“现在进行的是单打二的比赛,由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秋沢栎,对阵狮子乐中学的冈本树!”
广播的声音落下,双方选手入场。隔着一张薄薄的白色球网,对面的狮子乐的单打二选手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因为关西方面的打球风格多以力为先,所以他们的选手几乎个个都是四肢发达的汉子。因此,相较于看着纤细薄弱的秋沢栎,狮子乐的单打二显得格外的人高马大,投下的阴影甚至能将白发少年完完整整地笼罩起来。
冈本树在看见秋沢栎的一瞬间就笑了,即使眼中很迅速地掠过了一丝对于王者立海大选手的忌惮,但更多的是强压怒火的不忿和轻蔑。
立海大派上场的两个小鬼,一个是上场几乎要在橘桔平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切原赤也,一个就是面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面瘫……无论再怎么样,他们狮子乐可是关西的强校!是最有可能打到决赛的队伍!立海大就敢这么轻视他们?!
“你们队里难道是没人了吗?居然派了两个没用的一年级豆芽菜来打全国大赛的重要单打?”
他的声音带着挑衅与嗤笑,试图从语言上找回场子,但秋沢栎只是脚步平稳地走到自己半场的底线附近,停下,甚至没有进行他觉得多余的赛前礼仪,动作称得上是傲慢。
冈本树不禁皱了皱眉:“喂,没礼貌的小鬼,你的妈妈和前辈们没教过你什么是……”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眼前的白发少年缓慢地抬起头,一双灰蓝色的眼咯不再是初登场时看戏般的散淡无神,此刻幽深得像望不见底的寒潭,瞬间截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你的废话有些多了。”秋沢栎的声音放得极淡,无波无澜,但任谁都能感觉得到那股自骨子里蔓延开来的冰冷的压迫感。
球网对面,冈本树在秋沢栎眼神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感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寒针刺痛,心头没来由地一悸,庞大的身躯抖了抖。
“喂,那家伙的眼神好凶啊……”
狮子乐的看台上,有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幸村精市淡淡一瞥,目光又再度落到场地中心的那个少年身上。
凶?
这才哪到哪?
见过了阿栎当着一众警察侦探的面拿枪抵着嫌犯脑袋的操作,幸村精市的承受能力已经彻底被拔高了上限——这才哪到哪啊?
不过,狮子乐的单打二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为自己因为对面那个小鬼一个眼神就产生恐惧这件事而感到恼羞成怒,挺起胸膛低吼出声:“别说大话啊小鬼,我告诉你,你今天——”
但秋沢栎直接转开了目光,仿佛眼前只是空气,只留冈本树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瞬间涨红。
少年拎着自己颇有分量的球拍晃了晃:“别说多余的话了,废物,早点开始,快点结束。”
“……”
这也太嚣张了吧?!!!
已经完全演都不演了吗?!
冈本树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忍下,用网球来教这个小鬼做人。
他随便选了一个面,球拍落下,下一秒,发球局就归秋沢栎了。
少年将目光落到一旁裁判席的裁判身上,无声地催促了一下,裁判接受到了他的讯息,立刻点了点头。
伴随着一声哨响,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发球局是他的,所以秋沢栎将球拍换到左手,垂在身侧,随即,右手随意地将那颗黄澄澄毛茸茸的小球向上一抛。
那颗球被抛得不高,甚至有些平直,下坠的速度也不快,看起来只是很柔软、很普通的一个球。
但当那个白发少年抬起手的瞬间,狮子乐的选手却捕捉不到任何的引拍轨迹,只有一道快到视线几乎无法锁定的银灰色横切——
“砰——!!!”
一声仿佛炮弹出膛般的沉闷的巨响瞬间撕裂了整个球场的喧嚣,随着小球袭来的声浪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甚至让不少前排观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那道黄色的光影已经无法简单用“残影”来形容了,它在空中只留下一道仿佛被压缩到极致的直线,明明前一秒还停留在秋沢栎的拍面上,但零点几秒后便已然如同瞬移般撕裂了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声,轰然砸在对方的死角处,在地下留下了焦黑一片的印记之后,又咕噜咕噜的滚走了。
“15-0!!!”
“什、什么……?”
裁判声音响起时,狮子乐的那个三年级选手还僵在原地,手臂甚至没来得及抬起半分,身体僵硬在原地,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球便已经落地,速度快到甚至没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影子,更何谈回击了。
观众席死寂了几秒后,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么快?!!!”
“我的天呐……看着柔柔弱弱的,居然也是力量型选手吗?”
“嘶,看起来不像啊……”
狮子乐的观众席上,刚刚处理好伤势的橘桔平眯了眯眼:“那小鬼不简单。”
千岁千里站在他身旁,环抱着双臂,眉毛轻轻挑起:“果然,虽然看着瘦弱,但能成为立海大的正选,并在这种场合被放在关键位置的选手都不容小觑。”
不管是刚刚那个跟疯了的狮子一样要以命换命将橘桔平弄得身上没一块好肉的海带头,还是现在这个看起来毫无表情但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的冷酷小鬼,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场中的秋沢栎没在意场边的声音,甚至没有在意对手的状态,他只是继续平静的抛球,挥拍——
“砰!!!!”
“30-0!!”
“砰!!”
“40-0!!”
“砰!!”
“Game秋沢栎1-0!!”
第一局几乎是单方面的施虐。
没有炫技的花式外旋,没有任何带着技巧的挑衅,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和速度,催促着一颗颗网球化为一束束黄色的流星,在刹那间撕裂空气,带着低沉的破空呜咽,精准地砸在冈本树无法接到的死角处。
快到冈本树的眼睛刚刚捕捉到球路,身体还没做出反应之前,球便已经落地,毫无回转之地。
连赢四球,面前的少年终于有了一点多余的动作。他歪了歪脑袋,声音不大不小,但清晰地传到了狮子乐的单打二选手的耳中:“赛前狗叫的那么大声,我还真以为你有多少本事呢。”
“结果还不是连球都接不到。”
“早点退赛吧,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什么?!!!”
闻言,冈本树原本的恐惧瞬间被暴怒替代,心头憋着的那股火被点燃,他一声暴喝,甚至不等裁判宣布第二局开始,便将球高高抛起:“你这个小鬼,现在是在小看我吗????”
他将全身力量灌入手臂,击出的球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带着明显的意图,丝毫不转弯的直奔秋沢栎持拍手的肩部而去——
观众席上的丸井文太猛地坐直身体:“又来?!这帮混蛋……”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面对呼啸至身前的危险来球,少年没有闪避分毫,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精准地侧身,小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划出流畅的弧线,让球拍轻描淡写地格开重球。
而后,他的手腕骤然翻转,那颗饱含冲击力与恶意的网球,就如同被无形之线拉扯,沿着球拍边框画出一道惊险的切线,擦着他的耳畔,带起尖锐的风啸,以近乎诡异的角度反弹回去。
“砰!”
“0-30!”
冈本树保持着挥拍的姿势僵在原地,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滑下,他甚至没有看清秋沢是怎么回击的,那球便贴着他的脸擦过去,耳朵似乎还能感觉到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热浪。
“那是……?”
“哇靠,冈本大翻车啊!他不是狮子乐强劲的主力队员吗?被一个一年级小鬼打成这样?”
“哟,这小鬼打得好啊!”
场外的窃窃私语声停顿了一刹,但又立刻爆发开来,纷纷传入狮子乐的单打二选手的耳朵。
“可恶啊——!”
冈本树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与羞恼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不信邪,狂吼着再度发球,这一次的球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爆烈与凶狠,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更响,直取秋沢栎的面门。
秋沢栎神色不动,身形在底线从容滑步,面对这裹挟凶戾的正面冲击,他只是精准地再次侧身、卸力——
“砰!”
这一次,那颗如流星一样的球擦过冈本树的腰侧,凌冽的球风甚至划破了他的校服,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痕迹。
“0-40!”
“开、开什么玩笑……”
狮子乐的选手喘着粗气,眼神里终于染上了无法掩饰的震骇和一丝恐惧,“这家伙……那是我最强的发球啊……!!”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面前像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玩具,轻而易举地就被扔在一旁。
这、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像一个才刚入学的一年级啊!!!!
秋沢栎的目光仍然无喜无悲,声音也淡淡的:“你们引以为傲的、用来伤害我同伴的暴力网球就是这个样子?”
“既然这样,我也试着学一下吧。”
“毕竟你们的后辈送了我们立海大的队员这么一场大礼……”
在对面骤然露出的恐惧神情里,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温和而乖巧的笑容:“不礼尚往来一下,总觉得对不起你们呢。”
这下看懂了。
猫的脸上现在只写了两个字:护短。
狮子乐的单打二猛吸一口凉气,内心尖叫: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场边观众有人摸了摸下巴,吐槽了一句:“话说,立海大的护短好像是一脉相承吧……我记得去年和牧之藤比赛的时候也是这样。”
“谁不知道他们立海大最护犊子了……这下好了吧,二轮游就算了,还输得这么丢人。”
惹到立海大,算你们踢到铁板喽JPG。
铁板之一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是秋沢栎的个人展示秀。
面对对方强压恐惧后的奋力反击,无论回球如何刁钻、力量有多大,他都能以精准到毫厘的移动、恰到好处的时机和看似随意实则蕴含可怕力量的回击,将球打到对方最难受的位置。
即使球速并不都像发球时那样的恐怖和夸张,但他击出的每一个球,落点都精准地卡在对手力量转换的瞬间、重心偏移的刹那、或者需要极限拉伸才能勉强够到的地方。
“40-0!”
“3-0!立海大领先!”
“看!他又往那个死角打了!”
“那家伙根本来不及转身!”
“又是这样贴身的球!他躲都躲不开!”
狮子乐的选手狼狈地在场上奔跑、跳跃、摔倒,周身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球风划出一道道的伤痕,但他每一次的挥拍都与那颗毛茸茸的小球差之毫厘。
他看得见球的来路,甚至在后来的适应里,他的身体也逐渐都能跟得上反应,但偏偏每一次挥拍都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要么因为重心不稳而无法发力,要么因为球路太过贴人而难以回击。
每一次挥空或被震麻手臂时,痛苦都在逐渐累积。
钝刀子磨人的感觉比让他直接受伤更令人崩溃,那种被完全看透、被锁死在狭小空间里、被一点点耗光信心和体力的绝望感正逐步蚕食着他。
“Game!立海大!4:0!”
“5:0!”
这场单打二彻底颠覆了大家对于立海大的认知,赛场上的秋沢栎每一局的得分都干净利落,比分牌翻动的速度快到令人窒息。
场外,无论是狮子乐支持者还是中立观众,此刻都已被一种压倒性的震撼所笼罩,连喧嚣声都低了下去,空气里只剩下了抽气声和球拍撞击网球以及落地时那沉重的“砰”、“砰”响声。
当第六局的最后一球以一个巧妙到几乎贴着底线上旋、让扑到底线边的狮子乐选手再次挥空的姿态稳稳压线弹起时——
“6:0!立海大附中胜!!!”
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宣告的意味,也结束了这一场比赛近乎单方面的施虐,就像上一局立海大急急申请暂停时一模一样,像是完成了一个闭环。
狮子乐的选手跪趴在地下,几乎脱离,他有些涣散地瞳孔落在秋沢栎身上,颤抖着哀嚎出声:“你、你们……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秋沢栎脚步一顿:“技不如人就少狗叫啊,败者就老老实实闭嘴好了。”
“对了,上一局看见赤也受那么严重的伤的时候,你不是笑得很大声吗,现在怎么不笑了?”
是天生不爱笑吗?
“你……”
他收起球拍,懒得管败者发表了什么宣言,而是转身向场边走去。那支银白色的拍子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光,场边的幸村精市微微一笑,在秋沢栎开口之前便说道:“打得不错,阿栎。”
“十四分钟。”
说是十五分钟内结束比赛,就不会拖到十六分钟之后。
第52章 医院
单打二的比赛结束得很快,快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单打一的选手已经站在了场边。
秋沢栎将自己的球拍塞进包里,幸村精市抱着胳膊站在他身旁,土黄色的外套被风吹过时扬起了点弧度,吹起一阵淡淡的皂香。
少年注视着他的动作,问道:“要去一趟医院吗?”
“嗯。”秋沢栎将教练席让给下来的真田弦一郎,点了点头:“稍微有点不放心,我想去看看。”
幸村精市:“那就去吧,莲二刚刚发来消息说赤也身上的伤需要重新消毒包扎,估计还要一会,地址已经发给你了。”
“好。”秋沢栎应了一声,目光随之落在对面的狮子乐观众席上,“他们……”
“放心。”
一只温热的手压在他的脑袋上,像摸猫一样将那头软乎乎的白毛搓了一遍:“交给我就好。”
幸村精市的眼底有暗流在涌动,但唇边的笑容浅依旧淡无痕,仿佛只是在应和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聊天:“虽然这种风格在网球比赛里并不犯规……但是到底还是有一点生气呢。”
那可是立海大的小学弟。
秋沢栎眨了眨眼,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便也不再多说,朝真田弦一郎点了点头之后就背好自己的包,转身朝着球场外走去。
幸村精市会有分寸的,剩下的事就不归他管了。
蓝紫发的少年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而后将目光转向了球网对面已然就绪的对手。
单打一,出场的是狮子乐的部长。
这才对嘛。
他的脸上挂着温和得几乎能融化冰雪的微笑,步履从容优雅地步入球场。
这种事,当然要两个部长出面不是吗?
