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领导嚷嚷道:“都谁跟‘老神医’买了转胎药了,快来拿钱。”
“我!”
“还有我!”
“俺跟俺三舅都买了两副哩!快把钱还我!”
人一下围了上来,将公社领导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哎,胡老三,你咋挤我呢。”
“红婶儿,你不是没买药嘛,你过来干嘛啊。”
人太多了,公社领导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万一有没买转胎药的,来冒领钱可咋整。
姜雪怡:“老神医,你有没有用本子记过账?”
老神医蔫蔫地道:“有。”
公社领导一喜,一挥手:“还愣着干嘛,赶紧上他家搜去啊。”
听见老神医有记账的习惯,不少来浑水摸鱼的人暗暗溜走了。
公社领导按着本子上记下的账单,挨个把钱都还给买过转胎药的人。
多的有被骗了好几百块钱的,少了也有五毛、一块的。
难怪不少人想当骗子呢,干这行属实来钱快。
刘璐拿到五百块钱,很是激动,总算把钱给拿回来了。
大伙正准备押着老神医去公安局呢,就被几个红着眼的人给拦住了。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红布褂子的女人,大脸盘,颧骨高高的,肚子高高隆起,看着马上就要生了。
公社领导认出来了,这是刘瞎子家的,附近几个大队,就她求子求得最疯魔:“你拦我们作甚啊?”
“不能走!”刘瞎子家的声音又尖又哑,“不能让他走,那害人的转胎药,我都已经吃了好几副了,我大闺女和二闺女都、都长了那个东西,我还以为是她们福薄,没想到是被药害的,肚子里怀的这个,是不是个好的也不一定,他必须赔我五倍的价钱。”
“我买他一副药花了八块钱,他必须再赔我四十!”
老神医“嘿”了一声:“刘瞎子家的,你当初找我求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两手一摊:“反正我所有的钱都已经赔给你们了,他们马上要押我去见公安,都不知道要蹲几年的篱笆,我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就死在里面了。”
刘瞎子家的一听这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是你当初骗我,吃了转胎药,一定能生儿子的,你怎么能不负责呢?”
老神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刘瞎子家的眼睛一红,掉下泪来:“我大闺女和二闺女,都长了男人那玩意,她们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哦,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指着赵团长道:“就像他说的那样,万一是个闺女,就跟我大闺女二闺女一样,长男人那玩意,若是个男的,就更惨了,别说传宗接代了,连当个正常男人都做不到。”
她死死拽住老神医的领子,眼眶通红:“不行,你得替我们负责,替我们全家负责,以后我闺女,我儿子的婚丧嫁娶,全都由你包办,你快给我赔钱!”
“对,赔钱!”
“四十块不够,赔四百块!”
老神医行医多年了,像刘瞎子家这样被骗着吃了好些年转胎药的人,不在少数。
孩子出问题了,他们都以为是孩子福薄。
庄户人家可着劲儿的生孩子,一年到头,出现几个有问题的还真说不准。
大家都以为,是概率,是巧合的事。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转胎药害的。
有人更是把事情怪罪到了姜雪怡头上,他指着姜雪怡一行人,怒斥道:“你们既然知道这药是假的,为什么不早说啊!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就想看我们断子绝孙!”
“就是,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干部,见多识广,要是早点说一声,我们公社能有这么多人受骗?”
“要不是你们,我儿子都不会这个岁数了,□□还跟小孩的一样小!”
刘璐都气笑了,这些人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她们要是不来,这些人还被蒙在鼓里,再喝个几年、十几年害人的转胎药呢。
木头气呼呼地道:“怎么什么事都能赖到我们头上,你们走路摔了个跤,是不是也得怪老天爷没把路铲平啊?”
社员们群情激愤。
“我不管,就是你们害的。”
更有人说:“对,你们跟老神医是一伙的。”
“老神医赔不起钱,你们来赔。”
“你们是城里来的干部,肯定有钱。”
“赔钱,赔钱,赔钱!!”
老神医双手都被反剪到身后了,也没忘了看笑话。
他幸灾乐祸地跟姜雪怡说:“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卖给他们转胎药了吧,多好骗啊,随便一煽动,谁是帮他们的,谁是害他们的,压根分不清。”
人群渐渐围了过来,将姜雪怡一行人包了起来。
公社领导急了,抬手道:“同志们,冷静,冷静,人家是来帮你们的呀。”
“够了!”姜雪怡声音不大,却把这些社员们都吓了一跳。
显然,她已经在这群人中树立了威信。
姜雪怡看向刘瞎子家的,面色平静地问道:“你刚才说,是老神医害的你,对不对?”
刘瞎子家的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地道:“没错,就是老神医害的,谁让他卖的转胎药,还有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干部,也脱不了干系,你们要是早点揭穿老神医卖假药的事,我能喝那么多副吗?我大闺女,二闺女,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被你们害的。”
姜雪怡声音平平静静:“那我请问,这药是不是你自己买的,钱是不是你自己递的?难不成是我压着你,让你买的转胎药?”
刘瞎子家的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姜雪怡:“老神医卖假药是有错,但是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重男轻女的,想生儿子的,前赴后继地去找他买药,他这生意能做下去吗?”
大伙面面相觑。
有人不服气地喊道:“那你们呢,你们明明知道他卖的是假药,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你们就没错吗?”
姜雪怡:“有错,我们当然有错,我们错就错在来通知你们,我们就应该瞒着你们,悄悄找老神医退钱,让你们多喝几副转胎药,醒醒脑子。”
刘璐帮腔道:“还有,就算我们早点告诉了你们,你们信我们吗?我爱人一来就说了,转胎药的方子给医院里中医科的医生看过了,里面全是害人的成分,你们谁信了?”
赵团长冷笑道:“信我们的,早就把药扔了,跟我们一起找老神医退钱,你们呢,你们巴不得护着老神医,把我们赶出去。”
社员不吭声了,有几个脸皮薄的,还默默低下了头。
有人嘟囔道:“城里的干部,就是高人一等,说话一套一套的,我们说不过你,行了吧。”
“现在出事了,倒怪起我们是城里来的了?”姜雪怡怒斥道,“你们信骗子的鬼话,信他的假药能把女胎转成男胎,就是不信摆在眼前的理,这跟我们是不是城里来的,有半毛钱关系?”
刘瞎子家的从人群中挤出来,肚子往前一挺:“就是因为你们是城里来的,才该早说,你们城里人懂得多,就该像教娃娃似的教我们!”
“城里来的人没教吗?”姜雪怡的声音陡然拔高,“天天有人到下面宣传,‘生儿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谁听了?还不是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生儿子。”
社员们的脸色被骂的青一阵白一阵的,就连公社领导都咂舌,这女人训起人来也忒有气势了。
姜雪怡沉声:“是,我们是城里来的。可城里来的,也不是神仙,我们拦不住你们非要往火坑里跳,更救不了那些揣着糊涂心思的人。”
“你们要怪别人之前,先怪怪自个,我一点也不可怜你们,被人欺骗,被人骗钱,都是你们应受的,就是可怜了这些孩子,有你们这样不靠谱,没长脑子的父母,害了她们一辈子。”
她扬声道:“最后奉劝你们一句,以后别信这些歪门邪道!生男生女都一样,身体好比啥都强!”
人群渐渐让开了一条通道。
姜雪怡挥手:“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木头连连朝姜雪怡竖起大拇指:“嫂子,你可真是这个!”
姜雪怡勾了勾嘴角。
刘璐心软,加上又是孕妇,感同身受:“要不要再多通知些人啊,卖这种害人的药的人肯定不止老神医一个,之后得多多宣传,让其他社员少踩坑。”
赵团长嗤笑一声:“不用,你去劝他们,他们还觉得咱们挡了他们生儿子的路呢。”
“就是。”王驾驶员边打方向盘边道,“刚才他们把我们围住,我都差点以为回不来了,幸亏有姜嫂子在。”
姜雪怡道:“等老神医被公安抓了,他卖的转胎药是害人的药的事,肯定会传遍十里八乡,信的人呢,也不用我们多费口舌,不信的人,我们就算说破嘴皮子了,也劝不了。”
赵团长很同意姜雪怡的观点:“咱们是叫不醒装睡的人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姜雪怡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贺承泽笑道:“回来了?”
姜雪怡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小包子在睡觉呢。”
“他没睡呢,估计在等你回来。”
姜雪怡进房间一看,小包子正躺在婴儿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见她进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想让她抱抱。
真是个贴心的小宝宝。
姜雪怡心头一暖,将小包子抱了起来:“乖宝,妈妈回来了,下次不要等妈妈了,早点睡。”
见小包子打了个哈欠,她乐得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困了吧,赶紧睡吧。”
贺承泽靠在门框上,看她们母子俩互动:“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姜雪怡点点头,她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做点简单的,能赶紧吃的。”
“给你做个荷包蛋焖面。”
“成。”
姜雪怡抱起小包子,摇了摇,哄他睡觉。
贺承泽进了厨房,热了锅,下入两个鸡蛋,煎至两面金黄,放一旁备用。
锅里继续下入葱姜和小米辣,翻炒出香。
去阳台摘了两个番茄,去皮切丁,翻炒出汁,加半碗清水,倒入生抽两勺,老抽小半勺,蚝油一勺,糖半勺,再加适量的盐。
水开了,放入面条和鸡蛋,盖上锅盖焖一会,出锅时洒一把绿色的葱花,一锅香喷喷的荷包蛋焖面就做好了。
姜雪怡把小包子哄睡了,走到客厅,贺承泽刚好将荷包蛋焖面端出来,筷子递给她:“快趁热吃吧。”
姜雪怡委实饿坏了,三两口就将荷包蛋焖面给吃光了。
连汤汁也没放过,捧起碗喝了个干干净净。
贺承泽看得目瞪口呆:“这么饿吗,锅里还有。”
姜雪怡把碗递给他:“再来一碗*。”
足足吃了三碗。
她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儿:“总算饱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姜雪怡才觉得浑身的疲意涌了上来。
将脸埋进贺承泽的肩窝,轻嗅他衣服上的皂角香气。
“今天被他们这么说,心里实在堵得慌。”她声音闷闷的,“就因为我们一行人是城里来的,就应该啥都懂,啥都管?”
被那些社员们质问,指责,她不是不难受的,只是没有当着大伙的面表现出来。
她看着白色的蚊帐,两眼放空:“有一点他们倒是说对了,我确实来晚了,要是来得更早一些,喝转胎药的人也能少一些,我听说有个孕妇,昨天刚买的药喝下去。”
她道:“一想到有这么多男孩和女孩,被害的生理畸形,我这心里就揪得慌。”
贺承泽摸了摸她光滑柔顺的秀发:“你又不是老天爷,哪能样样都算到,这不是你的错。”
姜雪怡抱住他的腰身:“我就不明白了,生儿子有这么重要么?”
贺承泽攥住姜雪怡的手,掌心的茧子磨着她的指尖:“有时候,我们也要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又道,“下面公社的人,日子过的比咱们紧巴,活的也比咱们累。你想啊,地里的活计,犁地、挑粪、割麦子,哪样不得靠力气?男人身板壮,干的活多些,家里的粮食就多些。”
“在他们眼里,生儿子不全是为了脸面,而是为了活下去。”
姜雪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生活在一个富裕、飞速发展的年代。
后十年,生活在末世,人命比草都贱,更无从体会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
姜雪怡:“可是,再喜欢男孩,也不能拿女人和孩子的命换啊。”又道,“喝了转胎药,不仅对孩子有损伤,对母体也一样有害,是药三分毒呢。”
“她们不是不知道伤身子。”贺承泽叹了口气道,“之前我去蓝县救洪灾,有户人家,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抗洪的时候,全靠那小子在堤上扛沙袋,不然房子早淹了。你说,这事搁谁身上,不想多两小子,壮壮底气。”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女生理结构上的差异,注定了男人能干的力气活会比女人多些。”
贺承泽:“再说养老的事,养儿不就为了个防老,乡下不比城里保障多,人老了干不动,全靠儿女搭把手,他们觉得,闺女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端茶送水还得靠儿子,这想法是愚昧了点,但是你站在他们的角度,是不是也能理解一些,毕竟自古以来的婚丧嫁娶,大多如此。”
姜雪怡往他怀里缩了缩,不服气地道:“也不是每个儿子都孝顺的,女儿比儿子更孝顺的多了去了。”
贺承泽亲了亲姜雪怡的额角:“确实。”又道,“不过就像地里的庄稼,有长歪的,有饱满的,啥样都有。他们盼儿子,盼的不是那层‘传宗接代’的名分,是盼着家里多根顶梁柱,能在这苦日子里撑得稳当些。”
“你今天跟那群社员们说的话,其实都在理,但理归理,日子归日子,他们不是不懂,是被苦日子逼得没办法。”
姜雪怡明白了,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她问:“那我今天说了那么多话,岂不是鸡同鸭讲?”
“那倒不是。”贺承泽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种下一颗种子,早晚会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
姜雪怡笑道:“随着社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大家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女人会有更多的工作岗位,挣得钱不比男人少,科技发展了,女人也能拥有跟男人一样的力量,‘重男轻女’肯定会有被解决的一天。”又道,“到时候,就是真的‘生儿生女都一样’了。”
“没错。”贺承泽欣慰地道。
另一边赵家。
赵团长见刘璐打开了书房的灯:“你咋还不睡?”
“睡不着。”刘璐这会正心情澎湃,她提起笔,“我要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写成一篇稿子。”
在妇联宣传科呆了这么久,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文字功底有了用武之地。
她道:“你一边玩去,别打扰我。”
赵团长困得哈欠连天:“行行行,你慢慢写,我先睡了嗷。”
刘璐挥挥手,赶苍蝇似的赶赵团长走。
她写得十分投入,直到窗外的星子漫天了都没停下笔。
第二天一早,刘璐就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找到了姜雪怡:“雪怡,你帮我看看这篇稿子。”
姜雪怡愣了一下,接过稿子:“这是?”
刘璐一脸激动地道:“我把昨天的事,润色了一下,写了一篇有关‘重男轻女’现象的宣传稿,里面重点讲了你的事迹,你是当事人,你帮我过过目。”
姜雪怡乐了:“我有啥事迹啊,就是陪着你去把钱要了回来。”
刘璐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又道,“你昨天的每句话,简直让人震耳发聩,醍醐灌顶,我们妇联做了这么久的宣传工作,都没你几句话发人深省。”
她熬夜写了一晚上的稿子,四字成语那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姜雪怡将整篇宣传稿通读了一遍:“你的文字功底比我好,润色这方面我帮不上你,不过我有一些想法,你可以参考参考。”
刘璐:“你说。”
姜雪怡将昨晚跟贺承泽聊的话,挑了一些告诉刘璐。
刘璐听的一脸激动,巴不得现在就回去改稿。
她说:“我回去继续写稿子了,你今天帮我跟我们科长请个假,我就不去上班了。”
“知道了。”姜雪怡道,“你悠着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刘璐道,“等写完稿子,我给你署个二作。”
话音刚落,她已经不见人影了。
姜雪怡失笑地摇了摇头:“这个刘璐。”
刘璐很快将稿子改好,递了上去。
宣传科的金科长一过目,直拍大腿,连呼了三声好。
这篇稿子被整个妇联的人传阅,正好,市宣传委正在搞评选,谢主任拍板,直接将稿子送上去了。
等姜雪怡知道的时候,市宣传委已经递到省宣传委去了。
刘璐激动得直转圈,紧紧握住姜雪怡的手:“咱俩不会在省里得奖吧?”
“之后的事,谁知道呢。”姜雪怡不怎么抱希望,“市里还好说,省里人才济济,实话实说,有点悬。”
刘璐也冷静下来:“也是,不管怎么说,我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得奖,而是希望这篇稿子能被更多的人看到。”
“没错。”姜雪怡笑道。
周一上午惯例是要开会的,姜雪怡来妇联也有段时间了,早已经习惯了。
她接了壶温开水,到会议室找好位置往那一坐,铺开笔记本,钢笔放旁边,就准备开始消磨时间了。
人到齐了,谢主任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先给大家开会,传达一下上面的指示,然后就是各科、室的科长和室长开始汇报自己部门的工作,完成了哪些任务,又有哪些任务是未完成的。
谢主任一边听,一边打量众人。
重点放在了姜雪怡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衬衫,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点碎发从额头掉到下巴,更显脸小了。
看上去压根不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说她十七、八都有人信。
她认真地听着大家做汇报,时不时提笔在本子上记下重点。
那副端正的态度,让谢主任看了就不住点头。
等大伙都汇报完,谢主任上前总结:“本周的工作大家完成的都不错,再接再厉。”又道,“上头有指示,要做一个有关月经科普的讲座,宣传科的人留下,其他人散会。”
第52章 泼水没用的时候就泼出去,用得着的时……
之后的事,姜雪怡就不清楚了。
不过听刘璐说,谢主任留她们下来,是让他们宣传科的人,写一篇有关于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的文章。
这个跟姜雪怡干系不大,就没多关注了。
小包子如今一日三餐能喝粥了,姜雪怡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熬粥喝。
白粥、菠菜鸡蛋粥、香菇青菜粥、南瓜红枣粥……
小包子有些挑食,喜欢的粥例如南瓜红枣粥就能吃个一干二净,不喜欢的粥比如香菇青菜粥,就只愿意喝粥,里面的青菜和香菇一点也不愿意吃。
姜雪怡一开始还没发现,直到有一次贺承泽在小米的碗里看到没吃干净的青菜和香菇,这才知道,原来小包子偷偷把自己不爱吃的菜扔给小米吃。
他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捏起碗里的青菜就往地上扔,小米小舌头一卷。
兄弟两个配合默契,毫无蛛丝马迹。
所以一直没被人察觉。
还是那天小米大骨头啃多了,小包子扔给它的青菜没来得及吃,才被贺承泽发现的。
把姜雪怡给气乐了,问小包子:“不喜欢吃香菇青菜粥,怎么不跟妈妈说。”
小包子委屈巴巴地瘪瘪嘴。
小米:“汪汪!”
似是在替小包子说话。
贺承泽皱眉道:“挑食哪行,以后要是去部队了,吃的都是大锅饭,别说挑食了,去晚半分钟连馒头都吃不到。”
严肃爸爸最后总结:“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了,你就别训他了。”姜雪怡道,“小孩子挑食也很正常。”
贺承泽拧起眉毛:“怎么就正常了,我小时候就不挑食。”
“那现在呢?”姜雪怡道,“是人就有偏好,你也有爱吃的跟不爱吃的,像洋葱,你就不吃,上回我做了一盘洋葱炒肉丝,你把洋葱夹出来,肉丝全吃咯。”
她斜眼道:“依我看,小包子挑食的性子,就是搁你这学的,要不就是你遗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贺承泽一噎:“你咋不说他好的不学学坏的呢。”
姜雪怡不搭理他,转头跟小包子说:“以后有不喜欢吃的菜,就告诉妈妈,妈妈不会逼你吃的,不爱吃,咱们就换一样,吃不了香菇青菜粥,咱们就吃鳕鱼南瓜小米粥,好不好?”
小包子笑得眉眼弯弯。
他已经能说出简单的单字了,重重点头:“好!”
贺承泽:“不能太惯着他,万一以后养成了挑食的毛病,营养不均衡,发育不良怎么办?”
姜雪怡叹口气,跟他讲道理:“挑食,那是老一辈人才有的说法。”又道,“因为那时候有营养的东西不多,无非就是小米、红糖、麦乳精之类的,再贫苦一些的人家,只有红薯、咸菜吃,一挑食,就没几样东西吃了,当然营养不良。”
她道:“现在不一样了,好吃的东西多得是,就说粥,咱们两个变着花样给他做粥喝,也有个十余种吧,只要能补充到营养,他不爱吃青菜就不吃,吃个南瓜、红薯,也一样能补充到相同的营养。”
贺承泽听着有几分道理,嘴硬道:“说不过你。”
姜雪怡抱起小包子,亲了亲他的肉脸蛋:“不过咱家小包子不爱吃青菜,也不一定是讨厌青菜,可能就是不喜欢它的口感。”
“那咋整?”贺承泽问。
姜雪怡:“你瞧好了。”
中午,姜雪怡就将青菜捣出绿色的汁,和到面粉里,加上虾仁和猪肉,给小包子包了一碗小馄饨。
小包子对这碗青菜皮的馄饨,可一点也没有抗拒,挥舞着小勺子,吃了个精光。
还嫌不够,又要了一碗。
姜雪怡见他吃得香,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说这法子能成吧。”
“这倒是启发我了。”贺承泽道,“以后碰着小包子不爱吃的,我也捣成汁,给他和面皮里。”
姜雪怡上下打量他一眼。
把贺承泽看得直冒冷汗:“你看我干嘛。”
姜雪怡:“你不是不爱吃洋葱嘛,哪天我闲下来,也把洋葱捣出汁,和面皮里,给你做一顿洋葱皮的馄饨。”顿了顿,补充道,“饺子也行。”
她认真地思考着可行性:“洋葱捣出来的汁,应该是透明无色的,你应该发现不了。”
“可拉倒吧。”贺承泽立马回绝,“我又不是小包子,这么好糊弄,也不是小米,啥都不挑。”
“你要是真做了洋葱皮的饺子,入口的那一刹那我就能感觉出不对,到时候当场给你吐出来。”
姜雪怡斜眼嗔他:“瞧瞧,还说小包子挑食呢,我看全家上下,最挑食的就是你。”
贺承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吧,我承认。”又道,“我是有点挑食的毛病,不过已经被部队的大熔炉改造过来了。”
姜雪怡问:“那你怎么不吃洋葱?”
