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当空,眼看着午时将至,主屋的门还是紧闭着。
团团和圆圆一大早就要过来找阿娘说话,曼青一直拦着没让过来。
直到御龙卫护卫着天子离开,只留下几个看守的,曼青才放两个孩子出屋。
“阿娘!阿娘?”
团团牵着妹妹的手,推开房门往床榻的方向走。
他看阿娘稳稳当当躺在床榻上,午时未起,立马跑过去查看。
“阿娘?你病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找大夫?”团团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两个孩子在耳边说话,梨若哪能继续睡下去,幽幽睁开眼,满目困倦。
“没事,阿娘没事,就是太困了,多睡了一会。”
“真的吗?昨天夜里那个坏人有没有欺负阿娘?”团团问。
梨若羞赧,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团团这么问,肯定是听见什么了吧。
太尴尬了,怪她怪她,一时上头忘记了这是家里,孩子们都在呢。
诶呀,都怪萧黎!都是他勾引她,才没把持住!引以为戒,再不能这么被他诱惑了!
梨若不敢当孩子面前说什么,起身梳洗后,和曼青带着孩子去舒州城门处。
信上说,慕盈今日归来,她的小侄子星晔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在城门口的茶馆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印有蓬莱阁标志的马车驶进城门。
梨若和曼青带着两个孩子迎上去,和慕盈汇合。
“姑姑!”
四岁的小男孩从马车上蹦下来,动作灵活跟个小猴子似得。
去年江妤柔带着儿子来舒州探亲,姬星晔见过姑姑,和姑姑家的哥哥姐姐玩过,他还记得呢。
梨若抱起星晔掂了掂,笑着说:“长胖了,星晔乖,这几个月就跟着姑姑过了,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跟姑姑说。”
“好~”
姬星晔被姑姑抱了会就急着挣脱,和团团圆圆说悄悄话去了。
三个大人三个小孩一起上了马车,慢悠悠回到蓬莱阁。
途中,慕盈放下小窗布帘,警惕道:“有人跟着我们,至少有两个,武功高强,怎么回事,你们来的路上没有察觉到吗?”
曼青意味深长地点头,“察觉到了,没办法,咱们整个蓬莱阁里里外外都被监视了,认命吧。”
慕盈惊讶问:“发生了何事?你们惹上哪家权贵了?”
梨若呵呵笑,“这事,说来话长……”
她说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慕盈大惊失色。
慕盈:“那岂不是没有几日,你们就要离开舒州,回到京城那边?”
“是。”曼青已经想好了,说:“三个孩子都跟我们走,一同进京,但舒州这边不能没人看顾,慕姨就留在蓬莱阁,帮我们继续经营蓬莱阁吧。”
慕盈点头,对曼青的安排没有意见,只是很担心她们姐妹的安危。
“那位是个什么意思,阿照都顺了他的意回去了,孩子也都带着,总不能太过为难你们吧,阿照,你要不要去探探,看他情意如何?”
曼青抢答:“啧啧啧,那真是……情意重到睡不了觉……”
“咳咳咳!”梨若突然咳嗽,瞪了曼青一眼。
曼青努嘴不说了。
慕盈反应了一会,好像是懂了什么,握住梨若的手,语重心长道:“到了京都,万事珍重,阿照,你性子硬,以后要软一些,照顾好自己啊。”
“会的。”
…………
自从那日过后,一连三日,梨若都没见到萧黎的人,静园也没派人催她回去。
要不是陆景云每日都来蓬莱阁巡视,梨若都要以为萧黎睡过就跑了呢。
今日陆景云照例来蓬莱阁走一趟,并且告诉梨若,后日启程回京,让她尽快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行李都收好了,就等上路了。
不过临走之前,梨若还得出门一趟。
江妤柔的亲外祖家在舒州,崔家老夫人十分疼爱江妤柔,因为江妤柔的嘱托,这几年对梨若和蓬莱阁很是照拂。
翌日天明,梨若带着三个孩子登门崔家,提了许多礼品拜访。
崔老夫人这段正为外孙女停滞南疆的事忧心,现下见了曾外孙,心中宽慰不少。
三个孩子在正堂追逐打闹,大人们坐在两侧,品茶闲聊。
崔老夫人坐于主人位,左侧是外孙沈清让,左侧
是梨若。
崔家儿子举家在京城安家,老夫人在舒州老家颐养天年,和丧夫的二女儿以及外孙沈清让住在一起。
“去京城?梨丫头,怎得忽然要去京城了?是有事出行,还是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崔老夫人关心道。
“应当是……不回了。”
“那团团和圆圆呢?”
梨若望着院中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笑着说:“自然随我同去,还有星晔,今日前来,是让星晔给您老人家磕头,也是来拜别的。”
崔老夫人知道梨若是外孙女婿的亲妹妹,妤柔和她说过。
但她不解。
妤柔和外孙女婿在南疆回不来,若怕南疆不宁,想将孩子送回来,为何没有送去京城江家,反而送到了孩子的姑姑这里?
而现在,梨丫头也要去京城了,还带着三个孩子一起。
崔老夫人看看梨若,又看看旁边的一表人才的外孙,急得对外孙使了好几个眼色。
请让这孩子都二十五了还未娶妻,这几年看下来,请让和梨丫头接触最多,良缘就在眼前,怎么就放跑了呢。
虽然梨丫头嫁过人,还有两个孩子,但品行极好,能力又强,崔老夫人喜欢极了,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外孙媳妇来着。
“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走的这样突然,梨丫头你要是遇上什么事就说,舒州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你,请让去给你摆平。”崔老夫人霸气拍桌。
沈清让无语,“外祖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梨若娘子自有安排,您就别问了。”
这五年他受表妹所托,对梨若多有照顾,但也仅限于照顾,多余想法是一点不敢有。
梨若和天子的牵扯,他心里是一清二楚,不要命了才去招惹。
如今陛下一来,梨若就要带孩子回京,发生了什么一想便知。
沈清让只愿他帮着梨若藏匿的事不要败露,别让陛下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堂上说着话,一个小厮跑进来,对沈清让道:“大人,门外有客来访,两位男子,乘马车,跟着几个护卫,说是大人旧识。”
沈清让问:“可说了名号?”
“没有。”
沈清让起身去前面的厅堂,不打扰外祖母和梨若说话,让小厮将人请到前厅去。
须臾,小厮带客人进来,坐在前厅喝茶的沈清让抬眸一瞄,顿时手腕一抖,没拿住茶杯,碎了一地。
“微臣沈清让,拜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沈卿客气,起来吧。”
这几年沈清让政绩亮眼,萧黎很欣赏沈清让,君臣偶尔通书信,萧黎有意提拔沈清让进六部,私交不错。
今日前来,是因为明日就回京了,特意私下来见一面,不谈正事,只为私交。
萧黎落座,陆景云笑着和沈清让打招呼。
若不想沈清让抬步绊住脚,平底摔了一跤。
沈清让过分紧张,引来陆景云嘲笑。
他哪里知道沈清让真正紧张的是什么,哈哈大笑拍着沈清让的肩膀,宽慰沈清让淡定些。
萧黎:“朕今日来,除了看看你,其实还有个事想问。”
沈清让汗流浃背,“陛下请说。”
可别是有关于梨若的事。
萧黎:“有个叫谢声的人,不知道你认识与否,此人在蓬莱阁做琴师。”
“臣……”
沈清让支支吾吾。
这时,一个草球顺着窗户飞进前厅,吸引了三人的目光,沈清让想错过话题,连忙朝着外面喊道:“谁!”
话落,姬星晔跑进来捡球,小孩子眼里只有球,丝毫没在意厅中三人的表情。
“表舅,我不是有意的。”姬星晔抱着球道歉。
沈清让松口气,躬身对陛下请罪:“陛下受惊了,这是微臣的亲戚家的孩子,今日正好来做客,小孩顽皮,请陛下见谅。”
萧黎盯着这孩子看,没说话,陆景云也看,惊奇喊道:“诶!这小孩好眼熟啊,沈兄,这是哪家的孩子?”
沈清让又愣住了,张了张嘴想着怎么狡辩。
他记得陛下派姬行暮夫妇去南疆平内乱,允许他们带上孩子一起。
眼下,姬行暮和江妤柔没有上奏,偷偷将孩子送回大燕,此举说小是小,说大也大,极容易引起帝王猜忌。
沈清让:“这是……”
萧黎收回眼,平静张口:“姬星晔,南疆王府的小世子。”
陆景云去看这小子的脸,沈清让震惊低头,装不了只能承认,“陛下认得星晔?”
“认得。”萧黎说。
这孩子名字都是他取的,怎么能不认得。
姬行暮经常带儿子进宫参加宫宴,太皇太后很是喜欢这个孩子,偶尔将其留宿,萧黎见过很多次。
姬星晔不懂大人之间的小九九,他看见了熟人,便笑着跑过去。
“皇帝陛下怎么也在这里呀……是太皇祖母想星晔了,来接星晔回去的吗?”
姬星晔常在宫中,他当然认得天子,就是有些怕怕的,小声问。
萧黎对小孩招手,问:“姬星晔,你怎么在这?”
“我……”
姬星晔懵懵地走过去,正要张口,身后传来团团哥哥的喊声。
“星晔弟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阿娘在找你呢,我们要回家啦!”
团团跑进来,拉住姬星晔的手臂。
姬星晔怯怯看着皇帝陛下,说:“回、回陛下,是姑姑带我来的,我现在要和姑姑回去了。”
“姑姑?!”
萧黎拧眉,怔怔看着突然跑进来团团,顿时捏紧了手中杯盏。
怎么会是姑姑?姬星晔叫梨若姑姑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团团也看见他了,立马变了脸,气呼呼掐腰,“坏人!你是追过来欺负阿娘的吗!有我在你别想得逞了!”
场面急转直下,沈清让连忙拉着星晔和团团跪下,慌张请罪:“幼子无知,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团团不满地站起来,“我不要跪他!他是坏人!我讨厌他!”
虽然阿娘说这个坏人没有欺负她,但团团真的听见了阿娘的哭声,他知道,这个坏人就是欺负阿娘了!
他讨厌这个坏人!才不要跪!
陆景云蹲着,眼神在星晔和团团面上游移,他反应不过来了,没理顺这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
屋中静了一瞬,萧黎站起身,缓缓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来。
他面色沉静,气势骇人,压得沈清让不敢抬头。
萧黎一手拉起姬星晔,一手攥着气恼的团团。
“姬星晔,朕问你,姑姑是谁?”
第52章 第52章他们是陛下的骨肉
小孩子哪能抵住帝王之威,只有四岁的姬星晔往常最怕的就是进宫遇到这个冰冰冷冷,威严肃穆的皇帝叔叔。
“姑姑、姑姑是……”
他唇畔哆嗦两下,不知道皇帝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一个劲地说:“姑姑就是姑姑啊,姑姑就是父王的妹妹……”
小孩子说话断断续续,被吓出了泪珠。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姑姑的名字,只知道那是他的姑姑,父王的亲妹妹。
星晔长这么大,只跟着母亲来过两次舒州,见过姑姑两次而已,他都不知道姑姑叫什么的。
团团身为哥哥,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坏人欺负,他挣脱萧黎的手,将星晔护在身后,大声道:“坏人!有什么你朝我来,别欺负我弟弟!”
“你这小孩,人不大胆子蛮大,陛下面前也敢放肆,快,向陛下请罪。”陆景云怕陛下真动怒,连忙蹲下,拉着团团的手臂后退两步,混在其中搅搅浑水。
沈清让已经变成了木头,看今日情形是要瞒不住了,只好对天子劝道:“孩子年纪小,口不择言,陛下……就看在团团自小待在母亲身边,没有父亲养育教导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只盼陛下能解其意,不要和亲生皇子计较。
萧黎看了沈清让一眼,强压着翻腾的内心,仔细
看着团团的脸,转而将姬星晔拉到身前,神色温和了不少,“星晔,告诉朕,你爹和姑姑,是亲兄妹吗?”
“是。”星晔小声应道。
“那团团哥哥,是姑姑亲生的孩子吗?你的亲表哥?”
萧黎懊恼,突然间就被点醒了,想到了他一直疑惑的点。
他早该想到的,姬行暮丢过一个妹妹,同母同父的亲妹妹,还让太上皇帮忙找过,但这么多年过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捡到梨若那年,不正是姬行暮前往大燕为质,丢失妹妹那年么。
“这……”星晔迟疑了。
父王和母亲告诉过他,这件事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萧黎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头,安抚道:“实话实说,朕就不治你和你哥哥出言不逊的罪。”
他一颗心揪起,这一刻仿佛放慢了十倍百倍,只等着星晔的回答。
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星晔慌张点头:“是,团团哥哥和圆圆姐姐都是姑姑亲生的孩子,父王和星晔说过,陛下答应我了,不能治我和哥哥罪。”
萧黎沉默着,深深看向愤怒看着他的团团,起身走到团团面前,“萧扶光。”
团团腮帮子是鼓着的,恶狠狠盯着他,扭头哼了一声。
萧黎蹲下来,声音有些细微的颤动,“团团,你生辰是哪日?”
