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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婚事入秋的时候,一切终于尘……

    入秋的时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景康帝下旨,赐婚蒙骆王子与端嘉公主,但这一次不再是公主远嫁,而是蒙骆以驸马的身份留在京都为质。

    景朝驸马不能参政,但按西戎的规矩,王妃却是可以参政的。

    是以,蒙骆失去一切,整日里浑浑噩噩,天崩地裂的时候,端嘉公主开始在景康帝的支持下,插手西戎内政。

    尽管这个进度很慢,但她至少已经接触到政事,以及政事背后的权力。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新落成的公主府里,薛宝钗一行人受邀前来赏花,眼看着连绵不断来与端嘉公主奏事的侍从,林黛玉惊奇地感慨一句。

    “是啊,谁能想到呢。”端嘉公主笑笑,参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不曾接受过系统训练的公主来说。

    这几日她一边向景康帝、太子等人求教,一边试探着在西戎留下暗探。

    弄来弄去,筹备婚事反倒被抛下了,总归有内务府看着。她一个公主,谁敢管她绣不绣嫁衣抛不抛头露面。

    “若是日后我嫁人了,也能这样自由,不被后宅的事情拖累,只专心致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林黛玉半靠在软枕上,露出憧憬又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

    她年少失恃,与父亲也聚少离多,唯一的倚靠只有贾母这个外祖母。按贾母的意思,以后是要把她留在京城的。

    但京城不是姑苏,不是林黛玉熟悉的那个故乡。若是嫁了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宅子里,没有外祖母,没有姐姐妹妹,该多无依无靠啊。

    林黛玉难免有些恐惧,比起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家里,她更希望回扬州找父亲,或是待在外祖母旁边。这并非是她没有当好宗府主母的信心,只是单纯地恋家罢了。

    “这还不简单,”端嘉公主见她眼露愁绪,安慰地笑笑,“如我一般招婿在家不就好了,若是林大人或是那夫婿不愿,你就搬出我的名号来。”

    能说出这般话,端嘉公主是真把面前这些小姑娘放在心里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时满宫都在传她要远嫁西戎和亲的时候,只有她们不是只一味为她感到叹息,而是切切实实想法子帮她。

    不管那本《西戎风土录》是谁的主意,总归林黛玉她们是真真切切做了的。

    “到那时再说吧,”林黛玉叹了口气,眉眼间郁气消散了些,只是还有些轻愁,“也不知父亲在扬州还好吗,入秋了,可有添衣物,加餐食……”

    林如海的事情,谁也帮不了她。薛宝钗几人对视几眼,只在心底叹了口气,转移起话题来。

    说到婚事,除了已经定了的薛宝钗二人,迎春也有了消息。

    贾母到底老辣,万寿宴那日在她的指导下,迎春表现得落落大方温柔可亲,倒真赢得了几家老夫人的喜爱。

    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一看贾母的表现,谁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风头一过,那几家里的当家夫人就陆陆续续地就借口拜访贾母的名义到贾家来了。

    其中最有诚意,也最合贾母意的,是参将刘家的长子刘玮。

    参将是三品官,与超一品的国公府自然不能比。但父亲贾赦虽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在朝堂上却无半点官职,兄长贾琏也只捐了个五品同知的虚职,可谓是空有地位毫无权利。

    刘参将官虽只有三品,但掌着京卫营,算是京城武官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的嫡长子自然是要向上娶的,迎春嫁过去便是长媳,宗妇,算不上辱没。

    除了这个,贾母定下刘家,其实也有点别的意思。

    眼看着贾家这一辈的儿郎难有出息了,她若是一朝去了,贾家国公府的名头就要被摘了。人情倾覆间难免生事,孙女婿家里有权,倒是可以帮衬些。

    更何况,刘家祖上是跟着贾老太君打江山的,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迎春嫁过去不受委屈。

    这婚事贾母满意,刑夫人也满意,毕竟迎春嫁得好了,她也不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

    只有迎春心底有些忐忑不安。薛宝钗敏锐,注意到她一直有些恍惚的神色,拧了拧眉,趁着四散开没人的时候低声发问,“怎么了,看你一直不安定的样子?”

    “宝姐姐,”迎春抿了抿唇,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裂,“我总觉得那个刘公子……似乎没有看上我。”

    两家谈好以后,刘玮也找机会见了她一次。迎春虽然木了些,但也不是傻的,哪怕刘夫人就在旁边,刘玮也是一副勉强的笑模样。

    上上下下打量她的时候,视线里也有几分挑剔和嫌弃。

    “那日单独相处的时候,他说我头上的珠花太老气了,”迎春低下头,“衣裳也不好看。”

    也是奇了,那身衣裳贾母看得上,刘夫人看得上,怎么就他一个人看不上呢。

    薛宝钗心底一沉,“我托兄长打听了一下,那刘公子虽没有侍妾,但似乎……”

    她有些难以启齿,薛蟠是个愣的,说得时候没顾及,就差直说刘玮喜欢青楼里那些浪的了。

    若真是这样,迎春这般温柔大方的落在他眼里,可就是没有情趣了。

    “算了……”迎春听懂了她的话,扯了扯嘴角,“信物都交换了,母亲满意,老祖宗也满意,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总归是明媒正娶地嫁过去,外头有一两个外室,家里有几房小妾又算的了什么,”迎春苦笑,“在哪不是过日子。”

    “…………”

    薛宝钗一时无言,但也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的话,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就刘玮那点毛病,放在世家公子堆里那都不算事的。

    想起江知渺前头无意与她提起的,贾宝玉和房中大丫鬟的事情,薛宝钗心底冷笑,就是自称懂女儿心事,一心只觉得女儿好的贾宝玉,不也是这样吗。

    “眼下还只是定亲,成了亲都还有和离的,更何况没成的呢,”见迎春一脸担忧模样,薛宝钗只得安慰她,“眼下还早,我再托人打听打听,若是真有什么……咱们找老祖宗好好说说,也不是非得成亲不可。”

    “但愿吧。”迎春无奈地笑笑。

    …………

    休沐的日子只有一日,就是再挂念,薛宝钗也只得进宫去了。

    宋清涟的事情倒地没瞒得住,也不知道是谁出来手,自家女儿的死不是意外的消息传到了宋家去。

    宋家家主,御史宋居瑾恨得吐血,不顾景康帝的脸面,大肆抨击八公主暴虐无道,甄贵妃教女无方。

    一个女孩儿,哪怕是贵为公主,传出这般的名声也算是毁了。为了安抚宋家,景康帝下旨申饬了八公主,并令其禁足。

    女儿受罚,甄贵妃气晕了头,只当是太子那儿泄露的,和太子撕得有来有回。

    太子也很冤枉,这次和亲事件里,他胞妹端嘉公主是最大的受益人,若是端嘉公主真能掌权西戎,他也算有了个强有力的盟友。

    但甄家也是站队东宫的,他又不是疯了,非得和盟友闹翻。

    偏偏宋清涟的血字遗书确实是在他手里,甄贵妃消息扫得赶净,也只有他的人知道这事。

    调查缘由,安抚甄家,一时间,太子也忙得焦头烂额。

    “是我干的。”宫道旁,江知渺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你——”薛宝钗赶忙看看四周,见无人才放松下来,有些谴责地看着他,“这般事情本该烂在肚子里的,何必与我说呢。”

    “更何况,”她有些犹豫,“八公主与你并无愁怨……”

    江知渺笑笑,“于公来说,甄贵妃与太子结盟过深,于大业无益。于私来说,我虽不赞同以和亲的方式惩罚八公主,但她暴虐逼人至死,难道就没有错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薛宝钗,“你当日把消息透露给我,不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薛宝钗闭了嘴,一时间只觉得心底有些诧然。

    她确实有这个意思。

    宋清涟怯懦,只想着算计别人替她出头,薛宝钗知道,若是那日她真的被宋清涟说动,替她大闹一场,甄贵妃怪罪的时候,宋清涟只会把事情全都推到她身上去。

    起这样的小心思,宋清涟自然算不上好人。

    薛宝钗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她不可怜宋清涟,只希望有人能够扼制住八公主嚣张的气焰。

    至少能让以后的侍读少受些苦。

    “所以说我们是一样的,”江知渺笑笑,“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总想着保全别人。”

    “…………”薛宝钗莫名有些不高兴,和一种隐隐约约被看透的恐慌,她沉下脸,“谁和你是一样的。”

    “好吧,不一样,”江知渺从善如流,侧过脸看她,“江家宅子已经在修缮了,薛侍读,这次的休沐总不能再放我鸽子了吧?”

    “也是,谁让我不如公主殿下重要呢。”

    “这点事情你还要说多久?”薛宝钗有些无奈,她与江知渺本来说好了,上次休沐的时候陪他去江家老宅看看。

    那日早晨她都准备好了,谁曾想端嘉公主出宫得那么突然,公主府的马车直接到贾家外头,把她们全都接走了,直到夜深了才放回来。

    公主爱重,对她们这样的后宅女眷只有好处,江知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天他很默契地没有派人来催。

    但他这人也怪,后头总要突然地带点委屈,带点自艾自怜的语调说出来,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

    薛宝钗很吃他这一套,叹了口气,“我保证这次休沐和你去,不爽约。”

    “哼,”江知渺这才笑了,认真地看着她,“端嘉公主看重,这是好事。但你和林妹妹她们不同,九公主那边可要当心。”

    明面上,薛宝钗还是九公主的伴读,哪怕两位公主关系很好,辗转在两位天家公主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两边不讨好。

    “我明白的,”薛宝钗心底有数,“放心吧。”

    第32章 拜师万寿节过后,林黛玉的拜……

    万寿节过后,林黛玉的拜师礼就该筹办起来了。

    林如海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大喜过望,只是碍于公务在身,不能前来京城,只派老管事送了银票和各色礼品来,托贾家帮忙筹办。

    刘庸大名在外,贾政这样的读书人对他最是崇拜不过,收到妹夫的来信,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甚至专门和衙门请了假,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看这情形,王夫人心底不是滋味,颇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这一日,贾政休假在家,特意唤人把王熙凤给叫过来,小到桌椅摆件大到宾客名单,一桩桩一件件都给问得明明白白,这才满意出门。

    “自己家的事情不见上心,对别个倒是热情。”

    他一走,王夫人啪就把茶盏磕在桌上,没好气地骂道,“人家是得拜名师了,可怜我的宝玉,整日里在书院磋磨。”

    王熙凤还真是搞不懂自己这姑妈了,宝玉读书一累着点,她嚷得比谁都大声,看上去是不指望儿子功成名就的,怎么现在又来酸了。

    寒窗苦读寒窗苦读,跟着刘庸学习,那可不是去享福的,保不住还要挨打手板子,万一宝玉叫苦叫累,她不得把刘庸给撕了。

    “姑妈,瞧您这话说的,”心里不住腹谑,王熙凤脸上还是八面玲珑的笑模样,“宝兄弟在的书院可不是什么破锣地方,黄尚书家、蒋侍郎家、还有二姐儿未来的夫家刘家,可都把子弟送进去了。”

    她徐徐道来,“对他们男儿来说,读书学习是重要,可结交人脉也不能落下啊,不然那些大人们怎么都把自家子弟送去?不就是为了那一二份同窗之情吗?”

    “说得也是,”王夫人眉毛慢慢舒展开,“哎,林丫头才情是不错,我看她教着宝玉的样子,倒是有点像元春,也难为她愿意花功夫了。”

    王熙凤:“…………”

    她瞥了眼自家姑妈脸上藏不住的算计,顿时心底膈应。

    外头都说她精明,要她说还是王夫人精明啊,林妹妹还没拜师呢,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已经想要她学些男子要考的,好教宝玉了。

    若是宝玉不爱学了学不好了,只怕又成林妹妹的错了。

    还扯什么元春,人元春是亲姐姐,林妹妹是什么,她这话传出去,外头还以为林妹妹与宝玉日日一块学书写字,有多亲密呢。

    天知道,自从蒋嬷嬷来了以后,贾宝玉想进林黛玉院子,那可比登天还难。

    王熙凤是有些觉得两个玉儿搭的,但眼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哪能乱说毁了姑娘家清誉。

    她一时间不太想待在这,只找理由请辞,“哎,这几日先是刘家,又是拜师礼,我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才好。”

    她笑着起身,“姑妈若是没什么交代的,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王夫人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辛苦你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啊。”

    “姑妈放心!”王熙凤笑着应下,转身就出了院子,平儿搀着她,摇了摇头,“二太太这样子,倒像是和林姑娘有多大仇怨一样。”

    刘庸是名儒,林黛玉又教养在贾母名下,传出去了人家只会连贾家一块夸,夸他家女孩儿教养得好,才情出众。

    元春不也是贾家的姑娘么,这事对王夫人有什么坏处不成?

    王熙凤嗤笑一声,有些狭促地凑到她耳畔,“我这个姑妈啊,当真是眼皮子浅,出手又小气,半点不像个王家人。”

    “让二太太听见,小心撕了你的嘴,”平儿晲她一眼,“说起来,王家太太们离京已经大半年了吧,也不知道年底还回不回来。”

    “谁知道呢,”王熙凤昂眉,“中秋的节礼照常走就行,就算年节不回来,等过几年宝丫头成亲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那可是亲外甥女。”

    “行了,不说了。”回到院子里才进了屋,就看见几个管事嬷嬷已经候在外头等着回事了,王熙凤闭了嘴,只专心安排起来。

    林妹妹这拜师礼,她可要给人办得风风光光的,也让外头人看看她王熙凤管家的本事!