贺承泽理直气壮地道:“以前那是没得选,现在有的选了,当然是选自己爱吃的了,不爱吃的,干嘛强迫自己吃。”
“对吧,就是这个道理。”姜雪怡道,“咱们大人尚且知道不爱吃的东西,就不吃了,不必强迫自己吃。”
“小孩子自然也有不爱吃东西,还是那句话,是人就有偏好,这时候咱们大人再强迫他们吃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属于是强扭的瓜不甜,谁都不高兴,以后孩子挑食的毛病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贺承泽敬了个礼:“明白,了解。”
姜雪怡嗔他一眼。
下午两点,贺承泽去部队。
姜雪怡今天休假,青菜皮的馄饨给了她启发,她打算做几罐肉松,给小包子拌到碗里吃。
肉松咸酥可口,小孩子肯定爱吃。
猪后腿肉洗干净,去掉所有肥肉和筋膜,仅留瘦肉部分。
肉放入锅里炖煮,加入葱、姜去其腥味。
煮好后的猪肉捞出沥干水分,先将肉掰成小块,再撕成一根根的猪肉丝,确保每根都粗细均匀,偶尔有几根撕大块了也不要紧,反正最后也得捣成肉松。
锅里倒油,将撕好的肉丝均匀地铺在锅中,小火慢慢翻炒,加入盐、生抽、白糖等调料,不断翻炒,让肉丝中的水分慢慢蒸发。
炒了三十分钟左右,肉丝越来越蓬松,呈金黄色。
炒好的肉丝放到簸箕里铺开晾凉,也就成了肉松。
姜雪怡捏了一点肉松尝尝,咸香可口,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味道好极了。
小包子看她吃得香,不停地在学步车里拍手手,他也想吃。
姜雪怡笑道:“好,这就喂你。”
小包子馋得口水都流了,姜雪怡先用口水巾替他擦了擦口水,才捏了一点肉松喂他。
小包子嚼啊嚼,嚼啊嚼,表示很满意,一双跟姜雪怡极其相似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姜雪怡觉得有人在拽她裤子,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米。
小米如今跟刚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儿,耳朵也立起来了,显得耳朵上那点金黄色更加显眼。
因为营养好,毛发特别蓬松,远远看过去就像个白毛大团子。
力气也大多了,他一咬裤脚,姜雪怡都差点趔趄。
倒一点肉松到小米碗里:“知道啦,这是你的份。”
小包子跟小米都喜欢吃肉松,姜雪怡就想着多做一些。
不过家里没猪后腿肉了,用其他部位的肉也不是不行,只是口感会差一些。
宁缺毋滥嘛,姜雪怡也就没用其他部位的猪肉。
横竖她现在也工作了,能领工资了,跟贺承泽的工资加一块,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外加一只小狗,小包子年纪还小,吃不了多少,所以手头上还是很宽裕的。
家里还有一条新鲜的带鱼,姜雪怡打算做鱼肉松。
做法跟猪肉松差不多,带鱼去皮去骨去刺,只留下新鲜的鱼肉,切成小块,加入盐、糖等调料炒制成鱼肉松。
炒鱼肉松的同时,姜雪怡干脆把晚饭也做了。
好久没吃包菜了,今天早上去菜市场的时候,她特意买了一颗圆滚滚的大包菜,准备做一道手撕包菜吃。
她要做饭,不能时刻盯着小包子。
担心他坐学步车乱跑,撞到茶几或者墙了。
干脆把手撕包菜撕了两大片叶子出来,让小包子撕着玩。
小包子立马爱上了这个游戏,小胖手抓着包菜,撕的不亦乐乎。
不过他力气小,半天了只撕了一小道缝。
姜雪怡都乐了,还好不指望他撕包菜,不然天黑了都没手撕包菜吃。
见小包子一直撕着包菜玩,小米也在一旁盯着他。
姜雪怡就放心地回厨房炒菜了。
下午四点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姜雪怡愣了一下,去开门:“谁啊?”
门一开,外面居然站着姜爱国和姜耀祖,还有一个看着有些腼腆的穿着军装的小战士。
小战士朝姜雪怡敬了个礼:“嫂子好。”
“哎,你好。”姜雪怡道。
小战士:“这两位是你的家属吧,他们过来找人,不小心找到军营那边了。”他顿了顿,“我负责把他们送过来。”
“找到军营?”姜雪怡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姜爱国和姜耀祖一眼。
姜爱国脸色讪讪。
他来找姜雪怡,不想让她知道。
于是拿着从姜大民那问来的地址,坐火车到了南平市。
可姜大民给的只是一个大致的地址,他们只知道姜雪怡在南平市,但具体在哪不知道。
南平市地广人稀,好不容易才找到人问路。
姜爱国一开口:“你知道那个部队——”大院宿舍在哪不?
人家一打量姜爱国和姜耀祖,手上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来找人的,想也不想便道:“部队啊,当然知道了。”
姜耀祖眼睛一亮:“对对,就是部队。”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找去军营了。
到了军营,父子俩发现不对,但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军人,他们也不敢问,只敢在外面探头探脑。
这一探头探脑,可不就出事了么。
那是军营,又不是谁家小院。
几乎是他们一露头,就被哨兵带着人给摁住了,张口就问他们是不是间谍。
姜爱国跟姜耀祖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军营里的人看他们也不像间谍——主要是间谍也没有这么次,心理素质这么差的。
一番连恐带吓下来,姜爱国跟姜耀祖全都招了。
他们是从小河村过来找闺女、找姐姐,来探亲的。
一问闺女名字叫啥,姜爱国磕磕巴巴地道:“姜……姜雪怡……”
当着这些军人的面,他可没有在姜雪怡面前颐指气使、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恨不得将头缩进□□里。
恰巧,审问姜家父子俩的人里,就有一个吃(抢)过姜雪怡做的卤味的人。
再一盘问姜雪怡的外貌,都对上了,这才给两人松绑。
把人家都给整无语了,来探亲就来探亲,搁军营外边探头探脑作甚,要是赶上以前敏感的时候,一枪崩了都有可能。
最后一番查问,搜身,查验身份证明,才把两人给放出来。
担心这两不长脑子的又找错地方,又找了个小战士把两人给安安全全地送到部队大院宿舍,还给人送上门了。
这来龙去脉,姜爱国是肯定不会跟姜雪怡说的。
也不敢丢这个脸,他表情讪讪:“你问那么多干嘛,我们大老远过来,还不让我们进去?”
姜雪怡懒得搭理他,客客气气地给小战士倒了水喝,又送他出去。
转头把门一关,挑眉道:“你们来这干嘛?”
姜爱国环顾一圈屋子,看着刷得锃亮的白墙,再想到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忍不住羡慕道:“你们这条件不错啊。”
姜雪怡翻白眼道:“还成吧。”又道,“不过也是承泽保家卫国、出生入死换来的。”
“你生了个儿子?”姜耀祖看着坐在学步车上的小包子,冷不丁出声。
小包子见到两个陌生人,吓了一跳,蹬着学步车往里缩了缩。
小米护在他跟前,“汪汪”两声,十分有气势。
姜耀祖皱眉道:“咋还养狗呢,吵人得很。”
姜雪怡抱起小包子,带他回主卧婴儿床,又让小米盯着。
把门一关,才开口道:“少说废话,你们大老远的过来干嘛?”
姜爱国一点也不见外地找了张长凳坐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我问你,雪倩是不是偷偷来找过你。”
“是啊。”姜雪怡似笑非笑地道,“她觉得我嫁给贺承泽,是攀了高枝了,想效仿我,也找一个当军官的对象。”
“找到没?”姜爱国迫不及待地问道。
姜雪怡挑挑眉毛,反问道:“你说呢?”
“唉,二姐估计也是没找着,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家,我还以为她在大姐你这呢,现在看来她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姜耀祖叹口气,“早就让她嫁给姓何那家人了,人家不也是当兵的,条件多好啊。”
“是挺好。”姜雪怡道,“嫁过去拿一笔彩礼钱给你娶媳妇是不?”
她挺不齿姜雪倩的为人的,但姜耀祖这种靠着姐姐吃饭的软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爱国虎着脸训斥道:“你怎么跟你弟说话的?”
姜雪怡不说话了,冷冷地跟他对视。
姜爱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移开了眼睛。
他到现在才明白,这个大女儿跟以前不一样了,端看把他们关押起来的那群军人,还有送他们来的那个小战士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一口一个“嫂子”。
他咳嗽一声,放软了语气道:“对了,承泽呢,他不在家吗?”
叫的倒是挺亲热的啊。
姜雪怡撇了撇嘴:“他五点半才下班。”
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敲敲茶几:“你们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没事就请离开。”又道,“当初我们走的时候,你让我以后就别回来了,我也做到了,倒是你,无端端地找过来想干嘛?”
姜爱国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脸色讪讪,装傻道:“有吗?我啥时候说过,不记得了。”
姜耀祖开口道:“等姐夫回来再说吧。”
得,姜雪怡明白了。
这父子俩不是找她有事,而是找贺承泽有事。
她冷冷道:“你们愿意等,就等着吧。”
这对父子俩在,姜雪怡也没心情做饭了。
把簸箕上晾着的鱼肉松一收,放到玻璃罐里,密封起来,再放进五斗橱里。
做完这一切,就回了主卧,把门一关,打开电风扇,逗小包子和小米玩。
姜爱国听见屋里电风扇呼呼响的声音,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我就说她这条件好吧,她还不承认。”
他一拍大腿:“这一个两个的,真是翅膀硬了,我大老远过来,连杯水都不给我倒。”
姜耀祖脾气比他爹要好多了,主要是姜爱国再怎么说,也是姜雪怡的亲爹,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在,而他只是姜雪怡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差得有点远,现在在她面前,他也不怎么敢大声说话。
他主动去厨房拿了水壶和杯子出来倒水:“没事,爸,我给你倒。”
姜爱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欣慰地道:“还是儿子好。”
难怪别人都说,养儿能防老啊。
五点四十分,门外传来钥匙捅进洞的声音。
贺承泽刚打开门,就看见姜爱国和姜耀祖父子俩坐在客厅。
父子俩见到他,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姜爱国尴尬地开口:“承泽,你回来了。”
贺承泽挑了挑眉,没吭声。
主卧门一开,姜雪怡抱着小包子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小米:“回来了,手上拎着什么呢?”
贺承泽接过小包子,亲了他一口,将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递给姜雪怡:“喏,我托沪市战友给你买的,那边最流行的布拉吉,还有你常用的雪花膏,小包子喜欢喝的菊花晶。”
“这菊花晶我特意让人捎了两罐,现在天气热了,菊花晶降火解毒,平时没事给小包子冲一杯喝。”
“成。”姜雪怡将东西都规整进柜子里,瞧见他背心上裂开了个口子,应该是训练弄的,“待会你洗完澡,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了。”
两口子旁若无人的说着话。
姜爱国还好点,姜耀祖这个面皮薄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姜爱国咳嗽一声:“承泽啊。”
贺承泽扭头看向他,挑眉道:“有事?”
姜爱国:“你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吗,咱们毕竟是亲人,雪怡是我的亲女儿,你是她男人,我就是你的亲岳父,两家合该多来往来往的。”
“客套话少说。”贺承泽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果皮瓜子壳,这肯定不是姜雪怡拿出来的,这父子俩倒是不见外,“有事说事。”
姜爱国摸了摸鼻子:“那个,承泽啊,是这样的,前阵子,我们那不是征兵嘛,耀祖他没考上……”又道,“主要是这个体能方面差了点,三公里跑没合格,仰卧起坐人家要求做四十个,耀祖只做了十五个,还有这个身高也没达标……”
贺承泽都懒得听了,想当兵,三公里跑是最基本的了。
更别提什么仰卧起坐了。
这都不合格,还想当兵,做梦还实际点。
干脆打断他:“然后呢?”
姜爱国干脆直话直说了:“我想着,你毕竟是团长,也是耀祖的姐夫,看能不能找个门路,把耀祖给塞进部队里。”
姜雪怡在一旁都听乐了,得亏这父子俩不知道贺承泽已经升官当副旅长了,要是让他俩知道,别说塞进部队里了,估计直接要求贺承泽给姜耀祖安排个班长啊、连长啥的当当了。
贺承泽一口回绝了:“不可能。”
姜雪怡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她倒不反对姜耀祖参军,经过部队的洗礼,怎么也能把姜耀祖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气息去掉几分,但是走后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是当兵,不是过家家。
随时都要上战场的,说不好就马革裹尸了。
姜耀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入伍标准都不合格的人,走后门进去了,也是给部队添乱。
战场无小事,姜耀祖要是作死,把自己害了倒没啥,别把替国家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军人给害了就是真。
姜爱国吹胡子瞪眼,嚷嚷道:“你一个当团长的,这对你来说不是小事吗。”又说姜雪怡,“还有你,也不帮你弟弟说说好话。”
“难怪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一点也不中用!”
姜雪怡挑挑眉毛,冷笑道:“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水是——”本来想说可回收利用资源,但估计这父子俩听不懂,干脆换了个说法,“可以循环利用的,没用的时候就泼出去,用得着的时候就收回来是不?”
第53章 参观抡勺能做饭,挎枪能战斗
用不着她的时候,就把她赶出家门,用得着她的时候,就上门来找她。
这算盘打的可真精啊。
姜爱国脸色变化几下,不吭声了。
姜耀祖上来打圆场:“大姐,你这么说,可是伤了咱爸的心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啊。”
姜雪怡看向他:“姜耀祖,你说,你为什么要当兵?”
姜耀祖眼神闪了闪:“这个,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了。”
其实是因为姜爱国跟黄秀芬一直跟他说,当了兵以后,国家给他分配媳妇,而且是文工团的女兵,个个盘亮条顺,不然他才不愿意来呢,当兵多辛苦啊。
姜雪怡嗤笑一声:“你要真想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搁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把你那体能好好练练,不然也不至于征兵的条件都不符合,来找你姐夫走后门。”
姜耀祖脸色讪讪。
姜爱国瞪眼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呢。”
“我不是说他。”姜雪怡道,“我说的是事实。”
姜耀祖不想再说这个事了,他一个大男人,也觉得丢脸啊。
上头来人征兵的时候,村里去了不少壮小伙,就他一个没通过,丢死人了。
他转过话头:“这个,到饭点了,该吃饭了。”
“嗯。”姜雪怡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反应。
姜爱国皱眉道:“愣着干嘛,给我和你弟准备饭菜去啊,我们大老远过来的,总不能连餐饭都不招待吧?”
“别总拿你们大老远过来的说事。”姜雪怡反问道,“是我让你们大老远过来的?”
姜爱国一噎,不说话了。
姜耀祖继续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姜雪怡瞥他俩一眼,转身进厨房,不一会,就端了几盘菜出来。
姜爱国定睛一看,炒青菜、手撕包菜,唯一荤的是一碟炒鸡蛋,眉头皱得能打结了:“就这点菜?”
贺承泽给姜雪怡打饭:“不然呢,三样菜,我们两个大人吃,不少了。”
言下之意,没准备他们俩的份。
到底有求于人,姜爱国跟姜耀祖捏着鼻子坐下用饭。
家里做菜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只不过见到这父子俩姜雪怡就想呕,干脆就炒了两个素菜应付。
炒鸡蛋还是担心贺承泽下午训练耗太多体力加的。
她随便应付了两口,就去五斗橱里拿了猪肉松,挖*了一勺给小包子拌到粥里。
小包子挥着小勺子,吃得喷香。
姜爱国看着挺不是滋味的,忍不住怼道:“这小子吃得还挺精致。”
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
姜雪怡眉毛一竖:“会不会说话?”
姜爱国撇撇嘴道:“咋了,我一个当姥爷的,说他两句都不行了?”
姜雪怡嘴一张,就想怼他。
被贺承泽先截去了话头:“当姥爷的?人家当姥爷的,千里迢迢来看外孙,都知道给孩子带点吃的用的,你呢?两手空空就过来了,来打秋风的啊?”
被说中了心思,姜爱国脸色僵了僵,低下头,专心吃饭了。
吃完饭,姜耀祖问:“大姐,我们住哪啊?”
他蛮兴奋地环顾了一圈单元房,他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敞亮的屋子呢,即便不开灯,也是亮堂堂的,跟家里那间点了油灯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土屋,简直天壤之别。
姜雪怡一边给小包子收拾地上的玩具,一边道:“住招待所。”
姜爱国一听,又要吹胡子瞪眼:“什么,让我们住招待所?”
这回知道不扯上‘大老远’过来的了。
“不然呢。”贺承泽道,“我们家的屋子就这么大,你也看见了,就一间主卧,其他房间都有用途,你们要是想在澡房里打地铺,也行。”
他补充一句:“姜雪倩过来的时候,我们一样让她去住的招待所,她还是个女孩子家家,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不住招待所,想住哪?”
姜耀祖悄悄扯了扯姜爱国的衣角,低声道:“爸,我们就去住招待所,招待所的条件不错的,总比在这打地铺好。”
他虽然喜欢这个房子,但不代表他想在这打地铺。
姜爱国一向是听儿子的,想了想,儿子说的也没错:“成吧。”
他在客厅里磨蹭了一会,见姜雪怡和贺承泽没有想给他房费的意思,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他们一走,姜雪怡就长叹了一口气。
贺承泽揽住她,笑道:“叹什么气,叹气会长皱纹的,这样就不美了。”
姜雪怡斜眼嗔他:“我叹气,是因为他们父子俩肯定不会罢休。”又道,“他们是奔着你来的,这两天指定还得缠着你。”
贺承泽拉她到床上歇息:“缠着我就缠着我呗,明儿个我就带他俩去军营。”
姜雪怡一下坐起来:“你真打算给姜耀祖开后门让他进部队啊?”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没分寸的人吗?”贺承泽笑道,“你就瞧好了吧,保准他们不出两天就哭着喊着要走。”
翌日一早,贺承泽在家吃饭,刚走到大院宿舍门口,就看到姜爱国和姜耀祖父子俩在那等着他。
姜耀祖连连打着哈欠,显然是不习惯起这么早。
姜爱国对着姜雪怡还敢吆五喝六的,对着贺承泽,那是一句重话也不敢说,点头哈腰地道:“承泽,你看,那个耀祖进部队的事……”
贺承泽淡淡扫他们一眼:“跟我来吧。”
姜爱国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他连连拍着姜耀祖的肩膀,“快,谢谢姐夫。”
姜耀祖:“谢谢……姐夫……”又是一个大哈欠。
三人一道往军营的方向走。
姜耀祖小跑跟上贺承泽步伐,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夫,以后我当兵了,是不是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啊?”
“每天?那不然呢。”贺承泽挑了挑眉毛,“这还算晚了的呢,我去这么晚,那是因为我是长官,你刚入伍就是个新兵,跟着其他新兵一块住在新兵营里,早上四点钟就要起了。”
“啊——”姜耀祖拉长了声音,“这么辛苦啊。”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姜耀祖继续小跑跟上:“姐夫,新兵营的条件怎么样啊,跟你们这个部队大院宿舍比咋样?”
贺承泽:“新兵营8人一间,上下铺的床,跟部队大院宿舍肯定不能比,想住部队大院宿舍,都得是有一定职级和军龄的军官。”
“这样啊。”姜耀祖眼睛一亮,道,“那姐夫,你要不直接给我安排个啥官当当吧,我也想住在部队大院宿舍。”
贺承泽都乐了,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别说我只是个副旅长了,就算是司令、副司令,也不可能直接给你安排个军官当,想啥呢。”
姜爱国本来在一旁默默听着,直到听见贺承泽说他是‘副旅长’才出声:“你升官了?”
贺承泽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也没啥关系,到了军营,别人一称呼,也得露馅。
姜爱国心中大喜,这样一来,姜耀祖进部队的事不就稳了。
他一高兴,就把贺承泽说不能给姜耀祖安排职位的事给忘了。
从部队大院宿舍到军营的路程不短,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正是夏季,太阳高高挂起,地表温度至少得有三十度了。
姜爱国和姜耀祖就走这一小段路,全身都冒汗了。
姜耀祖大喘气,摆手道:“姐夫,到了没,我不行了。”
“到了。”贺承泽道,“这就不行了,就这还想当兵?”
姜爱国不服气地道:“耀祖只是早上起得太早了,状态不好,你让他歇一会,体能杠杠的。”
三人就在树荫底下站着,直到姜耀祖恢复体力。
中间一直有士兵小跑过来跟贺承泽敬礼问好。
还有人问姜爱国跟姜耀祖是谁,贺承泽随口道:“远房亲戚。”
姜爱国张张嘴,想反驳,到底还是没敢说什么。
贺承泽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问姜耀祖:“你休息好了吧?”
姜耀祖点了点头。
贺承泽指着一队刚跑过去的人:“这是今年刚来的新兵,姜耀祖,你爸不是说你跟新兵比不差什么嘛,那你就跟在他们后头,先跑跑操,我看看。”
姜耀祖咬咬牙,跟了上去。
姜爱国急了,说:“承泽啊,这太阳这么晒,怎么还让耀祖跑步啊?他哪能吃得了这种苦。”
他还以为,来到军营,贺承泽大手一挥,就能把姜耀祖安排进去,随便当个小官了。
贺承泽:“这不是跑步,是训练。吃不了苦,那就别当兵,在部队,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补充一句,“也包括我。”
姜爱国见姜耀祖才跑半圈,已经脸红额头直冒汗了,忍不住道:“我不信,这么大个军营,就没有不用训练的兵?”
“有啊。”贺承泽道,“师长跟司令、副司令都可以坐办公室不出来。”
“再说一句,他们官都比我大,你总不能让我安排姜耀祖当个比我职级都大的军官吧?”
姜爱国噎住,不吭声了。
跑完一圈,姜耀祖瘫在地上,连连摆手:“我不行了,不行了,再跑下去要死人的。”
姜爱国看向贺承泽:“那个,耀祖也跑了一圈了,是不是也算合格了。”
“一圈?”贺承泽挑挑眉毛,“部队的跑道,一圈是一千米,也就是一公里,跑三圈也就是三公里,才算热身呢,不然征兵的时候为什么要求三公里跑,这是硬性要求。”
“这还只是新兵,新兵的训练强度是最弱的。”贺承泽道,“等到正式入伍了,训练强度加倍,五公里负重跑、举重、俯卧撑、引体向上,都有硬性要求,至少比征兵的时候要求做的个数翻倍。”
他每数一项,姜耀祖脸色就苍白一分。
贺承泽瞥一眼他,暗暗好笑,继续补刀:“就算是我,也得训练,部队不养闲人,除非你真的做到师长、司令那个职位,才有资格选择,能做多一点脑力工作。”
说到脑力工作,贺承泽问:“对了,姜耀祖,你学历是?”
