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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22章记忆

    “你什么时候来了京都”站在旁边的魏野问道。

    “已经有几日了。”她含糊道。

    被强带到这的云竖看着眼前的酒馆,若有所思。

    难道喝酒是一种特有的交友方式吗?

    魏野驾轻熟路地进去,要了几壶酒,与云竖对面而坐。

    “之前在船上未曾读过子漾的诗,回到京都后便知道你会来,不知道子漾有何打算”

    “我出自太傅魏家,若子漾看得上,我向家中长辈递呈,只不过子漾就要归属魏家。”

    云竖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是礼部主考官裴许门下,虽说只是誊录,不过已经很好了。”

    誊录官有的是从举人等中挑选,主要负责组织誊录试卷等工作。

    她未参加科考,即使有地方推举,这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未正式入职,但也快了。”云竖说道,“不过谢过你的好意。”

    云竖几乎已经做好先熬几年的功夫。

    而贸然加入世家,的确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

    先且不说昭鹤所说的情况是否成为常态,她或许在族中见过。

    魏野未强留,可惜道,“若你进裴家,我自然会帮你,若我在科举中夺得好名次,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同事。我见子漾相见如故,京中我鲜少有好友。”

    她像是想到什么,又接着问,“子漾可有心仪之人可婚娶过我族中有几个弟弟,说不定可以为你介绍几个。”

    云竖盯着她,“我现在并不想考虑这个。”

    想到刚刚在街上碰到的人,她还是闭口不问。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马车上那个人的面容,垂眼掩饰自己的行为。

    魏野没再多问,“子漾可来过京都”

    “来过一次。”她抿了一口酒,微笑道。

    “若子漾有兴趣,可去云阁看看,那里陈列着许多官员的诗词,也有不少人在有幸挂卷而上,无不被人推为上宾。”

    “誊录官现下虽然可取,子漾或许有更好的机会。”

    魏野想着,子漾一夜开窍,不过一年的功夫便能抵她人十几年,怎么可以在这种官位上虚度光阴。

    她没说云阁是长皇子遣人所造,新帝年轻,又是任由贤才的时候。

    长皇子又是新帝的嫡亲哥哥,长皇子所推之人,新帝必然任用。

    不会有人在意云竖的过去,听到也只会说不过是风流一时,只值得调侃两句。

    听到她的话,云竖并没有动心。

    “我会考虑的。”

    两人都没有喝太多酒。

    魏野得知她暂住的地方后,便邀云竖去她的住处暂住几日,切磋棋艺,讨论诗词。

    云竖连连拒绝后,便与魏野离开。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隐蔽在天际处,凉风吹到云竖的脸上,有些混沌的脑子开始醒神。

    街上,她的脸上只带着不易察觉的红,走路正常,眸中却有些恍惚。

    她想着,下次能不喝酒就不喝酒。

    顺着人流,她不知道自己跟去了哪里。

    她抬头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阁楼,第二眼入目的则是男人。

    云竖可以肯定,除了穿来的第一天见到那么多男人,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么多男人。

    她脑子有些停滞,抬脚就要离开远离。

    那处阁楼已经敞开,不少人注意到云竖。

    他们想着,即便是白送给她也是赚了。

    况且她看上去并不是穷人。

    他们盯着云竖的脸,转而看向她的手臂和腰腹,眼眸湿润润的,其中大胆的人便率先走了出来,把手帕塞到了云竖手里,又攀在她的手臂上。

    “女君来帮帮我们吧。”

    柔软的手攀在她的手臂上,薄薄的衣料恍若无物一样,可以很明显地感知到男人柔软的肌肤。

    脂粉的气味不断往她鼻腔进入。

    云竖几乎要对帮这个字应激,

    她作势要推开,刚后退一步摆脱开,身后就站着几人。

    云竖几乎激灵一下,连忙摆脱他们躲到了靠湖的树变。

    不远处的马车停靠在那,李持安被扶下来,带着面纱。

    “公子何必

    要去找她呢?她刚刚险些就进去了。”

    另外一个侍从说道,“不是躲开了吗?说不定已经改了。”

    被马车遮挡住身影的李持安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揉了一壶春水一般,清透端艳,“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若她仍旧死性不改,我就让她有好果子吃。”

    他的话有些闷闷的,似乎仍旧不相信侍从说的话。

    想到今日魏野的行为,李持安想着,说不定侍从打听到的都是谣言。

    他将刚刚看到的场景记在脑子李,不情不愿地抬脚朝云竖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持安想着自己要不要出口叫她,可又拿什么借口呢?

    这片湖是人挖出来的。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

    “女君。”

    他刚刚开口叫人,就见堪堪转身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掉进了湖里。

    李持安脸都吓白了,面容惊慌失措,连忙叫守在旁边的侍卫下去救人。

    “公子,怎么办啊?”

    “还不去叫大夫来”

    云竖不知道是不是酒太烈了,怎么昏过去之前还能见到白日里的人。

    他跟白日里一样,眼尾都滞留着惊慌失措。

    折腾过后,李持安看着被救上来却已经昏过去的人,俯身待在她旁边,又用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水,将碎发挪开。

    他轻轻抿唇,低垂着头,面纱垂掉在那,露出下半张脸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着她这张脸,不由得手下的力气加重了一点,想着她怎么会是滥情之人。

    她看着,显然是个呆子,怎么可能对那些事情十分熟稔呢?

    她的衣裳很单薄,被水打湿了,表层的纹理就露了出来。

    他下意识偏开头,耳尖瞬间红了起来。

    “你说,她怎么就昏过去了呢?”他轻轻说道。

    按理说,这点时间不会昏过去。

    被救上来,身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明明是他救了她,怎么还要替她找大夫

    旁边的侍从提醒道,“公子,人来了。”

    他收回了手,垂下来的手紧紧攥着帕子,衣摆还沾上了被打捞上来的湖水,深深浅浅。

    又示意她们把人扶到马车里。

    侍从欲言又止,觉得公子真真是疯了。

    随便找家客栈就行了,为何还要扶到马车里

    刚刚为什么还要去给那个女人擦水公子不是一向爱干净吗?

    他们不敢出声,那些侍卫自然也不会忤逆公子的话。

    大夫先是给云竖看了一下,告知无事后,云竖就被扶到马车上。

    李持安没有上去,而是让人上去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让人把她送到了客栈处。

    侍从松了一口气。

    “你说,我不会白做好人了吧?”李持安冷不丁地出声,轻轻地,柔柔地,“若没有我,她就该待在那里面了,我应该算是她最大的救命恩人了。”要她做什么都不足为过吧。

    侍从沉默了一下,那又如何呢?一个没有权势的人,公子如何挟恩图报呢?

    被打湿的外袍丢在马车上,包裹着云竖的衣裳,上面还有云竖的玉佩和被打湿的信封。

    上了马车的李持安随意往那看了一眼,也不说让人扔掉,而是伸手把那信封拿了过来。

    上面的字迹已经晕开了一半。

    李持安看着里面残余的内容,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他又转而看向那玉佩,指尖勾起玉佩上的吊坠,提起来观看着,随后随意丢在了桌子上。

    “把那衣裳烧了。”

    马车开始前行,远离了这处。

    马车内很宽敞,李持安倚靠在那,低眸盯着手上的玉佩。

    玉佩上是燕子的纹路。

    应该是一对。

    怎么只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送人了吗?还是放起来了?

    “公子,到了。”

    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持安被扶下来,被打湿的衣裳脱落下来,露出里面薄薄的中衣,薄得几乎能看到里面的肌肤。

    他的头发被簪子固定住,那捡来的玉佩被他随意丢进了匣子里面,跟那些首饰待在一处。

    他被伺候着进了耳房,身上的衣裳也被取下来。

    浴室里,他显然有些愉悦。

    他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一处,雪白细腻的肌肤沾上了水,顺着他的锁骨落下去。

    好似任由侍从们摆弄,擦干水后又穿上薄薄的中衣。

    公子贪凉,侍从们便去寻了其他的料子。

    虽说无法穿出去,可院子里都是侍从,公子也只是在屋内穿着。

    随着侍从们退下去。

    李持安坐在床榻上,低头勾着自己的发尾发呆,脑子里想着都是刚刚那人的脸。

    那张脸很润白,带着柔色和温和,透过表层还可以看到脖子下面青绿的血管。

    瞧着既无害又温柔,该是对男人避之不及的人。

    他想到,这可能是她的伪装,说不定是她装的。

    李持安侧躺在床上,侧脸埋在被褥里,湿润的眼眸清透明亮,纤细的手指还攥着被褥。

    真可恶啊。

    李持安想,若她真是这样的人,她该得到教训。

    谁让她是这样的人呢?

    ……

    客栈处。

    屋内昏暗,窗户也紧闭着。

    床上只躺着一个女人,还穿着衣裳,发丝凌乱。

    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脑子里昏昏沉沉地,身体也格外沉重。

    她甚至无法呼吸,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湖水的涌入让她难以呼吸,甚至无处借力。

    为什么她会跌进去呢?

    眼前黑乎乎地一片印在云竖眼里,她睁开眼睛,呼吸格外沉重。

    这是哪里?

    她的大脑疼极了,奇奇怪怪的记忆在脑子里出现,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是啊,她叫云竖。

    是商贾云家的嫡女,纨绔风流,沉迷男色脂粉,后院侍子成群。

    她还有一个藏在心里的人,疯狂地寻着跟他相似的人,虽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也不妨碍她找容貌相似的人。

    只需要稍稍调教一下,定能跟他有几分相似。

    第23章 第23章她是想讨好我吗?

    屋内寂静昏暗。

    床榻上的人坐在那一动不动,跟雕塑一样,眼睛昏昏沉沉地。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动了动身体,费力地挪动离开床榻。

    她抓着帷幔,也不管会不会扯下来,跌跌撞撞地,险些把桌子上的茶盏也撞在地上。

    外面隐隐约约还有些光亮。

    云竖吞咽了一下,此刻脑子里乍然停止思考,带着时不时的刺痛。

    眉眼不自觉压下来,变得有些阴沉狠戾。

    她甚至忘了可以点燃蜡烛或者叫人,就直接赤脚踩在地上开门出去。

    她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脸色苍白寡淡,活像是从哪里跑来的疯子。

    那昏黄的灯光似乎让她有些茫然,顿在原地,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她思考着,脑子里像是没有机油运转的机械一样,晦涩嘎吱嘎吱地一样。

    这是哪里呢?

    客栈

    可她为什么在这里呢?