    ***

    到了正式拜师的那天,江家早早就来人了。

    虽然没了诰命,但江家的家业已经被下旨返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知渺眼下颇得圣宠呢,是以,往来的夫人们见着云夫人,都亲亲热热地凑上来寒暄。

    云夫人多精明的人物,言笑晏晏间半点看不出离京多年的样子,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林黛玉是今儿的主角,按照礼制是要先来见见这些女客,再一同去前头的。她未出阁,得有长辈带着来才不失礼,偏时辰快到的时候,王夫人忽然借口腹痛,溜回院子里去了。

    贾母年纪大了体力不济,要等到正式拜师的时候才出来,她知晓刑夫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怕她多说多错,便把人也留在了荣庆堂。

    薛夫人倒是得空,偏两人隔得远了些,当家的舅母还在,要她这个姨妈来,怕人说林黛玉不受长辈待见。

    一看这情形,王熙凤头都大了,一转头见林黛玉那边派了个丫鬟过来,说姑娘已经梳妆好了,问王夫人什么时候来接,更是面色铁青。

    “这二太太真是!”

    平儿急得团团转,“满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是奶奶您在操办宴会,眼下出了这个大个纰漏,不说林姑娘,就是老祖宗那边也过不去啊!”

    “真是的,”平儿咬牙切齿,“她自个酸林姑

    娘就算了,怎么也不顾忌您这个侄女儿体面!”

    “当真是我的好姑妈!”王熙凤也气,她一个小辈媳妇也当不了林黛玉的长辈啊,这可如何是好?

    “平儿,快,派人去老祖宗那把刑夫人叫来!”

    走投无路之下,王熙凤准备去告知老太太,虽会误了时辰惹人非议,但好歹不算太失礼。

    “不用了,”一道声音传过来,云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屋子,长眉皱着,明显是有些不满。

    “师父师父,渺儿拜林大人为师,那我也算是玉儿大半个长辈,你们贾家出不来人,我去也是一样的。”

    “这……”王熙凤被她说得讪讪,但也没法分辩,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两手准备,一边应下唤平儿亲自带云夫人过去,一边派小丫鬟去催王夫人。

    林黛玉正在院子里翘首以盼,见来的是云夫人,心下就明白了。

    她一时间有些气急,又有些悲郁,她是察觉到王夫人这个二舅母对她有些冷淡,但也没想到这人怨她怨到这个地步了,连拜师礼都不肯让她好好办完。

    “左不过是亲戚罢了,”云夫人见她眼眶发红,赶忙安慰,“虽说与亲人只差了一个字,到底是天差地别的,你别往心里去。”

    “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嗯。”林黛玉一点头,只匆匆上了轿子往前头赶。

    另一头,贾母正闭目休息,养足精神好庆祝外甥女的大日子,就看见鸳鸯急匆匆地进来回话了。

    听完她说的,贾母勃然大怒,“哪家的舅母像她这样当的!林家的礼不曾薄了她半分,她倒好,这样的日子也敢给玉儿惹晦气!”

    “我还没走呢!这荣国府还轮不到她当家!”

    “老祖宗,”鸳鸯急的只转圈,“你快别骂了,先把刑夫人喊过去救场子啊!”

    “啊?”刑夫人一脸茫然地坐在下头,脸上还挂着几分因好妯娌挨骂而露出的幸灾乐祸表情。

    看着她那呆愣的模样,不甚庄重的衣裳打扮,贾母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拔腿就要往外头冲,“都不上心是吧,好,我亲自去!”

    “老太太!”见她走得踉跄,丫鬟们赶忙去扶人的扶人,唤轿的唤轿,忙成一团。

    等坐上轿子刚出院门,就见另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老祖宗,琏二奶奶见实在没法子,请了云夫人去了。”

    “去了就好,去了就好。”贾母的身体这才软了下来,疲惫地靠在轿子上,“多亏她在,不然我的玉儿可真就没脸了。”

    “万幸,”鸳鸯也松了口气,“老祖宗,离去前院的时辰还有一会呢,咱们是回去,还是……”

    “回什么回,现在就去!”贾母斩钉截铁地下令,“我今儿非得给玉儿好好撑撑腰!我还在这一日,玉儿就是名正言顺的表小姐,奴婢也好长辈也罢,谁也不能薄待了她去!”

    ……

    另一头,几家夫人们见云夫人去而复返,一脸的笑模样,手里还牵着个体貌气质都非同一般的姑娘,顿时都凑上来问。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生标致!”

    王熙凤捧了个笑脸,赶忙解释,“这就是咱们府里的表姑娘了。”

    原是她啊,几位夫人眼睛一亮,赶忙围着林黛玉一阵夸赞,又是夸她才情不输男儿,又是夸她生得灵秀的。

    今儿里有几位夫人并不只是奔着祝贺来的,各有各的花花肠子。

    林如海虽只是五品官,但当的是非陛下亲信不能当的巡盐御史,日后调回京,少说也是三品起任,还有国公府当靠山,这家世可就不低了。

    前头外寿节没仔细看,今儿一见,这姑娘生的美貌灵秀,身姿娉婷,气度不凡,虽面色苍白了些,可也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若是能当儿媳,倒真是好姻缘。

    一时间,几位夫人纷纷意动,更是亲热地围着林黛玉说话,见她应对得当,更是满意。

    只一点,怎么今儿是云夫人带她来,不是贾家的两位太太呢?

    莫不是……一时间,几位夫人都浮想联翩,看向王熙凤,看向林黛玉几个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

    云夫人哪里不懂她们的小心思,玉丫头年纪还小,可以不用那么早定下亲事,林家与这几位夫人也不一定能成为亲家,但云夫人绝不允许有些什么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从她们这传出去!

    “说起来还有件事还拜托几位,”云夫人笑着开口,上前亲热地揽着林黛玉,眼底满是和蔼,“我家那小子有幸,得拜林大人为师。因着这个,我也算是看着玉丫头长大的。”

    “这丫头贴心,我自个也没个亲生女儿,”云夫人眨眨眼,“这不,便想着干脆借这个好日子,认个干女儿,也请诸位做个见证,往日我江家的东西,都有她的一份。”

    “原是如此。”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心底有些惊诧,但对林黛玉倒是更看重了些。

    若是能聘了她作儿媳妇,那可是同时与林家、贾家、江家三家交好啊。

    “这般好事云姐姐肯让我们沾沾福气,我们哪里会不愿意,”反应最快的那个夫人当即笑道,看向王熙凤,“只是国公府这边……”

    “林丫头能有这么个干妈,我们自然只有高兴的份。”

    王熙凤还没答,一道声音就突然传过来,贾母打扮得庄重,一脸慈祥地走进来,“今儿让云夫人接林丫头出来,也是贾家的意思,都是干妈也是妈,这般大日子,哪个亲戚比得上妈亲近。”

    众人纷纷起身朝她见礼,贾母坐在首位上,拍了拍林黛玉的手背,“按理来说认干亲是要办宴的,你人小,怕办多了宴折了福气,也就不大办了。”

    “今儿夫人们都在,也愿意与你做个见证,还不快给云夫人行礼?”

    林黛玉对上她慈祥的目光,心底压抑着的委屈顿时就溢了出来。她轻声应是,走到云夫人面前盈盈一礼,低着头唤了声干妈。

    “哎,好姑娘。”

    云夫人这下是真脸都笑歪了,赶忙把她扶起来搂在怀里,“在扬州这么多年,我心里早就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了,以后你若是差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和干妈说。”

    “只要能找着,我都给你送来。”

    “咱们倒真是羡慕云姐姐了,有个好儿子,还白得个这么好的女儿!”

    夫人们凑趣地笑,云夫人也不扭捏,直走到贾母面前,“老太君,既然玉儿喊了我一声妈,那我也舔着个脸,喊您一声母亲,咱们两家往后里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那是自然。”贾母也笑得开怀,一手拉着林黛玉,一手揽着云夫人,“也是我白捡了这么个好女儿。”

    她与云夫人对视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们都是林黛玉认定的亲人,关系都是走出来的,只要玉丫头高兴,有什么不能的呢。

    总归因着亲事,两家早就有些千丝万缕的瓜葛了。

    林黛玉缩在祖母怀里,一手牵着云夫人,感动得直掉眼泪。她因着舅母的冷待而伤怀落泪,也因着亲人的关爱而感动落泪。

    一直到时辰正好,贾母才起了身,亲自给她带上帷幕,送到前头。贾政、贾赦两位舅舅代林如海接待宾客,刘庸已经上座,只等林黛玉上前来,向他奉上一盏拜师茶。

    江知渺坐在席上,隔着飘渺的面纱,林黛玉看见他坦然地笑笑,唤了声妹妹。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家人了。

    第33章 升官薛家亏损

    贾宝玉最初知晓妹妹要去书院的时候很是高兴。

    他眼下被拘在定峦书院里,同窗都是高门大户里的少爷,夫子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学识渊博的同时,管理起人来也分外严格。

    贾宝玉最初去的时候,夫子们一听

    是荣国府里唯一的嫡少爷,先入为主地以为和别家的嫡长子一样,是踏踏实实带着家人希望来学习的,也拿出十二分严肃对他。

    还不过两天,夫子们都悟了。

    这哪是来求学的,这是换着法子来玩的!

    定峦书院里除了少爷们,还养着一群小书童,其中有几个长得秀气,身量又不足,看上去和小女孩一样。

    贾宝玉正愁着到书院里没有姐姐妹妹们陪他玩,一见到那些个书童,顿时爱得不行,吃睡都在一块,早上里上学都积极多了,喜得王夫人只叫阿弥陀佛。

    那曾想贾宝玉不好好读书,只顾着和书童玩呢。

    也多亏那些书童心里还有些数,最多拉着他厮闹玩耍,没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

    “妹妹,妹妹!”

    荣庆堂里,贾母正亲自带着丫鬟们给林黛玉准备去书院的东西,虽说她是师妹,也该那些师兄们准备见面礼,但给师娘、刘家几个小姐的礼不能少。

    贾宝玉今日特意请了假,一整日在荣庆堂里绕来绕去,探春几个正帮着整理单子,都有些烦他了。好在林黛玉今日心情好,也更耐心几分,对他露出几分笑模样。

    “夫子们上课的时候有时释经太快了,抄录不下来,这时就得与几位同窗说好了,一人抄录一段,最后再整合就好。”

    见妹妹一笑,贾宝玉越发亢奋了,倒豆子一样把在书院的事情都咕噜出来,中间还夹杂着些令人忍不住发笑的痴言怪语。

    “好了好了,”贾母也忍不住笑开,“林丫头可不是你,夫子讲点四书五经的释义都还要靠抄才记得下来。”

    “妹妹自然比我强上百倍,”贾宝玉也不恼,笑呵呵地围着林黛玉绕圈,“妹妹在书院里切记保重自身,青山书院就在我那边不远,旁边是常有庙会,等到放假了,我带妹妹逛庙会,捏泥人去!”

    “泥人?!”探春眼睛一亮,她虽是个爽利性子,但对泥人、瓷娃娃、草蚂蚱这些市井小物倒是格外地喜欢。

    只可惜生在内宅不能出去,只能使了银子托几个兄弟买,贾环与她不亲近,贾宝玉倒是愿意,只是这人玩心大,十次里只记得的个三五次。

    探春:“若真是有泥人,我倒想要一个。”

    “好啊,”林黛玉转身狭促地朝着她笑,“到时候我给你们一人捏一个,还有宝姐姐云妹妹的,先说好啊,若是捏得怪了丑了,可不许怨我!”

