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月鲜少会在舒图南面前露出脆弱情绪,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清醒又从容的。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此不断努力。
就连舒图南都只是她努力路上偶尔经过的风景,她会停下来驻足欣赏,却不会为此放弃前行。
正因为如此,当她偶尔露出一丁点儿脆弱来,舒图南心里就忍不住疼惜。
在她心里林漾月是世上最好的人,人人理所当然该对她好,该毫无保留地爱她。
对于林漾月和黎韶华之间因为价值观不同而产生的矛盾,舒图南无意插手——她也没有资格插手。
她六亲缘浅,很难感同身受林漾月此刻感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鼓励她,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安抚她。
现在的林漾月,看上去就格外需要安抚。
她静静侧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垂着,掩盖眼底幽深碎光。柔软睡裙遮住身体,却露出白皙的肩膀。
舒图南低头,在她颈窝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林漾月可能有些痒,肩膀轻轻抖了下,却没有阻止她。
“不管别人怎么想,姐姐只要做自己就好,我会永远站在姐姐身边。”
抬眼与她对视,舒图南亲昵地用脸挨着她,眼底全然是信任与依赖。
“我相信无论怎样,姐姐一定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站到想要站到的位置。”
林漾月静静看着她,双眼突然弯成好看弧度,语气轻柔问她:“哦?真的吗。”
舒图南毫不犹豫点头,目光坚定:“真的。”
林漾月又笑了一下,移开目光看向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
舒图南总是很能*给她情绪价值,她与别人不一样,从不会泼她冷水或者冷静与她分析野心上位的成功率,她只会无条件的信任她。
面对这样乖巧懂事的小狗,即使是林漾月,也忍不住想要奖励她一点什么。
林漾月闭上眼,将头靠过来,额头抵在舒图南颈窝,静静与她抵在一起。
四周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很轻,绵绵的气息落在舒图南锁骨上,激起一小片战栗。舒图南用力闭上眼,而后又睁开,身子动了动刚想虚虚搂住林漾月,就听见她嗓子里轻轻“唔”了一声。
“我压到你了吗?”舒图南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头突然有些疼。”
舒图南马上起身:“我去拿止痛药来。”
“不用。”林漾月完好的右手拉住舒图南衣角。
她仰躺在枕头上,发丝如瀑倾泻,更显没有几分血色的小脸莹白,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我不想吃太多止痛药。”
舒图南眼底闪过几分犹豫,最后乖乖顺着她的力道又躺下。
林漾月:“或许…你可以帮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该怎么帮她转移注意力?看电视或者聊聊天?
都不行,林漾月受伤需要静养,话说多了也会伤神。
舒图南想了想,侧着身子对着她,低声道:“那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
舒图南绞尽脑汁,想从贫瘠的成长经历中回忆起几件有意思的事讲给林漾月听,挑来拣去好半天,才勉强找出那么一两件。
她的过往实在乏善可陈,就像一张旧报纸,摊开之后一眼就能看完,既无趣味,也无新意。
舒图南嗓音低沉,语速缓慢,讲了没一会儿自己都困意上涌,声音越来越小,林漾月却还很清醒。
“你困了?”林漾月的脑袋凑过来,自下往上看她,明明是疑问句,她的语气却很肯定。
“有一点。”自从林漾月车祸以来,舒图南不是在担惊受怕就是在照顾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这会儿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心情极度放松,眼皮就忍不住开始打架,索性闭上眼。
眼前陷入黑暗后,其他感知就格外灵敏。她感觉到林漾月又往她这边挪了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是在打量她。
舒图南想睁开眼睛回应她的目光,但她此时已经迅速陷入半梦半醒之间,脑袋里的清明实在所剩无几。
意识恍惚间,她听到林漾月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可我还不太困呢,这可怎么办?”
舒图南眼皮动了动,还没挣扎着睁开眼,就发觉有细细的呼吸打在她的唇边,下一秒,林漾月温柔地吻上来。
初时试探性地贴近,在得到舒图南下意识地回应后,她停顿了半秒,接着强势吻上来。
柔滑舌尖在她唇上描绘,勾引她下意识地追逐,却又坏心眼地在舒图南快要追逐到的时候,强势入侵她的领地。
唇齿交缠间,暧昧水声响起,呼吸逐渐急促,薄被里的体温在上升,情愫在发酵,舒图南的困意也彻底飞去了九霄云外。
舒图南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毕竟林漾月还带着伤。但当她发现林漾月不知何时已经跨坐她身上,完好的那只手试图悄悄钻进她衣摆的时候,才惊觉林漾月是想用怎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
唔…好像也不是不行。
适当做快乐的事,可以分泌内啡肽,弱化痛觉。
舒图南睁开眼,就看到林漾月正居高临下看着她,唇上水色暧昧,眼尾颜色也漂亮得不得了。
但她的眼神很傲娇,扬着下巴仿佛在说,还不赶快来伺候我。
完全就是一只恃宠而骄,得意扬扬的小狐狸。
林漾月很需要她。
这个念头闪过心间,舒图南的心忽然高高飞起,飞到云上看也看不到的地方。
她笑了笑,身体比脑袋更快反应过来,两手握住林漾月细腰,腰一拧就翻了个身,将她拥在臂弯里。
亲昵地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子,舒图南将她不太方便的那只手安置在枕边,撑起身体与她对视,又低下头去吻她。
她的指尖从她手臂上划过,徐徐向下,最后停在她睡裙末端白皙的大腿上,五指颇具意味捏紧。
“今天可以吗?姐姐。”
林漾月被她吻得呼吸都有些不稳,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你的胆子好像变大了。”
舒图南双眼弯起,弧度简直与她平时一模一样。林漾月忽然间产生一种,自己好像将小狗养成小狐狸的错觉。
舒图南五指不轻不重揉捏,顺着睡裙裙摆缓缓往上,“还可以更大。”
她低下头,用牙齿叼起睡裙细带,轻轻弹了一下,逼她正面回应:“所以…可以吗?我会让姐姐舒服的。”
林漾月移开目光不看她,语气轻飘飘的,没有说可以或者不可以,只说:“床头柜抽屉里有那个。”
那个?
