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武装侦探社。
应江户川乱步的要求,侦探社的大家拥有了一天的假期,在一片喧闹与不解的声音中,整座红色的小楼里只剩下了太宰治自己。
江户川乱步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弹了弹自己的帽檐,目光无声地落在太宰治身上:“交给你了。”
太宰治想笑,但没笑。他沿着楼梯走上去,推开走廊尽头办公室的大门,径直坐到他自己的工位上。身旁的窗帘被拉上了大半,只从缝隙里投进一缕稀薄的阳光,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
一身风衣的青年斜靠在窗边,脸上惯来的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的指尖里夹着一页看似极其普通的纸张——那是很久之前,他从秋沢栎手中“借”来的、书的一页。
前不久,他从一个极其危险的异能者据点深处挖出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张边缘焦黑、质地奇特的纸页,和他手里捏着的那张书的一页近乎完全相同。
但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太宰治的异能人间失格突然发动了,随即便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实际上,这份记忆并没有影响到他,似乎有人贴心地为他做了什么防护措施,避免过量的信息冲刷他的感官,所以到最后,他的感受就像看了一场过于真实的悲剧电影一般,不过主演刚巧是认识的人而已。
这部电影混乱而充满绝望,城市内的硝烟味和铁锈味似乎能隔着时间将他包围。
武装侦探社被诬陷,全员非死即伤,港口黑手党差一点易主,其内的巅峰战力几乎全数折损……而他在混乱最开始的初期,就被锁在了全透明的牢房里,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火焰中消逝。
最后的结局停留在一道身着风衣、胸口三处贯穿伤的青年身上,他的手中发出的属于异能的蓝色光芒,以及“书”所引发的、带来了整片时空重启的强光。
这段记忆太过真实,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太宰治花了三天时间才将那些不属于“现在”的记忆碎片消化,将其中出现的一切细节和线索整理归档,并从中剥离了最关键的信息——他该怎么唤醒那个青年留下的、从未来送往过去的“保险”,得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这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太宰治低声呢喃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摩挲了一下,而后,他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弹开打火机,将骤然燃起来的那簇火苗凑近了那张看似薄弱的纸页。
没有预想中的燃烧,当火焰逼近纸张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排斥立场骤然爆发,书页上微弱的能量波动变得狂暴,幽蓝色的光芒犹如受到了刺激的活物一般汹涌而出。
那道光芒在太宰治面前凝聚,像被捏好的橡皮泥那样一点一点的拉伸,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上好的风衣,暗红色的围巾……与幸村精市在卧室里见到的那个虚影一模一样。
二十四的秋沢栎,清晰地站在了太宰治面前。
虚影刚一成型,那双藏在眼镜后的灰蓝色眼睛便毫不意外地落在了太宰治身上,没有半分被强制唤醒的错愕,反而带着一种了然和微妙的揶揄。
“晚上好啊,太宰哥。”虚影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语调轻松,还带着一点狡黠:“看来,我的那位‘同谋’,果然还是给‘自己’开了一扇后门呢。”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太宰治,似乎是看到了他灵魂里埋藏着的、本不应该属于这条时间线的‘真相’。
太宰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秋沢栎……”
他甚少直呼这个孩子的大名,不论出于善意的调侃还是恶意的讽刺,都一贯是用“阿栎”来称呼这个打小就跟着他学习的小孩。
但这次,太宰治的声音却低沉得可怕:“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秋沢栎。”
那道虚影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润从容,似乎看见太宰治难得破防的模样让他颇为愉快一般:“过奖过奖,能让你这么称赞,我觉得我做得还不错。”
而后,他不等太宰治反应,便自顾自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腼腆而狡黠地笑了笑,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好啦,先不要说太多没用的了,我的能量大部分都耗在另一边,确保精市能顺利触发和接受信息上了,这一张小小的书页能让程序存留的时间不多。”
“所以,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吧。”
太宰治没有立刻发问,他靠在椅背上,鸢色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虚影,仿佛要看清其背后所有的算计一般。
但他也知道这个虚影所吐露出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好吧,效率优先。”
太宰治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来的漠不经心,却字字清晰:“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从那场灾难的核心,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以及将他利用了个彻底的魔人?”
三天的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线索打磨成一块块碎片,最终拼凑出了一副代表着真相的拼图。
所以,他直接抛出了自己提炼出的核心结论,虽然是用询问的语气,但是是笃定的答案。
“是,分毫不差。”
虚影点了点头,似乎不觉得太宰治能推理出来这些东西有什么困难的,他继续回答:“横滨那场灾祸的源头当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费奥多尔的布局深远,和那位猎犬的首领、被魔人利用的‘人类英雄’福地樱痴,一起策划了那场灾祸。”
“武装侦探社几乎全灭,港口黑手党顶尖战力折损了一大半……其他的不在我的记忆里,所以也没有办法给你回答,因为当我收到你的短信踏入横滨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定局。”
太宰治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道虚影身上,眼里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你并不是被牵扯进来的,你是主动、或者说……”
“或者说,我是完全自愿地回到这座城市,并为之献出了一切。”
未来的秋沢栎沉默了一瞬,而后将揣在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摸了摸脖颈上的红色围巾:“太宰哥,我是你给横滨留下的最后一层保证,是确保你在入狱之后,即使相隔万里,就算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局势,只要还有我、还有我的异能存在,横滨就留有一线生机。”
“所以,二十二岁那年,我收到你的短信之后,就主动回来了。”
横滨真正产生动乱的时间不是二十四岁,而是他的二十二岁,幸村精市听到的版本,本身就是一场秋沢栎编织出的半真半假的谎言。
那道虚影将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双哪怕隔着数据流也能看得出带着笑意的眼。
他继续说着,平静地不像在说自己的故事:“横滨作为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间界,是维持和平的一条分界线。这条分界线一旦损毁,整个世界都将沦为战场。”
“我不能让它波及到外界,因为我的爱人那时候正在备战一场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比赛,任何事、任何人都绝对不能打扰他,更不能越过我去伤害他。”
“而且……”
“而且,织田作出事了,是吗?”
太宰治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轻响,他的眼睛几乎全然暗了下去,有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其中席卷:“所以,出于各种因素,在那个时间点,你毫不犹豫地回到了横滨这个漩涡中心。”
“是,我不能坐视不理。无论是织田哥、乱步哥,还是所有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伤害的朋友。”
“在我拥有能改写结局的这份力量时,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
“所以,我和当时侦探社里唯一安然无恙的乱步哥合作,在研究了我父亲留下的资料之后,结合我的异能和‘书’的本体,进行了一次局部性的时间逆转——”
太宰治的声音笃定:“你成功了。”
那道虚影轻轻笑出了声,带着一种锋锐的骄傲:“那当然,我是‘书’的掌舵者,是我父亲最成功的试验品。二十二年前他就能做到的事,二十二年后的我只会比他做得更优秀。”
“然后呢?”太宰治追问,目光如炬:“你的异能是有代价的,这种关系千万人命运的‘可能性’……你又付出了多少?”
那道虚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所有。”
所有。
太宰治瞳孔一缩,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逆转成功了,横滨的时间线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但为了确保福地樱痴不会利用他那把异能武器将讯息传递回去,我和乱步哥合谋,下了一盘棋,让他亲自追到我面前捅了我一刀。”
“在我触碰到那把武器的时候,我就封死了他所有可能得知这一切的可能性……于是,世界短暂的恢复了和平。”
“短暂……”
太宰治的眼神锐利,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一切一切的线索在他脑中联系了起来,拼凑出了一个答案:“但是世界、时间线被重启了,甚至重启的更加彻底……你和书融合了?在将横滨的时间线局部推回过去之后,你的身体撑不住了是吗?”
未来的秋沢栎笑了,他短暂的一辈子里甚少露出这种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对,仅凭我自己是做不到这一切的,我的父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过是搅乱了横滨近十年的时间线。如果要更精准的锚定过去,我就必须利用规则的具象化,为了更好的操作‘书’的本体,它和我融合在了一起。”
“而这个代价……就是‘我’的存在变成了规则的一部分,撑起了横滨那个新的未来。”
“世界重启,是因为我的生命不足以再撑起这庞大的因果线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一旦我倒下,时间会重新逆流回原本的结局,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所以……”太宰治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你和‘他’,和平行世界的港口黑手党的那位首领合作了?”
“嗯。”未来的秋沢栎没有否认,他尽数解答着太宰治的疑问:“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走在一条注定通向毁灭的单行道上,他想要稳定那个随时可能破碎的世界,让织田哥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写他的小说,而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想要一个让所有人、尤其是我的爱人幸福的未来。”
“他利用书和特异点动摇了一瞬世界树,我押上我所有的一切、甚至是‘秋沢栎’这个存在本身,彻底重启了整条时间线。”
“在那两年里,我留下了影像,计算了数万种可能性,锚定了精市的记忆,引导了过去的自己,赌我的计划能顺利进行,赌那位同谋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在新的时间线获得记忆——”
“我赢了。”
“所以,这个新生的世界,将彻底摆脱那个注定的毁灭轨迹。”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唯一的听众。幸村精市听见的版本是一个真假掺半的谎言,是为了能让他毫无负担地拥抱新生,这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坐在书桌前验算了无数种可能性之后,针对他撒下的谎言。
而真正的重启,是两个绝望者的联手,以自身的存在为燃料,点燃了一场盛大而残酷的献祭。
“值得吗?”
太宰治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问出这个问题,那双鸢色的眼睛在隐约照入的光芒下反射着一种几乎懵懂的茫然:“阿栎,值得吗?”
人死亡之后将归于虚无,世间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般散去,他教导这个孩子数年,再清楚不过他骨子里的本性,所以,他在这一刻才会为此由衷地觉得茫然。
值得吗?
“什么嘛,你可不要把我看的太高尚啊。”
那道虚影缓缓笑了,将红色的围巾向上拉了拉,声音里带着一股几乎偏执的温柔:“我可是抱有很强烈的私心哦,也不会自大到觉得这个世界离开了我就无法延续。
我只是无法接受精市会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无法接受我会让他露出悲伤的表情,更无法接受……他会忘掉我。”
“如果我的存在注定消亡,那我也想送给他一个真正的好结局。”
“我只是想他在回望这段属于立海大、属于神之子幸村精市的时光时不再只有痛苦和消毒水的味道,而是阳光、汗水、肆意飞扬。
我只想要他不会在年少时被病痛侵袭,不会在提到过去时露出那样一副寂寞又隐隐有些悲伤的表情。
我只想要他的过去不会再有遗憾,他的未来也一片坦荡,我想要他再抵达相同的节点时,那些曾经的痛苦就会被荣耀和温暖的笑容取而代之。”
“所以,我在重启时间线时改变他身上的可能性,又将那本‘故事书’送到了过去的自己手里。
哪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只要‘我’会对‘幸村精市’产生好奇,那么这份刻在灵魂里的本能都会去靠近、保护他,这是根植于‘秋沢栎’内核最深处的命运性的引力——”
他的声音轻如叹息,又带着千钧的重量:“只要我还是我,我就能确保我想要的未来不会出现任何变数。”
“想要他幸福……仅仅是这样就可以了。”
太宰治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眼里翻涌着无声的波澜。
眼前这个温润但疲惫的青年机关算尽,从自己、从那位‘首领大人’、从他一直算到‘自己’,只为了确保一个人能够走在一条坦荡而完美的道路。
他闭了闭眼,说道:“阿栎,我教过你吧,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那位幸村君可是很敏锐的哦,万一……”
“没有万一。”
提到这个,那道虚影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笃定而认真地说道:“不会有这个万一的,为了确保过去的我在他面前不会露馅,我甚至没有锚定自己的记忆,而是留下了这道程序,他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任何渠道去取证一个早已泯灭的未来,况且……”
说到这里,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一股理所当然:“况且,老师,这不是还有你吗?”
太宰治:“……?”
他怀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吗?真的假的?
虚影的笑容愈发灿烂和无辜:“拜托,我做了那么多,几乎用一切才换来了这个新生的未来,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吗?”
“太宰哥,难道你要赖账不成??”
“不会吧不会吧???”
太宰治:……
他几乎要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圆谎吗?”
虚影摆了摆手,动作潇洒:“那当然,如果精市那边察觉到了什么,就拜托你喽。”
“万一他真的因为什么原因一时想不开想要探究真相的话,那用你绝佳聪慧的脑袋想想办法啦,总之,我用命换来的人情,请你糊弄一个普通人,这个不亏吧?”
太宰治彻底哑然。
他捏了捏眉心,难得觉得有些无奈:“阿栎……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准确的来说,是在‘你’的算计之内。”
秋沢栎看着太宰治瞬间露出了一种被恶心到了的表情,笑得更灿烂了:“那位首领大人不论是出于想要保护织田哥存在的世界也好,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也罢,他一定会在‘书’里留下会被人格失格触发的后门,一定会确保你能拥有未来的记忆。”
“这不就有现成的了吗?”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眉毛狂跳。
他玩弄人心,窥探世界,终日游走在虚无的边界,第一次被人利用到了这种地步。
“秋沢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欣赏和释然,也带了一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认:“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这是结论,也是叹息。
从利用“书”引导过去的自己,锚定幸村精市的记忆,与那位首领大人合作留下恢复他记忆的后门,埋下这道专门针对他的程序……环环相扣,算无遗策,为了一个人倾尽了所有,布下了这盘跨越时空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可以利用的棋子。
这是太宰治、江户川乱步与中原中也三个人教导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秋沢栎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构成他身体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变得极其不稳定。
他们都知道,这场跨越了未来和过去的对话,终于要结束了。
太宰治看着他即将消散的身影,鸢色的眼眸深处,那些浮浮沉沉的复杂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二十四岁的秋沢栎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时间要到了……不过,太宰哥,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能问你一个吗?”
虽然程序听不到回答,但是太宰治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那道虚影抬起了头,脸上是放下一切的释然和疲惫,他的一盘棋局从二十二岁下到二十四岁,打磨计划并瞒住他那极其敏锐的恋人,其中花费了多少的精力和时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绷紧神经之后拼尽全力粉饰自己无碍,终日游走于纤细的丝线之上,生怕在计划开始之前的哪一天就坠入深渊。
但在这里,在确定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即使他会彻底消亡,会抱着那些不可言述的想法一并埋藏进时间的长河中,他仍然觉得轻松。
于是,在离开之前,或者说,在这道程序设定之前,他想问太宰治最后一个问题。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隔着时间与空间,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探寻和一丝微弱的希冀,望向了太宰治。
“老师啊……”他轻声问道,声音几不可闻,却清晰地撞入太宰治的心底。
“我……会是您最好的学生吗?”