    对了,她掉进了水里。

    云竖像是没有出来一样,又回到了屋内。

    她叫人打了水上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衣裳也不是自己的。

    玉佩也不见了。

    她慢慢想着,也不管怎么样。

    好在玉簪还在,可以拿这个作抵押。

    她又让人去给了准备一件衣裳,尽管衣裳很简陋。

    沐浴后。

    她打开窗户,眉

    眼恹恹,坐在那发呆,青丝垂落在身后。

    不合身的里衣领口处微微敞开,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水汽,衬的那张脸越发柔和恭谨。

    等她理清楚脑子里的记忆,这才疲惫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翌日。

    阳光通过窗户照了进来,空气变得发闷起来。

    光线直直照亮了床前,云竖醒了过来,撑着手坐起来在那揉眉心。

    睡得有些晚了。

    她穿上衣裳,又把换下的衣裳装好,洗漱过后连早饭也没吃,便推门离开客栈。

    她的脸有些苍白,目光越过那片湖,脑子里闪过那张脸。

    原来那张小画是昨日那个少年。

    是他把自己救了上来。

    云竖想着,男子会喜欢什么。

    她这个身份,也见不到他,也无法报答什么。

    云竖没有回客栈,而是去了京都云家的铺子,那专卖布料,首饰,以及瓷器。

    绕过一条街,这条街上都是这种庄铺。

    她按着记忆寻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店铺,抬脚走了进去。

    云竖第一眼便看见陈列在那的珍珠,放在那任人观看。

    不远处的掌柜看了又看,一是稀奇这人穿得简陋,怎么还有银钱来买这的首饰,二是莫名有些眼熟。

    售货的男人迎了过去,“不知道女君想买什么,有需要奴推荐介绍吗?”

    “那珍珠有多少个”她面色平静道。

    他愣了愣,顺着她说的看向那圆润的珍珠,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她这副穿戴,怕是半个珍珠都买不起。

    “女君想要多少个,现在应该还有三匣子。”

    还没等男人再多说几句,掌柜就走了过来,脸上堆积着笑脸。

    “女郎到店里,是想要什么吗?还是有什么吩咐”

    男人有些懵,在想掌柜的是不是疯了。

    之前不是不爱搭理人吗?

    什么吩咐?

    男人被推到旁边,开口道,“这位女君想要珍珠。”

    “女郎要多少?”掌柜询问。

    “全部。”

    掌柜的脸变都没变,很快让人把珍珠装了起来。

    “送到礼部尚书的府上,送与府上的公子,就说是还昨日救命之恩。”云竖没接过来,低眸看着匣子里的珍珠,想要要不要再添点金银首饰。

    她顿了顿,“再送去一些时兴的首饰吧。”

    掌柜应了下来,看着女郎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家主吩咐了,女郎若缺少银钱,可随意来铺里取。”怎可穿这样的衣裳

    云竖没管她话里的意思,“我先走了。”

    掌柜又让装了一匣子的首饰,没相信女郎刚刚的措辞。

    若要讨好礼部尚书的嫡子,怎么可能就送这一点。

    掌柜想到女郎跟那贵卿有关系,甚至可能娶他,整个人都兴奋了。

    若要礼部尚书做撑腰,还怕在京都开不起来

    她又让人装好这四匣子的东西,派她送了过去。

    ……

    “她就走了什么话也没问”

    他低眸转着那玉簪,显然是云竖抵押的那根。

    “真是没良心。”他嘟囔着,有些不满。

    “难不成谁这般好心,转手就能把人救起来还给人送到客栈里。”他坐直身子,把玉簪插进玉瓷里,跟那花一样。

    玉簪一看便知道是女人用的,放在匣子里会十分显眼。

    玉瓷里就不一样了,还能观赏。

    他看着玉瓷里的玉簪,清透温润,只雕刻着浅薄的纹路。

    铜镜里照着少年的模样,他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一件薄薄贴身的素衣,什么首饰也没戴,也未敷粉描眉。

    腰间被一根细带子收起,薄薄的纱衣顺着手的抬起堆积在手臂处,露出滑腻白皙的肌肤。

    屋内只有两个侍从候在旁边,屏风遮挡了里室的摆放,熏香被点起来,渗着屋内的冷意,攀爬到各个角落里。

    一个侍从进门在屏风外说道,“公子,刚刚有人送礼来,说是还救命之恩”

    他自己说着都有些不确定,想着这是什么破借口。

    之前送公子礼物的人起码还会想一些过得去借口,这救命之恩可没一个人说过。

    “公子可要推了去”他低垂着头,等着公子说之前差不都的话,让他去拒了礼,也让人别再登门过来。

    李持安微微蹙眉,转过身子面对屏风处,“救命之恩谁送来的?”

    “是云莱首饰铺的伙计送来的,没说是谁点名送的。”他回道。

    “她竟想拿这个抵了去。”李持安想着,气得脸都红了。

    “公子可要拒了去”旁边的侍从问道,满脸忧愁。

    “拿过来我看看,她是送了什么东西来。”

    “是。”屏风外的侍从退下去,连忙让人把那些搬过来。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李持安看着几个匣子里的珍珠,捏起来看着。

    他面容冷冷地,紧紧抿着唇。

    “这珍珠可真大。”旁边的侍从说道,“那女君可真会讨公子喜欢。”

    另一个匣子被打开,里面装的都是首饰。

    他扔回去,不再看着,转身走到软榻处歇着。

    “公子要如何处理?”

    侍从走到公子旁边。

    “做成项链吧。”他突然说道。

    李持安倚靠在软榻上,露出身体的曲度,薄薄的身子带着青涩,素净端艳。

    他漂亮的眼睛内幽幽地,声音带着一丝天真,“她是想讨好我吗?”

    谁会拿这些当做救命之恩的谢礼呢?不应该承偌,以后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便是他指着湖再让她跳进去,她也不能拒绝。

    淞朱听着公子的话,只好顺着公子的意,“那位女君既然送了礼来,自然要讨好公子,毕竟公子救了她,怎么可能就拿这些抵了恩情。”

    他们合上匣子,也没现在就搬下去,因为他们的确摸不准公子的心思。

    这眼见着公子心思都在那位女君身上,即便打听到的消息也没让公子厌恶。

    淞朱想着,那位真是好手段,把公子勾得实实在在。

    怎么就突然落水了呢?还让公子给救起来了。

    不过是有一副好皮囊,公子怎么就栽在这如此肤浅的表象上。

    明明还未说过一句话,不过是见过三面而已。

    这京都好看的女郎又不是没有。

    淞朱没敢说出来,又取来瓜果放在公子旁边,这才起身让屋内的侍从都去外面候着,也没人去管那些匣子。

    李持安没说话,纯轻的面容带着幽怨,安安静静地待在那。

    客栈处。

    云竖回去时已是中午。

    她点了饭菜,坐在大厅里等待。

    此刻大厅莫名地安静,只能听到翻书声。

    明明几乎要将大厅坐满。

    她们不交谈,似乎眼里只有书一般,偶尔一些人垂头丧气地吃着,眼神呆滞,似乎熬夜苦读。

    坐在窗边的云竖低头抿了一口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沉默。

    她恍惚想起,昨日早上她还收到一封信,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是小二直接塞到她手里,还未说几句话就被人叫走,急忙地去迎客人记菜名,十分忙碌。

    她的脑子停顿了一下,自觉略过这个问题,慢吞吞地喝着茶,不再去思考这些。

    既然丢了就丢了,如果是家中的信,自然有店铺里的人转送过来,而不是随便让一个人送来。

    饭后,云竖上楼回了房间。

    她将衣裳放在一侧,随手取过一本书看了起来。

    窗户已经被打开。

    天气突然转而昏暗,云幕低垂,异常阴郁。

    暗淡的乌云含着闷雷,边缘几乎要溢散出金色的细丝,久久不响,久久不下。

    风大了起来,包裹着落叶,连风都有了声音。

    云竖坐在案桌旁边,低眸看着书本,旁边的烛火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灭。

    檐铃响了起来,听起来像碎玉的声音,也恍若石濑溅珠。

    夜里。

    她发现脑子越发茫然空洞,一时半会甚至无法思考问题。

    时不时想起原身的记忆,甚至还掺杂自己的记忆。

    一会儿在屋舍里喝酒,周围围着一群

    人,一会儿又在书房里打印文件。

    她不管不顾地开始休息,就待在屋子里一步不出。

    接连三四天,云竖才终于从屋里走出来。

    那下面的小二看到了,稀奇地盯着她,“还活着呢?我以为你不出来了。”

    云竖慢吞吞地应着,“嗯,我要一碗绿豆汤。”

    她走到桌子旁边,小二很快端来一碗绿豆汤。

    “女君等会儿是要出去吗?”

    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

    “女郎可要继续续房,是打算换一个客栈吗?这个客栈也可以啊。”

    “不是换个客栈,是找到去处了。”她说道。

    第24章 第24章入职

    云竖离开客栈。

    这条街上,几乎很少见到人,偶尔有几个少年戴着面纱结伴而过,或者马车驾驶而过。

    接着,她停在大门口,抬头看向牌匾,确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裴府。

    她需要来拜访一下顶头上司,随后再去任职。

    府门处站着两个侍从,见云竖来,连忙去把人迎了进来。

    “是云女君吗?家主在里面等您。”

    “在前面带路吧。”云竖示意他们先走。

    她抬脚进了府,便跟着侍从先穿过了长廊,再走过带有亭子的小道。

    四周都安安静静,也没太见到人。

    侍从停在书房门口,“家主,云女君到了。”

    听到里面的话,侍从们便垂眸俯身退下。

    门被打开,云竖走了进去。

    她先是行揖礼,敛眸轻声喊道,“裴大人。”

    云竖之前听闻裴许是嗜文之人,爱专研字词敲打,必要做到完美无缺。

    爱酒,性格洒脱。

    在交友方面,几乎人人称赞。

    而作为下属,没有人不惧怕。

    工作时严肃一丝不苟,容不得任何人出一点差错,犯错率极低。

    “是云竖啊。”

    那人在屏风后面站起来,停顿了一两秒,随后转身抬脚绕过屏风。

    “今日不过是相邀对谈,不必如此恭谨,就当是朋友一样。”

    云竖没把这句话当真,站直身子后目光跟着她的行动。

    “今日本该是我来拜访大人,怎可主次不分。”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露了笑脸出声叫她跟过来。

    “既然来了这,便与我下一盘棋。”

    两人对坐,中间摆着棋盘。

    云竖执白子。

    她敛眸看着棋盘,又一边抬手揽住袖子,一边将白子放下。

    刚开始的一盘非常快。

    裴许下棋很快,几乎逼着云竖无法思考快速落子,裴许自己也不去做整个棋盘的盘算。

    云竖落裴许半子,输了。

    她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抚平袖子处的褶皱,面容沉静。

    裴许看着棋盘,乐呵呵地,把棋子收回来。

    “你打算今后如何?只想做一个誊录官吗?”