姜耀祖讷讷:“就上到了小学三年级,就没念了……”
贺承泽:“啧啧啧。”又道,“司令就不说了,我们师长是高中毕业,平时闲下来也没少精进自身文化水平,我去他办公室,都能看到一柜子的书,你能做到不?”
姜耀祖摇了摇头。
现在让他看两个字,他都头晕,更别提看一柜子书了。
贺承泽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了:“我要去食堂吃饭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爱国打断:“我们跟你一块去。”
路上,父子俩远远坠在后面。
姜耀祖哭丧着脸,一个劲地跟姜爱国说:“爸,你没听姐夫说嘛,当兵好累的,我不要当兵了,当兵哪里是人干的活。”
姜爱国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听他胡诌,他吓唬你的。”
姜雪怡跟他关系不好,贺承泽站在她那边,肯定不会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
姜爱国倾向于,贺承泽是在撒谎骗他们。
当兵肯定有轻松的啦!
“真的?”姜耀祖半信半疑地道。
“那肯定了。”姜爱国说,“你只听他说当兵累,但你又哪里知道当兵的好处,工资高,福利高就不说了,平时闲暇的时候,还有文工团的女兵过来演出,跳跳舞,助助兴,多美的事。”
这些都是他跟姜大民打听的。
姜爱国:“有句话说的好,不要看那人说什么,要看那人怎么做。”又道,“你姐夫说当兵不好,当兵累,当兵天天得训练,咋没见他退伍啊?那肯定是有好处的,只是那小子坏得很,鸟悄藏着,不跟咱们说罢了。”
“也是哦。”姜耀祖哀嚎道,“不过,哪有女兵啊,爸你自个看,清一色的男兵,估计部队里连头猪都是男的。”
“都说了,是闲暇的时候,文工团里的女兵是随便给你看的?”姜爱国哄道,“你就忍一忍,听话啊。”
贺承泽也不知道姜爱国怎么哄的姜耀祖,就见这父子俩头挨着头,嘀咕了好一会,就跟上他的步伐了。
姜耀祖哪有之前的垂头丧气,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贺承泽心里暗暗冷笑。
他领着姜爱国和姜耀祖这对父子到了食堂,打了饭菜。
反正他俩马上就要滚蛋了,就当是临别饭,贺承泽也不在乎招呼他们这一餐。
姜耀祖看到能免费蹭一顿饭,还挺高兴的。
等一吃到嘴里,他就开始挑剔了:“这饭怎么有点夹生啊。”又用筷子搅了搅西红柿炒蛋,“还有这西红柿炒蛋,西红柿切这么大块,蛋就放这么一点,怎么吃啊。”
贺承泽扫了一眼,食堂的饭菜水平一向是有的,不过今年也来了几个新的炊事兵,估计这饭菜就出自于他们之手。
新手嘛,做饭夹生,炒菜难吃,这不是很正常。
他道:“不能吃也得吃,人家辛辛苦苦做的,一粒米都别浪费。”
姜耀祖忍气吞声地吃完一餐饭,觉得口渴:“也不配个汤汤水水的。”
“有啊,夏天绿豆汤,冬天紫菜蛋花汤,想要自己拿碗去打。”贺承泽给他指了个方向。
姜耀祖望过去,至少得走五十米,有点远。
他刚跑完步,腿肚子都发抖,别人送过来还行,要他走过去,那还是算了,忙摆手:“算了,我不喝了。”
还是姜爱国心疼自己儿子口渴,跑过去给他打了一碗绿豆汤。
姜耀祖喝完,才觉得解了渴。
姜爱国觑了觑贺承泽的脸色:“那个,承泽啊,你说,让耀祖进炊事班,当个炊事兵成不?”
怪不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姜爱国一句话也没说呢,合着在这等着他呢。
贺承泽挑眉道:“当炊事兵?”
“没错。”姜爱国道,“炊事兵只要做饭就行了吧,我觉得,这个活适合耀祖。”
他把炊事兵的工作想的很好,不就跟国营饭店抡大勺的大厨差不多么。
国营饭店那些大厨,各个吃的油光水滑的,而且没来客人的时候,都不用工作。
几个人吃得起国营饭店啊,简直是份清闲高工资的工作。
想必炊事班也差不多,耀祖进去了,就是去享受的。
贺承泽听见他拿炊事兵跟国营饭店大厨相比,差点乐出声:“你们是不是以为,炊事兵就不用训练了?”
“那不然呢?”姜耀祖道,“炊事兵不是只用做饭给其他士兵吃就行了。”
贺承泽:“那我告诉你,你想多了。”又道,“炊事兵一样要参加训练,而且起得比普通的士兵还要早,因为他们还得做饭。”
他很好心肠地补充一句:“不过炊事兵的训练要求比普通士兵的要弱一些,毕竟要做大锅饭,供应全军营的人用餐。”
姜耀祖脸色一白:“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当了炊事兵,我早上先得爬起来洗菜做饭,蒸馒头、煮白粥,等大伙去训练了,我也要跟着一块去,然后提前结束训练,赶回食堂做大锅饭,等大伙中午吃完饭了,我再洗锅刷碗,然后继续跟着大伙一块训练,晚上那餐也是一样。”
“没错。”贺承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还是有点悟性的嘛。
他拍了拍姜耀祖的肩膀,梆梆响:“不过你这手臂还是得练练,为了效率,炊事班用的锅都是特制的大铁锅,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抡不起来。”
“啊!!”姜耀祖尖叫起来,“我不当炊事兵,绝对,绝对不当炊事兵。”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姜爱国:“爸!”
姜爱国瞪贺承泽一眼,安慰姜耀祖道:“你别急,你姐夫吓唬你呢。”
贺承泽勾起嘴角:“是不是吓唬你的,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耀祖继续求助地看向姜爱国。
姜爱国咬了咬牙:“去!”
来都来了,总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他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炊事兵,能累到哪里去。
贺承泽招手喊来炊事班的班长:“这两个是我老家来的亲戚,你带他们去你们炊事班参观参观。”
他下午还有事呢,可不能把时间就浪费在这父子俩身上了。
炊事班班长敬了个礼:“遵命,副旅长。”
他扫了一眼姜爱国和姜耀祖:“你们俩跟我来吧。”
贺承泽目送着这对父子俩离开,就往办公室去了。
姜爱国见贺承泽不在,起了小心思,悄悄跟炊事班班长打听:“哎,你们当兵的,是不是每天都要训练啊?”
炊事班班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不然呢?”他拍了拍手臂上的肌肉,“人的身体就像机器,一天不练就得松散,我们炊事班的兵,也一样要训练的,不然哪里抡得起大勺啊。”
“要是不训练,打仗的时候咋整,咱们背起锅就得跑,这可是吃饭的家伙,歇息的时候,咱们也得立马调整过来,放下锅就开始煮水烧饭,不训练,哪来的力气,哪跑得动。”
旁边一个炊事兵接嘴道:“班长说得对,抡勺能做饭,挎枪能战斗,俺们炊事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另一个炊事兵道:“淘米煮饭、洗菜配菜,样样都有门道,讲究效率的,万一手脚慢了,战士们吃不上饭,腿肚子软,可是影响作战的。”
姜耀祖脸色一白:“也就是说,你们做饭做得跟打仗一样?”
“那肯定啦,我们也是有考核的,手脚慢的……”炊事班班长嘿嘿两声,“就加训,十个俯卧撑不够,就加多五十个俯卧撑。”
姜耀祖一听,当场昏阙过去。
姜爱国连忙掐他人中,才把他掐醒过来。
炊事班班长看两人的样儿,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这,还想进炊事班呢?
就算司令同意了,他都不同意。
他心里也清楚,这两个肯定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不然贺副旅长不会让他带他们去炊事班参观,早都自个亲自领着去了。
下午五点整,贺承泽慢悠悠地晃去炊事班。
扫了一圈,都没看见姜爱国跟姜耀祖父子俩的人。
他忍不住问炊事班的班长:“我托给你的人呢?”
炊事班班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们啊,参观完一圈就跑了,我在后面怎么叫他们都不回头。”他嗤笑,“估计是怕我们真的把他安排到炊事班。”
贺承泽点点头:“他们参观的咋样?”
“别提了。”炊事班的班长摆摆手,“我带他们到炊事班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做饭的点。”
“我先让他试着劈了劈柴,好家伙,连斧头都拿不起来,才劈了三根柴,就跟我说累,胳膊酸。”
第54章 做客以后享老婆福
炊事班班长一脸嫌弃地道:“没法子,只能让他去切土豆,好家伙,差点把自己手指头都给切掉了,才堪堪切了半盆土豆,俺们炊事班炒土豆丝,那都是十盆起炒的。”
“还有呢?”贺承泽听得可乐,让炊事班班长再多说点,他回去给姜雪怡逗乐子。
“还有?”炊事班班长道,“让他抬蒸笼,这算是比较省力的活了,两人抬一个大蒸笼,他倒好,走两步手软了,差点把另一个给压在蒸笼底下。”
“还好我路过,顺手抬了一把。”路过的炊事兵接嘴道。
炊事班班长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能让他去掏煤灰了,我寻思着,这掏煤灰,出不了啥差错吧?”
“结果呢?”炊事班班长道,“他用铁钎子没两下,就来找我说他不干了,说咱们这的炉子,烧的是硬煤,渣子块头大,灰呛得他直咳嗽,鼻孔里全是黑的,比在他们村挑粪都埋汰。”
他冷笑一声:“他爹还问我呢,说来炊事班不是来享福的嘛,怎么活一个比一个累。”
“被我一顿喷,上回抗洪,我们炊事班三天三夜没合眼,背着铁锅跟着队伍跑,热馒头递到战士手里时,手都烫得起了泡,这就不是享福的地方。”
炊事班班长一脸不情愿地道:“贺副旅长,你不会真打算把他给安排来俺们炊事班吧?这人一点苦都吃不了,来我这是想当摆设还是想当吉祥物的?”
“咋可能呢。”贺承泽拍拍炊事班班长的肩膀,以示鼓励,“你这样安排的很好,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六点整,姜雪怡打算做饭,但一想到姜爱国跟姜耀祖不知道会不会来蹭饭,她又没心情做了。
直到等到六点四十分,才见贺承泽回来。
她往贺承泽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姜爱国和姜耀祖的人,眼睛一亮,问:“他们人呢?”
“走了。”贺承泽笑道,“我刚去站点问过了,他们搭的最近一班车走的。”
姜雪怡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
她说:“快说说,你是怎么让他们两个滚蛋的,我还以为就他们那狗皮膏药的样儿,至少还得再待个三五天。”
说到这个,贺承泽就想笑。
把让姜耀祖跟着新兵训练,还有去炊事班干活的事,挑着说了。
把姜雪怡逗得不行,她连连摆手:“姜耀祖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你让他坐坐办公室,整理文件,做些不用动脑子的活,他行,让他来当兵,天天训练,那是比登天还难。”
“是啊。”贺承泽道,“经过这一出,我这位老丈人,跟我那位小舅子,短期内怕是不会再来了。”
他看了眼厨房:“对了,都这个点了,饭菜呢。”
姜雪怡摆摆手:“担心他俩又来蹭饭,我怕吃不下,干脆没做。”
贺承泽乐了,抱起小包子:“成,那咱们一家今天下馆子去。”
“也算庆祝庆祝。”姜雪怡笑道,“可算把瘟神给送走了。”
她揉了揉小米的下巴:“小米乖乖看家,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大骨头吃。”
小米:“汪汪!”
到了国营饭店,贺承泽点了红烧肉跟酸辣土豆丝外加一道蒜苗回锅二刀肉。
听炊事班班长说姜耀祖切土豆丝都能切到手的时候,他就馋这道菜了。
姜雪怡看来看去,没什么想吃的。
国营饭店的菜单其实跟妇联食堂的差不多,都算是公家饭。
好不容易出来下一趟馆子,她想吃点特色的。
最后点了一道酱油炒饭。
这酱油炒饭是用剩米饭、酱油和猪油渣炒制的,再搭配上腌萝卜。
做饭的大师傅火候掌握得极好,米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酱色,粒粒分明,猪油渣吸收了水汽,酥软可口,最绝的是腌萝卜,酸甜爽脆,一筷子萝卜能下半碗的米饭。
贺承泽看她吃得香,也忍不住舀了一勺酱油炒饭吃。
这一吃就赞不绝口,最后两口子分着把一大碟酱油炒饭吃干净了。
红烧肉还剩下两块,都打包带回去给小米,虽然没有大骨头,但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也是一绝。
贺承泽单手抱着小包子,另一只手牵着姜雪怡。
两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贺承泽说:“你下周日有空吗?”
“有的。”姜雪怡道,“怎么了?”
贺承泽:“孔团长,他跟他爱人搬来也有段时间了,说想请我们几个同僚去他们家吃顿乔迁宴,热闹热闹,那房子就不住人了,添点人气也好。”
“成啊。”姜雪怡一口答应下来。
她看着贺承泽,眼神带着几分挪揶:“这回去孔家吃席,还要不要带礼物上门了?”
贺承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就忘了那么一回,给你记到现在。”
他说:“确实,去人家家里吃饭,又是人家的乔迁宴,总不能空手上门吧,你说,我们带什么礼物过去好?”
“跟去齐家吃饭的时候一样,送些自家做的糕点。”姜雪怡道,“既显得亲近,又不会显得厚此薄彼。”
“送重了,送轻了都不好,传到齐团长跟方嫂子耳朵里,都会生事端。”
贺承泽:“那就交给你安排了,你有数就行。”
“好。”姜雪怡笑道。
她逗小包子:“下周带你去做客咯。”
小包子咯咯直乐。
走到照相馆门口,贺承泽停住脚步不动了。
“怎么了?”姜雪怡问。
贺承泽带着几分怀念之色地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俩拍的那张照片了。”
“那张照片呀,现在不是被你拿去办公桌上放了。”
贺承泽理直气壮:“睹物思人嘛。”
姜雪怡乐了:“你每天从军营回来就能见到我,睹什么物思什么人。”
贺承泽凑近她的耳边,呼出热气:“那我在军营的那段时间,不是见不到你,我都巴不得你变小,把你揣兜里,一块带去军营。”
这人。
姜雪怡耳根发热,嗔他一眼,眼波似水。
贺承泽:“我记得当时我说过,等小包子出生了,咱们一家三口,再照一张全家福。”又道,“赶早不如赶巧,咱们今天就给拍了吧。”
姜雪怡看了眼手表,才七点四十分,时间还早:“成。”
两人抱着小包子进了照相馆。
照相馆的老师傅还记得他们呢:“哟,你们又来了。”
“是啊,想来拍张全家福。”贺承泽笑道,“师傅,您还记得我们啊。”
“怎么不记得。”老师傅指指脑袋,“印象深刻啊。”
他调笑道:“这回你们从一家两口变成了一家三口,又多一人分摊拍照吸的血了。”
姜雪怡跟贺承泽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那个好玩的老太太,笑了出来。
老师傅调好相机的位置:“拍全家福是吧,成,今天我给你们打八折。”
“哎,谢谢师傅了。”姜雪怡抱着小包子,跟贺承泽头挨着头,贴得极其近地站在幕布前。
小包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好奇地睁大了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左看右看,十分新奇。
“来,先给你们拍一张。”老师傅道,“跟我喊,三,二,一,茄子!”
姜雪怡和贺承泽齐齐喊道:“茄子。”
贺承泽还挥了挥小包子的手:“你也喊,茄子。”
闪光灯一亮,“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小包子胆子极大,一点也没被闪光灯的动静给吓到,反倒是伸着藕节似的胖乎乎的小手,一个劲地想够照相机。
小包子如今劲大得很,姜雪怡都摁不住他了,怕他摔着,赶紧用胳膊托住他的腰,结果自己的辫梢扫过贺承泽的鼻尖,他打了个喷嚏,逗得小包子咯咯直笑,眼睛眯成两条月牙。
“咔嚓——”
老师傅赶紧将这滑稽的一幕给拍了下来。
拍好的全家福冲洗出来,又被贺承泽给搜刮走了。
还是老去处,他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美其名曰,睹物思人。
周日下午,姜雪怡就开始着手做带去孔家的糕点了。
先将南瓜、紫薯、去核的红枣、玉米……打成泥,和入米粉里,揪成五颜六色的小剂子。
再用模具将小剂子按压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形状,上锅一蒸,又好看又好吃的彩色动物米糕就做好了。
贺承泽双手环胸,在一旁看着:“这模具,是之前咱们赶集的时候,你让木工师傅做的吧。”
“就是那个,本来是想着等小包子再大点,给他做辅食用的。”姜雪怡笑道,“现在去孔家做客,倒是先用到了。”
出锅的米糕带着股清新怡人的米香味,贺承泽捏起一块偷尝:“味道不错。”
吃完还不够吗,又捏了一块
姜雪怡斜眼看他:“你再多吃两块,等吃没了,我拿着空盒子去孔家做客,孔团长问,哎,你怎么送了个空盒子,我就说是咱们家贺副旅长吃光的。”
贺承泽心虚地摸摸鼻子:“我就是帮你尝尝味。”又道,“万一做岔了,拿去送人也不好。”
他掐一点锅边的米糕喂小包子吃:“来,小包子,你也尝尝味。”
“你自个吃做好的,给小包子吃边角料。”姜雪怡道,“你可真是亲爹。”
贺承泽心虚地抱着小包子走人,还不忘帮姜雪怡拎上食盒:“我来拎,我来拎。”
因为住得近,所以两人是来的最早的。
到了孔家,一看薛君,两人就愣住了。
薛君穿的是一条白色的长裙,素白素白的,没一点装饰。
倒不是说白色不好看,薛君长得不错,还有一股子书卷气,白色其实很衬她。
就是这乔迁宴,怎么也算是喜庆的日子,穿一身白,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孔团长上前迎两人进门,看到姜雪怡,他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
因为姜雪怡今天穿的是一条红黑色的格子裙,头发在脑后盘成髻,用一根红簪子固定住,看着比薛君都喜庆。
姜雪怡扬起笑:“孔团长,这是自家蒸的米糕,给你们尝尝鲜。”
孔团长正打算接过,薛君淡淡地瞥了一眼食盒:“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多见外。”
贺承泽皮笑肉不笑地道:“也不算多吧,就是想着待会大家一起吃,也热闹,我媳妇做的糕点,在咱们大院可是出了名的,方嫂子她们都赞不绝口。”
薛君撇了撇嘴,面色不虞。
孔团长见状,连忙把她拉进卧室,关上门,才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咱们家办酒,你穿的这么白惨惨的,我也就不说了,摆脸色给谁看啊?”
“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在琼州岛的时候,周围的人,职级都比我低,你想给谁摆脸色就给谁摆脸色。”孔团长道,“那可是贺副旅长,还比我高一级呢。”
薛君气得跺脚:“我都说了不想办这个什么乔迁酒,你非要请人,家里就咱俩呆着多好啊,待会还要来一群小孩,万一把我书房里的书弄乱了咋整。”
“弄乱了我再帮你收,行不?”孔团长道,“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天。”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要是跟隔壁那个姜嫂子学到了半分,我哪还用操心啊。”
孔团长虽然说的小声,但房间里就他们两人,薛君一下就听见了,眉毛一竖:“你觉得她好,你去跟她过日子啊,咱俩离婚!”
孔团长:“哎哎哎,你别动不动就说离婚啊。”
他揽过薛君的肩膀,小声哄道:“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她一乡下来的,就上了扫盲班,哪能跟你比,你可是高中毕业。”
薛君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她的学历了。
闻言也不生气了,抬起下巴,哼声道:“这还差不多。”
孔团长推着她出门:“好了,好了,咱们快出去招待客人吧,把人晾在那也不是个事儿。”
薛君:“我是给你面子。”
“对,给我面子。”孔团长道。
在他俩关上房门商量的这段时间,贺承泽跟姜雪怡就在客厅里坐着。
连茶水都没有一杯,两大一小,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怪尴尬的。
等孔团长出来,见茶几上空空的,一拍脑袋:“哎,都怪我,忙岔了,我这就去给你们烧水煮茶。”
他进厨房忙活了,薛君就坐在两大一小对面。
继续大眼瞪小眼。
看出薛君明显不想跟他们搭腔,姜雪怡也就没搭话,继续这尴尬的氛围。
好在尴尬没多久,救星来了。
赵团长带着刘璐跟赵小蕊进门,姜雪怡见刘璐肚子顶得老高了,连忙给她让座:“来,坐我*这。”
刘璐“哎”了一声,说:“你们来的还挺早。”
贺承泽:“我们就住孔团长家隔壁,要是掐点来,可就不像样了。”
刘璐看了看薛君:“这位就是薛嫂子吧,闻名不如见面,孔团长真是娶了位美人。”
薛君自打住进了部队大院宿舍,平时吃饭,都是孔团长从食堂打包带回去给她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上门送椰子糖的时候,也是赵小蕊接待的。
刘璐还真是第一次见她。
薛君怪看不上刘璐这样上赶着夸人的,她撇了撇嘴道:“还行吧。”
《菜根谭》有言,谗言自明,媚阿侵肌。
这样阿谀奉承又谄媚的,能是什么好人,一定是小人。
浑然不知人家说的是客套话。
孔团长拎着烧水壶从厨房出来,恰好听见这一句,连忙打圆场道:“嫂子谬赞了,薛君她脸小,经不得夸。”
刘璐尴尬笑笑,岔过这个话题。
姜雪怡小小声问贺承泽:“脸小?”