    “我偏怨!”探春装作要打她的样子,笑着扑过来,一行人顿时闹做一团。

    “几个丫头片子……”贾母心底只觉得好笑,见林黛玉闹了一会,面色有些潮红,赶忙把人唤住了。

    这以前是薛宝钗的活,宝丫头稳重又贴心,玩闹时总注意着姐妹们的情况,林黛玉体弱易喘,她更是上心三分。

    只人现在在宫里,有时候姑娘们闹过头了,贾母便唤一声。

    想到薛宝钗,贾母忍不住想起同在宫里的元春,甄家无信,她这个孙女也只能一日日在宫闱里磋磨着,若是贾国公还在时,早想法子把她接回来了。

    但贾家眼下日渐败落,甄家却是一日千里,日后保不住有求人家的时候,这么着,贾母纵是痛心,也只能忍耐。

    她神情不免有些落寞,怀里却突然钻进来一个热乎乎的人,原是林黛玉见她伤怀,忙过来撒娇。

    “玉儿,书院里除了你和刘家几位小姐,多是男子,比不得家里,到了那儿,行走间要分外地注意,”贾母抚抚她脑袋。

    “女儿家不外宿,晚间的时候家里会去接你,若是你师娘要留,就让人传消息回来,若是别人,不要应下。”

    “是,”林黛玉眼眶发红,这样絮絮叨叨的叮咛,勾起她幼时启蒙的记忆,小小的她带着雪雁,故作镇定地朝贾雨村行弟子礼,而后开始摇头晃脑地背书。

    母亲担心她,又恐扰了她学习,只在书房外花架下站着,扬州城簇簇的紫藤花落下,掩盖了她的裙角。

    “外祖母,孙女不孝,不能在您面前侍奉了,”林黛玉泪如雨下,握着贾母温热的手掌,“万望外祖母珍重。”

    “哎,”贾母抱住她,“读书是好事,我的玉儿长大了。”

    几个姐妹见这一幕,一想到本是朝夕相对的姐妹,日后却只有晚间才能来见一面,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有贾宝玉茫然地看了看众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

    江知渺不知道贾家的事情,他正换好官袍,只待去礼部走马上任呢。

    他以状元的身份入仕,本担着个翰林院修撰的职,偏又有一副好相貌,外加太子的暗中运作,兼任了鸿胪寺寺丞的位置。

    江知渺在寺丞上只待了几个月,按理来说不该升的,偏西戎一事他当首功,景康帝论功行赏,对年轻又有才华的官员倒是大方,御笔一挥,江知渺就又升官了,任礼部员外郎。

    正六到从五,品秩小升,但从鸿胪寺这种边缘衙门调到六部衙门,权力倒是多上不少。

    太子知道这消息,一时间气得够呛。他想借西戎一事让江知渺吃个亏,没曾想倒成了他的跳板了。

    若是什么也不做,任他在翰林院里熬资历,怕是连升官的门在哪都看不到。

    “礼部是三哥在管着,”临上任前,萧慎特意找了他来交代,“三哥早年倒动过些心思,大哥走后反倒淡了,他那人爱笼络些文人墨客,你有文才,在他底下倒是方便。”

    “可惜了,”江知渺笑眯眯地打趣,“若不是早早投了您,说不定我也能去三爷底下混日子。”

    “这话也就你敢说,”萧慎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又有些忧愁,“六妹妹手段了得,在父皇面前越发得宠了,就连太子也得脸。”

    “我看老爷子那做派……”

    萧慎闭了嘴,有些不甘心,不是他杞人忧天,只要是见过景康帝和太子早年那父子情深的样的,都没法不应激,想来老八在隔壁府里也是坐立不安了。

    萧慎还小的时候,因为太子不小心摔了他养蛐蛐的罐子而斗气,说话重了些,太子那时候年轻气盛,一脚就给他从台阶上踹下来了。

    十数阶石阶,萧慎脑袋磕了个大洞血流成河,侥幸不死以后竟然还要被景康帝批了一顿,说他不敬东宫,不悌兄长?

    想起这事,萧慎也是呵呵了。

    “哎,早些年陛下也不知道搞些什么,非得在皇宫里妻子孩子热屋子。”

    江知渺叹了口气,“先皇后是妻子、太子是孩子,我当时看着,只觉得咱们都是那热屋子,活脱脱的添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江知渺意味深长地笑笑,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殿下何必担心,古往今来有哪一位太子,是因为公主得宠而得脸的?”

    “陛下的性子,若是真像早年那般爱重,怎么不随了太子的意,送公主去和亲呢?”

    景康帝被父爱冲昏头的时候,那可是连谋逆都能忍啊。

    眼下因着八公主的事情,甄贵妃和太子撕得好一阵没脸。太子得了端嘉公主一个盟友,却又和另一个盟友甄家离心,也不知道是赚是亏。

    萧慎恍然大悟,也不觉得开心,颇有些不知道滋味地开口,“是我当局者迷了……”

    江知渺看着他,心底默默摇头,哎,瞧瞧,他们萧家这些人,各个都是心理有问题的。

    比他们有爱的,他们嫉妒,但真见人摔下来了,反倒又不高兴了,觉得玷污了那点子真挚的爱,拧巴得不行。

    面前这个未来皇帝预备役和景康帝,都是一样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

    萧慎当年与八皇子年少情深,就连出宫建府都要挨在一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未来会斗得头破血流,张嘴间满是诛心之言呢。

    也不知道其他几个皇子怎么样?

    怀着点微弱的好奇心,第二日到礼部上任的时候,江知渺特意观察了姓萧的一员,皇三子萧祉一番。

    夺嫡到后头,萧慎最忌惮的对手不是八皇子,反倒是自己这个看着闲云野鹤的三哥。

    实在是三阿哥这人邪门得不行,十年如一日地得景康帝喜爱,就连太子都要倒了,他的宠爱也不动摇。

    年幼的时候,景康帝亲自教萧祉几何学,成了太子以后第二个被景康帝亲自教导过的皇子。

    一废太子的时候,大皇子因魇镇太子被处死,而三

    皇子与大皇子交好,却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被景康帝赐银安抚。

    到如今太子复立风风雨雨十几年过去,每年三月,景康帝都还要到他府里设家宴,是众皇子里的头一份殊荣。

    这些偏爱足以让萧慎咬牙切齿,特别是十三皇子死的时候萧祉面无悲色,更是压垮萧慎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人幽禁至死。

    但无论后头怎么样,萧祉眼下还是个颇有自知之明,对权力浅尝辄止,只醉心诗书文词、算学天文。

    这一日,江知渺解了几道几何题以后,萧祉便颇为惊叹地把他引为大才。

    顶头的皇子都这样了,再加上身为江知渺座师的礼部尚书示意,他在礼部的日子可谓是清清闲闲,顺风顺水。

    薛宝钗那头却不太好过。

    纵然有洛秉元看着,薛蟠不似早年那般憨傻糊涂,但他在经商上的天赋属实一般。

    到了年底清账的时候,薛家今年的亏损,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怕什么,”梨香院里,薛蟠蛮不在意地挥挥手,“亏得虽多了些,但也是因为今年天气不好,几个地方的库房受了潮都遭了虫,坏了绸缎和药材,这才这般。”

    薛家早年以贩卖药材发家,在一代代家主努力下日益壮大,到了薛父这一代,更是成了皇商,衣食住行无一不涉及,宫里那些名贵的药材,多是从他家出。

    珍珠如土金如雪,这话可不是夸大了。

    “呵,”薛宝钗看他那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气得胸口重重起伏两下,“哥哥在混说些什么,怎么,就今年雨水多不成?更何况家里年年都发有修缮库房的银子,何至于把这些药材全朽了?”

    薛宝钗一时有些心惊,比起银子,这账本里隐藏的其他信息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合适的家主当大佛,哪怕有她蹭来的一点皇家威严,也压不住下头那些小鬼了。

    伙计、掌柜……若是这些人都生出异心,哪怕薛家再有天大的家资,也败不了两年。

    她一时有些绝望。

    “哎,”洛秉元坐在下首,一脸的歉意,起身朝薛夫人和薛宝钗行礼,“薛夫人、小姐,实在抱歉,下官实在不擅经商之事。”

    “大人言重,”薛宝钗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家里的事情,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呢。”

    洛秉元虽是薛蟠的老师,但他到底姓洛,不姓薛。薛蟠自个不上心,掌柜们能对这么个外姓人服气?

    更何况洛秉元也难做,他有自个武官的事要处理,还要看管着薛蟠。账本这些东西又敏感,若是洛秉元问得多了,只怕让人觉得他在谋算什么呢。

    说到底,若是没有洛秉元,薛蟠那个呆愣愣的做派,只怕人命都背上几条,惹出天大的祸事来了。哪像现在,好歹在武上还有所小成。

    “蟠儿,你这?”薛夫人不识太多字,看账本也是一知半解的,她没经过商,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只觉得今儿亏损是大了些,“怎么亏了这么多?”

    “妈,”薛蟠有些委屈地抱怨,“我都解释了嘛,更何况我也实在不想经这个商了,你看前头几月我跑来跑去的,挣得还没花得多呢!”

    “胡闹!”薛夫人骂他,“不经商你想做什么,咱们家里这么大的家业,交给谁来管?”

    “我要从军去!”薛蟠眼睛一亮,像是早就想好了,“我学了那么久的功夫,现在四五个侍卫都打不过我了,若是去了战场上,保证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不行!你想都别想!”

    薛夫人和洛秉元同时跳起,呵斥出声,洛秉元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我教你功夫就是让你去打仗的?!”

    见薛蟠一脸不服气,他瞪了一眼,“还四五个侍卫,真以为你有多厉害了?我告诉你,那都是人让着你的!”

    “让着我的?”薛蟠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啊,我说了让他们不许让着我的。”

    呵,薛宝钗心底冷笑,薛蟠的那几个陪练她也知道,都是薛家下人,谁敢朝他动真格的?若是伤了死了,母亲不得和他拼命。

    “对,不信你和我试试。”洛秉元一口咬定,为了打消薛蟠的念头,他甚至久违地动了真格,不顾薛夫人几个,一掌把薛蟠掀翻在地。

    “我儿!”

    薛夫人惊呼一声,刚想扑过去就被薛宝钗死死拽住。

    洛秉元再接再厉,“还有,你当战场是什么好地方,若是你伤着,或是没了,你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薛蟠:“…………”

    被狠狠打击了一通,又提了母亲和妹妹,薛蟠总算老实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前,“好吧,我不去了。但我真没看玩笑,我一看见这些字就头疼,算都算不明白,哪里有个什么弯弯绕绕我也看不出来啊。”

    “妈,不然这样,”薛蟠眼睛一亮,“前儿蝌兄弟来了信,说是父亲病重,不能再行商了,预备着回金陵养病。”

    “要我说,金陵哪有京城好,不若写个信去请他们上京来,一边是好请好大夫看病,一边也请蝌兄弟帮帮忙。”

    薛夫人:“…………”

    “这倒也是……”薛夫人一时有些意动,转眼看向女儿,“宝钗,你觉得呢?”

    薛宝钗垂下眼睛,只点了点头。

    第34章 薛宝琴薛蝌一行人抵达京城的……

    薛蝌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翻了冬。

    天气渐暖,京城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薛蝌骑着马,远远看见丈高的青石城墙下,站着个锦衣华服的人。

    “堂兄?”那人变化实在太大,直到走近了,薛蝌才不敢确信地喊。

    “蝌弟!”

    薛蟠从大石头上一跃而起,洒脱地拍拍衣袍一溜烟地跑上来,先是和马车里的薛伯父见了礼,才朝着薛蝌挤眉一笑,“蝌弟,你总算是来了,怎么这次这么慢?”

    “河道的冰融了,水面上涨把云庄那边的路给冲了,只能绕道,”薛蝌苦笑一声,眼睛忍不住往面前这少年郎身上瞟,“让堂兄久等了。”

    薛家就没有丑的,薛蟠自然也不例外。他五官生得俊秀,只是早年间圆润了些,脸颊上的肉堆起来,这才显得油头粉面不好看。

    习武几年,薛蟠瘦了很多,连带着脸都小了一圈,浓眉朱唇、被晒出来暖融融泛点黑的面色,倒是显得大气起来。

    “蟠哥儿像你娘说的,当真变化不小。”薛伯父也掀开帘子,半倚着车壁看着他笑,眼底满是慈爱。

    他早年跟着弟弟一起为家族奔波,是薛家八道旁支里对主支最忠心耿耿的。最开始那段时间,主支一双儿女年幼,薛夫人又管不来事,也是他稳住局面,没让薛家在巨变之下分崩离析。

    早年运筹帷幄豪气干云的兄弟俩,时过境转,薛家主去世,他也面带病容。

    “伯父!”薛蟠对他十分敬重,春初风大,他赶忙上前压住帘子,一边招呼着家丁进城,一边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说了个干净。

    “母亲思念姨妈,眼下是住在荣国府和姨妈作伴的。妹妹平日里在宫里,只有休沐的时候才出来。”

    薛蟠看向后面那辆马车,“宝琴妹妹初来京城,不若也到贾家去?她家好几个女孩儿,倒是有个玩伴。”

    “远香近臭,哪有一直住在亲戚家的道理。”薛伯父轻笑一声,“咱们单独买个宅子也就罢了。”

    “哎,这道理我自然是懂得。”薛蟠一挥手,“妹妹们在贾家的

    一应花销,都走的是薛家账上。年节岁礼什么的,也都比往年提了两成。”

    “至于宅子,侄儿早就置办好了,”薛蟠神采奕奕,“妹妹日后是要在京城出嫁的,是以买大了些,三进的院子,离江家、贾家和老师家都不远,一应器物都置办齐全,伯父只管放心住就是。”

    “像样了。”薛伯父忍不住笑,才笑两声,就掩面咳嗽起来。

    薛蟠心底着急,赶忙催促马夫再快些,不过一时,就停在薛家宅子门口。

    宝钗今日当值,薛夫人挂念宝琴,早早就带着丫鬟婆子们布置好了院子,又设了围挡,架了小轿候在外头。

    还未等丫鬟上前打起帘子,一只白生生的手就从里面伸了出来,手臂上挂着几个八宝璎珞环,动作间叮当作响。

    “姑妈,”薛宝琴下了马车,也不进轿,笑着就扎进了薛夫人怀里,“总算是见着姑妈了,还有姐姐,妹妹来了也不见,回头我非得恼她不可。”

    “哎哟我的心肝儿哦,”薛夫人笑得眼睛眯起,“几年不见,咱们宝琴也长这么大了!姑妈都快忘记小时候什么样了,都怪你爹,非得带着你去四处浪荡!”