    “科考在即,只想做好现下的事情,之前的事情还未想好。”

    再如何闹腾,也不能在科考前的一个月里闹腾。

    她垂眸盯着棋盘,语气缓慢,还带着一丝落寞。

    “大人也知道我出身商贾,大人愿意接纳我,已实属幸运,现下不敢妄想其它。”

    裴许将手心的黑子落在盒子里,“你才气不斐,何必妄自菲薄,你若有科考的机会,定然不输魏野、昭鹤,我也看过你的策论,言辞严谨,引论广泛,虽说之前平庸,可一年光景便让你小有名气,称之为天才,若你肯踏实几年,将来定然不输她们。”

    踏实几年

    云竖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又如常地捡子落下。

    又是几盘过去,云竖赢了几次。

    随后,两人离开书房,来了大厅。

    侍从们把茶端上来,小心地放在女君身边,随后退下。

    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是几个少年的声音。

    裴许的声音突然停下来,看向外面。

    云竖低头抿了一口茶。

    “母亲”

    “母亲是在招待客人吗?”

    一个穿着深红衣衫的少年走进来,敛眸看向云竖,很快打量而过,走到了裴许旁边。

    “母亲不是说好了吗?下午会陪我去诗会的。”

    云竖起身,“既然大人还有事,我就先离开。”

    裴许说道,“他被我惯坏了,不知道什么。下次若有空,再与你联系,明日你就去礼部,自然有人会接应你。”

    云竖应了下来,随后离开。

    少年看了一眼她离开的身影,好奇问道,“她是谁?”

    “她叫云竖。”

    裴荔轻轻抿唇,“云竖”

    “不是闹着去吗?现在就走吧。”

    “母亲明明说了,今天还招待客人,还让我等那么久。”裴荔轻轻晃着母亲的手臂,顿了顿,“那云竖是哪个世族的?母亲看上去对她很满意。”

    “不过是商贾出身。”

    裴荔轻轻重复,“商贾出身”

    “想来是本事很大才让母亲如此破格。”

    两人离开。

    裴荔跟在母亲身边,脑子里想的不是刚刚心心念念的诗会,而是云竖。

    她长得可真好看,行为举止文雅得体,哪里会是商贾出身的呢?

    裴荔不自觉抬手碰了碰唇角,睫毛颤抖着,有些心不在焉。

    裴许自然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动作。

    云竖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前途未卜,无人托举。

    若她答应入赘呢?

    裴许的目光从裴荔身上收回,思索着如何处理。

    裴荔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

    虽说现在不急,可也该着手去选他的妻家。

    云竖虽然是商贾出身,但也没有沾染上商贾重利的本性,也不会常常离家不归。

    看上去也温和守礼,外表也端正。

    再考察几个月,说不定就能定下婚事,明年开春成亲。

    裴许自然不会去想云竖同不同意。

    这种好事,她该接受才是。

    ……

    云竖出府后,便回了客栈。

    街上时不时能碰到结伴的女君,她们拿着书,眉眼含着浓重的焦虑和紧张。

    科考的时间越来越近。

    云竖却没有一点该有的心情。

    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与她们擦肩而过,看了她们一眼,步调缓慢,发间也只插着一根玉簪。

    她经过书店,顺巧进入买了几本书。

    “女君也是要科举吗?”

    云竖摇了摇头,接过书本,“只是喜欢读书而已。”

    “女君慢走。”

    回到客栈后,她便开始整理衣物。

    至到晚上,她才下去吃饭。

    “今天怎么少了一些人”云竖好奇问道。

    “她们应该都去看诗会了吧,听说今天来了许多有地位的人,说不定被看上还能一步登天。”

    “我知道了,谢谢。”

    翌日。

    云竖便拿着帖子去了礼部。

    门口已经有人等候,直接把她带了进去。

    “这次科举呢,你和其他几位誊录官员进行审核校队,有时还需配合其他官员,将原卷与誊录卷对照检查,防止出现作弊或誊录错误等问题。除了这次科举,平常可能还有大量文书需要抄写、存档,比如政令、公文。”前面领路的人说道。

    “等会儿熟悉流程后,我再带你去住处。”

    云竖点头,将附近观望了一遍。

    长廊处不断有人走过,皆穿着官服,手上拿着文书。

    凑巧地,云竖看到了从反方向过来的礼部郎中。

    她看到云竖,微微蹙眉,似乎觉得很惊讶。

    惊讶是谁把她带了进来,是谁要她做事。

    她经过云竖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下,带着鄙夷和不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那位走远,领着她的人这才出声,轻轻嗤笑道,“那位势利,眼睛里只能见到世家,说不定以后你就能看到她的模样,跟现在可是两副面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世家的官仆。之前不少来递文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还宣言这些人都是废物,也不怕什么时候卡了嗓子,不怕得罪人。”

    云竖不语,这个时候没必要逞口舌。

    “好好跟其他几位誊录官搞好关系,

    不说要多好,起码做事上不会下绊子。“她最后说道,又再次最后一次打量云竖。

    裴大人让她关照这位,显然是动了培养的心思。

    可怎么个培养呢?

    她听其他几位说,裴大人有一女一儿,其子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

    是要许配给云竖吗?

    想到这里,她脸上更是堆起了和善和笑容,把人介绍给旁人,随后又告知她的住处。

    云竖打量着她的神态,自知是裴大人的默许。

    可她为何如此呢?

    云竖告别她,自己一人去了住处。

    住处在礼部的附近,方便往返誊录。

    大部分官员都是自己准备住宅,而少部分新来的官员则会被提供住处,以方便过渡。

    云家在京都有几处住宅,但是离办公处较远,不易往返,浪费时间。

    且占地面积大,云竖没有必要过去。

    屋内都是灰尘,空气中都带着一丝霉味。

    云竖没有自己打扫。

    她花了银子让人上门打扫。

    屋内只有必备的家具,云竖也不担心有人偷东西。

    趁早她们打扫的时间,云竖回了客栈拿行李。

    待休整过后,已然是晚上。

    沐浴过后,她孤身坐在院子里,旁边被点起了灯。

    月光垂照而下,旁边的竹林微微晃着,在地上留下竹影。

    附近静悄悄地。

    隔壁同样住着人,这个时候也没有吹灯睡觉。

    这时门被敲响。

    云竖起身去开了门。

    “我住在隔壁,也是誊录的官员,叫刘群然,看你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便没有来打扰你,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和酒,你尝尝。”

    眼前的人想来应该有二十几岁,穿着薄衫,眉眼老实沉默。

    云竖接了过来,轻声说道,“屋内没有可招待的东西,下次定然登门拜访。”

    “明日记得早点过来,每日誊录的东西都很多,不然会被骂的。”她笑了笑,同样告诫她。

    “多谢。”

    “那我先走了,明日见。”

    门口再次安静下来。

    云竖关上门。

    门合上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还有些晃动,似乎很久未修缮,已经无法再使用下去。

    夜里已经开始冷了,风也变得越来越大。

    云竖推开屋门,将接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屋内有些透风,连刚刚合上的屋门都有些晃动。

    她有些沉默。

    明日应该还要去找人修缮院子,再换一些家具。

    好在这个院子比较偏僻,不容易打扰到其他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人的来往。

    翌日。

    云竖换上青色的官服,早早就去了工作的场所。

    等她推开门,里面的人已经来了大半。

    其中就有昨日晚上拜访的刘群然。

    “你来了啊。”

    第25章 第25章他妻主死了?

    这日。

    刘群然给她递了一杯水,“歇歇吧,这些是抄不完的,再过几天就会给我们放两天假准备几天后的科考,你有什么安排吗?”

    云竖摇了摇头,连她说的这个都是刚刚知道的。

    原来还会放假。

    “那几日应该会少很多人,寺庙里不能去,那么应该会比平常更多人,我们可以去云阁,那里应该比往日好很多。”

    “听说又换了一批诗词。”刘群然说着,似乎很羡慕。

    “若我有本事挂上自己的诗词,就不用在这里誊录了,天天抄天天抄,都要烦死了。”

    “要是可以升走就好了。”她向往道,似乎很厌烦这个工作。

    旁边的人听到,都认可地点了点头,眉眼沧桑,“谁说不是呢,这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是晦气。”

    云竖静静听着她们的吐槽,也觉得这个工作没前途,工资少事情多,还要被上司挑麻烦,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一天到晚几乎都待在这只有五人的办事处,抬头不见低头见。

    门口突然站了一个人,是裴许。

    她轻轻敲了敲门,“很忙吗?”

    还在说话的人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说出了半句话。

    她面红耳赤,心虚地低头。

    云竖有些惊讶,抬头看过去,“大人怎么来这了。”

    “你出来一下。”站在门口的裴许没有走进去,只微微抬头,示意出来说话。

    “你们继续忙。”

    其他四人都偷偷往云竖这看了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

    云竖将笔搭在架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大人来找我是有事情吗?”

    “等会儿跟我出去一趟,需要记录一些东西。”裴许说道。

    “需要我等你一会儿吗?”

    云竖愣了一下,“我进去拿一下东西。”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云竖顿了顿,“我进去跟她们说一下。”

    裴许颔首,示意她可以这样做。

    得到示意后,云竖进去跟她们说了一声,随而跟裴许出了礼部。

    马车上,裴许给她倒了一杯茶,“在那待的如何?”

    “虽然有些累,但也知道了不少东西。”云竖将还好这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微笑说道。

    “誊录虽然乏累,但平日里接触到的东西有些人看不到,若你记忆好一些,便能都记下一半。再过几日便是科考,事务就会繁忙起来。”

    毕竟考生多,誊录的卷子也多。

    到时候百名的誊录官日夜操劳,足足需要半个月多的时间才能完成誊抄工作。

    云竖低眸看着茶杯底部,眉眼恭谨,言语温顺,“下属知道。”

    裴许满意地看着眼前不浮躁的人,想着之后如何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或者挑个时间定下亲事,后面职务也好弄一点。

    “听说礼部郎中多次欺压你”

    云竖愣了一下,“林大人对事务认真,只是尽求完美,我没有达到林大人的要求,自然要多加自省,不能怪林大人。”

    “他不过是林家塞进来的废物,也能说这种话”她鄙夷道,“鹿死不择音,她走不了多久。”

    云竖未言,垂下来的手指轻轻挪动着,眉眼晦涩。

    马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裴许又说起了其他,“听说你与昭鹤在同一所书院,你与她关系如何?”