团团不说话。
萧黎去碰团团的手,眼底藏着无法言表的震惊和狂喜,即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掩不住这样的惊喜,“是昭珩初年的二月或者三月,对吗?”
话落,团团咬着唇瞪他,有条有理地说:“是又怎样,坏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虽然我现在打不过你,但迟早有一天,我会长大,你会老,你再欺负阿娘,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裙摆出现在门边,急匆匆进来。
“陛下。”
梨若缓步走来,牵起团团和星晔的手,拉着两个孩子后退。
她看着团团脸上的怒容,星晔眼角的泪,板着脸看向萧黎,“我原以为陛下一代明君,千秋功绩万人颂德,再不济都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没想到……”
不过是一刻没看住,让团团和星晔跑远了些,结果就被萧黎给弄哭了。
团团多好的性子,温温吞吞的,能给团团气成这样,定然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梨若无话可说,先将两个孩子送出门,让下人把孩子带走,然后又倒回来,挺直脊梁站在萧黎面前。
陆景云和沈清让见状,默默退了出去。
堂中只剩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梨若气得不行,顾不得什么礼数尊卑,撸起袖子,双手掐腰。
“陛下到底要干什么呀,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小孩子有什么干系,我做错了我还,陛下怎么驱使我都行,但不能针对孩子,把脾气发泄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吧?”
梨若气急了,突突突一顿说,丝毫没注意萧黎怪异的神色。
他不怒反笑,直直地盯着她看。
梨若被他看得发毛,没好气地问:“作何这样看我,是不认识吗,陛下忘了,前两日我们还在床榻上见过呢,今日就忘了啊,陛下未免太健忘了吧。”
睡过了就走,醒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半句话没有。
呵呵,她真成外室了,给他找乐子的吗。
“我是什么脾气,陛下是清楚,若当真是要出五年前那口气,就不必用这种出卖色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了,换一个吧,不会我会觉得……”
“啊!!”
萧黎突然拉她入怀,埋头在她颈窝,紧紧拥着她,轻声说:“觉得什么?”
梨若推他推不开,一拳捶在男人后背上,骂道:“别碰我!”
当然是觉得他贱啊!没事闲的在她这里找虐,乐此不疲,要杀要剐都不痛快,仗着她拖家带口,用钝刀子威胁她。
一口气噎在喉,不上不下,她最受不了这样。
梨若捶他的肩膀,萧黎不觉得疼,双臂抱的更紧了,直到梨若没力气了,懒得挣扎了,他才松手,握住梨若的手在掌心摩挲。
“手疼不疼?”
“???”
梨若震惊看他。
疯了?受什么刺激了,这是什么眼神?
萧黎解释:“我没对他们做什么,就是问了几句话,团团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总说我欺负你了。”
梨若古怪看他,“难道陛下没欺负我吗?那天晚上团团圆圆都在家,动静那么大,他们肯定都听到了。”
萧黎表情凝重,“那你去和团团解释清楚,他对我有很大误会。”
“误会什么?”梨若觉得萧黎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误会我欺负你,一直喊我是坏人。”
“他一个小孩,陛下不用管他,当没听见就是了。”
萧黎蹙眉,“那怎能行!”
梨若挑眉看他,眼珠子转了两圈,试探道:“怎么不行了?他一个小娃娃,陛下在意他干什么?”
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这态度很不对劲啊,之前不是很不喜欢团团来着。
萧黎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梨若竟然还跟他装傻,“你心里清楚,孩子的事,为什么不说实话?”
梨若:“……”
真的知道了!
梨若轻笑出声,推开萧黎,没好气道:“陛下在对我问罪吗,我以为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说,陛下见了团团和圆圆自会认出来的,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得,何必相认呢。”
其实她本来没想瞒着萧黎的,要不是重逢那夜萧黎说那些伤她心的话,团团和圆圆的事早就告诉他了。
“高府宴席相逢,我被押去静园,孩子的存在我是想说的,可是……陛下说要杀了我啊,我想陛下这般恨我,定然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了,就没有说。”
梨若说的理所当然,萧黎却觉得有些委屈。
他说的都是气话,梨若抛下他五年,还不允许他说两句气话了。
萧黎生来就是太子,弱冠登基,独掌大权,这辈子都没在谁身上吃过瘪,受过委屈。
唯独梨若,是他不可控的例外。
“你承认了,所以团团和圆圆真的是我们的孩子。”
“是……”梨若拖着长音颔首。
萧黎忍不住惊喜,自己猜到和真正听到梨若承认是不一样的,他猛然抱住梨若,用拥抱的姿势掩盖他眼中湿润,激动到险些落泪。
见到圆圆的那一刻,他想过梨若和其他男人生孩子的可能。
他生气,畏惧这个可能,但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自认都在掌握之中。
左右人在他手里,有了两个小累赘也好,带着孩子总不能无所顾忌的逃跑了,以后人身侧,他们迟早会有孩子,这个两个孩子不算什么的。
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没想到……
“梨若,朕决定,原谅你了。”
“……哦,那太谢谢陛下了。”
梨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艰难说:“陛下你再不松开我,我就要喘不上气了。”
萧黎松开她,难掩欣喜,唇角高高扬起,得意极了,“不过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你也不能得意忘形,你若对朕不好,向从前那样,朕还和你翻旧账。”
他的威胁常常挂在嘴边,梨若早就当听不见了,直接问他:“明日回京,陛下对团团和圆圆有何安排?”
“自然是……”
萧黎差点高兴过了头,要说立团团为太子,为孩子正名,结果低头看见梨若淡定自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他立马住嘴。
“自然是看你如何做。”
萧黎抬手抚上梨若的脸,她的唇边,压低声音道:“做普通的皇子皇女,还是做大燕最尊
贵的皇太子和嫡出公主,得看朕心情。”
梨若假假一笑,急着出去哄孩子,没时间哄他,“那还是别认了,怪麻烦的,陛下和后宫娘娘再生几个吧,不差团团和圆圆这两个。”
说完她便往外走,急着带孩子们回家,明日就要走了,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干呢。
萧黎愣了下,连忙跟上,“什么脾气,也就朕惯着你,站住,朕还没说完呢。”
一句不合就生气了,急什么,好说好商量啊。
第53章 第53章父皇带圆圆玩
从沈清让家中出来,梨若将三个孩子送回家里让曼青带着,然后只身往高府去。
舒州河岸杨柳依依,草长莺飞,今日正值阳光明媚,宜出门踏春。
高淑月和贴身婢女悄悄出门,寻着河岸走。
“那小厮当真说了表哥在此等候吗,怎么不见人影呢?传话的小厮长什么模样?你可见着人了?”高淑月问。
婢女小声道:“我看那小厮生得一副老实样子,应是不会骗人吧,而且谁敢去咱们府上传假消息呢。”
高淑月心中觉得奇怪,但想想也对,没人敢去高府传假消息,她身为一洲州牧的掌上明珠,整个舒州有谁敢戏耍她呢。
想必传话的小厮是表哥新找的吧,所以才是生面孔。
高淑月满心欢喜等着梁少恭出现,嘴里念叨着:“我就说表哥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年纪大的寡妇,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居然敢开罪陛下,以后可惨了,最好被治个杀头罪,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表哥面前。”
侍女怯怯说:“大姑娘,那个萧娘子好像已经被放出来了,说是无罪释放,城中都传开了,还说京中来的陆少保和萧娘子是旧相识,好多人想要巴结,蓬莱阁座无虚席,赚得盆满钵满呢。”
高淑月冷笑,嘲弄道:“什么旧相识,不过是巴结着人家狐假虎威罢了,不入流的小把戏,那些州官都瞎了眼,竟然会被哄骗,等那个陆少保走了,风头过去,我看她还威风什么,我定要表哥彻底识清她的真面目……”
话没说完,身后一道身影闪过,高淑月被一只手推了下,惨叫跌落河中。
贴身婢女在旁边想要拉住高淑月,结果手忙脚乱,反倒被拉了下去。
水花四溅,砰的一声砸开河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主仆两个扒着河岸石壁挣脱,慌张拍打水面,声音尖锐地喊着救命!
“救命!救我!我是高州牧的女儿,快来人,救我上去!”
呼救声传上岸,惊走树上飞鸟,树下的的人却不动如山,悠然自得。
“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明日清晨启程回京,仅剩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舒州了,萧黎原以为梨若说有急事什么天大的要紧的事,没想到就这?
梨若:“我是个记仇的人,不如陛下豁达,走之前必然要出一口恶气。”
害她没有关系,一旦牵连到孩子,这口气就必须出。
官家小姐自小金尊玉贵,不常出门,借着陆景云的身份权势吓唬高淑月,她未必能懂其中利害,说不准还会觉得京中世家不如自家老爹有本领,干脆用些笨方法,干脆了当教训一下。
给个教训就行,点到为止,梨若没想要高淑月性命,顶多让她在河里泡一会。
云赐守在河边的树上盯着河里扑腾的两人,等她们没力气了再捞上来。
萧黎想到高府宴席那晚,高家这个女儿确实有意针对梨若,他思忖说:“你若想出气,日后自有她落魄的时候,高贺贪墨,心思奸诈,待朕回京就会清算舒州官员,届时必有高家在列。”
“是么。”
梨若不在意,朝廷上的事与她无关,只不过……
眼下南北边境均有外敌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萧黎还有心情清算州官?
梨若问:“明日便回京了,不知陛下对我和几个孩子有何安排?”
萧黎想了片刻,说:“朕想的是,你随朕进宫,在御前给你个侍女的位置,你姐姐和孩子则安置在东宫外的别院。”
这是他知道孩子身份之前的想法。
“但如今朕改变主意了。”
萧黎心情美妙,今日之欢喜超越过往所有岁月,登基那日都不能比。
梨若挑眉看他,“陛下怎么想?”
萧黎刚刚在马车上就想好了,“团团和圆圆,定然是要恢复皇子公主的身份,朕的孩子,尊贵无双,不能亏待。”
他想起两个孩子的名字,歪头靠近梨若,在她耳边轻语,“扶光望舒,这对名字,原来是你特意为孩子求的,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朕可允许你提一个条件,只要朕能做到,都应允你。”
萧黎笃定,梨若定会要名分,就算为了孩子考虑,她也会要的。
可偏偏梨若不顺着他想的说,敛眉凝思过后,说:“既要回京,那就光明正大地回去吧,姬行鸢这个身份,我想拿回来。”
萧黎微顿,倒是忘了这回事,不过眼下姬行暮在南疆传不回消息,加上南疆周围小国都吞并戍边,趁着肃王叛乱的机会对大燕虎视眈眈,想抢一口肉。
最近朝中大臣轮番上奏,质疑姬行暮长久不回,是带领南疆背叛大燕,并非因为内乱无法脱身,有些大臣都在上折子,请求出兵镇压南疆。
“朝中情势不明,南疆情势……亦不明,此时恢复身份恐怕不是好事,容易沾染是非,你若想用个好身份,不如朕为你寻个高门,认一门干亲。”
“这么说,陛下也怀疑南疆有不臣之心?”梨若反问。
萧黎:“朕没有这个意思。”
“你有。”梨若往移了一步,面色冷下来,说:“正是因为情势不明,南疆被诸多朝臣质疑,卷进流言蜚语中,我才要恢复这个身份,我带着星晔回到南疆王府,岂不是强有力的人质,我是姬行暮的亲妹妹,星晔是他唯一的子嗣,有我们给陛下做人质,陛下尽可对南疆放心,也让那些朝臣放心。”
萧黎没想扯上这些事情,他自认,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无比坚固,不会因为外界的杂事丧失信任。
他们有孩子,有血脉的连结,更有从小相伴到大的情意,若这些不能让他们互相信任,那就没有人值得信任了。
“你是你,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保你,朕信任你,也会信任姬行暮,出兵镇压南疆只是那些大臣的建议,朕不会这样做。”萧黎不是被大臣牵着鼻子走的皇帝,他亦不允许自己的抉择被臣子质疑。
那太无能了,这个皇位不如拱手相让。
梨若不信,帝王多疑,岂能被一两句信任的话就哄骗了,情爱是会变,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了这个身份,她身后还有什么。
反正她意已决,无论如何,她必须表明立场,她是姬行暮的妹妹,是南疆人,她要和南疆王府站在同一战线。
“陛下说了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这个愿望,请陛下应诺吧,我原是姬行鸢,这该是我应有的身份,给陛下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卫,算我报答完恩情了,我和陛下之前的恩怨,也看在团团和圆圆的面子上,为了孩子,一笔勾销,让一切先回到正轨,再说将来。”
她态度坚决,萧黎不再争论什么,颔首应了。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和她争。
…………
翌日圣驾启程,梨若带全家跟着上路。
从舒州直奔京都,约莫半月路程,晃晃悠悠地走,一眨眼就过去了。
梨若曼青和三个孩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这马车是陆景云安排的,宽敞华丽,约莫是将队伍里最大的马车拉过来给她们用了。
有三个孩子叽叽喳喳,路上不算枯燥,就是萧黎总召她去前面的马车,一天能叫两三次,实在太烦人。
这不,云赐又来喊她过去了。
“咚咚咚!”