他站在球网一端,神色轻松,对面的狮子乐主将倒是脸色凝重,眼神里充满了压力。
……正式比赛毫无败绩的神之子,立海大真正意义上的领头人,一年级时就已然坐上了部长之位的神之子幸村精市。
狮子乐的部长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咽下嘴里苦涩的味道,颇有一种舍生取义的感觉。
他的部员在背后小声的加油鼓劲:“部长,实在不行你弃权也可以,反正我们已经输了。”
四比零,被削了个光头,无论他打出怎样的成绩,狮子乐今年的全国之旅都彻底地终结在了这里。
狮子乐的部长:……
你们倒是挺会安慰人的哈。
幸村精市听见了,但并不在意,他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了犹如春风般柔和的笑容。
“总之,请多指教。”
*
“Game!幸村精市,6-0!”
“立海大附属国中获胜!比分5-0!”
“王者立海大……”
“太……太可怕了……”
“这真的是初中生吗?”
伴随着裁判的声音落下,低低的私语在观众席蔓延开,不再只是赞叹,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和无措的空茫。
幸村精市走到网前,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有礼,他对着被教练和队友七手八脚搀扶起来、身体还在瑟缩发抖的狮子乐部长,语气温和关切:“需要叫医护人员吗?”
那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对上那双含笑如春水的眼睛时,猛得一个激灵,剧烈地摇头,声音嘶哑破碎:“不……不……谢……谢谢……”
土豆小人尖叫:离我远点!!!
他猛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再看对面一眼,几乎是被队友架着离开了球场。
“真是的……心理素质需要加强呢。”
幸村精市收回手,无奈地微微摇头叹息了一下,转身朝着立海大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俊雅的脸上,那笑容完美无瑕,仿佛刚才场内那场无声而又残酷的精神粉碎与他完全无关。
嗯……十三分钟,真是一个好结局呢。
*
另一边。
秋沢栎离开球场之后,天色和他们刚抵达这里时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阳光透过树叶投下阴影,几声微弱的蝉鸣已经开始奏响。
秋沢栎按照柳莲二给的地址,拐了几个弯之后成功的找到了那家医院,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与他擦肩而过,金井综合病院的名字有些神圣的泛着光,看着与寻常医院没什么二样。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底有一根刺在微弱的拨动着。
秋沢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种情况很奇怪,因为自身命运的独特性,他的第六感向来都是极其准的,身体的感官也几乎不会瞎作祟,说是一种“预言”也不足为过。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将那点微弱的窒息感压在心底,脚步匆匆地闯入大厅。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浓得有些呛人,秋沢栎根据柳莲二留下的信息和医院的指示牌拐了一个弯,“神经科”三个大字便映入眼帘,根据地图上的信息,神经科的隔壁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也就在这时,一阵压低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侧。
“……那个少年今天还会来吗?他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应该会吧,他对自己的身体挺上心的……这也是好事,如果大家都像他一样爱惜自己,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拖成绝症的病人了。”
“不过还好,近阶段的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那孩子真的很担心自己会患神经炎……他是个网球选手吧,今天是不是有比赛来着?”
“对……”
……
神经炎?网球选手?
两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一叠白色的报告,闲聊着与他擦肩而过,一字一句都被他一字不落地捕捉进耳朵,好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内容。
但秋沢栎的脚步却被这段简短的对话钉在了原地,他心底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刺似乎是连接上了信号的天线,正在疯狂摇曳着昭示自己的存在感——这种第六感让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追上去,问个清楚。
秋沢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迈开步子,追上前面的两个医生,但就在这时,一道疑惑的声音拦住了他。
“阿栎,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柳莲二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股诡异的氛围,秋沢栎下意识抬头看,眯眯眼的少年带着蔫头巴脑的切原赤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厚厚一沓纸,他身旁的切原赤也虽然看着萎靡不振的,但气色还不错。
“柳前辈。”
秋沢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脚,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来了。”
柳莲二的目光在神经科诊疗室的门牌上和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的秋沢栎之间扫了一圈,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是找错方向了吗?”
这不太像他,秋沢栎应该不会犯切原赤也一样的低级错误才对——当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切原赤也确实干过。
“嗯,第一次来,有点分不清,还以为你们在对面。”秋沢栎神色淡定如常:“赤也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检查结果没什么大事,只是皮外伤多,轻度擦伤和肌肉拉伤,骨头和韧带之类的都没事,我现在正要带他去另一边处理伤口。”柳莲二接受了他的解释,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不过,刚好你来了,我想顺道再带他多做几个检查。”
秋沢栎瞬间会意:“我明白了,你把赤也的身份信息和需要做的检查单发我,我去办,你陪着他吧。”
你看,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
柳莲二欣慰地点点头,指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一封短信就发给了秋沢栎。
他细致地叮嘱道:“虽然我本来是想让你陪赤也去包扎的,但……算了,辛苦了。你能找到地方吗?医院的指示牌和地图都在前面那个拐角处贴着,走过去就能看见,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附近也有工作人员,需要的时候可以请求他们的帮助,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不要迷路了……”
妈妈桑柳莲二,一看就没少被切原赤也折磨。
秋沢栎心里闷笑了一声,面色正经的应道:“没事,放心吧。”
他可不是切原赤也。
一旁还在状态外切原赤也打了个喷嚏,摸不着头脑,茫然地挠了挠脑袋:“阿嚏!啊?阿栎不和我们一起吗?我还要做什么检查?不是已经做完了吗?啊?柳前辈……”
立海大牌十万个为什么问世了。
秋沢栎立刻转身,脚步抡得飞快。
快溜JPG
*
等到秋沢栎再出现在切原赤也二人面前时,他手里多出了厚厚一沓清单。
“血压、心电、脑电图……”秋沢栎垂眸,指尖翻动着几张检查单,上面勾选的项目密密麻麻,不过反正不是他做就是了。
他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将之交到了柳莲二手里:“都在这里了。”
在一旁的切原赤也终于成功地连接信号,进入状态,他一脸惊恐地后退了两步:“什么东西???”
柳莲二接过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点了点头:“辛苦了,你先休息一下吧,这几个项目离得都很近,做完之后我们就回去和精市他们汇合。”
切原赤也:“柳前辈!!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秋沢栎面不改色:“我陪你们一起吧,反正都在这边,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切原赤也:“喂?喂?喂??前辈?!阿栎?!喂?!!”
柳莲二熟视无睹:“也好,那我们一起吧,结束之后可以一起回去。”
切原赤也:“等等??没人在乎我吗??”
无人在意。
心电图室里,无人在意的切原像被按在案板上的鱼,被要求在检查床上躺平。
他看了一眼秋沢栎动作熟练地帮他撸起袖口,将冰凉的金属夹夹在自己的手腕脚踝上,又看了一眼柳莲二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导联球快速精准地贴在自己胸腔特定位置,整个人都是僵的。
“那个,前辈……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觉得我好得很啊!我还能打十个橘桔平!!”
“钱已经交了,不许浪费。”秋沢栎毫不留情的将鱼按死在砧板上,“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刚好顺便都一起做了。”
切原赤也双眼泪汪汪,发出开水壶一样的动静:呜呜呜呜……
医护人员又好笑又无奈,监护人员柳莲二冷酷无情:“安静一下,赤也,不然你待会还要重做。”
切原赤也立刻噤声。
血压、心电、脑电图……等折腾完了一圈,柳莲二三人离开医院时,切原赤也已经彻底变成了晒干的海带,整个人蔫成一团,像被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妇男,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
“好了,已经结束了。”秋沢栎不走心地安慰了他一句,目光转向柳莲二:“结束之前我给精市发了条消息,他们已经去烤肉店了。”
柳莲二:“那我们现在过去吧,检查结果还要一会,待会吃完饭过来取。”
他们顺着地址找到了距离很近的一家烤肉店,推开包厢门时就能闻见弥漫开来的肉香。
房间正中,巨大的烤盘正滋滋作响,油星活泼地跳跃着,坐在一旁的杰克桑原闷声不响地翻动着成堆的肉片,额角沁出汗珠,他的对面是同样手持烤夹,正一脸严肃地用心对待烤肉的真田弦一郎。
“你们来了?”
捧着杯水的幸村精市听到动响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地:“快坐吧。”
秋沢栎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柳莲二颇有先见之明的挤在了丸井文太旁边,切原赤也左看看右看看,选择和毛利寿三郎待在一起。
“检查结果没事。”柳莲二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前的咸菜,先说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这段时间注意修养就行了。”
闻言,房间内的气氛骤然一松,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但这种事还是要柳莲二亲自说一遍才比较让人放心。
“那就好!”
“都说了没事啦……”
原本还蔫啦吧唧的切原赤也一看到满桌香气四溢的食物,立刻就像被浇了足够的水,瞬间活了过来,他一边嚷着“饿死了”一边抓起筷子:“柳前辈还非要我做那么多项检查……”
柳莲二神色不动:“正好顺路,检查一下你的血压问题,待会吃完饭之后去取报告。”
幸村精市给柳莲二倒了一杯大麦茶:“那我待会陪他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赤也,这段时间不要私自加练,养好身体再说。”
秋沢栎手一顿,微微蹙起眉,他还在惦记刚刚在医院里那股奇怪的第六感。
而切原赤也正被刚烤熟的肉烫得嘶嘶吸气,含混地应着:“是!是!知道了部长!”
他一边不信邪地继续往嘴里塞肉,一边嘟囔,“那个医生开的药也太苦了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赤也,你还是小孩子吗?还怕吃药?”
……
第53章 问题
烤肉的热气与喧闹逐渐散去,杯盘狼藉间弥漫着油脂冷却后特有的气息。见大家吃得差差不多了,幸村精市算了下时间,放下手中的麦茶,杯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而后,他站起身,对正在和丸井文太争论最后一片烤肉归属权的切原赤也招了招手:“赤也,走了,去取你的检查报告。”
切原赤也趁着丸井文太抬头的间隙,顺利赢下了烤肉的归属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将它立刻解决掉。
闻言,他垮下脸,似乎不情不愿的,但在触及到自家部长那平静的目光时,又老老实实地把抱怨咽了回去,蔫蔫地应了声:“是……”
一旁的柳莲二将取报告单的凭证条递给幸村:“精市,麻烦你了。”
“小事。”幸村精市对柳莲二点点头,目光扫过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秋沢栎,“房卡都在莲二那,待会你们先回去。”
“嗨——”
伴随着大家的应和声,包厢门被合上,隔绝了室内的喧嚣。秋沢栎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一直惦记的事,还是跟着站起身:“我去送一下他们。”
说罢,他就立刻起身,跟随着刚刚离开的二人一起出去。
烤肉店的灯开得不太亮,走廊里的灯光略显冷清,切原赤也在他们前面几步,小声嘀咕着什么,但听不大真切,秋沢栎两步追上他们,与幸村精市并肩,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出店门口,秋沢栎停下,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地送入了幸村精市耳中:“精市。”
幸村精市微微侧头,略带疑惑地回望了一眼:“嗯?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切原赤也察觉到动静,也疑惑地回头:“怎么了?部长?阿栎?”
“赤也。”秋沢栎的目光越过幸村精市,落在黑发少年身上,“你先去前面等一下好吗,我有几句话和部长说。”
切原赤也眨眨眼,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对秋沢栎这位同级生兼实力强劲的队友兼他亲爱可靠的后桌,他向来是信服的,便“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发,乖乖地走到前面的贩卖机旁去研究饮料了。
切原赤也离开了,秋沢栎便和幸村精市一同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没人的偏僻地方,一侧眼刚好能看见不远处的切原赤也,又能保证他听不见二人的谈话。
“怎么了?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幸村精市的笑容如常,但心里却有一股不妙的预感在涌动。
秋沢栎并没有回答,他目光便没有任何偏移,一眨不眨地落在幸村精市那双漂亮的像紫水晶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要从里面辨认出什么。
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但他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
要怎么说呢?直接询问吗?如果对方不想告诉他的话该怎么办?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丝毫线索能证明在医院听见的对话与幸村精市有关,更无法阐述那股直觉的源头,如果直接开口的话,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少年顿了顿,有些卡壳,最终仍然在委婉试探和按捺不发里选择了一种直接又委婉的方式:“如果有什么事的话……”
他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再度重复了一遍先前没说完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哪怕他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直觉,但在这种方面,尤其是在涉及到对方生命身体健康安全的方面,宁愿搞一出乌龙,也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性。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便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幸村精市脸上的浅笑淡去了几分,心头猛地一跳。他看着秋沢栎那双过分通透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惊讶和了然。
……真是敏锐啊,阿栎,在这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下,几乎没什么事能瞒过他。
幸村精市甚至没来得及细想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才让秋沢栎抓住了一点尾巴,便迅速收敛了那微不可察的停顿,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坦诚:“那是当然。”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真诚,足够有说服力:“放心吧,我不会瞒着你的。”
然而,他那一丝的停顿却被秋沢栎捕捉到了,成了唯一一条佐证他想法的证据。
于是,秋沢栎并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被那笑容说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幸村的眼睛,那灰蓝色的湖泊依旧沉静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刚才的承诺只是一缕掠过水面的风,并未真正沉入湖底。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几乎了洞悉一切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幸村精市的胸口,让他精心构筑的平静表象产生了一丝裂痕。
——瞒不过去了。
幸村精市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件事,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褪尽,唇角紧绷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挣扎、无奈,最终尽数化为了释然。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好吧,被你看穿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幸村精市承认得干脆,却又带着一种微妙的纵容。秋沢栎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亮光,像是某种期待终于落了地,随即便是另一种情绪翻天覆地的涌来。
他一诈诈出了对面的王炸,但与之而来就是另一个问题占据了他的思绪——幸村精市想瞒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相处这么久,不止幸村精市对秋沢栎极其熟悉,在这段关系里,秋沢栎同样摸清了幸村精市的本质,能让后者花费了大精力隐瞒他的问题,绝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的小事。
是什么呢?