    “虽是同窗,但鲜少来往。”

    “家中可为你订亲了吗?”

    “还未。”

    “你现在还是应该先专注自身。”她随意说了一句。

    云竖微微蹙眉,惊诧地看向裴许,见她带着微笑看向自己,云竖显然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云竖不知道如何说。

    或许她该接受,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娶一个不喜欢的人似乎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想到这个,云竖罕见地呆愣了一下,同时沉默下来。

    利益

    为什么她会去考虑这些。

    马车很稳,时不时能听到外面的嘈杂。

    等马车停了下来,裴许下去时告诫了她一句,“不要与秦筠和白朴来往。”

    云竖没有问为什么,只一齐跟了下去。

    她现在也没有机会去接触。

    ……

    这日休沐。

    云竖罕见地睡晚了一点。

    天越来越冷,早上起来时还能见到草坪上的露珠,大门也有些湿。

    她坐起来靠在床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恹恹。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刚起来时,面容有些白得冷淡,跟玉瓷一样,毫无任何情绪。

    近日总是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是原身的幼时,又是不同男子的身影,更甚至是满目的红绸。

    原身又未和谁成婚,这又是哪里来的场景。

    她起身随手披了一件外袍,把门打开。

    铜镜内,女人披着青色长袍,长发披散在身后,脖颈处的衣裳有些松散,碎发凌乱地散在脸庞。

    今天是阴天。

    有些冷。

    她的脑子罕见地停止思考了一下。

    洗漱过后,云竖换上衣裳,将门合上。

    这时刘群然正好出来,穿着浅色的常服……。

    “我正要去找你。”她打招呼,脸上出现笑容。

    “今天天气很好啊。”她又说道,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

    云竖想到  ,刘群然似乎还未成婚,这是很少见的事情,而且她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一直是独居。

    她们两个人是走过去的。

    云阁少了很多人。

    刘群然一直感叹道,是来的时机很好。

    “之前总能见到一些大人物,而且人又多,也说不好哪个运气差会得罪谁,我们这些工作,时不时就去送文书,有些人会认识我们,少不得会说一些难听的话。要是得罪那些小气又傲慢的大人物,日子可就难过了。”她唏嘘地说道,还有些嘲弄的语气,目光不断地在那些字画上扫过,透着贪婪和羡慕。

    “听说你才气不错,策论还被裴大人夸过,不去写一首吗?”说着,她压低声音,“还是不要把赌注压在裴大人身上,若有更好的选择也不为过,听说裴大人府上的贵卿性格不好,很喜欢刁蛮人,很难伺候,你若娶了他,日子可不会好过,说不定在家里都抬不起头来,连侍夫都不能纳。这年头,赘婿都不好当,得罪了夫郎就是得罪了上司。”

    云竖:“……”

    云竖顿时觉得心累。

    “去试试吧,我还没见过你写诗。听说你和昭鹤一个书院,你和她关系好吗?”

    为什么都要谈及昭鹤呢?

    不是还有褚绫和苏洄吗?也还有孟昂啊。

    “不好。”她肯定道,“我很讨厌她。”

    “那些女君的确没有脾气好的。”刘群然说道。

    “看,这是白朴的诗,听说是半个月提上去的,一时间全城都知道,她的风头可不小。”刘群然抬手指着云竖前面的字画,慢吞吞道,“我之前给人送文书,偷听到一些大人的话,听说她喜欢女色。”

    云竖顿时面无表情,原来裴许是这个意思。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还有很多。”她不着痕迹地说道,领着刘群然走向那边。

    一直往里走,诗词越来越密集,云竖看到了很多她听过的名字。

    “诶,我看到你的名字了,你来这里写过吗?”

    云竖有些茫然,“没有啊。”

    她走过去,就看到下面自己的名字,可笔迹不是自己的。

    倒像是一个男子的笔迹。

    “应该是别人特意给你腾上去的,若写得好,云阁也会去收录进来。”

    云竖想起是在哪里写的了,是鲟江的某个阁楼处。

    这只是四字四句,看起来并不显眼。

    “你真厉害。”刘群然真诚地夸赞道,可语气还是带着上班久了的沉闷和人机感,粗粗一听还有些阴阳怪气。

    云竖听惯了她的语气,在想誊录官的工作到底是多么折磨人。

    一直往里走,可以见到一些观赏诗画的游客。

    刘群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甚至更加吃惊,“诶,这里也有你的,好长。”

    接着,她念了几句出来。

    云竖还没走过去看看,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说起来只见几面。

    他穿着很寡淡,打扮是嫁人后的样子,但是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对劲了。

    她愣了一下,以至于人走到自己面前也没反应过来。

    这是守孝的白衣。

    他发上只有一根银簪,耳坠也是银色的。

    饱满成熟的身躯被层层叠叠的白衣裹着,面容素净,带着一丝难言的韵味,清冷又透着呼之欲出的欲望。

    那双眼睛很淡,偏偏又很懂事的避讳,带着被人冒犯就会害怕不安的脆弱。

    “那是我为你提上去的。你还记得我吗?”男人抬眼看向她,语气很慢,很温柔。

    旁边的侍从只低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我叫白蔓。”

    他微微抿唇,眼睛微微弯着,直勾勾盯着她,带着引诱暧昧。

    明晃晃地勾引。

    “我妻主突然病逝,恰逢侯府进京……”

    他又走近了一步,语气越发软,“女君喜欢吗?女君的诗词写得很好,便主动给了云阁,没想到就成了。”

    他看着眼前朝气温润的女君,打量着她的身高,又抬头看着她的脸。

    为那个废物守了半年寡,他也够仁至义尽了。

    如今在这里碰到她,何不是缘分呢?

    她比之前更好看了,甚至更结实。

    想到这里,白蔓的手指不可抑制地蜷缩着,“我很喜欢你的诗词,可惜现在才能与你说上几句话。”

    云竖有些震惊。

    他妻主死了

    刘群然见她久久不来,过来寻她时正巧听到了他的话。

    她脸上意味不明地扫过白蔓,又略微兴奋地看向云竖。

    云竖跟她们一样,都是普通人。

    但是又跟她们不一样,她不会就待在那的,当一个普通的誊录官。

    一个跟她们同阶层,却又跳跃离开的人。

    刘群然乐意看到。

    她想着,那些世家出身的女君比不上一个跟她们同阶层的普通人,心里就畅快,甚至期待看到那一天。

    第26章 第26章科举考试

    “多谢。”云竖硬生生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甚至对此有些茫然,脸上紧绷着,下意识想要后退。

    白蔓见有人来,也不再言语。

    “既然女君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他离开后。

    刘群然则盯着他的身影,“他看上去对你有意思,我听说最近京都的确是一个侯府,结果侯府的人从战场上回来,好不容易立大功后却发现嫡女死了,那个男人就从庶出的孩子里面挑了一个记到自己名下,手段狠辣,一时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男主人,那会可热闹了,你没听说过吗?”

    她转头看向云竖,好奇问道。

    云竖:“……”她该知道吗?

    这种八卦她也要知道吗?

    她知道有一个侯府立功进了京,那会儿很多人拜访。

    很快地,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你还写吗?”

    云竖看着她指的那个,顿了顿。

    看来写了也不会怎么样。

    也没有人来捞她。

    云竖点头,“写,下次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刘群然走到她旁边,低头看着她写。

    她写的跟旁人不一样,不像别人写花啊草啊,附庸风雅,也不写前朝美人美酒。

    只写现在的日常风气。

    刘群然沉默了一下,不应该写一些抱负吗?还有志向,感想

    “你写吗?”

    刘群然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咧嘴笑了笑,“我之前写过,写了几年了,没用。”

    她也憋不出几个字了,以前还能假呵呵地表达自己的志向和理想,现在其他的想法一点也没有了。

    唯一的想法就是权贵之人都倒台,然后乐呵呵地看笑话。

    什么报效朝廷,为国为民。

    往上看,能有几个连皇帝都没有这种想法。

    哪个不是贪图享乐,照样看不起她们,松柏之下,其草不殖,下面的人该饿死还是得饿死,该刮一层皮还得刮一层皮。

    回去后,刘群然就挥手分开,转眼就没了身影。

    云竖回了院子,关上门,觉得自己应该在找一条路。

    否则真要娶夫升职,一辈子望到了头。

    云竖突觉有些惊恐,并非是害怕娶夫被他压着抬不起头,还要被指挥这指挥那。

    可怎么能娶不喜欢的人呢?

    可找谁呢?

    她想着,外祖母有哪些学生,把信封翻找出来,一个一个看着,哪些可以去拜访。

    云竖坐在那,翻看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很快合上。

    求人不如求已。

    谁都不靠谱。

    她起身打开了窗户,任由那些风吹进来把屏风吹得摇晃,也没有去把窗帘束缚住。

    一时纱幔被风吹得飘在空中,遮住了云竖的视线,还有窗外的天空。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竖也基本知道京都的状况。

    科举有用,世家身份更有用。

    若二者都没有,基本是绝路。

    有一半的官员基本是世家出身,另外一半官员鲜少有身居高位之人。

    粗粗一想,一个也没有。

    世家傲慢自满,看不起寒门出身的学子。

    寒门出身的学子,更是对其愤懑厌恶。

    云竖思来想去,似乎没有出路。

    唯一的机会就是去云阁,去向长皇子长宁主动荐举。

    要么就是投靠世家。

    若投靠世家,定然风险更大。

    云竖沉默下来,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

    这日,科考第四天,卷子都被收了起来。

    贡院外一时空了,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经过。

    天黑了下来,四周早早就被昏暗包裹起来,只有满目的漆黑。

    办事处。

    “又这么晚了。每次就这么忙。”

    其中一个人推开窗户,见外面的风吹进来险些要把蜡烛吹灭,又赶快关起来。

    “该走了,差不多了。我这几份抄完了,也检查无误。”

    说话的人收拾好东西,作势就要离开。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来,等所有人离开后,云竖关上了门。

