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闻声而来,一路上听闻谢云逍叫得如此撕心裂肺,心中骇然,到了之后,却只见那人蹲在地上,一点事都没有。
侍卫又仔细看了两眼,这位世子爷除了眼眶红些,确实屁事没有。
贺寒舟给谢云逍上完药之后就离开了,谢云逍呆滞地蹲在地上等人来,甫一见那些侍卫过来,他一脸羞愤地歪坐在地上,举着被上了药的双手。
他头一次觉得侍卫如此亲切,宛如天兵天将来救他于水火,他绷不住的泪涌了出来,顾不上面子哭诉道:“天杀的贺寒舟!抢我爱人,还掐我的手……”
虽是哭,也哭得中气十足。
侍卫放心了,也不敢再带着这位金贵的世子在外面瞎晃了,直接让人找马车把谢云逍送回留宣侯府。
谢云逍的贴身小厮长风迟迟不见人回府,怕人出意外,他等不及了就往外走,打算偷偷带些人去找一下谢云逍。
还没出府门,迎面撞上被侍卫扶着回来的谢云逍,长风瞅了眼世子爷脸上的泪痕,惊讶道:“谁惹世子了?怎么回事?!”
长风一向护主,扭头怒视跟来的侍卫,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去做什么了?”
谢云逍一听,伤心事又涌了上来,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侍卫,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把和侍卫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长风听了大怒:“这个贺寒舟!分明就是看不起世子爷!”
谢云逍察觉自己眼睛要哭肿了,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瓮声道;“今天他还把我堵在院子里掐我手,就为了报复白日我摔了他一瓶药,我手不干净了。”
长风从小就伺候谢云逍,自然是恨屋及乌,怒目切齿道:“掐世子爷哪里了?”
他看向谢云逍摊开的手,误以为对方手上的红痕是贺寒舟弄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他居然把世子爷的手掐红了!”长风才安慰完谢云逍,就被对方威胁了。 果然,钱六脸上表情明显缓和,反正对他来说找个小狗崽不是难事:“好吧,那我就帮你留意下。”
这傻子人倒怪好的,也没什么破心眼,就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送走嘀嘀咕咕的猎户,谢云逍回到厨房,望着半锅勉强能喝的粥,发愁地摁了摁眉心。
即使过去这么久,还能隐约闻到焦糊味。希望好看的便宜夫郎可以满意他的改造,如果不满意,那他也没办法。
谢云逍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他确实不擅长做饭,不过好在还能吃。
没有再来好奇往他家张望的猎户,谢云逍乐得清净,舀了一碗,就这咸菜吃得干干净净。
青菜淡淡的甜味混着米香,咸菜咬开后微微辣味,冲淡了里面难以下咽的焦糊感,饿了太久,谢云逍险些生出种自己在吃珍馐的错觉。
他省着将锅里的粥分了一份,留着晚上再吃,然后继续投入房屋改造的宏大工程里。
可其他隔间谢题都太大了,光凭着他一个人完全不够,忙活了一整天,也就是让房间干净了不少。
这样也足够了,敲着敞亮许多的屋内,他心满意足。
躺回那张床上,他看向夫郎的灵位,诡异地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分房的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画像上的男子似乎笑了。
说起来,夫郎年纪好像比他还大些,可看着画像上身形还要瘦削,也许是饱受疾病困苦的缘故,隔着薄薄纸面都能看出憔悴来,可依旧掩盖不了风姿琢出。
他这便宜夫郎,还挺好看的。
屋檐上的两个猎户丝毫没有意识到爬人墙头是不对的行为,只是待久了有些腻烦。
看着灶房飘出的烟明显不对劲,都吓的狂咽口水。
这家伙烧柴怎么和防火熏野兽一样,不会把自己烧晕过去吧!
钱六和伙伴对视了眼,随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摸下去。他只是想看这家伙笑话,全然没有要看凶案的意思。
好不容易挨着墙根,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带着错愕:“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抬起头,那傻寡夫抱着框青菜,就站在他面前,面露不解和好奇,却没害怕。
刚刚烧了灶台的谢云逍还在头疼哪里去找肉,这不就来了个现成的家伙?
他还记得这家伙也在起哄的队伍里,看打扮是个猎户,除去养鸡鸭鱼羊的人家,猎人也是获取肉的大户。
他一出声,吓得钱六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差点吃进去地上野草。
“你在干嘛?”谢云逍语调上关切,却没有上手去扶,语调不解。
“为什么要和我磕头啊?”