他最后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刹,虚影的光芒犹如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于是昏暗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太宰治一个人。
他久久地站在原地,像一座无声的墓志铭,记录着过去与未来的讯息。
那双鸢色的眼眸低垂着,看着桌面上那页看似极其普通又重若千斤的纸,又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了那个在时间洪流中燃尽自己、只为送出一场盛大烟花的、偏执又温柔的疯子。
空气死寂了许久许久。
直到无声的静寂流淌了不知多久,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夜色吞没的叹息,才缓缓从太宰治唇边逸出。
他没有回答。
但那声叹息本身,在寂静的房间里却仿佛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清晰。
第62章 重生
神奈川夏日的夕阳透过幸村精市卧室薄薄的窗帘,在他摊开的报告单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在蓝光彻底化为萤火散去之后,整个房间内静寂无比,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那份厚厚的报告单,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实感。
重启、毁灭、新生……真相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席卷过这片大地,留下清晰的痕迹,但同时,那份从未来投射回现在的、庞大的爱意也强行地将他推入了一个崭新的旷野之中,拥有了新的、无限可能的选择。
“真是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离家的亲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耳畔传来细微的声响,幸村精市才深吸了一口气,在楼下隐约传来的妹妹玩闹时发出的声响与母亲轻轻的安抚声中,在这些属于“现在”的、真实而平凡的细节将他从恍惚中拉回,任那惊涛思绪逐步冷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里的所有情绪都被一股近乎坚韧的平静覆盖。他没有再试图去理解秋沢栎口中所说的那庞大的计划里究竟安放了多少颗精密的齿轮,也没有再去思考它是怎么咬合运转的,他只抓住了最核心、最无可辩驳的事实——
秋沢栎绝对不会害他,更不会骗他。
这原本就是一场超乎常理与逻辑的、属于“未来”的馈赠,而他始终笃信这份礼物的主人的最终目的,都是希望“我们”能够幸福。
这就够了。
少年神之子深吸了一口气,将喉头那股酸涩感压了下去,眼中的平静混杂着一种新生的笃定。他动作温柔地将那沓报告单整理好,重新放回文件夹中。
现在,他还有另一个……最后一个战场。
又或者说,在得知了这一切之后,他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心情于此刻攀上了顶峰,就如同他去年一闭眼一睁眼看见极其熟悉的天花顶,而原本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只等待交付出去的戒指不翼而飞时一样。
想要见他。
少年几乎是匆忙地打开了被反锁的房间门,咚咚咚地下楼,脚步一刻未停地径直穿过走廊,踏出家门,然后熟门熟路地打开隔壁的大门,指节清晰地叩在了门板上。
叩、叩、叩。
咚咚咚。
等待的几秒像是被无限拉长了,幸村精市能隐约听见里面迅速靠近的脚步声,片刻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来了。”
白发少年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门后,像是等候多时一样。他一身简洁的家居服,没有穿鞋,赤着脚踏在凉凉的地板上。客厅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一股几乎可以媲美冬天寒风的凉意甚至从门缝里直接涌出来扑在幸村精市脸上,一瞬间让他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冰库一样。
幸村精市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眉毛立刻拧了起来,什么这啊那啊瞬间被他抛到脑后,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秋沢栎,你空调温度开多少度?还有,地板这么凉,怎么不好好穿鞋?”
秋沢栎:……
他幽怨的目光立刻转到客厅沙发上正在看电视吃西瓜的黑猫身上,猫若无其事地挪了挪屁股,一爪子拍在身边特意定制的无声遥控器上,将16度的空调按回23度。
干什么,我们猫是带厚厚的毛的,怕热一点怎么了?!
但猫不会说话,没有毛来御寒的秋沢栎只能默默地背起了这个黑锅,他老老实实地回到客厅,在地上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踢飞出去的拖鞋,重新套上,还不忘狡辩道:“我开了二十三度的,可能因为新空调比较给力,所以显得凉快一点吧。”
幸村精市没搭理他,从玄关的鞋柜里取出自己的拖鞋,换鞋进屋,捞起被猫藏在沙发缝里的遥控器看了一眼,确实是二十三度。
他默不作声地将温度调高高高高到厌倦,然后又重新塞回猫屁股后面。
猫默不作声地揽过他刚放下的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低低低到厌倦。
秋沢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一头扎进了厨房。幸村精市环视了一圈客厅,比起一年前,这个房子显得更有人味了一点。
茶几上凌乱的堆了一些零食和面包,正正经经的沙发旁边放了两个一看就很柔软很好躺的豆袋沙发,那是前段时间幸村精市和秋沢栎逛商场买衣服时路过看见的,此刻上面堆了一张厚厚的毛绒毯子,面前的电视是最新款的,一些游戏机随意地摆放在一旁。
秋沢栎从厨房钻出来,手里端了两杯水,努力地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猫杯子瞅准缝隙塞进茶几上的零食堆里。
完美落地。
“先坐吧。”幸村精市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猫已经自觉席卷了空调遥控器去了另一边的豆袋沙发上,中心位置便空了出来。
秋沢栎一屁股坐在他身旁,下意识就要往他肩上靠,靠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又挺直了背:“对了,精市,你来找我……”
没靠上。
幸村精市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但只有一瞬,随即便被另一种更郑重的情绪所取代:“嗯,我来找你……是来履行之前说好的约定的。”
秋沢栎正襟危坐,猫竖起耳朵。
“你说的‘一切’……”白发少年搭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了一瞬,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缓缓松开,“除了你的身体,还有什么吗?”
幸村精市看着那双清透的灰蓝色眼睛,它是如此年轻,尚未染上未来的颜色,只有被强压在冰层之下的不安。他知道,无论什么样的承诺都无法起到很大的作用,一时的安抚永远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所以幸村精市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开场白:“阿栎,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切——或者说,我重生了。”
“重生回过去然后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嗯……”
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你该卸载你手机里的某款软件了。”
秋沢栎:“……抱歉。”
白发少年的反应与幸村精市预想的截然不同,他甚至还以为面前的人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正斟酌着字句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秋沢栎的指尖点了点膝盖,平静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了。”
“重生……就这些吗?”
幸村精市:“……?”
“等等?你是怎么猜到的?”
秋沢栎眨了眨眼,手指弯了弯,挠了挠脸颊:“一开始只是没去思考,但如果从头开始捋的话,还是挺好猜的……精市似乎完全没想过要掩饰呢。”
他一开始只是因为母亲的死亡彻底割断了本就微弱的求生欲,所以懒得思考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没有影子的人是想利用他什么,也不想去深究幸村精市真正的想法,对他而言,他习惯了这种浮于表面犹如镜花水月一样的关系,也习惯被有所图的日常。
但在少年极其认真的许下要将一切都告诉他的诺言、并保证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之后,秋沢栎终于愿意赌上一切去相信那双眼睛里压着的重量感,试图去相信幸村精市不会骗他,不会在一切坦白之后将他退货的言论。
既然要试着相信,一切疑点都需要解开,所以,他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脑子,从头捋了一遍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很轻易地得出了结论。
幸村精市初见时对他无意识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你也回来了吗?”其实就已经代表了很多问题,再加上后者在日常生活中无意识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对某些事一定会发生的笃定……尤其是那次烤肉店内的抽签,在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抽走了两张写着他们名字的纸条的那一刹,秋沢栎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幸村精市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有些茫然:“你不觉得惊讶吗?”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会吧。”秋沢栎思考了一下,诚实地说道:“但是我不会……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父亲的伟业吧。”
“我父亲来自异能者多如牛毛的横滨,他是一位很……疯狂的科学家,毕生就为了追求一个目标。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实现了他的伟业,以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的身份搅乱了横滨那块区域近十年来的时间线,把一部分人的命运线当做猫手下的毛线球一样团了又团……所以,相比起他留下的烂摊子,只是重生而已。”
只是重生而已,世界上不存在完全为零的可能性,这种概率虽然小到离谱,但并不是绝对绝对不会存在的。
秋沢栎接受良好。
幸村精市:……
只、只是重生?
横滨原来是这么神奇的一个城市吗??
秋沢栎严肃地点了点头:神奈川之外的城市都很神奇,尤其是横滨和东京。
“……唉。”
蓝紫发的少年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他做好的一切心理建设在秋沢栎这轻描淡写的态度里尽数崩溃。
秋沢栎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状态还不错,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闭嘴,然后继续听你说……”
幸村精市有些麻木,他觉得他今天一天遭遇的事有点太多了,而且还都来自一个人,此刻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不用,现在换你来说——你都猜到了什么?”
秋沢栎腼腆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很多,比如……你这一年来是有在锻炼和我们不同的项目吧,比赛时的习惯也和普通选手略有不同,是当职业选手留下的?你之前应该拿下了大满贯,还不止一个。重生前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到二十六岁之间,那时候的身体很健康,能在职网活跃很久……
而我……我前世就和你认识,关系还不错,不然你也不会一开始就来找我,不过我们彼此认识的时间应该在后面,十六岁十七岁左右?我国中时没有就读立海大,成年之后、或者说在认识你之前我就不继续打球了,职业大概是……医生?老师?这一类的,脾气大概很好,最起码比现在……”
幸村精市:……
这不是都把他底裤颜色都猜出来了吗?!!
“啊,说到这个,你……”
秋沢栎看着他逐步麻木的脸色,声音渐渐减弱,但又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怎么了?”
幸村精市反手握住他的指尖,语气里难得有些虚弱,他现在看见这种光就有点后遗症。
“你前世年少时应该生过一场大病,时间应该就是最近,所以你今年才会频繁出入医院……但我无论找了多少次,都没有搜寻到任何一点你会生病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绝对的不可能,似乎有什么超越了我能力的东西彻底抹消了这点可能性……”
秋沢栎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而后又任由他握着,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和你重生的原因有关?或者说……”
“好了。”
幸村精市啪一下将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像搓猫爪一样搓了又搓,无奈地说道:“到这里就行了,阿栎,你把一切都说完了,我真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再猜下去,他都怕秋沢栎把所有东西全部抖搂出来,他也不用再听什么馈赠啊礼物啊之类的了,直接掀开剧本,从里面找他想要的答案就是了。
“好吧。”秋沢栎看得出幸村精市不想让他继续深究的态度,也贴心地转移话题:“那个镯子你要带着哦,保平安用的。”
反正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在乎幸村精市一个,无论背后的人……或者说,穿越了时空特意降临到他身边的那个‘自己’有什么目的,又是出于何种心态,他都相信,只有“让他获得幸福”这一点他们可以达成绝对的共识。
这就够了。
幸村精市闻言更麻木了:“阿栎,你实话跟我说,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刚刚因为接受信息太多脑容量一时过载,差点遗漏了这个东西,这个取材自……
“看来你好像知道了一点……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唔,书好像确实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来着……咳,那个,我不猜了我不猜了。”
秋沢栎缩了缩脖子,在幸村精市逐渐眯起来的眼睛里老老实实地交代:“取材自世界规则的具象化‘书’,绝对能保你平安!这样你也不用担心你的病会复发或者怎么样了。”
有人、或者说有更高一阶的存在抹消掉了幸村精市会患重病的可能性,而秋沢栎在铸造这只镯子时,又误打误撞地在这层保险上又上了一把锁。
两层来自世界规则层面的保证,阎王爷来了都要打道回府,这下子真是拿大炮打蚊子来了。
第63章 旅行
听了他的回答,幸村精市握着秋沢栎的手力道不减反增,像搓猫爪子一样,先是捏了捏他的掌心,又压了压他的骨节,表面看似平静,但在那沉稳的声音底下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次在用这种非日常的素材的时候,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虽然他刚才已经在二十四岁的秋沢栎那里提前得知了答案,但再一次面对这个事实时,他仍然觉得自己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小锤子仔仔细细地敲了个粉碎。
世界规则什么的……这种一听就只存在于漫画小说里的情节被具象化就算了,但是就这么毫无逼格的被人当成玩具玩吗??
“抱歉。”
秋沢栎任由他握着,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应道,但眼神飘忽了一瞬:“习惯了而已,这种东西并不危险,硬要说的话只是稍微好用一点的护身符而已,就没有告诉你……因为不是很重要。”
对他而言,这个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确保他不在幸村精市身边时,后者不会因为什么别的渠道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而已。
所以,秋沢栎又重复了一遍,诚恳地说道:“确实不是很重要,撕下来也不值几个钱。”
远在横滨求而不得的一群人:?真的吗?
“至于重生……”
白发少年的指尖屈起,在幸村精市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带着点猫一样的安抚意味。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在原地投下了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灰蓝色的眼底带了一抹深思:“我只想确认一个问题——”
“在目前我不曾抵达也毫不知情的、那个属于你的未来,是幸福的吗?”
幸村精市握着秋沢栎的手猛得一顿。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湖水中的石子,精准的命中了他心底那片未曾言明的柔软。
这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速地掠过——有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有复健时汗水浸透衣衫的冰冷,有亲手将那枚代表冠军的锦旗送出去时的悲哀,有很多很多充斥着酸涩的果实。
但同时,当他再度站在‘过去’遥望‘未来’,并再次回忆起那些时光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些苦痛都化为了轻轻的风刮过去,没能吹动一点涟漪。
反而当他跨过年少这段时光,重新站在原地时,记忆里最深刻的居然是他二十五岁那年夏日的午后,在凉风阵阵的空调房里,二人依偎在一起尝试新菜谱时的场景。
幸福吗?