医院里的第六感,偶然听见的检查报告会和这有关系吗?如果要追本溯源,锁定一切相关的因素的话……全国大赛抽签之前,他特地支开了自己,去过一趟医院,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吗?不,应该还要更早,关东大赛?关东大赛之前?也不是,还要再早……早到他还没搬来神奈川?
秋沢栎眉毛拧了起来,一个又一个平日里被对方轻描淡写糊弄过去的细节在这一瞬间无限放大,一个又一个碎片组合成了一条清晰的直线,最后尽数落到了他手里。
真相是……
他瞳孔一缩,猛得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淡蓝色的光芒近乎急切地缠绕上对方:“是你的身体出了问题吗?什么时候?!”
“我身体没问题,你先放手,阿栎!”
幸村精市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便看见了对方掌心那道浅浅的、完全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光芒。?!
虽然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偏僻,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个人啊?!
“秋沢栎!!”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怒意,但秋沢栎完全不理会他,近乎执拗地攥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到幸村精市一时无法挣脱。
亿万种可能性在脑中闪过,从过去翻到未来,那庞大的数据化为一簇一簇的水流,冲刷着他的神经,而他则是拎着一张织网,在其中搜寻微不可察的鱼苗。
所幸的事,他没有从中找到任何一点会让他崩溃的可能性——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比起听人粉饰之后的真相,他更相信不会欺骗他的异能。
“还好,没什么问题。”
秋沢栎松了口气,终于放开了手,后退两步,目光再度落到幸村精市身上,脸色恢复了惯来的冷静:“我……嗯……”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面色极其难看的幸村精市,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讪地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对方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上因为过于用力而留下了一点红痕。
他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像小猫舔人一样心虚且谄媚地给他揉了揉,试图蒙混过关:“那个,嘿嘿……”
下一秒,他的脸被人掐住了。
幸村精市面无表情地拽着他的脸往外面一扯,扯出了半个包子一样的弧度:“长能耐了啊,秋沢栎。”
秋沢栎:……
他缩头缩脑地任人宰割:“红豆泥私密马赛,我不是故意的……”
抱歉,但下次还敢。
幸村精市深吸一口气,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他撒开手,看对方揉了揉面团一样的脸颊,叹气道:“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至少现在没事。
秋沢栎嘟囔了一句:“那你瞒着我干什么。”
未来也不会有事。
闻言,幸村精市唇边的笑意淡去,那双漂亮的眼里褪去温和,露出底下深沉的、带着决断的认真。他看着秋沢栎,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也更清晰:“阿栎。”
因为隐瞒的不止这一件事。
……不过,也是时候该解决了。
不只是那份在旧时间线里几乎摧毁他的阴影,那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身体的隐患,还有他们之间迄今为止所有心照不宣忽略的诡异和默许。
如果要继续下去,那么一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隐瞒和秘密都需要一个倾泻口,他需要坦白,需要一个扫出那份稀里糊涂的迷雾的契机,让一切回到更真实、更坚固的起点。
所以——
“你等等我。”幸村精市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承诺的分量,“等全国大赛结束之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那不只是一切故事的结束,更是他前世噩梦的开始。所以,等这注定的结局尘埃落定之后,他会直面所有无法逃避的问题。
秋沢栎沉默了,他知道幸村精市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从开始,二人几乎是稀里糊涂的相识,到他毫不犹豫地为了一个“陌生人”更改自己的人生轨迹,再到逐步亲近几乎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在今天之前,他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避开所有会对这段本就藏在雾里的关系产生一丝改变的问题,统一地无视“你为什么信任我”和“我为什么信任你”的问题。
幸村精市是纠结于无法开口,无法描述他的经历,无法描述那些称得上是奇迹的过往经历,但对秋沢栎来说,他是不敢,他不敢去深究他究竟身处一种怎样的位置上,这段关系太像南柯一梦了,让人沉醉其中。
但现在,幸村精市要亲手拨开迷雾,将它赤裸裸地放在阳光之下,处理掉所有沉疴,这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即将与此迎来重大的转折——
这样不好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不好吗?现在说这些,你是准备抛弃我了吗?是我刚刚的举动越界了吗?
……不过也是,这个世界上,哪有真正会接纳他的人呢?
从心底里溢出的不安和恐慌几乎要淹没了他,但在这巨量的负面情绪之下,甚至还带了一点几不可查的了然。
他收敛了笑容,喉头滚动,被无声的压抑着声音,目光落在对方漂亮的眼睛里,试图从中窥探到一丝他想要的情绪。
但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逃避,只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和郑重,那枚灵魂正在闪耀着独属于幸村精市的光亮,此刻坦诚地摊开了一角,邀请他进入那隐藏最深的核心,奇异地安抚了他刚刚因为这句话而腾升起来的不安和恐慌。
“……好。”
最后,他按捺下心底所有的情绪,轻声道:“我等你。”
等你坦白一切,等你向我落下最后的铡刀。
第54章 回家
幸村精市带着切原赤也走向医院的方向,身影逐渐融入人流之中。而秋沢栎站在原地,目睹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缓缓转身,重新回到包厢里。
他刚推开包厢门,就听见了大家的聊天声。
丸井文太:“明天就对战四天宝寺了欸,柳,出赛名单商量好了吗?”
柳莲二翻了翻笔记本,说道:“差不多了,四天宝寺是今年关西大赛的冠军,实力非同小可,所以两队双打已经确定了,文太和桑原,柳生和仁王……不过,单打三还有些问题。”
立海大的双打有固定的组合,如果不想整什么花活、只想以最稳妥的方式结束比赛的话,这两队双打的人选无非是掉个顺序,完全没什么变化。
而单打一和单打二更不需要思考,毕竟立海大里最不缺的就是单打好手,从中抽出两个人选并不难,因此,让他纠结的反而是单打三。
闻言,毛利寿三郎挑了挑眉:“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柳莲二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不,那倒没有,只是……毛利前辈,你之前就是四天宝寺的吧,有什么情报吗?”
毛利寿三郎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回忆道:“嗯……我在四天宝寺上学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那所学校的风格倒是挺独特的,他们的选手……柳,你应该知道他们那对有名的双打选手吧。”
柳莲二罕见地迟疑了:“据我收集的资料来看,确实……”确实挺“独特”的。
闻言,仁王雅治颇有兴致地凑了过来:“puri,能让我们的参谋露出这种表情,很不一般吗?”
柳莲二看了他一眼,而后果断拍板:“那我换一下两场双打的顺序,你去亲身体验一下吧。”
仁王雅治:“……?”
不er,参谋,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柳生比吕士:“……”
怎么感觉又被好搭档坑了。
“噗!”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丸井文太发出了嘲笑的声音,然后就受到了恼羞成怒的仁王雅治的“制裁之手”——挠痒痒。
丸井文太像一根面条一样窜来窜去:“喂!别这么卑鄙啊啊哈哈哈哈……咦,阿栎,你回来了?”
闻言,大家齐齐将视线转向门口,刚推开门还维持着原本姿势的秋沢栎突然受到了好多道视线的注目礼,握着门把的手僵了一下。
“我回来了,精市已经带着赤也先去医院了。”
秋沢栎若无其事地撒开手,一步踏进屋内:“在聊什么?”
“在聊明天的出赛名单。”丸井文太将身旁的椅子拉开给他坐,顺便将每人一份的饭后小甜点推到后辈面前:“柳说单打三的人选还在考虑。”
柳莲二点点头:“四天宝寺的单打选手有他们的前任部长原哲也、号称大阪浪速之星的忍足谦也和圣经白石藏之介……据我所知,原哲也对毛利前辈有些念念不忘。”
毛利寿三郎手指一弯,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丸井文太摇了摇手指:“真是沾花惹草啊前辈,小心那个四天宝寺的选手变成下一个真田弦一郎哦。”
真田弦一郎对青学的手冢国光的执念连入学还没满一年的切原赤也都深有耳闻,可见其程度之深,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事,大家都不免调侃一下可怜的副部长。
真田弦一郎本人:……
柳莲二若有所思:“也是……那单打三就安排毛利前辈吧,我和精市说一声。”
这边的毛利寿三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交给我吧。”
那边的秋沢栎坐下,挖了一勺小甜点就往嘴里塞,刚刚动用异能搜寻可能性时,虽然因为只是搜寻而不是变为现实,所以需要付出的代价不算大,但消耗能量的感觉到底不太好受,此刻正是需要补充糖分的时候。
他没有插入队友之间的拌嘴,只是一味的狂炫小点心,吃完了自己的顺便把切原赤也的一份解决了,吃完切原赤也的又泄愤似地捞走了幸村精市的那份,看得柳莲二眉心狂跳:“阿栎,你……”少吃点甜的。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丸井文太就堪称慈爱的将自己和杰克桑原的那份也一并推到了秋沢栎手里,还不等他阻止,就看见不出十秒,少年面前的桌子上就很快地垒起了一沓高高的瓷碗。
柳莲二:……
他开始反思自己:吃这么快,难不成刚刚是饿到孩子了吗?
也对,他家队友们一个两个吃起饭来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一样,烤肉时恨不得肉才刚微微烫伤的时候都要塞进嘴里,切原赤也更是创下了三分钟吃完一碗拉面的记录,说不定生性有些腼腆(?)还不怎么爱插话的阿栎没吃饱呢?
“腼腆害羞”的秋沢栎叼着勺子,疑惑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柳莲二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将自己的那份也推给他:“没事,晚点我把酒店的房卡给你……你吃得怎么样?需要再加份肉吗?”
秋沢栎摇了摇头:“不用,不是很饿。”
本来他的进食欲望就很低,也就爱吃点甜的了,确实不是很饿。
柳莲二神情严肃:那还是没吃饱啊。
他和真田弦一郎对视了一眼,后者也默默地将他那份没动的点心也推到了秋沢栎面前,面色严肃:“我不爱吃这个。”
他们这些前辈居然没让后辈吃饱,真是失职!!
秋沢栎就这样一脸茫然地在幸村精市完全不知道的地方,理直气壮地接受了队友的好意,狂炫了七份小甜点。
*
酒足饭饱,大家拥簇着离开烤肉店,柳莲二订的酒店在这附近,步行不到五分钟就能抵达。
大家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从明天的比赛商量到拿了冠军之后的庆功宴,又说到暑假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旅行地点,话题转换之快,聊天内容之杂让真田弦一郎默默无声。
柳莲二和秋沢栎落后半步,踩着队友的影子向前走着,秋沢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柳莲二刚刚给他的房卡还了回去:“前辈,这个你拿着。”
柳莲二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秋沢栎深吸一口气,手指攥紧背包带:“我今晚回去一趟……回我在东京那边的家,明天会按时回来集合的。”
柳莲二顿住脚步,眉毛微微拧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一点深思和审视,但他向来温柔妥帖,发觉了对方不愿意说出原因时也不会逼问,只是将房卡收好,体贴地说道:“好,你先回去吧,我会和精市他们说的。”
秋沢栎这一举动明显是临时决定的,想避开幸村精市的意思显而易见,所以他主动揽过了后续交流的问题,极为贴心。
“不过……阿栎,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话,可以尽管说。”
“我们是队友,更是朋友。”
闻言,秋沢栎愣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涌出,很快顺着杆子向上爬,热意攀附上他的心脏。
“……好。”他应了一声,而后朝柳莲二告别:“那我先走了,麻烦你了。”
柳莲二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明天集合时间我会发你的。”
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融在了夜色了,他离开后,真田弦一郎微微抬起了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柳莲二:这是怎么了?
柳莲二叹了口气:唉。
谁知道呢?
*
秋沢栎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像之前很多年前一样,他依旧是自己一个人走过千万遍这条路,知道再往前走两步,那里有一根坏掉的的夜灯,左拐过去,那里的井盖很多年都没修,井口仍然大敞着,在抵达他家门口之前,有一小段路布满石子,崎岖又难以通行,困住了很多汽车。
队友们之间的热闹与喧嚣被彻底抛在身后,夜晚的凉风吹拂着他微烫的脸颊,却带不走心头越发明显的沉重。
幸村精市那句“你等等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连余波也久久不息,那份先前被压抑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那句承诺在他听来与其说是期许,不如更像是某种判决的预告。他不敢深想,觉得自己像个被提前宣判了刑期的囚徒,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幸村精市的隐瞒,隐约察觉到的问题,以及那承诺背后的沉重……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敢触碰的可能性——
或许,他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意外”,或许这一切都终将被拨回“正轨”。
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本来就都如昙花一现,不过看谁维持的更久而已。
但即使他早已做好被抛下的准备,但真等到结局到来之前,他还是会觉得不安和恐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他选择了短暂的逃避。
那就这样吧。
他在东京的居所离比赛赛场并不远,这条路也是他惯来熟悉的一条。
但他向前走了两步,却并没有如他本人所想的那样落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坏掉的路灯已经被修好了,井口处的警示牌被取下,填上了崭新的井盖,布满石子的小路也被清扫、重新铺就,通往他家门的那条路如今居然变得一片坦荡。
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家门近在咫尺,兜里的钥匙有些硌手,这是上次宫野志保还给他的,之后就再没有拿回来,惯来清冷的人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说总有一天能用得到的。
真是预言家。
秋沢栎偷偷吐槽了一句,而后插入钥匙,开门,“吱呀”一声,再关门,干脆利落地将钥匙随手往院子里一丢,落锁。
但在那道门锁彻底合上之前,一道急促的声音喊住了他——
“秋沢栎!”