    这次的考题并不难。

    这是云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回到院子里,屋内的蜡烛点起,窗户早早合上。

    晚上的天气算得上很好,起码对于入眠而言是个好天气。

    云竖睡得并不安稳,模模糊糊的困意拉扯着她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那是什么梦

    满目的红绸从眼里离开,云竖看到了一个穿着新服的少年,他盖着红盖头,被她牵进了府里。

    附近都是听不清切的声音。

    云竖浑浑噩噩地被迫挪动着,跟人拜堂成亲,转而进入了洞房。

    红盖头被掀开,云竖认识这个人。

    是云父带她去白衫寺见的那个人。

    画面一转,原是热闹兴盛的云府变得落魄,云竖被官兵按压出来,接着进入了牢房。

    梦里她变得落魄起来,甚至在街上乞讨。

    最后是在不知道在哪里听到梦里的那位夫郎跟谁在一起,在抓奸的路上被马车撞死。

    面临死亡并不好受,即便她没有感受到痛楚。

    帷幔被风轻轻吹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半开着。

    柔柔地扒在云竖的脸上,黏湿在额上的碎发被吹散。

    床上的云竖突然睁开眼睛,呼吸变得沉重,急促地喘着气。

    她撑着手,靠在那,背脊微微弯着,头发散乱地披在手臂旁边。

    外面微微亮,还很早,还带着一些未散开的黑。

    新一轮的考试已经开始了。

    而昨日的试卷都还未誊抄好。

    云竖久久才反应过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目光盯着一处无法落下。

    这是什么?梦吗?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她为什么会跟那位成婚还会被马车撞死

    还是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是说只是一场梦

    云竖起来,随意取过一件外袍披上,没有去管有些凌乱的床榻。

    草草休整后,云竖换上衣袍,关好窗户,这才出门离开。

    回到工作处,云竖继续开始了昨天的誊录。

    午时休息时。

    “你看着脸色不好,昨天没有休息好吗?”

    “还好,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刘群然颔首,“这些的日子还有十几天,你多适应适应就好。”

    “那些考生考完了,我们都不能离开这,连回去的路上都会有人看着,不能跟路上其他人有一点交流,这才难受。”

    云竖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眼,十分沉默。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得挺直,反而靠坐在那,模样有些懒散。

    “云竖,裴大人叫你过去一趟。”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朝云竖说道。

    “这不是吃饭的点吗?叫你过去干嘛?”刘群然嘀咕道,又让云竖快去,不要让裴许久等。

    云竖起身出去,去了裴许的休息处。

    她看着门口候着两个侍从,有些惊讶。

    侍从看到云竖,都朝她俯身行礼,模样恭谨。

    云竖越过他们进去,就先见到站在那把饭菜拿出来的裴荔。

    “云姐姐来了?”

    裴荔放下手上的东西,朝她走了过来,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惊喜,“刚刚我就在想,云姐姐怎么还不来,还想着去叫你呢。”

    自从上次马车上裴许随意说了一句后,云竖就经常能见到裴荔。

    云竖对于这个称呼实在是避之不及,可裴荔像是没有意会到一样,依旧叫着。

    他停在她的一步之外,直勾勾地盯着云竖,语气很柔,连往日鲜丽的打扮都素净了不少,“云姐姐累了吗?”

    “裴大人呢?”她后退了一步,寻着裴许的身影。

    “母亲刚刚被人叫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见她如此避讳他,有些不满。

    她不是迟早要娶他的吗?

    他都没有拒绝嫁她,为什么要这般避讳他

    “母亲让你来,是一同来吃饭的,刚刚她出去特意同我说了,让你吃完。这是我特意做的,想来母亲是吃不到了,云姐姐试试我的手艺,若好吃,我下次再做与你吃。”

    “既然裴大人不在,我等会儿再来,那里已经有人为我备了食物。”

    他突然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声音低低地,“云姐姐是讨厌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

    裴荔抬头看着眼前恍若美玉的女君,虽没有其他女君好的家世地位,但是让他嫁给她,他也是愿意的。

    反正他有,他只是图她的人而已。

    以后也只会是她们二人,独属于他的女君。

    哪里可处处都要。

    她现在这般,他也是愿意的。

    以他的身份,可以让她没有侍夫。成婚后,也可以让她哄他抱他,甚至陪他去玩。

    母亲说了,不管心意在不在他身上,只要有人就好。

    只要他嫁给她就好,以后的事情自然可一步一步来。

    母亲说她是一个品性端正的人。

    “云姐姐对我如此避讳,连同我说话都不耐烦。”他委屈道,“我可是哪里遭到云姐姐讨厌了?”

    “你我男女,岂可在同室共处。”云竖说道,扯回被他攥着的袖子,“既然裴大人有事,我自然也该离开。”

    见她真的就转身离开,裴荔连忙说道,“等等。”

    “既然云姐姐不愿意吃我做的饭,这个你可一定要收下来。”

    裴荔取来盒子,抬眸看向她,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极为委屈,“这是我特意让人去买的狼毫,云姐姐工作时也能用到。”

    他抬起手,袖子滑落到手腕处,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那盒子,一副非要她收下的模样。

    云竖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裴荔还没说什么,见她接过就转身离开,活像是避什么一般。

    他紧紧抿唇,气得几乎脸都要歪了。

    她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凭什么这样对他

    也合该是他对她避之不及。

    她娶他,该供着他才是。

    外面的侍从走了进来,看着桌子上还没摆出来的饭菜,“公子可要去把女君叫回来?”

    “还叫什么,收拾东西离开。”他语气有些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性。

    第27章 第27章没什么是不可以抢过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手上拿着什么?”

    刘群然一边问道,一边放下手上的东西。

    “裴大人不在,只是一只毛笔而已。”云竖将它放在桌子上,随口说道。

    其他人往这边看了过来,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她们想着,怎么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呢?这么她就受裴大人赏识呢?明明都是一样的。

    云竖坐下来,神态看上去并不高兴。

    刘群然凑过来,“说起来,等科考过去,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那么远。”

    刘群然意味不明道,“这可不远,要想想了。”

    云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但这没什么可指出来的。

    她的确在这里待不久,要么主动辞职离开,要么娶夫升职。

    云竖没说什么,只坐

    在那休息,低垂着眸看着桌子上的卷子。

    娶夫吗?娶裴荔吗?

    ……

    科考比云竖认为的还要快,一眨眼的功夫,九天就过去了。

    贡院这天,外面很多人。

    学子出乎意料地精神很好。

    孟昂算是出来的快,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了昭鹤。

    她觉得有些奇怪,想不出昭鹤急着出来急匆匆越过人的模样。

    同样她也没有看到经常待着昭鹤旁边的苏洄和褚绫。

    孟昂还没有细看,眨眼的功夫昭鹤就没了身影。

    等她出来时,就见到了在外面等着自己的父亲,她想着,明日要不要去找云竖。

    李府上。

    李随看着眼前的人,放缓语气,“这次你要选一个人出来当你的妻主,否则后面新帝招侍,你如何能避得了?”

    李持安有些不情愿,白净的面庞上素净冷淡,语气也有些冷,“若挑不到呢?”

    “那我来给你挑。”她直言道。

    坐在那的李持安紧紧抿唇,低垂着头不说话。

    “这几天你一直待在家里,等后面的宴会开始了,你也出去看看。”李随低头抿了一口茶,“你也不想嫁去你父亲那边的宗氏,又不想嫁给那些明面上的女君,若进了宫,那才是难过。”

    李随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进宫,他性子冷,向来不给人摆好脸色看,在宫中自然不会好过。即便占着身份,也讨不了好。

    宫外好好的日子不待,去里面做什么。

    上门的媒人次次都被他赶了出去。

    明明之前与他提这些,还会脸皮薄说着让她做主,而近两年来越发抵触嫁人。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耐着性子问他,“你可有心仪之人了?”

    李持安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动了动,睫毛颤抖着,“……没有。”

    李随自然信了他的话,他这几日未曾出去,即便是出去也是陪那些人坐在一起聊天,哪里会去见什么女君。

    “魏野如何?”她接着试探。

    李持安紧紧皱眉,直言道,“我讨厌她。”

    李随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让他回屋休息。

    侍从跟在公子的身后,他走上前来,“听说科举结束了,那云女君想来也不用那么忙了。”

    “公子刚刚何不问问家主……”

    “闭嘴。”他轻声呵斥道。

    问什么?问可不可以嫁给云竖他是多么上赶着嫁人一个还未说过话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吗?

    他轻轻咬唇,漂亮的眼眸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恨,下意识揉扯着那帕子,想着那位真是个呆子。

    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赖上他呢反而去做什么没前途的九品芝麻官,日日待在那里面,早出晚归,不知道做什么。

    但凡是娶了他,他母亲定然会提拔她。

    回屋后,李持安取下了发间的簪子,洗手后就倚靠在软榻上。

    他想着,挑个日子出去,去索要恩情。

    ……

    半个月后,云竖一直无法外出,甚至不知道外面出现了什么情况。

    云竖这才被裴许放了两天假,却要求她陪着裴荔去宴会。

    上司违抗不得,顶头上司更是说不了一个不字。

    这日。

    门外被敲响,云竖开门便看见了裴荔的侍从。

    “女君,公子在那等您。”

    侍从盯着她,侧身示意她看。

    马车停在不远处,旁边有几个人站着。

    恰巧一个人从旁边经过,还有几片落叶落在了马匹的身上。

    云竖沉默了一下,抬脚出来合上门,“走吧。”

    云竖没上马车。

    裴荔见她久久不上来,掀开帘子,微微歪着头,“云姐姐怎么还不上来难不成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侧出身子,甚至打算下来。

    趁着人少,裴荔作势就要扑在她怀里,眼睛里直直盯着她,也不顾什么该有的避讳。

    云竖很快扶住他的手臂,不敢真让他摔跤。

    虽然没扑进她怀里,裴荔只能抱着她的手臂,心中依旧欢喜。

    他微微抬头,身上带着浓烈的软香,语气有些轻慢,“云姐姐,你这样不上马车,回去后母亲该骂我了,骂我刁难你,旁人看到了,也该说我了,名声可就没了。”

    云竖推开他,“我知道在哪里,您可以先去,我不会晚到的。”

    说完,她就抬脚离开。

    待在原地的裴荔脸色很快阴沉下来。

    “她竟然如此对我。”他气恼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侍从抬头看了一眼走远的女君,很快低下头来,想着这位女君真不懂脸色,该上马车顺着公子。

    公子虽然脾气不好,但好歹对着女君是好的。

    成婚后,公子的性子定然会温顺一点。

    哪家贵卿的性子不是这样何必如此避着公子呢?