薛君是瓜子脸,但这脸也不小啊。
贺承泽忍着笑道:“这应该是他们老家的方言,脸小就是脸皮薄的意思。”
“噢噢。”姜雪怡反应过来。
她倒不觉得薛君脸皮薄,就是孔团长看着忒可怜,一直在替薛君打圆场。
刚几句话的功夫,薛君又得罪了不少人。
人到齐了,大伙上桌吃饭,赵团长举杯:“来来来,我们祝贺老孔跟薛嫂子,搬入新家,成为咱们这的一份子。”
孔团长笑得牙不见眼,举杯跟赵团长相碰:“哎呀,客气了,客气了。”
薛君举起茶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我喝不了酒,就以茶代酒,谢过了。”
以茶代酒倒没什么,女人不爱喝酒,也喝不了酒,以茶代酒是常用的事,但是你连茶水都不喝光,就抿这一小口,摆明了不给赵团长面子。
明显就是不欢迎他们这群客人,赵团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大热的天,孔团长额头还是不住地冒冷汗,赶忙招呼开席。
菜端上桌,大伙都傻眼了。
这大热的天,怎么吃的火锅啊。
孔团长心里暗叫糟糕,他初来乍到,有好多事情要接手,这几天挺忙,办乔迁酒的事,他就交给了薛君。
薛君也答应得好好的,孔团长看厨房里备的菜,也以为万事俱全了,没想到薛君给他整了这一出。
薛君得意地给孔团长使了个眼色,还是她聪明,人多就应该吃火锅嘛,省时又省力。
完全看不出孔团长的傻眼。
他讪笑道:“这个,夏天吃火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嘛。”
齐团长看孔团长僵住的脸,觉得他怪可怜的,附和道:“就是,多出些汗,就当排毒了,身体更健康嘛。”
“没错,就是这个理。”孔团长将盘里的菜下入锅里,“这是我们从琼州岛带过来的干鱿鱼,干海带还有蛏子干,个顶个的大,味道鲜美得很,你们尝尝。”
琼州岛的海鲜干货确实不错,就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火锅不住地往外冒着热气,熏得人一头一脸的汗。
齐小豪吐着舌头道:“好热啊,孔叔叔,薛阿姨,我想喝冰汽水。”
孔团长:“……没有。”又道,“有茶水,我去给你倒。”
茶水也是刚煮出来,热乎乎的,十分烫嘴,齐小豪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
私下里跟祝昌昌吐槽:“还是上次贺叔叔跟姜阿姨请客吃小包子的满月酒的时候好,咱们不仅有单独的一桌,汽水还管够。”
“可不是嘛,那还是冬天呢,饮料就有好几种。”祝昌昌抿抿嘴道,“现在大热天吃火锅就算了,连瓶冰汽水都没有。”
就一张大圆桌坐着,两个小孩自以为吐槽的声音小,其实一圈人都听见了。
薛君冷着脸,装作没听见。
贺承泽看不下去了,主要是心疼小包子跟孩子们,大人热一热没事,小孩子受了热气容易中暑:“我家有电风扇,我去搬。”
不一会,就把摇头电风扇搬来了。
还特意挨得离自家老婆孩子近一些。
又把门窗都打开了,屋里通了风,这才凉快些。
贺承泽夹了一个煮好的鲍鱼放到姜雪怡碗里,姜雪怡拿过他的碗,替他打了一碗汤。
夫妻俩做起这些动作来十分熟练,想来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常常这么干的。
方琴用胳膊肘动了动齐团长,用诙谐的目光示意他看贺承泽跟姜雪怡。
齐团长看了一眼,调笑道:“老贺啊,你这样可就显得咱们不会做人了。”
“咋了,羡慕我媳妇对我好?”贺承泽笑道,“不服气,你让嫂子也给你盛汤。”
“哟哟哟,瞧你这护媳妇的劲儿。”齐团长挤眉弄眼道。
孔团长盯着,怪心酸的。
这么多年,他跟薛君吃饭,都是两人各吃各的。
薛君还喜欢边吃饭边看书,有时候一餐饭吃下来,两人话都说不了一句。
他心中一动,拿起薛君的碗:“媳妇,我也给你盛汤。”
薛君夺回碗,柳眉一竖:“盛什么盛,就你话多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食不言寝不语。”
她就看不上贺承泽跟姜雪怡那副作态,吃饭就好好吃饭,秀恩爱给谁看啊?
这一句‘食不言寝不语’,把一桌的人都给骂进去了。
孔团长讪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吃饭的时候聊些有趣的小事,也能更下饭嘛。”
薛君冷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齐团长转过话头:“要我说,咱们都得跟老贺学学怎么疼媳妇。”
贺承泽笑道:“疼媳妇嘛,就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的事。”他略带骄傲地道,“我媳妇跟老赵媳妇合写的那篇稿子,都递到省宣传委去评选了,我就等着我媳妇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以后享老婆福了,趁着现在,不得多讨好讨好她。”
姜雪怡笑着接嘴道:“好啊,原来你现在对我好,是在讨好我,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夫妻俩一唱一和,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薛君冷眼看着,心下不爽,突然开口道:“姜嫂子,你是怎么考进妇联的啊,是不是妇联的人看你是军属,为了照顾你,面试的时候特意给你打了高分。”
第55章 小气说好的守口如瓶呢,守的是广口瓶……
这话一出,就像按了暂停键,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贺承泽继续替姜雪怡剥虾,面色不改地道:“薛嫂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哦?”薛君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嚼了嚼,“你说我乱说,可我也只是表达正常的怀疑罢了,妇联哪是一般人能进去的,我听说考进去的人,最低也要初中学历,姜嫂子一个只是上过几天扫盲班的人考进去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没听说过有这么能耐的人,说不是走后门,谁信呢?”
贺承泽额头青筋直跳,姜雪怡是如何复习的,他都看在眼里,这个薛君怎么能污蔑人呢。
姜雪怡按住贺承泽,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望向薛君:“薛嫂子说得对,我是靠走后门考的笔试一百分,面试一百分,成绩单现在还在妇联布告栏贴着呢,你要不服气,可以去看看。”
薛君脸色一僵,脱口而出:“你考了笔试一百,面试一百?”
贺承泽接嘴道:“是啊,薛嫂子,你老是说别人走后门,不然你亲自去考一下,反正你也是军属,看看走后门是不是真的这么容易。”
姜雪怡笑道:“我承认,咱们军属的身份,对于找工作是有些便利。”
窗外飞过一只鸟,她指道:“不过,就像天上的鸟,飞得高不高,看的是翅膀硬不硬,跟它巢筑在谁家房檐下,有啥相干?”
姜雪怡:“打铁还需自身硬,靠着关系进去了,个人能力不过关,也一样会被开除。””
薛君撇撇嘴,不屑地道:“说的冠冕堂皇的,不就是考个妇联嘛,你一个只上过几天扫盲班的人都能进,更何况是我这个高中学历的了,等下次妇联招人,我也考考去。”又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共事,你可别不欢迎。”
“那倒不会,妇联很缺能为妇女谋权力的人。”姜雪怡笑道,“九月份妇联有面向全镇的招考,欢迎你报名。”
一番话说的大方又有条理,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
方嫂子等人,对薛君又更不爽了几分。
她们的工作,有不少都是靠组织安排进去,或者获得面试机会的,国内是人情社会,在哪都脱不了裙带关系,薛君这番话,相当于是骂了所有人,把全部人都给得罪了。
偏偏薛君还觉得,自己刚正不阿呢。
殊不知,孔团长脸色都青的吓人了。
本来办这场乔迁酒,就是为了跟大家联络联络感情的。
没想到薛君一次性得罪了这么多军嫂,哪还有好。
他只能尽力打圆场,看能不能再拉回点好感分:“哎,别顾着说话,大家多吃点,手停口停啊。”
齐团长怪可怜地看了孔团长一眼。
难怪别人都说妻贤夫祸少,有薛君这个媳妇在,孔团长家热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心眼好,接嘴道:“对,对,都多吃点。”
吃完饭,孔团长请大家喝茶。
他一边煮茶一边道:“这是琼州岛那边的特产,苦丁茶,味道很奇特,虽说苦了点,但回味又有一种甘香,很适合夏天喝,可以清热降火、润喉解渴。”
他说着话,却没人敢接嘴,只敢默默喝茶。
生怕被薛君扣帽子。
没见姜雪怡进个妇联,都要被薛君质疑靠关系走后门的。
他们要是聊聊驻地特产啥的,万一被薛君说窃取组织财产可咋整。
这么大个锅,谁敢背。
就算有小孩子不长眼地开口,也会被父母瞪一眼制止。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孔团长心想这样不行,他余光瞥见贺承泽和姜雪怡带来的食盒,又想起贺承泽说,姜雪怡做的糕点,大院里的军嫂都爱吃。
“这是姜嫂子送的乔迁礼糕点,大家都尝尝。”
听说是糕点,方琴来了兴致,上回姜雪怡告诉她的绿豆糕方子,她们家到现在都时不时做上一次呢。
尤其是夏天,隔三岔五的齐小豪就想吃清凉甜口的绿豆糕,央着她做。
方琴:“是什么糕点?”
孔团长刚打开食盒,就听见小孩子“哇”的声音。
南瓜面捏的小鸡仔歪着脑袋,翅膀上沾着白芝麻;紫薯泥做的小兔子蹲在荷叶状的糕饼上,耳朵尖点着胭脂红;还有几块黄米糕被模子压成小老虎模样……动物形状的米糕,很讨孩子们的喜欢呢。
齐小豪跟祝昌昌他们,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赵小蕊指着一块黑白相间的米糕:“这个,这个我在爸爸的烟盒上见过,是大熊猫。”
“没错。”姜雪怡笑道。
赵小蕊迫不及待地看向孔团长:“孔叔叔,我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孔团长松了一口气,米糕做的属实不错,这位姜嫂子还真有两下子。
大伙分着米糕,配着苦丁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吃的最多的是刘璐,她是孕妇,有不少东西要忌口。
薛君可没有专门替她准备孕妇吃的食物,她也就只能跟着大伙一起吃火锅,其实没吃两口,这会早就饿了。
小包子也一样,他小不点一只,火锅肯定是不能吃的。
一直用头拱姜雪怡的胸脯,明显是饿了。
姜雪怡将米糕掰成小块喂他,小包子吃到甜滋滋的米糕,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方琴看了,不禁羡慕道:“小包子真乖,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宝宝。”
坐了这么久,不哭也不闹,换做是其他小孩,早闹翻天了。
端看齐小豪跟祝昌昌,两个小男孩,屁股底下就像长了钉子似的,一刻也坐不住。
钱曼尝了一块小老虎米糕,笑道:“是吧,我之前就跟姜嫂子夸过。”她看了看小包子,小包子如今长开了不少,“你们说,小包子是更像妈妈一点,还是更像爸爸一点。”
“儿子像妈,肯定是更像姜嫂子。”
“依我看啊,是眼睛像姜嫂子,鼻子像贺副旅长,简直捡了两人的优点长。”
“可不是嘛,贺副旅长跟姜嫂子,郎才女貌,相貌是咱们大院出了名的好,难以想象小包子长大以后会有多俊,指定迷死不少小姑娘。”
祝昌昌噗嗤一下笑出声,钱曼问他:“你笑啥。”
祝昌昌说:“小包子哪里像姜阿姨了,看这五官,看这气质,明明就是贺叔叔的缩小版,”
姜雪怡听完,把小包子放在贺承泽旁边,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一对比,别说,还真有点像。
祝昌昌拍拍祝团长:“爸,你看小包子,你就想象他顶着这个三头身,去军营训练,坐贺叔叔的办公室,是不是就觉得可乐。”
祝团长想象了一下,噗嗤一下笑出声。
不行,这画面太有喜感了。
姜雪怡抱起小包子,掂了掂,长得比较像谁又或者好不好看,都不重要,反正都是她生的崽。
不得不说,小包子的手感很好,胖乎乎的小手跟藕节一样,又软又滑,抱起来就像一坨软绵绵的肉,一点也不硌人。
而且夏天抱着凉兮兮的,冬天抱着,就像抱着个热水袋一样。
真是个冬暖夏凉的乖宝。
来吃乔迁酒的人,都带着小孩。
以孔团长的职级,能请的也都是跟他职级差不多的人。
而跟他职级差不多的团长们,个个都有家属随军,不然也不能申请到部队大院宿舍的房子。
以至于个个拖家带口的,十分热闹。
孔团长看着这一圈的小孩,又看了看冷冰冰的薛君,心里的一团热火仿佛被冷水浇灭了。
方琴突然看向孔团长,八卦地问:“孔团长,你跟薛嫂子,结婚几年了?”
孔团长呼吸一滞:“八年了。”
“八年?”刘璐挑了挑眉毛,“你们是不是有孩子放在老家,没带过来随军啊。”
钱曼:“这可不行,老家的教育条件,说到底还是没有咱们这边好,有条件的,还是把孩子送过来,以后学习也跟得上——”
薛君打断她,冷冷地道:“我们没孩子。”
钱曼卡壳了:“没、没孩子?”
赵团长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不怀好意地往孔团长下三路瞄。
该不会,是身体哪里有问题吧?
孔团长顶着一干同僚或大胆或隐晦的打量目光,脸色涨红地小声辩解道:“这个……部队事多,我们两地分居了很长时间,没孩子,不是也正常么。”
“哪里正常了。”祝团长心直口快地道,“你上回不是还跟我说,薛嫂子已经随军五年了,五年了,都没整出个孩子?”
祝团长语重心长地道:“要不,你俩去医院看看吧,生育问题可是大问题,不容小觑啊。”
孔团长两眼一黑,差点昏阙过去。
他是看祝团长平时沉默寡言,才跟他多说了两句。
没想到看走眼了,说好的守口如瓶呢,守的是广口瓶啊?
祝团长还觉得自己做了件提醒人的好事,他可真是一个关心战友的好人啊!
钱曼在桌子底下使劲踢他的脚,疯狂给他使眼色。
祝团长:“哎,你踢我干嘛?”
钱曼翻白眼,这货真是没救了。
方琴努力憋着笑:“咱们部队大院宿舍,哪家哪户不是生了三个、四个的。”
别看方琴跟钱曼每次来吃饭,都只带了祝昌昌和齐小豪。
其实两人上头都有一到两个哥哥姐姐,只不过年纪比他们长了一截,要么嫁人了,要么在市里工作,平时轻易不回来。
方琴脾气爽利,最看不上薛君这样的矫情人了。
忍不住道:“老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孔团长,你父母就没啥意见?”
“关你什么事啊。”薛君柳眉一竖,就要发火,“这是我跟老孔的事,要你多嘴了,知道什么叫做越俎代庖不?”
方琴撇撇嘴,不接话了。
姜雪怡接上,刚才薛君说她走后门的事,她可还记着仇呢。
她又不是那种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过去给别人打的人。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得使劲损人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关心你们啊,难不成不是孔团长身体有问题,而是你身子有问题?不想去医院看也行,我认识一个靠谱的老中医,回头介绍给你,你去开两副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刘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姜雪怡说的靠谱的老中医,该不会是已经锒铛入狱的老神医包康顺吧?
薛君尖叫道:“都说了几遍了,我们是不想生,不是不能生,你身体才有问题呢,要看老中医,你自己去看。”
姜雪怡:“我看什么医生,我又不是生不出。”她苦口婆心地道,“除非你们两个打算一辈子不要孩子,不然还是早点调理,早生还是比晚生好,生育完身体也能更快恢复过来。”
其实吧,孔团长跟薛君两口子生不生,她还真不关心。
毕竟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洗礼,每个人都有权利对生不生,生几个,甚至是结不结婚做出选择。
说白了,你结不结婚,生不生,也就在你们家算个大事。
现代人情淡薄,谁关心啊。
也就是放在现在这个特定的年代背景,重生育,家家户户都生了三个、四个。
像孔团长和薛君这样选择不生又或者暂时选择不生的,属于异类。
要不是薛君招惹她,她才懒得管这两口子生不生呢。
薛君脸色变换:“我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考进妇联是靠走后门的吗,你至于生气到污蔑我身体有问题生不出孩子,给我泼脏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姜雪怡:“哎,你说对了,我还真就这么小气。”
人生不出孩子,又不会嗝屁儿,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但是污蔑她进妇联,靠的是走后门,靠的是贺承泽的关系,把她硬塞进去的。
万一传出去,传进有心人耳朵里,把她工作搞没了,那问题可比生不出孩子严重多了。
人不生孩子又不会死,但是没了工作,没有工资,是真的会死啊!
难不成靠喝西北风过活。
明显,薛君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她气呼呼地瞪着姜雪怡,恨不得把她拨皮抽筋吃进肚子里。
姜雪怡笑眯眯地回应她吃人的眼神,哎,你越气我就越开心,气不气,气不气?
闹得这么难看,茶肯定是喝不下去了。
孔团长尴尬地送大伙出门。
姜雪怡回到家,好心情地将小包子放在婴儿床上,逗他玩。
她一会用手蒙住脸,一会把手拿开,把小包子逗得咯咯直乐。
直到把小包子哄睡了,两人才轮流进澡房洗漱。
大热天的吃火锅,出一身汗就不说了,还全身都是火锅味。
洗完澡,姜雪怡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她盘腿坐在床上,用毛巾擦着湿头发。
贺承泽把毛巾拿走:“我帮你擦。”
姜雪怡闭着眼睛,享受着贺承泽的服务。
贺承泽把头发擦得半干了,突然开口:“你……会不会像薛君那样,不喜欢人情往来?”
今天他看到孔团长和薛君两人的相处模式,突然开始反思。
薛君之所以这么处处怼人,连请客都这么不用心,本质上,就是不喜欢跟军嫂们人情往来,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这样一想,他其实从没有认真问过姜雪怡的意见,而是直接把她带入了军嫂们的社交圈,也许她跟薛君一样呢?
想着,贺承泽心情沉重下来。
姜雪怡却是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是看见薛嫂子,有感而发罢了。”贺承泽道。
姜雪怡笑道:“那倒不会,我还蛮喜欢跟人交流、来往的。”
她在末世呆了十年,身边只有一条狗,末世后期,整座城市都没什么人,即便是偶尔察觉到了人类的踪迹,她也是避着走的,谁知道对面是好人坏人,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人交流过了。
来到这个质朴的年代,也许是老天爷对她的一种嘉奖。
这里一切都欣欣向荣,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希望,即便有像老神医那样的坏人,大多数人都是很热情,没什么坏心眼的。
就像刘璐,一开始跟她不熟悉的时候,对她是抱有几分戒心的。
经历了种种事情下来,两人已经成了能说心里话的知交好友。
还有方琴、钱曼……即便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也都是心肠好的人。
跟这样的人来往,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姜雪怡笑道:“我很喜欢大家。”又道,“不过,你觉得薛君今天把场面闹的这么难看,是因为不喜欢我们这群军嫂,我倒不这么觉得。”
贺承泽挑挑眉毛:“此话怎讲?”
姜雪怡:“与其说她不喜欢我们,倒不如说她对孔团长也没多少感情。”又道,“孔团长攒的局请客,她身为孔团长的爱人,不帮着招呼人就算了,还处处怼人,有孕妇和小孩来做客,也没做特殊的准备,委实得罪人。说白了,就是没把孔团长放心里,有句话叫爱屋及乌,其实恨屋一样及乌。”
贺承泽感慨道:“说的有道理,两口子,真的相爱的话,哪会给对方拆台呢。”
果然,幸福的婚姻是需要对比出来的。
这么一看,他跟姜雪怡的小日子简直美得不行。
贺承泽看向姜雪怡,月光下,她的皮肤愈加白皙动人,腰肢纤细,胸脯高高挺起,哪里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也不知道谁先压倒了谁。
鼻尖对着鼻尖,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姜雪怡推了推他,嗔道:“头发还没干呢。”
贺承泽低下头去,含住她的红唇,含糊道:“就是……因为头发没干,才需要做些热火朝天的事,这样……头发才干的快。”
男人想干那事的时候,真是歪理都能说成正理。
也是,长夜漫漫。
不做些令人愉快的事,属实浪费。
姜雪怡也就放弃了抵抗,跟着贺承泽一起在欲海里沉浮。
另一边,孔家。
孔团长和薛君两人对坐着,相对无言。
桌上、茶几上,都是残羹剩饭、果皮瓜子壳,没人去收拾,看得乱糟糟的。
孔团长开口,打破宁静:“要不,咱俩还是生一个吧。”又道,“以前在琼州岛的时候,也总是有人问,怪尴尬的,咱们两个年纪也上来了,那个姜嫂子虽然话糙理不糙,有句话话她说对了,早点生孩子,身体也能早点恢复,我明年就三十八了,再过两年,我怕想生都生不出了。”
薛君沉默。
孔团长继续道:“就算战友们不说,我爸我妈那,也推脱不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又道,“前两天,我妈还托人寄了鹿茸和黄芪过来,说让我俩补补身子,争取早日让她抱到大胖孙子。”
“补了八年了!孔建国!”薛君声音突然拔高,“从当归到鹿茸,哪样没试过?再补下去,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她跟孔建国,一开始也是有浓情蜜意的时候的。
但是三年过去了,她的肚子一点音信也没有。
她开始害怕了,但又不敢去医院看。
只能拒绝孔建国的求爱,安慰自己,生不出,是因为他们俩夫妻生活少,跟身体一点关系也没有。
孔团长垂着头,嗫嚅地道:“要不,咱们去趟军医院?”又道,“听说刚来了个新的西医,专门看这个的。”
“去了又能怎样?”她的指甲掐进肉里,“让人家像看怪物似的盯着咱俩?之前在琼州岛卫生院的时候,那女大夫的眼神,你忘了?”
“那,咱俩也不能一辈子不生孩子呢,我今年三十八,你也三十二了,要是在乡下,咱们都能当爷爷奶奶了。”孔团长劝道,“就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就算查不出什么,调理调理身子也好啊。”
“再说了,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说不定是我的问题呢?”孔团长哄道,“君君,你听话,要是不想去军医院,怕被我战友看见,出糗,咱们就坐火车去别的省看,挑那些有口碑的大医院,我就不信治不好。”
“不行。”薛君扭过头,“万一查出来是我的问题……你妈那边,你部队那些老战友,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了。”
她眼里含着怒火:“还有,万一让那个姜雪怡知道了,指定会嘲笑我的,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我可不能让她如意。”
她环住孔团长的胳膊,撒娇道:“老孔,你就听我的吧,咱们别去医院了,对外就说,是咱们不想生,而不是不能生。”又道,“你不是一直都说想跟我过二人世界吗?”