    “来,让姑妈好好看看。”薛夫人喜不自胜。

    “姑妈,你别怪父亲,是宝琴自个要去的,”薛宝琴大大方方地站着任她看,甚至还转了个圈,“您瞧,没瘦,还长高了。”

    “是,是。”薛夫人合不拢嘴,又见薛伯父一脸无奈笑意里掩不住的病容,赶忙开口相劝,“外头风大,大哥,咱们进去吧。”

    “嗯。”

    薛伯父应下,薛蟠两兄弟弃了马,薛宝琴上了软轿,一行人往屋里头走去,直到不见人影了,小厮们才收起围挡,关上大门。

    薛蟠安排的院子叫苍竹院,离主院不远,院内阳光充沛竹影斑驳,还有一小厨房方便薛伯父熬药,是个顶好的住处。

    薛伯父才一落座,就有小厮一溜烟跑到薛蟠耳边报信,主仆两个一同出了院子,不一会带着个手提药箱,医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来。

    “陈太医,”薛蟠热切地开口,“还请您帮忙看看我伯父这病。”

    薛蝌没想到堂哥家里早请了大夫,还是个太医,一时间也颇感惊诧,但到底挂心父亲,见妹妹避到屏风后头,赶忙上去帮着撩起父亲袖口,恭敬地提了纸笔候在一旁。

    “薛老爷这是老毛病了吧,”陈太医探探脉,沉思着开口,“年前可是受了风寒,一直断断续续地没好。”

    “确实,”薛伯父一脸叹息,“不怕您笑话,年前受寒时没当回事,没曾想越拖越重,等后来大夫看了,都说难医了。”

    “确实,”陈太医点点头,“还好老爷来了京城,若是别的地方,怕是不好了。”

    这话一出,吓得薛蝌一身冷汗,就连薛宝琴也面色苍白,直握着丫鬟的手才没失态。

    “还请太医救命!”薛蟠最为实诚,当下就握着陈太医的手一脸哀求。

    “薛少爷莫忧,”陈太医笑笑,颇有些自得,“陈某在伤寒一病上自认有几分心得,这病别人不好说,某确是能治的,只是拖得久了,需以重药医。”

    要治这毛病,各种名贵药材少不了。但陈太医不觉得担忧,若是别家怕搞不来药材,这薛家皇商之家,太医院里多少药材都是他家出的,更妄谈家里多少好东西了。

    果然,薛家几个主子半点不担忧,只让他拟了方子好派人去取了熬药,十数种名贵药材,不一会就齐全了。

    待半个时辰过去,薛伯父已是吃上了药,扎上了针了。

    薛蟠恭敬送陈太医离开,回来时薛伯父正好收拾好衣裳回到前堂,看着他笑,“家里药材何时收集得这么快了,可是又开了铺子?”

    “这还是宝钗的主意,”都是亲人,自然没什么好瞒的,薛夫人点点头,一脸的笑,“她与林家那姑娘交好,见林家姑娘体弱,便说开个铺子,方便用药,买卖间也省得家里药材放久了遭虫。”

    “你别说,这铺子按她的主意开起来以后,薄利多销,营收竟比那几家老的绸缎铺子还高。”

    薛伯父也是看着宝钗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个侄女的心性本事,一时间忍不住叹惋,若是宝钗是个男儿身,他哪里还至于拖着病体为家里操劳。

    薛家在她的带领下,只怕更上一层楼。

    “还有这陈太医,也是宝钗求了公主请来的,”薛夫人夸侃而谈,“除了咱家这次,还给林家姑娘也看了,你别说,正当值的太医就是有两把刷子,外头多少大夫看不好的,他都行。”

    “是吗,当真难得。”薛伯父面上泛起笑意,他病重容易体乏,闲聊一会薛夫人就带着薛宝琴去后院休息去了,薛蟠也扯着薛蝌一块商量家里的生意。

    第二日,薛夫人一大早就备了礼,带着薛宝琴上贾家去了。

    “你爹都跟我说了,”马车上,薛夫人拉着薛宝琴的手絮絮叨叨,“那梅翰林虽是清贵,但咱们家里也不带差,不说别的,你姐姐在宫里也是有品秩的。那梅翰林家里想拿乔,做梦!”

    “哎……”薛宝琴默默叹了口气,她早年就与梅翰林家定下婚约,自薛家主走后,梅翰林家里就改了态度,一直拖着不肯接着走六礼。

    偏偏也不明说退还信物,若是过几年他家不认了,梅翰林家是不缺儿媳妇,薛宝琴可就被耽误了。

    “咱们去贾家去,请老太君帮你参谋参谋,”薛夫人冷笑,拍拍侄女儿手背,“咱们宝琴这么好的女孩子,还怕嫁不出去!”

    到了贾家,薛宝琴先是被他家奢靡的做派吓了一跳,薛家乃巨富,但财不外露,也没这般显耀的道理。

    她压下心底的诧异,行事周全地拜见了老太君和几位长辈。贾母对薛宝琴赞不绝口,一向有些刻薄的王夫人也是一脸笑意,亲热地拍拍她肩膀。

    薛夫人趁热打铁,当即就把宝琴撵去和几个姑娘们玩,自个凑到贾母面前嘁嘁喳喳地讲起来。

    林黛玉正好还没去书院,薛宝琴见了她顿时一惊,面前的姑娘仙姿佚貌、眉眼间自有一个风流才情,见了她先是一愣,后移步生莲地上来见礼。

    一举一动,超凡脱俗。

    “林姐姐好。”

    薛宝琴行了礼,总算是明白自己那外热内冷的堂姐怎么会与这林姑娘情同姐妹,义结金兰了。

    林黛玉见了她,一想到宝姐姐因着这个妹妹可能要离了贾家回家去,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她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迁怒的,只含酸地撅了撅嘴,等着薛宝钗从宫里回来。

    另一头,薛夫人和贾母几个却已经有了主意。二月正好是迎春花开的季节,便由贾母设迎春宴,请京城贵妇人们前来赏花。

    到那时给梅翰林家也下个帖子,让宝琴帮着招待客人,也是让梅家知道,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薛家主是去了,他们贾家也是宝琴的靠山。

    除了他家,还有一家要格外下帖相邀,正是迎春的未来夫家刘家。

    刘大人事业蒸蒸日上,急需个儿媳妇帮着照顾孩子,操持家里。是以,随后定亲,两家的流程走得倒是比江薛两家还快些。

    聘礼翻了年就已经送到了贾家,请期请到了今年的四月初九。

    景康帝五十大寿开了恩科,这样一来婚期刚好在乡试后头,若是刘大公子一朝金榜题名,便是双喜临门。

    第35章 回心转意虽是恩科,今科的会……

    虽是恩科,今科的会试依旧照例定在了二月初九开考第一场。

    年才过完,京城里的书院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有货郎天不亮从外头路过,就已经听到朗朗的书声了。

    定峦书院里就读的多是肩负家族期望的子弟,想要金榜题名的念头不比寒门学子少多少。

    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备考,书院的夫子们把那些伴公子哥玩乐的书童都赶了出去。

    没了他们,贾宝玉顿时蔫了。

    其中和他玩得最好的那个唤竹歌,名字雅致,人却是貌若好女妖妖调调。

    竹歌这几月不知从贾宝玉手里拿了多少好东西,自认为拿捏住了这富家公子,护院来赶人时死活赖着不肯走,扯着贾宝玉的衣袖痛哭。

    殊不知贾宝玉心底只觉得没劲,若不是

    还期待着每日散学后顺道去接林妹妹回府,早在家闹着不读了。

    他哪里管竹歌被赶出去后去哪,只听夫子说要赶走,便默认了。

    没了书童陪着,这一日,贾宝玉便受几个同窗邀请,参加了院里的文会。

    “刘大哥,”一进去,贾宝玉就见着了刘玮,他赶忙三两下跑去,“大哥今日怎么不去听夫子讲学,反倒参加起文会来了?”

    刘玮见到这个未来小舅子,一时间有些尴尬,“读书讲究劳逸结合,夫子今日点评的文章我已看过,又有友人相邀推辞不过,便来了。”

    “是吗?”

    贾宝玉一愣,他自个不爱读这些四书五经,也没起过科举取仕的念头。但当年江知渺来京备考会试时闭门不出昼夜苦读的样子贾宝玉见过,也不免起了点疑心。

    这刘大公子是不是太过闲散了些?

    “宝兄弟还是第一次来文会吧?”刘玮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赶忙转移起话题,扯着他往里头进,“正好,也让你看看大哥的文采。”

    文会是由个姓周的学子主办的,周学子见人都齐了,便燃起根香,以一幅寒江飞雪图为题作诗。

    当真是巧了,贾宝玉一见那画心底便是一惊,他们家里的诗社不久前才起了一社,正是和雪有关的。除了在宫里的宝姐姐,就连新来的宝琴妹妹都作了一首。

    我往日里只知道姐妹们文采好,倒不知道和这些学子比起来如何?一想到这,贾宝玉匆匆写下一首,就跑去看别人的去了。

    长香燃尽,众人都将诗作交了出来,刘玮不愧是举人,作的诗不算榜首,也是一流。

    “如何?”刘玮博览群诗后,紧皱的眉毛立马松开了,冲着贾宝玉得意一笑,“为兄这诗做得还算可以吧?”

    “倒不如家里姐妹做得好。”贾宝玉实话实说,在众人的质疑声里取下笔来,复写出一首题为《钓雪》的诗。

    “什么?”一众学子大惊,纷纷凑上前细看,先是被那独特的题目骇了一下,又挑剔地读了全诗。

    “好,实在是好诗啊!我等自愧不如!”

    周学子也看了诗,这诗和贾宝玉的风格不符,又想到那句姐妹,会被家里兄弟当着他们这些外人提的自然是身份和几个有所瓜葛的,他们只当是那贾家的小姐,刘玮的未婚妻子所作。

    贾刘两家联姻的事情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不算秘密,当即就有人打趣地看向刘玮,“刘公子这下可是被压一头了,恭喜恭喜!”

    刘玮心底也诧异,他仔细回想前几次见面时那名唤迎春的小姐温柔贤良的模样,只觉得惊奇。

    想不到那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小姐还有这般好文采,真是内慧。

    有个才女作妻子是件得脸的事情,刘玮面上带笑,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在众人起哄声里迫不及待地扯着贾宝玉到了角落。

    “咳咳,”刘玮面容带笑,“你们在家里经常作诗?倒是雅致。”

    贾宝玉不疑有他,“是啊,咱们有个诗社,有空了便要起上一社呢。”

    刘玮笑容越发扩大,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我与二小姐姻缘天定、媒妁之言,本不需顾忌那么多。还请宝兄弟带话,过些日子赴考的时候,不知二小姐可否前来相送?”

    “若是小姐肯应,”他把玉佩塞贾宝玉手里,“就收下这枚玉佩为信。”

    “啊,”贾宝玉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刘玮前头几次见面对迎春的冷淡与挑剔,只当他是想培养夫妻感情,便收下了玉佩,“我会替你传话的。”

    ……

    薛宝钗休沐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被林黛玉拦了个正着。

    “你今儿个怎么没去书院?”她一脸诧异地往里走,在小桌边坐下。

    “哼,我去了正好留你和你的好妹妹一块玩去。”林黛玉一撅嘴,别过头去不理人。

    “什么话,”江知渺正好来给薛夫人请安,一进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都没拈酸,哪里来的醋子就先醋上了。”

    “哼!”林黛玉哼了一声,不想理他们。

    “好啦好啦,我还当是你病了呢,吓我一跳。”薛宝钗笑着起身扳人肩膀,陀螺一样给人转过来,“你放心,我不回家去,就陪你在贾家待着。”

    “是啊,薛家只能找到个薛大傻子,只有到妹妹这才能找到薛小姐呢。”江知渺在旁边凉飕飕地补了一句。

    “你也少说两句,”薛宝钗无奈地瞪他一眼,转头去哄林黛玉。

    “总归不是为我留下来的,谁在意呢。”

    林黛玉面色转好,顺着她的力道在圆椅上坐下。不一会,迎春带着几个妹妹过来了,薛宝琴还不知道姐姐屋里这么场风波,从薛姨妈屋里出来找她们玩。

    迎春宴在即,她要借贾家的势,自然不会搬出去。薛宝琴留了,薛姨妈自然没了回去的意思,可怜薛蟠精心挑选的三进大宅子,只住着几个忙于家业的男人。

    “姐姐总算是回来了,”薛宝琴一进屋子就凑到堂姐身边坐下,故作不高兴地别过头,“我还以为到离京都见不到您呢。”

    又来一个,薛宝钗深感无奈,熟练地开始哄人。

    林黛玉嘴上虽然耍小性子,但和薛宝琴相处得很是不错。

    她们二人都文采出众,薛宝琴又随父亲走南闯北,见识过多少人和事,只随意挑几件说说,就把几个深闺里的姑娘们迷得不行。

    探春尤其喜欢她,她长在深闺了,又不似王熙凤手里管着家里的事。虽有心气却无发挥的地方,自然向往虽是女子,但也能外出走商的日子。

    几个姑娘们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着,就谈到了婚事。

    江知渺考中状元的时候,景康帝曾许诺为他主婚。这么一来婚期就由不得他们两家了,只把两人的八字等递上去,待薛宝钗及笄后由宫里指下婚期。

    “翻了二月去时间就差不多了,我看二嫂嫂那边已经筹备起来了,”探春撑着下巴说到,“哎,再过一久我想想姐姐一面可就难了。”

    “哪里的话……”迎春面上有些发红,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腰上挂着荷包。

    “这是什么?”薛宝钗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荷包,是上好的料子,纹绣精美,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见她看过来,迎春脸越发红了,慢慢地解下那荷包,取出块玉佩来。

    薛宝钗眉梢拧紧,那玉佩质地莹润雕刻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只是分明是男儿才会用的。

    她与江知渺对视一眼,探春最是活泼,先开口解释起来,“宝姐姐还不知道呢,这是二姐夫送来的,这些日子里啊宝兄弟都快成跑腿小厮了,每日里尽帮着二姐夫送东西!”