他几乎本能地点了点头,扬起了一个轻松的微笑,漂亮的紫眸里荡漾开令人心安的暖意:“是。”
当然是幸福的。
有家人,有爱人,有朋友,有网球,有他珍视的一切,甚至如果不是出了这场变故,他已经走上了事业与爱情双丰收的人生巅峰了。
但秋沢栎只是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锐利到极致的灰蓝色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停顿,还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太敏锐,太了解人性,也太了解‘遗憾’的模样了。
如果那个未来真的完美无缺、幸福到毫无瑕疵的话,那么‘重生’这件事本身就显得无比突兀——或者说,他相信促成这一切的那个自己,绝对不会近乎粗暴地选择这种方式来颠覆那个未来。
应该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但再度抬起头、对上幸村精市的目光的那一刹,他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也没有再继续思考。
幸村精市不想说,至少现在不想说,也不想让他再继续深究。刚刚下意识地阻拦他继续推导,根本上就是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他不想说,留下那本故事书的人也不想说,那些线索就像是一块块散落的拼图,落在很多处,而制作这幅拼图的人,很明显暂时不想让他找齐。
那就算了。
秋沢栎相信且尊重幸村精市的一切选择,就像相信自己绝对不会伤害他一样,他同时尊重这份沉默背后的守护。
于是,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像是羽毛拂过水面,又好似重若千斤:“那就够了。”
确实够了,到这里为止,他知道‘未来’幸村精市没有任何问题就够了。
“无论如何……”他停顿了一下,而后郑重地说道:“只要你幸福,那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其实都不太重要。”
这确实也是实话。
他本来就不在乎那随波逐流的命运会带来怎样的未来,因为他有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付出一切也绝对会保证幸村精市安然无恙的底气。
书与他的异能,这两个极其特殊的东西足够他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即使真的出现了什么他处理不了的变数……他的父亲不是已经亲身示范了一次吗?逆转时间而已,他又不是做不到。
秋沢栎颇为松弛且理直气壮地想。
“……嗯。”
幸村精市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危险的东西,他满脑子只有‘他真体贴’和‘他真爱我’两句话,心头像是被温水和酸涩同时浸泡着。
这份体贴比任何语言都让他动容。他反手将秋沢栎温凉的指尖抵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中带着低哑与不易察觉的涩意:“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但相比起一开始的沉闷,现在的气氛松快了很多。
事情算是已经解决了,幸村精市将心里最大的秘密坦白,而秋沢栎确认了前者并不是来退货的,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白发少年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啪叽往旁边一歪,稳稳倒在他肩头,有了些肉感的脸被挤出一个坑。
“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后知后觉地说道:“这个点你们家应该刚刚开饭?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幸村精市眨了眨眼:“是哦,我还特意告诉了妈妈晚饭不用留我的。”
他还以为这次坦白会用很长时间呢。
“欸,那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吧……”
吃饭要紧,秋沢栎弯身从地板上找到被猫拍飞一米远的拖鞋,老老实实地套好才下地打开冰箱门。
他家冰箱里的东西相比起之前要丰富的多,相信这次一定能拿出好的招待的,比如什么料理包啊,什么西瓜鸡蛋面包片牛奶酸奶培根速冻水饺速冻汤圆速冻春卷速冻炸牛奶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淇淋冰……
在幸村精市温柔的目光里,秋沢栎倒吸一口凉气,啪地一下将冷冻室的门关好,转身,颇为心虚地问道:“晚饭出去吃行吗?”
不是,他冰箱里怎么只剩下这些速冻食物和垃圾食品,其他的是猫吃了吗?
他买的……哦,不对,他上次去超市买新鲜的蔬菜还是上一次。
那没事了JPG
幸村精市:“……”
他和秋沢栎四目相对了几分钟,无奈地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走吧,陪你去趟超市,晚饭的事不着急。”
“先买点菜吧,日用品什么的需要添置吗?”
秋沢栎搭上他的手朝门口走去,想了想回答道:“日用品不需要,都还有很多呢,之前一次性买了很多屯着……”
“食材的话,不要绿色的大概都可以。”
“不喜欢吃蔬菜对肉也没有很大兴趣,和弦一郎赤也他们完全相反呢。”
“那我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他们那种风卷残云一样的恐怖食量……”
“真的吗?我刚刚可是看见很多种冰淇淋了呢,香草的、哈密瓜的、草莓的……”
“停,快饶了我吧,我其实也没有吃很多的……别没收嘛。”
……
*
最后,他们的晚饭是在附近的拉面店里解决的。
秋沢栎是这里的常客,在他偶尔懒得做晚饭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吃拉面,频率大概是一周七次,老板自然而然的记住了他的脸,此刻见到他来时还熟稔朝他打了声招呼。
他和幸村精市点了餐之后就找了张靠内的、稍微安静一点的桌子坐下。店内空调开得很足,驱散了夏日闷热的感觉,吹得人极其舒适。透明的玻璃窗没有任何遮挡,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住户人家那温柔的灯光。
这种悠闲的日子很容易抚平人内心的焦躁和烦闷,秋沢栎眉眼放松,撑着脑袋盯着幸村精市那张称得上是国色天香的脸发呆。
当他从明天好像有冰淇淋蛋糕发售想到如果世界末日他应该屯什么食物再想到羊冷酷地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开口了。
“阿栎。”
“嗯?”
他立刻收敛了自己已经飞散到月球的思维,眨了眨眼:“怎么了?”
幸村精市撑着脑袋看他,眼神温柔,声音带着点笑意:“全国大赛之后,我们有两周的假期。”
“对,你说过的。”秋沢栎回忆起了这件事,点了点头,说道:“怎么了?”
幸村精市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假期想要去哪里走走?”
这个问题白天的时候在球场上时大家便已经问过了,但此刻放在这个场景再度被提出时,它就代表了更深层、更私人的含义。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适应这份坦诚之后依旧平静甚至更加贴近的氛围,所以,这两周的假期确实是一段绝佳的时间。
这是只有两个人的旅行。
秋沢栎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天花板的角落,看着干净整洁的房梁,似乎是放空了思绪,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脑海里检索一些可能的目的地。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眼里带着点茫然:“我不知道。”
他的回答非常坦白:“实话说,我之前没什么准备出去的想法,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秋沢栎在遇到幸村精市之前,他的世界简简单单,要么是独自一人窝在家里消磨时光,要么就是难得出门然后被江户川柯南等人卷入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案子,连带到最后,他对旅行的热度都降到了最低。
没有什么心愿,没有什么邀约(爆炸案抢劫案杀人案不算),那些普通少年对假期的斑斓想象从未在他脑海中停留过,整个人犹如空白一样的行走于世间,不知哪一天就被莫名其妙的空虚给吞没。
幸村精市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干净又带着点迷茫的眼睛里,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一丝酸涩和心疼在蔓延。
于是,他的声音比刚刚更柔和,带着一点让人听了就很安心的笃定:“没关系。”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比如,东京新开了一家天文馆,想去看看穹幕电影吗?镰仓海边的日出很漂亮,箱根的温泉也很有名,你的枪械和你的弓箭都不错吧,这个假期可以好好玩一玩,或者只是待在家里,打游戏打到天黑,看几部喜欢的电影……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冬日暖阳,轻易地穿透了那片茫然:“重要的是……我们一起。”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
秋沢栎静静地听着,灰蓝色的眼里原本一片的空白被一点一点的涂上了色彩,似乎有什么沉寂的东西在缓慢苏醒,被对方话语中描绘的平凡却鲜亮的碎片点燃了微弱的火星。
虽然微弱,但已经开始存在的期待。而与那份像黑洞一样的虚无对抗的往往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期待,即使平凡,即使脆弱,但仍然存在的期待。
白发少年撑着脑袋,在店长一声“面来喽——”的呼唤里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了一个柔软的笑容:“好。”
“去哪里都行,做什么都可以。”
“和你一起。”
第64章 滑雪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哪里也没有去。
假期生活的节奏缓慢,时间像被特意拨慢了发条,没有了排满的训练计划,没有紧张赛事后的复盘,不需要早起晨训上课,不需要定期出入医院进行谨慎的检查,生活重心转移后,便只剩了两个人闲适的假期。
秋沢栎为了方便幸村精市出入,或者说,因为这段时间负责开门的猫春困夏倦秋乏冬眠经常赖床的原因,为了确保自己有事不在家时不会将幸村精市关在门外,他就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家大门的钥匙、玄关的钥匙、房间的钥匙都一并给了他一份。
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是形影不离的,比如这两天,他们都一直在一起静静地窝在室内——幸村精市翻看着书,偶尔和秋沢栎看看电影,或者处理一下部活后续的安排,而秋沢栎则是没挣扎过切原赤也的请求,拾起手柄在格斗游戏中每天坚持大杀四方。
屏幕上光影闪烁,切原赤也咋咋呼呼的动静偶尔会从耳机里漏出来一点,还能听见一点切原姐姐大声呵斥并且极其顺手揍他的声音。
黑猫见怪不怪地吐槽了一句真是亲姐弟,就默不作声地藏起了空调遥控器,尾巴尖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极其吸引人,如果放在外面的公园里,就妥妥的是一根人类逗猫棒。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宁静,这个房间里的两人一猫都没有刻意地发出动静,只是静静地听着呼吸声交融。
秋沢栎格外享受这种无事发生的空白时光,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安全感爆棚的幼兽,懒洋洋地汲取着这份毫无压力的陪伴。
直到第三天的午后,秋沢栎刚刚告别被姐姐制裁了的切原赤也,一垂头,目光无意地扫过了电视柜旁一个积了灰的钥匙扣。
“这个是……”
他凑近,将那个钥匙扣拎了起来晃了晃,想起来这是上次和江户川柯南等人去北之泽水库时意外所得……哦,那次是什么案子来着?总之,洪水与雪崩齐飞,炸弹共逃命一色,刺骨的寒风、震耳欲聋的轰鸣、脚下雪板失控般的飞驰……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
秋沢栎下意识揉了揉手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死死地扯着某假小学生的后衣领时那股布料留下的粗糙触感,以及对方惊恐的尖叫:“秋沢栎!!慢点!!!在这里掉下去我们就两尸两命了我不想跟你殉情啊啊啊啊——!!!”
“啧。”
好恶心。
说得跟谁想和假小学生一起死在雪堆里一样,要不是他为了阻挡洪水引起了雪崩,他也不用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着毛逃命啊。
“阿栎?”
听到了这点动静,幸村精市从书里抬起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找到了一点旧东西。”秋沢栎拎着那个钥匙扣晃了晃,在指尖转了两圈,而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目光微亮地看着幸村精市:“精市,我们去长野滑雪吧?”
“滑雪?”幸村精市有些意外地放下书:“怎么突然想去滑雪了?”
“嗯……”
秋沢栎歪了歪脑袋,斟酌了一下,试图将那段堪称灾难动作大片一样的现场合理化,但他斟酌了半天发现没法美化,最终还是放弃了,说道:“之前跟新一他们出去的时候试过一次,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省略了雪崩、追凶、生死时速等关键细节,只是眼睛亮亮地:“有点想再去试试。”
幸村精市看着他眼里那抹难得的鲜活好奇以及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冒险欲,衬得他整个人都像只双眼发光正在等待投喂的鲜活的猫,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没问题。”
他没有丝毫犹豫,语气温和而纵容:“长野的滑雪场很有名,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季节,但一部分室内雪场或者高海拔的雪场应该还开放……正好,我也已经很久没碰雪板了。”
很久指得是他上一次滑还是在前世。
秋沢栎是一个毫无缺点的天才,无论学哪方面的东西都能很快上手,但除却一些固定的项目之外,他很少有耐心去练习,滑雪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连带着幸村精市也学会了不少。
决定就这样仓促地做下了。
二人都是行动派,只简单地收拾了一点换洗衣物和必需品,就迅速地买了两张车票,踏上了前往长野的新干线。
车厢平稳地行驶着,神奈川的暑热被疾驰的列车抛在身后,窗外的风景从城市的高楼逐渐过渡到青翠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秋沢栎靠窗坐着,速度很快地滑着屏幕查找资料,将搜集到的信息统一整合,幸村精市坐在他身边,翻看着地图,时不时低声和他讨论几句行程安排。
虽然出发很急,但他们并没有赶路的匆忙,甚至还在途经一个风景不错的小站时临时选择下车,在站台买了两份颇具特色的便当,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感受着不属于神奈川的、带着山林气息的微风。
“这个好吃。”
秋沢栎咬了一口便当里的烤鱼,眼睛微微一亮:“精市,你试试这个。”
“是吗?那我尝尝。”幸村精市笑着点头,打开自己的那份,但没急着吃,而是将便当盒里的玉子烧夹给他:“看起来味道还不错?”
“很不错,没想到这里卖的便当比店里的还要好吃。”
“那要再买一份吗?份量好像有些少。”
“不用了,留着肚子吃别的吧,听说我们定的酒店附近有一家鲷鱼烧味道很不错。”
“少吃点甜食啊阿栎……”
……
等到他们不紧不慢地抵达长野县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们预定的旅馆是全国连锁的,并不是传统的日式和风,而是标准的现代风格。推开窗户,远处的山峦轮廓隐藏在夜色里,空气清冽,带着点泥土和草木的芳香。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乘车前往了附近早已看好的、口碑不错的滑雪场。
虽然现在已经接近夏末,但碍于海拔和人工造雪的缘故,雪场依然维持着相当不错的雪况,乘着缆车缓缓上升时放眼望去,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
租好雪具,换好护服,二人站在雪道的顶端。幸村精市的动作并不生疏,甚至还有些熟稔地帮秋沢栎调整好固定器,检查了一下他的护具,而秋沢栎相比较来说就陌生了很多,他踩着单板,扭来扭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将目光落在雪道上。
幸村精市帮他捋了捋白发,笑着问道:“怎么样?紧张吗?还记得怎么滑吗?”
秋沢栎眼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亮光,像是回到了某种熟悉的节奏,他动了动脚踝,微微扬起了一个微笑:“不,那倒没有……精市,我想先去试试。”
“好。”
幸村精市刚点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叮嘱他一句注意安全,就见眼前人影一晃,一只白色的猫猛得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新生的笨拙试探,秋沢栎脚下一蹬,单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他的滑行轨迹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流畅,转弯半径极小,利用地形的起伏加速时毫不犹豫,身体几乎是贴着雪面飞掠而过,带起大片的雪雾——
芜湖!起飞!!!
他似乎天生就适合这种在极限边缘游走的运动,虽然姿态不符合任何教学规范,但速度快得惊人,透着一股惊人的效率和控制力,在雪坡上灵巧地穿梭,几个惊险的急转弯和高速俯冲,引得旁边几个游客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幸村精市:……?
等等,这就是所谓的只试过一次吗?
这就像二十四岁的秋沢栎告诉他其实我一点也不会打网球一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为这种纯粹的、为快乐而战栗的耀眼光芒。他不再犹豫,调整姿势,也顺着雪道流畅地滑了下去,虽然动作标准优雅,但速度却完全追不上前方那个肆意飞扬的身影。
秋沢栎一路滑到底,利落地一个急停,雪板铲起一片雪浪。他摘下护目镜,风拂动着白发,脸颊因为运动和冷空气泛着健康的红晕,灰蓝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怎么样?”幸村精市滑道他身边停下。
“好玩。”他的回答虽然简短,但上扬的尾音已经透露了真实的感受:“再来一次。”
幸村精市笑着叹了口气:“好,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秋沢栎眨了眨眼,重新将护目镜戴好:“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
*
从清晨到下午,秋沢栎玩了个够。
虽然在幸村精市眼皮子底下他没敢玩一些之前夺命大逃杀时的操作,但这种久违的、纯粹的刺激感仍然给他带来了细小的、不为人知的满足。
滑累了,二人便没有再继续,而是选择去附近的景点逛了逛。长野的古寺宁静而悠远,古朴的建筑中偶尔能听见几道钟声。
他们沿着小路边走边逛边吃,秋沢栎到底还是在这附近找到了好吃的鲷鱼烧店,此刻也不怕烫,隔着一层纸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就捧着刚出炉的鲷鱼烧,一口咬在滚烫的外皮上。
但走着走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售卖特色手工艺品的小摊上。
“精市。”他将红豆馅咽下去,喊了一声幸村精市的名字,引来了对方的关注:“你看那个,像不像赤也。”
幸村精市:“嗯?”