在傻子地方吃了瘪的钱六听到伙伴窃笑,恨恨磨了磨后槽牙,差点骂出声:“谁和你行礼,别想太多,老子只是只是碰巧路过。”
“哦,下次还是别走屋檐了,容易摔到。”谢云逍露出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我这在做饭呢,要留下来吃吗?”
“不了,不了。”钱六干笑着赶忙摇头。
他都能闻到厨房里的焦糊味,哪敢留下来吃饭,要是吃出谢题,明天上山捕猎怎么办。
拍着屁股站起身,他才发现自己眼里弱不拉几的赘婿,居然比大部分猎户都高了些,只是身材不像他们一样结实壮硕,虽然瞧着贫苦,脊背却如同修竹般挺拔着。
“你是钱猎户?”谢云逍逮着机会,见缝插针谢。
“是啊。”
提起这茬,钱六可自豪了。
他可是他们家最好的猎户,打猎这事,没输过别人。
没想到名声大的这赘婿都知道了!
“那你可以卖些兔子、山猪之类的给我吗?”谢云逍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有钱吗?”钱六怀疑地看向他。
“有的,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拿了些银票。”
果然是赘婿,攀上好亲事就是不一样,钱六在心底叹气。
“我这现在也没有多的肉可以卖。”钱六挠了挠头,许是心虚自己爬墙的行为,难得耐心些。
“上次进山抓的那些野味已经没了,你要是愿意等,明天我们会进山,你可以等我们出来的时候看看,至于有没有山猪、兔子,得看运气。”
“好,谢谢。”谢云逍了然,突然想到了什么。
谢云逍其实不信鬼神这套,可架不住他这宅子太阴森,最近接连遇到怪事,还是需要些镇宅的东西,也许休息着就不会鬼压床了。
大户人家的珠宝木材实在太奢侈,但是还有些小门小户的法子,据说也很管用。
比如养只狗,还能顺便看家护院,赶赶没安好心的人。
若是夫郎真的宿在牌位里,他也只需要把狗养在其他屋子,夫郎想必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只是想保护好他们的家。
谢云逍自诩非常善解人意,夫郎需要休息,他也得好好睡觉才能养家。
而谁和狗打交道最多,想必也是猎户了。
“还有件事”
“什么事?”他和许掌柜商量过,如果他没有亲自来,也会给豆芽的筐里夹个固定形状的麻布条,然后报上他名字,醇香楼就会收下这批菜。
这些豆芽如果按照上次的收购价,至少能卖两三百文。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带回来的数目有谢题,谢云逍也有这后手,能一眼看出来。
“多不了几文钱路费,你放心。”祝澈见他执意,也只得应下,“我尽量让他们收下这批菜。”
告别祝澈,谢云逍拐了个弯,去村里溪边池塘摘了片荷叶,随后回到田里,继续兢兢业业的看地任务。
他发现路过小孩顶的荷叶瞧着厚实,也许比那顶破帽子能遮阳,果然盖在头上,凉快了不少。
清心经眼巴巴瞧着谢云逍,青年闷笑了声,把破帽子扣在了狗头上。
钱六本来都打算走了,又被谢云逍叫住,有些不耐烦。
谢云逍硬要求他一晚上想出法子,想出来的话,谢云逍就把私藏的三十两私房钱给他。
没想出来法子的话,就让人扫一扫风淮苑,把长风的私房钱扫出来充公。
长风藏了不少私房钱,当真怕谢云逍搜院子,于是对着烛台想到天亮,势必要保护自己的钱袋子只进不出。
外面一声鸡鸣,长风摇醒侧躺在软塌上的人:“世子爷,您醒醒。”陆嘉是与程连云同年登榜的进士,平日多少有些不着调,但谁也不曾想这种人居然还能被钦点为状元,和程连云一同在翰林院就职。
翰林院失火,又一起被调到文华殿,暂时留在此处。
陆嘉那日在夹道中见谢云逍与程连云谈话,总觉得两人有什么猫腻
他刻意留意了一下,这几日没见那位世子找过来,倒是自己这位同僚郁郁寡欢了不少。
陆嘉听说了外面不少流言,八卦天性使然:“追远,你和哪位小侯爷是什么关系?”
他那日在夹道中与世子打了个照面,那世子只瞥了一眼自己,在看自己这位同僚的时候,恨不得把眼珠子给黏上去。
程连云从书中抬头,看向陆嘉:“自然是朋友。”
陆嘉嘴角抽了抽,眼珠转了一下,当程连云是脸皮薄,压低声音问:“朋友?哪种朋友?”
程连云轻拧了一下眉:“这话是何意?”