云赐在马车外敲敲门框,车里的人就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曼青揶揄她,“去吧,还磨蹭什么呢。”
一家几口的前程性命都在人家手里,还不给哄好了,去的
勤快点。
梨若磨磨蹭蹭,不想下车,嘴里嘀咕,“我早上去过一次了,他烦不烦。”
曼青笑她:“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人家,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梨若:“……”
在孩子面前,她是想要点脸的。
上路有十日了,萧黎时不时就让人来喊她,搞得星晔都知道姑姑和皇帝叔叔有点什么了。
虽然御龙卫嘴严实,不会流出什么风声,但人要脸树要皮,路上干什么都不方便,就不能收敛些吗。
梨若久久不下车,云赐又敲了三下车窗,扬声道:“快呀姑奶奶,你干什么呢。”
“来了来了,别喊。”梨若小声说。
孩子们都在睡午觉,别给喊醒了。
梨若起身,结果她刚动,圆圆就揉着眼睛醒了。
“阿娘,你又要出去吗?”圆圆坐起来,歪着小脑袋抱住梨若的手,小脸贴在阿娘手心,“阿娘为什么总出去啊,能带圆圆一起吗,圆圆也想出去玩。”
“呃……”
梨若太舍不得女儿撒娇的样子了,抱上圆圆一起出去,“好吧,圆圆和阿娘一起去。”
“嘿嘿。”圆圆笑着,乖顺趴在梨若肩头,睁大眼睛看着山路风景。
梨若往前走,圆圆趴在她身上往后看,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后面的叔叔。
云赐朝圆圆扮了个鬼脸,逗得圆圆笑了下。
原本看那个小子就很可爱了,没想到这个小女娃娃更可爱,看着很像梨若小时候,和陛下不像。
毕竟陛下小时候没有这么可爱,只有冷酷。
“梨若,给我抱一下行不?”
“小心点啊,别给我抱坏了。”梨若将圆圆交给云赐。
“我哪敢啊。”
云赐特意用帕子擦擦手,拍拍袖子上的灰尘。
好软的小孩,真怕稍微用力就给抱坏了。
“我把小公主抱到百越前面显摆一下。”云赐抱着圆圆往前走。
梨若摆摆手,跟着云赐往前走。
小心点就成,抱摔了等着挨打,她好说话,萧黎不可好说话。
“谁是小公主呀?叔叔和阿娘说的是我吗?”圆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云赐。
云赐太稀罕这小孩了,傻呵呵地笑:“是啊,圆圆是小公主呀。”
圆圆又问:“是话本里写的公主吗?”
云赐惊讶:“圆圆能看懂话本吗?”
这么小,都不认识字吧。
圆圆:“能呀,哥哥讲话本,圆圆听着。”
“原来是这样。”云赐点点头,说:“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里面的公主也是假的,但圆圆是真的公主。”
云赐脚步飞快,抱着圆圆走到队伍前面,特意在百越面前经过,刻意显摆。
百越喊住他,板着脸走上前,拦住云赐,说:“没陛下召见,闲杂人等不允踏足前方。”
云赐举了下怀里的圆圆,扬起下巴,“这是闲杂人等吗?”
百越回头看了眼,见梨若慢悠悠后面走,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张开手:“给我抱一下就让你们过去。”
圆圆又落到另一个冷脸叔叔怀里,被捏了下脸。
她不认生,好脾气地笑着,指着百越身后的马问:“叔叔,圆圆可以骑马吗?”
“这……”
百越和云赐都不说话了。
“可以。”
百越看见陛下从马车里出来,立马抱着圆圆走过去。
萧黎眉眼温和,努力笑了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父皇带圆圆骑马,圆圆要玩吗?”
第54章 第54章叫父皇
御用汗血宝马号称日行千里,价值万金,虽是言过其实的夸张形容,但足以看出汗血宝马之珍贵。
尤其天子骑的那匹,名号玉麟,皮毛如流云般柔顺,灰白相间,蹄白如雪,山野林地如履平地,疾风而驰。
萧黎让御龙卫将玉麟牵来,问百越怀里的小人,“这是玉麟,圆圆喜欢吗?坐这个可以吗?”
他柔和了声音,收起一身威势,用此生最温柔地语气和神色面对他唯一的女儿。
这是他和梨若的女儿,之前没认真看过这小丫头,这几日路程奔忙,他有意和孩子们亲近,梨若总是推脱,说团团对他有误会,别吓到孩子了。
梨若承诺他,等回了京城,定然和团团圆圆郑重地介绍他,为他这个亲爹正名,解开误会。
萧黎应了,这几日都忍住没去打搅孩子们。
谁知道今天出奇,梨若居然肯把圆圆带出来了。
圆圆呆呆地看着高大仿若遮天蔽日的骏马,她小小一只,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玉麟身躯庞大,恍若一座不可攀登的雪山。
“圆圆是害怕吗?父皇抱着你一起骑,不用怕,不会让你摔到。”
萧黎对圆圆伸出手。
圆圆窝在百越怀里,看面前这个坏叔叔伸出手,还往后靠了靠,一脸抗拒。
不能给这个坏人抱,哥哥说过,这个人就是欺负阿娘的坏人,让她离得远远的。
见孩子抗拒,萧黎面上略微失落,耐心问道:“圆圆是不想骑马了吗,你父皇带你去其他的。”
圆圆不回答,还埋头趴在百越肩膀上,明显是讨厌萧黎,更喜欢百越。
百越看陛下神色不愉,脸上尴尬,顿时觉得小公主有些烫手了。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梨若缓缓走过来,从百越手里接过圆圆,停在玉麟面前。
梨若温柔抚摸着玉麟,带着圆圆的小手一起摸,“玉麟温顺,没有什么好怕的,圆圆摸一摸,现在还怕吗?”
圆圆摸着玉麟笑,兴奋道:“我不怕,阿娘我要骑马!”
梨若欣慰,“那让你父皇带着圆圆骑好不好?”
圆圆又迟疑了,转头看了坏人一眼,趴在梨若耳边小声说:“圆圆为什么要叫他父皇?父皇是什么意思?阿娘为什么不叫父皇叫陛下呢?”
梨若笑着:“因为他是阿娘的陛下,是圆圆的父皇。”
圆圆不理解,又说:“可是哥哥说,不能靠近他,他是坏人,他还欺负阿娘呢,圆圆不喜欢他。”
母女俩悄悄话的声音不算小,身后几人都能听见,是光明正大地在说皇帝坏话了。
梨若侧眸看向萧黎。
萧黎正对她使眼色,启唇无声道:“你快解释。”
他急得很,女儿就在面前,可是不和他亲,更喜欢他的侍卫,这太让一个正沉浸在为人父喜悦中的皇帝很伤心。
梨若抱着圆圆转身,踱步走到萧黎面前,笑着问:“陛下,待我们回京之后,我想和孩子们住在南疆王府,以南疆公主的身份,陛下以为如何?”
萧黎:“恢复身份可以,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你住在朕赐给你的别院里,那座别院离皇宫更近,你出入皇宫很方便。”
那别院就在东宫边上,离东宫和皇宫都很近,而南疆王府在城东,离皇宫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如果住去南疆王府,他们每日见面要花费很长时间,太不方便了。
梨若笑而不语,就这样看着他。
她怀里的小人生了张极为相似的脸,和亲娘像了七八分,也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母女俩一起看过来,萧黎瞬间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无奈妥协,“好,随你。”
梨若眉眼绽放,笑着对他眨了眨眼,“谢陛下!”
然后对圆圆说:“圆圆看,父皇对阿娘很好,根本不会欺负阿娘呢,哥哥是误会了才那样说的,其实父皇和阿娘一样,都很喜欢团团和圆圆呢,圆圆和父皇一起骑马好不好?”
圆圆觉得阿娘说的有道理,好奇的小眼神瞥过去,再看一遍,好像这个父皇没有那么吓人。
“那、那好吧。”
萧黎惊喜,碍于旁边有人,笑容收敛,矜持地伸出手,将女儿抱起来。
五岁的孩子,抱起来轻飘飘的,萧黎都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此刻之心难以言表,这是他第一次抱到小孩子,每年年节宗亲们带着一群小孩进宫拜见太皇太后,萧黎只觉得小
孩子惯会哭闹,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那样喜欢小孩。
身为帝王,他该为皇室繁衍子嗣,可自登基之后,繁衍子嗣的事就被搁置了,拖着拖着,拖到大臣们心里起了别样的质疑,让他过继宗亲子嗣,先挑选几个培养着。
他没有拒绝,态度含糊,培养一个合格的太子而已,从宗亲里挑选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他终于查到梨若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到舒州,见到了她,见到了她的一双儿女……
得知这对孩子是养子养女的那一刻,他无比厌恶,五年,梨若离开他五年,就是为了将精心付诸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她不是说要踏遍山河,四处游历的吗?结果是骗他的,没有看遍山河,没有四海遨游,是去养孩子了。
那时他想,既然梨若喜欢孩子,那他们可以生亲生的孩儿。
谁能想到呢,原来梨若这般爱他,生下了他们的孩儿。
萧黎与怀里的圆圆对视一眼,他飞快移开视线,竟有些不好意思和这个小丫头讲话。
他们的女儿很像她。
萧黎抱着圆圆走向玉麟,翻身上马,而后看向梨若,“让云赐给你牵一匹来,一起?”
梨若扬起手摇晃,“我就不了,陛下去吧,我在这看着你们就是了。”
萧黎想说服梨若一同,但圆圆扯了扯他的衣袖,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急着说:“走呀走呀,马儿不跑呀。”
小孩已经等不及要马儿跑起来了。
萧黎摸着圆圆的脑袋,说:“圆圆叫父皇。”
“父皇!”圆圆声音清脆,坐在马喜笑开颜,已经把哥哥的嘱咐忘到天边了。
她不知道这一声父皇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她这么叫,这个叔叔就会带她骑马。
马蹄声伴随着圆圆的笑声跑远了,梨若在后面望着,唇边扬起浅笑,扭头和云赐站在一起,问:“陛下出巡,你们俩都来了,玉奴怎么没来?”
云赐:“托你的福,玉奴被陛下查出来帮你下合欢蛊,被罚了俸禄小惩大诫就不错了,出巡就别想了,陛下把她离身侧了,肯定不会带她。”
梨若叹气,“那她这几年过得好吗?”
云赐:“好,陛下给她一个闲职,在行宫做女官,掌管行宫的庆仪和宫宴,她夫君也去调去行宫看门了,清闲得很。”
“那还好。”
梨若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太过连累玉奴。
话说,玉奴这个差事,好像是萧黎原本给她准备的,不过她拒绝留在京城,玉奴去了也好,远离是非,是个好差事。
午后日光旁落,微风不燥。
圆圆玩了会就累了,萧黎骑着马回来,晃晃悠悠。
玉麟看起来有些烦躁,蠢蠢欲动要飞奔,但屡屡被萧黎拉着缰绳止住。
萧黎带着圆圆兜风不会飞驰,马儿跑起来颠一颠就行,不可过快。
梨若就在原地等着,一面等待一面和云赐说话,问一问她离开京城的这几年,京城都有什么变化,发生了什么稀奇事。
“阿娘!”圆圆被萧黎带着马背,对着梨若张开手。
小孩有些困了,骑马的欢快劲过了就涌上困意,想回去睡觉。
梨若:“圆圆困了,跟阿娘回去睡觉吧。”
她张开手,但萧黎没把圆圆给她,转而放在百越怀里。
萧黎让百越送圆圆去马车里,手里攥着马鞭指了指玉麟,垂眸凝着她,“陪朕跑一圈,比一场。”
梨若挑眉,微笑着问:“好呀,若我赢了,有彩头吗?”
萧黎:“想要什么?”
“我要……”梨若想了想,说:“只需要陛下帮我去给南疆送封信,以陛下的名义,送我的信。”
萧黎眼神微沉,“你脑子都是帮姬行暮做事,就没其他的要求?”