他顺着秋沢栎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一套精致的木雕小动物,里面有一个圆滚滚卷毛形态的……猫?狗?海胆?总之是看不出来的动物,在俯视的角度看来,那一双豆豆眼显得格外的凶。
秋沢栎将没吃完的鲷鱼烧塞回袋子里,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
说到一半,他似乎语塞了,而后将将鲷鱼烧包好,拍了拍手,将那个圆滚滚的小动物举了起来。在平视状态下,这个木雕就显得眉清目秀又可爱又乖巧了起来。
低头,凶神恶煞。
抬头,绝佳萌物。
再配上那个卷卷的发型……
幸村精市:“嗯……”
确实很像切原赤也。
得到了肯定,秋沢栎愉快地买了单。
不止如此,他还挑了眉清目秀的茶叶蛋,吹着泡泡糖的小猪,带着忍者面具的狐狸……等等等等,力求每一个队友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识。
他挑得兴起,幸村精市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点评一下大家的形象,比如那个拿武士刀的猫比那朵刻着无欲无求的莲花更适合真田弦一郎、虽然柳生比吕士带着眼镜但是他跟咸蛋超人没什么关系……之类的。
就在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准备返回旅馆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从旁边传来。
“阿栎?幸村君?”
二人循声望去,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赫然是是诸伏景光和诸伏高明。
“景光哥?高明叔?”
秋沢栎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或者说是刻板印象里,诸伏景光应该还在东京和他的监护人一起惨兮兮地加班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长野?
不过很显然,诸伏景光也很意外能在这里碰见他们,那双猫眼在阳光下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温和的笑意所取代。
他似乎能听见秋沢栎在想什么一样,解释道:“我这段时间休假,和哥哥出门逛街,零他们还在东京。”
哦,那就不奇怪了。
虽然大家都是黑奴,但是大家都是有假期的黑奴。
诸伏景光不知道秋沢栎在吐槽他们什么,笑容干净,温和道:“你们是来长野玩吗?”
幸村精市瞥了一眼秋沢栎,发现对方没露出什么表情,甚至还稍微放松了许些,才应声道:“对,暑假了,总是待在家里有些无聊。”
诸伏景光似乎没有发现幸村精市那点子小动作一样,笑容不变,语气自然:“看起来玩得不错?年轻人是该多出来走走。”
秋沢栎因为这个有些感慨的语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了想又了然地点了点头:“嗯……也确实,景光哥今年都奔三了。”
“是不是要改口喊叔叔比较合……”
诸伏景光:……
虽然秋沢栎明智的消声了,但他的脑袋还是啪一下中了一支箭。
虽然、虽然这是事实吧,但是、但是……
好吧。
“如果要改口的话可不能厚此薄此哦。”诸伏景光笑容灿烂:“零他们也已经这个岁数了。”
毕竟他们是同期嘛。
秋沢栎:……
好脆弱的同期情哦。
诸伏景光轻轻咳了一声。他们认识秋沢栎的时候还是可以被喊哥哥的年纪,没想到一眨眼过去了,居然已经变成叔叔了吗?!
如果他被喊叔叔,那他大哥……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诸伏高明,后者朝他微微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幸村精市转过去,强压住眼底溢出的笑意,而后默契地揭过这一茬,简单寒暄了几句。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心心念念幸村精市手里鲷鱼烧的秋沢栎,贴心地提出告别:“你们继续逛吧,我和哥哥还要再随便看看,阿栎,玩得开心。”
“好,景光哥,高明叔,玩得开心。”
几人互相告别,而后秋沢栎和幸村精市转身离开。诸伏景光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开,而是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他们五个人的小群,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图片]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猜猜今天我在长野遇到谁了,是阿栎和那个叫幸村的孩子出来旅行了!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少年们的青春假期啊……我忘了我也休假了,哈哈,休假真好。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降谷零监护人,快看。
[荻原研二]:什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伴手礼吧?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是的,你没看错,我也很意外,看来神奈川很养人呢。
[松田阵平]:你们怎么都在偷懒啊?不过,那小子看着比之前长高了一截,是你拍照技术的问题吗?
[伊达航]:应该不是照片的问题,看参照物,小栎确实高了一点。
诸伏景光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他按了按手机,继续发消息。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降谷零zero,人呢?
[降谷零]:……
[降谷零]:hiro,你很闲吗?你要是闲就回来帮我处理工作。案子都处理完了?报告都写好了?组织的余线还没解决完呢你就跑了!
[降谷零]:真是的,跑这么远也不跟监护人知会一声。我待会会让风见再划一笔钱到他的账户的……虽然他也不用。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休假中,勿扰^_^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顺便,阿栎说我们的年龄都能当他叔叔了,zero,你的黑眼圈又重了好多,注意休息,小心等他回去真改口喊你叔。
[松田阵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荻原研二]:哈哈哈哈哈哈……不对,我们也是叔叔吗?
[降谷零]:……
[降谷零]:我现在要以上司的名义撤销掉你的假条,现在立刻马上,回来加班。
[诸伏景光(已休假,有事找零)]:怎么突然信号不好?先下了,记得吃晚饭。^^
诸伏景光笑着收起了手机,无视群里瞬间刷屏的调侃和某个加班狂魔的怨念,心情愉快地和兄长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什么加班?什么工作?
哎呀,没看见。
第65章 结束
以超不经意的态度偷偷戳了几下诸伏景光的肺管子之后,秋沢栎和幸村精市要继续他们的旅行了。
因为出门比较匆忙,他们并没有做详细的规划,行程松散而惬意,没有固定的目的,只是被纯粹的相伴给填满。
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在一个地方待上两三天,有时只是匆匆路过,从长野的山峦到四国的海岸,新干线载着他们穿梭在不同的风景里,从古朴宁静的寺院转到奈良的公园,看山间的清风温和,雪道上的雪雾肆意,温泉中的热气氤氲升起,最后停在公园里,被热情的小鹿追着讨要仙贝。
秋沢栎身上的紧绷和冷漠似乎在这种纯粹日常的漫游里被一点点的软化填充,和幸村精市一起,一路看不同的天空,吹不同的风。
“精市,你说这个好吃吗?”
被鹿缠上的少年花了一百五十日元从附近的老奶奶手中买了一捆十个圆滚滚的鹿仙贝,拎在手里,米糠的香味浓郁得直往鼻子里钻,只是单看外表的话确实看不出是鹿的食物。
幸村精市帮他把捆着仙贝的细纸带拆开,纵容道:“我记得它的原料是米糠一类的,可食用,你要试试吗?”
“嗯……”
秋沢栎盯着手里的仙贝若有所思了一瞬,抢鹿零食的不道德感和好奇心相互拉扯,最终还是骨子里那天生的好奇心PK获胜,他撕了一小块下来,毫不犹豫地当着鹿的面咬了一口。
拜托,看见这种能吃的东西就想往嘴里塞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在一旁眼巴巴等候投喂的鹿瞳孔地震:?
等等,这不是我的零食吗???
幸村精市瞥了一眼那只露出了极为人性化表情的小鹿,没忍住笑出了声:“味道怎么样?”
秋沢栎嚼了嚼。
秋沢栎若有所思。
秋沢栎又撕下了一块。
秋沢栎当着鹿的面又消灭掉了一口它的零食。
“好吃,如果再甜一点就好了。”
白发少年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最后消灭掉一张的一大半之后给了这款新零食八分的好评:“像全麦饼干……就是有点淡,好淡。”
“本来也不是给人吃的。”幸村精市没收了他的剩下的仙贝,好笑道:“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况且,小鹿已经在看你了哦。”
秋沢栎一低头,看见在他面前等候投喂的小鹿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震惊气愤还有点委屈的小表情,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不是有点好奇吗……好了,不跟你抢了。”
他大方的把剩下的仙贝都投喂了出去,然后想了想,灵机一动动出了一点歪点子,转身又去老奶奶那买了几份新鲜出炉的仙贝,顶着幸村精市有些疑惑的视线,振振有词道:“我家猫估计很喜欢吃。”
幸村精市犹豫了一下:“……好。”
不过,猫真的喜欢吃这个吗?
猫喜不喜欢吃不知道,但收到了特快快递,在一个小时内尝到了被监护人第一次寄来的伴手礼的降谷零是感觉味道还不错。
“就是味道有点淡……”降谷零摸了摸下巴,评价道:“不过,说不定就是这种味道呢?”
加班的风见裕也路过,将比他命还厚的一沓文件啪叽一下拍在他上司桌子上:“降谷先生,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这是什么?”
降谷零给那厚厚一沓仙贝拍了张照片,发到了他们五个人的群里,特意艾特了诸伏景光之后才说道:“阿栎送来的,据说是奈良公园的特产,你要尝尝吗?”
但是奈良公园最出名的不是鹿吗?嘶,这么说来,这个东西看着好眼熟啊……等等,他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喂鹿用的鹿仙贝吗??
风见裕也顿了顿,迅速扭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了,您留着吃就好。”
他还没有饿到吃鹿零食的地步。
对此一无所知的降谷零全然不在意风见裕也的想法,他心情很好的收起来了手机,继续了自己的加班日常。
是谁第一个收到了孩子寄来的伴手礼呢?好难猜啊。
*
投喂完了鹿,他们就要继续旅行了。
随着车票的越堆越厚,伴手礼也相应得多了起来,即使没有特意去选购留意,但路过看见漂亮的小繁星手链、浅蓝色的果味饮料,哪怕是一些纹理特别的石头,这些美丽但无用的小垃圾,总能轻易地吸引住秋沢栎的视线。
少年身上一直压着的重担似乎在这一瞬、仅仅在这两周的旅行里被极其短暂的卸掉了,只有纯粹的放松在作祟,于是那种被藏得很深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的、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像毛线一样被勾了出来。
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买了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最后还是幸村精市觉得这样不行,就在一个城市买完东西当场寄回家,在这之后,他们的‘负担’终于减轻了不少。
除了每天都骂骂咧咧地将快递拖进家门的猫之外,没有人受到伤害。
然而,这趟旅途也并非是全然轻松的。
离开奈良的第三晚,秋沢栎睡在旅馆柔软的床铺上,半夜却被一股突如起来的、尖锐的酸疼给惊醒。
这种疼痛来源于骨髓,像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小腿的骨头,酸胀感一直蔓延到了膝盖,一点一点地敲碎他的防线,生生将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在幸村精市身边的这些日子,秋沢栎很少睡不安稳,那股熟悉的气息像风一样,轻而易举地吹散了日夜纠缠着他的噩梦。也因此,突然惊醒的时候他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妄,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光源,结果没把握好力度也没把握好距离,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碰了下去。
“啪”地一声,不止唤回了他的理智,还吵醒了一旁的幸村精市。
“阿栎?”
幸村精市带着浓厚睡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没有。”
秋沢栎回答的很快,声音里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强行掩饰的痛楚:“没事,刚刚伸手碰到了而已。”
但幸村精市没有立刻回应,他皱了皱眉,彻底清醒了,立刻掀起被子下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不烫……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腿有点疼,抱歉,吵醒你了。”
秋沢栎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只能挫败地睁开眼,这段时间的日常生活把他的警惕心和紧绷的神经当垃圾一样丢出了八米远,居然连这种事都瞒不住了吗?
这样不行!我要奋起!努力!
“可能是这段时间运动量有点大,没关系,我缓一下就行了,你快……”
结果还没奋起,幸村精市就伸出手指,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抵住了他的唇。
当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唇瓣时,瞬间让他想要奋起挣扎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秋沢栎有些愕然地抬起眼,对上了幸村精市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不要跟我说抱歉。”幸村精市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永远不需要为这种事向我道歉。”
随即,不等秋沢栎回应,他的手指就移开了,转而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指腹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按揉着,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你最近个子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秋沢栎被他这直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嗯……”
幸村精市了然,便没再多问,只是站起身:“等我一下,可能是生长痛。”
秋沢栎从关东大赛之后就开始抽条,身高像坐了火箭一样一天一点的往上窜,之前还只堪堪到幸村精市肩膀,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仅仅比他低了一点。
少年长骨生长太快,再加上他们平日里的运动量确实不小,有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他走进浴室,不一会就拿着一条被热水浸透后拧得半干的毛巾出来:“阿栎,把腿伸出来。”
秋沢栎眨了眨眼,很听话地把被子一掀,他只穿了条睡衣短裤,在昏暗的灯光下甚至还能隐约看见白皙的皮肤和血管的痕迹。
随即,那条温热的毛巾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被小心地敷在了他酸痛的小腿上。
“唔……”
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着酸胀的部位,带来一阵舒适的慰藉,连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秋沢栎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吗?”
幸村精市坐在床边,一边按着毛巾,帮他按摩小腿的肌肉,一边问。
秋沢栎回答道:“嗯……前两天只是睡着睡着感觉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但因为不是很明显,就没在意。”
他晚上做噩梦很容易出现惊醒之类的情况,这点情况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前两天那种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的程度并没被他放在心上,但他没想到蚂蚁放久了也会繁殖,咬了他一口大的。
幸村精市板着脸教育他:“身体不舒服要第一时间重视起来,不要不放在心上,要及时告诉我,听见了吗?”
秋沢栎乖乖巧巧地点头:“好的。”
听了,但没听。
坐在床边的少年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只能叹了口气,劝自己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现在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已经不痛了。”
秋沢栎坐起身,握住幸村精市的手腕:“没什么问题了,你快去休息吧。”
“不着急。”幸村精市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道:“你先睡,我等你再好一点。”
秋沢栎坚持地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义正言辞:“真的没事,不要熬夜,熬夜对身体也不好。”
幸村精市:……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到底是谁天天熬夜的还会被他抓包的?