陆嘉盯着程连云的脸看了一会,猛地拍掌道:“你不知道?!盛京现在赌坊赌得火热,都说世子在追你,打赌看什么时候 能把你追到手呢!”
程连云脑海一片空白,突然懂了近几日为何身边总有莫名其妙的目光,他面带薄怒:“无稽之谈!世子与我是清清白白的朋友,谁在颠倒黑白?!”
陆嘉愣了:“不可能吧?赌坊开赌肯定都是调查清楚的,不然谁干这些赔本买卖?”
甚至现在街坊里已经流传开两人的话本了。
眼见面前的文雅君子就要怒了,他连忙伸手按住:“追远莫气,我就舟口一说。话说这几日怎么没见世子找你?”
程连云反问道:“陆兄为何会觉得世子应该来找我?”那人若是真和贺寒舟和好了,以谢云逍的性格,这几日大概在黏着贺寒舟。
今日是陆嘉见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日,提起谢云逍,程连云的语气都带着自己所没察觉的急躁,他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和那位世子生气了吧?”
他见程连云表情停滞了下来,真以为两人吵架了,震惊道:“没看出来啊,你们还真吵起来了。那你还不赶紧去哄哄,你还等着人家世子来哄你?”
程连云沉默了一会,无奈道:“陆兄莫要猜了,我和世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陆嘉不听他说,一时也觉得自己这位同僚是个人才:“我身边若是有小侯爷这种人,我都恨不得鞍前马后,你居然还敢落人家面子……”
他肃然起敬:“陆某佩服佩服。”
“陆嘉!”程连云声音重了一些。
陆嘉却说:“被小侯爷看上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官员依旧趴在地上,谢云逍用脚尖碰了碰醉死在地上的官员,这人没反应。
他只好忍着恶心把湿淋淋的衣摆拎起来,想着兵部还有件自己之前未来得及带走的官服,于是赶紧往兵部走,去把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换上。
他在兵部收拾好后就赶紧离开,恰好有宫里得太监正在落钥。
谢云逍感觉自己身上隐隐约约的酒臭味还未散去,他气道:“六科直房门前有个醉了的官员,你们去看看,别让他醉死在那里了,赶明儿我找他算账!”
小太监应了一声,挑着灯去谢云逍说的地方查看。
不过区区三十两,他幸好他昨晚没有往多里说。
谢云逍支着头,示意长风说下去。
长风轻咳一声:“当下最主要的,是世子爷喜欢的人不能再被贺二公子抢走,不然最后打脸的还是世子爷您。只要世子您追到程大人,就变成您打脸贺二公子了。”
谢云逍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梨木扶手,看向明显还藏着话等自己去问的长风:“所以,你那三个计划是什么?”
长风正经道:“计划第一步,此乃孙子兵法第六计,声东击西!”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谢云逍附耳过来。
“小的去‘声东’,找些人在盛京里给贺二公子添麻烦,让他琐事烦身,没有时间去找程大人。您去‘击西’,去追程大人。咱们兵分两路。”
谢云逍思忖片刻:“你打算怎么给贺寒舟添麻烦?”
长风拍着胸口保证道:“世子爷您就放心吧!小的长风办事,向来靠谱!等一会出了门,我就带着几个兄弟们出去,见机行事,世子爷您就只管去见程大人,一切好说!”
谢云逍听了有些心动,忍不住问:“那后两计是什么?”
长风摆手:“诶!您若是第一计就追到人了,还要后两计做什么?”
谢云逍觉得自己酒后还有些激动,挥手让人给长风拿了三十两:“那你好好给他找麻烦,能不能拦住贺寒舟就看你了,最好让他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两人这么聊到留宣侯下朝,谢云逍还没来得及出门,外面就有人找上门。
小厮传话道:“世子爷,侯爷在书房唤您过去。”
谢云逍毫不心虚地点头:“是吧,他最初还想剁了我的手,只不过当时身上没带刀,于是就掐我手。”
砍手就有些胡扯了,长风眼角抽了一下,还是无条件支持自家主子,恨声道:“断没有让他一直欺负下去的道理!我这就去禀告夫人,找夫人为您做主!”
长风说走就走,谢云逍赶紧拉住他:“禀告夫人就不必了,他们只会当我胡闹,心中还向着贺寒舟呢。”
长风抹了把泪:“那总让他一直欺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谢云逍眨了眨酸胀干涩的眼,迟了片刻,拽着长风进了屋里。
“没办法就先想个办法,我不仅要报仇,还要把程连云追到手,程连云这次要是再被他抢走,小爷我在京城也不要混了。”
他谢云逍此仇不报,就给贺寒舟当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