舒图南挑眉,撑着探出身子,抽出林漾月那边的床头柜,白色方盒跃入眼帘。
撕开塑封,将银色铝箔方片塞到枕头底下,舒图南低声笑了下。
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她已经恶补过理论知识,早已不是从前一窍不通的小白,一眼就看出白色方盒里装的是什么。
林漾月说出那句话后就闭上眼不看她,眼皮闭得紧紧的,两颊绯色都蔓延到脖颈上,不复往日从容样子,颇有些掩耳盗铃味道。
舒图南也是,她突然有点害羞,还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她头一次对林漾月做出,在一年前的她看来绝对是冒犯的举动——她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禁,锢在床和臂弯里,不给她一丝退却的余地。
唇在她的唇上辗转,慢慢转移阵地,舌尖与手指都是强,硬地进攻姿态。
眼前的这具身体对她有莫大吸引力,令她想要虔诚探索,又忍不住沉沦着迷。
在她的努力下,林漾月很快放松下来,光洁脊背陷入床垫,五指抓住她的衣角,贝齿轻咬下唇,努力压抑喉间轻呓。
单手撕开铝箔薄片,舒图南轻啄她的发丝与眼尾,纵她在爱,欲中浮沉。
……
餍足之后的林漾月一脸满足,一扫之前虚弱样子,简直称得上容光焕发。
舒图南将褪下的指桃丢进垃圾桶,替林漾月清理清爽,又去浴室冲澡。
一墙之隔的浴室传来哗啦水声,林漾月浑身轻快,眼皮都快阖上,懒散得手指都不愿动一下。却在舒图南走出浴室那一刻睁开眼,半坐起身故意问她:“怎么洗这么久?”
薄被滑落露出大片艳/色与点点斑驳,舒图南心虚移开目光,又觉自己没理由心虚,硬生生逼自己与她对视,果然瞧见那人眼底一片揶揄。
舒图南顿觉牙有些痒。
微凉水汽和皮肤上的水珠带走她部分体温,却没能令她心底躁动平息。将林漾月按回被子,将她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舒图南咬一口她的耳垂,佯怒道:“不许笑我。”
那人笑得更加可恶:“我可没笑你,是真心实意想替你分忧。”
分忧。
分什么忧?
舒图南莫名害羞,嘴唇包着牙齿在她肩上轻咬一口,声音闷沉:“等你好了再说。”
*
林漾月行动不便,舒图南便把兼职辞了专心在家照顾她。
林漾月虽然受了伤,手上工作却没交接出去,才休息两天就在书房摆上电脑处理工作。
她左手受伤,只剩右手活动自如,使用手机回复工作信息或使用鼠标时还好,一旦涉及查阅纸质资料或者需要打字的工作部分,就显得尤其不便。
偏偏集团里有人故意为难,以部门保密文件不宜外传为由,将原本线上OA传阅的文件更换为纸质资料。
抱着高高一摞纸盒,充作苦力的姚菱都忍不住白眼:“林旭祖是小学生吗?耍这种幼稚心眼。”
林漾月毫不在意:“他一向不太聪明。”
姚菱放下纸盒,擦掉额上汗水,瞥一眼坐在电脑前将林漾月的口述转化成文字的舒图南,笑了笑:“原本我还担心你搞不定,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实属多余。”
她又扭头对舒图南道:“听说隔壁部门实习生昨天还去找你同事,打听你这几天怎么没上班,原来你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啧啧啧,有人要伤心了。”
舒图南与姚菱见过几面,但还没与她熟到可以互开玩笑的程度,被她调侃两句就露出为难表情,可怜巴巴望着林漾月盼她解救。
林漾月只觉好笑,要知道姚菱来之前,舒图南还与她闹脾气,说她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不该费神处理工作的事呢。
啊不对,也不能说闹脾气,毕竟舒图南没有明确表示不乐意,只是抿着嘴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刚刚还满脸不情愿的小狗,现在就眼巴巴看着她,林漾月手指动了动,忍住想在她头顶rua一把的冲动,随口抛出话题,转移姚菱注意。
“林旭祖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到处给人找不痛快。”
姚菱果然被她吸引,凑到她跟前一脸神秘兮兮:“听说他家里那位最近在闹离婚呢。”
林漾月面露惊诧:“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姚菱暗爽:“那当然,我可是琛玉百事通。”
林漾月笑:“好的百事通,那你再帮我打听个事。”
姚菱摆出洗耳恭听架势。
林漾月指向舒图南:“如果我想让她大三就进公司实习,需要走哪些程序。”
她顿了顿,又道:“不要太引人注目的方式。”
第62章 不用将我当小孩子看待
“这种小事,你跟HR那边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姚菱说完,立刻反应过来林漾月说不想引人注目,就是不想动用自己的关系。
以林漾月的身份和地位,想弄个实习生进琛玉轻而易举。
但正是由于她的身份和地位,注定公司中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她突然往集团塞个人——哪怕是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实习生,那人也会顷刻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姚菱眼珠转了转,想起当时和舒图南一同送咖啡的另一位兼职/妹妹说,她是宁城大学珠宝学院的学生,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
“没问题,我在人资那边也有几个小姐妹,回头跟她们打个招呼,让她们校招时关注一下你。不过琛玉要求严格,妹妹你可得在明年秋招之前准备好简历和作品集。”