但他和秋沢栎对视了一会之后,在对方眼里看见不轻易妥协的坚持,才无奈地松开了手,将已经变温的毛巾放到一旁:“好吧,如果还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喊我……算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秋沢栎的膝盖,示意他往旁边的位置去一点,在后者有些茫然的眼神里,幸村精市将自己床上的枕头拎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我陪你睡,阿栎不介意和我挤挤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这是两张双人床,挤下他们两个绰绰有余。先前只是因为没有别的房型了被迫选择,但如今刚好方便了幸村精市。
这有什么,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秋沢栎毫无意见地往旁边挪了挪,挪了又挪,等身旁的床榻被一股重量压下之后,他才重新钻回被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快睡快睡,明天还要出去呢。”
“好……晚安。”
“晚安……”
*
接下来的旅程里,他们就相对减轻了一些运动量,没再过度消耗,而是转而去了更安静的地方,吃吃当地美食,泡泡温泉,看看风景。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新干线平稳地停靠在站台上,窗外递来神奈川那熟悉的、带着点海腥味的潮湿气味之后,这趟旅程就正式宣告了结束。
长野山林的清冽被抛在身后,与那些无需言语的并肩时刻一起,像珍贵的琥珀,缓缓沉入记忆的河底。
梦结束了,现实世界又再次回归了——
“你在抱怨什么。”猫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飞了面前的编织袋,将它拍进客厅的角落,那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快递盒:“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吗?买这么多东西,你知道我一只柔弱的猫是怎么把它们拖进来的吗?”
秋沢栎轻咳一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猫:“我给你买了金枪鱼罐头。”
猫非常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你真把我当普通的猫了吗?这种东西谁稀罕……”
“金枪鱼青花鱼三文鱼鸡胸肉牛肉鸭肉鹿肉罐头冻干猫条新款猫粮……”
“成交。”
第66章 作业
猫收下了它的封口费,各种口味的猫罐头小零食在墙角堆成了小山,总算不再絮叨那堆积如山的快递了,而是懒洋洋地蜷缩回沙发上,看秋沢栎拆那些来自旅途各地不同的特产啊包裹啊,美丽又没用的小垃圾堆了满地。
白发少年将这些东西挨个拆箱分类,顺便挑出了给网球部的大家带的特产,什么纹理奇特的枫叶标本啊、什么造型古怪的玻璃漂流瓶啊、什么能带来好运的编织绳啊零零散散的,居然也装了一个大包裹。
于是,等到次日,网球部恢复训练的第一天时,大家都收到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颇为别出心裁的礼物,并在这轻松又充满活力的氛围中开启了新一学期的训练。
球场上,挥拍声、击球声、队友们偶尔低声的交流声重新织成了最熟悉的乐章,代表这旅途的轻松彻底结束,一些早已习惯的日常生活再次拉开序幕——
当然,熟悉的还有一件事。
第一天的部活结束之后,秋沢栎简单冲了下澡,换好衣服,向大家告别,然后与等候在一旁的幸村精市出门。这一套流程他在过去的半年经常重复,大家每次的回复也大差不差。
只是
“哎”幸村精市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赤也今天似乎格外关注你的动作呢。”
“估计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开口吧,你在这里他不太敢。”秋沢栎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装作没看见细细的电线杆后那个圆圆的脑袋,语气平平:“每次假期结束都会出现这种问题,太好猜了,柳前辈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是吗?怪不得今天弦一郎没有检查他的作业。”
幸村精市眼中笑意加深,他和秋沢栎在下一个路口转过弯时,眼角余光能很清晰地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电线杆后探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动作笨拙地有些好笑。
“那既然这样,那我就和弦一郎去一趟附近的书店了,刚好有些书想买。”他动作非常自然地伸手帮秋沢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再呆下去,他就要着急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已经提前跟妈妈说过今晚留宿你家了。”
秋沢栎顺手接过他的包,拎在手里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等下我给你发消息吧,今天的晚饭估计要多出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好。”
秋沢栎站在原地看着幸村精市笑着朝他告别,而后走向另一个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过身,叹了口气:“出来吧,赤也,精市已经走远了。”
无声无风没动静。
秋沢栎挑了挑眉:“如果我要走的话,你是追不上我的。”
这点可以参考开学之前柳莲二数次追踪他无果的战绩。
“嘿嘿。”切原赤也抓着一头标志性的海带脑袋,一脸尴尬地钻了出来:“好、好巧啊,阿栎,你也走这边?”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秋沢栎直接戳穿了他拙劣的演技,转身继续向前走:“行了,跟上,我作业在家里。”
闻言,切原赤也就明白秋沢栎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了,立刻就像解除了某种束缚一样,呼啦一下就冲到了他身边,脑袋差点撞上他:“阿栎阿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周的假期,你作业还没写完吗?我记得真田前辈说了部活开始训练之后要检查的吧。”秋沢栎抬步继续向前走,随口问道:“写了多少?”
身边静寂无声。
嗯?
秋沢栎狐疑地挪回视线,看见满头大汗的切原赤也,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等等,你不会一笔没动吧??”
切原赤也挠着自己那头桀骜不驯的海带头,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才终于挤出了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最近新出的那款格斗游戏”
秋沢栎:
懂了,一个字没动。
他加快脚步,两步就拐到了自己家门口,动作利落地打开了房门,将两个包往沙发上一放,就径直走进了书房。
他家书房不算大,但书架、桌子、电脑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书架上塞满了各类型各语言的书,桌子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看了一半的书。
切原赤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进来,好奇地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就被缤纷缭乱的英语字母揍了重重一拳,眼冒金星。
秋沢栎将书合上塞到一边,从架子上取下来了自己的暑假作业,厚厚一沓,看起来是如果从楼上扔下去的话绝对会随机砸死一个路人的程度,他还贴心地把椅子拉了出来:“坐,快点写吧。”
切原赤也如获至宝,一边抓过来连声道谢一边忙不迭地坐在椅子上,掏出自己那只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其余全是空白的作业本,就开始了奋笔疾书。
“赤也。”秋沢栎在书桌前站定,看着他那颗几乎要埋进本子里的脑袋,无奈道:“仅此一次啊。”
切原赤也抄得正起劲,哪里听见他说了什么,一味的龙飞凤舞:“嗯嗯嗯。”
秋沢栎顿了顿,更无奈了:“你还是很需要知识填充一下你那可怜的小脑袋瓜的。”
当然,此话没有说切原赤也在学习上毫无天赋的意思,只是感慨一下能创下立海大网球部近十几年来唯一一位全科不及格成就的正选。
“啊?哦哦哦。”切原赤也敷衍地应了两声。
秋沢栎看着他全神贯注于搬运工角色的样子,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滑到了柳莲二的聊天框之后才轻声道:“那你继续,晚饭在我这吃吗?”
搬运工切原赤也这条听明白了:“好啊好啊,我给妈妈发条消息让她别准备我的饭了。”
秋沢栎顿了顿,而后怜悯地最后回望了他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击发送。
[To:柳莲二]:赤也正在我家,嗯补作业,下半学期开学有一场小测,不过小测内容与暑假作业没什么太大联系,作业太简单了。
[From柳莲二]:这个说法挺委婉的,我已经猜到他在干什么了。小测吗?我明白了,赤也最近的功课确实落下太多了。
意思传达到位。
秋沢栎关掉屏幕,背过身偷笑了一声,才重新回到了书房。
切原赤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什么,仍然在奋笔疾书,手下的字迹龙飞凤舞,像是随手从地上揪起来两只蚂蚁爬过一样的不忍直视。
不过算了。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就见幸村精市拎着一个购物袋站在玄关换鞋,看他从屋里出来之后抬头笑道:“今晚吃什么?”
“咖喱饭?”
“好,我来帮忙。”
“不用,厨房有点热……今晚要留宿吗?那能帮忙把卧室的床铺一下吗?前两天定做的双人床送到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嗯?是之前逛商场时看的那款吗?”
“对。”
“好,交给我了。”
*
等切原赤也心满意足地将自己被知识填满的作业本塞进包里,高高兴兴地走出门之后,就在客厅看见了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的人。
幸村精市站在餐桌旁边,正在将秋沢栎买回来的美丽小废物摆正,严禁跳舞的青蛙和潮流的兔子放在一起,而这件房子的主人端着最后一盘咖喱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他时挑了挑眉:“写完了?刚好,去洗手吃饭吧。”
虽然很不合事宜,但切原赤也的脑子里腾地一下就冒出来了一个他最近陪妈妈看电视剧时意外记进脑子里的词:洗手做羹汤。
不对。
“咦???部长???”
他家部长怎么出现在他家小伙伴家里??!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怎么了赤也,看见我很惊讶吗?”
切原赤也:“不,不是,没有咦??所以是为什么??”
“大概因为我们是邻居吧。”秋沢栎语气淡定:“快点,吃饭了。”
切原赤也了然地点点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邻居
原来是邻居啊!!!
怪不得这两个人每天都形影不离的,原来只是邻居啊!
不管了。
心很大的小海带高高兴兴地顺着幸村精市给他指的方向摸到卫生间洗了洗手,而后蹦跶到餐桌前,等待开饭。
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
晚饭后,幸村精市帮忙收拾了残局之后就出门丢垃圾了,切原赤也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包,将自己的作业藏了又藏。
秋沢栎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把其中一杯果汁推给他,自己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视线越过杯沿落到他的包上:“抄完了?”
“那当然!我切原大人出手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切原赤也沾沾自喜,“这下不用怕副部长罚我了!!”
“那太好了。”秋沢栎放下杯子,语气平淡无波,“不过,赤也啊……”
“嗯?”
少年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声音也稳稳的:“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开学当天是有摸底小测的。”
“?”
切原赤也脸上的笑容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然后一点一点地僵掉,碎裂成十块八块的样子。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混合着冰块、试题和红叉的冷水。
“啊!!!???”
一声凄厉绝望、饱含醒悟的惨叫声瞬间穿透了秋沢栎家安静的客厅,把客厅沙发上的黑猫吓得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等等,开学……小测?!”切原赤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我完全把它给忘了啊!!!”
秋沢栎淡定地听着耳朵边的音波攻击,看着眼前抓狂、仿佛世界末日到来的切原赤也,在他终于从嗓子喊干后喘气的间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未来:“没关系。”
他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打开,屏幕朝向抓着自己海带头、一脸生无可恋的切原赤也,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刚才那条发给柳莲二的短信,以及后者的回复。
“你看,”秋沢栎语气平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和怜悯:“柳前辈已经知道了,他会帮你安排补习的。”
而后他顿了顿,看着切原赤也那更加灰败绝望的表情,好心好意(?)地补充道:“你一定能通过的,相信自己啊。”
切原赤也:“……”
他看着那条短信,再看看对面白发少年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只觉得“柳前辈的补习”这几个字化作沉重的枷锁,即将狠狠铐上他本该自由飞翔的假期尾巴。
那声“一定能通过”,在此刻听来无异于来自地狱的预告。
完了。
于是,等到第二天部活结束集合时,柳莲二果然拿着他的笔记本,平静无波地宣布:“赤也,鉴于你上学期末的成绩以及为开学小测做准备的需要,从今天起,每天训练结束后留部补习一小时——我和弦一郎负责。”
真田弦一郎站在柳莲二身边像一尊门神,切原赤也耷拉着脑袋,像被霜打蔫了的海带,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引来前辈们同(幸)情(灾)的(乐)目(祸)光。
丸井文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那个,赤也,加油啊。”
加油。
加不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切原赤也来说堪称水深火热,不但白天训练耗尽体力,晚上还要被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反复“鞭挞”。
但痛苦归痛苦,效果却是显著的。等到开学后的小测成绩公布之后,切原赤也的名字虽然依旧在中下游徘徊,但所有科目都稳稳地踩在了及格线上,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历史性的突破!
“及格了!我及格了!!”
切原赤也拿着成绩单,在网球部活动室里激动得上蹿下跳,恨不得把纸怼到每个人脸上看,“柳前辈!真田副部长!阿栎!你们看到了吗?!我及格了!”
柳莲二合上笔记本,一脸疲惫地点点头:“嗯,继续加油。”
秋沢栎扫过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尤其是后者那逐步苍老的脸颊,怜悯地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知道是辛苦的谁。
切原赤也嘿嘿笑了两声,总之及格万岁,他终于不用再面对前辈们的补习地狱——
嗯,至少暂时不用了。
第67章 招新
下半年的时间像是被一辆加速的列车载着一路向前,窗外的风景在训练、学习、假期中飞掠而过,仿佛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夏日的蝉鸣就彻底隐去,神奈川的树梢也染上了冬日的萧瑟,而后在寒风的催促之下,年末的忙碌与节日气息席卷大街小巷,当宫野明美的车停在秋沢栎家门口时,年关的气息已经很浓了。
今年的新年,秋沢栎并没有选择留在神奈川过年,而是在宫野明美的邀请下返回东京。
一年前组织彻底覆灭,宫野姐妹在公安的安排下拥有了全新的、安全的身份并定居在米花町,她们的生活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阴影。
今年是这对姐妹十多年来过得第一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纯粹的新年,理所当然的,她们不会让还称得上是孩子的秋沢栎独自留在神奈川。
“阿栎,东西都带齐了吗?”宫野明美温柔地笑着,帮忙拉开车门:“没有漏什么吧?”
“嗯,没什么了。”
秋沢栎一手拎着自己的包,一只手揣在兜里,白色的发丝在寒风中拂动,猫已经提前跳上车,只留下他站在原地对着幸村精市告别:“那我先走了。”
幸村精市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车子平稳启动,驶向东京的方向,车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宫野明美时不时和他聊几句学校的近况、网球部的训练之类的问题,虽然回答简短,但秋沢栎每句都会回应,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的神色。
秋沢家和宫野姐妹家相邻,又离阿笠博士那扇标志性的大门不远,甚至站在街上一眼就能看见工藤宅的标识,属于是米花町中的风水宝地,于是,等到宫野明美熟练地将车停入车库的时候,秋沢栎就已经能看见阿笠博士家客厅亮起的灯光了。
“今年应该很热闹。”
宫野明美拿着车钥匙笑了一声:“嗯,工藤优作夫妇今年仍然旅居海外,那位小侦探今年也要和我们这群特殊的邻居一起过年。”
秋沢栎耸了耸肩:“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呆在兰姐姐家会直接被毛利大叔赶出来吧。”
“什么赶出来?”
宫野志保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朝他们微微颔首:“姐姐,你们回来了,先进来吧,博士在厨房。”
秋沢栎放下书包,自觉地去客厅收拾略显杂乱的桌子,工藤新一闻声而动,叼着根牙签从厨房里晃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块刚拌好的土豆色拉,见到秋沢栎回来,毫不犹豫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快尝尝,博士的新作。”
“喂……”
秋沢栎猛得被塞了一块土豆,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双眼微微瞪大,只能老老实实地将嘴里的食物嚼了嚼,评价道:“好次,甜的。”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唔,那跟博士说下次少放点糖吧。”
秋沢栎:?
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人。
宫野志保翻了个白眼:“工藤,你钻进厨房这么久就是为了偷吃吗?”