“陛下都知道了他是我亲哥,为何还说这种话,顾念亲人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她没多少亲人了,屈指可数。
萧黎扭头看向前方,低低哼了一声,“你赢了,朕就允你。”
“好,陛下一言九鼎,君无戏言哦。”
梨若跟云赐借了他的马,拉过来和萧黎比试。
从她比不过萧黎,现在未必。
她这几年做生意经商,身手退步,萧黎也是如此,龙椅上坐了五年,身手早就僵硬了吧。
随着云赐哨声响起,两匹骏马飞驰而出,扬起一阵尘土,转眼就跑过了前方弯路,不见身影。
萧黎定前方山坡下的歪脖子树为终点,谁先到就赢了。
两匹马敞开蹄子跑,一时间你先我后,不分上下。
梨若铆足了劲想要赢,没注意到旁边人逐渐晦暗的眸子。
抵达终点,两人勒紧缰绳停下。
“可惜了……”梨若努努嘴,她差一点就赢了。
“就那么想赢?”萧黎驾马走到她身侧问道。
梨若笑:“陛下不想?那陛下干嘛要赢我。”
其实从前他们偶尔比试,萧黎会故意放水让她些,她那时年纪小,太看重输赢,争强好胜,但如今是不在意了。
萧黎回以一笑,“朕不想赢。”
他顿了下,继续说:“只是不想让你赢而已。”
梨若:“……”
这话说的,也太噎人了。
她撇嘴嗤笑一声,扬鞭往前,没有回复。
小孩子争风吃醋才会能说出这种话,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堂堂天子,一国之君,也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么。
萧黎追上来,看梨若没有反应,又说:“你虽输了,但今日朕心情好,可以应了你的请求。”
梨若知道他还有下一句,“所以陛下让我做什么?”
两匹马越走越近,萧黎长臂一伸,勾着梨若的腰带到他马上,压着她肩膀扣在身上。
梨若惊呼一声,蹙起眉头,“小心!这要是掉下去,非得落个半身不遂,陛下你把我摔了,团团和圆圆是不会原谅你的。”
“安心,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话落,萧黎扬鞭策马,玉麟嗖的一下奔出去。
男人紧实的胸膛紧紧贴在背后,呼吸落在耳边,一只大手束在她身前,扯开腰上那条粉色束带……
风声呼啸而过,吹的人睁不开眼,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随后飘散在风里,“坐稳了……”
第55章 第55章让皇帝为她守身,太妄想了……
圆圆回到马车里,团团和星晔刚好醒来,问圆圆出去做什么了?
“我去骑马了,就是那个会跑的大马,驾驾驾!”
圆圆手舞足蹈地描绘着,说着说着瞌睡虫都跑走了,亢奋道:“骑马可好玩了,我以后也要学骑马!也要玉麟那样威风凛凛的马儿!”
团团问:“玉麟是?”
“是父皇骑的马儿!有那么高那么大,长得可俊俏了!”
圆圆张开手抡了个圆圈,用力给团团形容着,希望哥哥能理解她的激动和兴奋。
曼青被逗笑了,说:“一匹马而已,圆圆那么喜欢呀,等到了京都,让那你父皇送你一匹,圆圆记得和你父皇说哦。”
圆圆点头,“嗯,圆圆会说的。”
“父皇?圆圆姐姐管谁叫父皇?”星晔懵懵的。
‘父皇’这个是可以随意叫的吗,他只听过皇帝叔叔对太上皇称作父皇,其余人好像是不能随意称呼的,阿娘说过,在大人面前,他要管阿爹叫父王才对。
星晔绞尽脑汁也没想通这个问题,他暂不能理解大人之间的礼数,让他怎么叫就怎么叫了。
圆圆兴高采烈,“就是哥哥说的那个坏人,阿娘说哥哥误会了,他不是坏人,他是圆圆的父皇,他还带圆圆骑马去玩呢。”
小姑娘很轻易就被收买了,期待着下次父皇带她去骑马,或者是去玩别的,父皇说京城有很多好玩的,马球蹴鞠投壶,他都可以带圆圆玩。
团团静静看着妹妹露出傻傻的笑,抿着唇打断,“圆圆不要乱叫,阿娘说过,那个人早就死了。”
圆圆疑惑:“哪个人呀?”
团团:“……”
就是那个早死的人。
这个称呼解释不通了,团团经常给妹妹念话本子,知道事情多一些,从大人对话里,他隐约知道了那个坏人是什么人。
话本子里写的天子仁德明智,好像天菩萨似的圣人,而他亲眼所见的,却不是那般……
团团闷闷不乐,没有打搅妹妹的好心情。
他不喜欢那个人,如果那个人真是他和妹妹的生父,那他们岂不是话本里形容的,地位低下不受待见,没有名分的外室子么。
团团叹气,曼青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叹什么气,乖乖的,一会给你们开饭,团团开心些。”
团团垂着脑袋又叹气,小大人一般的姿态。
曼青看他就忍不住笑,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这天马车里只有曼青和三个小孩,天黑
透了也不见梨若回来,团团问了好几次阿娘在哪,甚至要下车去找阿娘,都被曼青劝住了。
…………
半个月转眼而过,剩下的那段时日里,梨若很少回曼青的马车上,大多都被萧黎困在前面。
梨若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萧黎情绪不太对劲,似乎是憋着一股闷气,用别的方式发泄在她身上。
总之进了京就好了,她和孩子们住在南疆王府,与皇宫隔着半个时辰的路程,萧黎总不能天天跑出来找她,终于能清闲一段了,不然她这身子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最后两日,萧黎先一日入城,一道圣旨发下来,让礼部派人迎失踪多年的南疆公主入京,暂居南疆王府。
圣旨传下来,在京城的官宦世家中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南疆公主寻回的消息如清风般吹遍大街小巷,不过两日时间,整个京城都传开了。
这个关头,陛下寻到了流落民间多年的南疆公主,带回了南疆王姬行暮的亲妹妹,此举说是无意,没有大臣会信。
众人议论纷纷,都猜测着,陛下到底是都南疆起了防备之心,趁着南疆王身不在京城时带回了他的亲妹妹。
这下,姬行暮就算有不臣之心,也要顾及着亲妹妹在天子手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圣旨下到礼部,礼部立刻找了人手,浩浩荡荡将城外的南疆公主迎进京。
*
马车停在驿站外,为首男子一身官袍,拱手作揖,客气道:“礼部侍郎顾宣昂奉陛下御令,特来迎公主进城。”
“多谢顾大人。”
清冷淡然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听起来十分年轻。
顾轩昂给身侧的小吏使了个眼神,小吏端着一放雕刻精美的梨花木盒走到马车下方,将木盒奉上。
“这是江大人托下官带来的贺礼,请公主收下,江大人今日有公务不便相迎,就让下官代为送来,南疆王妃是江大人的妹妹,两家姻亲,这便是江家对公主的敬意。”
“请顾大人代为谢过,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梨若坐在马车里,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和顾轩昂相互客气几句,随后便跟着礼部的人缓缓往城门去。
她一路坐在马车上,不曾露面。
进了京,长街两侧的喧闹说话声渐渐大了,百姓们交头接耳谈论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南疆公主,两侧随行的官员亦是好似,不时往马车里瞄着。
只是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了。
顾轩昂带着官兵一路护送到南疆王府,众人下马,齐齐望着马车方向。
马车停稳,随行婢女掀开帘子,抬手扶着里面的人,不徐不缓走下来。
是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
顾轩昂走上前几步,静静观望。
他本欲开口,谁知这位南疆公主下来后,紧随其后走下来三个孩子。
“这……这是?”顾轩昂惊讶问道。
梨若牵着星晔走上前,对顾轩昂点头示意,“顾大人有礼了,这是南疆王府的小世子,兄长本带着小世子去了南疆,后陛下传信告知我的消息,兄长便将小世子送回来,交由我照料着。”
话落众人皆惊,圣旨可没说南疆王府的小世子回来了,直说迎接南疆公主。
没想到啊,这人质不止一个,还有小世子呢。
陛下手段了得,竟能让姬行暮乖乖交出妹妹和儿子做人质。
顾轩昂在心底感慨几句,有看向南疆公主身后的两个孩子,问:“那这两位是……”
“是我的孩子,一对双生兄妹。”
梨若坦然笑着,和顾轩昂说了几句,并未提及孩子的父亲之言半语。
在场官员都是人精,看着样子心里不免猜测,估摸这位南疆公主是与夫君合离了,要不然就是丧夫,这才没有提到夫君此人。
两方客套一番,相互道别。
南疆王府大门敞开,管事在门外恭候,迎着几个主子进了门。
管事名为青锋,梨若见过他。
她第一次和姬行暮对上,被抓到暗室审问,那时青锋就跟在姬行暮身边,是姬行暮心腹。
一进府,青锋就带着下人跪下,“属下恭迎公主。”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梨若说。
曼青牵着团团和圆圆走上前,站到青锋面前,笑道:“呦,几年不见,这么懂礼数了呢。”
青锋站起身,唇边微微扬起,“原来你这几年去了公主身边,王爷说你在外执行任务,没说具体去哪,五年了都没回,我还当你真死了呢。”
曼青:“晦气,姐姐活的好好的。”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就如梨若和云赐百越那般,都是自小结交的过命情意。
梨若望着偌大的南疆王府,摸了摸星晔的头,说:“星晔,带姑姑看看我们的家,你给姑姑安排一处好院子如何。”
“好!”星晔拉着姑姑的手往里走,在外漂泊许久终于回家了,兴奋得很。
这厢和睦融融,将所有流言蜚语都阻挡在南疆王府的大门之外。
南疆公主嫁过人,听说是个寡妇,还有两个孩子,被找回来之前,是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商人。
诸如此类之语,一日传遍王侯公府,大街小巷。
外界如何说,梨若通通不在意,她如今只惦记着南疆的事,信已送出,静心等待回信就是。
王府里一躲,又是半个月过去。
萧黎初回京,政务缠身,梨若见不到他人,但一日一封信却是准时送到。
同在京城还写什么信,弄得怪黏糊的。
他往这里送信也就罢了,还命令她每日回一封,每封信必须写过百字。
梨若是个直接的人,风花雪月的心情欠缺,只能每日写写日常琐事回给他,写不了什么情话。
如此这般,闭门谢客一月,直到宫里送来宫宴帖子,这下躲不了了。
太皇太后寿宴,宴请宗亲世家女眷进宫,其中自是少不了刚刚回京,正处于舆论中心的南疆公主。
尚宫局的女官亲自登门送帖子,不给任何装病推脱的机会,梨若便出面应下,接了请帖。
曼青接管了王府大小事宜,备了寿礼,准备好衣裙首饰。
这是梨若第一次以南疆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郑重视之。
“明日寿宴,你就所有人眼里的南疆公主了,怎么样,开心吗?”曼青叠着衣裳,望着铜镜里的明艳面庞。
梨若坐在妆奁前,浅浅笑着,与镜子里的曼青对视,“开心,不过明日太皇太后知道南疆公主是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想。”
曼青:“还能怎么想,你不是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是慈祥温和吗,有旧日情意,还有团团和圆圆在,太皇太后定然喜欢你。”
说到孩子,曼青追问:“我们都回京一个月了,陛下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为团团和圆圆正名?”
梨若:“不急,等南疆事了,他们回来再说。”
曼青打探道:“那你们呢,陛下是不是要迎娶你?”
据她观察,陛下对梨若情根深种,爱之非常,表面看似冷淡正经,实则很黏梨若。
梨若垂
眸,指尖在首饰匣里划过,拿起一根步摇把玩。
沉默片刻,她才开口:“谁知道呢,回了京,我的意愿,就不重要了。”
曼青渐渐收敛了笑容,凝神看她,“你不愿意吗?”
“愿意。”
梨若将步摇扔回首饰匣,深深看向镜中的自己,与自己对视,重复道:“我愿意……”
但……还记得当年,她曾说过豪言壮志。
不与人共侍一夫,哪怕这个人是萧黎,是皇帝,她也不愿。
如今要为了孩子,为了亲人,为了她所在意的一切,背弃自己的初衷了吗?
曼青好像知道梨若在纠结什么,轻声道:“为什么不去问问呢,阿照你行事果断,是我见过最干脆利落的姑娘,你既然心有芥蒂,为什么不去问他?或许,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难道他不喜欢你吗?”
“喜欢。”
梨若知道萧黎喜欢她,心里也有些猜测,后宫的妃嫔们,他应该……
出奇的,她很抗拒深想。
若真实情况不如她期待的那般,她怕,怕她就此,再也爱不起来了。
让皇帝守身,是她太妄想了。
第56章 第56章那就是陛下的骨肉
翌日晨起,曼青早早将梨若从被窝里拉出来,让婢女们为其梳妆打扮。
梨若坐在妆奁前,任由婢女们在她脸上头上忙活。
“阿娘!”