    “还没到时候呢,哪里就是二姐夫了!”迎春羞得面色涨红,掩面过去不言。

    许是因为前头和迎春的那场对话,也可能是因为她不常在贾家,没见过那如流水一样的礼物,薛宝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心底压着事,待姐妹们玩闹过一会陆陆续续起身离开时拉住了迎春。

    “那刘公子前头不是……”薛宝钗欲言又止,“怎么现下这样?”

    “我也不知,”迎春也叹了口气,她一像是几个妹妹里的姐姐,只有在温和沉静的薛宝钗面前才显露出几分妹妹心性。

    迎春不是没有疑惑,只是也不明白刘玮为什么要这样做,“许是家里说了吧,两家的婚事已成定局,再僵持着也没意义,他是大家公子,应该懂的。”

    薛宝钗没这么乐观,但就像迎春说的,两家的婚事已成定局,刘大公子给未婚妻送点礼,别人哪能说什么呢。

    就连贾母,也觉得迎春运气好,遇到了个好夫婿。

    “你别担忧我,”见薛宝钗眉心一直皱着,迎春握住她的手,“这样的大家公子,就算是养着外室、纳着小妾,又算什么事呢,他因着愧疚对我好,这不更好吗?”

    “也是。”薛宝钗叹了口气。

    林黛玉等人都走了,江知渺自然也不能多留。临走时薛宝钗喊住他,“你觉得那刘公子今年可能高中了?”

    “不好说,”江知渺沉思片刻,“他的文章我看过,能到会试这一步自然是好的,但不是最好那批。”

    “今朝加恩科,来考的多是我那科的学子,有几个我印象很深,只是差了点运气。哪怕刘玮这次能中,也不会是前头的。”

    “…………”薛宝钗叹了口气,“他和迎春的婚事在这,人又如此多变,都不知道是希望他考中好还是不中好了。”

    “迎春宴那日我会向公主告假回来,但愿无事吧。”

    “别担心,”江知渺笑着看她,“能有多大事呢,一切有我呢。”

    要他看,刘玮绝不是迎春的标配。刘大将军的夫人管家的本事不足,整日里只知道和后宅几个爱妾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

    是以,他这才迫切希望迎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回来,替他掌管中馈,安定内宅。

    若是王熙凤探春这样有手腕的女孩儿嫁去,有公公支持,也许还能过得好。

    偏是迎春,江知渺摇摇头,这姑娘性子柔和,哪能管好那样一个家。

    他倒是看中一个人选,那人也中意迎春,只是他身世有些尴尬,有刘玮金玉在前,怕贾母不满意。

    江知渺本打算动些手脚让贾刘两家婚事出岔子的,只是看这局面,怕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刘玮自个就能把事情玩完。

    第36章 垂涎小姨“高楼晓见一花开,……

    “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

    二月二十四,春光正好。王熙凤掌家的手腕一如既往,特意朝城外花庄定了十来盆迎春花,摆在席间更显春光明媚。

    贾母过去低调,除了些大日子少在家里办宴,这几年却因为林黛玉、迎春几个姑娘们多办了几场。

    也因着这个,王熙凤管家的能力也在京城圈子里打出了名,人人都夸赞琏二奶奶是个女中豪杰。

    王熙凤越发扬眉吐气。

    但她是个大方有见解的,知晓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让梅家知晓薛宝琴的倚仗,也不只顾自己出风头,特意带着薛宝琴在媳妇圈里露脸。

    惜春对这样的场面向来不感兴趣,但院子里的迎春花开得实在是好,她唤人取了画具自个找了个高处的亭子画画。

    她站在高处看,正好看见贾宝玉带着刘玮一路通行无阻地进了后院。

    “姑娘,这宝儿爷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如花皱皱眉,有些不满地开口,“这还是宴上呢,纵然刘公子和二小姐有婚约,也不能没长辈带着就进来啊。”

    人江公子怎么不这样。

    “呵,”惜春冷冷地笑了笑,“往日里还觉得他是个爱惜女孩儿的,现在看来他从来没把姐姐的声誉当回事。”

    刘玮半点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了个正着,贾宝玉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这么好的日子办什么大宴,倒不如把那几盆迎春花摆到后头,姐妹几个起个社才好呢。”

    刘玮忍不住想起会试时,贾家奴仆们拥着迎春来送他。这小姐在外人面前着实死板,说是来送他,却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只在马车里遥遥待着。

    刘玮一贯喜欢有才情的,不拘束在那些条条框框里的女子,但他现下觉得迎春这样只在自己面前展现另一面的也不错。

    “你们这些日子可起社了,”刘玮笑着问,“日后待我和你二姐姐成婚了,说不定还能与你们一同。”

    “哎,最近她们都太忙了,没呢。”贾宝玉叹气,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见贾政身边的小厮一溜烟地跑过来,看着他叫苦不迭,“少爷,老爷叫你过去呢。”

    贾宝玉顿时呆了,如丧考妣地跟着小厮往前走,把刘玮抛在了后头。

    刘玮:“…………”

    他正想退出去,但转念一想迎春也在这后院里,不如见一见。

    也是巧,他才走两步,就见迎春带着司棋捻着支杏花走过来。

    “二小姐安。”刘玮当即整整衣袍,笑着开口。

    迎春一见到他顿时一惊,立马用帕子掩住脸转身欲走,刘玮心底不悦,赶忙唤住,“我与小姐不日就要成婚,小姐这般视刘某如蛇蝎,将某至于何地。”

    迎春:“…………”

    她犹豫着顿住脚步,低头轻声开口,“公子见谅,实在是不合规矩。”

    刘玮:“…………”

    这么讲究规矩,怎么写出《钓雪》这般离经叛道的诗词。

    刘玮一时间觉得好笑,只当是这小姐故作矜持,他有意揭穿,带着点笑意地开口,“小姐对我远之冷之,我却对小姐心生向往,那首《钓雪》被我纂抄下来,日日放在书房赏读呢。”

    迎春的脸色立马变了,连礼仪也顾不上,愣愣地上前两步,“刘公子说什么诗?”

    刘玮一愣,看着她惨白的面色有些犹豫地开口,“《钓雪》,这不是小姐所作的吗?”

    司棋已经快疯了,看着迎春呆愣在原地,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赶忙一扯她手臂,“刘公子,老祖宗找我们小姐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是,是。”迎春神思不属,下意识顺着司棋的力道往前跑,只留下刘玮看着主仆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愣神。

    “怎么了?”薛宝钗才从宝琴那头回来,还没找到林黛玉就被撞了个满怀,仔细一看,竟是面色青白得骇人,摇摇欲坠的迎春。

    “宝姑娘,刘公子在后头!”司棋也六神无主,见到薛宝钗下意识就喊。

    “莺儿,”薛宝钗眉心一拧,“你去说后院不方便招待男客,请刘公子从小门出去。”

    莺儿也伶俐,板起面孔就冲出去,直到她回来,说刘玮已经走了,迎春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薛宝钗心重重沉下,扶着迎春往别处走,“林妹妹的院子在附近,咱们去那。”

    林黛玉正巧有些体乏,歪在美人榻上休息,就见迎春哭着进来,大惊失色,“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蒋嬷嬷稳重,立马就去关了院门,唤小丫头守着。

    “他,他……”迎春哭得说不出来,手里死死地攥着薛宝钗,忽地要跪下,“宝姐姐,我对不住你。那刘玮他看上了宝琴!”

    纵使薛宝钗见多识广处变不惊,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赶忙把迎春扶起来,“你先别哭,这事怎么又和宝琴有关系了?”

    迎春说不出口。

    还是司棋一脸悲愤地讲了经过,末了愤愤不平地开口,“我还说刘公子转性了,前头又是嫌弃咱们小姐古板又是嫌弃她打扮老气的,怎么最近又突然送了那么多东西!”

    “原是看上妻妹了!”

    “《钓雪》确实是宝琴妹妹写的,二姐姐写的是《咏雪》,”林黛玉也参加了那次诗社,“可这都是咱们在家做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呵,”薛宝钗冷笑一声,“还能有谁,今儿个刘玮也不是自己跑进后院的。”

    “雪雁!”林黛玉唤,“你去前头看看宝儿爷在哪,让他到后头来。”

    “哎。”雪雁应下,不一会贾宝玉满脸茫然地走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脸疲累,正揉着肩膀的薛宝琴。

    “我都要累晕过去了,听雪雁说你们都在这,我就一块过来了。”薛宝琴走到圆桌旁坐下,声音在落到迎春通红的眼眶时戛然而止。

    “宝琴妹妹。”迎春声音沙哑地唤她一声。

    “我前头见那刘公子从后院方向出来,可是他冒犯姐姐了?”薛宝琴面色一沉,紧咬着牙问。

    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只强撑着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垂泪。

    “好了,”薛宝钗开口打断他们,看着贾宝玉,“宝兄弟,今日可是你带刘公子进来的。”

    “是啊,”贾宝玉不知道自己满心欢喜过来,怎么面对着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刘大哥说想找二姐姐,我就带他进来了。”

    “他想见你就带!我想出去怎么不见你带我出去呢!”

    探春带着妹妹正好急匆匆赶过来,闻言火冒三丈,“你知道被外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咱们吗,他们会说我们贾家的姑娘不守妇道!”

    惜春也满脸伤心

    ,“二哥哥,你以前不这样的。”

    “不是我!”贾宝玉一时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怎么姐妹们一下子都要骂他的样子了!

    “我也是好心,你们怎么都怪我!”

    “好心,”林黛玉讥讽地笑笑,“好心把咱们的诗传出去?”

    “什么诗,哦,你们说这个啊,”贾宝玉总算明白了今天这遭是为了什么,赶忙把书院里的事情解释一番,“我还说刚刚刘大哥怎么问我那首《钓雪》谁作的呢。”

    “什么《钓雪》?”薛宝琴一顿,立马问出口,“当日我写的那首诗,刘玮知道了?!”

    她住在贾家,自然知道刘玮给迎春送了多少东西,当时薛宝琴还有些叹息自己的婚事,没想到现在成了这样。

    薛宝琴立马起身,“二姐姐,是不是我那诗惹出了什么麻烦,等等!”

    她瞪大眼睛,敏锐地明白了事情经过,她未来的姐夫,刘大公子知道了那首诗,误以为是二姐姐作的,这才对她百般柔情。

    而现在这个误会解开了。

    “呕——”薛宝琴下意识呕了一声,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顾不上缓缓,赶忙朝迎春请罪,“二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作那首诗的!”

    “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迎春满眼都是泪,“他刘玮自己误会,自己起了歪心思,哪里能怪到你的头上!”

    “呕……”说着话,迎春也不免呕了出来,姐妹们赶忙给她端茶倒水,擦脸抚背。

    “几位小姐,”蒋嬷嬷听了全部,叹息着开口,“容老奴说几句。”

    “刘公子的心思已经是昭昭了,问题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姑娘嫁不嫁他,不嫁怎么退婚呢?”蒋嬷嬷徐徐道来,“若是不嫁,退婚必要有理由的,若是真说出去,宝琴姑娘的名声也就毁了。”

    “若是嫁,到时候亲戚处着时常见着,刘公子贼心不死,二小姐可就难做了。”

    “我,我……”迎春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夫婿养外室,纳小妾,甚至可以忍受刘玮搞出个私生子来!但他不能盯上自己的妹妹啊。

    宝琴妹妹有什么错,她只是在姐妹们的诗社里写了首诗,真要怪也该怪刘玮和那个把诗传出去的人。

    一时间,迎春都怨上了贾宝玉。

    “好了,”眼看着探春拉着惜春,又要和贾宝玉吵起来,而林黛玉也一脸失望地半靠在旁边不说话,薛宝钗一锤定音,“这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好歹把宴会办完,”薛宝钗说,“晚上我们去找老祖宗,迎春的婚事是该怎么说,让老祖宗决定。还有诗社里的诗,宝兄弟到底说出去多少,有多少人知道,咱们也该想好了决断。”

    “至于外头,莺儿,”薛宝钗眉间染起一抹愁绪,“你去找江公子,让他帮助注意着。”

    “刘玮前头那么痴迷,眼下知道了真相,只怕闹出事来。到时候宝琴和迎春可就都完了。”

    第37章 退婚说媒

    夜间席散尽后,除了忙着安排下人收拾残局的王熙凤,荣国府的主子们都到了荣庆堂。

    迎春捂着脸,缩坐在小凳上呜呜呜地哭,薛宝琴站在她身边也一脸地愧疚加愤怒,几个姐妹们忙着安慰她两人,半点不带理一旁呆呆站着的贾宝玉。

    “好了!”贾母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一团实在是头痛,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一下,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贾母十分地想不明白,前头刘玮往贾家送礼的时候她还庆幸孙女儿得了个好女婿。现在看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未过门的姑爷因着妻妹给夫人送礼,脸都不要了,亏他刘玮还是大家公子呢!

    “老太太,”林黛玉起身走过来,细心地接了拐杖放好,扶贾母坐下,“我们没经过事,事到如今,二姐姐嫁或是不嫁,全赖老太太决定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贾母揉揉眉心,冲着鸳鸯喊,“去,瞧瞧大老爷来没,他闺女的婚事,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上心。”

    一席人在屋里等着,不一会,贾赦没等来,倒是来了个怒气冲冲的贾政和随行过来的江知渺和薛蟠。

    “好你个孽子!”贾政一进来,直奔贾母那根红木拐杖,婴童臂粗的拐棍被他一把抄起,直冲贾宝玉而去,“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孽子!”

    “二老爷不可!”

    “二舅舅!”

    眼看着拐棍发出呼呼地破风声,几个姑娘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贾宝玉也被骇着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躲!