简历这一块儿舒图南倒不担心,她学校课程学得认真,大一排名稳居年级前5%,无论是基础技能课程,还是艺术与理论课程都学得特别扎实。画的设计图得到教授表扬,实践课上金属锯切、焊接、抛光、錾刻也得心应手。
至于作品集,她的确应该好好上心。
作为国内顶级学府,宁城大学的校园生活并不如表面表现得那样风平浪静,而是处处在卷。高考成绩优异的年轻人进入这所院校后,并没有选择躺平,纷纷开始内卷,卷绩点、卷技能、卷实践。
就舒图南知道的,班上就有两位同学去英国伯明翰珠宝学院进行暑期游学,还有四五位同学在策划作品展览。
这在他们今后的简历上,都是加分项。
以舒图南所拥有的资源,这些对她暂时都很遥远,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剩下的一年多时间,潜心打磨出一份拿得出手的作品集,让以后她的简历和其他优秀同学放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显得黯然。
舒图南表情认真:“嗯,我一定会努力,不让姐姐们失望。”
她的语气太正经,反而逗得姚菱笑:“哎呀,不用这么严肃,实在不行——姐姐我也会想办法捞你。”
这天之后姚菱又来过两回,同样每次都抱着重重的文件过来。
林旭祖的缺德劲在这件事上简直发挥得淋漓尽致,芝麻大点小事都要林漾月亲自会签。姚菱每次送文件过来嘴上都骂骂咧咧,简直恨不得问候林旭祖十八辈祖宗。
对此林漾月倒是态度淡然,仿佛就像姚菱嘴里骂的那些不是她祖宗一样——就是因为她的态度太淡然,姚菱才总是忘记她和林旭祖是堂兄妹,两个人拥有相同的祖宗。
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上名,林漾月合上文件,将手中钢笔递给舒图南,舒图南垂眸,将笔盖合拢放在书桌角落笔架上,又拿起一旁的热毛巾,仔细擦净林漾月指腹不知何时染上的磨痕。
姿态亲密,动作熟练,仿佛预演过无数次。
这个场景姚菱已经见过好几次,也早已察觉面前两人之间有猫腻,但作为一个优秀的下属,对上司的私事要坚持秉承“三不”原则:不瞎看,不瞎问,不瞎说。
所以哪怕心底八卦火焰熊熊燃烧,姚菱也丝毫不敢露出好奇目光。
将文件推到姚菱面前,林漾月活动一下僵硬的手腕,对姚菱道:“这段时间辛苦了,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预计下周就可以回公司上班。”
姚菱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每次从林漾月家离开,她都会在外面摸够鱼再回公司,相当变相地给自己放半天假。
是以虽然她嘴上骂,但其实挺乐在其中。
“你的身体真的ok吗?”姚菱目光落在林漾月左手,语气关切:“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林漾月摇头:“不了,休息得够久了。”
姚菱偷偷看一眼舒图南,见她没开口反对,也将心塞回肚子里。
她们两个人日日夜夜在一起,没有人比舒图南更了解林漾月的身体状况,既然她觉得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将姚菱送下楼,再回来时舒图南唇边笑意终于维持不住,眉头也微微皱着,眼里满是心疼,“我也觉得你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
“不了。”林漾月坚持:“休息得够久了,而且你刚刚那句话的语气…好像我妈。”
她捏捏眉心,又回忆起昨晚黎韶华念叨她的那番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语气也不由变得僵硬:“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不用将我当小孩子看待。”
她做出的决定一惯不会轻易修改,舒图南在她面前也鲜少有能商量的余地。再加上自己也开学在即,舒图南只能在内心轻叹口气,退让道:“那这些天,至少让我开车送你。”
*
转眼开学,为了早点修够学分,下一年有足够时间安排实习,舒图南给自己排了不少课。
除了设计与工艺进阶、艺术与珠宝发展这类专业核心课程外,她还选修了管理与营销,专业英语与法语。
学习是她当下的主要任务,舒图南将大半心力放在其中。大二的课程比起大一难度进阶不少,教授们的要求也更高。
周一至周五,她所有空闲时间都被学习、图书馆兼职还有社团活动占据,只有上下课或者奔赴图书馆的间隙,才能抽出时间与林漾月发发消息。
林漾月也很忙,受去年“抄袭”事件影响,琛玉这一年销售业绩负增长,品牌形象与口碑都下跌不少。
原本处于集团半边缘部门的品牌部,一跃成为董事会眼中的红人。公司上下都眼巴巴看着她们,指望品牌部能拿出些什么方案扭转口碑,最好能立刻洗掉污名。
趁此机会,品牌部向上级提交一份企划,内容包括集团战略转型、品牌形象焕新,以及核心价值重构。
这份企划一交上去,立刻在集团高层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这份企划,简直是太大胆了,简直是要彻底颠覆“琛玉”目前的品牌价值。
企划书里称:成立五十余载,琛玉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珠宝品牌,但近年发展渐缓。现存的品牌形象、设计理念、销售理念都较守旧,难以抓住年轻客人的心。
这点确实是琛玉目前痛点之一。
根据市场调研显示,比起琛玉这样的传统珠宝品牌,年轻人更加青睐新生的设计师品牌。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集团高层就因品牌转型的事情,明显分成两派。
守旧派主张维持品牌现状,继续以婚恋作为产品卖点,强调传统至上。
维新派则主张通过设计创新、国际化合作,推动品牌向年轻化、高端化转型。
几年前林漾月刚到公司实习时,整体风向还是维新派占领上风,后来在那两位伯伯和哥哥的打压运作下,维新派逐渐式微。