圆圆和团团五岁了,之前都睡在一个屋子的,来了王府之后就分开了,梨若住在梧桐院的正房,两个孩子住在两侧偏房,一人一个三开间的大屋子。
王府很大,屋舍众多,主人又少,不乏更大更好的院子空闲着,但这个院子是小世子星晔亲自为姑姑选的。
为了方便他和表哥表姐玩,特意将他旁边的院子安置给姑姑了。
刚入辰时,梨若都没完全清醒,两个孩子就穿戴整齐地跑过来找她了。
梨若身侧围着三个婢女,圆圆看阿娘正忙,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扑进阿娘怀里,乖乖蹲在妆奁旁边看着阿娘上妆。
“阿娘好美呀?”圆圆双手捧着脸,笑眯眯说。
团团站在妹妹旁边,跟着点头。
孩子跑进来,就像是一股春风吹过来,将梨若头顶的阴郁都给吹散了。
听着两小只的夸奖,梨若唇边立马扬起笑容,回道:“是吗,哪里好看呀,难道阿娘平常就不好看了吗。”
圆圆:“都好看。”
团团想了想,用仅有一丢丢学识夸道:“阿娘寻常时候是幽兰冬梅,不争芳华,今日是牡丹芍药,鲜妍夺目!何时都美!”
圆圆点头,“嗯嗯嗯,哥哥说的就是圆圆想说的,”
小家伙绞尽脑汁想词,摇头晃脑颇为认真,房中几个大人都被逗笑了,婢女们都忍俊不禁,忍不住夸赞两位小主子可爱讨喜,人见人爱。
无聊的清晨因为有了孩子的欢声笑语变得有趣,梨若坐在镜前一个时辰都不觉得枯燥。
不一会房中摆饭,曼青带着星晔过来一起用早饭。
三个孩子聚在一块,叽叽喳喳热闹得很,小嘴巴一刻都没有空闲。
听闻今日要去宫里,星晔给团团和圆圆讲述皇宫里的宫殿楼阁是什么模样,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妃们是什么样的,还有宫里的御膳,天南海北的奇珍佳肴,时令鲜果等等。
说起皇宫,要讲的话太多,讲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星晔常常进宫,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常客,见过太多新奇东西。
“皇太祖母很慈祥,每次去都给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太上皇不在皇宫里住,好像在京城外的行宫里,寻常是见不着的,宫里我最喜欢皇太祖母,还有晋王殿下。”
星晔一口气说了很多,手里的勺子很久都没动一下。
曼青提醒星晔吃饭,吃完饭再说。
梨若静静听着,到这插了一句,“星晔认得很多人,真厉害。”
星晔腼腆笑了:“嘿嘿,这不算什么。”
团团问:“皇宫那么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吗?”
这话给星晔问住了,星晔脸上犹疑片刻,说:“也是有的,我看见皇帝陛下就有些怕,还有那个魏王叔叔,我不喜欢他,宫里规矩很多,爹娘说不能乱讲话。”
最不喜欢皇帝陛下和魏王殿下,前者是害怕,后者则是经常吓唬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坏叔叔。
圆圆太好奇皇宫了,看向阿娘,问:“阿娘,圆圆也想去皇宫里,阿娘能带圆圆去宫里玩吗?”
团团抿紧唇,不太开心,“星晔弟弟说了,规矩很多,不可以乱说话,我觉得皇宫没什么好玩的,圆圆我们不去。”
“可是圆圆想去……”
圆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阿娘。
梨若装扮好,穿好衣裳走过来,捏了把圆圆的小脸,“圆圆这么好奇呀,怎么哪里都想去呢。”
圆圆抱着阿娘胳膊撒娇,“就是想去嘛,阿娘带不带圆圆去呀?”
“昨日教你们的礼数还记得吗?”
“记得。”
梨若摸摸女儿头上的小圆揪揪,笑着说:“阿娘可以带圆圆去,不过圆圆也听见星晔的话了,到了宫里不可以喧哗,不可以随便说话,要乖乖的。”
圆圆信心满满应下,“好!圆圆一定乖乖的!”
团团担忧道:“万一不小心说错话了呢,如果有人欺负我们怎么办。”
皇宫是那个坏人的地盘,他要再欺负阿娘可怎么办。
梨若:“说错什么都无妨,团团不用担心,一切有阿娘呢,要是欺负你……你当然是欺负回去,不用怕。”
有仇当场就报,大人行事束手束脚,但小孩子不用,小孩子不懂事,谁会跟小孩子计较呢。
更何况,他们是有靠山的。
*
用过早膳,梨若便带着三个孩子上了马车,缓缓往皇宫驶去。
路上经过京城大街小巷,从最繁荣的天街上穿过,团团和圆圆频频往外面张望,被京城车水马龙,繁荣昌盛的景象吸引,说明日就要上街逛逛。
延街许多叫卖商铺,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更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闻着味就要流口水了。
梨若安抚孩子们,说等宫宴结束,回家路上就买给他们吃,孩子们这才收回眼。
半个时辰的路程,因为车上有孩子,速度放慢很多,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宫门口。
宫门外马车停了几排,一眼望不到头,福安宫有宫人接待他们,早早等在这里,专门负责接待南疆王府的家眷们。
南疆的公主不是大燕公主,真说起来可能连大燕的郡主都比不上,身份是否尊贵,全看上面是什么态度。
眼下边疆时局紧张,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南疆公主应是陛下为了给南疆王警醒的人质,身份特殊,不便交好。
故而梨若带着三个孩子一路走到皇宫禁庭,路上遇上许多前来参宴的女眷,却无人上前与她搭话,众人都避着她走,刻意拉开距离。
宫人引路至福安殿,李尚宫在殿外迎客,与诸位女眷寒暄,太皇太后寿宴,来者皆满面笑颜,身着华服,放眼望去一派欣荣华翠。
李尚宫正和信国公夫人会说话,余光见宫女引着一位身着淡蓝色华裳的女子走来。
耳边响起女眷的议论声,大家都猜到了,这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应当就是刚刚进京的南疆公主。
李尚宫正正神色,面上带着妥帖的笑迎上去,她一步步走近,也渐渐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好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李尚宫压下心中疑惑,躬身行礼,与这位南疆公主相互见礼,立刻带着进了殿。
殿外的女眷们都被带去偏殿和花园歇着,这么多人,其中不乏国公夫人和王妃之类的身份尊贵的女眷,可李尚宫却只带着这位南疆公主去见太皇太后了。
这便说明,太皇太后喜爱南疆王,连带着看重这位南疆公主。
说来也正常,太皇太后是最念旧情的人,南疆王兄妹的母亲是太上皇的义妹,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义女,乳母之女,也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情分匪浅。
后来因着和亲的愧疚,太上皇和太皇太
后平日就对南疆王颇为宠爱,堪比皇子,如今这位流落民间,受苦受难多年的公主寻回,太皇太后定然重视。
李尚宫觉得这位公主眼熟,却一直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直至公主进殿拜见太皇太后,直接让太皇太后愣在当场,眼眶湿润。
“阿若,竟是你……”太皇太后走到梨若面前,亲手将她扶起,泪眼婆娑,“找了这些年,半点消息没有,原来人就在身侧……上天啊,造化弄人……”
太皇太后太过激动,梨若和李尚宫将其扶回里间坐下,劝了好一会才稍稍平复情绪。
“静姝是我看着长大,和太上皇兄妹相称,算是我半个女儿了,是我对不住她,没为她找好婚姻,又没为她看顾好孩子,竟让你在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太皇太后拉着梨若的手,说了好多之前的事,骤然知道梨若身份,难免激动。
梨若不熟悉亲娘,平素都是听慕娘子讲述从前,今日听太皇太后说,又知道了许多没听过的事。
“我不曾受苦,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太皇太后不必担忧,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梨若说。
太皇太后又悲又喜,“怪不得皇帝嘱咐我,说了好些听不懂的话,嗐,我还当他出去一圈开窍了,看上行暮的妹妹了,没想到……原来他早知是你,这才特意照顾。”
梨若尴尬笑笑,“自从我请辞,和陛下有五年未见了,陛下也是才查出我身世没多久,急忙让人寻我回来了,陛下大恩,梨若感激不尽。”
他们之间的事,太皇太后不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事要缓缓再说。
太皇太后又问:“孩子呢,听下面的人说,阿若你已经成婚了,带回来两个小娃娃,是对双生龙凤胎呢,好会生,今日怎么没将孩子带来给哀家看看。”
“带来了,就是路上……路上碰见姜大监,大监说这里人多,别惊到孩子,先帮我带会。”
太皇太后一愣,“姜正德?他把孩子们带去御前了?这姜正德真是的,还敢半路劫走哀家的人。”
她急忙吩咐李尚宫,“你快去将孩子带回来吧,皇帝不喜小孩,他成日摆一副冷脸,别给孩子们吓到。”
梨若:“……”
应该不能吓到吧。
*
紫宸殿,姜正德神色亢奋回来,进来就直叩殿门。
“陛下!老奴有要事禀报。”
云赐守门,道:“魏王殿下在殿中,大监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姜正德回身往指了下,正好有几个小太监哄着三个小孩走近,他兴奋道:“看见那两个娃娃没,梨若的孩子,我方才去福安殿送名册,回来路上碰见梨若了。”
云赐无语:“碰见就碰见了,不是都和大监说过了,梨若用南疆公主的身份回京了,您怎么还这样惊讶。”
姜正德摆手,手舞足蹈:“这是两码事,是那两个孩子,那孩子……”
他笑得嘴咧到眉梢,拿着拂尘甩了云赐,“你懂什么,那孩子就是头等大事。”
姜正德又喊了一声,得到陛下应了,让他进去。
姜正德匆匆进殿,满面红光,“陛下,老奴有要紧事禀报!”
上首,皇帝靠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本折子,侧边,魏王殿下正逗弄着金架上的鹦鹉。
“何事?”
姜正德看了眼魏王殿下,稍许迟疑。
萧越挑眉笑,走过来坐下,“发生什么事了,大监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王的面说?”
“这……”
御座上,萧黎放下折子,面无表情拿起另一本,“但说无妨。”
确实没什么事是不能当着萧越面前说的。
姜正德一脸兴奋变得支支吾吾,“老奴……刚刚遇上了梨若,还有她那两个孩子。”
萧越一听梨若就站直了身,连忙问:“她如何,是去皇祖母宫里祝寿了吗?”
早知道梨若回京了,萧越这些天真真是望眼欲穿,抓心挠肝地想见梨若一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奈何陆景云再三劝阻,让他忍住,别去见梨若,待到寿宴再见也来得及。
他望了眼皇兄,只见皇兄垂眸伏案,纹丝不动。
姜正德:“梨若都还好,似乎是圆润了不少,老奴瞧她过得不错,就是那两个孩子……老奴觉得有些不对。”
萧越:“那不是她收养的孩子吗,有什么不对?”
话到嘴边是,姜正德几个来回,终是忍不住,硬着头皮说:“老奴觉着……龙凤胎里的哥哥,长得有些像陛下幼时,女娃娃也像梨若,或许那不是梨若收养的,是陛下骨肉啊!”
萧越笑着摆手,“大监你说笑了,怎么可能呢,太疑神疑鬼了,不可能不可能。”
说话间,他抬眸瞄了眼皇兄的神色,见之四平八稳,不动如山,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什么皇兄血脉,这不可能的事。
姜正德:“可能,老奴从陛下四五岁时就在陛下身侧伺候了,近身服侍二十年,没人比老奴更了解陛下,托大一句讲,太皇太后都没有老奴对陛下熟悉,方才我一见那两个孩子,那一刻就断定了是大半,很像,那男娃娃很有陛下小时候的神韵,乍一看不像,得细细得看!”
“大监你真是误会了,那是梨若过继来的孩子,是她姐姐的,所以那女娃娃才和梨若相似,至于男孩,你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错了。”萧越道。
“皇嗣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姜正德着急上火,对上首道:“陛下不能大意,必须得查清楚啊!万一就是皇嗣呢!”
萧黎起身,缓步往下走,平静应了一声。
萧越撇嘴笑了声,“大监定是看错了,皇兄你还真信啊。”
萧黎走到两人面前,负手而立,淡淡瞥了萧越一眼,悠然道:“谁说看错了。”
第57章 第57章那就是朕和梨若的孩子
“皇兄这话……是何意?”
萧越怔然发问,一时僵住了。
有些答案在心头翻滚,呼之欲出,但又不敢相信,仿若天方夜谭。
梨若自傲不服输,有一腔倔劲,这样的性子深入他心,从没想过梨若会甘心为一个人付出,还独自生下一双儿女吗?
姜正德亦是震惊,“陛下的意思是,那两位当真是小殿下?”