    啪地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还有哎哟一声痛呼,薛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两人旁边,见贾政一副要下毒手的阵仗,赶忙抬手拦住那拐棍。

    “哥哥!”薛宝钗猛地站起,快步走去,语气里掩不住的惊慌,“可有伤着哪里了!”

    “我皮糙肉厚的,没事,”薛蟠憨憨地笑了笑,见薛宝钗情急之下就要来扯他的袖子,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去,“真没事,你放心吧!”

    “哥哥好歹练了那么长时间武呢!就这样的棍子,再来十根都打不死我!”

    薛宝钗定定地看他,见薛蟠还有心情说笑,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都多大个人了,嘴上也没个忌讳的!”

    “外甥儿,你没事吧!”贾政见棍子没打到孽子反倒伤了外甥,顿时愧疚难安,赶忙丢了拐杖道歉。

    见薛蟠无事,贾政心底松了口气,左顾右盼又想捡起拐杖收拾人,还没动手,就被王夫人重重地推倒了。

    “好你个没良心的!”

    王夫人拦在贾宝玉面前,哭得狼狈,“这是你孩儿,血肉相连的孩儿!珠儿走了,我就他一个命根子,你若是要打死他,不若连我一块打死算了!”

    “娘,娘。”贾宝玉这才从变故里回神,吓得死死拉住王夫人衣裳,哭着喊娘。

    “够了!”贾母也气得浑身疼,“你纵是要教孩子,也没有这般下死手的样子!宝玉能犯下今日之错,你这个当爹的当属首罪!”

    “哼!”被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贾政这才收敛,怒气冲冲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这场面真是狼藉,”江知渺悄无声息地蹭到薛宝钗旁边,好笑地开口,“二老爷平日里若是多管管他,哪里还至于在这演上一出午门训子。”

    薛宝钗心底赞同,但仔细想想自家早年疏于管教哥哥,养得薛蟠无法无天,和贾政有何区别。

    眼下她是公主侍读,身份贵重。哥哥也被管得很好,虽憨傻了些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母亲也可以整日快快乐乐地与夫人们玩乐。

    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呢,薛宝钗忍不住看了眼江知渺。

    那人对她一贯细心,见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早早就闭了嘴看戏,却在薛宝钗视线移动时第一时间回到她身上。

    “怎么了?”江知渺问。

    “没什么,”薛宝钗被惊得回神,有些狼狈地避过头去,不敢看那双盈盈着笑意地桃花眼,“只是在想迎春的婚事。”

    “这样啊,”江知渺又笑,“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也是这时,贾赦被几个小厮搀着,带着一身脂粉酒气姗姗来迟,进门落座时甚至踉跄两下,半响才坐定。

    江知渺简直不忍直视。

    “你瞧瞧你这样子。”看着他,贾母只觉得自己脑袋更疼了,林黛玉看着这两个舅舅的嘴脸,一时间心底发寒,只痛惜地握紧了贾母的手。

    贾母心底一软,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才看着众人开口,“人都到了,那咱们就来说说,迎春的嫁还是不嫁。”

    “不嫁,绝对不能嫁!”

    贾政头摇得像拨浪鼓,狠狠地瞪了两眼贾宝玉,“因这孽子的缘故,那刘玮起了那般歪心思。眼下两家隔得远远地还好,若是一朝成了亲戚闹出什么丑闻,丢的可是咱们贾家的脸!”

    “呵,”贾赦这时却像清醒了,冷冷地朝着贾政笑,“三品参将家的嫡长子

    ,多么好的婚事啊,就因为你儿子给搅黄了。”

    “现在你嚷得最大声,早些时候哪去了?也是,我贾赦本就不如你,我女儿自然也不如你儿子金贵。”

    “说得好像他多在意二姑娘似的。”江知渺又吐槽一声,眼神里藏不住的讥讽,薛宝钗听见了,悄无声息地拐了拐他示意闭嘴。

    “你这话什么意思!”贾政怒气冲天,忍不住瞪着贾赦吼。

    “你说我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喽,”贾赦耸耸肩,没骨头一样歪倒在椅背上,半点没有大家教养出来的仪态。

    “总归我的话不重要,至于二姑娘,”他瞥了眼神情怯懦的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贾母:“…………”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孽债,都是孽债啊!

    “迎春不能嫁,”贾母到底一锤定音,“我们贾家再落魄,也还没到推女孩儿去火坑里的道理,今儿他觉得宝琴的诗好时时送礼,明日又喜欢上惜春的画,难道都要依着他不成。”

    “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荣国府!”贾母神色坚决,“老大家的,明天一早你就带着琏儿媳妇把刘家送来的聘礼点好了,原模原样地送回去。”

    “是倒是这个理,”刑夫人被点了名子,一下子紧张地如炸了毛的鸡,小声地嗫嚅,“只是婚期都要近了,这时候咱们主动说退婚,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说姑娘呢。”

    这年头男女婚嫁,走到下聘这一步,除非男子犯了天大的错处,否则退婚女孩儿总是要吃点亏的。

    若无例外,迎春下次嫁人,就只能从比刘家还差上好几个档的人家找了。

    贾母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看着哭得满面潮红的迎春,想着这个孙女怯懦的性情,她还是心软了。

    “再难听也比嫁过去强,”贾母叹了口气,“明天请刘道长来,对外就说我今年有恙,家中带春的女儿都不许婚嫁,怕耽误刘公子,只能拒了。”

    总归除了迎春,探春惜春都还不到年纪,元春在宫里也不得随意嫁娶,孝道大于天,这是贾母能想出来最保全孙女儿名声的法子了。

    “老太太……”迎春听她这么一说,感动得热泪盈眶,走上去在贾母膝前跪下,“孙女儿不孝,如何敢让老太太受这等咒语呢。”

    “哎……”贾母疲惫地闭上眼睛,“你若知道我对你好,也该自个立起来才是。”

    说罢,她一挥手,鸳鸯几个就上前来一脸恭敬地请人出去了。

    “老祖宗罚了,老爷、夫人,还请回屋吧。”

    贾赦哼了一声,起身走了。贾政听说不嫁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拽着贾宝玉就往外走,王夫人又去拦,一家人闹腾着离开了荣庆堂。

    “老太太,”林黛玉担忧地看着贾母,“今儿玉儿不回去,留在荣庆堂陪您。”

    “乖丫头,”贾母欣慰地拢住她,“也好,也别收拾碧纱橱了,玉儿今晚歇在外祖母屋里。”

    “妹妹,”江知渺却突然笑着出声打断她,“妹妹孝敬长辈,身为兄长自不该阻拦。只是还有些事情想与老太君商量,还请妹妹回避。”

    “玉儿,”贾母一愣,看着江知渺的神色,开口让林黛玉出去,“你先去梳洗吧。”

    林黛玉看了眼兄长,乖巧应下。待人走后,江知渺才从袖里取出一块玉印呈与贾母,“老太君,实不相瞒,我今夜是替人说媒来了。”

    “哦?”贾母一惊,拿起那块玉印细细地看,“你说说?”

    “那人姓孟,孟文微,正是兵部侍郎孟家的儿郎,”江知渺缓缓讲道,“文微兄早心悦二妹妹,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贸然请人上门说媒。”

    “今夜那刘玮酒后在外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是文微兄处理的。”

    “姓孟,孟文微……”贾母总觉得这名字熟悉,仔细思量两圈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颇感诧异,“是孟侍郎的那个小叔叔?”

    提起好友的身世,江知渺有些无奈,时任兵部侍郎的孟郑安膝下孩子都有几个了,却不是孟家辈分最大的那个。

    孟郑安的幺叔公走的时候留下了个老来子,眼下将及弱冠,正是孟文微。

    幺叔公是为朝廷死的,为了抚恤孟家,孟文微年少时就被选为四皇子伴读。

    皇子伴读都是有品秩的,江知渺挂在御书阁,孟文微则挂职内务府养狗处,当年江知渺与他共事时,还狭促地给人取了个狗监的浑称,被孟文微一顿好捶。

    只是后来江家落罪,他离京后几年,孟文微便辞了伴读一职,回到孟家。

    也是投入萧慎门下后,江知渺才知道这人原是听从萧慎的命令,为他经营暗处的势力去了。

    论家世,孟家比刘家高出不止一点。论前途,孟文微也比刘玮光明得多。

    只可惜在外人眼里,他一个好端端的男儿,少时神童之名远扬,大了却不读书、不举业,实在是个伤仲永。

    偏他辈份还高,年轻姑娘嫁过去,只怕还没有他孙女儿年纪大呢,相处起来多尴尬。

    也因着这个,万寿宴上对迎春一见钟情后,孟文微犹豫了片刻,就被刘家抢了先,定下亲来。

    “老太太放心,”见贾母有些将信将疑,江知渺把话挑明了说,“我与文微兄相识多年,其人品格端正,绝不是刘玮那种宵小之徒。”

    “至于孟家,”江知渺笑笑,指着她手里的印,“这便是孟大人交与我的信物,只要老太太应允,孟大人亲自出面解决刘家的事情,再请官媒,下重聘,迎二妹妹进门。”

    贾母这下是真的心动了。

    她给迎春定下刘家的婚事,也难免有刘参将手握大权,来日可以帮衬到贾家的缘故。

    贾母并不是看不出来迎春怯弱的性格管不了刘家那滩烂泥,只是利多弊少,身为女儿,为家族牺牲些也是应该的。

    刘玮前些日子的态度,更是坚定了她的决心,不会管家算什么,只要有丈夫撑腰,日子还能过不下去不成。

    眼下刘家虽然没了,但这孟家可是比刘家还要好。并且,是对贾家也好,对迎春也好。

    “江哥儿,”贾母握着那块玉印百般斟酌,“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

    第38章 林如海病重返回扬州

    那夜贾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能行。

    第二日,她先是派人去请了刘道长,只是没对外声扬,又给孟家目前的当家夫人,孟侍郎的妻子下了帖子,算是做两手准备。

    果然如江知渺所说,孟家那头态度堪称热烈,一收到贾母的帖子,第二日就孟夫人就上了门,见了她,贾母心思一动,并未多交待什么,只把迎春叫出来见客。

    迎春满脸茫然,只顺从地听了。孟夫人见她生得貌美、一举一动间虽柔婉但并不显得小家子气,没人搭理时自己安静地坐在那,温柔可亲。

    孟夫人的女儿,年仅三岁的孟时宜对这个漂亮姐姐喜欢得不行,搀着迎春要人陪着玩。

    她性子闹腾,有时候孟夫人自个都有点受不了这女儿,迎春却没有半点不耐,笑意柔和。

    孟夫人更是满意得不行。

    “迎春,”贾母见她使了个眼色,开口吩咐,“孟小姐年幼,何必在屋里拘着呢,你带她去外头院子里看看花吧。”

    迎春有些愣,看了看贾母,乖巧应下后牵着叽叽喳喳的孟时宜往外走。

    “老太君,咱们聪明人说敞亮话,我也就直说了,”孟夫人笑语盈盈,“贵府这二姑娘啊,我是越看越满

    意。”

    “咱们家的小叔子运道不好,外人说什么的都有,但您老知道,只是不读书不做官,又不是打人狎妓,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家公子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说句难听的,贾宝玉也就是现下被送到书院里去了,对外有个正经名声。不然比孟文微还不如呢,至少孟文微在家时可不整日与女孩儿们玩乐。

    “这倒确实,”贾母见她诚心,心底也有些意动,出言试探,“孟夫人直言,那我也就不瞒着了。我家迎春也是运道不好,偏遇着刘家。”

    “只眼下六礼只剩亲迎,是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们想退婚,但刘家那边也不是好说话的。”

    “这算什么事,”孟夫人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起身郑重承诺,“老太君您不知,那刘家公子可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我家叔叔前两天一查,嚯,人早在如意巷子里养了个有孕的外室呢!”

    “你当他家为什么那么急,”孟夫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只怕是等着二姑娘进门,就把那孩子充作嫡子养着呢。”

    贾母手一抖,“这,这也太荒谬了。”

    京城世家结亲,暗地里的规矩不少,讲究的是一个相互尊重门当户对。刘家急着让迎春进门管家贾母理解,还没进门呢膝下就先有孩子了?这算什么事情!

    “是吧,”孟夫人也一脸义愤填膺,“我向您保证,咱们孟家绝没有这样的歪心思,至于退婚的事您交给咱们,绝不让二小姐有半点损失!”

    ……

    孟时宜玩得气喘吁吁,正找了个凉亭歇着,迎春替她擦了擦汗,取了小扇给她扇风纳凉。

    “时宜,”正歇着,孟时宜就看见母亲和史老太君相谈甚欢地从荣庆堂里走出来,孟夫人朝她招招手,“来向老太君告别,咱该回去了。”

    孟时宜人小鬼大,当即明白母亲的意思,跳下石凳冲迎春眨眨眼睛,“二姐姐,咱们以后还要一块玩哦。”

    迎春有些茫然,但看着她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还是笑着应下。

    孟时宜朝她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一直到出了贾家坐上自家的马车,孟时宜终于憋不住趴到母亲身上,“娘亲,二姐姐以后就是咱家的小奶奶了吗?”