是,孔团长一开始是说过想跟薛君过二人世界,但是那是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如今都结婚八年了,不说孩子满地跑了,怎么也生一个了。
今天看见那些跟他同级的战友,家家户户都带着孩子,他不知道有多心酸。
他盯着薛君的脸,心渐渐凉了。
第56章 日常饱暖思……
不知道孔团长跟薛君两口子昨晚发生了怎样的争吵,姜雪怡昨晚上是真的‘热火朝天’,以至于早上起来两腿都打着哆嗦。
她刚洗漱完,一顶草帽从天而降,从后面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姜雪怡抬起帽檐,疑惑地看着贺承泽。
贺承泽笑道:“走,带你们踏青去。”
姜雪怡乐了:“贺副旅长,容我提醒你,现在是夏天了。”
“我知道是夏天。”贺承泽道,“这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忙,一天拖一天,我好不容易请的假呢。”
姜雪怡一看,他一手拎着两个食盒,另一只手托住小包子,明显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了:“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你说呢。”贺承泽将小包子递给她,“帮我抱住小包子,我空出只手,再拿点东西。”
小包子眉开眼笑,伸着两只软乎乎的小手,让姜雪怡抱他。
姜雪怡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肉脸蛋:“乖宝。”又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上次去赶集,也是前一天做那事……害我赶集的时候腿都打哆嗦。”
“做哪件事?细说,我爱听。”贺承泽促狭地挑了挑眉毛,故意逗她。
得了姜雪怡一个美人瞥。
他才道:“好了,真的就是赶巧了。”又道,“这回不是去赶集,只是去踏青野餐,不用你走路。”
“你说的嗷。”姜雪怡道,“要是让我走,我就趴你身上,让你背我。”
“成,到时候我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抱着小包子,背上再背一个你。”贺承泽道。
姜雪怡拍了拍他健硕的肌肉:“这肯定难不倒你。”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
贺承泽问:“你笑什么。”
“没。”姜雪怡道,“就是想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抱着个胖娃娃~”最后一句唱出来了。
她托住小包子的腋下,将他举高高:“是不是啊,胖娃娃。”
小包子咯咯直乐,笑声能掀翻屋顶。
孔团长一夜没睡,正打算掐着时间补个眠呢,就听见隔壁传来的小孩子的欢笑声。
他心里不爽,暗骂道:“就你家有孩子是不,显摆啥啊。”
越想越气,孔团长干脆不睡了,收拾收拾,准备去军营。
走到楼下,回头往楼上看,看到208房的阳台上挂着的尿布,就更气了。
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让你生,洗尿布,洗不死你。”
贺承泽跟姜雪怡还不知道孔团长在怨念啥呢,一家人收拾收拾,准备高高兴兴地去踏青了。
贺承泽定的踏青地点,是在南平市郊区的一条小河边,这条河还有名字,就叫做仙姆河,跟大名鼎鼎的仙女湖,取自一个路数。
我国的山河海川,大多都有些典故。
据说取这个名字的人,就是听说了仙女湖,所以给小河取了仙姆河的名字。
说是这河里,有仙姆洗澡,姆有妇人的意思,这仙姆,比仙女还大上一辈呢。
姜雪怡听完贺承泽说完典故,差点笑出声来。
像七仙女下凡、田螺姑娘这样的故事,说的好听点,是寄托了*劳动人民的美好意愿,说的难听点,就是家境贫穷娶不上媳妇的穷男人的幻想。
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幻想的也是看漂亮的,永远都不会老去的仙女洗澡。
仙姆洗澡,谁来看?
这要是旅游景点的名字,姜雪怡第一个给它打零分。
别说,这仙姆河名字虽然取的不行,景色却是一等一的美。
清澈见底的小河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白鹭单足伫立浅滩,伺机捕鱼,风吹过,带起阵阵涟漪,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贺承泽在树荫底下铺上野餐布,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有切好的西瓜,青提,香喷喷的鸡蛋糕,卤味,盐水煮花生和毛豆,还有自制的柠檬水,将野餐布摆得满满当当。
小包子对吃的不感兴趣,在姜雪怡怀里挣扎,一个劲地想去‘探索世界’。
学步车也一块带来了,姜雪怡把小包子放到学步车上,他一坐上学步车,仿佛如虎添翼,迈着小短腿,捣腾得还挺快。
小米就跟在学步车旁边跑,偶尔小包子走得太快了,他还要“汪汪”两声。
俨然一个合格的小狗保姆。
姜雪怡吃了几块鸡蛋糕,一阵微风吹过,她起了困意,跟贺承泽说:“你盯着小包子,我睡一会。”
得到答应后,她才将草帽盖住脸,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姜雪怡是被小包子的笑声给吵醒的。
她拿下草帽,抬眼望去,就见到贺承泽坐在河边钓鱼,小包子跟小米就在他旁边玩,咯咯乐得不行。
姜雪怡走过去,看见贺承泽的鱼竿,顿时乐了。
他这鱼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折的一截树枝,鱼线更离谱,是野草搓出的纤维揉成的绳,鱼饵在水里看不见,故意也是就地取材。
姜雪怡将青提喂到他嘴边,自个也吃了一个,咬一口,汁水四溢:“你这能钓得到鱼嘛。”
贺承泽咽下青提:“你不懂,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好的,贺太公。”
姜雪怡去看小包子,才发现,贺承泽用一根绳子的两端系住他屁股底下的凳子和学步车,小包子只能在一个半径范围内跑。
偏偏这小子还玩得挺开心,小脸红扑扑的。
不对,好像是晒的。
姜雪怡连忙将草帽盖在小包子头上,怼贺承泽:“你可真是亲爹,回去小包子黑了一圈,我就找你算账。”
“黑点好,健康。”贺承泽说,“你看我们部队的大头兵,哪个不是晒的黑黝黝的,体格一个比一个健壮。”
他还嫌小包子太白了,新生儿皮肤就是娇嫩,每次他抱小包子,姜雪怡都要笑他,因为小包子把他衬得太黑了。
单看贺承泽的皮肤,可能只是小麦色,顶多是古铜色,给小包子一衬,那就是芝麻和汤圆皮的区别。
“我们小包子是小宝宝,不是大头兵。”姜雪怡摸了摸小包子的后背,见没有出汗,也就放心地去看贺承泽钓鱼了。
“你这能钓得上来吗?”
嘿,姜雪怡话音刚落,平静的河面就泛起了阵阵的涟漪,鱼儿上钩了。
贺承泽抓准时机,一拽鱼竿,一条银色的小鱼跃出水面,狂甩鱼尾。
贺承泽将小鱼放进桶里,笑道:“你说钓不钓的到鱼。”又道,“我这钓鱼的功夫,可是从小跟我那群小伙伴们上山下海练出来的。”
那会新中国成立不久,百废俱兴。
贺承泽的父母一心投入事业,没心思管他,他也就成了散养的孩子。
像他这样的小孩不少,大家聚到一块,今天约着掏鸟蛋,明天约着抓蚯蚓,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贺承泽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姜雪怡再一看桶,好家伙,里面至少有十来条,把桶挤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鱼估计是在人迹罕至的河里呆久了,被钓上来也不见挣扎,乖乖呆在桶里,像睡过去了似的。
一直钓鱼,贺承泽觉得没啥挑战性。
他把鱼竿和桶一收,带着姜雪怡她们去了仙姆河不远处的稻田边。
姜雪怡还记得要钓小龙虾的事呢:“你快钓上来我看看,这个季节的小龙虾是不是真的肉质肥美,还有膏有黄。”
“知道了,你别急。”
贺承泽扫了一圈,看到稻田边站这个老汉。
他走过去,用当地话跟老汉交流了几句,又给人家散了支烟。
然后回来跟姜雪怡说:“成了,人家同意我们在他田里钓小龙虾了。”
“还需要同意?”姜雪怡表示诧异。
“那不然呢。”贺承泽乐了,“这小龙虾是人家田里的,属于人家的财产,我们想钓小龙虾,自然要经过他的同意。”
乡下生活艰苦,这小龙虾也算是粮食的一种,不少人把自家稻田里的小龙虾,看得比命都重。
不过老汉还挺乐意的,毕竟烟草可比小龙虾值钱多了,没烟票还买不着。
小龙虾呢,田间地头都是。
又爱随处挖洞,毁坏农田,也算是田里的一种害虫了。
有人帮他清理小龙虾,又能白得一支烟,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贺承泽也很高兴,他不爱抽烟,平日里战友给的烟他也都是散出去的。
一支烟换小龙虾随便钓,那是相当的值。
两方都觉得高兴,那就是双赢。
老汉笑眯眯地问两人:“后生仔,会钓小龙虾不,要不要俺教你。”
这一男一女,看打扮和谈吐气质,就像城里人,大老远跑过来钓小龙虾,还怪有闲情逸致的。
“会的。”贺承泽道,“你瞧好了。”
他摸了几个田螺,用石头拍碎,把里面的螺肉挑出来,挂在鱼钩上,鱼竿往稻田里一甩,不一会儿,就有小龙虾上钩了。
老汉竖起大拇指:“得,是个懂行的。”他半开玩笑地道,“你可别把俺田里的小龙虾给钓光了。”
“那不会。”贺承泽道,“我们就是钓上半桶,回去炒菜,添个味儿。”
老汉这才放心了,也有心情跟两人说笑了:“你们这是打哪来的啊?”
贺承泽没说从哪来,只说是来野餐的。
“野餐?”老汉挠了挠头,“啥东西?”
姜雪怡笑道:“就是带点东西来野外吃,享受享受自然风光。”
老汉“哦”了一声,问道:“那我耕完地,在田间地头边,吃馒头,喝凉白开,算不算野餐?”
贺承泽乐得直拍大腿,吓走了好几只小龙虾:“算,怎么不算!”
姜雪怡嘴角带笑,抬头望去,傍晚的彩霞将天边染成橘红色,田边凉风徐徐,虫叫蛙鸣,这副场景,她想她会记一辈子。
贺承泽说钓半桶小龙虾,还真就只钓了半桶,就收竿了。
老汉反倒看不过去了,乡下人淳朴,一支烟就换了半桶小龙虾,怪过意不去的。
他干脆挽起裤腿,直接下田,抓了不少小龙虾往桶里塞,直到装了满满一桶:“够不够,不够还有。”
“够够够!”贺承泽连忙制止住他,“我们家就三口人,两大一小,小的还没到能啃小龙虾的时候呢,就算加上狗,这一桶也吃不完,估计里面一半都得放盆里养着,能吃两天。”
“那行吧。”老汉道。
他朝两人挥挥手:“下次想抓小龙虾,再来嗷。”
“好嘞!”贺承泽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两人笑着挥手朝老汉道别。
回到家,两人分工合作。
姜雪怡负责杀鱼,贺承泽负责拿旧牙刷给小龙虾洗洗刷刷。
小龙虾还是跟之前一样,做两种口味。
之前吃的是蒜香口味和麻辣口味的,这次换成油焖和咸蛋黄口味的了。
新鲜的鱼拿来熬汤最好,去掉骨头内脏的河鱼放入锅里,也不加其他调料了,就洒一点点盐,这样炖出来的汤,汤汁呈奶白色,还有一股特别的鲜味。
鱼汤跟小龙虾几乎是同时出锅的,姜雪怡给鱼汤撒上一把绿色的葱花,给小龙虾撒上一把白芝麻,点缀其间。
贺承泽:“你很爱吃葱花跟白芝麻?”
每回都能看见她撒这个。
姜雪怡:“那倒不是。”
她笑道:“点缀而已,你瞧,鱼汤是白色的,葱花是绿色的,青白相间,是不是更好看了,小龙虾上洒白芝麻也是一样的道理,色香味俱全,色排第一位,好看的食物,吃起来也就更美味了。”
贺承泽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好看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多动筷子。
小包子闻着鱼汤和龙虾的香味,一个劲地挥舞着小手,明显是饿了。
姜雪怡将鱼从锅里捞出来,鱼肉细细剔去刺,喂小包子吃。
小包子笑得眉眼弯弯,像两道月牙,明显是吃美了。
喂完小包子,姜雪怡和贺承泽对坐,两人端起杯子,畅饮啤酒,舒服地“哈”了一声。
贺承泽提起啤酒瓶,这会的散装啤酒,用的还是一个像暖水瓶一样的器具装着的:“还来不?”
姜雪怡豪迈地一挥手:“满上。”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才开始吃小龙虾。
油焖小龙虾汤汁浓郁,口感丰富,咸蛋黄小龙虾咸香味浓,口感沙沙的,令人回味无穷。
贺承泽还真没说错,姜雪怡剥了好几只小龙虾,里面都是有膏有黄的。
捏起一只小龙虾,拇指按住虾头与虾身连接处的软甲,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虾头便与身子分了家,舌尖轻轻一嘬,黄澄澄的虾黄混着汤汁滑进喉咙,再品尝鲜美弹牙的虾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小米蹲在桌下,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湿漉漉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贺承泽故意把一只小龙虾往远处扔:“小米,去。”
小米便像箭似的窜出去,用爪子按住壳子,舌头卷着舔上面的汤汁,连壳边缘的碎肉渣都舔得干干净净,回来时嘴角还沾着点红油。
姜雪怡嗔他一眼,拨了半碗小龙虾到小米的食盆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贺承泽摇摇头:“慈母多败儿。”又道,“小米这么胖,都是你养的,上回祝团长看到小米,还跟我说,小米这么大只,是不是该改名叫大米了。”
姜雪怡乐了:“钱曼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他们夫妻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小米呜咽了一声,呜呜呜,它哪里胖了。
小龙虾配啤酒,再以鲜美的鱼汤结尾。
两人瘫倒在凳子上,摸了摸肚皮,圆滚滚的。
“小龙虾真好吃。”贺承泽舔舔嘴角,还在不停回味,“等什么时候我有空,咱们再去钓小龙虾。”
“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姜雪怡道,“再好吃的东西,让你一日三餐吃你也会腻。”
贺承泽深深看她一眼:“我知道有件事是怎么做也不会腻的。”
姜雪怡眨着纯洁的大眼睛:“什么事?”
贺承泽将她拦腰抱起,坏笑:“你说呢?”又道,“饱暖思……,你接下一句。”
“我接你个头。”姜雪怡发现,贺承泽最近是越来越爱说那些荤话了。
越来越不正经了-
第二天早上,姜雪怡是扶着腰肢起床的。
腰酸腿酸就不说了,还得骑自行车,那酸爽,谁骑谁知道。
周一惯例要开会,不过开会前,还有一段闲散的时间,可以让大家喝喝茶,说说话。
天气热了,尤科长也不织毛衣了,而是改为了养花种草。
办公室窗台边,全是她种的花花草草。
此时,尤科长正拿着个水壶,一边浇水,一边闲磕牙道:“小姜,送去省宣传委评审的那篇稿子我看过了,可以啊,舌战群儒,一大帮子社员都被你说的哑口无言。”
刘璐正好来送文件,接嘴道:“那哪是‘儒’啊,尤姐,你是没在现场,那就是一帮野蛮人。”又道,“要不是雪怡提醒我,让我爱人带了两个部队的人过去,我们回不回得来都不一定。”
尤科长叹气道:“重男轻女的思想难改,千古以来都是如此,我们还需要再接再厉,努力吧,妇联的女同志们。”
许珊珊来通知:“好了,别聊了,谢主任喊我们开会去了。”
到了会议室,大伙一落座,谢主任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宣传科的,有关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的稿子,写的咋样了?”
金科长起身:“报告谢主任,稿子是写好了,就是……”
谢主任严肃地点点头:“遇到什么问题了,你直说,我这边会不遗余力地配合。”
金科长年纪是一室两科的三位科长中最小的,三十出头,也是刚上任没多久。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这个讲座,不知道谁来主讲。”
一般来说,宣传科谁写的稿子,就由谁来念,毕竟是自己写的东西,得心应手嘛,可是这篇稿子是关于月经知识的科普。
这年头,大家谈月经色变。
换个月经带,都要偷偷摸摸背着人。
提起‘月经’这两个字,大家能想到的关键词,无非是恼怒、尴尬、惊讶、担心、害怕和困惑。
谢主任也明白宣传科等人的顾虑,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应该进行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给大家普及,来月经,只是身体的正常反应,这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
谢主任沉声道:“金科长,你心里有没有人选?”
金科长看了看小郑,问:“小郑,这篇稿子是你写的,要不你来讲?”
小郑疯狂摇头,脸色涨红,小小声道:“我不要,念那玩意,多羞耻啊。”
她甚至不敢直接说月经,而是用那玩意指代。
“那小金,你讲?”金科长看向了自己的侄女。
小金撇了撇嘴道:“她们都不想念,凭啥让我念啊。”又道,“到时候来听讲座的,都不知道有谁,女的倒还好,万一来了几个男的,当着他们的面念……念那玩意,羞死个人,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金科长最后看向了刘璐。
刘璐连连摆手:“科长,你知道我不行的,我就算有胆子站上讲台,念上两句,估计就跑了,到时候多尴尬啊。”
谢主任“啪”地一拍桌,搪瓷缸子震得哐当响:“我看你们是封建思想糊住了脑子!”她的声音像碾盘,压得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怎么,来月经很羞耻吗?”
见谢主任发火了,大伙低着头,都不敢吭声。
谢主任见状,换了种语气,指着稿子,温和地道:“‘月经是女性正常生理现象,每月一次,标志着身体发育成熟’,这句话有错吗,还是觉得女人的身子见不得光,连正常的生理现象都成了不能说的脏东西?”
小郑脸涨得通红,身体都打着摆子。
谢主任:“我告诉你们,去年王家庄有个姑娘,第一次来月经以为自己得了脏病,偷偷喝了半瓶农药!要不是发现得早,命就没了!你们觉得念这个羞耻,那看着姐妹往死路上走,就不羞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纸都嗡嗡响:“前阵子卫生院统计,十个妇女里有八个不知道经期要勤换卫生带,七个得了妇科病还不好意思去看!你们当这是小事?这是拿命开玩笑!”
谢主任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年轻的时候在前线抬伤员,男同志的血溅了满身,连眉都没皱一下。
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群年轻姑娘们,怎么连谈个‘月经’都谈性色变。
谢主任敲敲桌子:“这个月经知识科普讲座,必须要办,一定要办。”又道,“我还要去党支部开会,你们自己推选,看谁来讲这个讲座。”
说完,谢主任就推门走了。
她一走,大伙就炸开了锅。
第57章 讲座不检点
尤科长自然地接过话语权,拍拍桌子:“大家都安静安静。”
她还是很有威严的,大伙安静下来。
尤科长肃着脸道:“谢主任的意思很明显了,咱们今天一定要选出主讲,我希望能在两个小时内解决这个问题,别耽误大家干活。”
“你们有没有推荐人选?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又是一轮七嘴八舌。
小郑默默举起手,她是这篇月经知识科普稿的作者,尤科长还是挺看重她的意见的,点点头:“你说。”
小郑:“那个,要不这样吧,让小姜来做主讲人,她来开办讲座,我觉得行。”
大家交头接耳。
“小姜?”
“我觉得行。”
“只要不是我,是谁都可以。”
尤科长:“肃静!”又道,“小郑,你为什么推荐小姜?”
小郑想也不想便道:“因为她胆子大啊。”又道,“刘璐写的那篇递上去评审的稿子,大家都传阅过了,谁不知道小姜一个人就能辩倒一群人,而且面对这么多社员呢,她一点也不怕,我觉得,她就是主讲的最好人选。”
尤科长想了想,姜雪怡是最好的人选,就说‘胆大’这一点吧,怕是整个妇联都没人比得过她。
她看向姜雪怡:“小姜,你有意见吗?”
小郑在一旁接嘴道:“小姜,只需要你在开办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的时候,对着稿子念就行了,不需要动脑子的,你就当自己做了个临时广播员。”
生怕她会拒绝。
被十来双眼睛盯着,姜雪怡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应道:“成。”
尤科长拍板:“那就这样决定了。”又道,“等讲座顺利开展完,我会向上头申请给你一笔奖金。”
小金一听有奖金,眼睛都亮了:“哎,尤科长,你怎么没提过有奖金的事啊,要是知道有奖金,我也能上台演讲。”
姜雪怡笑笑:“现在也来得及,你要想演讲,我可以把位置让给你。”
小金也就是这么一说,撇撇嘴:“还是算了。”
她可不想以后一上街,就被人指:哎,这就是那个大庭广众下说月经的女的。
跟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对奖金眼热,可惜,不是谁都抹得开面的。
姜雪怡夹着笔记本回了办公室,许珊珊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不满道:“她们怎么这样啊,不想干的活就推给你干。”
姜雪怡笑道:“没事,我毕竟才来没多久,还处于学习、熟悉阶段,新人多干些活,实属正常。”
许珊珊撇撇嘴:“尤姐也是,怎么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姜雪怡:“别怪尤姐,她也是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而且还愿意向上头替我申请一笔奖金,得了奖金,我请你和尤姐吃饭。”
一听到吃饭,许珊珊的注意力全被转移了:“好啊好啊,我爱吃涮羊肉。”
晚上回家,贺承泽就问她:“你们妇联要举办月经知识科普讲座?”
姜雪怡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是主讲人呢。”
贺承泽:“街头巷尾的宣传栏上都贴着呢,我记得……时间是下周二。”
他挤眉弄眼道:“那天我休息,一准带上小包子,来看咱们姜干事演讲。”
贺承泽:“不过,这个开办讲座可是大事,你才进妇联没多久,这活怎么安排到你头上了。”
姜雪怡:“就因为我是新人,所以才落到我头上了。”
贺承泽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不高兴。”
姜雪怡盘腿坐在长凳上,随手拿了本书翻看:“那倒没有。”笑道,“这是机遇,也是一次自我展现的机会,说来,我还没有过这样给大伙演讲的经历呢。”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万一出了差错可咋整。”
“人嘛,都是锻炼出来的。”贺承泽道,“我刚入伍那会,第一次站岗,对着首长敬礼,胳膊肘差点拐到自己眼睛上,全连战士笑了我半个月。”
姜雪怡“噗嗤”笑出声:“那能一样吗,你那是丢人,我这是误事,要是讲错了,人家该说妇联招了个草包。”
贺承泽环住她,下巴搭在她头上:“草包就草包,草包我也喜欢。”
“去。”姜雪怡推他,嗔道,“你才草包呢。”
她眼睛闪闪发亮:“我一定要把这次讲座给办好。”
“嗯,我相信你。”贺承泽点了点头。
姜雪怡斜眼看他:“你就这么信任我,理由?”