他止不住笑,惊喜之下双眼都湿润了,想放声大笑给苍天磕两个响头,激动不已。
萧黎淡定开口:“没错,大监看得很准,那就是朕和梨若的孩子,朕也是到了舒州才知道梨若五年前离开时就有了身孕。”
他说着,从御案上拿来一封早就盖好大印圣旨递到萧越面前,“给梨若赐封公主名号的圣旨,稍后你在宴前宣读。”
南疆公主是来自于南疆的,未得到大燕册封圣旨,恐会被人看轻,姬行暮从南疆世子到南疆王都是大燕册封。
萧黎已经让人秘密筹办大婚的事宜,立后非同小可,礼部给出的筹办时间是一年,再快也要半年,不然仪典不全,排面不够,终身抱憾。
立后圣旨可等到姬行暮从南疆归来再下发,赐封公主封号的在今日正好。
萧越愣着没接圣旨。
萧黎微扬着下巴,将圣旨往前松了松,直接放在萧越手里,眼角带着几分笑意和威慑,“拿好了,你和梨若也五年未见,该去见见了,你们有些交情,可找时间去叙叙旧,顺便看看你的小侄子和小侄女。”
多大的恩情啊,当年要不是萧越捣乱,梨若根本跑不掉。
叙吧,再叙旧也只能是皇嫂了。
“……是。”
萧越默默收好圣旨,垂头掩下眼中的失意。
“诶!说了半晌差点忘了,老奴方才遇见梨若,顺路见两位小殿下带来了,云赐在殿外看着呢,陛下出去看看吧。”姜正德说。
“他们在殿外?”萧黎闻言快步往外走,姜正德紧随其后。
萧越则是步伐缓慢地移动着。
殿外,云赐正带着两个小孩翻花绳。
翻花绳本是女儿家打发时间常玩的,云赐不玩这个,但为了哄两位小殿下欢心,
他拆了手腕上的绳子演示花绳玩法,哄得两个小孩争相上手,和谐玩着一根平平无奇的黑绳子。
不一会,推门声传来,云赐俯身行礼,拉着两个小孩站好了。
“陛下。”
萧黎对云赐摆摆手,停在两个孩子面前,屈身半蹲与他们平视,问:“团团和圆圆在玩什么?”
圆圆手里攥着绳子,乖乖说:“在玩花绳呀,云赐叔叔说这个叫翻花绳。”
萧黎温声和圆圆说话,说着说着萧黎张开双手,圆圆应是被什么条件诱惑到了,乖乖让萧黎抱了起来。
姜正德在后面看着父女俩互动,心里慰贴,嘴上念叨着:“梨若不容易啊,一个人能将两位小殿下养的这样好,白白胖胖的,不怯场,比寻常的小孩子都稳重呢,真是费心了。”
萧越停在姜正德身侧,垂眸看过去,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流转。
没什么不甘心的,他早就知道他和梨若走不到一起,五年前就放手了。
这样也好,至少日后,他们是一家人了。
萧越闭眼,无声叹息。
萧黎抱着圆圆掂了掂,笑道:“嗯,重了些,圆圆再多吃点。”
圆圆想起宫宴上会有很多好吃的,一双眼睛雪亮雪亮地看着他,“父皇,星晔弟弟说宫宴上有很多稀奇佳肴,圆圆可以吃到吗?”
“当然,圆圆想吃什么都行。”
萧黎抱着圆圆转身,看向弟弟萧越,对圆圆说:“这是父皇的弟弟,团团和圆圆的五叔。”
圆圆很有礼貌,“五叔安好,我是圆圆。”
阿娘教过怎么打招呼见礼。
萧越走上前,看着这个缩小版的梨若,眸色动容,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五叔今日不知圆圆会来,没有特意准备见面礼,这枚玉佩是你祖母所赠,今日就转赠给圆圆了。”
话落又问:“团团圆圆是乳名,皇兄可给他们取了大名?”
萧黎:“扶光、望舒。”
“这不是姬行暮当年……”萧越哑然。
这名字是姬行暮求的两对名字中的一对,当时他还觉得姬行暮脸皮真挺厚的,刻意套近乎。
萧黎看了眼萧越给圆圆的玉佩,沉吟片刻,将自己腰间的玉佩也取了下来。
这对玉佩是母后送给他们兄弟俩的,他和萧越一个一人,原是一对。
现在阿越将玉佩送给圆圆,他就将自己的送团团吧。
萧黎放下圆圆,转身回到团团面前,将自己的玉佩递给团团,“这是父皇送你的,你妹妹都有。”
团团撇脸看向别处,当初没看见。
萧黎没收回手,尝试和团团说话,但这小家伙是有些脾气的,那股子倔强劲和他娘如出一辙,根本不给面子。
萧越已经哄着圆圆给他抱了,抬眼看着另一边,噗嗤笑出声,“皇兄,这小子看起来有些脾气啊。”
萧黎无奈,直接拉起团团的手,将玉佩挂在儿子的腰带上。
玉佩不大,挂在小人身上不算违和。
“我不要你的东西!”团团蹙着眉头,小脸气哄哄的,瞧着更可爱了。
“扶光,不能这么说话。”
萧黎第一次叫儿子大名,惹来团团白眼一个。
这孩子……
萧黎强行将团团抱起来,谆谆教诲,“扶光,我承认咱们之前有些误会,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父皇都可以弥补你,但是……”
“一会到了人前,莫要像现在这样了,我们这样,会让你娘烦恼的,父皇不希望你阿娘烦心,你也是吧。”
团团挣扎了几下,完全动不了。
只有阿娘和姨娘可以这么抱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这个坏人!
团团郁闷得很,回怼道:“都是因为你,阿娘才会烦恼,我才不会让阿娘烦恼。”
萧黎放轻声音打探:“因为我吗?这样,我们做个长久的交易,你告诉父皇,你阿娘因为什么烦恼,在家里说过什么话,作为交换,只要是团团想要的,不伤天害理,不害人害己,父皇都可为你办到。”
团团眼睛一转,看样子有些心动,但依旧肃着小脸,“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君无戏言,朕骗你作何。”
萧黎抬起手,“击掌为誓如何?”
团团思忖骗片刻,矜持点了头,小手和男人的修长宽大的手击掌。
“好,现在可以说了,朕如何惹你阿娘烦恼了?”萧黎问。
团团:“我没听见,不过阿娘就是烦恼了,都是因为你,我看出来的。”
虽是空口无凭,不过萧黎愿意相信团团,这小子心思很敏感的,不像圆圆是粗神经。
“嗯,朕相信团团的话,你放心,无论你阿娘有什么烦恼,父皇都会解决,那团团有什么想要的,这是我们第一次交易,你尽管说。”
团团没有想要的,只想从萧黎怀里下来,他已经长大了,阿娘说他是大孩子了,他可以自己走路。
这样被抱着,好难为情啊……
“我要下去,自己走,不要你抱我。”
萧黎:“这不行。”
他解释道:“父皇抱着你呢,是为了你阿娘好,你陪父皇去参宴,其他人瞧了就都知道父皇护着你们,没人敢给你阿娘脸色看,团团,你还很弱小,再没能力护着身边人的时候,可以借力使力,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
“那……那你抱着圆圆好了。”
萧黎转身往后看,“你妹妹有人抱着。”
团团有些羞赧,双唇抿紧,“我会走路。”
萧黎:“都说了这是为你阿娘好,团团肯定也为你阿娘着想吧。”
团团不说话,沉默让他抱着。有点道理,但是怪怪的。
姜正德笑着走上前,“陛下,时辰差不多了,这便可以往泰兴殿去了。”
萧黎应声,大步往出走。
圣驾和魏王浩浩荡荡往举办寿宴的泰兴殿走去。
只是刚出紫宸殿没多久,他们就撞见了正往这边赶的李尚宫等人。
李尚宫行大礼,道:“妾身受太皇太后命,特来接南疆王府的两位小主子回去,孩子年纪不懂事,吵了陛下清净便不好了。”
“起身回话。”
天子的声音从车架内传来,李尚宫站起身,抬眸望去。
这一眼震惊不已,只见天子稳坐车架之上,怀里抱着的,正是她要接回的小公子。
这这这……这孩子怎跑陛下身上去了,陛下最不喜小孩了。
宗亲们常带着小娃娃进宫拜见太皇太后,陛下每次见了都不久留,半个眼神都不给。
太皇太后有意让陛下多接触接触小孩子,看顺眼了或许陛下就肯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想要自己的孩儿了。
但陛下真是不喜孩子,一见就走,看都不愿看。
李尚宫惊得说不出话,姜正德咳嗽一声引她回神,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
天子冷淡低沉的声音落下:“多余折腾,朕带他们去宴上,尚宫回了皇祖母吧。”
李尚宫躬身让路,低声俯首:“是,妾身告退。”
她惊奇着,脚下走出残影了,飞快赶回福安殿。
回来时遇上太皇太后带着一众勋贵女眷们步行往泰兴殿走,左侧站着梨若,右侧是明月长公主,
有说有笑的。
李尚宫按捺下千言万语,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说,匆匆上前跟太皇太后回禀:“禀太皇太后,南疆王府的两位小主子已经往宴席那边去了,陛下和魏王殿下顺路领过去了。”
“呦,这倒是稀奇,难得皇帝有份耐性,那我们也快些过去吧。”
太皇太后以为皇帝只是看在梨若的情面上捎带两个孩子过去,没有太过惊讶,转头和梨若说笑几句就过了。
第58章 第58章陛下,做男人要矜持
众人移步泰兴殿,太皇太后先一步到了,殿中行礼声恭贺声此起彼伏,宗亲勋贵座无虚席。
满朝世家勋贵,唯独太上皇和几位太妃未到,前两月太上皇出行洛州行宫游玩,本是打算这个月回来的,结果一场风寒病倒了,只好在洛州休养好再回程。
梨若是女眷,坐席在太皇太后下首第二排的位置,约有十丈远。
前排均是身份贵重的王妃太妃以及诰命夫人。
众人落座,梨若走向自己的座位,手边还牵着星晔。
“阿若,来哀家身边。”
太皇太后一开口,李尚宫立刻差使宫人搬了一张桌案到太皇太后身侧,紧临其下。
原本坐在太皇太后手边的是明月长公主萧揽月,位置一变,萧揽月不得不往下挪了挪,让出紧挨太皇太后的位置。
李尚宫挪了公主的位置,请梨若坐下,扭头对明月长公主屈膝行了一礼,歉意笑笑。
“行鸢表姐初初归来,皇祖母爱到心窝里了,让本宫都羡慕了呢。”萧揽月皮笑肉不笑,歪头看过来。
“听闻表姐成过婚,怎地认亲回京了,没见着姐夫人呢?不知姐夫何处高就,哪里人士啊?”
萧揽月状似关心地随口一问,牵动周遭女眷竖起耳朵,不约而同看过来。
自从这位南疆公主进京,流言纷飞,带着一双儿女却不见夫君,许多人都在私下猜测,说是未婚生子的。
梨若带着星晔坐好,回看萧揽月,神色淡然,“哪里的传言,竟然敢诓骗长公主,我尚未婚嫁,哪里来的夫君。”
没有夫君,却有孩子??
这是什么道理!言外之意,确是未婚生子。
她这样轻飘飘,毫不遮掩地说出来,萧揽月反被噎了下,不知还说什么好。
女眷们也都惊讶,一时间静下来,无人搭话。
这句话堵死了所有人的嘴,让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更强烈了。
太皇太后及时打断,缓和气氛,“揽月,近日家中如何,驸马去江南视察半年有余了,也该回来了吧。”
上一茬轻轻略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气氛须臾间缓和。
萧揽月唇角微扯,手指捏紧袖口,“要回了,就在月底。”
太皇太后点头,嘱咐她调养好身体,这次驸马回来就收着点性子,莫要与驸马闹了,他们成婚四年有余,抓紧时间要个孩子才是正事。
梨若饮茶倾听,没错过萧揽月带着敌意扫过来的眼神。
这位明月长公主性情骄纵,梨若是见识过的,当年她暗中护卫江妤柔,见过萧揽月为难江妤柔的跋扈姿态。
萧揽月的驸马曾求娶江妤柔未果,后来被迫尚公主,夫妻感情一直不好。
萧揽月不喜江妤柔,连带着厌恶南疆王府,不喜这个南疆公主。
女眷们暗流涌动,没一会太监宣唱陛下驾到,殿中瞬间安静,众人起身行礼。
“平身。”
天子话落,甩袖坐在御座上,紧随其后的魏王对太皇太后祝寿,一连串贺词不重样。
天家祖孙其乐融融,待众人起身望去,皆是愣怔一瞬。
陛下怀里,怎么抱着一个孩子?
这……哪家的孩子啊,跑陛下怀里去了?