    “等咱们解决了刘家,那就是板上钉钉了,”孟夫人扬唇一笑,“倒真是个好姑娘,便宜你二爷爷了。还有,你以后得叫她二奶奶,可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的。”

    孟时宜撅了撅嘴,自个高高兴兴地玩去了。

    孟夫人长子和孟文微差不多大,看孟文微这个小叔叔和看自家的孩子一样,眼看孟文微一日日大了,她越发焦心人的婚事。

    只是孟文微自个不上心,一副绝情断爱刀枪不入的死样子。

    孟夫人那个愁啊,谁曾想一次万寿宴,孟文微就这么开窍了。只可惜她家这个蠢叔子憋着不肯说,等孟夫人知道的时候,贾刘两家的订亲宴都办完了。

    孟夫人:“…………”

    孩子死了你知道来奶了!

    好在刘家自个不争气,逼得贾家想退婚,给她们留了个大好机会。

    “翠竹,”孟夫人越想越高兴,朝外头一小厮喊了句,“回去和你家公子说一声,让他别整日缩在家里头,快出门和他哥哥一块把刘家料理了才是。”

    “终身大事就在眼下了。”

    “哪里还需要您交待,”那小厮机灵地一笑,“只怕咱们公子现在早到刘家去了呢!”

    ……

    外宫门处,薛宝钗和江知渺站作一处,神色有些担忧。

    她并不担心孟文微的人品,只是孟家高门大户,怕迎春嫁过去当不起家。

    “你是不了解他家的情况,”江知渺笑着解释,“孟夫人出身高门,手腕了得,孟家内内外外被她管得井井有条的,是个琏二奶奶似的人物。”

    孟文微年纪虽小辈分却高,若是他夫人想要管家,碍于孝道,孟夫人还得焦头烂额一久呢。

    迎春没有管家的心思与能力,没了威胁,孟夫人反倒能真心对她。

    这么一来,迎春若是去了孟家,辈分高、待遇好、不用管事,孟文微也不是个爱沾花惹草的,连小妾的烦恼都没有了,比原著里嫁给那个白眼狼不知道好多少。

    不枉江知渺万寿宴上费了心思,让孟文微知道贾家还有这么位姑娘存在呢。

    至于孟文微不喜欢迎春,江知渺想都不带想的。这人生时丧母年幼丧父,由孟侍郎一手带大。

    那时候孟侍郎自个都还没成亲,哪里会带小孩,若不是家里有钱有人,早把孩子养死了。

    许是小时候被养得太糙了,后来又隐姓埋名给萧慎干脏活压抑得太过。孟文微就喜欢温柔似水能让他感受到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一款的女孩儿。

    和迎春真是绝配。

    “这样也好,”薛宝钗听他说完松了口气,“我前头还担心二妹妹那样的性子,若是嫁了个刻薄人家也不知道怎么过呢。”

    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春的婚事本该是由贾赦这大老爷和刑夫人这继母管着的,实在不行也该是贾琏王夫人这哥哥嫂嫂。

    若非这次贾琏夫妇请了老太太操持,等到以后让贾赦来,还不知道落到何处去呢。

    事情已定,两人都放下了心,也是这时,观砚急匆匆地冲过来,站在宫门不远处焦急地张望。

    “好像出事了?”江知渺心底一沉,“我去看看。”

    他刚走过去,观砚就一脸焦急地扑上来,手里拿着封信,抖得不行,“老爷,扬州来了消息,说林老爷要不行了!”

    “!”

    他话音还没落下,江知渺就已经翻身上马,朝着贾家的方向驶去,“你去告诉母亲,然后到贾家等我,我们马上去扬州!”

    贾府里,林黛玉不知道怎么着,从晨起时就开始心慌意乱的,她本想撑着去书院,才起身就咳喘起来,吓得雪雁赶忙去扶。

    蒋嬷嬷当机立断让人去刘家告了假。

    本以为是没休息好,可直到午间了林黛玉依然心神不宁,甚至失手打破了个茶盏。几个丫鬟正准备去托薛夫人请个大夫,就见荣庆堂里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了。

    “雪雁姐姐,”那丫鬟气喘吁吁地喊,“江大爷过来了,老太太喊表姑娘快点过去呢。”

    林黛玉在屋里听见这话,面色顿时煞白。

    “小姐!”紫鹃大惊,赶忙抛下手里的活计来扶,林黛玉却苍白着脸,踉踉跄跄地往外冲。

    等到了荣庆堂,林黛玉就得知了这个坏消息,险些晕过去。

    林黛玉不用说,师父病危,江知渺这个徒弟自然得去,贾母还命了贾琏一块陪着,到扬州去探病。

    “琏二哥,妹妹,”江知渺是最冷静的那个,“我家那边已经准备着了,马车待会就来府外。你们去收拾行囊,我们马上就走。”

    “好,好……”林黛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下的,贾母担心她,让人赶忙抬了轿子送她回去,不住叮嘱,“玉丫头,听祖母的,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重自个身子。”

    “只要祖母还在这,这就永远是你的家!”

    林黛玉却觉浑浑噩噩,一直回到了院子,蒋嬷嬷已经在收拾必带的行李,马上就能出发。

    “我见那丫鬟神色不对,就让人收拾着了。”蒋嬷嬷沉稳老练,“小姐莫慌,事情还没个定论呢,万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多谢嬷嬷。”林黛玉落下泪来,她不敢停下一刻,带着蒋嬷嬷就往府外去。

    薛宝钗也在这时急匆匆地回了府,远远地看见林黛玉焦急的身影。

    “是林姑娘!莫不是林大人出事了?”莺儿探头看了一眼,惊呼出声。

    “八成是了,”薛宝钗没上去,只远远地看着林黛玉远去,“她走得焦急,许多事必然还没安排好。”

    “莺儿,你先去妹妹院子里交待好那些小丫鬟,小姐不在,除了熟悉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进去,”薛宝钗交待,她一个眼神,莺儿就明白了。

    那个呆呆愣愣好像一点礼法都不识的宝二爷自然

    不在能进去的人里。

    蒋嬷嬷不在,雪雁跟着去了,奶娘王嬷嬷是个老糊涂的,紫鹃是个忠心的,但到底出身贾家,只怕不好拒绝宝二爷。

    莺儿下定决心,小姐进宫去的时候,她可得好好守好这院子!

    “还有,书院那边派人去告个假,”薛宝钗细细交待,“妹妹每旬会和端嘉公主下棋谈论书画,此去扬州一时半会必然回不来,也让人去告诉公主一声。”

    她在这边安排事务,另一头,江知渺等人已经踏上官船,顺着运河疾驰而下了。

    第39章 圈套河面早就化冻了,上涨的……

    河面早就化冻了,上涨的春水让船行得飞快,他们之前上京城时坐的是私船,每遇一道关卡就要查一次,而这次坐的官船,又有萧慎暗中照顾了一下,一路畅通无阻。

    江知渺站在船头,心底五味杂陈。

    当年他被迫远走江南,想到唯一能翻身的路便是科举。可扬州的官员怕被迁怒,不许他参加。

    真好笑,皇帝都没有剥夺他参加科举的权力,偏他们不给。

    所幸萧慎还记得他这个伴读,暗中让人敲打了那几个官员,江知渺才有幸能进了贡院。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坚定地选择萧慎的原因,一朝落难,八皇子给他送了银钱,而萧慎送来的,是改变困境的希望。

    某种意义上,在没恢复前世记忆之前,江知渺那么刻苦读书,一心考学的目标除了振兴江家,也是为了成为谋士,为萧慎奔走操劳,报答他的恩情。

    “兄长……”林黛玉不知道何时走出了船舍,临近夏日,船上的伙计都已经穿上汗衫,身形瘦削的姑娘披着一件厚重的白狐肷,面色苍白。

    “怎么出来了?”江知渺回过神,大步上前领着她到避风处。

    “我有点担心父亲,”林黛玉咬着唇,眼泪簇簇地流,“好些时候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江知渺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著里记载,林如海死于今年的九月,眼下才二月底,怎么人就突然说要不行了?

    江知渺也有点怕,林如海在他心底亦师亦父,记起一切后,他也不忘四下寻访名医,时时提醒林如海保重身体。

    可因着他这只蝴蝶的存在,江南黄家毁了,公主和亲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谁知道有没有哪一次振翅,就掀起了改变林如海命运的大风呢。

    别的不说,原著里林如海记挂着女儿,咬着牙都要硬撑起一口气。这辈子有了他有了云夫人,就是林家没了林黛玉也还有依靠,说不准林如海就撑不住那口气了呢。

    到达扬州前,一切都是未知。

    “再过几天就到扬州城了,今晚会经过含陵,要不要去城里休息一晚,请个大夫?”

    江知渺担忧地看着林黛玉苍白如纸的面色,为了赶时间,他们这一路日夜兼程,少有休息的时候。

    许是焦虑过重,也许是行船颠簸,林黛玉本来红润些的面色又苍白回去了。

    听蒋嬷嬷方才来说,她已经快两日不思饮食了。

    “不了,快些赶路吧,”林黛玉摇摇头,眼泪滑落,“我年少先是没了弟弟,又是没了母亲……若是父亲也去了,我……”

    说到伤心处,林黛玉泣不成声。

    林如海到底有没有事,江知渺自个心里也没底,更何况这时候林黛玉不需要任何浅薄的安慰,那些东西都无济于事。

    “别怕,就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有母亲都会一直在你身后,”江知渺替她拢了拢披风,“既然如此,今夜就接着赶路。我会让人乘小船去含陵请大夫,再来赶我们。”

    “妹妹,”江知渺认真地开口,“你得好好的,老师才会好。”

    “嗯。”林黛玉含泪说道。

    再在河上漂了三日,总算是到了扬州。

    每个人都形容狼狈,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朝着林府驶去,林府管家让人拆了门槛,马车直直进了里头。

    “父亲!”林黛玉跳下马车,踉踉跄跄地往林如海房里跑,一进门就看见林如海面色青白,悄无声息地躺在榻上,周身满是药味。

    “父亲!”

    林黛玉几乎要晕过去了,直扑到榻前伸手去探,紧张得甚至感觉不到那微弱的气流,半晌才如释重负地软倒下来,靠在榻前哭。

    “小姐,地上凉。”林管家看她这模样,也忍不住哭红了眼,赶忙让丫鬟上前扶她,“老爷已经这样了,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家里可怎么办啊。”

    “是啊林妹妹,快起来。”

    贾琏也赶忙上来扶,一路颠簸,苦得他眼下青黑,下巴上全是胡茬,锦袍也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大家公子的模样。

    林黛玉被雪雁几个扶起了身,依旧不愿意离开,只搬了个小凳守在林如海床前,“林伯,家里出什么事了?”

    若不是出了他处理不了的意外,林伯不会这时候特意提起家里的。

    “哎,”林管家苦笑一声,“是族里那几家,听说老爷病了,家里又没有少爷,一个个都闹起来了,眼下都在前堂呢。”

    “哈,奴大欺主的东西!”贾琏出身主支,最烦的就是这些依仗家里的旁系不听话闹事,当即冷笑一声,“江兄弟,这事你不好出面,让我去会会他们!”

    “姑姑是去了,可我们贾家人也不是死绝了!”

    “有劳琏二哥了,”江知渺点点头,看向林黛玉,“到底是林家的事,妹妹,你怕是要去露个面。”

    “好。”林黛玉点点头,抿紧唇站了起来,她一贯是个体弱的美人灯,但心智并不软弱。

    林如海出了事,她要为林家挑起大梁来。

    林管家带着贾琏和林黛玉都走后,江知渺挥退了下人,关好了门,走到床榻前担忧地坐下。

    “咳,咳咳……”几声微弱的气流声响起,床榻上的林如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虽面黄肌瘦满是病容,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

    “让你们担心了,”林如海沉沉地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了,老师怎么病成这样,”江知渺把他扶坐起来,又倒了杯温水待林如海慢慢喝下,“前些时候来信都还说没事,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我无事,”林如海摇摇头,“眼下这样子,都是托钟大夫配药喝的。”

    “装病?”江知渺皱紧眉头,“盐政的事情已经难到这个地步了,逼得您也得通过装病来避过风头?”

    “黄家倒了以后,盐道五大家只剩四个,元气大伤,哪怕陈孟鸿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这样。”林如海苦笑一声。

    “我想着快刀斩乱麻,今年二月底签条了《盐印令》,此令一发,从盐场的开采到盐印的售卖都被重新规定下去,四大家将受惨痛打击。”

    “也是奇了,令才刚下,他们像是得了谁的支持,《盐印令》的推行得四处受碍,本来拉拢的盟友也纷纷变卦……眼看着要成条废令了,被逼无奈,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御史巡查地方时有项特殊的规定,若是主政的御史在辖区内垂危,其推行的政策全部暂停,既不得废除,也不得继续推行。

    这是朝廷为了避免御史死前失了智,乱颁布政令导致朝政失调,后续官员难以管理出的措施。

    《盐印令》是林如海的心血,是肃清盐政的刮腐刀,林如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失效。

    “我怕漏了消息,没敢让人告诉你们,”林如海叹气,“让你们担心了。”

    背后的人如此手段通天,多一个人知道他是装病,就多一分风险。

    “只要老师平安就好,”江知渺心底有些发沉,“但这样一直装病也没有办法,《盐印令》虽不至于被算计得废除,但推广不开,也只是张废纸。”

    “从那只手伸进来开始,扬州的局势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了,”林如海摇摇头,“我若不病,就只能死在任上。”

    他没有儿子,也没有靠得住的兄弟,只有面前这一个徒弟还

    可以托付,但不到绝境,林如海都不想死。

    他的女儿没了母亲,已经是四角不全,若是再没了父亲,那就要背上克亲的命了。

    虽有贾家这个外祖家,但林如海看得明白,贾家无鼎立门户之子弟,若是一朝自身难保了,他的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也是,”江知渺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身在六部,又跟着萧慎,得到的消息自然不比常人。

    若幕后之人真是他想的那个,那无论是林家还是江家,都只有退避锋芒这条路可走了。

    “我已经传暗旨于圣上,盐政事关重大,无论是何方神圣,在圣上面前都得盘着,”林如海眼底划过一丝暗芒,“虽然没能把盐政肃清干净,辜负圣望,但看在我这些年辛劳的份上,也不至于殒命。”

    见江知渺始终拧着眉,林如海笑着安慰,“也就是浪费了几年,说不定还能调回京城去,到时候当个小官陪着黛玉,说不定还能看着你平步青云呢。”

    “知渺,除了你,放眼朝廷哪里找得出第二个未及冠的员外郎?我那个内兄,年已半百,不也才和你平起平坐吗?”