工藤新一理直气壮:“我这是帮博士试菜呢……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我和阿栎去收拾桌子。”
秋沢栎:“哪怕变回了十八岁,但在家务这方面,不管是工藤新一还是江户川柯南都起不到一点作用啊。”
工藤新一:“……喂!哪有!我也会帮忙的好不好!”
宫野明美摇了摇头,不管这两个孩子的拌嘴,就走进厨房帮阿笠博士做晚饭去了,虽然准备过程有些兵荒马乱,但胜在结果是好的,丰盛的年夜饭最终摆满了餐桌。
“小栎啊,尝尝这个。”虽然坚持减肥但身材完全没什么变化的阿笠博士笑眯眯地,像个慈祥的爷爷,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端到了秋沢栎面前,做贼心虚一般地压低声音道:“特地加了很多糖,别让小哀知道了。”
……估计已经知道了吧。
秋沢栎瞥了一眼宫野志保,后者淡定地挪开了视线,意思很明确,新年期间、只限今天这一顿饭,她暂时不准备管这两个摄糖严重过多的人。
那就太好了。
秋沢栎舀了一勺红豆汤,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化开的那一瞬,窗外也恰到好处地响起了迎接新年的烟花爆竹声,五光十色,照亮了玻璃窗。
也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无声地连续跳出一条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但他没有立刻去看,只是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继续安静地吃着碗里的年糕汤,耳边是宫野明美对阿笠博士厨艺的夸赞、阿笠博士不好意思的谦虚、工藤新一时不时附和和搭话以及宫野志保偶尔看似冷淡实则精准的吐槽。
待饭桌上最热闹的环节稍歇,他才拿起微微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消息提醒的图标已经叠了好几层。
置顶的当然是幸村精市。
[From:幸村精市]:新年快乐,阿栎。愿新的一年,你所愿皆可得偿,身体康健,万事顺意,以及……外面的烟花很漂亮哦。
看着那行字,秋沢栎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瞬,灰蓝色的眼底化开浓郁到难以驱散的笑意,最终只敲下:“新年快乐,精市,新的一年也要平安顺遂。东京这边也放了,有些吵,但看着还不错。”
网球部的群聊里,大家也在齐刷刷的在刷屏新年快乐,切原赤也说自己一边吃饭一边耍手机被制裁了,引来了大家哈哈哈的笑声。秋沢栎顺手接了一句新年快乐之后转而打开了其他的聊天框,戳来戳去,戳进了降谷零他们拉出的小群。
[降谷零]:新年快乐,阿栎。健健康康,在外面注意安全。(红包)
[诸伏景光]:新年快乐,阿栎!希望你在东京吃到了好吃的年糕!新的一年也要开心健康!ps:零其实还在加班哦。(猫咪拜年图)(红包)
[松田阵平]:小鬼,又长一岁了吧?新年了,别老闷着,记得出来活动活动啊!(红包)
[萩原研二]:新年快乐啊阿栎!年轻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的,以及有什么问题尽情去骚扰那个zero就行了!(烟花特效图)(红包)
[伊达航]:阿栎,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继续努力!(拳头表情)(红包)
扫了一眼那明显厚重的转账红包,秋沢栎指尖跳动,一个个回复了简短的「新年快乐。」
再往下翻,就是几个很熟悉的人了。
[From织田作之助]:新年快乐,乐乐(红包)嗯,太宰和乱步先生的也在这里,以及,大家都在托我向你问好。
[From中原中也]:阿栎,新年快乐。别松懈训练,小心哪天连太宰治那个家伙都打不过了。前段时间去国外出差,给你挑的礼物已经寄过去了,以及有问题随时联系我。(转账)不够再说。
秋沢栎看了一眼中原中也名字后那一串比他命都长的零,默不作声地合上了手机屏幕。
一封封带着不同人的温度的信息,跨越空间的距离汇聚在他的手机里,一件件来自遥远地方的新年礼物,经由快递或是委托的方式,也在新年假期里陆陆续续汇集到他东京的住处。
少年放下手机,新年钟声依旧在远处回响,而眼前是围坐在同一张餐桌前、谈笑风生的人们。没有血脉相连的父母,没有热闹喧嚣的大家族,但属于他的、独特又珍贵的“锚点”似乎正悄然增加着重量。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
新年假期过得很快,转瞬即逝,时间裹挟着尚未消退的新年余韵,悄无声息地翻过冬末,新学期的钟声在早春微冷的空气里敲响。
转眼间,切原赤也和秋沢栎正式升入了二年级。
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开学日永远少不了喧嚣,公告栏前挤满了查看分班名单的人群,切原赤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海带头,眼巴巴地瞅着拥挤的人群,急得抓耳挠腮。
“我说阿栎,”切原赤也忍不住凑到身边姿态闲散的白发少年跟前,“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万一我们没分到一个班怎么办?可恶,那我去哪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后桌嘛!”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分班结果。”秋沢栎挑了挑眉,目光落到布告板上:“我们都是D班。”
“呼——”切原长舒一口气,脸上瞬间多云转晴,用力拍了拍秋沢栎的肩膀,“那就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当一年的同学了!!”
“别靠这么近,有点热。”
秋沢栎淡定地侧了侧身,避开肩膀上那只过于热情的手,“以及,新学期小测也请加油哦。”
切原赤也看了一眼他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笑脸瞬间凝固在脸上,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阿栎!”
“好了好了。”秋沢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刺激他:“我们先走吧,你还记得下午放学要去网球部帮忙招新的事吗?”
切原赤也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当然记得!”
*
二年级与一年级相比并无太大变化,除了课程稍稍加重了一下之外,日常轨迹几乎完全一样,况且大家都不是什么新生了,所以开学的喧嚣很快就掀了过去。
放学之后,终于从后辈升为前辈的切原赤也兴致冲冲地拉着秋沢栎一路赶往网球部,然后成功的——站在水泄不通的部门前发呆。
“怎么感觉人比去年还要多啊?”切原赤也茫然地挠了挠头:“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秋沢栎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前人山人海的景象。
随着全国大赛两连霸和关东大赛十五连霸的荣耀声名越发响亮,立海大男子网球部成了名副其实的王牌社团。
所以,当新学期社团招新的活动日来临,网球场周围的景象堪称壮观,场面比去年更加火爆。
怪不得柳莲二说这次招新所有正选一个不落都要来帮忙呢,还是前辈比较有先见一点。
秋沢栎深吸一口气:“挤吧。”
他没看错的话,网球部所有的大门全部都被堵上了,透过紧密相连的人群,他只能从里面隐约看见发色最显眼最焦头烂额的丸井文太。
“好吧。”
切原赤也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我数321,3、2……阿栎你怎么先跑了???”
秋沢栎:“背后来了更多的人,快跑吧赤也。”
切原赤也:“啊啊啊啊等等我!!”
*
一阵兵荒马乱后,二人终于成功地坐在了招新登记处,将杰克桑原解放出来去休息室里打印申请书,一旁丸井文太摸了摸脑门上的汗,说道:“打印机都要哗啦哗啦地冒烟了。”
仁王雅治累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有气无力地吐槽:“应得的,现在这个网球部,连条狗都不能闲着。”
“别说了别说了……”
几个三年级生叹着气继续干活了,而秋沢栎和切原赤也则坐在了招新登记处。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回收报名表,以及解答一些基础的入部问题。
“姓名,班级,有没有过网球基础?报名表填写好了放在这里就可以。”秋沢栎语气冷淡,手里的笔在柳莲二提供的本子上记录着,切原赤也坐在一旁,他的主要任务是将报名表盖上网球部的章。
“有、有的!我叫小林健太,一年B组!小学时打过两年……”来报名的新生见面前突然换了个人,紧张地回答着,眼神却忍不住瞟向秋沢栎那头显眼的白发和没什么表情但异常好看的脸。
“嗯,表格填完放在这里就行了,明天下午按时来参加基础测试。”
“好、好的,谢谢前辈!!”
“下一位。”秋沢栎头也没抬。
“前辈您好!我想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幸村部长打球啊?”一个胆子大些的新生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前辈前辈,我也想问,我非常仰慕真田副部长,请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
“前辈前辈!我不一样,我想问我什么时候能成为正选呢……”
……
“……?”
一个人打开了话茬,一群人就这样水灵灵地贴了上来,甚少与这么多同龄人打交道、社交技能点几乎为负数的秋沢栎被打蒙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板起脸刚准备用一些小手段吓退新生的时候,坐在他身旁当吉祥物的切原赤也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你们!”少年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填表就好好填表啊,围在这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想入部就拿出点态度来!”
切原赤也自打开始长个子发育后,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就逐渐清秀了起来,配上他一副真田弦一郎同款的凶神恶煞的表情,很成功地摆出了一副前辈架势。
被他吼的几个新生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填表。
秋沢栎侧过头,淡淡地瞥了切原赤也一眼,无声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好有赤也在。
但切原赤也还以为秋沢栎是对他的做法有意见,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我这不是让他们认真点嘛……”
秋沢栎一本正经:“不,没什么问题,赤也,你已经是二年级的前辈了。”
太适合这个时候用来吓唬人了。
闻言,切原赤也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哼,那当然,我可是已经变成前辈了!”
招新工作继续进行,一直到夕阳的金辉洒在热闹的现场,将少年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秋沢栎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报名事宜,解答问题简洁明了,切原赤也偶尔因为新生的笨拙或好奇而咋呼两句,很好的帮秋沢栎解决掉了一些潜在麻烦。
当最后一份报名表盖好章之后,人群渐渐散去,球场恢复了训练结束后的宁静。秋沢栎将整理好的厚厚一沓报名表交给柳莲二。
“辛苦了,阿栎,赤也。”柳莲二接过表格,迅速翻看了一下,“今年报名人数又创新高啊。”
秋沢栎:“明天的基础测试要筛掉不少人。”
“那是当然。”柳莲二点头,“优胜劣汰,立海大的门槛从来不会降低……嗯?精市,你们那边也忙完了?”
幸村精市正朝这边走来,夕阳的余晖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暖金色,土黄色的外套披在身上,随风而动。他紫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先是朝柳莲二点点头,然后目光自然地落在了秋沢栎身上。
“对。阿栎,赤也,今天辛苦了。”他的声音温和,“招新很顺利,多亏了你们。”
“没有啦部长!都是阿栎在忙,我就帮了一点点小忙!”切原赤也立刻抢答,还不忘“谦虚”一下,手指比出了一个细微的距离。
秋沢栎摇摇头:“不,赤也帮大忙了。”
“总之,都辛苦了。”
幸村精市看着秋沢栎沉静的侧脸,又看了看旁边活力过剩的切原赤也,眼底的笑意加深。他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帮秋沢栎拂掉了不知何时落在肩头的一片樱花瓣。
“那我们走吧,收拾一下就该回家了。”幸村精市的声音带着一种日常的熟稔,“今晚吃什么?妈妈做了玉子烧,让我带些给你。”
秋沢栎背好自己的球袋,朝柳莲二和切原赤也挥了挥手,而后想了想说道:“嗯……吃拉面吧。”
“还是之前那家店吗?”
“对。”
……
第68章 规则
隔日。
阳光被早春尚且稀薄的云层滤过,显得格外清透,慷慨地洒满立海大附属国中的网球场,相较于昨天招新时的喧嚣鼎沸,今日的基础测试现场显得更为肃穆和紧张。铁丝网外围了不少好奇观望的学生,但场内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竞技感。
场地被划分为多个区域,各种布置好的测量用具整整齐齐标标准准地放在各区域内,三年级的前辈和正选们分散在各处维持着秩序,新生们一脸忐忑和好奇地在前辈们的引导下踏入测试场地。
柳莲二站在靠近铁丝网的位置,手中是特意新换的笔记本,幸村精市站在他身旁,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一世时,他因为生病的缘故甚少待在网球部,也因此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幸村精市:“如何?”
柳莲二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他知道幸村精市问的是对这批新生的初步印象,回答道:“总体水平符合平均水平线,但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生。”
和他们这一届以及切原赤也那一届相比,确实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新生。
他用笔尖轻轻敲了敲笔记本,继续说道:“目前观察下来,有三五个底子尚可,在同龄人里还算过得去的,比如那个一年级的浦山椎太,还有那个二年级的玉川良雄。”
幸村精市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柳莲二点出的两个名字正是上一世在他们毕业后崭露头角的后辈,看来,世界的惯性在某些细微之处仍然延续着熟悉的轨迹啊。
“那就重点观察一下吧,我们毕业之后,总有人要和赤也一起继续延续立海大的荣耀啊。”
柳莲二侧头看了一眼,捕捉到了他字里的关键词,微微挑眉:“赤也……精市,看来下一任的部长人选,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得到了肯定,但柳莲二反而有些讶异:“真的是赤也吗?我还以为你会更倾向于阿栎……毕竟,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比跳脱的赤也更适合这个位置。”
幸村精市无奈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和:“这个问题,我先前也问过阿栎,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柳莲二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幸村精市则是清晰地回忆起了当初秋沢栎回答时的样子。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训练结束后的少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他递了一瓶水过去,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并不严肃,甚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
但秋沢栎显然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水,目光飘得很远,沉默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回应,但回答的内容却与这个问句毫不相干。
他说:“精市,我六岁时回到东京之后,为了给自己太过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尝试过很多运动。”
“排球、篮球、足球、棒球……最后,我选择了网球。”
“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并不需要幸村精市回答,而是继续陈述着:“一是因为当时第一次见到零哥,他说可以尝试一下网球,所以我听取了他的意见,但更重要的是……”
“排球、足球、篮球这些运动,全部都是属于一群人的比赛。”
幸村精市微微眯了眯眼,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秋沢栎慢吞吞地转了转手里的水,继续说道:“一个球在五个、六个甚至十一个人手里来回倒腾,但最后比赛的结果却是由那群人中最弱的一个决定的。”
“我没什么特别强的好胜心。”他看着幸村精市的眼睛,微微耸了耸肩:“但我不喜欢输。”
“我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因为某个队友——不管是因为失误还是因为他的技术、体力、甚至仅仅是在关键时刻跟不上我的思考节奏而输掉整局比赛这种事。”
“所以……”秋沢栎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手中的球拍上,“我选择了‘一个人’的网球。”
“在这里,从网前到底线的全部区域,输赢的演变,每一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全部是我自己一手一拍打出来的。”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重量感:“它完全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所有成败的份量,无论输赢,都只纯粹着代表着我个人的实力……在这里,胜负只关乎我本身。”
“所以……”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球场角落的落叶,回忆的场景与柳莲二眼前的现实重叠,他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莲二,他不可能成为部长的。”
幸村精市平静地为他转述了最后的结论:“他可以是一把强大的武器,锋锐的突击手,甚至可以是一个混乱中指引方向的舵手,但永远不会、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一个需要站在所有人前方,调和所有矛盾分歧,带领所有人前行的精神领袖和部长。”
“带领意味着包容那些弱点,接纳那些差异,协调那些无法同步运转的齿轮……但他的世界里,只有一条通往胜利的最优路径,而其他人是否能够跟上,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或者说,只有追上他,与他并肩的,才能被他称之为‘队友’。”
少年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又添了几分温和:“他能在赤也成为部长之后作为他身后最有力的支柱,能替他处理好一切麻烦事,清除掉技术和管理上的一切障碍——因为这时候他只需要为‘切原赤也’一个人完成想要的目标就够了,这和他自己成为部长有着本质的区别。”
“莲二,他是不会也不可能去背负起顶梁柱的那种角色的,他选择的竞技方式和他内心对此的态度,早已决定了一切。”
场外的气氛凝滞了一瞬,柳莲二目光落在场中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上,锐利而复杂,久了,他才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压下,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会开始引导他们接触一些部内的管理工作。”
说罢,他不再纠结于此,转而将手里的笔记本掀开,指尖精准地落在一个位置,展示给幸村精市看:“对了,我想为全部的正选队员制定一份负重腕扣、脚扣。”
“哦?”