“诶呦,这就是扶光吧,真可爱。”太皇太后亦是震惊,笑道:“皇帝就这么一路抱过来的?哀家头一次看到皇帝这么喜欢孩子呢,真是太投缘了。”
萧黎将团团放下,拉着团团和圆圆给太皇太后行礼磕头。
“不必不必,快起来吧,让哀家好生瞧瞧你们。”
太皇太后定眼一瞧,霎时又愣住了。
她抬眼看了下皇帝,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哀家喜欢这个这两个娃娃,李尚宫安排下坐席,就让让他们坐哀家旁边。”
寿宴开始,勋贵们轮番祝寿,宫人鱼贯而入,殿中欢腾起来。
只是今年这次,气氛有一丝莫名的怀疑,高台上不只有天子和太皇太后,还有两个乖巧可喜的孩子,远远望去,仿若一家。
众人不明所以,向来冷情冷性陛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对两个没有血脉关联的孩子青睐有加了呢。
难道是……陛下有意充实后宫,想繁衍皇嗣了?
又或者,之前提议的挑选宗室子的折子,陛下默许了,在暗示宗亲们日后多多带孩子进宫?
君心难测,上面一个眼神,下面猜断肠。
大家各怀心思,梨若也是如此。
上面频频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萧黎一面应付宗亲敬酒,一面往这里瞄。
举杯抬袖往她这看一眼,宫人斟酒趁着空闲往这看,转头和太皇太后说话还往她这看。
梨若感受到了,不曾回过一个眼神。
她哄着星晔用膳,闲暇时和太皇太后聊上几句,抬眼垂眸,视线飘向一侧。
不远处有数名身着华裳宫裙的女子相互说笑逗闹着,她们各有各的美,环肥燕瘦,神采飞扬,笑声不断。
许多宫人围着伺候,许多女眷凑近攀谈,称之为娘娘。
她们,都是萧黎的妃子。
梨若默默看了许久。
她们都那样美,顾盼神飞,笑的开怀,能看得出,萧黎待她们不错。
各个金尊玉贵,玉软花柔。
宴会进展平稳,歌舞笙箫,百家杂戏,有宫廷风雅,也有民间乐趣。
民间百戏这都是魏王专门为太皇太后寻来的,讨老人家一笑而已。
太皇太后坐了一个时辰多就累了,宫人们簇拥着离席,紧接着天子也离去,留下魏王与臣子共饮。
没了上面两位,宫宴气氛不降反升,女眷男宾谈乐小酌,各聊各的,更热闹了。
三个孩子都困了,李尚宫安置孩子们离开,说是带去福安殿让他们睡下。
那岂不是要在宫里留宿一夜了?梨若问了两句,李尚宫便说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孩子们在宫里住几日,梨若也跟着在后宫住下,陪太皇太后几日再走。
梨若不好推辞,让李尚宫将孩子们带走了。
孩子们都走了,梨若独自在这也没什么意思,本想跟着走的,但永宁候府的二房夫人和几个姑娘围上来和她说话。
这都是江家女眷,江妤柔的堂嫂和堂姐妹,两家正经亲戚,梨若乐意和她们交好,便留下多聊了几句。
宴上逗留许久,梨若终于寻到机会出来,用散酒气的借口,独自行走在御湖边的小径。
不知不觉走了很久,梨若在一处假山外停下。
她来过这里,五年前她随萧黎进宫,就是在这个假山里,他第一次主动亲了她。
梨若停步看着,思绪飘远。
正出神,身后突然一双大手捏住她的腰肢,猛得推她进了假山里面。
假山洞中黑暗,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但梨若岂能认不出他,他一接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沉木香就钻入她鼻尖,熟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背后偷袭,小人行径。”
梨若抬手欲推他,不想萧黎直接俯身过来,吻上她的唇,不等她反应,长驱直入,强迫她承受这个深吻。
她所有的话都被吞入腹中,背后靠着冷硬石壁,整个人被他覆盖在身前,困在这一方黑暗寂静,又情浓炙热的小天地。
一月未见,骤然相贴,彼此深入熟悉过的身躯靠近,顿时撩起一阵颤栗涟漪,他们很熟悉对方了。
身体已经回忆起被侵略的记忆,蠢蠢欲动想要迎上去。
梨若一直在推他,却抑不住身体的本能,心理在反抗,身体想臣服。
萧黎紧紧锢着她的腰,终是放开了被他亲到鲜艳欲滴的唇,声音浑浊低沉,“躲躲躲,躲什么!梨若,你好样的,朕不过忙了一个月,你这心立马就野了,眼里装不下朕半分了,又欠收拾是么。”
梨若心中有气,今日心情低低落,被他一说,更是烦躁,“陛下别闹了,外面常有人路过,人多眼杂。”
“那又如何,这是皇宫。”
萧黎一只手从她腰肢往上趴,将脸埋在她脖颈,嗅着从肌肤里散发出的幽香。
他呼吸声越来越重
,张口咬了下脖颈上白皙柔软的皮肉,不敢用力,而后又舔吻着。
下面那双手也不老实,竟从交领缝隙钻了进去。
恰逢外面响起脚步声,梨若惊到,奋力推他。
“滚开。”她口不择言骂了句。
萧黎当做听不见,依旧埋在她身上。
梨若一拳砸在他肩上,得不到反应,磨着牙说:“陛下,你知道公狗发*什么样吗?”
“就像你现在这样。”
“……”
山洞里静了一瞬。
萧黎缓缓抬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嗤笑道:“说什么混账话呢,当心朕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他双指钳住梨若的下巴,指腹捏了捏她的双颊脸蛋,低头靠近,语气恶劣,“舌头伸出来,朕看看从哪拔比较好。”
梨若呆了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进了什么污言秽语。
她想骂他,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年纪越长,她脸皮越薄,而萧黎和她相反……
这不是脸皮厚,是不要脸了。
脸呢?她清冷高傲的殿下呢?灰飞烟灭了。
梨若就愣了一会,萧黎指腹已经碾上她的唇,低头凑过来,舔了下她的唇瓣。
梨若红了脸,这么大年纪,搞这些……真有点抵挡不住。
脑袋空空如也,这时想反击都不知道说什么,面前的男人,早就不是五年前被她调戏的殿下了。
萧黎又吻上去,谁知这时身下一痛,梨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制裁他命脉,下手不轻。
“嘶……”
“梨!若!”
梨若呼了一口气,终于稳住了自己,淡淡说:“陛下,做男人,还是要矜持些。”
第59章 第59章朕让着你
梨若手劲不小,有意打断他,萧黎闷哼一声,伸手捏住梨若的手腕,低头一口咬在她耳垂上,稍微用力以示惩戒。
梨若又推他一把,这次终于将人推开,两人中间隔着两步距离。
“敢伤龙体,不要命了,你等着,朕有的是手段惩戒你。”萧黎咬牙说。
想想又觉得这话没威慑力,心中更气,低声嘀咕:“若捏坏了,你以后就得后悔了。”
萧黎靠着石壁,面容隐在浓稠夜色里看不清神色。梨若下手真不留情,缓了会还觉疼痛难忍。
不过疼是疼,萧黎忍着不叫,强行让声音如常。身为天子,怎么在这种地方露怯。
无妨无妨,不疼!不疼!
梨若自觉下手控制着力气,根本没用劲的,“哪敢伤了陛下,放心吧,它好好的,一会就好了。”
萧黎:“没好,还疼,你给朕捏坏了。”
这天地下除了她,没人敢这么对待他。
梨若:“……”
细听下来,总觉得他声音藏着一丝丝的委屈,好像等着她哄似的。
本是亲密逗闹,动个手无伤大雅,梨若知晓萧黎没生气,还在跟她闹呢,嘴上硬,其实是想求欢。
可梨若今日实在没心情,她不想和萧黎闹,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看见他。
沉默些许,萧黎也察觉到梨若情绪不佳,格外低落冷淡。
想是今日宫宴过长,一整天应付这个应付那个,又喝了酒,是累到了。
萧黎握住梨若的手,说:“累了?湖心亭清凉解暑,去那里坐坐?”
梨若疲惫道:“不必了,时辰不早,再不回福安殿,太皇太后要派人来找我了,而且我出来时看见后面八角亭那边有好几个宫女,被看见又是风言风语。”
“你这话好笑,谁敢传朕的口舌,岂非是不想活了。”
梨若将手从萧黎手掌中收回,不欲再说,“我先回了,陛下想寻乐子,找别人吧。”
萧黎拉住她,眉头拧紧了,“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
梨若拂开他的手往假山外面走,萧黎紧追着出来。
“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你就是这么想朕的?一月不见,你宴上一眼不看朕,当真装作不认识了,这就罢了,朕主动寻你,你就轻飘飘一句、找乐子?”
萧黎胸膛被郁愤填满,要被梨若这句话憋屈死了。
话说的真难听,什么叫找乐子呢,他若真只是为了那些事,何苦这一个月来为了南疆的操心劳力,拉着一堆大臣商议帮助姬行暮镇压南疆内乱。
眼下终是解决了大半,想着来找她报喜,梨若听了必定宽慰,结果没等他张口呢,先看她甩了好几个冷脸给他看。
再者说,不论其他,一个月了,她就一点不想见他?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爱,半点看不见。
梨若后悔自己没控制住嘴,怎么就那么气,到底没忍住说了出来。
宫道上说不准什么时候过人,他们就在这吵起来,拉拉扯扯的,肯定要被人看去。
梨若往湖心亭走,萧黎跟她过去。
他的嘴一直没停歇:“人心易变,朕早知道你是个没心肝的人,竟还是对你多抱有几分期待,今日真是彻底认清你,还是那么没心肝。”
“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口口声声说爱朕,奇了怪了,朕竟不知爱一个人,是背叛他、劫持他……”
梨若走在湖中回廊上,骤然停步回身,打断他:“是啊,还给他生了孩子呢。”
萧黎住嘴,顿时熄了火,怔怔看着她。
她眼中似乎含着湿意,炯炯地瞪着他。
萧黎哑然一瞬,又开始回想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有吗?
“算了,朕、朕不和你计较。”
罢罢罢,他又不是巴巴跑来报喜,讨要什么奖赏的,梨若脾气如此,他和她置什么气。
看她这样,他也气不起来。
梨若狠狠剜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萧黎快步赶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清清嗓子说:“今日太累了是不是,随朕回紫宸殿,皇祖母那里朕让人知会一声,皇祖母不是外人,知道无妨。”
“你这脾气,换个人谁惯着你,你为何和朕这么嚣张,还不是朕让着你,今日朕再让你一回,莫生气了,是不是谁给你眼色看了,憋了一肚子火朝朕发来了”
梨若不说话,他便继续说:“还有以后莫要说找别人这种话了,嘴上硬气的很,真找了你又不高兴,从前就这样,一说立太子妃你就吊个脸,现在可好,皇嗣都是你所出,你气焰更胜了。”
“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你对朕动手都不眨眼的,给你嚣张坏了,朕要找其他女人,怕你提刀还人砍了,闹得宫里鸡飞狗跳的,罢了,看在团团和圆圆的面子上,朕给你几分薄面吧。”
梨若瞥他一眼,面色有所缓和,“从前没发现陛下话这么多,真是少见,陛下说的太快,我都没听清。”
萧黎捏着她的脸,笑道:“哪句没听清,等回紫宸殿,朕给你重复一遍。”
看她好像消了点气,萧黎缓了口气,
梨若转身和他面对面,突然歪头往他身后看,说:“陛下看,有人来了。”
萧黎回首,并未看见人,正疑惑着,后背被猛地一推,他不设防,朝着湖面栽了下去。
“哗啦!!”
湖面砸下重物,水花四溅,湖水翻涌。
萧黎掉进湖里,整个人都懵了,成了落汤鸡,待浮上来,手舀起水朝着梨若泼过去,气道:“弑君,死罪!”
梨若往后躲一下,裙角没有沾到半个水珠,展颜笑着,眉眼弯弯,“诶呀,陛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掉下去受凉要感风寒的!”