现在的品牌部,几乎是维新派的最后阵地。林漾月也是偶然听到品牌部长私下吐槽:“都什么年代了!还将珠宝和婚庆绑定在一起。比起携手进入家庭,现在年轻人更加追求活出自己”,才决定加入品牌部。
琛玉想要走得更久远,必须开拓年轻人市场。
对于林漾月的观念,舒图南深表认同。只是她对琛玉内部事务不了解,晚上与林漾月打电话时,言语中不免有些担心:“这份企划会不会太激进。”
隔着无线电波,林漾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集团内部除了守旧派和维新派以外,这两年也逐渐出现中立派的声音。想要拉取中立派同意,就不能使用柔和手段。”
那些人太喜欢折中,譬如她说屋子太暗,需要开一扇窗,反对的声音一定压过同意。
但如果她主张掀开屋顶,就会有人出来调和,同意开窗了。
生意场上的弯窍复杂,但在林漾月一年多来的潜移默化下,舒图南也能理解七八。
“所以那份企划只是幌子?”
“也不全是。”林漾月顿了顿,语气多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也带有我的私心…我想试探一下爷爷的意思。”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急。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刮过城市上空,气温骤降十五度,宁城的整个十二月都弥漫在潮湿与阴冷里。
入冬时林光震生了一场病,恢复以后便有些精神不济。
林漾月去看过他两次,发现他比从前苍老不少,精神也不如从前矍铄。
十二月底时,在林景仲和林景闻的建议下,林光震带着老宅部分佣人去往南岛疗养,从那以后便逐渐放权集团事务。他一走,集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部诡谲多变,派系争斗暗流涌动。
经过一年多用心,林漾月在公司逐渐掌握了些话语权,但在经营多年的林景仲和林景闻面前,这点话语权完全不够看。
她需要更多时间去谋划,去成长。
偏偏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压力无处倾泻,林漾月也只会偶尔讲给舒图南听。但仅从她只言片语,舒图南就能体会到她身处不利境地。
舒图南心疼她,却没有丝毫办法。
现在的她学业和生活都还要依靠林漾月资助,除了能提供她一些情绪价值外,竟找不到任何替她分忧的办法。
舒图南心底再一次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痛恨自己为什么成长得这么慢。
她的生活在学校与林漾月家之间两点一线,林漾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时,她便学着自己找些事情,用忙碌充实自己,来消除内心的无力感。
图书馆的工作她已经很熟练,甚至主动帮图书馆老师承担了一部分工作,与书商对接、编目上架、分栏阅读、倒架剔除旧书,从策划写方案到最后新闻稿宣传她一力承担。
社团里的工作也不少,随着学长学姐渐渐淡出,她们这一届要挑起重担。从前不觉,随着时间加深舒图南才发觉话剧社后勤部的工作并不像从前姜予乐说的那般轻松。
她们是保障社团活动顺利举行的核心部门,光是每年两场基本戏就耗费社内成员大部分心力。在容思宁的有意培养下,舒图南学会不少东西。
时间按部就班流逝,恍若细沙漏过指尖。等舒图南恍然,时间已经来到六月。
第63章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大二即将结束的六月,舒图南陷入无以复加的忙碌状态,因为宁城大学即将举办九十周年校庆。
从学校成立筹划组、确定校庆日以来,所有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紧张起来。不同学院分到不同的任务,舒图南所在的珠宝系负责周年庆专属校徽征集,姜予乐所在的新闻系则负责征文预热,就连即将毕业的容思宁学姐,在筹备毕业作品展览之外,还承担了部分校史陈列馆的工作。
连着几个周末被图书馆老师和社团同学喊过去帮忙,舒图南在喘息的间隙掐指算算,自己竟然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见到林漾月。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今天是星期五。
思考片刻,她给林漾月发去消息。
【姐姐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过了四十多分钟,对面才回复:
【可以】
舒图南立刻来了精神,秒回:
【我晚上到琛玉找你】
林漾月这几个月也很忙,去年年底品牌部提交那份惊世骇俗的企划后,果然如她预测一般,集团内部中立派开始出面调和。
最终调和结果她比较满意,在董事会共同决议下,集团决定尝试迎合当代年轻人的喜好,开辟一个全新的子品牌Metero(流星),并将这个品牌的运营事务全权交给林漾月打理。
唯一不足之处是,集团没有为这个品牌筹备全新班底,设计、产品、宣发等多个核心部门只能使用琛玉原班人员,而设计部的负责人又是与她不太对付的林旭祖。
晚上吃饭约在林漾月常光顾的日料店里,舒图南才落座一会儿林漾月便来了,后面还跟着有气无力的姚菱。
只要是工作日,林漾月都是标准OL打扮,长发挽起,真丝衬衫,浅色西裤,脚上踩着一双方扣高跟鞋。因为才从冷气中出来不久的缘故,她的肩上还搭着件白色薄西装。
整个人明亮又艳丽,即使是站在日料店,都像要拍时尚大片似的,让舒图南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不止今天,无论与她相处多久,每一次再见面,舒图南都忍不住被她惊艳。
姚菱的打扮则跟舒图南差不多,简单的T恤牛仔裤,脚上一双运动鞋。
与充满青春气息的舒图南不同的是,她整个人散发一种浓浓社畜怨念。