    云竖最先到达宴会。

    她在门口等着裴荔,没有进去。

    转而马车停靠下来,人也越来越多,云竖来不及去看马车旁边有谁,原以为是裴荔,便上前过去。

    她抬起头来,就见着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她愣了一下,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润白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呆愣。

    马车上的人见她如此直勾勾盯着自己,不懂礼数,轻声呵斥道,“你还盯着我。”

    帘子被放下来,少年像是躲进了马车里。

    旁边的侍从也没出声赶人,只先把公子扶下来。

    这时另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是裴荔。

    云竖寻声看过去,匆匆俯身行礼出声道歉后,就走去了裴荔那边。

    这时李持安被扶下来,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转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等的人。

    是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人。

    “那是裴许的嫡子。”侍从轻声说道。

    李持安站稳后,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裴荔此刻还带着不高兴,见她过来,这才消气了一点。

    虽说屏风隔住了两边,但几乎如同虚设。

    “云姐姐。”

    云竖有些头疼,“怎么了?”

    “云姐姐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想和别人待着。”

    不远处。

    “你怎么开始戴珍珠了?”他轻轻扯着好友的袖子,凑过来看他,“之前不是说珍珠太显眼了吗?”

    “是哪位女君送的”

    李持安微微偏头,也不否认,语气很轻,“你在这坐一会儿,我等会儿过来。”

    他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李持安起身离开,身后的侍从连忙跟上。

    长廊处,这里鲜少有人。

    裴荔正扯着她的袖子,想要她答应自己下次陪他去游玩,声音刻意压着声音,听着格外委屈。

    云竖抬头就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人。

    她顿了顿,还是低头先将袖子扯了出来。

    “看来女君很忙。”李持安站在不远处,眉眼冷淡,语气却柔和。

    见有人,裴荔连忙收回了手,侧身去看是谁。

    见是尚书府的嫡子,他连忙站直了身子。

    他有些奇怪,奇怪李持安怎么会认识云竖。

    裴荔还是下意识朝云竖走近了一步,故作亲密,带着警惕的意味。

    “上次未来得及感谢,只能送一些首饰当作谢礼。”她没有注意到裴荔这种行为,朝前走了几步,微微弯腰以示感谢。

    “听说半月前女君在云阁写了一首诗,如今人人得知,女君若要感谢我,为我写一首诗如何?”他带着好奇,将目光放在了云竖身上,一副矜贵单纯的模样,“女君不会拒绝我吧?”

    他语气轻柔,尾音微微上扬。

    同时他也没把旁边的裴荔放在眼里,甚至将刚刚看到的亲密行为忽视掉。

    没什么是不可以抢过来的。

    云竖愣了愣,还是摇头,“你若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但写诗这

    种事情,需顾忌许多事情。”

    裴荔在后面一声不吭,他打量着李持安,不自觉带着警惕。

    虽说李持安绝对不会嫁给一个未有功名之人,可难保呢?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都与她同出宴席,现下指不定有人说他看上了一个普通的女君。

    “上次将女君带入马车,后面侍从在上面找到了一些东西,女君可还要”他抬手勾了勾耳边的碎发,指尖又不小心碰到耳坠,转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裴荔轻轻皱眉,走上前来扯了扯云竖的袖子,“云姐姐你们在说什么话什么东西啊?”

    “我可让人上门去取,贵卿可否转交给我”云竖直言道。

    “哪里有你这样做事的,要取自然是你本人来拿。”他说话顿了顿,听见有人叫他,转身离开。

    亭子间,姜闻走来抓住了李持安的手臂。

    “你瞧瞧我看到了谁?”姜闻特意寻了过来,往他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到同裴荔站在一起的女君,“那是谁?你认识她?”

    “认识。”

    “我听说裴荔身边陪着一个女君,虽说没有什么功名,但才气极好,容貌也好。”他压低声音,眸光闪了闪,“听着,似乎要招她为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好拿捏的女君。”

    “你若也效仿,也不必担忧那么多问题。你母亲自然制得住她。”

    李持安安安静静地听着,抿唇突然笑了笑,“是吗?”

    第28章 第28章非她不可

    “我刚刚看到了最近常常被念在嘴里的几位女君,昭鹤,白朴,秦筠,李栖梧,你要不要去看看”

    “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李持安不感兴趣道。

    “那也是几年前,万一你如今就感兴趣了呢?”

    李持安还没来得说拒绝,就被姜闻拉着过去。

    “上次你去苏越那,结果惊马,刚刚他还在找你呢。”姜闻说道,“你去见见苏越总行了吧?免得他到时候又要哭鼻子。”

    ……

    “云姐姐,怎么会认识他?”

    裴荔走来,见她又对自己如此疏远,之前安慰自己的说法瞬间崩了。

    “云姐姐不是会娶我的吗?为何对我如此冷漠?”

    他有些委屈,委屈她为何这样对自己,处处避嫌。他靠近,她就后退,活像自己是什么洪水一样。

    “我不会娶你。”云竖回道,“是我没有找到机会说出来,今天既然直说了,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以免损你清誉。”

    “为什么不娶我你有喜欢的男子了吗?”

    云竖哑言,“只是现在不想娶夫而已。”

    “不想娶夫,难道你就不要前程了吗?”裴荔压下心中怒气,好奇问道。

    “并非强求就有结果。”她语气温和道,“若此次进京无果,我自然会回去。”

    什么强求什么结果,他只知道自己白费了力气。

    他要的就是她这个人,她不是没有心仪的人吗?不是迟早要娶夫吗?难道云竖宁愿回去娶一个身份低微的人,也不愿意娶他吗?

    他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臂,微微蹙眉,呼吸有些急促,“可可你不能这样,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会嫁给你,你若没有喜欢的男子,为何不考虑我难道我不好看吗?”

    裴荔抬头看着眼前端正的人,死死掐着她的手臂,想要她收回那些话。

    附近开始有人出现,而裴荔丝毫未注意到。

    云竖微微皱眉,觉得他没必要这样。

    她们之前见面不过是匆匆几眼,也未多说几句话,甚至停留都不超过多久。

    这次也是唯一一次。

    云竖拂开他的手,冷静道,“你我虽见面几次,我与他人也见过几次,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现在该进去了,等宴会结束我再送你回去,后面我自会跟裴大人说清楚。”

    云竖又重复一遍,“你该进去了。”

    裴荔垂下来的手紧紧攥着衣袖,完全不管会不会褶皱导致丢脸。

    很快地,他意识到旁边的人开始多起来,而眼前的人似乎不会改变主意。

    真是薄情……薄情。

    他气得抿紧唇,想着还有其他办法,这才缓慢地抬脚去了宴席。

    人越来越多起来。

    云竖站在长廊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远处的人都在攀谈,云竖一个也不认识。

    她看着眼前摆放的盆栽,想着离开宴席后要去哪里走走。

    这时候长廊处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几个侍从端着东西走过。

    那些侍从见到云竖,便立马低头,不敢在交谈。

    “云竖,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云竖转身去看,微微一愣。

    “我刚听到了你的名字,然后就来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

    “前面还有人在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云竖疑惑道。

    “我本想这几日去找你,没成想一直找不到你,科考出来后,我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名字,说你在云阁写了诗,很多人都知道。找你自然是要与你交谈,你躲在这做什么?”

    孟昂走过来凑进她,仔细看着云竖的模样,“我怎么感觉你神色不大好,是身体不舒服吗?所以躲在这”

    云竖摇头,“只是想一个人待着而已。”

    “我刚刚看到了昭鹤。”孟昂说道,“她看着好像在找人。”

    云竖轻轻地应着,“是吗?”

    “那我们去那待着吧,人少,还能坐下喝酒,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孟昂压低声音,“本来听说今天长皇子会出现,所以今天来了很多人,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几位,可都在那,还有一些身份高的贵卿也都来了,都在那些屏风后面。”

    见又有人经过,孟昂闭上嘴,站直身子,作势就把云竖拉了进去。

    “你如此安静不好,现在有风头,何不争取一下,说不定哪家贵卿就看上你了。”她说着,语气有些酸。

    “我要有你那长相,指不定出去逛一圈。”

    她们很自然地入席坐下来。

    孟昂招手让人把酒送过来,又跟云竖说了其他东西。

    像是一连沉默苦读了几个月,又加上科考那几天,她恨不得一直说话,甚至把自己知道的八卦也说给她听。

    云竖微微垂眸,很安静地听着,手上拿着酒杯,杯盏中的液体轻轻晃着。

    很快地,云竖面前站了一个人,挡住了光。

    孟昂的声音下一刻消失,茫然地抬头去看是谁,转而脸上出现惊讶。

    “你来这做什么?”孟昂语气不好道。

    昭鹤没理孟昂,面向云竖,目光炯炯,平静道,“我找了你好久。”

    云竖起身,“你找我做什么?”

    “还有半月便会公布名额,我听说你去了裴许那。”

    原本算是安静的一角,慢慢有人聚了过来。

    那些女君带着干巴巴的轻慢的眼神,随意往昭鹤对着的那人看了一眼。

    “昭鹤在同谁说话”其中一人问道。

    她有些不满,甚至不高兴,昭鹤为人傲慢,即便在这种宴会上也格外冷漠,不会同她们交谈,摆着看不起她们的心思。

    而如今却在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话,简直像是在打她们的脸。

    白朴和李栖梧坐在一处,听到那个人的说话,白朴朝那边看了一眼。

    “孟昂也坐在那,听说都在一个书院,她旁边那位应该叫云竖。”白朴看着那位女君,慢悠悠地说道。

    “就是可惜没有一个好出身。”

    云竖很快注意这种带着轻慢但专注的打量,侧身往白朴那边看了一眼。

    耳边的声音依旧不停,昭鹤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孟昂紧接着出声,“你答应她什么

    了?她找你做什么?”

    云竖头一次觉得,有男人的地方吵,有女人的地方也吵。

    昭鹤见云竖不说话,说话顿了顿。

    出乎意料的是,昭鹤顺势坐在云竖身边,摆明着要赖上她。

    屏风后面。

    站在那的男人好奇地看向那些女君,又转而停在昭鹤身上。

    “昭鹤旁边的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那是跟裴荔一起来的人,叫云竖,长宁你来晚了,自然没看到。”

    问话的那位男人露出了微笑,手指在屏风上轻轻挪移着,似乎要触碰她的脸,“是吗?我听过她的名字,我那可留着她几副字词呢。”

    “怎么,你看上她了?”