贺承泽掰着手指头给她数:“郝芳的离婚是你给她办的,刘璐的转胎药钱,也是你给她讨回来的……这些都是你的底气,比别人都强十倍。”
姜雪怡抬头,眼里的雾气散了些:“那……我要是讲着讲着忘词了怎么办?”
小郑虽然说有稿子,照着念就成了,但演讲演讲,照本宣科的念,那跟广播有什么区别,很难打动人。
“忘词就往台下看。”贺承泽道,“你不是在念稿子,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将知识灌输进她们脑海里,这样一想,还能忘?”
姜雪怡:“成,我明白了。”
讲座是周二下午两点开始,周一上午,姜雪怡就拉着贺承泽让他帮着挑衣服。
别看贺承泽说的头头是道,这挑衣服,他可就两眼一抹瞎了,完全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啧啧道:“穿什么不都一样。”还自以为机灵地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嘿嘿,他嘴甜吧,一定能得到媳妇的夸奖,说不定还能得个香吻呢。
香吻没得到,倒是得了一个美人瞥。
姜雪怡斜眼看他:“怎么就穿什么都一样了,衣服也有讲究的,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又道,“我是来办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的,总得穿的体面,穿的让人有信任感,人家才能听进你的话。”
姜雪怡:“就好比做鱼汤和小龙虾的时候,我给你举的例子,这个衣服,其实相当于‘色香味俱全’里的色。”又道,“面对秀色可餐的食物,人家总会多动筷子,见到好看的人说的话,哪怕不想听,也会多听两句。”
依照这个年代对‘月经’谈之色变的情况来看,说不定来听讲座的,压根就没几个人,最后说不定只是妇联内部的人捧捧场。
不过,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从衣服开始,她要将这个讲座办得圆圆满满的。
贺承泽琢磨了一下,嘿,还真是这个道理:“成,我帮你一块挑衣服。”
两人最后挑了一套浅紫色的套裙,剪裁得体的款式显得人自信而又干练,柔美的颜色和轻盈的质感又淡化了这份职业感,更显亲切,平易近人。
头发整齐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再配上一双有坡跟的黑色小皮鞋。
姜雪怡一亮相,把贺承泽都震住了。
他说:“你真打算这副模样去开讲座?”
姜雪怡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非常满意:“怎么,不行吗?”
“行倒是行。”贺承泽略带吃味地道,“就怕别人光顾着看你,连讲座讲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雪怡踮起脚,捏了捏他的鼻子:“醋包,我办的是月经知识科普讲座,来听的大部分都是女的,谁会看我看得移不开眼,忘了听讲座啊。”
“也是。”贺承泽嘿嘿傻笑,递上水壶,“给,刚冲好的,新鲜热乎的胖大海。”
姜雪怡要提前去妇联做准备,这会就要出发了。
她拎上水壶:“我走了啊。”
贺承泽道:“你先去吧,我晚点带着小包子过去听讲座。”
“成。”姜雪怡摆摆手,“一会见。”
到了妇联,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许珊珊看见姜雪怡,眼睛一亮:“哇,小姜,你今天穿的特别好看。”
“是吧。”姜雪怡笑道,“我爱人跟我一起挑的。”
“你爱人?”
“对,他一会带着小包子来听讲座。”
许珊珊期待地道:“终于能见到真人了,咱姐夫是部队里的军人对吧,我总听她们说你是军属。”
姜雪怡笑道:“是,他很好认的,一眼望过去,人群里面,站的最笔直,抬头挺胸收腹的那个,就是他了。”
许珊珊乐了:“我就算认不出姐夫,也认得出小包子啊。”
姜雪怡也乐了:“那倒是。”
许珊珊:“就算没有小包子做标记,我也能认得出来,姐夫肯定是人群里最帅气的那个。”
姜雪怡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许珊珊嘿嘿笑道:“光看小包子的脸就知道,你们夫妻俩的长相肯定差不到哪去。”又道,“再说了,你一个大美人,肯定不会找那些长得丑的歪瓜裂枣。”
她是个颜控,一想到又能见到一个长得俊俏的男同志,就忍不住高兴。
她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就交给我了,我一定领着姐夫跟小包子找到位置坐下。”
“成。”姜雪怡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她还欲嘱托两句,尤科长就来通知,讲座差不多要开始了。
讲座就在妇联办公楼的一楼举办,用的最大的那个办公室,大约能容纳下一百人。
姜雪怡透过窗户,望了一眼。
本以为里面会坐的稀稀落落,没想到满满当当全是人。
姜雪怡扫了一眼,大约八成的女人,两成的男人。
她问尤科长:“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尤科长笑着指了指墙上贴的纸:“这儿写着,听讲座,可以免费获得一碗绿豆汤。”又道,“我估计啊,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绿豆汤来的。”
姜雪怡失笑,这才对嘛,在这个谈‘月经’色变的年代,这么多人来听有关月经知识科普讲座,只可能是为了别的。
这年头绿豆可不便宜,多数人得了绿豆,都舍不得吃,会拿去换其他更多的粗粮,或者留着播种发豆芽。
很少有人奢侈到拿绿豆煮绿豆汤,可想而知,一碗免费的绿豆汤,对他们的诱惑有多大了,尤其是在这个酷暑炎热的天气。
这会儿,已经有人拉着妇联的人嚷嚷了:“不是说听讲座,可以免费获得一碗绿豆汤嘛,绿豆汤在哪?”
被拉住的人正是小郑,她道:“是有绿豆汤。”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两个大桶,“听完讲座就给你们发。”
那人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地盯着装着绿豆汤的大桶看。
尤科长“啧”了一声:“这个小郑,还是年轻。”
又安排了两个人去绿豆汤桶旁边守着,才隔绝了不少想来浑水摸鱼,小偷小摸的人。
姜雪怡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整。
她推开门,扫了一圈,居然在底下看到了薛君。
薛君和她对视,挑衅似的勾了勾嘴角。
妇联要开办月经知识科普讲座的宣传单,贴遍了大街小巷,薛君自然也看见了,又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演讲的人是姜雪怡。
那她就更要来看看了。
看看这姜雪怡到底有几分的能耐。
笔试一百,面试一百?
哼,谁信呢!
不过能为绿豆汤来的,都是这附近公社的社员,又或者没什么文化的人。
薛君自诩高人一等,坐在人群中,挺不舒服的,屁股底下仿佛有钉子似的,左扭右扭。
尤其是,旁边一个晒得黑黝黝的,皮肤跟老树皮似的村姑模样的女人,一点不见外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哎,你也是为了绿豆汤来的吧?”她舔舔嘴角,“那绿豆汤老好喝了,不知道让不让带走,我想带回去给我小孙子喝。”
这手洗没洗啊,就敢动她,薛君差点骂出声,忍了又忍才憋气道:“你才为了绿豆汤呢!”
女人撇了撇嘴:“你不是为了绿豆汤,那你为了啥?”
薛君翻白眼道:“关你什么事啊。”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姜雪怡站到讲台上,下面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大家安静安静,讲座开始了。”
下面仍旧交头接耳,一点声音都没小,反倒更大了。
薛君得意的眼神都藏不住了,本来还以为姜雪怡有两把刷子呢,没想到她连让大伙安静下来都做不到。
薛君甚至都考虑要不要提前走了,反正这肯定是个失败的讲座。
她的小心思,姜雪怡可不知道。
姜雪怡见场面这么混乱,想了想,干脆开口:“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绿豆汤来的。”
大伙一接收到‘绿豆汤’的信号,顿时安静下来了。
得到满意的效果,姜雪怡笑了笑,接着道:“这炎炎夏日,我也想喝一碗清热解暑的绿豆汤。”
大伙七嘴八舌地接嘴道:“可不是嘛,绿豆汤多好喝啊。”
“俺能不要绿豆汤,要绿豆不?”
“一人只能得一碗啊?”又道,“俺要两碗成不,俺吃得多,一碗不够喝。”
姜雪怡笑道:“绿豆汤人人都喜欢,可惜大部分人不知道,绿豆性凉,体质虚寒,来月经不舒服的人建议不喝或者少喝,避免对身体有害。”
她尽量用通俗的语言去讲,又想到,其实这会大部分人,对‘身体有害’没什么概念,都觉得人跟机器差不多,人老了就像机器用久了,出问题也是正常的。
姜雪怡干脆换了一种说法:“咱来月经那几天,身子就跟这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红薯似的,内里热乎,外皮却娇贵。这时候喝凉绿豆汤,就跟往热红薯上泼凉水,一激,内里的热气散不出去,就该肚子疼了,那疼起来,可比干活累着了还钻心。”
台*下坐着的,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也有二三十岁的妇人,更有七八十岁的老妪。
听见姜雪怡直言‘月经’,面皮薄的年轻姑娘,脸色直接涨红了,就是妇人们也是低着头不敢听,老妪们更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姜雪怡,仿佛她讲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剩余的男人们,有的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姜雪怡,更有甚者,想夺门而出。
良久,才有人小小声地说了一句:“确实,上回我贪凉,来那个的时候,喝了一碗绿豆汤,夜里疼的直打滚。”
姜雪怡笑着点了点头,她拿出小郑写的稿子,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上面写的都是一些书面话,就是对月经的一些科普,看着都让人犯困。
要是照着这个念,估计不用五分钟,人全都走光了。
干脆把稿子推到一边,继续她的举例演讲法。
“我给大家说个真事吧。”姜雪怡往讲台前走了几步,让大伙能看到她的全身,“前阵子纺织厂有个叫小周的姑娘,来月经时被机器卷了头发,慌得忘了关电闸——不是她笨,是她裤兜里揣着的卫生带滑了位,怕人看见,光顾着往裤子里塞,才出了险情。”
底下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气声。
还没完,姜雪怡接着道:“前阵子县医院的刘大夫来我们妇联讲课,说她接生过个产妇,因为来月经时总用脏布擦,染上了病,差点连命都没了。”
又是几声低低的抽气声,这会儿大家也不交头接耳了,一个比一个都认真地盯着姜雪怡。
谁都怕自己成为小周,又或是那个孕妇。
姜雪怡:“来月经,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又道,“有多少小姑娘,来了月经不敢跟人说,也不知道该咋弄,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得了什么脏病,背着人哭得喘不过气。”
坐在前排一个扎着红头巾的大姐突然红了眼圈:“俺年轻时来月经,在地里割麦子,血顺着裤腿流到脚踝,愣是不敢吱声,怕被婆家说‘不检点'。”
姜雪怡指着窗外的老槐树:“您看那树,开春发芽,入秋落叶,一年一个准。女人的身子也这样,到了年纪就来月经,就像树到了时候要落叶,再正常不过,总不能说‘这树咋掉叶子,不检点’吧?”
大伙哄堂大笑。
后排有个小媳妇,一直把脸埋进粗布褂子里,这会终于敢抬起头来了:“那……来月经时腰酸腿疼,也是正常的?”
“就像你割麦子割多了,腰能不酸?”姜雪怡反问她,“这时候歇着点,别干重活,就像割完麦子晒晒太阳,缓过来就舒坦了,哪是什么‘怪病’?”
有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怯生生举手:“俺娘说,来月经的时候不能碰庄稼,碰了庄稼就不长了……”
有人接嘴道:“对对,俺爹也说,来……那个的时候不能上工,晦气,这是真的吗?”
姜雪怡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声音亮得能穿透屋顶:“这话要是真的,那咱妇女每月都得歇着,地里的活儿谁干?家里的娃谁带?”
姜雪怡:“再来说说这个月经带。”
这是最让人害臊的东西,她刚把这东西拿出来,一大半的人都低下了头,坐后排的几个男的,脸红的能滴血。
“丢人吗?”姜雪怡反倒举得更高了,“这东西跟咱戴的手套、穿的布鞋一样,是过日子的家伙什,谁会说你戴手套丢人,穿布鞋丢人?
“这玩意脏了不洗,皮肤要烂,用得不对,身子就要遭罪。”姜雪怡加重了语气,“想想那个孕妇。”
大伙齐刷刷地抬起头。
“有些姐妹图省事,往里头塞灶灰,塞得鼓鼓囊囊,走路磨得大腿根发红。”姜雪怡拆开月经带,“我教你们个法子,用旧棉袄拆下来的棉花,铺得薄薄的,再用细布包上,又软和又吸水。脏了就拆下来洗,棉花晒透了还能再用,总比用灶灰强,那灰脏兮兮,蹭破了皮要发炎的!”
马婆子咂摸出点意思:“那洗的时候有讲究不?”
“讲究大了!”姜雪怡道,“得用热水洗,就像咱洗尿布,凉水泡不透血渍。洗完了别往阴沟里晾,得挂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能杀毒杀菌,比啥药都管用,就好比被单,晒过的就是比阴干的香,身子也认这股太阳味。”
她笑道:“谁要是学得好,我们谢主任说了,奖两尺细棉布!”
谢主任站在窗外,跟尤科长笑骂道:“我啥时候同意了。”
一个,两个,三个……仿佛会传染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敢开口谈论月经,谈论这个月经带怎么做,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用‘那玩意’指代,但偶尔能听见一两句‘月经’了。
姜雪怡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
她任由大伙讨论,光是一味的输出是没用的,听过就忘,一点也不入脑,得让大家思考起来,讨论起来,真正学到关于月经的知识,这才是这个讲座最重要的目的。
第58章 抓周这就是父爱……吧
有人说:“棉布俺用不起,用土布应该差不多。”
“烧热水废柴禾哩,太阳倒不要钱。”
“几根柴禾而已,柴禾重要还是命重要。”
有人举手:“领导!俺们知道咋洗月经带了,但是不知道这玩意啥时候来啊。”
“就是就是,我有时候月头来,有时候月尾来。”
“这玩意忒烦人了。”
姜雪怡乐了:“不用喊我领导,我姓姜,称呼我一句姜干事就行。”
她拿出一本日历,用红笔圈上日期:“其实来月经也是有规律的,我们把这个规律叫月经周期,从这月来例假的第一天,到下月再来,一般是二十八天,晚三到七天都属于正常现象。”
“咱种麦子都知道,春分播种,芒种收割,差不了几天。”考虑到台下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干农活的妇女,姜雪怡尽量用种田打比方,这样她们也记得牢。
有个新媳妇怯怯地举手:“我这两月隔了四十天才来,是不是不对劲?”
“别急。”姜雪怡道,“拿日历记着,下月再看,就像看天老爷脸色,偶尔一次刮风不算啥,要是连着下半月雨,就得找懂行的问问,卫生院、县医院都有专看妇科的女大夫。”
她一一回答了大家的问题,末了,在黑板上写了几句顺口溜,跟数来宝似的。
“来,大家跟我念。”姜雪怡道,“周期记在日历上,二十八天最妥当;月经带要软和布,棉花垫底别太粗;脏了热水勤着洗,太阳底下晒彻底;要是疼了别硬扛,红糖姜茶暖肚肠。”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连最害羞的女同志都小声跟着哼了起来。
这顺口溜朗朗上口,多练几遍都入耳了。
许珊珊机灵地将顺口溜摘抄在纸上,抄了二十来张,要是有记不得的,就领一张看,即便不识字,一个公社里,总有那么几个识字的女社员,再不济还有女知青,问问就成。
月经知识科普讲座完美举办,赢得了满堂精彩的掌声。
大伙都去领绿豆汤了,绿豆汤是用井水湃过的,炎炎夏日,最是清凉解渴。
大伙喝着绿豆汤,还不忘聊着讲座的事。
“要不是妇联办了这个劳什子讲座,俺还不知道那玩意有这么多讲究呢。”又道,“明儿我就把那灶灰给扔了,跟姜干事学缝棉花夹层。”
“可不是嘛,你听姜干事说了没,要是不注意那里的卫生,可是会得病的,俺可不想得病。”
“下回要是办讲座,俺还来。”
这讲座不仅在女人堆里引起了讨论,为数不多来听讲座的男人也是感慨:“女人那事也是马虎不得的,俺要回去告诉俺媳妇。”“是啊,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呢,那顺口溜你会念了不?”“怎么不会,念两遍就记住了,记不住,领张纸呗。”
姜雪怡笑着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的讲座,看了眼沾着粉笔灰的手指,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充满了满足感。
“给,清热解暑的绿豆汤。”一碗绿豆汤递到她跟前,贺承泽促狭地挤挤眼睛,“姜干事,您辛苦了。”
姜雪怡嗔他一眼,接过绿豆汤,一饮而尽。
一百来号人喝的绿豆汤,肯定没放多少料,水多绿豆只有少少几颗,不过煮得粒粒开花,还放了冰糖,喝起来甜滋滋的,立马缓解了她因为说了太多话而微微嘶哑的嗓子疼痛。
姜雪怡:“你喝绿豆汤了没?”
“那当然喝了。”贺承泽笑道,“这是来听讲座的福利嘛。”
他想起站在讲台上的姜雪怡,她是那样的自信大方,眼神是那样的熠熠发亮,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眼睛几乎都移不开了。
他把笔记本给姜雪怡看:“我不光听了,还认真做笔记了,周期二十八天是吧,成,以后我给你记着。”又道,“对了,我刚才看见薛嫂子了,她看见我挺诧异的,嘴巴张的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
估计薛君是没想到,贺承泽居然会来听这种讲座,看见他,惊讶得像看见了鬼一样,拔腿就跑。
贺承泽还好心眼地让小包子跟她打个招呼,别人没礼貌不代表自个可以没礼貌,就是不知道薛君听没听见,不过她跑那么快,估计是听不见了。
姜雪怡:“我也看见她了,就坐在第一排,想让人不看见都难。”
谢主任走过来,笑道:“小姜,恭喜你,讲座办的很成功。”
姜雪怡笑眯眯:“谢谢谢主任。”
谢主任乐了:“你这是一连说了三个谢字。”又朝贺承泽点点头,客气道,“贺副旅长,你也来听讲座了。”
贺承泽微笑:“支持爱人工作嘛。”
两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跟大伙告别。
等两人一走,许珊珊才感慨道:“小姜可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爱人是副旅长!”
她知道姜雪怡是军属,但以为就是个普通干部,没想到她爱人职位这么高。
而且姜雪怡平时在妇联也很低调,属于‘多做事少说话’的那种人,一点也没有‘副旅长家属’的骄傲。
宣传科那个小金,她爱人不过是部队里的一个营长,就傲得不行了,平时跟谁说话都高高在上的,恨不能横着走路,估计整个妇联,她也就看得起谢主任一个。
许珊珊摇摇头,还是不可置信。
天老爷,她刚才居然还接待了副旅长。
可左看右看,都觉得贺承泽不像,因为太年轻了,完全不能将眼前这个英朗帅气的男人跟‘副旅长’对上号。
“怪不得……”小郑声音很轻,“怪不得姜干事演讲的时候,气势那么足,换做是我,有个爱人是副旅长,说话都得横着说。”
“你这丫头,思想不对头。”谢主任皱了皱眉毛,“小姜能做好科普宣传工作,是因为她准备功夫做的足。”
这跟她男人是副旅长,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谢主任:“就说她编的顺口溜吧,看着简单,实则押韵,朗朗上口,这是一拍脑袋能想出来的吗?没做些准备功夫,能说的这么顺畅?”
小郑也意识到自己想岔了,脸色涨红,微微低下了头。
这边,贺承泽和姜雪怡回家,做了三菜一汤。
凉拌黄瓜、豆芽韭菜炒香干、莴笋炒虾外加一锅丝瓜蛋汤。
全是适合夏天吃的清热解暑的饭菜,天气热了,就不爱吃那些油腻腻的荤菜。
贺承泽夹了一筷子莴笋到姜雪怡碗里,笑道:“咱们这顿饭也算庆功饭吧,庆祝你的讲座完美举办成功。”
姜雪怡举起碗里的丝瓜蛋汤,笑道:“以汤代酒,谢谢~”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你说,我这讲座真的办成功了?”
贺承泽:“那不然呢,你瞧瞧,大伙讨论的这么热烈。”又道,“就算一开始是为了绿豆汤去的,可后来注意力全在学习知识上了。”
他笑道:“实话跟你说,你站在讲台上,我都移不开眼了。”又道,“你猜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姜雪怡夹起一块凉拌黄瓜放嘴里,咬的嘎嘣脆:“在想什么?”
贺承泽道:“我在想,还好当初没有反对你出去工作,你简直天生就是干妇联这份工作,端这份饭碗的。”
站在讲台上的姜雪怡,是如此的自信,如此的闪闪发亮,他几乎移不开眼。
姜雪怡抬起下巴:“那当然,我的人生信条,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贺承泽咂摸了一下:“那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支持,支持,再支持,做你背后的男人。”
姜雪怡乐了:“尤科长说了,我这次讲座办得特别好,讲座结束,好多人都问她,下回再办讲座是什么时候,尤科长还说,要把替我申请的奖金,再提一等呢。”
贺承泽挤挤眼睛:“那是不是要请我下馆子了。”他感慨,“我这也是享上老婆福了。”
姜雪怡:“你等下次吧,我可答应尤科长和许珊珊了,得了奖金,请她们下馆子。”
“也成。”贺承泽笑道,“下次估计要不了多久,你跟刘嫂子那篇递去省宣传委的稿子,也差不多该出结果了。”
姜雪怡乐了:“你就对我这么信心?”
“那不然呢。”贺承泽笑道,“你可是我媳妇。”
小包子见大人们一直说话不理他,急得挥着小胖手。
“麻~”
姜雪怡愣了一下,问贺承泽:“你刚听见没有?”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小包子,贺承泽:“小包子,你刚才喊什么,再喊一遍。”
小包子继续伸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雪怡手里的虾:“妈!”