幸村精市的目光立刻聚焦于柳莲二指的地方,眉一挑:“你已经算好了吗?”
柳莲二点点头:“是的,我根据每个人最新一次的测试数据,定制了一份适合大家的负重……今年的全国大赛会是众星璀璨的一年,譬如冰帝、四天宝寺……甚至就说青学,在上一届三年级毕业、手冢国光彻底掌权之后,他们说不定也会成为黑马。”
幸村精市唇角微弯:“那太好了,相信大家为了变强不会拒绝的。我们的全国三连冠,绝对不能存在任何的死角。”
柳莲二矜持地点了点头:“那我就着手安排了。”
幸村精市:“没问题,经费如果不够随时向上面申请……对了,新的选拔方案公布了吗?”
柳莲二:“还没有,等待会测试结果出来之后会通知。”
而后,他微微一笑:“相信今年的新规则,会让很多人感到‘惊喜’的。”
*
一段时间后。
“基础测试全部结束,所有人集合!!!”
真田弦一郎的声音似乎要穿透云层,将所有测试结束的大家聚集在主球场内。幸村精市抱着胳膊站在台上,柳莲二则站在他身边,宣布了通过测试获得入部资格的新生名单,同时也安慰未能通过者可以继续努力,下次再来等鼓励话语,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气氛在球场上蔓延开来。
接着,幸村精市接过话筒,还没开口,一股属于立海大绝对王者的气场无声地笼罩了全场,场边最前排安静地站着现任正选队员们,土黄色的外套穿在他们身上,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冠冕。
幸村精市环视了一圈,目光在秋沢栎身上停顿了一秒之后才开口:“……首先恭喜通过测试的大家加入网球部,为了关东大赛乃至全国大赛冠军,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正选选拔赛将在两天后开始,接下来由我宣布即将开始的正选选拔赛的规则。”
丸井文太脑袋枕着手臂,闻言挑了挑眉:“今年怎么搞得这么正式?”
仁王雅治耸了耸肩:“毕竟今年有个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新规则呢。”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秋沢君,祝你好运。”
切原赤也哥俩好地扒拉着秋沢栎的肩膀:“哎,可惜,新规则和我们没关系……不过部长准备什么时候宣布啊?”
“可能待会吧。”
秋沢栎没理会队友们的聊天,将目光落在幸村精市身上,少年蓝紫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但身上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真好看。
他诚心实意地在心底夸赞道。
如果不和柳前辈真田前辈一起想一点馊主意坑他的话就更好了。
不过算了,精市想怎么坑他就怎么坑他吧,大不了把他卖了他可以替精市数钱的。
“……本届正选选拔赛,原则上延续往年的分组以及晋级规则。”他简述了将全体报名者随即分成四组(ABCD),每组内部进行组内单循环比赛,前两名自动获得正选席位的规则,和去年一样。
柳莲二:“部活结束后半小时内,将名字报到我这里或者副部长真田弦一郎那里。”
场中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不少有志新人摩拳擦掌,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旁的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
然而下一秒,幸村精市的话锋一转,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不过,因为今年招收的人数过多,所以我们额外增设了一条特殊通道——挑战席位。”
他将目光挪到正选队伍末尾,此刻正好将手揣进兜里发呆的秋沢栎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好戏上演的促狭:“规则如下,第五组(E)组由秋沢栎一人坐镇,挑战赛与正选选拔赛同时进行,任何一位报名者,无论被分在哪个组别,只要你认为自己具备直接冲击正选核心席位地实力,就可以报名,直接向他发起一次挑战。”
“挑战成功,不论你在原组别获得怎样的成绩,都可以直接成为正选的一员,同样,如果挑战失败,不论你的成绩,直接失去本次选拔赛的正选资格。”
场下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场中那个白发少年身上。
“哇!!挑战赛?!!”
“可以直接跳过分组去挑战秋沢前辈吗?”
“正选!喂,你听见了吗?赢了就是正选啊!”
“拜托,那你咋没听见输了就拿不到正选的位置吗……”
“欸,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白头发的前辈吗?我去年有看过他的比赛,他超强的!!”
……
切原赤也凑到秋沢栎身旁,小声嘀咕道:“喂喂,阿栎,你可真受欢迎啊……要不是柳前辈说正选不能挑战你,我也要去凑个热闹的!”
秋沢栎淡淡地翻了个白眼:“赤也,你要真的想比赛的话,等选拔赛过去找个时间约一场就是了。”
切原赤也嘿嘿笑了两声。
丸井文太一手一个,拍了拍两个小后辈的肩膀,笑道:“好啦,阿栎马上要迎来车轮战,本来就很惨了,放过他吧。”
仁王雅治吐槽道:“也不知道是谁放过谁……”
柳生比吕士又推了推眼镜,改口道:“祝他们好运。”
秋沢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今天早上开会时被询问是否同意这件事时,他从有一点诧异到无所谓地答应只用了不到一分钟:“都行,希望能有点有意思的对手。”
台下的正选们窃窃私语,台上的幸村精市眉毛挑了挑,目光扫过底下一双双闪烁着不同光彩的眼睛,从中看见了不少自信甚至到自负的新生们。
立海大连续两年拿下全国大赛冠军,这份荣誉在全国都是独特的,尤其是在这个网球运动虽然不算特别大众但所占比群体绝对不算小的国家里,也因此,这两年很多新人加入立海大,就是为了要在这支队伍中展现自己的实力和抱负。
“选择权在你们手里。”幸村精市的声音柔和,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是稳扎稳打,在原有分组的战场上证明自己,还是直接挑战更高的山峰,搏一个破格的荣耀?”
“立海大的规则与门槛,永远为意志和实力留下通道。”
“就这样,想要报名的待会训练结束可以去找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
他微微颔首,留下激烈的窃窃私语回荡在宽阔的中央球场,秋沢栎站在队伍最末尾,朝向他走来的幸村精市摊了摊手:“唉,这下有的忙了。”
幸村精市伸手抓住他的手,像捏猫爪一样捏了捏才放开:“好了,你也已经很久都没怎么进步了吧,刚好趁这个机会,测试一下你的极限。”
开放这个特殊席位自然不止是给新生一个通道,更多的是想趁此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各种风格不一的对手试探出秋沢栎的极限。
柳莲二一直都没能收集齐他的资料,因为他很少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幸村精市可以和他打的有来有回,但秋沢栎本身是很不喜欢拿出全部的实力和幸村精市打个你死我活(?)的。
秋沢栎:“好吧,那我加油。”
这下是真的被卖了还要数钱。
快来快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第69章 抽签
正选选拔赛的公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网球部中震荡了好一会,在新生们和老部员们的议论纷纷中,报名参加挑战赛的人数最终落定。
最后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报名的人选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热烈,柳莲二看着名单上不算多的一串名字,平静地合上了笔记本。
立海大三巨头并非浪得虚名,他们共同做出的决定基本就代表了最高的权威和判断,他们既然敢让秋沢栎自己坐镇一组,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此人的能力深不可测、最起码在他们看来,这个少年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实力。
大部分有理智的新老部员都明白,与其去搏那虚无缥缈、近乎不可能的一步登天,不如在ABCD组中稳扎稳打,争取那实实在在的晋级名额。毕竟,一条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捷径,远没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阶梯来得实在。
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信爆棚到想要试试水的终究只占了少数,其中还有好些是“见识一下顶尖水准到底有多高”的、“输给正选至少也不丢人”的这种部员,真正有野望、相信自己能踩着这块垫脚石一步登天的更是屈指可数。
切原赤也摇了摇手指,得意洋洋:“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挑战阿栎的!”
丸井文太拍了拍他的背:“是啊,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如果去年赤也是跟三巨头比赛输了的话,会哭着跑走吗?”
秋沢栎摸了摸下巴,点评道:“会吧,去年正选选拔赛时和我比赛不就哭了。”
切原赤也瞳孔地震:“什么嘛?!我怎么可能会哭啊!!!阿栎你怎么造谣我!!”
仁王雅治一挑眉:“是造谣还是事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是就是。”
“喂!!”
秋沢栎摇摇头转身走了,留下一只海带脑袋在原地炸毛。
挑战赛被安排在了第二天下午,与选拔赛错开了一点时间,吸引了几乎所有没有比赛的部员围观。最中间的中央球场特地被清空,只留下了一个标准场地。
秋沢栎身着土黄色的正选队服,正安静地站在球场的一段,抓了抓自己的拍线,他额前的白色的发丝滑落,遮住了部分眉眼,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仿佛即将迎来车轮战的人不是他一样。
柳莲二作为裁判坐上了裁判椅,正式地吹响了哨子:“挑战赛准备开始!”
第一个站上挑战席的,是昨天被幸村精市和柳莲二点过的二年级生玉川良雄,少年性格有些腼腆,初次走上场时甚至还有些紧张,握着球拍的手都有些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请、请多指教,秋沢君!”
嗯?
秋沢栎多看了他一眼,毕竟这种像小白兔一样的性格在立海大网球部里极其少见,就跟快灭绝的保护动物一样,更多的是像切原赤也真田弦一郎这种外表嚣张内里更嚣张的脾气。
不过这到底和他没关系,他的声音仍然没什么波澜:“开始吧。”
为了节省时间,挑战赛的规则是七球决胜负,由挑战者先发第一球,而后被挑战者发第二、三球,挑战者再发四、五球……如此,七球内获得分数最多者获胜。于是,玉川良雄拿到了第一球的发球权,黄色的小球抛起,挥拍——
“啪。”
他的发球中规中矩,带着少年人该有的力道和速度,落点也算精准,在这个年纪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水准。
但落在秋沢栎眼中时,它像被慢放了无数倍的录像,球刚过网,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已经站在了球的落点。
“砰!”
球弹起之后,是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击球声。
黄色的小球化为一道模糊的光影,几乎是贴着球网上沿飞过,在玉川良雄的脚边炸开,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弹起,在少年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自顾自地落地,然后咕噜咕噜地滚走了。
裁判柳莲二冷静地报分:“1-0。”
场边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好快!”
“就一眨眼……”
“我甚至没看清球路……好强,怪不得三巨头会选择他……”
看了一眼那颗无辜的小球,玉川良雄脸色更白了,但他现在只能咬着牙,等待秋沢栎的发球。球网对面的白发少年微微歪了歪脑袋,黄色的小球被高高抛起,而后——
“砰!”
“2-0”
“砰!”
“3-0”
三球的时间很短暂,短到不过刚刚过了几分钟,但这三球的时间也很长,长到玉川良雄深切的感受到了他们二人之间实力的鸿沟究竟有多大,这种全方位的压迫感让他有些窒息。
柳莲二的声音响起:“第四球,玉川发球。”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不挣扎一下,他就要输掉比赛了。
玉川良雄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球抛起,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强力的平击球,而是手腕一挑,球拍划过半个弧度,打出了一个又高又飘的月亮球——
是高吊球。
网球划着高高的抛物线,高到似乎要奔上天与太阳肩并肩,融化在一片光晕里,越过秋沢栎的头顶,而后稳稳地向着后场底线坠去。
这一球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这个高吊球……”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柳莲二若有所思。而场中的秋沢栎在看见他动作的那一瞬间,向前的脚步就猛地一顿,迅速后撤,跃起,在球落地弹起的一瞬间,反手一抽。
“砰!”
球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倒飞回去,直接压在了玉川身后的底线前一寸。
“4-0。”
比赛到这里已经算是定下了胜负。
……还是输了。
玉川良雄有些沮丧地想着:好强……人与人的差距居然可以这么大吗?他居然一分都没拿到……好丢人……
对面的秋沢栎缓步走来,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奚落甚至是嘲笑他,而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地转入他的耳中:“高吊球打得很不错。”
玉川良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秋沢君在夸他?在这一场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比赛中??
秋沢栎转了转手里的球拍,中肯地评价道:“力道、速度……算是中规中矩,加强训练吧,但是高吊球打得还不错,时机控制地很好,如果准备专精这一方面的话,建议你……”
这并非什么客套话,而是那个高吊球的弧线和落点控制在二三年级以及这群新生里确实算得上精准,只不过对手碰巧是他而已。
再加上最近幸村精市、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三人都有意观察着部内有天赋和实力的人选,为切原赤也以及立海大接下来的接班做准备,他既然看见有这种苗子,也不介意多说两句。
“欸……”
玉川良雄张了张嘴,愣愣地应了一声,秋沢栎的话像是一股奇异的暖流,混合着一股斗志,冲走了他心底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无力感。
他重重点头,眼神异常认真:“多谢秋沢君!”
秋沢栎没再理他,而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目光挪向柳莲二:“换下一个吧。”
他的时间比较宝贵……或者说,他想早点结束早点坐一边摸鱼。
柳莲二笑了笑:“好。那么,第二个是……”
玉川良雄的比赛像是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广告,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反而给后面踌躇的观望者注了一针强心剂——都输得这么惨了还能得到前辈/正选的指教,那自己去试试又不丢人,不管怎么样,能蹭点经验或者指导也好啊!