被喊到名字的人瞳孔一缩。
*
片刻后。
客厅内的白炽灯投下大片的光影,洋洋洒洒地落在二人的头顶,秋沢栎乖乖巧巧地端坐在沙发上,幸村精市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温和如四月春风,却带着寒冬腊月的冰碴袭来。
白发少年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不时偷偷摸摸的用小眼神瞥一眼身旁的人,看得多了,幸村精市凉凉一笑:“好看吗?”
秋沢栎下意识回道:“好看……”
确实好看,路遇美人部长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幸村精市呵呵一声,一把捏住秋沢栎的脸,手上丝毫没有留情:“好看?好看你跑什么?好看你关什么门?嗯?”
一段时间之前,某人刚正准备落锁回屋继续emo,在黑暗里品尝孤独的滋味——然后就被人强行扒开了还没锁上的门。
幸村精市刚带着检查报告单和检查报告单外的切原赤也与队友汇合,就看见队里少了一个显眼的白毛(仁王雅治锐评说情人眼里只能看见情人),并从欲言又止的柳莲二那得到了答案。
秋沢栎的行为逻辑像数学题一样,不熟悉他的人可能觉得此题弯弯绕绕难以理解,但是在熟悉他的人尤其是幸村精市眼里,这几乎就是一道将答案放在他面前的送分题。
幸村精市只用了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此人脑子里究竟又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十分清楚虽然秋沢栎平日里看着稳当又冷静,但实际上他骨子里那种飘忽的悲观与不安犹如沉重的泥水一样,无时无刻不拖着他前行的脚步。
他们曾相伴六年,不止秋沢栎对他有着极其敏锐的直觉,幸村精市对秋沢栎更是。
他太清楚对方藏在骨子里的本性了,即使是年长一些、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和和善善没任何问题、好似一个完美模板恋人的秋沢栎,在那近乎病态的分离焦虑里,其中代表问题也早已显现、摊开在他的爱人面前。
所以,幸村精市丝毫不意外秋沢栎的反应,或者说,对于对方可能会产生的一切动作,他其实都早有预料。
可即使如此,有些问题也是不得不解决的,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迷雾总要驱散,阳光才能透进来,这段新生的关系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进行下去。
但秋沢栎的反应有些超乎幸村精市的预料了。
他原本看见秋沢栎在烤肉店门口答应的好好的,还有点欣慰孩子好像长大了一点,健康了一点,居然没有胡思乱想什么的。
结果没想到原来是提前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不过一个转头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就毫不犹豫地跑了???
他简直要气笑了,但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让秋沢栎自己这样呆一晚上,指不定明天连转学手续都办好了,这种一遇到处理不了的问题就往龟壳里缩的习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所以,即使心底无奈,幸村精市还是毫不犹豫地动身了,他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将报告单和切原赤也往柳莲二手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地赶上了秋沢栎离开的脚步,所幸秋沢栎不止一次带他来过这里,他对这里的路还算熟悉,没绕什么弯子就看见了前面那个落幕的身影。
但隔着一扇铁门,在眼里落入幸村精市的刹那,秋沢栎几乎是下意识地手一抖——咔嚓一声,门彻底被锁上了。
幸村精市:……
秋沢栎:……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个犄角旮里的钥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完了。
第55章 同床
虽然秋沢栎扔钥匙的时候很果决,但命运会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他一时的潇洒。
后续他是怎么手忙脚乱地在幸村精市危险的目光里打着手电,极其狼狈地翻找不知道被自己丢哪的钥匙的暂且不提,总之,十分钟之后,二人就这样一站一坐,气氛诡异地僵持着。
秋沢栎脸被捏得疼疼的也不敢吱声,唯唯诺诺老老实实乖乖巧巧认认真真地坐在那,甚至还试图将自己的脸往前凑一凑以方便幸村精市捏的更顺手。
后者见状更生气了,但又不舍得继续下狠手,只能转捏为揉,将那面团一样的小脸搓了又搓,像发酵好的面包团子,软软滑滑。
被当成面包的秋沢栎垂下眼,试图避开他的目光,答非所问地回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别扭,像是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赤也的报告都已经取了吗?”
幸村精市收回手,抱着胳膊,声音淡定:“问过医生了,报告没任何问题,都已经交到莲二那了,赤也也和弦一郎回房间休息了。”
秋沢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又说道:“那、那你不回去吗?”
但话音刚落,他看了眼天色,发觉不妥之后又迅速改口道:“不行,太晚了,现在回去的话路上不太安全,我去收拾一下……”收拾一下客房。
“坐好,这个先不急,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幸村精市一把按下想站起身逃离的秋沢栎,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双带着点慌乱和显而易见的逃避的眼睛,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慢条斯理地问道:“‘有事要回家一趟’……阿栎,现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能让你大半夜的跑回这边吗?”
秋沢栎顺着他的力道跌回沙发里,闻言,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辩解什么,但所有的借口在幸村精市的目光中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他索性选择了沉默,无声地抗拒着。
但幸村精市却没有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蓝紫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轻声道:“阿栎,你看着我。”
虽然嘴上很抗拒,但秋沢栎仍然听话地抬起了头,灰蓝的湖泊里登时盛满了漂亮的紫色,像落了满目绚烂的水晶。
里面没有敷衍,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有郑重的承诺、决心甚至是纵容,像是从初识到如今,幸村精市对待他的态度一样,从一而终,令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你在怕什么?阿栎。”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像是要凿开那层虚张声势的伪装,直击深处的灵魂:“刚刚在店门口不是说好了等我吗?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头就躲起来了?”
“我哪有,我没有躲……”秋沢栎下意识反驳,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后半句话小到几不可闻,含含糊糊地被咽进肚子里。
“没有?”幸村精市低笑一声,但笑意里没有任何温度,他的指尖划过秋沢栎的额角,动作轻柔地将他被夜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却带着一丝掌控的意味:“你自己信吗?阿栎。”
从下意识做出逃避决定的那一刹,在场的二人都明白他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意思,幸村精市更是。
甚至在不久前,当他看着秋沢栎那双通透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睛,听着他绕开所有谨慎和探求,满是信任地说出“一定要告诉我”时,还满心欣慰,他还以为这段时间的温水煮青蛙有了突破,好歹孩子长嘴了知道问了,也愿意和他沟通了。
所以他才用最大限度的坦诚,许下了“全国大赛结束之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承诺,试图用一个明确的期限给予秋沢栎安全感,压住他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慌。
结果幸村精市完全没想到,他前脚刚离开视线范围……甚至还没完全离开,这小子后脚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倒数321跑路!
这种干脆利落的劲如果用在别的方面多好!
“……”
一旁的秋沢栎彻底没了声音,他能想出的任何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可笑极了,在幸村精市那不容错开的目光里,他无处遁形,对方早就将他内里的慌乱、自保般的逃避看得一清二楚。
那股沉重的窒息感再次抓住了他,比在医院时更加清晰,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幸村精市的身影,也清晰地映着里面翻腾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安和惶恐。
一直注视着他的幸村精市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曾在他眼中不止一次的捕捉到过。
那是深植于骨子里的、对失去和被抛弃的恐惧,是这个人灵魂底色里无法磨灭的伤痕。
要做些什么。
要做些什么的。
于是,幸村精市伸出手,轻轻地覆上秋沢栎放在膝头、因为无意识攥紧的手背,少年的手很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怕我告诉你了之后,一切就都会改变?怕我离开?还是怕你会被抛弃?”
秋沢栎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嘴唇抿得发白,没有回答,但那双眼睛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所有的胡思乱想,所有的悲观预设,都被幸村精市一语道破。
幸村精市的手掌温热,坚定地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试图将那份温度传递过去。他看着秋沢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阿栎,你听我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我告诉了你什么,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我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抛弃你。”
“这份承诺,和我答应你‘全国大赛后告诉你一切’的承诺,一样重。”
“你相信我,你再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秋沢栎的呼吸声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能感觉的到幸村精市的掌心很暖,那份暖意似乎正顺着彼此相贴的皮肤,一点点渗进他冰冷发僵的指骨,然后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试图焐热他那颗被恐慌浸泡的心脏。
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敷衍,没有躲闪,只有一种厚重如磐石般的笃定。
而这份重量感,竟奇异地压住了他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酸涩地可怕。少年犹豫半响,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但又重得像某种不容违背的许诺。
“大点声。”
幸村精市看着他,不依不饶,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我要听你说,说出口。”
“……信。”秋沢栎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虽然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反手握紧了幸村精市的手,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又重复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我等你。”
“嗯。”幸村精市应了一声,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暖意的笑容,漂亮地像春花开遍的山野:“这才乖。”
秋沢栎眨了眨眼,感觉到脸颊滚烫,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羞的,但总之,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幸村精市已经牵着他的手,熟门熟路地拐进了自己的卧室。
秋沢栎:?
等、等等?
他迟疑地出声:“那个,我去睡沙发吧,床可能有点小。”
他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两个半大少年的话,那到底还是有点勉强,远超过他们心照不宣的安全距离。
虽然有客房,但因为先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有人留宿的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人用过了。
“那就挤一挤吧。”
幸村精市看着那张床,语气自然,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是晴还是阴一样自然。他瞥了一眼还有些犹豫的秋沢栎,声音里带了一点点落寞:“难道阿栎不愿意和我睡一起吗?”
美人计故技重施,但很有用。
有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来自己的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精市要睡哪边?”
其实都无所谓。
幸村精市笑眯眯地霸占了左边的位置:反正睡着睡着总能睡到一起的。
这是实话。
洗漱完毕,刚躺下时,两人都还尽量贴着床沿,两个半大少年缩在不大的单人床上,中间甚至留出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等秋沢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时,便开始一点点地挪动。
最终,他的额头抵在了幸村精市的肩窝处,整个人都缩进了他怀里。
幸村精市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眼里掠过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的皂角气息,那毫无防备的依偎姿态,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兽。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彼此都更舒服些,然后重新闭上眼睛,任由那温热的重量依偎着自己。
黑夜吞没了所有光明,但在屋内留下了一小片微弱的星火。
一夜好眠。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亮线时,幸村精市就醒了。
但他没有动,只是闭着眼,清晰地感受着身边人的动静。
秋沢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被阳光唤醒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没有黑暗,没有深渊,只有一湾池水,里面静静地躺着一艘小小的纸船,安全感无时无刻地笼罩着他,甚至让人不想从梦中醒来。
怪不得大家都这么爱赖床,原来睡觉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是不行,他还是记得今天要比赛的。
秋沢栎打了个哈欠,脑袋下意识蹭了蹭“枕头”,毛茸茸的白发耷拉着,像只正在撒娇的猫。
但他的意识回笼之后,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坚实的触感、舒缓的呼吸声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和一直睡在他枕边的猫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东西?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幸村精市近在咫尺的睡衣领口,以及自己几乎整个窝在对方怀里的姿势——他的头枕在幸村精市的臂弯里,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腰上。
像占人便宜的流氓。
秋沢栎:……
秋沢栎:??!
他彻底清醒了,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身体也触电般地向后缩,动作又快又轻,生怕惊醒了对方。
唉。
猫跑了。
幸村精市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但装睡也没必要装睡了,只得适时地“唔”了一声,仿佛被秋沢栎的动作打扰,缓缓睁开眼,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茫然:“……早啊,阿栎。”
他的声音带着点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秋沢栎脸上,似乎对他已经挪到床边的情况毫无所觉,只是关心地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似乎没被发现欸。
秋沢栎看着他自然无比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翻身下床:“嗯……还好,我先去洗漱了。”
“好。”
幸村精市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闪过浓烈的笑意,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
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磨蹭的性子,因此,在用完简单的早餐后,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早,两人便一同返回酒店与队友们汇合。
因为网球部的人多,因此柳莲二包的房间也多,他们抵达酒店时,便能从大开的房门内看见切原赤也正顶着一头乱毛在满地的寻找自己乱跑的袜子,丸井文太叼着牙刷,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哟,部长,阿栎,回来啦?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还好。”
“不错。”
房间里的气氛如常,仿佛昨晚那场小小的逃离和深夜的对峙从未发生。
只有柳莲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手中的笔记本上,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记录着新一天的开始。
第56章 乱步
片刻后,切原赤也终于在沙发缝里揪出了自己那只“离家出走”的袜子,丸井文太也终于洗漱完毕,清爽地加入了整理装备的队伍。简单的早饭过后,大家一齐踏上了半决赛的赛场。
半决赛赛场的气氛远比先前的比赛更为炽热,无数双眼睛落在场中颇具盛名的两支队伍身上,满是好奇和打量。
立海大,去年的全国大赛冠军,蝉联了十五年关东大赛冠军的强者,四天宝寺,这支以独特风格和强大实力著称的关西劲旅,两地区强校之间的比赛自然吸引了很多好奇的目光。
“那就是四天宝寺吗?”
切原赤也因为受伤未愈需要休养的原因被发配坐观战席,此刻正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选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点评道:“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
今天同样没有出赛权的秋沢栎坐在他身边,闻言抬起头粗略地扫了一眼,却刚好与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蛋蛋头对上了视线。
双方都是一愣。
随即,蛋蛋头立刻调整了表情,对他露出了一个甜腻而做作的笑容,声音也十拐八弯的绕过场中,直直砸到他的脑袋上:“哈喽~立海大的小弟弟,你长得好帅啊,有没有兴趣和我认识一下呢~~”
秋沢栎:……
意。好恶心。
他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切原赤也挠了挠脑袋:“阿栎,他在夸你诶,还想和你交朋友。”
秋沢栎凉凉道:“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切原赤也变身拨浪鼓。
柳莲二注视着这一切,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心解释道:“那个就是四天宝寺有名的双打组合,金色小春,以及……”
“小春!你在看什么!是要出轨吗?!”