这回咬字清晰,两人是真真切切地听清了。
姜雪怡心里仿佛淌过一股热流,满满涨涨的,笑道:“亏我教他这么多遍,先喊爸爸。”
贺承泽:“说明咱们小包子聪明呢,知道今天是妈妈的庆功饭,所以喊你让你开心呢。”
他拿走姜雪怡手里的虾喂小包子,一边哄道:“来,小包子,喊声爸爸~乖,跟我念,爸爸~”
小包子吃到虾仁,乐得眯起了眼睛。
“叭……爸!”
“哎!”贺承泽忙不迭抱起小包子,在他的圆乎乎的包子脸上亲了两口,“真是我的乖宝,都会叫爸爸了。”
小包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大人的情绪,知道贺承泽和姜雪怡因为他说话而感到开心。
继续“爸爸,妈妈”叫个不停,虽然还有些咬字不清,但足以叫得人心花怒放。
贺承泽很高兴:“咱们家小包子开口早,说明他聪明呢。”
姜雪怡挑了挑眉,小包子如今都十个月了,听说有些孩子六个多月就会开口说话了,这才叫聪明吧?
贺承泽不赞同:“老人说小孩太早说话也不好,有道是,‘贵人语迟’。”
这都啥跟啥啊。
姜雪怡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小包子啥时候开口说话,贺承泽都能找到理由夸小包子。
开口早,就说他大脑发育得好,聪明。
开口晚,就说贵人语迟。
得,贺副旅长他高兴就行。
把贺承泽哄开心的结果就是,他举着小包子坐在他肩膀上骑马,逗得小包子咯咯乐的不停。
听见隔壁家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再看自家冰冷冷的四面墙壁。
孔团长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打破沉默,问一脸冷若冰霜的薛君:“你今天不是去听姜嫂子弄的那个啥……知识科普讲座了,听得咋样?”
想起讲座举办完,那些人对姜雪怡的赞不绝口,薛君冷冷地道:“能咋样?一群娘们凑一块儿,听她姜雪怡耍嘴皮子呗,从绿豆汤扯到月经带,她可真能扯,也不怕步子迈太大,扯到裆了。”
“耍嘴皮子?”孔团长道,“咱们大院有两个军嫂也去听了,我听她们说,姜嫂子讲的不错啊,要是不听讲座,还不知道来那个有这么多讲究呢。”
薛君“切”了一声:“不就是来月经那点破事,还值得开讲座,我看妇联也是干到头了。”
“你别老‘月经’来‘月经’去的,听着怪羞人的。”孔团长老脸一红。
薛君一噎,她也是听讲座的时候,听那些直接说出口了,被传染了,一个不小心,秃噜就说出来了,她抿抿嘴:“你就当没听见。”
薛君又骂:“那群去听讲座的,也是闲得发慌了,为了碗破绿豆汤,听人念叨一下午,亏她们坐得住。”又道,“姜雪怡也是,好好的一个妇联干事,站在讲台上说什么‘月经带要勤洗’,‘经期要多喝热水’,说得跟自己多懂似的,她当自己是卫生院的大夫啊?还有,她还教上人家算月经周期了,也就那群社员们没文化,听她忽悠,谁不知道,女人每个月都要流血啊,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还用得上日历本计算了。”
孔团长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是说没怎么认真听讲座嘛,怎么姜雪怡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不想听她骂人,干脆岔过话题:“对了,你说的那个……带,啥东西?”
“什么带?月经带?”薛君干脆直言不讳了,“我就说月经了,咋滴?”
她一个上过高中的人,思想怎么也不能比姜雪怡这个乡下来的还封建吧。
“没咋滴,说就说呗。”孔团长忍下羞耻,问,“这个月经带,是啥东西?对女人好不,要是好,你也用上呗。”
薛君其实有月经带,但她以往一向羞于谈论月经的事,所以洗完月经带,都是趁着孔团长去军营的时候,才挂在阳台上晾晒的,所以孔团长还真不知道,女人家家有用这个玩意。
薛君顿了顿:“就是女人来月经的那几天,垫在……屁股底下的东西,防止流血流到裤子上的,懂不?”
孔团长连“哦”两声,明白了,又问:“这玩意有啥好说道的?”
薛君:“她说那月经带,要用细棉布缝,里头垫棉花,不能用灶灰。我瞅着就是瞎讲究,灶灰吸得干净,缝那棉花的还得天天洗,不嫌麻烦。”
孔团长:“我觉得这个得听她的,你想啊,晒过的棉花,就是比灶灰干净。”又道,“你不知道,早些年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部队缺医少药,受伤了咋办?就随便拿点灶灰,抹伤口上,结果因为这个伤口感染的,不在少数,有些严重的,甚至还截肢了。”
薛君听完就是一愣:“有这么严重?”
“那不然呢。”孔团长脸色带着几分严肃地道,“你那地方,每个月都得流血,跟伤口也没啥区别了,用灶灰,肯定不比用棉花干净。”
他劝道:“反正咱家又不是买不起细棉布和棉花,你也用那玩意来做月经带呗。”
薛君只要一想到,姜雪怡要是知道她这么老实地听讲座上说的,做月经带,不得笑死她。
她烦躁地道:“再说吧。”又道,“灶灰的又不是不能用。”
孔团长还待再劝,薛君不想听,摆摆手就走了。
孔团长连忙问她上哪去。
薛君头也不回地道:“去看书复习!我也要考进妇联,到时候我来办讲座,让姜雪怡乖乖地坐在台下听我演讲!”
孔团长:……
不是,你怎么就跟人杠上了?-
小包子满一周岁了,贺承泽和姜雪怡准备替他办一个抓周礼,请了赵团长等人来观礼。
小包子穿着深红色的短袖上衣和短裤,脚下是一双虎头鞋,看着喜气又可爱,获得了不少人的夸奖。
刘璐肚子越发大了,再过一个来月就要临盆了。
她接过姜雪怡怀里的小包子,笑着道:“让我抱抱小包子,沾沾喜气,以后也生一个像小包子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宝宝。”
小包子似乎知道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乖乖呆在刘璐怀里,也不乱动,逗得刘璐直夸他乖巧。
贺承泽看差不多到时候了,就拿来一块红布,铺在地上,再摆上钢笔、算盘、书、木头玩具枪……抓周用的道具,摆成一个圈。
姜雪怡再抱起小包子,把他放在中间。
然后道:“小包子,喜欢什么就抓什么。”
贺承泽也笑道:“对,喜欢哪个就抓哪个。”
赵团长给小包子加油鼓劲:“看见那把木头玩具枪了没,你抓那个,以后跟咱们一样,当一个人民子弟兵。”
刘璐嗔他一眼:“当兵多辛苦啊。”又拍拍手,“小包子,抓本书,咱们以后走文化路线,考大学,当教授。”
小包子充耳不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望着大家。
又朝姜雪怡伸出手:“妈~抱~”
姜雪怡笑道:“小包子乖,先抓周,抓完就抱你。”
小包子扁了扁嘴,两手一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可爱极了,把在场的人看得心都快化了。
他环视一圈,眼睛一亮,找准一个目标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手够到了一样东西,赵团长惊呼:“是桔子。”猛地拍掌道,“小包子真会选,好,这个寓意好,大吉大利,福泽深厚,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姜雪怡听完就是一窘,小包子这个吃货明显就是肚子饿了,所以才选了桔子。
果不其然,小包子抓起桔子就往嘴里塞,那桔子大的,他的小短手都差点拿不稳,但还是使劲往嘴里塞,用两颗小乳牙去啃桔子,可惜,只啃到了酸溜溜的桔子皮。
把小包子苦得小脸皱巴巴的。
他把桔子扔到一边,桔子一骨碌就滚到了贺承泽脚下。
贺承泽赶紧妥善地收起来,这可是小包子抓周抓到的。
本以为抓周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小包子居然又晃晃悠悠地去抓第二样东西。
这回抓到的是一支钢笔。
刘璐笑道:“哎哟,我说啥来着,小包子将来准是个文化人。”
小包子咬了咬笔盖,发现咬不动,又扔一边了。
贺承泽继续屁颠屁颠地收好。
还没完,小包子又抓了第三件东西,一只木头玩具枪。
赵团长连连夸赞:“好!抓枪好!随他爸,将来扛真枪,保家卫国,比谁都威风。”
贺承泽笑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这是文武双全啊,先抓笔杆子,再抓枪杆子,我儿子,将来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赵团长盯着贺承泽,眼睛羡慕得都发红了。
大人们正说着话呢,小包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将周围一圈的东西,都揽进了怀里。
刘璐见有个尖尖的东西,担心刺到他,连忙伸手从小包子怀里拿走。
小包子却抱得更紧了,明显不让人动。
赵团长惊得都说不出话了:“这……”
刘璐笑道:“好小子,好东西都占全了。”
姜雪怡把抓周玩具撇到一边,抱起小包子。
姜雪怡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这小贪心鬼,什么都想要。”
小包子笑眯眯的,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桔子往姜雪怡嘴边凑,想让她吃呢。
姜雪怡心头一暖,真是个贴心的乖宝。
在她看来,这个抓周礼,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大多了,不管抓到什么东西,都是虚的。
就像她给小包子取的大名‘贺安’一样,什么功成名就,建功立业,都是假的,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一辈子幸福健康,平平安安就好。
贺承泽见小包子一下抓了这么多东西,心里高兴得很呢。
他一直觉得,小包子过分乖巧了,甚至乖巧的不像男孩子了,倒有些像小女孩。
没想到,他性子里还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反正不管咋样,他看着小包子,都觉着好。
贺承泽自我感动了一番,心想,这就是父爱……吧?
第59章 冲突合着你媳妇就是家里的锅碗瓢盆,……
月经知识科普讲座举办的十分完美,谢主任大笔一挥,就把姜雪怡的奖金给批下来了。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块。
姜雪怡拿到奖金,第一件事就是请尤科长和许珊珊下馆子,这是早就答应好她们的。
挑了一个人不多不少的周三,上午工作完,中午十二点,三人便结伴去国营饭店了。
这年头大家手头都不宽裕,下馆子,是件难得高兴的事。
尤科长脸上都带了几分笑。
许珊珊更是叽叽喳喳地道:“下馆子真好,食堂我早就吃腻了。”又道,“要不是我没钱,我就天天下馆子。”
尤科长:“你要是少买点裙子化妆膏,不说天天下馆子,隔三岔五下馆子肯定没啥问题。”
许珊珊撇撇嘴,撒娇道:“尤姐,我宁愿少吃几顿饭,都要买裙子的,看见美丽的裙子挂在橱窗里,我却摸不到穿不着,我这心啊,就跟被挠了痒痒似的。”又道,“再说了,少吃几顿,还有助于我保持身材,穿裙子更漂亮了。”
尤姐都不想批判她这小布尔乔亚的思想,只得道:“你看小姜,人家就穿得简简单单,可是谁来咱们妇联见到她,不多夸一句?”她笑眯眯地道,“她都快成咱们科的活招牌了,才来一段时间,连镇委那边的人都跟我打听,我们妇联是不是来了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同志,还问我小姜是不是单身。”
许珊珊乐了:“然后呢,尤姐,你咋说的?”
尤科长道:“当然是实话实说了,我要是说小姜单身,贺副旅长不得上门找我算账。”
姜雪怡想到贺承泽那醋包样,还真有可能干这事,她笑眯眯的。
尤科长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啊,你多像小姜学习,一味地往身上堆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点儿也不美,简单大方才是正道。”
许珊珊嚷嚷道:“我要是跟小姜长得一样漂亮,别说穿裙子了,我直接套个麻袋上街,大伙肯定都说好看。”
她忍不住摸了一把姜雪怡的脸蛋:“你这皮肤是怎么保养的,又白又嫩,滑溜溜的,像豆腐一样。”
而且太阳底下看,就连最容易长黑头的鼻子也一点毛孔没有。
姜雪怡想了想,也没怎么保养,就是每天早上掬一捧清水洗脸,然后再薄薄涂上一层雪花膏,就算大功告成了。
真要说她皮肤好,只能归功于基因了。
她把这法子一说,许珊珊直呼她藏私,缠着她,非要她说个护肤的一二三四五来。
两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姜雪怡久违地开怀畅笑,不得不说,许珊珊身上年轻的生命力极具有感染性,这才是她身上最美的地方,何必去追求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简单大方’。
尤科长听许珊珊这么一说,打量了一眼姜雪怡。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子,稳稳落在肩上。
这种烂大街的装扮,大街上一眼望过去,十个姑娘有五个就是这么穿的。
甚至姜雪怡在妇联,一周有三天时间都是这么打扮的。
可是这简简单单的衣服,就她穿起来不一样,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这似乎得归功于一种名为气质的东西。
尤科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进了国营饭店落了座,她才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拍大腿,惊呼道:“我知道小姜好看在哪了。”
把姜雪怡跟许珊珊都吓了一跳,许珊珊眼睛一亮,催促道:“尤姐,你快说!”
尤科长抬抬下巴,示意许珊珊看:“你看小姜,站有站姿,坐有坐姿,小许你平时走路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坐在凳子上,就开始弯腰驼背了,再好看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弯腰一驼背,能好看得起来吗?”
许珊珊一听,是这个道理。
她打量了一眼姜雪怡,发现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坐得直直的,就像有一把尺子量过似的。
而她自己呢,一坐在凳子上,不仅是弯腰驼背,肩膀还一高一低的,难看死了。
许珊珊不由自主地,模仿姜雪怡,开始抬头挺胸起来。
可也就坚持了一会,她便泄气了,开始喊累了:“小姜,你是怎么坚持的啊,这样坐着好累哦。”又道,“本来坐下就是为了休息的,再这样抬头挺胸的,累死个人咯。”
姜雪怡眨眨眼睛:“我没有特意坚持。”
被尤科长一点,她自己也看出来了。
这得归功于贺承泽,贺承泽在部队的时候,每天都需要严格的队列训练,抬头、挺胸、收腹,腰杆挺直,身体前倾,两眼目视前方。
久而久之,在日常生活,他也形成了习惯,会不自觉地保持抬头挺胸的姿势,显得精神饱满。
姜雪怡跟他生活在一起,受他感染,也不自觉地开始抬头、挺胸、收腹那一套,看着气质能不好嘛。
别说姜雪怡了,就连小包子都开始有点被传染了。
他正处于*模仿大人的阶段,看啥学啥。
许珊珊又试了一下,差点趴在桌子上:“好累哦。”
姜雪怡拍拍她的腰,指点她:“你这样强行去拗,肯定会累。”又道,“其实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抬头、挺胸、收腹,才是适合身体的姿势,弯腰驼背,反倒是会造成身体的负担。”
许珊珊跟着姜雪怡的指点,慢慢坐直了起来,她眼睛一亮:“哎,真的诶,比刚才舒服多了。”
不过她还是坚持了一会,又不行了,嘟嘟嘴:“小姜,你骗人。”
“没骗你。”姜雪怡扫她一眼,许珊珊为了漂亮,刻意控制饮食,以至于比同龄的女孩子都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皮包骨了,与这个年代健康向上的审美观其实是背道而驰的,不过哪个年代都有追求不同美感的人。
姜雪怡道:“你坚持不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太瘦了。”
“瘦?”许珊珊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嘟囔道,“我觉得还好啊。”
尤科长接嘴道:“这个我同意,小许你确实太瘦了,哪天街上刮大风,我都怕给你刮跑了。”
姜雪怡:“瘦呢,你的背部和腹部腰腹力量不足,就容易导致驼背,久而久之,胸腔的空间就会减少,一旦尝试抬头挺胸,原本受压缩的胸腔突然得到扩张,就会对肺部造成压力,从而导致呼吸不顺畅。”
许珊珊听得一愣又一愣的:“真的是这样诶,我一抬头挺胸,就觉得呼吸不过来了。”
她问:“那咋办啊?”
姜雪怡言简意赅地道:“多吃点肉,把自己吃胖点,健康才是最美的。”
许珊珊感慨道:“受教了。”她忍不住道,“小姜,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啊?”
姜雪怡笑笑:“从书里。”
尤科长道:“怪不得,在办公室里,总见你捧着本书看。”
姜雪怡:“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她笑道:“好了,唾沫星子又不能当饭吃,我肚子都饿了,咱们快点菜。”又道,“多点些,别跟我客气,你们两个今天都快把我夸出朵花来了,我不放点血,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许珊珊乐呵呵地道:“那是当然了,你都说了,让我吃胖点,我今天就要吃穷你。”
尤科长笑着调侃道:“小姜那笔奖金足足有五十块钱,放你在国营饭店,从白天吃到黑夜,都吃不穷她。”
最后点了一份红烧鱼块,一盘饺子,锅包肉,酸辣鸭肠。
本来打算按照人数减一的法则来点菜的,这样也能避免浪费。
姜雪怡想着,她们难得出来吃次饭,干脆点个人数加一算了。
这家国营饭店饭菜的份量本就不大,多点些,吃不完也能打包,避免出现菜不够吃的尴尬场面。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配上老陈醋,好吃得能让人连舌头都一块吞掉。
许珊珊吃得都停不住嘴了,感慨道:“这不年不节的,我也是吃上饺子了。”
这是褒义,她的意思是,日子越过越好了。
但听在国营饭店其他客人耳朵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们三个女人,就敢点四道菜,有一桌坐着三个大男人,光就着一碟花生米,在喝散装白酒呢。
尤科长见他人目光不善,连忙往许珊珊碗里夹了一筷子的酸辣鸭肠:“快堵上你的嘴吧。”
许珊珊缩了缩脖子,将酸辣鸭肠放进嘴里,没想到她不能吃辣,一下就咳嗽出声了。
姜雪怡连忙道:“我去给你拿水。”
她走到点餐的档口,看到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衫的女人,她在档口前徘徊了许久,惹得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不耐烦了:“你在这都转了多久了,到底点不点菜啊,不点菜,别挡着其他客人的路。”
女人瑟缩了一下,眼里露出惊恐,良久才小小声地道:“我……我想点来着,可我不识字……”
姜雪怡心头一酸,上前道:“我给你念菜单,你看看想点些什么?”
她指着小黑板道:“这个呢,是锅包肉,这个呢,是溜肝尖……”
这些菜,女人都没吃过,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
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道:“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这些菜吃起来是啥味道啊,我……那个,我家里人爱吃甜的。”
姜雪怡想了想,干脆指着小黑板上的一道菜:“那我推荐你点这个拔丝地瓜,就是地瓜上面裹一层糖浆,甜丝丝的。”
女人眼睛一亮:“这个好,就点这个。”
档口的女服务员才冷哼了一声,扭头,找大师傅点菜去了。
她一走,女人忙不迭地跟姜雪怡道谢:“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同志,你人真好。”
姜雪怡笑笑:“不客气。”
女人开口道:“那个,其实今天是我儿子生日,他闹着想吃国营饭店的菜很久了,我打零工挣了些钱,就打算满足他的心愿,给他带一份国营饭店的菜回去,让他尝尝鲜。”她攥紧衣角,面露尴尬地道,“就是没想到,这里点菜,居然要看菜单,我不识字……”
姜雪怡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说:“其实可以试着上扫盲班,认些字的。”
女人笑笑:“哪有时间啊。”
她接过女服务员递来的拔丝地瓜,便消失在人海中了。
姜雪怡刚端着凉白开回到座位,就见到许珊珊拍桌子跟人吵起来了。
她定睛一看,跟许珊珊吵起来的,正是那三个就着一碟花生米喝散装白酒的男人之一,光着膀子,留着络腮胡。
许珊珊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光膀子男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光膀子男“啧”了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就说,我怕你啊。”又道,“现在的女人,可真能耐,下馆子跟吃自家似的,点那么多菜,也不怕浪费。”
“你!”许珊珊正欲冲上去跟他理论,姜雪怡把凉白开放她手里,“先喝水。”
姜雪怡眼睛一扫,淡淡道:“这位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用自己的粮票和钱下馆子,碍着谁了?”
光膀子男啧声道:“凭粮票吃饭不假,可你们三个女同志,点四个菜,而且全是荤的,这不是铺张浪费?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就一碟花生米,都舍不得点肉菜呢!”
与他同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跟着帮腔:“就是,女人家吃那么多干啥?家里的锅台还等着你们回去烧火呢,在这儿摆啥阔气?”
另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男接嘴道:“就是,这钱票是不是你们挣的都不一定,真是不挣钱的不知道挣钱的辛苦,花起男人的钱来,就是大手大脚。”
姜雪怡头也不抬地继续吃红烧鱼块,细细咀嚼完才道:“这每一分钱,每一分粮票,都是我的工资和奖金。”又道,“我凭本事挣的钱,吃顿好的,咋就成铺张浪费了?”
中山装男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姜雪怡打扮得十分体面,瞧着利利索索的模样,还真像个干部,这才把不好的话咽进嘴里。
尤科长:“就是,咋滴,只许你们男人下馆子,不允许我们女人下馆子了?”
姜雪怡往尤科长碗里夹了一个饺子:“再说了,吃饭多少跟男女有啥关系?您三位喝了两斤白酒,我们一滴没沾,就吃我们点的菜,咋就碍着您眼了?”又道,“管这么宽,你家住海边啊?”
国营饭店里的客人们噗嗤一下笑出声。
光膀子男噎了一下,没想到姜雪怡长得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姜雪怡笑眯眯地道:“时代不一样了,以前女人不能进学堂,现在我们能;以前女人不能上工,现在我们能拿先进。凭啥男人能下馆子,女人就不能?”
光膀子男说不过姜雪怡,只能拿别人举例:“你别拿‘时代不一样’了说事,女人家的本分是啥?是生娃、缝补、把男人伺候舒坦了。我们车间主任的媳妇,就算当上个小组长,回家照样给爷们端洗脚水。你们倒好,下馆子还得让我们男人看着眼馋,这叫啥先进?”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合着就是看她们三个女人点四个荤菜,而他们三个男人,只能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喝白酒,心理不平衡,这才来找茬呢。
光膀子男还没说完:“我刚下班,干了一天的重活,舍不得点肉菜,想着省点粮票给家里娃。你们倒好,细皮嫩肉的,吃这么些荤腥,能消化得了?我看呐,就是没受过苦,不知道粮食金贵!”