萧黎黑脸,“你也知道啊。”
梨若笑着说:“我这就找人救陛下上
来。”
话落她就转身跑开了,头都不回一下。
萧黎叫不住她,无奈叹气。
丢不起这个脸,只好自己爬上来,快些离开这里。
……………
梨若这夜在福安殿住下,她回来时太皇太后已经睡了,孩子们都由宫人照顾着,李尚宫给她收拾出一间偏殿,简单洗洗就睡了。
翌日一早,梨若和三个孩子齐聚正殿,太皇太后留他们用膳。
她第一次吃宫里早膳,算是见了世面,原来早膳也能这般丰盛。
太皇太后不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一边用膳,一边和三个孩子说话,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她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她问了团团和圆圆在舒州的事情,用个早膳的功夫聊了很多,两个孩子也实诚,问什么说什么。
梨若听得汗颜,总觉得太皇太后像是猜到了什么,总能问到点子上。
用完膳,宫人通报,后宫几位娘娘来请安了。
太皇太后宣几位嫔妃进殿,孩子们都被带出去,梨若被留下,陪坐在太皇太后身侧。
后宫共五位宫妃,今日都来了,为首的便是位份最高的昭仪娘娘,为九嫔之首,高位还有一位淑仪娘娘,其余都是低位美人。
嫔妃们行礼后赐座,太皇太后为梨若一一指过去,让她们互相厮认了,客气见礼。
只是,有一位似乎颇为激动,一直盯着梨若看。
梨若与这位昭仪娘娘对上视线,微微一笑。
竟是个熟人,松烟。
松烟成为东宫侍妾,还是她帮了忙,不过她事后请求萧黎放松烟自由,允松烟离宫,萧黎明明答应她了,结果今时今日,已是昭仪娘娘。
松烟凝望着梨若,明晃晃视线瞒不过其他人。
太皇太后思忖后笑道:“对了,哀家竟忘了,昭仪和梨若是旧相识呢。”
姬行鸢是梨若本名,众人只知姬行鸢,不知梨若,故而梨若便赐为封号,圣旨钦赐,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南疆公主了。
松烟颔首,昨日宴席她没去,今日才知南疆公主就是梨若。
她很欢喜,邀请梨若稍后去她宫里坐坐,她想和梨若说说话。
梨若应了,她也有话问松烟。
没一会,太皇太后带着她们出门,说御花园的荷花开了,要去看看。
众人一齐,结果出门没走几步路,松烟便倒下了。
*
萧黎赶到福安殿,刚一进门,满殿的宫人和太医就都跪下了,齐声贺喜。
几位太医都诊过了,昭仪娘娘有孕三月有余,确凿无疑。
三个月前,正是天子出巡舒州之前。
大殿所有人脸上都浮着喜色,尤其是太皇太后,拉着松烟的手满脸慈祥。
一声声恭贺充斥耳畔,天子却紧锁眉头,一眼锁定站在角落处,眉目沉静的梨若。
她看过来,四目相对,静到死寂。
第60章 第60章我不进宫
“皇帝,来,喜事,大喜事啊,昭仪有喜了!”太皇太后笑着对皇帝招手。
门边,萧黎将目光从梨若身上移开,抬步往前。
堂前立着几位太医,俯首恭贺,为首的李太医代表所有太医发言,道:“陛下大喜,微臣等恭贺陛下,国嗣延绵,千秋万代。”
这说出去,陛下下一句需得来个‘赏’字。
太医们都擎等着了,可殿中静了几息后,陛下拂袖摆手,并未有喜色,语气淡漠让他们退下。
满堂恭贺声都小了,众人观其脸色,陛下这样子不像是高兴,反而……冷淡地可怕。
其余几位嫔妃面面相觑,都垂下头装作透明人。
她们在宫中好些年了,陛下是什么脾性手段,她们都清楚。
为了堵住朝臣悠悠众口,陛下偶尔会召见一两位嫔妃侍奉,可每次去紫宸殿,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心中都很清楚。
紫宸殿里面是什么样,她们其实没看见过,每次召见不过是在偏殿中孤枕至天明罢了……
刚开始,大家心中都委屈,不解为何,曾有人不甘,用过些手段,但所有不甘心的,最后都从宫里消失了。
眼下,殿中这几位嫔妃,都是因为安分守己才能活到今天。
陛下不曾亏待她们,荣华富贵享受着,渐渐的,侍寝的秘密就成了她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陛下他……可能是有些隐疾。
“这是怎么了,昭仪有孕这样大的喜事,皇帝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欢喜啊?”太皇太后直言道。
萧黎拱手朝着太皇太后行问安礼,说:“太祖时皇嗣落地之前都不宜张扬,以免冲撞胎儿福分,都散了吧,皇祖母,太惊大喜不利于您颐养,您身子不好,静养为宜。”
话落,姜正德走上前请几位妃嫔离开。
太皇太后一怔,察觉皇帝很是不对,思忖后,扭头看向角落站着的梨若,微笑着对梨若招手,说:“阿若呀,你怎么离哀家这样远,来来来,近一些站在哀家身边来。”
梨若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太皇太后一手拉着松烟,一手拉过梨若,说:“瞧哀家欢喜过头了,竟忘了你们二人还要叙旧呢,你们既要叙旧,那就去了,今日哀家累了,就不多留你们了。”
说完又嘱咐李尚宫,提点宫人们好生照料,然后便让梨若和松烟出去了。
支走所有人,殿中只剩祖孙二人,太皇太后这才收敛了笑容,正色看着萧黎:“陛下何意?这个关口,该和哀家推心置腹好好说一说了罢。”
*
梨若和松烟出了门,松烟邀请梨若去她宫里坐坐。
身后一大群宫女跟着,刚刚太皇太后又说了叙旧的话,梨若没有回绝,点头应了。
路上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多年不见,到底是生疏了,她们都变了许多。
梨若问:“娘娘有了身孕,怎得不见喜色,反倒忧愁叹息?”
松烟扯出笑意,低声叹道:“投错了胎,无端生出一堆事,我不可怜,这孩子可怜。”
后面有人,她说话声音不大,眼中隐隐藏着泪意。
梨若接着她的话说:“皇嗣贵重,娘娘青云直上,岂能称作可怜。”
松烟摇头,“有些事……不好说的,身在宫墙内,有太多无奈。”
她抿唇,似是打定了什么休主意,含泪看向梨若。
“阿若……”
松烟话头刚开了个小小的口子,梨若这时停下脚,手指揉了揉鬓角,身形摇晃一下。
后面的宫人立刻迎上来扶住梨若。
梨若弱弱道:“头突然有些晕,今日怕是陪不了昭仪娘娘说话,失陪了,我先回去歇歇。”
几个宫女将梨若包围,闻言将梨若扶回福安殿,簇拥着离开了。
“阿若……”松烟望着梨若离去的背影,抬手欲叫,终是无奈放下手,失落垂眼。
…………
这日午后,梨若向太皇太后请求归家,说是早就答应了两个孩子,要在京中各处逛逛,如今进京一月有余,两个孩子都没出过门,闹腾着要出去。
太皇太后喜爱团团和圆圆,一听立马让李尚宫安排车撵送他们归家。
临走前,太皇太后握着梨若的手嘱咐了很多,关心备至。
日暮前,一辆马车乘着梨若和三个孩子从宫门离开。
马车行到半路,遇到挡路的,强行被截停。
梨若问:“怎么了?”
车夫没回话,反而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走得可真快,让我好一番追。”
是云赐的声音。
梨若掀窗帘往外看,见云赐骑着马并排追上马车。
云赐笑着说:“正好这片离得近,改个道正好。”
梨若:“去哪?干什么?”
云赐:“东宫。”
不用多言,谁半路劫她一清二楚。
梨若让马夫带三个孩子回家,她则是上了另一辆马车,跟随云赐去了东宫。
东宫无人居住了,但依旧干净整洁,日日有宫人清扫。
踏入几道门,她停在承恩殿前。
抬首望着高高在上的匾额,庭中郁郁葱葱的梨树。
恍然回到五年前,甚至更久,她十四岁从暗卫营离开,做东宫暗卫,第一次踏入这座华丽宫殿。
那时她满心憧憬和欢喜,她终于通过暗卫营的重重考验,成为东宫暗卫,来到他身边。
一转眼,将近十年过去了。
他们之所以走到了今日,皆源于她的强求。
因为她始终坚信,想要的,就要拼尽全力去得到,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她想要的,得到了吗?
梨若推开承恩殿门,抬步跨入。
萧黎还没来,殿中无人。
梨若在殿中走了一圈,摆件陈设一一看过,都是原本模样,一如往昔。
她停在西厢平榻前,看着空空荡荡的平榻,抬首抚过榻上桌案。
被萧黎揭穿她帮助姬行暮逃跑后,她在这里住了一段。
两人同住,朝夕相处,虽然互不相让,恶言相向,但也隐隐约约勾着对方,克制不住靠近。
梨若坐下,外面随即响起两人的脚步声。
光是听这脚步声,她就知道其中一人是他。
萧黎匆匆走来,沈彦临紧随其后。
梨若问:“陛下这是何意?”
萧黎沉着脸,给沈彦临一记冰冷的眼神。
沈彦临垂头丧气,通通交代了。
他说,松烟肚子里是他的孩子。
三月前宫宴醉酒,发生了一些意外,意外和宫妃睡在了一处。
当天,萧黎就知道了这档子事。
他不觉愤怒,没功夫理会这两人做了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那时他得了梨若的行踪,急着安排南巡事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事不存在。
左右这几个宫妃都是预备送出宫的,没必要劳心费神。
谁知一时疏忽,竟酿成祸患。
沈彦临倒豆子似得说完,萧黎松口气,将沈彦临撵了出去。
萧黎直起腰板,说:“好,现在都清楚了。”
他看梨若一整天都肃着脸,这口气一直提着,应付完皇祖母就立马将沈彦临找过来了。
这事今日不说不清楚,他绝对睡不着觉。
梨若问:“所以陛下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萧黎没立刻回答,而是观察着梨若的神色,“让太医院站出来,说是误诊了,没有有孕这回事,后面……”
“朕打算恩赐她们出宫,赐银两做补偿,都遣散了吧。”
看梨若低着头不回话,萧黎有些急,提声道:“你莫不是不信朕说的话,觉得朕找沈彦临来给你做戏?”
“没有,我信陛下。”
梨若站起来,随意走走,说:“今日松烟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是这个结果。”
她看出来,松烟想求她帮忙,想安稳带着腹中孩子离开皇宫。
她那时突然借口离去,没有听下去,是因为她突然迷茫了。
看见单纯心宽的松烟绞尽脑汁想逃离皇宫,主动放弃了尊荣富贵的日子,她一时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了。
萧黎又将心放在肚子里,微微勾唇,高傲道:“你知道就好,但你别以为朕没碰那些宫妃是因为你的缘故,只是忙于公务,没有那些兴致而已。”
不可让她太嚣张忘形,气焰得压一压。
“嗯。”
梨若应了声,问:“大婚事宜陛下准备的如何了?”
“什么大婚,朕还没说要封你为后,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萧黎嘴角上扬,清清嗓子,说:“朕还没说娶你,你想嫁也要矜持些,朕看,你这性子不太适合做皇后,屡屡对朕无礼,你看哪代皇后是这样跋扈的。”
梨若认真点头,顿时笑了,一扫眉宇阴霾,“陛下说的是,我这样的人做不了一国之母,宫妃我也做不好,不可不可,我做皇后怕是让大臣们笑话陛下娶悍妇。”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成不了什么事,反正陛下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分,这样,等团团再长大些,陛下将团团带在身边教养,我就……”
话未说完,萧黎拍桌而起,胸膛呼吸加重,气的气血逆流,“梨若你什么意思?你打量着朕不计较从前,惯着你了,你就得寸进尺,开始说些疯言疯语?”
“住嘴,朕只当没听过这番话。”
“我是认真的,陛下,我不想进宫,不想做那金玉牢笼里的一只,被万人供奉的金佛。”
困扰多日,她终于拨开云雾,想通了她想要的是什么。
情爱固然难舍,但自由更加珍贵。
梨若走上前,笑着去牵他的手,真诚道:“陛下,皇后只是一个高贵的虚名,我做了反而给陛下添麻烦,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我会永远留在京城,住在皇宫边上,陛下三五日出来相见,我偶尔进宫拜见太皇太后,也能见面,我们在一起的时日依旧很多,并无影响,我会一辈子陪伴在陛下身侧。”
萧黎神色阴沉至极,眉宇紧拧,一把推开她,厉声道:“梨若,朕不是你的姘头!”
他听懂了,梨若意思是,不想要夫妻之名,但可以有夫妻之实,皇后的位置她不要,竟然还好意思让他宫里宫外来回跑,上赶子来伺候她?
这叫什么,这叫姘头!!
他堂堂一国之君,是无名无分的姘头吗?
他又不是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成婚,无名无分,还巴巴的来找她,他那么贱吗?
梨若太侮辱他。
“你做梦,皇后宝座你不想要,朕也不想给你,朕要你如何,你就得如何,没得选!”他怒声呵斥。
帝王雷霆之威,君恩深重,换做旁人早就跪下了,梨若却不怕,直直迎着他怒气腾腾的双眸,丝毫不惧。
梨若:“总之,我不会进宫,陛下知道我的性子,陛下若要强求,那就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不了分道扬镳,姬行暮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太皇太后也该知道了团团和圆圆的身份。
萧黎的性子她清楚,最坏也不能怎么样。
她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