另一道气冲冲的声音随之响起,一个戴着绿色头戴的少年怒声道:“又搞外遇,你想死吗?!”
柳莲二慢悠悠地补充道:“……以及他的搭档,一氏裕次,这对双打在全国都很有名。”
“以抽象闻名的吗?”秋沢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藏在真田弦一郎高大的身影里:“不过,虽然这么说,但那个金色小春应该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呃……”
对方和他无冤无仇,于是秋沢栎收回了一句锐评,但金色小春在与他对视时那一刹那露出的审视与冷静并不是错觉,很明显,这也是一个颇为擅长演戏的选手。
柳莲二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这对双打的这种抽象风格其实是一种战略,他们经常利用这种手段影响对手的心态。”
“欸……”切原赤也撑着脑袋,目光落到场中正在整理装备的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身上:“那仁王学长和柳生学长……”
“这个就不用操心啦。”丸井文太举着两块小蛋糕从一边走了过来,给两个后辈一人分了一个:“论演戏啊什么的,对面可赢不了仁王那家伙。”
球场上的欺诈师可不是虚传的。
“还好还好,还好我们换了位置……”红发少年小声嘀咕道:“柳,你人真好。”
虽然他们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丢掉任何一场比赛,但是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不想让圆框眼镜蛋蛋头和绿色炸毛头巾对他的视觉造成严重冲击,还好仁王雅治帮他承担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仁王!冲啊!!!
切原赤也没听清丸井文太嘀咕的什么,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什么啊?”
“啊,没事。”丸井文太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场中时,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们看着就行,如果仁王真的因为这点计谋就输了比赛,那我可要笑话他一辈子。”
“阿嚏!”
场边的仁王雅治揉了揉鼻子,感觉有人在骂他。
柳生比吕士默不作声地离他远了一点点:“仁王君,感冒了的话不要避讳就医。”
仁王雅治耸了耸肩:“怎么可能,我一向乖乖听话的。”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没再说什么,广播也适时地响起,代表着比赛即将开始。
第一场双打二的比赛率先拉开序幕,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对视一眼,走到场地正中心,他们的对手是四天宝寺的搞笑双打王牌——一氏裕次和金色小春。
“噔噔噔~!”
伴随着一阵激昂(人工配音)的BGM,一对“旋转芭蕾”华丽地登上了舞台,随即像某种节目开场一般,二人迅速拥抱在了一起——
“小春!”
“哦!裕次~~~”
含情脉脉对视之时,反倒像一对被强行拆散的苦命鸳鸯。
“puri~”
仁王雅治习惯性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辫子,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在对面那对举止夸张、甚至互相抛着飞吻的搭档身上来回巡视。
想用这种方式影响他们的心态?那可真是遇到错人了。
整个立海大里也就真田弦一郎和切原赤也这种一板一眼到最没心眼的良心家伙可能会中招吧,连看起来最阳光开朗大男孩的丸井文太都不会轻易地吃他们这套。
他身旁的柳生比吕士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芒,仍然不失丝毫绅士的本分。
“快开始比赛吧,一氏君,金色君。”他的声音淡定:“毕竟,今天的太阳确实有点晒。”
金色小春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用更夸张的语言呼唤着柳生比吕士:“咿呀~既然是柳生君的请求~那我们……”
闻言,一氏裕次再度爆发:“都说了,小春!不要出轨啊!!!!”
“你最爱的不是我吗?!”
……
好夸张。
好狗血。
赛场上两人纠纠缠缠,赛场下秋沢栎叹了口气,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我去买点水回来,你们要喝什么?”
像看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一样的切原赤也看得津津有味,随口说道:“可乐可乐!”
“矿泉水一瓶,我知道了。”秋沢栎充耳不闻,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还有吗?”
“都要矿泉水吧。”柳莲二笑了笑:“自动贩卖机不远,你出了球场之后左拐就能看见了。”
秋沢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一步踏出喧闹的球场,球场之外反而一片静寂,只剩下风刮过树叶,带来隐隐约约的欢呼声。
自动贩卖机的位置确实很好找,左拐,再往前走两步,就看见了空球场旁边的机器,里面满满当当地装满了各式的运动饮料和水之类的。
秋沢栎在心里算了一下数量,手指点上自动贩卖机,水就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九瓶矿泉水,两瓶饮料,其中有一罐是幸村精市比较偏爱的口味。
数量稍微有点多,秋沢栎不紧不慢地将它们垒成金字塔一样的形状,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刚准备回头返回赛场时,一双手极其理直气壮地拎走了最上层的、秋沢栎给自己选的饮料。
少年一愣,他居然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危险的感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顺走了汽水。
“唔,怎么是这个口味……算了,凑合凑合也能喝,社长最近控糖好严格啊。”
来人极其自来熟地拆开饮料灌了一口,晃了晃瓶子,在秋沢栎脸上难得露出震惊表情时推了推头上的帽子,惯来习惯眯着的眼睛张开,露出一片碧绿:“哟,乐乐,好久不见啊。”
*
秋沢栎将矿泉水摆在路边上,一瓶一瓶的摆,再被人一瓶一瓶地收起来,堆在一起,再一瓶一瓶的摆出来。
“乱步哥,你来东京难道又是……”
江户川乱步蹲在一旁,捏捏这个瓶子又玩玩那个,闻言哼了一声:“一群笨蛋而已。”
秋沢栎懂了,又发生了什么难以破解的、或者是涉及到了异能者的案件,需要武装侦探社出马,所以江户川乱步现在才会在这里。
“不说这个了。”江户川乱步将目光挪到他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里:“我记得你平时出门都会随身带糖的,分我……”
话没说完,他弹了弹帽子,目光瞥过秋沢栎,没等他回答又恍然大悟地笑出声:“什么嘛,你过得还没乱步大人好呢,好歹我喝个饮料不用偷偷摸摸蹲在场外喝完之后,再装模作样地抱着矿泉水进去。”
秋沢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乱步哥,你也没好到哪去吧,福泽社长前两天不是刚没收了你一盒新款甜点心吗?藏在自己的工位下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还不是被发现了。”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下,而后大声道:“那是我特意给社长留的,怎么能叫没收呢?”
“一口没吃着也算吗?”
“比你兜里连根棒棒糖都没有的好。”
“我乐意。”
“那我也乐意。”
……
两个推理能力一流到已经超出正常范围值的“侦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蹲在地上边互相拆短边拌嘴,拌了一屏聊天记录之后对视一眼,又纷纷挪开目光。
秋沢栎将手机递给江户川乱步,让他联系他的同行人来接他回去。
江户川乱步作为武装侦探社的镇社侦探,非极难破解的任务很少出外勤,又鉴于此人的迷路属性,一般情况下都会佩带一位国田木独步、织田作之助、与谢野晶子一类的同行者,保证他能安安全全地找到回去的路。
现在在这里抓捕到了一只落单的江户川乱步,就代表以上三位里最起码有一位在附近。
江户川乱步拨打通了电话,跟对面说了两句后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唔……地址是……”
蹲在地下的秋沢栎不咸不淡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江户川乱步确认对面听清了之后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新还给秋沢栎,挤在他身边,就像两个幼儿园放学之后等家长来接的小孩一样。
秋沢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嗯……大家……”
“都挺好的。”江户川乱步把玩着一颗弹珠,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留下一串阴影:“还是老样子,不过社里来了很多新人,你都没见过呢。”
“织田的小说出版了很多,明明有亲签,但你还是买了很多放在住所……哦,现在搬去神奈川了,这就是你的选择?”
抛弃掉一路无喜无忧无悲的“寻常”生活,甘愿为了一个人、为了一点因为好奇心而引起的光亮做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这样的执着在他们这种人看来很耀眼,但同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也难怪太宰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无所谓随他去,但还是无论如何还是赶去了神奈川一趟,回来还臭着张脸。
“是。”
秋沢栎坐在路边,丝毫不意外自己完全被江户川乱步看得一清二楚,他揉了揉衣角,有些执拗地说道:“你也要说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吗?”
“怎么会,我又不是太宰那个家伙。”
江户川乱步脑袋枕着手臂,懒洋洋道:“那种连骨头缝里都渗着悲观的家伙看什么自然都会往最坏的结局想,但我可不一样。”
“而且,你不是正在往有阳光的地方走吗?身上那种被熨烫之后的感觉太明显啦。”
白发少年愣了一下,转过头,目光落在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几乎要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几乎无所遁形。最好的名侦探大人哼笑一声,像一只大猫一样拍了拍小猫的脑袋:“拜托,你可是乱步大人最好的学生。”
他特地将其中几个字加重了音阶,强调其“乱步大人最好的学生”的身份:“所以,做你想做的就行啊,都已经跳脱出世界既定的命运之外了,当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的。”
“秋沢栎秋沢栎,织田给你起这个名字,可不是希望你天天跟太宰一样,小小年纪就一大把年纪一样的苦大仇深的。”
秋沢栎被呛了一下:“喂,我还不至于……”
虽然他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悲观,但也不至于到太宰治那样的程度吧。
江户川乱步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自己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吗?真是的……啊,晶子!”
“乱步先生!”
与谢野晶子匆匆忙忙地赶来,叉着腰叹了口气:“我就转个身的功夫而已!”
她就转个身的功夫,刚和她一起下了新干线的江户川乱步就直接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还好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好心人的……嗯?
“乐乐?”与谢野晶子有些陌生地打量了一眼秋沢栎,从他那几乎没怎么变化的五官里辨认出了六年没碰过面的少年,随即有些惊喜地说道:“好久不见啊。”
“晶子姐。”秋沢栎乖乖巧巧地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搓了搓自己的脑袋,他在六岁之前生活在横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没空管他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织田作之助以及他就职的武装侦探社包揽了他的日常生活,自然没少受与谢野晶子的照顾。
“这不也找到了吗?”
一旁的江户川乱步整理了一下帽子,理直气壮地说道:“行了,乱步大人要去办案子了,喂,乐乐,记得你欠我一盒点心。”
秋沢栎:???
等等?他什么时候……?
“……你被社长没收的也算在我头上吗??”
“你听见了不就算你的了吗?”
“喂!!!”
第57章 胜利
“喂!!”
秋沢栎那微弱的反抗声被淹没在了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离开的背影里,他无奈地看着二人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心里盘算着待会比赛结束去问问丸井文太神奈川哪家甜点心最好吃,改天直接寄到武装侦探社去。
至于会不会被社长发现并没收,那就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了。
唔,多买几盒吧,也好久没见织田哥了。
虽然被“坑”了一把,但日行一善帮江户川乱步找到了他的同行人,让一件等待破解的案子更早一点等来它的结局,还见到了一个因为限制原因很多年没见过的姐姐,秋沢栎颇为愉快地抱着自己的矿泉水回了赛场。
他到底也没能喝上饮料,所以堆成金字塔型的矿泉水上只有一瓶幸村精市比较偏好的饮料。
自动贩卖机离赛场不远,少年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两步就走到了,他的身影拐进喧闹的球场时,瞬间就被场内热烈的氛围给包裹住了,像一滴水终于汇入了奔涌的河流。
而林荫道的拐角,借口说要先行离开的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抱着矿泉水、身影逐渐融入赛场入口光晕中的少年。
“乱步先生,”与谢野晶子双手环胸,目光追随着秋沢栎的背影,声音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你特意让我带你绕路到这里,还特地‘迷路’得这么精准……其实就是为了来看看乐乐的吧?”
运筹帷幄的名侦探大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性地弹了弹帽檐,那双平日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碧绿色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时空。
“唔,这个要怎么说呢?”
江户川乱步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既非肯定也非否定,只是岔开了话题,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一样平淡、却又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口吻说道:“晶子,太宰那家伙最近从‘老鼠洞’里挖出来了一点的新情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笃定,“某些沉寂的东西要开始转动了……这种能窥伺、改变、甚至能重新编织整个世界命运的能力,可是老鼠们最喜欢的宝物。”
与谢野晶子闻言,神色立刻凝重了几分。她明白江户川乱步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更明白他此刻提起太宰的情报意味着什么——那往往预示着麻烦,而且是足以撼动横滨、甚至更广范围平衡的大麻烦。
她看向赛场的方向,秋沢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入口处,融入那群身着土黄色队服的人堆里。
“他……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能力吗?”
江户川乱步用指腹揉了揉蓝色的玻璃珠,看蓝色的光芒反射出阳光的阴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晶子,他的父亲可是在没有异能的情况下,就彻底打乱了横滨近十年来所有的时间线和命运线,你觉得,天生就带着那种能力的他……能做到哪一步呢?”
与谢野晶子一愣,她瞬间意识到江户川乱步接下这个不算困难的案件,并坚持亲自来一趟东京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确认“书”与书的持有人目前的状态。
这一瞬,她恍然大悟:“临走前,社长给的那个稀里糊涂的任务……是要带乐乐回横滨?”
福泽谕吉在她离开横滨前那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纠结了半响的模样瞬间有了解释。
“危险因素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好……这就是他们那些肮脏的大人的观点,当然,我说的不是社长。”
武装侦探社的大家、甚至就连太宰治也笃定秋沢栎不会主动站在横滨的对立面,如果他不主动踏足横滨,世界的约束与他父亲留下的禁制能确保那些老鼠们无法以任何形式干扰到他,他留在横滨以外的城市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前提是秋沢栎没有任何想要颠覆世界的想法。
但福泽谕吉必须要为也许会存在的可能性负责,他不能拿整个横滨乃至世界当赌注,所以江户川乱步亲自过来了一趟。
这一趟,他确认了秋沢栎绝对不会以主动的形式干涉他们所在的战场。
虽然不明显,但秋沢栎身上其实能照应出很多人的影子,他最排斥的那个心向正义的母亲的形象,其实也隐隐约约地投射在了他身上。
这是一个好孩子。
只有肮脏的大人会顾及很多东西。
而这个所谓的“肮脏的大人”嘛……
与谢野晶子立刻意会了他的意思,嗤笑一声:“森鸥外?怪不得社长没有跟我明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六年前把这孩子送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还有今天啊?”