    长宁收回手,同身边的好友对视,“自然要同她见几面,才知道要不要举荐,裴荔可帮不了她。”

    天色慢慢昏暗,宴席很快散去。

    裴荔心神不宁地出来,见到云竖,又惴惴不安地过去,声音带着委屈,“云姐姐。”

    云竖是单独出来的,同孟昂说明情况后就与孟昂离开,旁边的昭鹤依旧维持着那张冷脸,听到她的话,自然也不好将云竖叫住,只能转身离开。

    在不远处等着的褚绫和苏洄两个人脸上神色古怪,不可思议地盯着回来的昭鹤。

    她们都觉得昭鹤疯了。

    疯得还不是一般的厉害。

    之前还在书院对人冷嘲热讽,嘴跟抹了毒一样,哪里都看不上她,还让她们两个人去找云竖麻烦,怎么到京都了自己就贴上去了。

    马车旁边。

    “云姐姐,我……”裴荔说不出什么,只觉得有些怪怪的,觉得她很快就会离开,不会陪她。

    他有些心慌,明明……明明云竖是他的,明明不出意外她们是要成婚的,可为什么现在又变了

    “云姐姐就当今天没发生什么好不好?回去之后,我就同母亲说,我要嫁你。”他微微蹙眉,带着显眼的愁怨和不安。

    云竖皱眉,“我送你回去吧。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听到她的话,裴荔瞳孔微微睁大了一些,轻抿着唇,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帕子,手指不断搅着。

    她不会娶他。

    不会娶他。

    裴荔不甘心地上了马车,侍从也跟了上去。

    马车开始前行,云竖跟在马车后面。

    后面出来的李持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站在那没动。

    姜闻在后面,出来见他不走,走在他身边看过去,“怎么,你也看上那云竖了?”

    李持安不语。

    姜闻突然笑了笑,压低声音,“你若真看上了,那就趁早把人给要过来,别等人有了正夫有了权势,你再后悔,再眼巴巴得凑过来,一切可就都晚了。”

    李持安抬眸看向好友,可姜闻说完就越过他离开。

    淞朱在旁边提醒公子,“公子,该走了。”

    “姜闻说得对。”他轻声说道,“明日你就派人去给她送请帖,去游船上,那里人少。”

    淞朱微微睁大眼睛,觉得公子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何必非她不可呢?

    太着急把自己嫁出去了。

    怎么如此随意选定了要嫁的人,明明那个女君还有过那么多的侍夫,谁知道有没有问题。

    表面上人模人样,可背地里却是那般模样,指不定还喜欢打人骂人。

    ……

    马车上。

    裴荔掀开帘子的一角,见云竖真的在旁边,又松手放了下来。

    “你说,怎么办啊?”

    侍从见公子如此着急,“公子何不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裴荔没说话,眼珠子转着,非她不可。

    若他清白被她毁了,他不就是非她不可吗?

    她定然也会娶自己。

    裴荔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开始病急乱投医,脑子里一出现这种想法便抑制不住。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她不可,但他看到她快要被别人抢走,如今他就心心念念要嫁她。

    第29章 第29章游湖

    马车停在裴府后,云竖确认就转身离开。

    裴荔被扶着下了马车,他侧身去寻云竖,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他微微蹙眉,慢慢攥紧衣袖,眉眼很快冷了下来。

    定然是哪个狐媚子勾的她,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这次要说的明明白白。

    “公子,进去吧。”

    裴荔收回目光,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母亲,抬脚就往书房的方向去。

    他得跟母亲说,让她叫云竖娶他。

    母亲也明明说了,他以后会嫁给云竖。

    “阿荔,你去哪”

    裴荔的长姐裴辛从拐角处出来,便看到她弟弟直往书房那去,挂着脸,活像是谁欺负了他一样。

    裴辛很快跟了上去,刚站在书房门口,就听到书房里弟弟哭喊着要嫁人。

    她满脸疑惑,五官微微扭曲,要嫁人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裴荔是想嫁给谁?之前不是还谁都看不上吗?

    紧接着,屋里安静下来。

    裴辛有些心痒,想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站直身子,看向长廊处等着的侍从,随后走过去询问。

    ……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瞧瞧我手里拿的什么。”刘群然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内跑了出来。

    “你上次写的诗词,连同你之前写的,都被人誊抄在了纸上,刚刚都有人上门来寻你,说是要拜访你,还给你留了信。”

    云竖接了过来,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没有打开,“这两天可能没有空,下次请你吃饭。”

    刘群然没在意,“不会是裴府的贵卿闹着你陪他吧?”

    云竖摇头,“不是,是书院里的同窗。”

    “那我先进去了。”刘群然见不是这样,又回了屋。

    见她进去,云竖打开了门。

    屋内还跟今天早上一样,没什么变化。

    她合上大门,将手上的信封拆开,先看到的就是信封上的字迹。

    是男子的字迹。

    她看向信封的最下面,写着李持安三个字。

    李持安。

    信封上的内容是让她明日早上去颐湖等他。

    云竖合上信封,推开屋门进去,将信封压在书下。

    丢失的玉佩是外祖母所赠,她该去拿回来。

    云竖踌躇着,觉得自己该去又不该去,或者她明日只需要派人去颐湖取玉,何必自己亲身前往以免闹出什么谣言来。

    可到底是他救了自己。

    她走到窗前,支起架子打开了一点,随后又点起蜡烛。

    想到这半月夜里的怪梦,云竖认为,该离李持安远点。

    她不认为自己是痴迷外貌的人,为什么一看到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走近,想要同他说话,想要与他待在一处,甚至会忍不住听从他的话。

    越靠近,身体就出现亢奋的状态,发热急躁,云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李持安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呢?

    翌日。

    湖上。

    天气慢慢冷了下来,游湖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尤其是早上。

    “公子,人来了。”

    船内的少年掀开珠帘,偏头看向来人,转而走出来一步,只站在那看她。

    他穿得很漂亮,领口处的肌肤白得生艳,偶尔的碎发搭在那处,随着呼吸的起伏,像个瓷偶一般。

    看上去很矜贵清冷,瞧着脾气不好的一组。

    站在树下的云竖盯着船上的人,不自觉滚动着喉结,微微抿唇。

    李持安见她站在那不动,有些不满地抿唇,“还不过来吗?”

    他转身进了船内,在云竖看来,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里面空间很大,有桌子,有帘子,也有窗户。

    云竖见他真的不出来了,只好上了船,却发现那些侍从只守在外面而不进来。

    她没有想太多,毕竟她马上就会出来。

    船内清雅,没有多余的摆设,什么易碎的东西也没有。

    从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水的纹路,慢慢的荡漾开,隐匿在枯叶中。

    坐在那的他低垂着眼睛,白皙的肌肤带着薄粉,睫毛很长很卷。

    云竖这才发觉,自己看的太近,那抹红原来是胭脂涂抹而上。

    她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想着他将玉佩给她,他再提出什么要求,好早日理清关系。

    船板上,几个侍从守在屋外。

    淞朱去寻了船长,低声

    嘱咐她道,“等会儿便让船摇得晃一点抖一点,知道吗?”

    她有些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连忙笑着保证道,“知道知道。”

    “定会让屋内的女君也站不稳。”

    淞朱微微抿唇,觉得不大对劲,但也不好违背公子的命令,只好催着她赶快远离岸边。

    屋内。

    李持安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推给她开,手指搭在匣子上面,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身体微微前驱,“这是女君丢的玉吗?”

    他声音极轻,漂亮的眼睛内水润清纯,跟湖里的清水一样,柔和清透,光滑细腻。

    仿佛刚刚看到的第一眼是个错觉,他看上去很温顺。

    “是。”

    “女君未仔细看,怎么就确认了?”

    湖慢慢远离了岸边,云竖僵着目光,生硬地看向窗户外面。

    已经在湖中心了。

    “这是我特意让人做的糕点,听说是璇山那边格外受喜爱。”

    李持安没有把玉还她,而是把匣子合上,转而将糕点推在她面前。

    “听说女君擅长写诗和丹青,女君若要还恩情,既不肯为我写诗词,可为我做丹青”

    他语调轻柔柔的,听不出一点坏脾气,哪里像是被宠溺了骄矜的模样。

    船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李持安见她没什么反应,甚至有些木讷不知情趣。

    他微微蜷缩着手指,想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对裴荔如此看重,非娶不可吗?明明她又不是第一次接触男子,她后院那么多侍夫,怎么可能做出这副如临大赦的模样。

    可他的身份也不差啊。

    他起身正要走近她,做出要为她倒茶的举止来,可身子突然摇晃着,没有任何预兆地,几乎要朝地上倒去。

    原以为真要摔在地上,要丢了脸面。

    他心慌着,眼睛微微睁大。

    没有预料到的疼痛,他很快被握住手臂,却被她按到能够支撑的地方。

    “抱歉。”

    有些低的声音在李持安耳边出现,很快消失,那炙热的掌心粗粗握住他的手臂,烫得人想要挥开。

    女人的突然靠近让他紧绷着身子,那让人不容忽视的气息紧紧围绕在他身边。

    来不及害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被如此粗辱对待,李持安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

    手臂上的疼痛很快传达到大脑,他白了脸,轻声低呼了一下,想要转过身来,眼睛内很快浮上一层雾来。

    船怎么这么晃

    她还没说出这句话,被松开的少年扒着那柱子转过身来,纤细的腰身从云袖中露出来,那眸中还滞留着刚刚的惊慌失措。

    红红的,极为可怜。

    云竖呼吸停滞了一下。

    “疼手臂好疼”

    他轻轻动着身体,想要去看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船怎么晃了。”

    “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云竖说道。

    可随着船的再次晃动,他的身子作势又要倒去,很快扑进了云竖的怀里。

    云竖被这种情况打得猝不及防,来不及推开突然扑进自己怀里的人,只能匆匆扶住怀里的人,以免他摔到地上。

    与此相对的是,她的身体十分僵硬,额头冒汗。

    什么船能晃成这样。

    开船的人怎么还能在这里开着

    她的脑子里胡七胡八地想着,想要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云竖堪堪低头去看他的情况,就见着怀中的人微微张唇,眼睛湿润,身上也有些凌乱,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瑟缩着身体,船每晃动一下,他如同受了刺激的刺猬一样,死死地攥紧她的衣裳。

    云竖瞬间屏息了一下,随即呼吸越发凌乱,带着急促。

    怀中的人身体很软,还带着不知名的软香……

    云竖僵着身子,脸也紧绷着,下意识就想推开怀中的人,可又刚刚触及他的肩膀,又呆滞地停在空中缩了回来。

    她倒吸了一口气,浑然不知道为何这样。

    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没有一个侍从进来,进来去看看他们的公子有没有意外。

    清浅的呼吸在云竖脖颈处起伏,怀中的人开始害怕起来,发出的声音跟猫叫一样,似乎很怕她碰到他的身体。

    “对对不起。”他声音轻轻地,想要主动推开她,却因为船的晃动又扑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甚至抱上了她的腰。

    他肩膀轻颤着,同样呼吸很是凌乱,身体紧绷着。

    他很轻。

    这是云竖的第二个念头。

    她没有推开他,毕竟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若推开,怀中的人指不定会掉到湖里。

    船的晃动只维持了几秒。

    贴着云竖衣裳的李持安很快松开了她,先是站稳身子,随后后退几步。

    他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侧着身子不愿意看云竖。

    他身上有些凌乱,带着褶皱,发髻上的簪子也有些歪。

    桌子上的匣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竖下意识不去看眼前的人的狼狈,反而开始去寻匣子,发现它在桌子下面,走过去捡了起来。

    她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没有破裂便合上匣子。

    屋内因为刚刚的摇晃不复刚刚的清雅,凌乱不堪。

    几个侍从从外面跑了进来,连忙围在公子身边,上下检查着公子有没有受伤。

    云竖询问,“贵卿可受伤了吗?”