这一年舒图南与姚菱见过几次面,彼此间也算相熟,见她精神不佳便有些关心:“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看着有些差。”
“何止是没休息好!”姚菱摘掉眼镜揉了两下眼镜,顺便给舒图南展示自己黑框眼镜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简直是惨招折磨!日夜煎熬!你是不知道!林旭祖那坨狗屎!居然安排他前女友来跟我们对接Metero的首开系列,那位大小姐!干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我才跟她见过三面,就已经替她处理了三次烂摊子。”
舒图南向林漾月投去疑惑目光。
林漾月正在倒水,察觉到她目光,抬眼向她解释:“就是惹出抄袭风波的那一位。”
她一抬眼,舒图南才发觉她今天似乎涂了睫毛膏,两扇睫毛又密又长,小扇子似的,扇一下都能在她心湖刮起一阵涟漪。
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舒图南慌忙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回姚菱身上,平复心情。
“不能让设计部安排其他设计师吗?”
姚菱冷笑,又一次对林旭祖人身攻击:“那个生XX没XX的东西,态度傲得很,说整个设计部都在忙秋季新品,抽不出人手给我们。狗屁!”
早就预料到林旭祖会刁难,林漾月对此很是冷静。
“Metero首开预计在明年年底,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烦躁地抓一把头发,姚菱闷头沉默一会儿,突然长吐一口气:“是啊,再坚持一下就要招实习生了,图南妹妹你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舒图南还未开口,林漾月就笑眯眯替她答道:“她还没开始准备,再说你不是答应会捞她么?”
“捞,当然要捞!无论如何都得把图南妹妹弄进设计部,这种窝囊气我可是受够了。”
姚菱晚上还打算加会儿班,匆匆吃完饭就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打趣她们二人:“电灯泡就先退场了,你们好好享用浪漫晚餐。”
说是这样说,但日料店的玄米茶和定食,怎么看都跟浪漫沾不上边。
招手喊服务生撤下空盘子,舒图南问:“姐姐待会儿也要回公司加班吗?”
她问的时候林漾月正在吃寿司,筷尖夹起小小一颗送入嘴里,另一只手轻掩着唇小口咀嚼,慢条斯理咽下去后,才放下筷子与舒图南对视:“我今晚不加班。”
舒图南双眼立刻弯起,唇边也扬起笑意,“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林漾月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一路上都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车内是舒图南熟悉的蜜桃香气,甜而不腻。
偷瞄她几眼,见林漾月专心开车,舒图南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已经准备好了。”
刚好是个红灯,林漾月踩下刹车,缓缓停住与前车保持安全距离,偏头看她:“嗯?”
街上的光倾泻在她脸上,在她乌黑发丝上打下一圈阴影,越发显得五官精致。
她抬起手将耳边散落的发丝拨至而后,手上肤色像细腻白瓷。
“简历还有作品集,我都准备好了。我拿给老师看过了,她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红灯很长,林漾月偏着脑袋,定定地看她。
忽然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舒图南下意识摇头:“没有。”
林漾月伸手,又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这次比刚刚那次要用力。
“说谎,脸都瘦了一点。”
她好看的眼睛眯起,透露一丝危险:“居然想骗我,回家我要好好惩罚你。”
谎言瞬间戳穿,舒图南无措得手指都蜷起,却又因为她的后半句话忍不住心跳加快…
惩罚…
上一回林漾月说要惩罚她的时候,是用发带束缚住她的手腕,只允许她用嘴,在她身上肆意地撩拨…
很软…很热
很湿…
很…甜…
等等打住!她未必就是这个意思,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
舒图南的脸颊瞬间热得要烧起,逃避般偏过头打开车窗,让夜风带走脸上的温度。
可是…她们好久没做了哦。
林漾月车祸受伤做了第一次后,那种事就变得顺理成章。林漾月有兴致的时候,会在两人共度晚餐的时候,摘掉眼镜同她亲吻,主动暗示她:“今晚在我房间睡。”
但这种时候并不多。
林漾月不是特别热衷情、事的人。
而且两个人都太忙,好几个周末都只能匆匆吃一顿饭,顶多能抽出十几分钟,在无人的停车场中拥吻,随后便要各奔西东。
但那十几分钟,也足够舒图南回味很久。
林漾月的身体很香,嘴唇很软,锁骨和脖子特别敏、感。
亲得她很舒服的时候,她会将头扬起,露出漂亮的弧度,湿润的眼睛因为失神微微眯起,在黑与白的碰撞中,仰视她。
打住!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身体发热,喉头发紧,舒图南扯了下衣领,长吐一口气,平息内心躁动。
“在想什么?”林漾月突然问她。
“没什么。”舒图南连连摇头,仿佛坏心思被抓住,神色慌张。
仿佛能窥见她隐秘的心事,林漾月轻声笑了一下,但没有深究,而是体贴将空调温度调低。
舒图南顿时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她生硬转移话题:“那个…下周宁大九十周年校庆,姐姐有空来玩吗?”