“委托侦探社来帮忙,是因为知道中原中也绝对不会赞同吗?”
江户川乱步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喧嚣,碧绿的眼眸中映着那片属于阳光下的、纯粹到极致的竞技场,随后缓缓阖上,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情况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他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走了,去做我们该做的事吧。毕竟,‘游戏’的序幕,已经拉开了呢。”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喧闹的赛场和融入那片喧闹中的身影,转身跟上了江户川乱步的步伐,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里。
*
另一边。
秋沢栎带着垒成金字塔的水回到队伍里,他的队友们便七手八脚地帮他减轻负担。
丸井文太就眼疾手快地捞走了那罐幸村精市偏爱的饮料,顺手塞给自家部长,然后才接过自己的矿泉水,笑嘻嘻道:“辛苦了,阿栎,快坐下休息。”
并附赠上棒棒糖一枚。
切原赤也嘀嘀咕咕地抱怨道:“阿栎!说好的可乐呢!”
秋沢栎面不改色地把一瓶新鲜出炉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小孩子喝什么可乐,喝水比较健康,你还在长身体。”
切原赤也:“……可是,我总比你高吧!”
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少年最近个子抽条的很快,像一株吸饱了养分的幼苗,趁着阳光正好疯狂的抽枝发芽,此刻已经到了可以低头看秋沢栎的地步了。
秋沢栎:……
白发少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他身上是新买的衣服,旧的因为短了一截没法穿已经放到转……串场了。
总之,他明明最近也在长个子啊,怎么切原赤也窜得比他还要快?!!
丸井文太撑着脑袋,好奇地发问:“阿栎和赤也谁大一点啊?”
幸村精市及时插进话题:“阿栎。他比赤也小一年。”
切原赤也虽然是立海大的一年级生,不过幸村精市与他同年,不过一个三月的,一个九月的,相差并不是很大。
但秋沢栎比幸村精市还要小一岁,准确来算的话,他们三个是彻底的老幺组。
值得一提的是,看起来最娃娃脸的丸井文太实际上才是立海大里除了毛利寿三郎以外年龄最大的那个,虽然真田弦一郎看起来严肃又老成,但如果真要论的话,那还是得喊丸井文太一声哥的。
真田弦一郎:……
喜当哥的丸井文太:0v0
突然变成老幺的秋沢栎试图转移话题:“比赛怎么样了?”
他抬起头去看计分板,发现已经到了赛末点——当然,是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的赛末点。
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这对狐狸和绅士的组合,放在心眼颇多的立海大队员里也是佼佼者,自然不会轻易被对方的攻势给影响。
像一氏裕次夸张的摔倒、金色小春扭捏的“芭蕾舞步”、两人之间黏糊糊的“爱情宣言”……之类的,在以往比赛中让对手哭笑不得、节奏大乱的招数,此刻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
当金色小春扭捏作态地试图用“爱的呼唤”干扰柳生时,仁王雅治瞥了一眼神情冷静的搭档,嘴角的笑意愈深,他的身影诡异地模糊了一瞬。
下一刻,站在柳生身边的赫然变成了另一个惟妙惟肖的“金色小春”,甚至捏着嗓子回了一句:“裕次君~人家的心也好痛痛哦~”
金色小春本人:……?
这神来一笔的反击,瞬间让对手的节奏出现了凝滞。
假金色小春身边的柳生比吕士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抓住这瞬间的空隙,一记冷静到极致的“镭射光束”精准洞穿二人的防线,拿下最后一分。
“Game,立海大仁王雅治、柳生比吕士,6-1!”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不透明的眼镜,似乎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动摇:“仁王君,下次这种事请提前告知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视觉冲击。”
仁王雅治耸耸肩,变回原样,还俏皮地朝对面抛了个媚眼:“puri~效果达到了就好嘛。”
首战大捷,赛场上的气氛骤然一热,欢呼声几乎要淹没四天宝寺那边。
四天宝寺的教练渡边修坐在椅子上,朝刚下场的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多说什么了:“毕竟是立海大。”
那可是王者立海大,自关东大赛起无一不是大比分拿下冠军的立海大,输给这样的学校情有可原。
甚至在他们的选手上场比赛期间,他们的部长和队友还有心情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自信了。
和幸村精市几乎只隔了两人距离,将他们地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渡边修神情严肃:“小光啊,小石川啊,放平心态就好。”
在注视着他们的双打一上赛场之后,他的目光猛得一转,落在一旁精神紧张的忍足谦也身上:“尤其是你,谦也啊!!”
忍足谦也浑身一抖,立正站好:“是!!”
原哲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别紧张,你看你抖得像我八十岁的太奶。”
忍足谦也:“???我没有!”
白石藏之介抱着胳膊,也安抚道:“谦也,不要紧张,发挥你原本的水平就好了!”
忍足谦也苦着张脸:“是……”
那可是立海大的单打。
他的对手会是谁呢?三巨头?那两个一年级新人?还是他们唯一的一个三年级前辈毛利寿三郎?
但那都是待会的事了。
丸井文太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泡泡糖和两个牛奶味的棒棒糖,一个塞进自己嘴里,两个塞到了后辈手里。
“走了,杰克。”红发的少年意气风发,神情潇洒:“去拿我们的胜利喽!”
杰克桑原腼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如卤蛋的脑袋,应道:“好!”
双打一,丸井文太和杰克桑原这对立海大最坚固的黄金搭档出战。他们的对手是四天宝寺的副部长小石川健二郎和一年级新人财前光。
四天宝寺的水平确实不低,如果换个学校可能颇有一战之力,但他们遇到的是立海大
在“天才”丸井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网前魔术和“铜墙铁壁”杰克桑原那滴水不漏的防守反击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苍白。
“Game,立海大丸井、杰克,6-1!”
又一个大比分。
四天宝寺到了赛末点——如果单打三再输,他们今年的全国之旅就彻底到此为止了。
忍足谦也更紧张了,他握着球拍,目光灼灼地落在对面,最后定格在那一堆土黄色里唯一一个三年级的前辈,站起来像鹤立鸡群的毛利寿三郎。
原哲也叹了口气:“唉,毛利,果然是他。”
白石藏之介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还以为立海大不会让他在单打三出场呢,毕竟以柳莲二的实力来说,他不会查不到你对毛利寿三郎有执念才对。”
原哲也:“立海大原来是这么好心的吗?”
其实不是,但是真田弦一郎上大分。
球网对面,毛利寿三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地走上球场,仿佛还没完全清醒。他的对手则是四天宝寺以“大阪浪速之星”闻名的速度型选手忍足谦也。
实际上,二人的实力差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忍足谦也能赢下毛利寿三郎的概率很低——但并不是没有概率。
“所以,柳前辈觉得那个大阪的小子……”
切原赤也颇不尊重人的点评在柳莲二的目光里销声匿迹,后者叹了口气,说道:“赤也,在结局落定之前,无论再怎么小的概率,那都不为零……不。”
他看了一眼赛场上的形势,面不改色地改口:“这下是零了。”
因为过高的压力而放弃了自己的长处转而去模仿别人……这种孤注一掷然后抛弃了自己风格的选手,很难取得胜利。
“Game,立海大毛利,6-0!”
干脆利落的三场完胜,立海大以无可争议的3-0强势击败关西的冠军四天宝寺,昂首挺进全国大赛的决赛。
没有过多的庆祝,他们的胜利是理所当然的。大家纷纷收拾好球包,在观众席震天的欢呼与对手不甘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赛场。
平静的……
“赢了耶!!”
走出赛场后,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啪一声击掌,海带头少年目光亮晶晶的:“明天就是全国大赛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但是赤也,前两天开会你是不是又没认真听。”秋沢栎走在幸村精市身边,双手插着兜,目光扫过真田弦一郎,说道:“全国大赛决赛和半决赛相隔了三天,是有三天的缓冲期的,所以……”
“所以你开会又溜号,切原赤也!!”
第58章 全国二连霸
切原赤也的欢呼声瞬间卡在喉咙里,像只猛得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只能可怜兮兮地发出“嘎——”的一声。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正对上真田弦一郎那张黑如锅底般的脸。
“切原赤也!你开会的时候又溜号!!!”
“呜哇——!副部长我错了!!!”
切原赤也抱头鼠窜,在一堆土黄色里乱钻,最后钻到了秋沢栎背后寻求庇护。白发少年挪开了视线,事不关己地从幸村精市手里接过那罐饮料,拧开喝了一口。
“喂!阿栎!你怎么能这样嘛!”切原赤也哀怨地一把扒上秋沢栎的肩膀,将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后者核心极稳,身上猛得多出了一个挂件也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慢慢悠悠地喝完一口饮料才说道:“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这是提醒吗?!”
这是要把他送进真田弦一郎张开的血盆大口啊!
“好啦赤也,谁让你开会的时候经常走神啊。”
丸井文太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切原赤也的肩膀,也一并将重量压在了秋沢栎身上:“哎呀,三天之后才是决赛,怎么说?我们是现在回神奈川吗?”
“puri,没有聚餐吗?我还等着桑原请客呢。”仁王雅治看了一眼被压在红毛和黑毛里只露了一点发尾出来的少年,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叠叠乐的行列。
突然身上就长出了很多人的秋沢栎:“……喂,你们很重欸。”
虽然他确实能撑起来,但是,但是你们对你们三个加一起的体重有些自知之明好吗?!
这样压着他很容易长不高的。
突然被cue到的杰克桑原:“欸?欸??”
柳莲二熟视无睹地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将视线转到幸村精市身上:“精市,现在是按照原计划,回神奈川休整还是……”
“嗯,先回去吧,聚餐不急于一时,等拿到冠军之后用社团经费请大家吃饭。”
幸村精市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好笑地说道:“行了,你们别压着阿栎了,要看不到他人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面对秋沢栎带着点求救意思的眼神,他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挺可爱的。
嗯,这个画面……
“等等,你们先别动。”
立海大最大的boss头头发话了,刚想爬起来的人型叠叠乐们又不动了,四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幸村精市后退两步,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将这一幕留在相册里。
“好了。”少年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行了,有新的绘画素材了呢。”
一旁的从小到大当惯了绘画素材库的真田弦一郎身体条件反射地僵了一下,而后猛然意识到这次和他没关系,又偷偷挺直了脊背。
切原赤也茫然地歪了歪脑袋:“欸?什么绘画素材?”
丸井文太猛得意识到了什么,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幸村,你不会是想……”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学校举办的那个美术竞赛我收到了邀请哦,还挺有意思的,刚好缺个绘画的素材……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当然当然没有。”
三个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秋沢栎费力地将一只白毛狐狸,一只红毛前辈,一只黑毛海带从自己身上拨开,闻言,若有所思地嘀咕道:“美术竞赛?我……”
“不行!!!!”
两道斩荆截铁的声音瞬间截住了他后半句话,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惯来冷静平和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换了颜色。
很显然,那个倒立奔跑尖叫扭曲的火龙果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迄今仍然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
秋沢栎愣了一下,眼里露出了一点茫然:“啊?”
柳莲二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学校举办的这种竞赛,你参与的话没什么意思。”
真田弦一郎严肃的点点头:“对。”
幸村精市更直接一点,他绕到秋沢栎背后,直接捏了捏他后脖颈的软肉,直接岔开了话题:“我们走吧,再晚点要赶不上新干线了。”
“说得对说得对……”
“走了走了……”
在一众喧闹里,秋沢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歪了歪脑袋之后恍然大悟道:“啊……那份设计稿原来是被送到你们手里了啊。”
切原赤也茫然脸:“什么设计稿?”
秋沢栎简单解释了一下:“我们班的班长菱纱小姐是拉拉队的队长,前段时间委托我帮忙设计拉拉队的新款队服……她说上了色的版本已经托付给了更值得托付的人,还问我介不介意,原来是在网球部里啊。”
说完,他还用手指抵了抵下巴,评价道:“我觉得这次颜色设计还不错呢。”
柳莲二/真田弦一郎:……
真、真的吗?
幸村精市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此习以为常。
一旁的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眼里的好奇和八卦意味几乎要藏不住了,仁王雅治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道:“参谋,这是怎么回事?”
柳莲二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掏出了手机,发出被生活压垮的声音:“唉,我发到群里吧。”
既然本人不介意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那他觉得所有人都要一起吃一吃生活的苦难。
都是队友,当然要一视同仁了!
于是,片刻后,大家看完了柳莲二发到群里的设计稿之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三三两两地推搡着前行,明智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天真蓝啊……”
“这地真绿啊……”
“快走吧快走吧,赶不上车了怎么办……”
你们转移话题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
回到神奈川,熟悉的海风仿佛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吹来氯化钠的气味。
杰克桑原差一点就请上了客,因为丸井文太偷偷跟他商议训练结束之后去吃海边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时被大嗓门的切原赤也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团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钱包哀悼,就看见土大款秋沢栎已经面带圣光地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我请客吧,刚好我需要打包一些寄到横滨。”
他还记着给江户川乱步的甜点心。
丸井文太笑嘻嘻地揽上秋沢栎的肩膀:“阿栎是送人吗?那听我的准没错,如果是寄送的话要选一些不容易坏掉的东西哦,晚点到店里我推荐一些给你!”