    被围着的李持安放下手,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匣子,轻轻咬唇,“我无事,女君的玉佩没有问题吧?”

    他语气幽幽地,有些埋怨。

    第30章 第30章丹青

    居然先是去看玉有没有坏。

    李持安轻咬着下唇,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

    他想,肯定红了。

    如此明显,她该知道自己的心意。

    李持安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却发现她脸上平静没什么变化。

    他微微蹙眉,眉眼间带着一丝冷意,有些恼羞成怒,真是个混蛋,如此不解风情。

    “船出什么问题了吗?”她询问道,“刚刚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想来是差点跟其他的船碰上。”其中一个侍从说道。

    几个侍从见公子无事,又俯身退下。

    李持安抬眸看向站在那不说话的人,又朝她那走了几步。

    “女君是讨厌我吗?”

    此刻少年面颊泛红,眼眸内湿润润的,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说话语气却颇为委屈。

    云竖不是傻子,为何他态度如此柔和

    他图她什么呢?

    到底是千金养出来的贵卿,怎么可能半分脾气也没有。

    她顿了顿,觉得他这种话实在奇怪,不过是生疏而已,哪里来的讨厌

    “你是男子。”她说道。

    突然船又晃动了一下。

    少年身子轻轻晃动着,不受控制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他身子倾斜着,还有些茫然,抬眸看着女君,堪堪反应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少年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唇色更为殷红,耳坠轻轻打在了他的脸上。

    “对对不起。”他声音轻轻地,格外细,带着羞愤,怯生生地,恍若小白花一般柔弱无知。

    云竖没有抽出手,而是等他站直身子松开才把手收回来。

    “贵卿可需要我做什么?”她语气平静道,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直接忘记。

    云竖觉得这太不对劲了。

    只能是他有求于人。

    她尽可能语气缓和道,“贵卿可否说出来”

    而不是在这里折磨她。

    他

    的外表纤柔美丽,是云竖看到过的男子中最漂亮的一位,性情似乎也比所有人看上去更为善良温软。

    “我还玉,女君心里就是这般想我的吗?我刚刚也说了,女君为我画一幅丹青即可,我需要你做什么呢?又不要你再跳下湖,又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

    他看上去愣了一下,说完微微垂头,随即不看她,瞧着骄矜又秀丽。

    碎发又重新散在他的耳边,遮住了他面容的秾艳,柔软雪白的脖颈裸露在那,纤弱又令人感到未知。

    在云竖的眼里,清凌凌的,他就跟朵花一样。

    对啊,他能图自己什么呢?不过是一副画而已,只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之后就会再无瓜葛。

    本来就不该认识。

    “抱歉。”她说话干巴巴的,“我该走了。”

    “等等,女君画还是不画?”

    见她拿着匣子往外走,李持安抬头去看她,匆匆叫住她。

    “贵卿想在哪里画什么时候”

    由他决定吗?

    他顿了顿,缓慢眨了眨眼,连声音都轻快了一点,“来尚书府,明日来。”

    云竖有些迟疑,但现在实在不想与他再共处一室,匆匆应下后就抬脚出去。

    外面的侍从见女君回来,都有些惊讶,“女君怎么出来了?”

    公子呢?公子怎么没出来。

    其中一个侍从拱了拱旁边的人,示意他去跟船长说,等会儿不要晃了。

    云竖看了看四周,离岸边很远,附近也没有船。

    所以刚刚为什么那么晃呢?

    “靠岸吧。”

    而后跟出来的李持安掀开帘子走出去,敛眸看向站在那的人。

    站得挺直,身形颀长清峻,一点皮肤也不露出来,明明如此滥情,还跟个古板一样,不懂变通。

    淞朱看到公子,连忙走了过去。

    船很快靠岸,中间没有出一点意外。

    云竖下船后颔首拜别后便立马离开。

    还在船上的李持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微抿着唇,“她讨厌我吗?”怎么说走就走。

    他还订了酒楼,可现在不过刚刚过半个时辰。

    淞朱连忙说道,“刚刚在船上,那位女君可一直盯着公子,若是讨厌,怎么还会看着公子呢?”

    李持安将信将疑地听进去,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云竖的背影。

    这个点还不到午时。

    此刻街上人有些多,手上都提着各样的东西。

    云竖寻了茶馆坐下休息,摆弄着脖颈放松。

    她垂下头,撑着手看着窗户外面。

    入秋后,天气便越来越凉快。

    她想着,现在该去做几身衣裳,免得哪天突然降温没衣服穿。

    她盘算着,还有几天就出科考的名额。

    其实里面有些人的文章她都看过,比如热点抢手的几位。

    魏野在其中算是最好的一个。

    其次是白朴,后面就是昭鹤。

    若不出意外,魏野就是状元。

    风席卷着地上的落叶吹过窗前,落叶又重新落在地上。

    云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连身前的衣裳也被风吹得有些飘逸。

    她微微偏头避开那风,也不管头发是不是不堪入目。

    她想着,应该去跟裴许说一声,应该早该跟她说。

    科考一过,名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前几位。

    她做什么应该也无人会关注。

    云竖将银子放在桌子上便起身离开。

    ……

    午后,云竖回了屋舍,便开始收拾行礼。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站直身子去开门。

    “云竖。”

    “你怎么搬到了这里?”

    孟昂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摆设,又进屋看见里面有些空荡荡的,还有包袱在软榻上,“你要搬走了吗?”

    “要搬去哪里?”

    “我买了住宅,打算搬过去。”云竖说道。

    “你怎么不买仆从来,一个人住岂不是很累吗?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云竖突然笑了笑,“不用,现在就可以搬过去,那里有仆从。”

    “我这里没有酒,出去吧。”

    她继续说道。

    孟昂跟着云竖去了酒馆的路上,却见她停下进了铺子买了颜料和纸绢。

    “你买这个做什么?”

    云竖让人送到她的住处,随口回道,“给人画画。”

    孟昂有些震惊,“你这是打算去做画师你这是遭什么打击了?”

    云竖瞥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做画师又不丢脸。”

    “你做画师还不如回去继承家业呢,靠脑子说不定还能成为首富,首富还能娶皇子呢。”

    云竖没理她,付完银子后便出了铺子。

    两人在街上走着,孟昂咽了咽口水,“不是,你真打算做画师啊?”

    “只是别人要我给他画一幅画而已。”云竖解释道。

    “喔,这样吗?你要给谁画”

    云竖没说,含糊地揭过去。

    这个时辰,喝酒的人比早上多。

    包厢内。

    孟昂看着桌子上的酒,边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说,你真要娶裴家的人吗?”

    云竖听到这个就心累,“不娶。”

    “我也觉得你不会娶,裴府的那位,我一看你就不会喜欢,你连苏越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喜欢裴荔。听苏洄说,苏越闹着要见你,结果被关进祠堂里去了。”

    孟昂说着,抬眸看着眼前此刻有些懒散的人。

    不知道她家里怎么养云竖的,怎么看哪里,哪里都觉得舒服,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甚至很轻松,云竖这个人也很清透,好像被山野的清风腌入了味。

    人也清清淡淡的,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要进京都做官。

    她突然问道,“你家里有弟弟吗?”

    云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有一个弟弟。”

    “我在想,你弟弟应该会比你好看吧。”

    云竖:“……”

    比她好不好看,关孟昂什么事。

    “昨天昭鹤是什么意思?怎么跟之前不一样”

    云竖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一时兴起,后面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孟昂想到昭鹤恢复正常的样子,“那她还是不要恢复正常了,怼人起来,非要把人憋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么凶,也不知道哪个贵卿愿意嫁给她。”

    门口有人敲门,“女君,我来给你们送酒。”

    “进来吧。”孟昂拔高声音。

    云竖低头抿了一口酒,又直接灌了下去。

    桌子上的点心没人动,倒是酒空了一坛又一坛。

    屋内只剩下云竖一人,孟昂被人扶出去进了房间,直接睡了过去。

    天色慢慢暗下来,云竖起身交代小二后确认孟昂还在睡觉,便离开酒馆回了自己的屋舍。

    收拾到一半的包袱还放在软榻上。

    让人送过来的颜料和纸娟被云竖拿了进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明天下午就可以去跟裴许说离职的事情。

    上午画完画像就可以回来,收拾完东西就可以去自己新买的府邸。

    她脑中有些混沌,脚步有些凌乱,躺在床上也是发呆看着头顶上的帷幔。

    蜡烛也没有被点起来,屋内漆黑一片,外面乌云一片。

    窗户也没有关上。

    云竖很快睡了过去,因为喝酒的缘故,即便半夜下起了雨也不知道。

    她头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里衣,身上也没有盖被子。

    雨丝从窗户飘了进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甚至打起了雷。

    空气中也冰凉凉的。

    ……

    翌日早晨。

    李府上。

    李持安一大早上就起来坐在铜镜前打扮,身上的衣裳换了五六件,连素日里常带的耳坠也被取下来,换上其他艳丽的耳坠。

    听见侍从的脚步,他侧身看过去,“来了吗?”

    此刻他还没有穿上衣裳,只穿着里衣。

    他有些慌张,轻轻抿着唇,着急站起来想随便取一件衣裳穿上。

    侍从连忙说道,“女君还没有过来。”

    李持安放下手上的衣裳,“还没有过来”

    他看向窗户外面,此刻正下着小雨。

    再晚一些过来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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