“嗯,我已经收到请柬了,应该会去。”
林漾月是宁大校友,琛玉也与宁大有合作。
这次校庆,宁大甚至找琛玉拉了赞助。
下周又可以见到姐姐了!舒图南眼睛一亮,语气也变得欢快:“这次校庆活动好丰富,社团为了校庆还特意排了新剧!下周三晚上在学校礼堂,姐姐要来看吗?”
校庆会持续一周,周三启动仪式后校长致辞开幕,领导与校友代表发言。后面一周主要是文化展示和校友互动,例如艺术作品展和荣誉校友酒会之类。
林漾月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原本准备参加个开幕就开溜。所以她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这段时间都是忙社团的事情?”
“也不全是吧。”舒图南想了想:“还参与布置校史馆和线上宣传,社团那边主要是…”
她本来想说是容学姐在负责,话到嘴边突然转了个弯。她感觉林漾月不太喜欢从她嘴中听到容思宁这个名字。
她短暂停顿一下,接着道:“主要是表演部的同学在辛苦。学校领导很重视这次演出,拨的经费特别足。这次道具和灯光都是找的专业公司设计制作,我们只需要协调两边,还有学习如何操控。”
“那蛮好的。”林漾月说:“以前学校不太关注社团活动,我演出第一场话剧的时候,服装道具都是自己准备的。”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灯光讲究,全靠泛光灯打光,最多能申请到两盏聚光灯,从头到尾打在主角身上。
没有灯光舞美加持,再美的人到了舞台上也显得平庸,林漾月只看过一次录像,就将它归类为黑历史,无情丢进垃圾箱。
“嗯,我听社团学姐说过。学校以前不太重视话剧社,直到姐姐加入社团后担任了一次女主角,惊艳全场演出大爆,从那以后社团在学校的地位直线上升,次年招新时报名人数一骑绝尘,比校学生会都多。”
林漾月笑了笑:“都是小打小闹。”
她眼神中透出几分怀念,回忆片刻,念出从前的台词:
“世界在我面前
指向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从此我不再希求和渴望
我自己便能征服一切
凡事我遇见的我都喜欢
一切都被接受
我完全而绝对的主宰我的人生(注1)”
林漾月演出的录像舒图南看了不下二十次,稍加思考就能说出这*段台词来源:“《大路之歌》,姐姐演出的第一场。”
“嗯,我当初很喜欢剧本里这段台词才同意出演。”林漾月斜睨她一眼:“没想到你喜欢话剧,早知道应该多演几场。”
“我不是喜欢话剧。”舒图南有点不好意思:“加入社团就是为了混学分,团里正式演出我都没有去看。”
她只是…想多了解林漾月,才会看从前的演出录像。
到家后林漾月还要和琛玉南美分公司同事开跨国会议,舒图南洗完澡在房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说的“惩罚”。
难道惩罚就是…冷落她?
舒图南有一点失落。
怀着复杂心情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房门似乎被人打开,有人踏着无边夜色走进来,她的身体散发着熟透的蜜桃香。
是梦吗?
有人钻进她怀里,脸颊紧贴她温热胸口。原本平稳的心跳变快,舒图南手指动了动,假装自己还没醒,将那人揽进怀里,嘴里还嘟囔了两句黏糊的梦话。
来者见她没有醒,动作也变得放肆,解开她第一颗睡裙纽扣,轻轻软软的呼吸打在颈侧。
可能才过了几秒,却又仿佛过了许久那样漫长。有柔软的唇落在她颈侧,啄住一小块娇嫩的皮肤,很轻很轻的口允口及。
第二颗扣被解开,夜晚微凉的空气灌入,舒图南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浑身发烫。
嘴唇顺着锁骨往下,到达一个…很超过的地方。
舒图南几乎要尖叫出声。
但她没有叫,她甚至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嗯…”
那人将湿,了一小块的睡裙吐开,直起身子在黑暗中默默打量她,见她依然紧闭双眼,轻笑一声,扯开被子将她睡裙裙尾拉高。
大腿暴、露在冷空气中,有濡湿的蕾丝面料磨上来。
她没有完全压下来,而是用膝盖撑着身子。
但是她的大腿并得很用力。
“啊…哈…”
“很舍予服。”
寂静的房间里,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舒图南整个人热得快烧起来。
而真正让她烧起来的,是突然响起的柔媚声音:“睡醒了吗?现在,该轮到你了。”
……
放肆的结果是第二天睡到上午十一点。
舒图南醒的时候林漾月还在睡,将地上丢得乱七八糟的纸巾和指桃包装捡起,舒图南才收拾好“残局”,抬头就看到林漾月睁着眼睛,懒洋洋支着脑袋看着她。
她没有戴眼镜,浅棕色瞳孔像琥珀或者蜜糖,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舒图南没由来地想到一句话。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
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
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注2)”
林漾月挑眉:“这段词好熟悉,是…我最后演的那一场剧…桑格莉之夏(注3)?