说着,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堂食的话,听说他们家的夏季限定芒果芭菲超级棒!还有海盐焦糖千层也不错欸!”
秋沢栎眼睛一亮:“那太好了!精市……”
他将视线转到了负责拍板的人身上,幸村精市挑了挑眉,成功在那双布灵布灵闪烁着眼睛中败下阵来:“不许吃太多,走吧。”
“好耶——!”
于是,一群穿着土黄色运动服的少年们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海边的甜品店。
菜单转了转,被递到了秋沢栎手里,白发少年盯着菜单翻了半晌,眉毛皱着,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犹豫了很久,最后果断地将菜单一拍:“这么多,全部来两份好了。”
反正他家冰箱比较大,吃不完也塞得下,或者说,他正是想趁这个机会偷偷摸摸补充自己家冰箱的库存……毕竟幸村精市最近控他糖确实有点点严格。
喝咖啡居然只允许他放四块方糖,奶茶都不给他点加加加糖的了!
秋沢栎闭上眼,将菜单高举起来就准备呼唤服务员:“我……”
丸井文太:“????等等!!!”
杰克桑原:“阿栎,别冲动,吃的完吗?”
切原赤也:“好耶!!!”
柳生比吕士:“不,这样是不是……”
仁王雅治:“puri……之前谁说他像土大款来着?”
柳莲二:“……”
真田弦一郎:“……”
幸村精市:^^
他一眼就看出了秋沢栎在想什么,强势地将菜单从他手里扒下来,果断剥夺了他的点菜资格,顺手递给丸井文太:“你们先点。”
而后,他捏了捏秋沢栎的掌心,警告道:“再想歪主意,你今天就只有纯牛奶喝。”
秋沢栎:“……哦。”
最后,丸井文太点了豪华芭菲和千层,切原赤也毫不客气地点了最大份的巧克力圣代,柳生比吕士要了红茶配司康,真田弦一郎要了杯无糖黑咖啡和贝果,柳莲二则选择了相对健康的酸奶水果碗,仁王雅治看了一圈,最后点了份和柳生一模一样的。
幸村精市要了份慕斯,给秋沢栎划了一份焦糖布丁和一份芝士蛋糕,外加一份纯牛奶。
切原赤也好奇地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吃得很健康那个吃得很健康,最后挖了两口圣代,转头去抢丸井芭菲上的芒果:“丸井前辈!让我尝尝这个嘛!”
“喂!赤也!那是我的芒果啊!”
“小气!就一块嘛!”
“啊啊啊!不行!杰克!帮我拦住他!”
杰克桑原无奈地笑着在他们之间充当和事佬,柳莲二叹了口气,挖了一勺酸奶吃吃,这家店不愧是丸井文太推荐的,连最普通的料理也能做得很不错。真田弦一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扫兴的话,别开目光,专心享受自己的甜点。
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阳光和自由的味道,幸村精市挖了两勺慕斯蛋糕,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然后他一低头,看见秋沢栎扒完了自己的布丁和蛋糕,又试图偷偷摸摸去顺切原赤也的巧克力圣代和丸井文太的海盐焦糖千层。
幸村精市:……
算了,今天毕竟是难得的放松。
他面不改色地打开菜单,又加了两份点心。
*
三天的时间在专注的训练和短暂的放松中飞快流逝,终于,全国大赛决赛的日子如期而至。
决赛的赛场中,焦灼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观众席上人山人海,无数的目光聚焦在场中的这两支队伍身上——上一年一举登上王位的立海大附属中学,与曾经的霸主、如今卷土重来的关西强豪牧之藤中学。
“好啦,都别紧张哦。”
丸井文太站在队伍里,笑眯眯地拍了拍两个后辈的肩膀,“牧之藤,手下败将而已,我们去年已经赢过一次了。”
切原赤也挠了挠脑袋:“虽然很想说有点紧张,但是……”
秋沢栎一脸淡定地吐槽:“但是,今天我们又不上场。”
两场双打仍然是老搭档了,三场单打中由毛利寿三郎坐镇单打三,这是这位唯一的三年级前辈在国中最后的一场比赛了,大家心照不宣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真田弦一郎与幸村精市分了单打二一,虽然赛前嘴上说着不紧张不紧张不足为惧,但等到决赛开始时,他们仍然拿出了最强的阵容。
“不过,没关系,相信我们吧。”
杰克桑原腼腆地摸了摸脑袋,说道:“牧之藤今年的队伍青黄不接,去年最后一届有点实力的三年级也已经毕业了,所以,不用担心。”
“我们会赢的。”
会赢的吗?
包赢的!
“Game毛利寿三郎,6-0!!!”
包赢的!!!
随着最后一球在对手身后落下,裁判宣判了最终的结果。比赛的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也平静得可怕,而牧之藤的选手茫然地站在场中,握了握球拍,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三场完胜!3-0!
“赢了——!!!”
“立海大——!!!”
“二连霸——!!!”
短暂的寂静后,是立海大的支持者们犹如山呼海啸般的狂潮,场中的毛利寿三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容灿烂。
“哎呀,居然能和这支队伍一起拿下两年的冠军……不虚此行啊。”
“别文艺了,毛利前辈!”丸井文太挥了挥手,“来颁奖了!!!”
“来喽——”
颁奖台上,金色的全国大赛冠军奖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幸村精市作为队长,代表立海大附中,稳稳地将其举起。
金色的纸屑如雨般落下,映照着少年们意气风发、无比耀眼的笑脸,相机中,十个人挤成一团,在小小的照片里留下了一个深切的烙印。
全国二连霸,达成!
第59章 震惊
金色的纸屑仿佛被定格的阳光,落在少年们飞扬的衣襟上,全国大赛的喧嚣像浪一样穿透人群,冠军奖杯沉甸甸的触感仍然停留在掌心,在幸村精市心底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即使是第二次捧起这座奖杯,他仍然会为此觉得高兴和骄傲。
“大家,辛苦了。”
蓝紫发的少年脸上挂着惯来的微笑,目光扫过每一张洋溢着喜悦和荣光的面容,性子最活泼的切原赤也已经一头扎了过来,兴奋地绕着他们转着圈,连向来沉稳的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都不免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立海大的冠军之路并不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轻松,在绝对的实力背后,是他们那日复一日几乎毫不间断的训练与全国这么多所学校中最苛刻的要求,最终铸就了能让他们走上颁奖台的、最锋利的武器。
切原赤也握紧了拳头,大声道:“幸村部长,我们赢了!!!”
幸村精市揉了揉切原赤也乱糟糟的脑袋,笑道:“是啊,我们赢了,大家表现都很好。”
随即,他转向所有人,说出了一早就与真田弦一郎、柳莲二商量好的安排:“全国大赛结束,接下来的两周是休整期,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好好放松一下吧。”
“聚餐等到明天晚上,到时候会在群里通知的。”
“好耶——!!!!”
欢呼声再度响起,这次比刚才还要大声。
“喔——放假了!!!!”
切原赤也兴奋地挥了挥手,而后戳了戳秋沢栎的胳膊:“阿栎阿栎,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上次说的那款格斗游戏昨天就发售了,我买来还没来得及拆,你和我一起玩怎么样,我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
秋沢栎无奈地摊了摊手,目光扫过一旁的幸村精市之后拒绝了小伙伴发来的邀请:“不了,赤也,等两天吧。”
“我有点事要办,等空下来了再陪你玩。”
闻言,丸井文太好奇地凑了过来:“咦?阿栎有别的安排吗?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出门旅游啊什么的呢……”
“他有别的安排,和我一起。”幸村精市适时地开口,将丸井文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抬起手,揉了揉秋沢栎那头柔软顺滑的白发,温和地笑道:“看来是我抢先了。”
丸井文太扬了扬眉,已经猜到了点什么,他摆摆手,后退了两步回到杰克桑原身边:“哎呀,那你们玩得开心哦——杰克!陪我去一趟这附近的甜品店吧,他们家好像上了新品欸。”
杰克桑原:“好,没问题。”
柳莲二:“还有人暂时不准备回去吗?我先订票。”
仁王雅治举起手:“puri,我有点东西想买。”
柳生比吕士也推了推眼镜:“我准备去东京的书店看看。”
柳莲二点了点头,记下了。
比赛结束之后,有人回神奈川,有人要留在东京,大家各有安排,便在原地告别之后纷纷随着人流朝着出口的方向缓缓挪动。
幸村精市和秋沢栎站在原地,等最后一片土黄色的衣角消失在通道里,他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收敛起来,只剩一片等待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转过身,目光落到秋沢栎身上,白发少年刚巧抬起头,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里映着流动的光影。
幸村精市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阿栎,你先回去等我。”
“……好。”
秋沢栎应了一声,他们之间无需多言,那股从前段时间就一直共同维系着的紧绷感,此刻随着这句话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悬而未决的坦白。
而幸村精市的这句话,就是预示着即将揭晓一切谜底的信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等你电话。”
幸村精市很轻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别乱想,等我回去。”
随即,他转过身,径直朝着场外、朝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的不是返程,而是独属于他的收场。
*
综合病院的诊室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幸村精市曾与这股味道打过很多很多次的交道,无一不代表着一些糟糕的回忆,但这次,他的心境却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外科的诊室,穿过长长的走廊,踩着阳光的阴影,叩响了那扇早已预约过的门。那位老先生早已等候多时,看见他出现的那瞬,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来啦。”医生笑着招呼他,从电脑上调出资料,语气轻松:“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所有的指标都非常完美,结合这一年来所有的定期检查结果,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幸村君,你的神经系统非常健康,没有任何异常病变的迹象。”
他将打印好的报告递了过来:“那些困扰你的担忧可以彻底放下了,你的身体比普通人还要健康一点呢。”
幸村精市接过那份报告,纸张很轻,上面的数据和结论充斥着专业的术语,寻常人很难看懂,但他曾不止一次与它们打交道,自然能看明白其中代表着的“健康”与“无恙”,那是他上一个十五岁时,最想最想看见的字。
如今,距离他前世病症出现的时间节点已经过去了,但每一张、每一份的检查报告都写着他安然无恙。
没有那场噩梦一样的病。
没有一丝一毫重蹈覆辙的征兆。
在他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之后,这份报告击碎了他心底的阴翳,告诉他阳光已经来到,神明迟迟地眷顾了他。
一种迟来的释然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地蔓延上来,他握紧了那份报告,脸上浮现出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之后的轻松。
“谢谢您,医生。”
“不用谢,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再来复诊。”医生笑着点点头:“幸村君,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幸村精市再次道谢,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单离开了诊室,离开了医院,一直到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彻底远离了消毒水的味道,被太阳光彻底包围时,他的手指才微微收紧。
结束了。
这场如同悬顶之剑,伴随了他重生之后整整一年的阴影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个曾让他痛苦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了他几年的疾病,在这个时间点上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健康无恙,拥有了一个全新的、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幸村精市将那份报告仔细折好,揣进兜里,大步流星地踏上返回神奈川的新干线,但心境早已来时不同。
*
神奈川,幸村宅,卧室内。
家里静寂,幸村精市和母亲打过招呼后,便上楼回到房间,反手锁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将里面的文件夹取了出来。
这些是他重生后这一年来每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报告单,从最开始的基础体检到后来定期而深入的专项检查,每一份结果都像是一块块拼图,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拼凑,从警惕、疑虑、不安到今天彻底的释然,这是安抚他、同样也是待会安抚秋沢栎的最好证据。
他即将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一切,去告诉等候已久的人所有的真相,无论那会打开怎样的一个潘多拉魔盒,无论这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这都是他、他们必须迈出去的,有关于未来的第一步。
幸村精市拿出今天的报告,将它放在最上面,白色的报告纸厚厚一沓,看起来像一座小山,而后他便没有了其他动作,就这样坐在书桌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组织好语言,将这个离奇的重生故事以及这一年来所有的挣扎和隐瞒尽数托出,在这一瞬,无数的画面和情绪在心他底翻涌,前世的病、他们相伴走过的六年、重生之后的茫然和选择……一切的一切,要从哪里开始呢?
不过,不管是从哪里开始,他都相信这会是一个崭新的故事,也终究会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走吧。
幸村精市站起身,指尖触碰到桌子上那份厚厚的报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但就在他刚站起身的那刹,变故突生。
一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蓝色光晕,蓦地在他抬起的手腕上亮起——
“什么……?”
幸村精市瞳孔一缩,低下头去看。光芒的来源是秋沢栎套在他手腕上的那支轻飘飘的镯子,是……
“祖传的,保平安用的。”
少年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时他并未多想,只当它是一件普通的礼物,手镯虽然造型有些奇特,上面镌刻着复杂的花纹,但并未有过任何异样,像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装饰品,所以他自此之后几乎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直到此刻,变故突生。
那股蓝色的光芒并非恒定不变,而是在内里顺着花纹流淌着,犹如星河般缓缓旋转,并不刺眼,映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仿佛在上面投射出了一片迷你的深空,也同时照亮了幸村精市凝滞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镯子吗?怎么……
就在他惊疑不定,下意识想要去触碰的那刹,那股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浓郁,如同实质性的凝聚出来,其中快速闪过1和0的字样,迅速在他不远处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清晰。
而后,一个他极其熟悉的身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静寂的房间里。
那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像大学里最年轻有为的教授,有着同样柔顺的、几乎触及肩膀的白发,容貌俊雅,一副纤细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晕,遮盖了眼底的情绪。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是幸村精市前世亲自定制的礼物,不过脖颈处多了一条质地绝佳、柔软醒目的红色羊毛围巾,带着一种极其独特的气息。
那道身影的面容有着与秋沢栎极其相似的轮廓,但却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沉淀之后的温雅。
幸村精市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他记忆里存在的景象,却绝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形态——
秋沢栎。
准确的来说,是二十四岁的秋沢栎。
虚影似乎完全无视了幸村精市的震惊,他微微偏了偏脑袋,目光扫过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幸村精市身上,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碍一般,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温和的弧度。
“呵……”
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了点尘埃落定的叹息,声音清晰而稳定,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既然这道程序被触发了,那就代表……”
虚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了幸村精市写满震惊的脸上,温和的笑容加深了很多,用一种轻松的、释然的语气轻轻地说完了下半句,如同在陈述一个等待了许久的事实——
“那就代表,你已经顺利地回到了过去,对吗?”