抱着这种心态,后面排好的挑战者心里的紧张奇异地消散了很多,然而,事实很快浇灭了一切幻想。
挑战者们轮番上阵,风格各异,有疯狂抢攻力求速战速决的、有耐心周旋想要消耗耐力的、有凭借自身柔韧和出众脚步试图打乱节奏的、有言语干扰甚至是场下拉拉队搞心态的……五花八门的攻势,看得人叹为观止。
丸井文太咋舌道:“阿栎还真是……”
仁王雅治补完了后半句话:“厉害。”
每个选手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专攻,也因此,每一局的比赛节奏都是不同的,这种频繁更换对手、接触完全不同的风格的比赛很容易搞乱人的心态和节奏。但秋沢栎完全不同,他就像是一堵坚固的堤坝,无论迎面袭来的是怎样的洪水,都能牢牢挡在他的背影之前。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挑战席位的名单上,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圈上代表淘汰的红色叉号,而胜利永远稳稳挂在秋沢栎名下,直至选拔赛落幕,尘埃落定。
无人突破,无人取胜。
这就是立海大的正选,这就是绝对的胜利,这就是铸造全国二连冠、即将冲击三连冠的实力。
切原赤也呱唧呱唧地为自家小伙伴献上掌声:“阿栎阿栎!好厉害好厉害!!”
秋沢栎对暂时不需要比赛,就站在一旁看他打车轮战的小伙伴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而这边落幕,另一边选拔赛也随之结束,正选名单毫无悬念地出炉——今年没有任何新人从四组内突破,三巨头的名字位于首列,丸井文太、杰克桑原……这些去年的正选牢牢占据着他们的位置,立海大的核心构架仍然纹丝不动。
*
选拔赛落幕之后,新赛季的号角再度吹响,县大赛的赛事安排发到了幸村精市手中。神奈川县大赛的抽签仪式地点定在县立体育馆,距离立海大并不算远,为了锻炼后辈,也为了让切原赤也提前感受作为未来核心的责任感,幸村精市拍板决定:“这次抽签,阿栎和赤也去。”
被点名的两个人反应截然不同。
秋沢栎应了一声:“可以,跟我说一声地点和时间就行。”
而切原赤也反应就大了一点,他几乎要跳起来,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啊?我吗?”
“当然。”丸井文太将胳膊搭在他肩上,全身的重量都往下压,笑嘻嘻道:“立海大的二年级王牌正选,你可是未来要扛起网球部的人啊!抽个签怎么了?”
“puri~”仁王雅治懒洋洋地搭腔:“对啊,而且,阿栎不是和你一起的吗?也不用怕迷路了。”
切原赤也的目光落到了秋沢栎身上。
秋沢栎淡定地看了一眼幸村精市递来的纸,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点点头:“放心,到时候在家里等着,我直接上门去接你。”
人形导航,使命必达!
于是,抽签当天清晨,秋沢栎准时出现在了切原赤也家门口。
他按了一下门铃,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之后,开门的是切原妈妈。作为母亲,她自然是认识自家孩子这一群关系特别好的队友们的,所以在看见秋沢栎时,她笑了起来:“哎呀,阿栎来得这么早?快进来坐,赤也那孩子还在赖床呢。”
秋沢栎很有礼貌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阿姨,我就不进去了,麻烦您现在喊一下赤也,我们还要去抽签。”
“哎呦,这么大的事?你等一下,我现在去叫他。”切原妈妈风风火火地转身进屋,随即便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里面还混杂着切原赤也的几声痛呼和抱怨。
秋沢栎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喊切原赤也起床,算上五到十分钟的起床收拾洗漱时间,再算上赶路时间……好,很完美,能在抽签仪式开始之前的两分钟内到达。
果然,五分钟之后,切原赤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海带脑袋,背着自己的球袋,出现在了秋沢栎面前。
“哈啊……我收拾好了,阿栎,我们走吧。”切原赤也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揉了揉眼:“为什么抽签仪式要放在早上啊……”
“你猜丸井前辈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参与抽签。”秋沢栎一只手推了推他,示意别走岔路口,才往前走着:“那当然是因为要早起。”
无论是县大赛、关东大赛还是全国大赛的抽签仪式都是放在早上,县大赛还好,地点在本县内,如果是关东大赛全国大赛一类的赛事,他们还要早起跑到东京去,所以丸井文太仁王雅治这类起不来床的人都很不爱参与这种事。
切原赤也唉声叹气:“唉……好困。”
秋沢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困了,给你买了新鲜出炉的苹果派。”
切原赤也眼睛一亮,接过秋沢栎递来的包装纸,彻底清醒了:“呜哇,阿栎你早上是起多早啊,居然还有时间买早饭。”
秋沢栎呵呵两声:“我不爱睡懒觉。”
假的,只是幸村精市不陪他睡,他睡眠时间会缩短一半而已。
聊着天,县立体育馆很快就到了,切原赤也将吃完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才和秋沢栎一起钻进抽签会场。
他们刚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广播喇叭就响了起来,代表抽签正式开始,秋沢栎看了一眼时间,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立海大传统踩点已经彻底被他掌握了。
第70章 县大赛
“立海大附属国中,请代表上台抽签——”
广播的喇叭适时地响起,催促着刚落座、板凳都还没暖热的切原赤也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蹦跶了起来,秋沢栎坐在最里侧,此刻只手撑着脸,语气懒洋洋的:“县大赛而已,赤也,紧张什么?”
切原赤也这才发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他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嘟囔道:“哪有紧张!不就是抽签吗?”
秋沢栎看着他。
切原赤也理不直气也壮地挺起胸膛,但是手有一点点的抖,就一点点。
而后,广播再度喊了一遍立海大的名字。
“立海大附属国中——”
“来了!”
切原赤也顶着秋沢栎看透一切的视线,故作沉稳地下了楼梯,走到抽签箱前。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咽了咽口水,闭着眼往里面摸,摸到一张纸条之后抽出来,而后交给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
身着专用马甲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切原赤也递来的纸条,高声宣布:“一组!好了,有请下一所学校上场!”
切原赤也悄咪咪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啊?”
就这啊?那他刚做的心理建设是什么?
秋沢栎叹了口气:“县大赛你做什么心里建设。”
只是一个县大赛,最多称得上是将立海大称霸全国的入场券送到他们手中而已。
于是切原赤也昂首挺胸地走了回来:“阿栎阿栎,这就可以吗?”
秋沢栎点了点头:“嗯对,这就行了。”
切原赤也抽签的手气似乎有种奇妙的“守恒定律”——他抽不到什么所谓的弱旅大礼包,但也绝不会倒霉到首轮就撞上最强的对手,于是,立海大最终的签运结果谈不上好坏,首轮磨合,次轮热身,决赛对手不出意外的话仍然是去年便比过赛的城城湘南。
切原赤也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怎么还是他们啊……”
怎么年年都是这群人,好无聊啊。
秋沢栎对此毫不意外,神奈川县的格局早已固化,强校寥寥无几到只伸出半只手都能数过来,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将白板上的比赛顺序拍下来发给了幸村精市,收到了对方一句‘OK,辛苦了’之后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说道:“我们走吧,该回去训练了。”
切原赤也抓了抓头发,乖乖巧巧地“哦”了一声,快步赶上秋沢栎,脑袋瓜转了一下:“阿栎。”
秋沢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嗯?”
切原赤也一脸羞涩:“早上的苹果派好好吃,在哪买的?”
秋沢栎沉默了一下:“……刚好顺路,想吃就再去买一个吧。”
切原赤也嘿嘿一笑:“嘿嘿。”
嘿嘿,赤也想吃,赤也要吃。
*
填饱了切原赤也空空荡荡的肚子之后,二人回到了立海大继续训练。
县大赛的抽签结果同样在幸村精市等人的预料之中,他们从一年级参与抽签开始,年年都是这群人,年年都是这些学校,如果其中不出现一些什么‘天才’之类的选手,县大赛中几乎是不会有黑马横空出世的。
但是如果神奈川真的出现了所谓‘天才’,那立海大珠玉在前,谁还能看得上别的学校呢?
所以,经三巨头商讨过后,最终将县大赛的出赛权全权交给了切原赤也和秋沢栎。
两个后辈虽然有些诧异,但是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也没有任何异议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于是,县大赛的进程便如同一场被编排好的戏剧,毫无悬念地走向他们预想的、既定的结局。
立海大惯来以严苛和强大闻名,抛开那些实力在全国之中都位于顶峰的选手,这支王者之师哪怕不派出譬如幸村精市那群‘黄金一代’的正选,只是从二三年级正选中选出一部分带着一群一二年级新人练兵,也足以在县内横扫一切。
他们每一场的比分都定格在冰冷的3-0,精准、高效,不给对手任何幻想的余地。
“比去年更可怕了啊……”
“毕竟是立海大。”
“他们到底怎么能招到这么多实力不错的选手的??”
“可能因为人家是立海大吧。”
这支由切原赤也和秋沢栎带队,在一群三年级前辈们的注视之下,这样一路闯到了决赛——然后,他们的队伍中悄无声息地加入了仁王雅治。
顶着丸井文太‘你怎么偷跑呢??’的控诉眼神,混迹非正选队伍中的仁王雅治懒散地笑了一声:“哎呀,我正在开发新招式呢。”
他的幻影遇到了瓶颈,需要接触更多的选手,收集更多的资料。
一旦完成这招……他相信,他一定能真正完成“欺诈师”的名号,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县大赛的决赛很快便开始了,立海大决赛的对手他们去年已经领教过了,是由华村葵带领的城城湘南。
这位知性的女性经过一年的沉淀之后,似乎将这支队伍打磨的更加锋锐了,在再度登上县大赛的赛场时,眼里尽是势在必得的光辉。
不管是因为立海大这样肆无顾忌地用非正选和新人练兵给了她一种好像拥有可乘之机的错觉,还是因为她对于她自己亲手打磨出来的“作品”有了绝对的自信——
总之,在赛前礼仪与秋沢栎握手时,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笑道:“秋成君,切原君,我去年的邀请仍然作数。”
秋沢栎伸手握住了若人弘的手,目光扫过华村葵,一双灰蓝的眼里没有丝毫波动,声音也如寻常一样冷静又淡定:“我的回答也仍然不变。”
“不买保险,不听推销,已下载反诈APP。”
切原赤也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他爽朗的笑声在秋沢栎不分敌我地注视下缓慢消声。
不识好歹。
华村葵面色难看地带着她的部员转身离开回到了选手席,秋沢栎眯了眯眼睛,目光转向身后的玉川良雄:“玉川,单打三,不会有问题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完全熟悉赛场的玉川良雄点了点头,神色坚韧:“请放心!”
切原赤也“哼”了一声:“手下败将而已,去年能打败他们,今年当然也可以!”
今年当然也可以。
于是,立海大以3-1的好成绩再度捧起了县大赛的冠军奖牌。
顶着华村葵非常绝望和难看的眼神,秋沢栎耸了耸肩:“虽然我们立海大是在拿县大赛练兵……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会输啊。”
这张通向全国的入场券,只能是他们的。
阳光明媚,太阳丝毫不吝啬地将余热撒向大地,颁奖台上,切原赤也得意洋洋地站在了正中间,将那枚奖牌高高举起。
相机发出“咔嚓”一声声响,最终吐出一张清晰的照片,和这枚冠军奖牌一起,被柳莲二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部活休息室内的陈列柜上,和去年的全国大赛冠军奖杯肩并肩。
*
县大赛结束,喧嚣如潮水般退去,但余温却并没有完全散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胜利的喧嚣。可即使如此,立海大网球部却在短暂的休整后,立刻投入了更紧张的备战训练中。
他们都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而接下来的赛场,才是正式而严酷的。
县大赛结束没多久,东京的都大赛、各县的县大赛都几乎在同一时刻落下了帷幕,从各地区取得关东大赛入场券的学校们都在同一时刻收到了网协发来的信,上面写着关东大赛抽签仪式在两天之后举行,地点……
而就在这封盖着网协印章的信封被送到立海大网球部之前的一天下午,降谷零的电话先它一步赶来。
周五,下午的部活结束后不久,秋沢栎还在收拾背包,放在一旁的手机便已经像催命一样的叮叮铃铃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喂?零哥?”
幸村精市听见了这个熟悉的称呼,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眼神询问秋沢栎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降谷零没事完全不会打电话过来,平日的寒暄问候多用得是短信,这种像催命一样连环call的情况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秋沢栎微微抬起眼,耳朵里灌入降谷零的声音,又摇了摇头示意幸村精市不用担心,而后他轻轻应了一声:“行,明天早上,我把东西送到你的办公室。”
对面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幸村精市完全听不清,他只看见挂了电话之后,秋沢栎便发愣地站在原地。少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外壳,一双灰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似乎与平时没什么问题,但里面难得凝结出的暖意再度被寒冰封起,压抑住底下的风暴。
“怎么了?阿栎?”
幸村精市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握住了他冰凉一片的手:“出什么事了吗?”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秋沢栎这才回过神,抬起头,将视线落在幸村精市身上,眼里的温度稍稍回暖了一些。
“没事。”他任由自己的手被握着,朝幸村精市安慰一笑,但任谁来都能明显能看得出来他心不在焉的:“我明天能请个假吗?部长,有些东西要送到零哥那里。”
坏了。
幸村精市神情严肃:不是,怎么就喊他部长了??从阿栎入学到现在,他的称呼就从来没变过啊?!
“出什么事了?我能帮忙吗?”幸村精市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语气担忧:“不要瞒着我,阿栎。”
秋沢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没有想瞒着你。我母亲是卧底,并且已经因公殉职的事你知道吧,这两天,公安那边查到了一些东西,想要再次检查我母亲的遗物里有没有线索……我要亲自去把那些东西送过去。”
幸村精市更担心了,他家小白菜好不容易长好了一点,可不能再被那些破破烂烂的情绪带坏了:“需要我陪你吗?”
秋沢栎摇了摇头,笑道:“不用,精市,别担心我……至少在这一方面,你相信我吧。”
至少在处理对待父母的感情与想法这方面,他可是完全完全没什么问题的!
在将多余的情绪彻底解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困在那些有关于“我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我”这种问题上了!
秋沢栎伸出另一只手挠了挠脸,表情如常:“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了,只是上午去送个东西而已……我刚好趁这个机会,将家里一次性全收拾干净。”
幸村精市看得出来他那双盛满了柔软的眼底此刻摆着一种不会更改的坚持,也明白他现在不想让自己掺和这件事,只能担忧地放开了手:“好,我批准了,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秋沢栎笑了笑:“放心。”
于是,周六清晨,秋沢栎独自踏上了前往东京的列车。他回去的时间比较早,车厢里人还不算多,少年此刻正靠窗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去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神奈川葱郁的绿意逐渐被东京林立的高楼取代。
而与此同时……
立海大网球部中,晨训已经开始,真田弦一郎像一尊铁塔一般矗立在球场边,目光扫过正在跑圈的部员们,点来点去,发现无论怎么点都少了个人,眉头渐渐拧紧。
“切原赤也呢?!”
“切原赤也又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