看来你真的看过很多次。”
她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星点红痕,见到自己杰作,舒图南有点不好意思,偏过目光不看她。
林漾月早已习惯她热情之后的纯情,套上睡裙遮住痕迹,继续与她说话:“校庆排的什么新剧?原创剧本吗?”
“不是,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这部剧名气大演员多场景热闹结局圆满,比较适合在校庆期间观看。
“那帮我留个座位,如果那天我有空,就去看看。顺便检验你的劳动成果。”
第64章 否则又是修罗场
转眼就到周三,这天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无云。
夏意浸透宁城大学的梧桐大道,林漾月将车停好,在志愿者引领下进入学校小礼堂,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其中不乏熟悉面孔。
作为宁城最高学府,宁大培养出不少各界人才。对于母校的邀请多数人不会推迟,除了追忆青春之外,不少人也将校庆当作结识朋友的社交场所。
此时的礼堂座椅前排,阶级圈层分布分明。政要与校领导在中央一二排,成功企业家与知名人士落座三四排。
礼堂的冷气打得十分足,身穿短袖牛仔裤充当志愿者的姜予乐都被凉得起鸡皮疙瘩。
“冷吗?”戴着优秀学生代表胸章的姜沅站在她身边,要将外套脱给她。
姜予乐搓了下胳膊,摇摇头,凑近脑袋低声道:“中间第二排第一个姐姐就是林漾月,舒图南家那个。”
顺着她眼神往外看,桑沅看到穿着一身简约白色西装,脖子上松松系了一条丝带的林漾月。
桑沅在今天的发言名单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就在她上面一个。
主持人简单寒暄之后校庆正式启幕,首先是校长致辞。
现任校长姓于,在任已经近十年,是位典型的学者,在学生间口碑颇佳。
台下前几排人听得认真,满脸怀念和校长一同忆往昔峥嵘,后排年轻些的学生心思则没有全部放在讲台身上,比起台上熟悉亲切的校长,他们更关注坐在前排的学姐学长。
姜予乐便是其中一员。
与舒图南认识两年,上次见到林漾月还是去年暑假在咖啡馆兼职,时隔一年再次见到林漾月,姜予乐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校长回顾九十年办学成就时,林漾月垂眸整理衣领上的宝石胸针。
校长提及育人理念时,她低头整理颈间丝带。
当大屏上播放历届美术系获奖作品集锦时,她百无聊赖把玩手上的镯子——哪怕屏幕上正在展示的是她的毕业作品《被缚的维纳斯》。
画中美神维纳斯女神的石膏像脖颈上,随意地缠绕着几条金色锁链。锁链很细却牢牢束缚住她。锁链的另一头延伸到外,仿佛落在作者手腕上,化作她腕间金丝细镯。
校长致辞即将结束时,姜予乐走到林漾月身旁,小声提醒她到后台候场。
林漾月站起身,肌肤胜雪,纤细高挑,瞬间吸引周围不少目光。
认出她,林漾月笑着与她打招呼:“好久不久,小姜同学。”
“嘿嘿,好久不见,漾月姐。”
领着林漾月往后台走,姜予乐贴心告诉她:“舒图南上午在校史馆帮忙。”
校长致辞结束,在主持人有意引导下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在一片掌声中林漾月见到桑沅,后者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招呼。姜予乐本想主动替两人介绍,林漾月却开口:“不用,我认识桑同学。”
姜予乐:“啊?”
左看一眼又看一眼,一人风情一人正经,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产生交集的样子。
“我们是一届的。”桑沅淡淡解释,那时学院间经常联合举办活动,两人作为各自学院的风云人物没少打交道。
没过多久就轮到林漾月上台讲话,她的发言中规中矩,回忆求学时光,展望勉励后辈,是不容易出错的主题,也跟前面校友分享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是因为她出众的容貌和特殊身份,引起现场一阵波澜。
自从林漾月说认识桑沅,姜予乐就特别好奇,这会儿林漾月在台上,正是打听的好时机:“你们两人很熟?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
“不算熟。”桑沅神色淡淡:“我也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姐姐就是她。”
她的目光落在台上那人身上,想起舒图南提及家中姐姐时眼底炽热,内心轻轻叹口气。
舒图南想和林漾月在一起,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校史馆在图书馆顶楼,平时不对外开放。
为了迎接校庆,校方早从半年前就开始修缮这里,甚至花了大价钱,将花窗全部换成大片特制的彩色玻璃。
东侧玻璃花窗是蓝绿色调,象征希望与未来的开始,西侧玻璃花窗则是暖色调,代表宁大的过往与荣誉。
倾泻的光束经过彩色玻璃过滤,在林漾月的白色薄西装上投下一片粼粼,她站在毕业生作品展区前,指尖拂过油画上厚重的白色彩釉。
那是她的毕业作品,如今被校方当作优秀展品。
不远处,穿着衬衫的志愿者在尽心讲解:“上午时,东侧冷色玻璃会将校史馆染成黄与绿,如晨曦初现…”
她的声音清亮,像是干透的釉。
拐过一个弯,舒图南蓦然看到她,原本流畅的语速突然停顿,过了两秒才继续:“日落时分,西侧暖色玻璃会投下红橙色光辉,宛如黄昏流动。”
留下参观者自行观赏,舒图南将讲解册交给同行志愿者,快步走到林漾月身前:“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舒图南的喜悦溢于言表,想伸手牵她,却因为周围人多而按捺住。