第60章 真相
房间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那由无数细小的光芒编织出的身影站在幸村精市不远的位置,他的脚尖虚虚点地,又分明未落在实处,一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灰蓝色眼睛中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温和,无声地“凝视”着僵硬在原地的幸村精市。
“阿栎……”
幸村精市的声音干涩的可怕,张了张口,花了很大力气才吐出一句话,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意,太多的疑问在喉咙口拥挤,反而堵成了最原始的茫然。
“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过去……?他的重生,他现在看见的一切,都和秋沢栎有关?
“好久不见,精市。
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
那道悬浮的虚影、来自二十四岁的秋沢栎唇角更加清晰地向上勾了勾,似乎已经预测到了他的恋人会说些什么,眼里像投入深湖的石子一般,荡开了浓浓的笑意:“一个时空、一条时间线上只能存在一个‘我’,所以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只是一道提前埋藏好的程序,会因为特定的契机触发,然后具象我留下的影像。”
“这道影像会根据你提出的问题,在我事先录制好的诸多回答中,寻找最贴近的那个来回应你。”
他顿了顿,似乎是要给幸村精市留一瞬反应的时间,而后才继续说道:“像是一本……自动答疑的书?它只是我过去某个节点留下的录像,用一些特殊的方式从‘未来’送回到了‘过去’而已。”
这冷静到甚至有些残酷的解释,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让幸村精市稍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但他心头的茫然不但没有被这番说辞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仍在剧烈的跳动,但求证的急迫压倒了一切的情绪。
“所以……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在我留下的解答范围内,我什么都会回答你。”那道虚影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静默的空气:“我录制了几万个问题的答案,预演了一切你可能会做出的反应……但我觉得,你和我都只需要几个问题的时间。”
“所以,有什么想要问的,说出来就好。”
这熟悉而温和的语气与幸村精市记忆里分毫不差,奇异的安抚了他因为错愕和茫然而产生的剧烈波动,理智重新打倒情绪,再度占据高地。
他微微挺直了身子,猛然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设定的这个程序,它又是怎么被送到我手里的,以及……我的重生,和你有关是吗?”
空气中仿佛有极其短暂的沉默波动,像是程序在搜集他的答案一样,但只一瞬,在幸村精市神经紧绷到极致时,那道悬浮的身影便再度开口:“第一个问题,这道程序设定于二十四岁,你回到过去之前的一个多月前。”
“第二个问题,它是通过‘媒介’,也就是你手上那个镯子送到你手里的。”
“第三个问题,答案是:是,也不是。”
简洁到只回答了表面的答案,冷静到几乎冷漠的声音倒灌入幸村精市的脑中,蓝紫发少年蹙着眉,声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原因呢?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虚影这下没有丝毫停顿,似乎早已搜集好了数据,只等幸村精市开口询问,他颇为人性化的摸了摸那条红色的围巾,说道:“原因……如果要从一切开始说起,那应该是横滨。”
幸村精市的心猛得一沉:“横滨?”
他对于横滨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秋沢栎以及那些模糊的传闻,异能、横滨……碎片般的线索在此刻拼合,蓦然点亮了他心头的灯。
光凝成的身影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紧绷,或者说,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微微颔首,笑得温柔:“果然,这个时候的我还是没能瞒得住你,十二岁的我在你面前说一句漏洞百出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解释了。”
“横滨是独属于异能者的世界,是日本的租界,是一个被政府默认放逐,任由丛林法则肆虐的牢笼,也是最危险的火药桶。”
幸村精市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却又无法质疑,他的重生与秋沢栎身上的异能早已向他揭开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以至于他现在处在一个三观要碎不碎的状态。
不过,那道录影到底没有本人贴心,他不顾他的反应,继续说着。
他的手指虚空一点,那个绘着繁复花纹的镯子就以数据的形式出现在二人面前:“至于这个用来作为‘媒介’的东西,其核心材料,就是来自横滨中最不可思议的存在——‘书’。”
“它可以改写现实,在某种意义上是世界规则与时间线的具象化,所以,利用它,我可以留下一些特定的印记或者讯息。”
然后,那道温和的声音不等幸村精市反应过来,就立刻投下了一颗更沉重的炸弹。
“你的‘重生’,直接原因,就是因为横滨出事了。”
他的话语犹如沉重的铅块,一字一字砸在地上,只留下一片空洞。
幸村精市一愣,猛得回忆起了什么,瞳孔猛得一缩:“等等,一个多月前……那时候你跟我说你要去横滨封闭学习一段时间,因为这次学习很重要所以没法推脱……一个月的时间,是那一个月吗?”
秋沢栎惯来粘人,别说分开一个月了,分开两天他都能焦虑地像饿了三天的猫一样狂挠人裤脚,所以那时候幸村精市是真的有些担心封闭学习之后秋沢栎的状态,不过此人一天五封信天天不落,他又忙于求婚的准备事项,最后也没有深究。
但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有根有底的?
“是,就是那段时间。”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横滨是异能者的天下,换句话说,他们拥有普通人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力量,所以,为了维持世界脆弱的平衡,保护那摇摇欲坠的和平,横滨中三大异能者机构联手,撑起了那座城市的天空。”
“我们称之为三刻幻想。”
“但在未来……在那一个月里,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几乎全部覆灭。”
“那场战役伤亡惨重,大地在哀鸣,火焰几乎焚烧了整个城市,几个异能者利用规则的力量构筑了一道强悍的墙壁,才将这场灾祸彻底拦截在横滨以内。”
“但是,这并非终点,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级别的破坏引发的灾难连锁如同致命的瘟疫,会沿着现实的脉络疯狂蔓延,最终吞噬整个世界。”
幸村精市感觉自己喉咙发干,仿佛吸入了满口的灰烬:“那一个月……怪不得那一个月来,你只发短信……你受伤了吗??”
“我当然没事。”那道虚影得意的转了一圈:“一个月之后,我不是安全的回到你身边了吗?活蹦乱跳的哦。”
幸村精市这才发现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他当时确实没有发现赶来看他决赛的秋沢栎身上有任何问题,便缓了口气才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虚影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似乎落在了某个更远,更绝望的时间点上:“然后,在面对灭顶之灾时,所有残存的力量都会寻求可能存在的‘奇迹’……所以,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开始了。”
“在濒临毁灭的最后关口,横滨仅存的所有智慧力量集合在一起,他们意图利用‘书’的能量,逆转局部时间节点,尝试在灾难尚未发生或者刚刚引爆的时候将其掐灭,以寻求一线生机。”
“他们成功了。”
说道这里,他的话语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幸村精市皱了皱眉,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如果成功了,那为什么……”
虚影笑了笑,说道:“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因为,‘书’失控了。”
幸村精市深吸一口气,他预感到接下来的答案才是他重生的真正原因,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虚影,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书’的力量太过霸道,它扭曲了时空的朝向,在本应只打出一道小溪流的堤坝上凿出了一个巨大的坑,这股力量偏离了既定的轨迹。”
“它没有如预期般那样回到几天、几个月之前,而是引发了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重启——
整条时间长河的河道,都被强行推到了更永久的锚点之前。”
而这个锚点,就是幸村精市重回国一的那年。
幸村精市觉得自己的大脑还可以更空白一点。
重启……?
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不一样的含义,这不是所谓的重生,不是在另一条时间线重新开始……而是在他原本的轨迹上,彻底的抹除掉了那份已经存在过的未来。
也就是说……
光影里的青年顿了顿,似乎预算到了幸村精市此刻的状态,在他陷入更深层次的思考之前及时截住了他:“别怕,精市。”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我做了一点准备,在你、或者说,在我们身上。”
“这个计划太过激进和危险,失败的可能性太高,不确定性也无法计算。所以我提前预算了这个可能,出于私心,利用了‘书’锚定了你的记忆,将一部分有关于未来的核心信息以故事书的形式送到了过去的我手中……以及,留下这份预演了几万种可能性的程序。”
所以幸村精市带着记忆回到了过去,所以秋沢栎拿到了那本写了无数结局的故事书。
“这本来只是一个极其仓促的防御手段,只是在风暴里留下的一点微小火种,最大的用处是如果重启之后的局势继续腐烂,能让幸存者们多抓住一点过去的经验……但我从没想到,这部分程序会被完整的激活。”
光构成的青年的眼神虚虚“落”在幸村精市身上,带着一种从未在十二岁的秋沢栎脸上出现的温柔:“更没想到,原来激活它的,恰恰是这份被锚定的记忆本身。”
如果重生回来的幸村精市不去接触秋沢栎,那么这个镯子就不会被送到他手中,这部分程序可能在未来,在很久以后,在旧事重演之后才会被激活。
他笑了笑,笑容里尽是狡黠和被偏爱的骄傲:“我想,我赌对了。精市,你从来就没打算放手吧,不管是未来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幸村精市猛得攥紧了手掌。
何止是没打算放手,在跨越了新生之后,这份执拗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这个阿栎……”
“是我。”
他眨了眨眼,肯定道:“他就是我,我就是我,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个体。”
“如果你不干涉,不避开,不去惊扰我轨迹上必然会出现的一切经历,那么,我——”
他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我仍然会在十七岁时踏入那家医院,从师兄师姐那里听到你的故事,并在走廊里看见那个拥有着极其耀眼的灵魂的幸村精市。”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宿命的温和和笃定:“然后,我会再一次的爱上你,不论如何。”
不论如何。
这句话像是一道温和却又无比坚韧的绳索,骤然勒紧了幸村精市的心脏。
原来如此。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那你呢。”
他一字一句的,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三个字,他一直刻意地回避的,有关于他们未来的问题终于被问出来了:“重启之后……那你呢?”
悬浮在空中的光影极其短暂的凝滞了一下,那双沉淀着太多东西的灰蓝色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捕捉的涩意,快得如同被风吹皱的涟漪。
“这个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横滨那边的麻烦你不要参与,据我目前观测,有人应该也利用了‘书’恢复了记忆,我晚点会去交涉。”
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答非所问的回答。
幸村精市的心蓦地沉了下来,他其实是能想到答案的,但是他只是不愿意承认,未来的一切都已经尽数淫灭了而已。
“你……”
“好了,精市。”虚影温和的打断了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听我说,我留下这道程序,为你解答所有问题,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是希望你能规避危险……同样,是希望你能救救现在这个孤身前行的我。”
他惯来温柔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几乎自毁的悲哀,这一点情绪让幸村精市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既然你已经回到了过去,并且亲手将我拉到身旁,那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过去究竟是怎样,我所走向的未来和你所走向的未来本就都充斥着悲哀。”
“‘书’所引发的回溯重启,是一次绝无仅有的、真正的奇迹,它抹平了一切可能的灾厄,给了你,给了我,给了所有人一个完完整整的新生。”
“我们站在一张从未被涂上阴影的白纸,有着一个崭新的、不会被任何阴翳和遗憾扭曲的未来。”
他的声音温和的像春日和风,勾勒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图案:“在这个新的未来,我们会一起上高中,会一起打网球,我会陪着你拿下明年的冠军……其实我很擅长烹饪,但我之前确实不会下厨,可能要你多多监督。”
“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你的目标?那我们说不定会考上一所大学,在附近买……租一个不大的公寓,窗台上养一些你喜欢的植物,在附近的甜品店里买点甜点心……”
这一字一句都是他在那六年里点滴累积下来的,最平凡也最幸福的碎片,如同温暖的炉火,试图驱逐眼前少年的不安和即将爆发的追问。
在幸村精市沉默的眼睛里,他隔着虚空、隔着时间点了点面前空无一物的光芒。
“精市。”
“这是一场超越逻辑的巨大馈赠,去享受它吧,把它当成一场漫长而盛大的假期也好、冒险也行,或者什么都无所谓,你只需要沿着这条有着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一直一直的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你不需要回头追究一切的根源,不必担忧横滨那头是否有狼烟未熄,我留下的程序自会联系另一边的异能者,他们会扫清一切障碍。”
青年秋沢栎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被时间打磨出的温润,那是与初出茅庐、尚且青涩稚嫩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但在注视着幸村精市时,眼里却带着一模一样的颜色。
“我留下的程序只能撑到这里了,但我想,这几个问题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他笑道,身影却逐渐溃散:“精市,你就当是遇见了一场无需理由也不必深究的奇迹吧,将前世的记忆当做是一场无人可知的幻梦。”
“然后,好好生活,和这个一辈子都踏在虚无空洞上的‘我’一起——”
“创造一个,我和他都不曾真正抓住过的……漫长而快乐的未来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由虚幻光点铸就的身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犹如扑火的飞蛾,在暮色里轻盈的碎裂。
“再见……还有,■■■。”
幸村精市瞳孔紧缩。
“等……”
光芒熄灭,余烬吞没了他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只有那支镯子一如以往,好似这还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好似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
■■■。
*
横滨。
“……我说,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吗?连那个小蛞蝓都糊弄不过去哦。”
“当然,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