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反正我瞅着别扭!女人家就该在家做饭,哪有跑到外头大吃大喝的?”
戴帽子的男人见许珊珊筷子上夹着锅包肉,碗里还放着好几个饺子,眼里的嫉妒都快化为实质了,指着她怒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饺子不够,还要啃锅包肉,将来结了婚,哪个男人养得起,我们村有个媳妇,顿顿要吃细面,没过半年就被婆家休了,女人家,嘴太馋没好下场!”又道,“这要是我媳妇,我非一天三顿打不可。”
许珊珊都快气死了,但她嘴笨,眼圈都红了,都憋不出一句话。
光膀子男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就该这样,我媳妇贪嘴吃了块桃酥,被我打了三个大耳刮子,吓得她三天不敢跟我说话,女人家家就应该这样管着,不然尾巴能翘上天!”
姜雪怡放下筷子,面上笑着,眼里却划过一丝冷意:“你这话听着可真新鲜,合着你媳妇就是家里的锅碗瓢盆,不高兴了就可以摔摔打打?”
国营饭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听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道:
“就是,怎么能打人呢。”
“一个大男人,打女人,啧啧啧。”
“这可是自己的媳妇啊,打三个大耳刮子,怎么舍得的呢。”
光膀子男脸涨成了猪肝色:“我揍自家媳妇,关你们啥事啊?娶进门的媳妇,就得听男人的!她敢铺张浪费,我就敢管教,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老祖宗还说打人犯法呢。”姜雪怡拿起桌上的醋瓶,往碟子里倒了点,酸气飘得满桌都是,“你媳妇不过是吃两块桃酥,就得挨巴掌,要是敢跟我们一样下馆子,怕是得被你打断腿?这么说来,你媳妇不是娶来当人疼的,是买来当牲口打的?”
她摇头叹气道:“做你媳妇真可怜。”
尤科长笑眯眯地道:“老话说得好,女人就是男人的脸面。”
她抬高了声音道:“有些人啊,自以为打媳妇威风呢,殊不知,别人都把他当笑话看。”又道,“你媳妇穿的破破烂烂,别人不会说你媳妇寒酸,只会说你没本事,连件新衣服都给媳妇买不起,你媳妇顿顿啃树根,别人不会说她勤俭节约会过日子,只会说你挣得少,连媳妇都养不起。”
许珊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见啊,这男人的脸面不是自己挣的,都是媳妇撑出来的。”
光膀子男脸红脖子粗地道:“胡扯!”又道,“男人的脸面是靠力气挣的,靠钱撑出来的,跟娘们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姜雪怡笑道,“你就算在车间当了先进,领了奖状,别人夸你一句能耐,可转头见你媳妇抱着冻得嚎啕大哭的娃,身上还穿着露棉花的棉袄,背地里就得说‘这人挣再多有啥用,连家都养不好’。脸面这东西,就像这件棉袄,你在前头挣面子,媳妇在头缝里子,里子烂了,外头再光鲜,风一吹也得透心凉。”
她看向光膀子男和戴帽子男:“您二位总说‘媳妇就得管着’,可你打她一巴掌,别人不说她该打,只说你这人‘心狠手辣’,连媳妇都打,你让她顿顿啃窝头,别人不说她节俭,只说你‘刻薄’。你以为是在立规矩,其实是在往自己脸上抹黑。这世上哪有打媳妇还能被人夸‘有脸面’的?”
光膀子男噎了又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三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互相使眼神,意思是,你来说,不,你来说。
结果三人都不吭声了,明显是词穷了。
许珊珊凑到姜雪怡耳边,声音细若蚊蚋:“你这么说,他们能听得进去吗?”
“听不听在他,说不说在我。”姜雪怡往她碗里添了勺免费的蛋花汤,“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一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她努努嘴:“我们在做的,明显就是后者。”
依她看,这三个男的,醒悟过来的可能性极低,他们不吱声了,只是被她辩倒了,而不是真就认同她所说的话了。
毕竟一个人几十年的经历形成的观念,怎么可能被她区区的几句话就扭转。
只希望这三人的媳妇能醒悟过来,别再当任劳任怨的沙包。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像郝芳那样自立自强的女人,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多的。
看见那三个男人不甘的,酸溜溜的眼神,姜雪怡她们吃得更香了。
姜雪怡给尤科长夹了块红烧鱼块,声音清亮:“别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劳动换来的饭,吃着香!”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油光锃亮的桌面上,把四个热菜映得像团暖云。
许珊珊咬着锅包肉笑出声,尤科长和姜雪怡开怀畅谈,三双筷子在盘里轻快地飞舞着,把那些酸溜溜的话,全嚼进香喷喷的饭菜里了。
第60章 获奖她们怎么就不配得一等奖了?……
早上,姜雪怡刚醒,就收到了邮递员送来的信。
贺承泽打的哈欠问:“谁寄来的信啊?”
姜雪怡笑得很高兴,把落款给他看。
“沪市寄来的。”贺承泽道,“我看看,寄件人是……郝芳?!”
“是啊。”姜雪怡拆开信,一目十行,“她说她已经带着儿子和妈妈在沪市落脚了,沪市有她以前在工厂干工认识的一个朋友,颇为照顾她,还给她介绍了份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了。”
郝芳几乎是用眉飞色舞的口吻,描述她在沪市的生活。
随信,还送了两条丝巾,说是那边的大姑娘小媳妇,现在都流行戴这个。
姜雪怡拿起丝巾,在脖子上比划,问贺承泽:“好不好看?”
贺承泽笑道:“你戴什么都好看。”
他说的是实话,这条浅黄色的四方丝巾被姜雪怡的巧手叠成了三角形,系在脖子上,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十分衬她。
姜雪怡嗔他一眼:“你就油嘴滑舌吧。”
贺承泽笑道:“我这哪是油嘴滑舌,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姜雪怡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边亲了一口:“美人,让爷看看你这小嘴是不是尝了蜂蜜,怎么这般的甜。”
她媚眼如丝,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贺承泽打横将她抱起:“这可是你先勾我的啊。”
手一扯,丝巾慢悠悠地掉落在地,遮住了一片旖旎风光。
有些事,早上做起来就是格外带劲。
要不是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她估计贺承泽还不愿意放她走。
等姜雪怡抱着小包子进了办公室,就见许珊珊冲了过来,脸上的高兴,怎么也压不住:“小姜,送去省宣传委评选的那篇稿子,得奖了!!”
姜雪怡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道:“得奖了?”
尤科长笑得牙不见眼,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啊:“没错,得奖了,而且啊,是一等奖!”
姜雪怡心里止不住的狂喜,问:“刘璐在哪呢?”
许珊珊指了指:“在她们宣传科办公室呢。”
姜雪怡去找她,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到刘璐被一群人包着,恭喜祝贺。
“雪怡。”刘璐看见她,十分高兴地走了过来,握住她的双手,“咱们两个写的那篇宣传稿,得奖了!”
“嗯!”姜雪怡跟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讲真话,刘璐其实对能得奖,心里还是有一些预感的。
送去省里评审前,她又找了姜雪怡,两人熬着夜好好地修改了一遍稿子,要求逐字逐句通顺,还要引经据典,再从□□上摘抄几句语录,连谢主任看了都拍掌叫好,怎么可能会不获奖。
不过刘璐以为只是获得三等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等奖。
她高兴得简直不行了。
谢主任端着茶缸子走过来,笑眯眯地道:“小刘,小姜,你们两个这回做的不错,为咱们妇联赢得了荣誉。”她大手一挥,“不光省宣传委会给获奖稿子发奖金,我做主,咱们妇联,也给你们两个批一笔奖金。”
许珊珊哇哇叫:“小姜,你可是发财了,前头办讲座得的奖金估计还没花完呢,现在又下来了一笔。”她挽住姜雪怡的手,“不行,以后我要跟你混了。”
姜雪怡捏了捏她的鼻子,逗道:“成,以后我天天带你去下馆子。”
许珊珊乐滋滋地道:“那我还找啥对象啊,直接嫁给你得了。”
尤科长:“你啊,想得美,先问问贺副旅长同不同意吧。”
惹得大伙哄堂大笑。
刘璐殷切地道:“谢主任,奖金多少啊?”
谢主任竖起一根手指头:“一百块。”
“什么!”刘璐激动得叫了起来。
她突然捂住肚子:“不,不好了,我的肚子。”
姜雪怡低头一看,她裙摆底下一滩混着血的水渍:“不好,她的羊水破了。”又道,“赶快把人送医院!”
真是把大伙吓坏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医院。
等赵团长赶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是个女孩儿。
赵团长掀开襁褓,看了又看。
没长畸形的生殖器,也没有多一根手指、一根脚趾。
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儿,眉眼清秀,哭声洪亮。
赵团长又哭又笑,谢天谢地,医生跟护士都以为他疯了。
刘璐醒来后,得知自己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婴,表现得跟赵团长一样。
两口子差点抱头痛哭了。
若说以往,两人还带着点重男轻女的意思,盼望着生男孩。
可经过了转胎药那一出,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什么也不求了。
赵团长还要在医院陪着刘璐,赵小蕊就托姜雪怡照顾了。
姜雪怡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接了赵小蕊放学。
赵小蕊得知自己多了个妹妹,高兴得不行:“我有妹妹了?”
“是呀。”姜雪怡牵着她的手,笑道。
赵小蕊兴冲冲地道:“是不是跟小包子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像个红皮猴子。”
姜雪怡乐了:“差不多,不过你妹妹的头发更多些,长大以后肯定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因为有赵小蕊在,姜雪怡晚饭干脆做了两道酸甜口的饭菜,番茄炒鸡蛋和糖醋鱼。
小孩子就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赵小蕊可喜欢了。
祝昌昌和齐小豪听说了赵小蕊在贺家蹭了好几天饭的事,一脸哀怨,纷纷表示,为什么生孩子那个不是自家老妈,他们也想去蹭饭。
等赵小蕊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觉得都圆了一圈的时候。
刘璐也出月子了。
两人现在都成了带孩子上班的人,姜雪怡干脆托人打了一张大号的婴儿床,带四个滚轮的,就放在办公室里,把小包子和小月牙放里面。
小月牙,就是刘璐给自家小闺女取的小名,因为她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就跟月牙似的。
小包子自从开口叫了爸爸妈妈之后,仿佛解锁了语言天赋,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他盘着肉乎乎的小腿坐着,扬起初显俊气的脸蛋儿,指着小月牙道:“妹妹。”
刘璐乐了:“对,是妹妹。”
小包子伸手,我捏~
小月牙被捏脸了,哇的一哭。
办公室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给大家带来了不少乐趣。
小包子现在能走能跳,就不爱在婴儿床里呆着了,更喜欢坐在婴儿车上,四处晃悠。
宛如一个小老头,到处视察。
凭借着帅气可爱的外表,走到哪都获得了一片欢声,要不是他还不到能吃糖的年纪。
姜雪怡都怀疑他每次回来,能带一大包糖果。
谢主任又慢悠悠地端着茶缸子走来了,她看了眼刘璐,又扫了眼她的肚子:“那天可真是把我吓坏了。”
刘璐不好意思地笑道:“谢主任,我那天是太激动了。”
谢主任把装着奖金的信封递给她,再看了眼她的肚子:“你可没第二个孩子生了吧?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刘璐忍着喜悦:“谢主任,您说。”
谢主任招招手,喊姜雪怡:“小姜,你过来一块听着。”
等姜雪怡过来了,谢主任才道:“恭喜你俩,上头决定,要派人给你们颁奖了,你们俩啊,就准备好,收拾得顺顺条条的,到那天,胸口上系着大红花,好好领奖吧。”
要领奖,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就不合适了。
谢主任干脆提前给两人放了假,让她们选衣服去了。
两人一走,就有人酸溜溜地道:“这个姜雪怡,才来几天啊,都能上台领奖了。”
刘璐是宣传科的笔杆子,她能得奖,别人一点也不惊讶。
就是姜雪怡,来妇联才大半年,表现得实在太为突出,十分扎人眼。
“你要是能写稿子,能将月经知识科普讲座办的大放异彩,你也可以上台领奖。”尤科长淡淡道,“光会说酸话,不会向人学习优点和长处,等你能上台领奖,那也是下辈子了。”
姜雪怡得了奖,她这个家儿权益科的科长,面上也是有光的,怎么会不偏向自己的下属。
那人涨红了脸,不吭声了。
晚上,贺承泽回来,就听姜雪怡说了,她们要去省里领奖的事。
姜雪怡烦恼:“去领奖,肯定不能穿平时的衣服去,显得多不正式。”又道,“我跟刘璐在镇上的百货大楼,逛了一下午,都没挑到合适的衣服,你说可咋办啊。”
贺承泽倒是有主意:“穿江青裙去领奖咋样?”
姜雪怡有些犯迷糊:“什么是江青裙。”
贺承泽给她比划了一下,姜雪怡恍然大悟,其实就是开襟领连衫裙。
原来这就是‘江青裙’啊,这在后世可是风靡了大街小巷,甚至可以说是很多裙子款式的基本款。
姜雪怡迟疑道:“那个……穿这玩意,不会惹事吗?”
贺承泽笑道:“□□虽然被打倒了,但是留下的审美风尚不会改变。”他咳嗽一声,“我去省里开会的时候,见到不少女干部,都穿的这个‘江青裙’。”
这在现在,是一种潮流。
由女领导干部带头穿,别人一看,哦豁,这人穿的‘江青裙’,肯定是个女干部。
当然,现在不能这么叫了,而是直呼‘开襟领连衫裙’。
于是,就托人弄来了两条开襟领连衫裙,她跟刘璐,一人一条。
颁奖自然不是只颁给她们两个,一等奖有两个,二等奖有五个,三等奖更是数不胜数。
颁奖当天,谢主任还特意申请了公车,送姜雪怡和刘璐两人去省里。
送两人上车的时候,谢主任看到两人身上穿的开襟领连衫裙,表示很满意:“不错,这样别人也不会小瞧了咱们。”
等到了省里,姜雪怡才明白,谢主任说的‘别人’是谁。
来领奖的多多少少也有四五十号人,有市里来的,也有像她们一样镇上来的。
人一多,不免就分成了三六九等。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本来想将她们带去次一等的接待室的,见到两人身上的开襟领连衫裙,寻摸着这是两个女干部,就把她俩领去跟市里来领奖的人一块休息了。
市里干部用的接待室,待遇自然好上很多。
不仅备了茶水,还有水果吃。
不过动的人很少,就怕吃多喝多了,待会人有三急,出了糗。
茶水跟水果什么时候都能吃,领奖,可能这辈子就一次。
距离正式领奖,还有段时间呢。
大伙相互寒暄:“你是二等奖哦。”“对对,我是三等奖。”
有人问到了姜雪怡跟刘璐跟前:“你俩得的是几等奖?”
见是两个年轻的女干部,其中一个还如此的年轻漂亮,穿着开襟领连衫裙,不像是来领奖的,倒像是来走秀的。
问话的人不免有些看轻,自问自答道:“是三等奖吧。”
刘璐骄傲地挺起胸脯:“我们得的是一等奖。”
这话刚落地,接待室里的人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领奖名单早就列出来了,谁都知道,今年获得一等奖的是两个来自镇妇联的女干部。
原来就是她俩啊。
一个两鬓微白,戴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两位女同志,你们这宣传稿我看过了,可真是‘别出心裁’啊。”最后四个字,咬了重音。
这中年男人,是市委的笔杆子,叫刘庆,往年一向是一等奖的得主,今年却只得了二等奖,可想而知,他为什么会对两人不爽。
姜雪怡淡笑道:“有何指教?”
刘庆:“你们写的稿子,我看过了,通篇描述的无非就是那些生儿育女,拉拉杂杂的小事。”
他不说自个,而是提起了别人:“像我们市委的老张,他写的那篇《钢铁洪流涌向前》,写的是全市的炼钢产量,多有气魄,你们倒好,盯着女人的肚子不放,写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这也算宣传稿?”
不知谁嗤笑了一声:“女人的格局就是小。”
市委老张见刘庆提起他,手里的烟灰抖三抖:“哎,刘老兄,这你可就过奖了,依我看,你那篇《拖拉机开进村庄》,写的是农业机械化,多实在,这才该是今年一等奖的得主。”
姜雪怡正往搪瓷杯里倒热水,水汽漫过她的眉梢:“这拖拉机,是铁做的吧?”
刘庆暗笑她没见识,怪不得是镇上来的,嘲讽道:“那不然呢,难不成是纸糊的?”
接待室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哄笑起来。
“铁得先从矿石里炼出来,矿石得有人从山里挖,拖拉机得有人开,人得先从娘胎里生出来。”姜雪怡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杯底的茶渍圈出个浅黄的印,“您觉得生育是小事,可这世上哪件大事不是从‘生育’开始的?没有人生育,哪来的钢铁洪流,哪来的拖拉机?”
刘庆脸色一青,不说话了。
老张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可你们写的都是那些生男生女的事,这也太鸡毛蒜皮了。我们写的是国家建设,是国家大事,你写的是家长里短,这能一样?”
“家长里短?”姜雪怡声音猛然拔高,“下面公社有个妇人,因为第三胎生的还是女孩,被婆婆逼着去河里洗尿布,腊月天的水,冻得她手指肿得像胡萝卜,她男人蹲在门口抽烟,说‘没生出带把的,就该受这份罪’,这是家长里短?这是把人往死里磋磨!”
刘璐也冷着脸道:“去年全县因为生不出男孩,被逼着离婚的妇女有十七个,喝农药的有三个!两位同志,你们觉得这是小事?”
为了写好这份宣传稿,她可是走访了很多人,查了不少数据的。
老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可……可这些终究是家务事、小事,哪有写大生产、大建设来得重要?”
每年获得一等奖的稿子,可都是要在报纸上刊登的。
这意味着啥?
意味着全省人民都能从报纸上看到,听到,领悟到,上面所推崇的一种政治正确的风向。
与其纠结于男女□□里的那点小事,倒不如抓生产,抓建设。
“家务事,小事?”姜雪怡淡淡一笑,“哪个女人不是娘生爹养的?哪个没在地里割过麦子、在工厂纺过纱?她们的命不是命,就因为没生出男孩,成了不值钱的草?”
她走到老张跟前:“你写钢铁洪流,知道矿石要选好的,写拖拉机,知道要保养发动机。可你想过没有,人,才是最根本的‘矿石’,是最金贵的‘发动机’!要是生个女娃就被当废料扔了,生个男娃就被宠成废铁,再过十年、二十年,谁来炼钢铁?谁来开拖拉机?”
“大生产、大建设,说到底是为了基建,为了便民,让人活得更像个人。要是连生男生女都分三六九等,连女人的命都不当命,炼再多钢铁,开再多拖拉机,又有啥用?”
人,才是国家之根本。
老张一震,搓了搓手,声音低了半分:“话是这么说,可毕竟……”
“毕竟你们没见过。”姜雪怡打断他,“没见过恶婆婆偷偷把女婴溺死在盆里,没见过妇女因为生不出男孩被村里人指着鼻子骂‘不下*蛋的母鸡’,没见过十岁的丫头被逼着辍学,给弟弟攒学费。这些事,比炼钢炉还烫,比拖拉机还沉,凭啥就不能写?凭啥就不配拿奖?”
她高高昂起头:“这个一等奖,我们实至名归。”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姜雪怡心里那一点点获了奖的不安、迷茫也随之消散了。
这一等奖,她们配,十分配,相当配。
文字具有力量,具有感染性。
只要这篇稿子,能让一个婆婆少骂一句儿媳,让一个男人多疼一分闺女,这稿子就没白写,这奖就没白拿。
姜雪怡简直说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刘璐激动地紧紧拽住她的胳膊,颤着声道:“你说的太好了,太对了!”
姜雪怡哼了一声,挽住刘璐的胳膊:“咱们领奖去。”
两人一走,刘庆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卸了下来,佝偻着背。
他终于承认,他是不如这两个女人。
因为她们写的不是小事,是天底下最实在的事。
人,得先被当成人,才能谈别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省宣传委把她们俩的稿子评为一等奖,而自己才屈居于二等奖的原因吧。
礼堂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舞台上方的红绸被风吹的微微摇晃,‘全省宣传工作表彰大会’几个金字在日头下闪着淡淡的金光。
“一等奖获得者,来自镇妇联的姜雪怡同志、刘璐同志!”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老式麦克风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
姜雪怡和刘璐对视一眼,两人深吸一口气,走上了舞台。
台底下坐着黑压压的人,前排都是穿着中山装的领导,后排多是各单位的宣传干事。
负责给两人颁奖的是省宣传委的王主任,他笑着把证书颁给两人:“两位同志,你们这个宣传稿写的好啊,我们书记看了都拍案叫绝。”
姜雪怡和王主任握了握手,笑道:“您过誉了,我们只是把基层的声音,把妇女的心声,传达给更多的人听见。”
王主任心中暗叫一声好,大呼姜雪怡这话说的得体,敞亮。
他不免多问几句:“姜同志,我听说,你是前不久才考进的妇联。”
刘璐接嘴道:“王主任,小姜可是笔试一百分,面试一百分进的妇联。”又道,“我们妇联的谢主任都说,那次考试的面试题出的那么难,小姜都能回答的这么完美,获得满分,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
王主任知道谢主任,两人经常一起开会。
印象里那是一个有些严肃、一丝不苟的女人。
这样的人能开口夸人,甚至是赞不绝口……王主任不免又高看了姜雪怡几分,笑眯眯地道:“嗯,不错,不错。”
他半开玩笑地道:“人往高处走,我们省宣传委的大门,时刻替你敞开啊。”
刘璐嗔怪道:“王主任,你怎么挖人呢。”
王主任笑眯眯地道:“哎,话不能这么说,”又道,“往上走,又不是来享福的,就像姜同志说的,把妇女的心声,传达给更多人听见,站在更高处,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更洪亮几分。”
姜雪怡心中似乎有什么划过。
她笑笑,含糊道:“有机会,一定去。”
王主任最后又勉励了两人几句,才让她俩走人了。
毕竟后面还有这么多领奖的呢。
等坐上回去的车,刘璐还是激动得不行:“雪怡,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获得一等奖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