    “我做不成的事,日后时机到了,说不定你能成呢?”

    “…………”江知渺叹了口气,知晓了林如海不是真病,他也就放下心来。

    能装得满扬州城的大夫都看不出来,那药自然不是无害的,强撑着说这么些话,林如海已经累得晕过去。

    江知渺给他把了把脉,捻好被角,转身悲痛欲绝地出了屋。

    春末夏初,扬州城向来晴朗的天气也暗沉下来,一团团的乌云堆积密布,几乎占满了半片天,顷刻间就下起雨来。

    满城烟柳被打得乱颤,枝叶狼狈地落了满地。

    “去给小姐送伞。”

    江知渺立在檐下,神色复杂,按照林如海所说,以多年苦劳换取退出风波的机会貌似很好。

    林家世代忠良,为着皇帝几乎要死绝了,就是为了安抚朝臣,皇帝也不可能不答应。

    可他现在能下这个决心,原著里也能。偏原著记载他还是死了,死在了今年九月。

    江知渺本以为他是病死,但眼下看来并不那么简单,可谁能在皇帝的保护下,就这么暗害了林如海?

    “哥哥,父亲怎么样了?”林家那些闹事的亲戚被林黛玉和贾琏一唱一和地赶走,蒋嬷嬷撑着伞护送着小姑娘遥遥走来。

    “暂时没有生命危胁,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江知渺摇了摇头,还是没把话说明。

    林如海昏迷前,和他说得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个,不要告诉黛玉。

    江知渺心底发沉,若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那一切就难办了,一不小心林家、江家都得全部折进去。这时候知道越多,只会越危险。

    也许原著里林黛玉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平平安安地走出扬州。

    江知渺:“我离京时就已经向四皇子殿下求了恩典,请一名大夫,若是顺利,眼下也在路上了。”

    “别担心,”他叹息一声,“好好保重身体,家里还要靠你呢。”

    林黛玉眼眶发红,巨变之下,小姑娘却超出意料地挺了起来,就连贾琏也对这个虽有才名,却一直体弱不堪事的妹妹有所改观。

    “有劳兄长了,”她轻轻地说,擦去眼角的泪痕,“我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的。父亲若是醒了,不能面对一个乱成一团的家。”

    “哥哥,”她含着泪问,像溺水的人急需求得一根浮木,“父亲会醒的,是吗?”

    “一定会的。”江知渺答她。

    第40章 中毒死猪

    不过几日,林御史病重垂危,眼看着就要不久于世的消息传遍扬州。人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病重到就连他的独女,早早送到京城教养的林家小姐也赶了回来。

    是以,哪怕林家亲戚不再日日闹上门去分家产,落在外人眼里,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否则,林家又何必满城地请大夫呢。

    也因如此,渡口一艘挂着皇商薛家徽记的船抵达了岸,为首的薛家少东家进了城第一日就在烟柳巷子里花天酒地的消息显得半点不惹眼。

    “可真是累死我了,林伯父没事吧?”薛蟠气喘吁吁地扒拉掉身上的粗布麻衣,和他一块来的老大夫已经进屋给林伯父海看诊去了。

    “不好说。”江知渺摇摇头,心底有些紧张,“我进去看看。”

    猜测到背后的人之后,宫里的太医江知渺就不敢用了,虽说有萧慎看着,但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谁也不好说会不会出意外。

    这点他和萧慎倒是想到了一处,于是前来的太医在河岸上遇了匪,萧慎又派了个信得过的大夫混在薛家商队里一块来。

    “林大人是不是吃过什么特殊的药?”那老大夫一把脉,沉吟着看向江知渺。

    “不错,”江知渺点点头,“大夫,劳您帮看看,除了那个药的作用,我老师的身体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有,”老大夫斩钉截铁地开口,他心底叹了口气,难怪殿下特意派他来,这事果然不简单。

    “林大人的体内除了药,还被人用了毒,只是下得隐晦,又刚好被他所喝的药盖住了。”

    难怪,江知渺猜测成真,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怪不得林如海原著里还是去了,背后的人心思巧妙,怕是算准了他会装病。

    这样一来,医术差的大夫,把不出林如海在装病也把不出那毒,医术好些的,就算觉察到不对了,也只会归于装病所喝那药的缘故。

    原著里林如海最后应该有所觉察,只可惜为时已晚。

    “老大夫,这毒可能医?”江知渺静了静心神问。

    “可倒是可以,”老大夫再把了把脉,有些犹豫,“只是要医,前头那药就不能喝了,保不住会被人察觉。”

    “无事,对方都打定主意要老师死了,真病还是假病都解决不了问题。”

    林如海也叹息一声,神色复杂,“终日打雁,还是被雁啄了眼。请您用药吧,人不给我留退路,那我也只能争一争了。”

    见他们都下定了主意,老大夫摇摇头不说话,只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去了。

    这次抓药林家没藏着掖着,反倒大张旗鼓地去了,往来的家丁面上都带着喜色,不出半日,扬州城里就传开林家请了个名医,林大人病要好了的消息。

    官员们如何心思复杂不做他想,但城里的百姓却都挺高兴的。

    林如海上任至今,虽没能完全斗倒盐道五大家,但有些措施确实是扎扎实实推行下去了的。

    这些决策让百姓们的生活好过了些,林如海也就得了人心。

    林家里,林如海的屋内挤满了人,旁支的族亲、本家的管事……林黛玉坐在床前,泣不成声。

    “玉儿,爹没事,”林如海看着女儿无奈地笑笑,见林黛玉面色发白,又有些心疼,“爹晕过去这几日,家里多亏了你。我的女儿不是个掌不住事的,爹真的很高兴。”

    “您往京城去信,一概直说身体无忧,吃得也好,穿得也好,怎么这次就突然病成这样了呢?”林黛玉眼眶通红,“若不是找对了大夫,殊不知会怎么样呢。”

    她哭得哀切,屋里的几个族老也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林如海话中有话,他晕过去这段时间里,让林黛玉不住操劳的不就是他们吗。

    这是在点他们呢。

    “哈哈,”林三爷干笑一声,“如海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族里挂念着你大病初愈,特意托我给你送些滋养的药材来呢。”

    “还有玉丫头,瞧着脸白的,莫不是在京城不习惯,回了家可要好好养养。”

    贾琏心底顿时就不爽了,什么叫在京城不习惯,说他们贾家对妹妹不好呢?

    这林三爷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多大脸,林妹妹在家里时面色可比现在好多了,不就是被他们这些不要脸的长辈气出来的吗?

    有亲戚注意到贾琏黑沉的面色,赶忙捅了捅不会说话的林三爷,拼命打眼色。

    林家主子里头,除了林如海和林黛玉,其他人都快死完了。说是族老,林三爷几个也不过是隔了好几房的,关系远得不行。

    贾家人若是真的生气了,林如海可不会站在他们这头。

    “好了好了,”林四爷赶忙打圆场,讪笑着开口,“看见你醒了,咱们也就放心了,如海你好好养着,别挂心家里,有咱们呢。”

    “嗯。”林如海面色淡淡,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了,只示意管家送客。

    “几位族老,我们老爷病刚好,就不多留了。”林管家笑眯眯地上前。

    “好,好。”林三爷又生

    气又尴尬,只得无奈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他看了眼摇摇欲坠地林黛玉,放下了心底的疑惑。

    这丫头都快哭晕过去了,说明前头林如海是真不好了,那林如海该是没察觉到那毒,只是撞了大运,竟真让他找到好大夫了!

    还有,他前头那病是不是装的?

    不好说,不好说。

    他们走后,林黛玉也收了哭泣的神色,这些天里林家的家业全是她在操持,虽有旁人帮衬着,但贾琏几个到底不好对林家家事管得太多了,忙里忙外下来,林黛玉也累得够呛。

    “去休息吧,”林如海笑着看她,“等你醒了,爹再和你好好解释。”

    “嗯。”林黛玉睫尖挂着泪,被雪雁几个扶着起身,慢慢地回房去了。

    她在林家的小院是府里布置的最雅致,也处处舒适的那个,林黛玉小时候练的大字、玩的布偶……一样样都被林如海好好地收起来。

    和在贾家不同,只有回到了这个院子,回到了林如海身边,林黛玉才真真切切地有了家的感觉。

    温暖、安心,她不用再担心被说说新来的表小姐刻薄,也不用再被人有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和贾宝玉。

    “老爷好在是醒了,前头真的吓死人了!”雪雁一边帮她卸去钗环,一边念叨着,“多亏那游方大夫呢!”

    “万幸……”林黛玉也念了一声,看着镜中的自己。

    最开始不知道,但从江知渺那日在雨中与她谈话的时候,林黛玉就隐约明白,父亲根本没有病。

    她那个兄长也是别扭,不想瞒着她,又不好明说。

    林黛玉明白他心底的顾忌,若是她能够从那些语焉不详里面猜到江知渺的意思,才证明若是林家出事了,自己有能力保全自己。

    若是没猜出来,也许无知才是最好的保护。

    可林黛玉没想到,父亲中了毒。

    “明枪易躲,暗箭如何能防呢……”林黛玉呢喃出声,心情复杂。

    站在权斗场里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

    另一头,薛蟠过得很是快活。

    他本在京城被伯父和洛秉元管着,整日里花十二分功夫忙着管理家业,早顾不上什么寻花问柳了。但一到扬州,又原形毕露了。

    春意阁里歌舞飘摇,空气里都弥漫着甜香味。柳绵绵身为花魁,自然不用和别的女子一样在下面陪酒唱和,正抱着月琴,懒洋洋地拨弄几声。

    :

    “姑娘,那薛公子又来了?”旁边服侍的丫鬟烟儿捂着嘴笑笑,狭促地瞥了瞥楼下呆呆站着的薛蟠。

    “我瞧这薛公子是对姑娘动了真心呢,”烟儿有些高兴,“比起往年,他眼下瘦了,也越发俊俏起来,这春意阁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何不请他赎身呢?”

    “春意阁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又是什么好人呢?”柳绵绵朝楼下瞥了一眼,嗤笑一声,“也就他这个呆子,才整日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洒。”

    “姑娘!”烟儿有些恼了,“您前头得罪那曹家的公子,曹公子放话要您落到脏地里去,眼下虽有薛公子撒钱每日包您,可再多的银子也不是这么烧的啊!”

    春意阁的老鸨冯妈妈这些时日可是嘴都笑烂了。

    “威胁、逼迫……曹源不过是想要我主动求他。”

    柳绵绵笑意淡下,她是一等一的美人,又爱着烟紫、石青、远山翠这些浓郁的颜色,越发地肤白如牛乳,眉眼间有种特别的风情,便是不笑,也是好看的。

    她冷淡地看着薛蟠,“虽手段不同,但和下头那个一样,不过是垂涎美色罢了。”

    薛蟠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个什么评价,在下头见她笑了,更是眼睛都直了,堂堂大家公子,竟然傻笑着朝楼上跳着挥手。

    柳绵绵:“…………”

    “算了,”遇到薛蟠这种人,柳绵绵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懒懒地摆摆手,莲步轻移,“你去和薛大傻子说,明日我约他戌时在银月泉那见面,让他别再来这楼里花钱了。”

    “是。”烟儿点头应下,顺着木阶下去找薛蟠去了,厢房里只有柳绵绵一个人,她慢慢地走到窗前,浮动的月影纱间露出一辆豪华的马车,挂着江南曹家的徽记。

    盐道五大家之首,盐运使陈孟鸿的结拜兄弟,正是马车上那大家公子曹源的父亲。

    “再忍忍……很快,很快了……”柳绵绵呢喃出声,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小巷里,曹源焦躁地四下走动,“那姓薛的蠢猪怎么还不走!我的好事什么时候才能成!”

    “谁能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傻子!”小厮讨好地笑笑,恶狠狠地骂,“花那么多钱包一个娼妓,也不去睡,就这么在楼下呆愣愣地看着,他到春意阁供仙女来呢!”

    “哈,”曹源面目狰狞,“明日,明日他还敢再来坏我好事,你们就把他拖出去宰了!让他做一头死猪!”

    满扬州的人都知道柳绵绵是他曹源看中的人,只有这该死的薛蟠还敢来抢!

    “这,这,”小厮吓了一跳,赶忙凑近问,“公子,他家到底是皇商,在京城那边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九省统治的王家、国公府……这些可都是他家亲戚,这薛蟠的妹妹,据说还在宫里给公主当侍读呢!”

    “就这么杀了,怕是不好吧……”

    “不该问的别问,”曹源冷笑一声,王家、贾家……这些又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公主,他也不放在眼里。

    论地位,除了顶头那位,谁还能比得上他家主子呢。

    一个薛蟠,杀了也就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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