“刚到不久。”林漾月说:“开幕式那边没什么意思,就过来了。”
舒图南眼睛弯弯:“那我带姐姐参观校史馆。”
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喊她:“图南图南,容学姐有急事找你,让你去休息室找她。”
舒图南与林漾月到休息室的时候,容思宁攥着衣领,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见她进来,容思宁将自己的志愿者胸牌递给她,还一并递过一把剪刀:“能帮我将胸牌上的别针拆下来吗?衬衫纽扣突然松了,这里又没有针线,我想用别针临时弄一下。”
见到舒图南身后的林漾月,她愣了一下,礼貌冲对方笑笑。
舒图南接过胸牌与剪刀,刚低头研究胸牌结构,就听林漾月出声道:“用这个吧。”
她摘下衣领上的宝石胸针递给容思宁,容思宁低头,看清她手掌心的胸针样式——V家最经典的女神系列,黄金与钻石的庄园内雕塑着希腊女神赫柏的倩影,青春女神脚踏美丽的海蓝宝石,优雅向人间倾洒甘露。
“不了,谢谢,这个太贵重了。”她侧身,避开林漾月伸出的手。
林漾月眼神微动,将胸针随意塞进口袋,又抬手去解颈上丝巾。“那用这个吧。”
真丝衬衫领口随动作滑开半寸,露出锁骨上一枚已经褪得很浅的红痕。漫不经心掩了下衣领,林漾月随手将丝巾递给她。
容思宁的目光短暂从红痕上划过,眼神暗了暗。
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容思宁接过她的丝巾,手指尽量避开她皮肤,容思宁视线下滑,落在她皓腕上的金丝细镯上,声音听上去有些清冷:“谢谢林小姐,回头我洗干净后再托荣夫人带给您。”
校史馆的冷气很足,舒图南后背却莫名其妙渗出汗。
“不用还我,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林漾月拢了下头发,不经意或者刻意,露出侧颈上另一枚吻痕。
容思宁仿佛被灼烧一般收回目光,指节微微发白,又将丝巾递回去:“你好像更需要这个。”
舒图南原本不解,直到她瞥见林漾月侧颈。
淡红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像嵌在羊脂玉上的珊瑚珠子——是她前几天留下的。
耳后瞬间浮上薄红,她低咳一声抓起丝巾给林漾月系上,又利落拆下胸牌下的别针给容学姐,干笑两声:“你们好像挺熟的?那我就不多介绍了。”
林漾月笑:“在荣家的宴会上见过几面。”
容思宁则说:“荣夫人很喜欢林小姐。”
两人对视,暗流无声汹涌。
舒图南突然感觉有点汗流浃背。
果然,这两个人互相不喜欢对方。
从口袋里摸出半包润喉糖,舒图南生硬转移话题:“哎…你们吃糖吗?”
没人理她。
舒图南额头上都要冒冷汗。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好像该吃午饭了,我们快去吧,不然一会儿食堂人多。”
林漾月目光转向她,大发慈悲冲她点头。
拉起林漾月手腕快步往外走,舒图南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气氛太尴尬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容思宁面色微沉,将拆下来的金属胸牌丢在地上。
一出图书馆大门,林漾月就甩开舒图南的手,饶有趣味上下打量她。
舒图南没由来的心虚,问她:“姐姐在看什么?”
林漾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挺受欢迎啊,校史馆里那么多人,容思宁偏偏喊你帮忙。”
可能因为她们两人比较熟,舒图南心里这样想。
但她不敢说出来。
就算再迟钝她也能察觉到,林漾月对容思宁喊她帮忙这件事很不满。
她只能打哈哈:“可能因为我是珠宝系,动手能力比较强。”
林漾月冷哼一声,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舒图南去牵她的手,又被她避开。
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漾月醋劲这么大。
舒图南只能讨饶:“好姐姐,不要生气啦,容学姐毕业后就要出国,以后我也见不着她。”
林漾月斜睨她一眼:“听你的语气,你还挺遗憾的。”
“不遗憾不遗憾。”舒图南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天地可鉴,我只当容学姐是学姐。与她只有同学之谊。”
……
林漾月中午还有事,就没与舒图南一块儿吃饭。
好不容易忙完的姜予乐,听完她上午遭遇则是一脸遗憾:“这么精彩的修罗场,我居然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舒图南:“啊?”
哪里可惜了啊大小姐!作为当事人她在现场简直如坐针毡。
姜予乐想了想,又有些幸灾乐祸:“晚上话剧社的演出,漾月姐是不是也要过去?”
舒图南:“…是。”
姜予乐挑眉,长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看着她。
舒图南被她看得后背发麻:“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今晚你和容学姐一起负责服装,你最好祈祷漾月姐不去后台找你,否则又是修罗场。”
舒图南:“应该……不会吧。”
事实证明姜予乐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晚上舞台剧正式开演之前,林漾月就到了礼堂。她到的时候,后台正一片混乱。
空气中满是镁粉的气味,负责道具的社员抬着三米高的精灵蘑菇道具往外跑,仿真花瓣扑簌簌落了舒图南满肩。
拂开发间黏着的花瓣,在化妆室的明亮灯光里,舒图南的神色格外认真。
她正低着头给仙后整理头冠,头冠样式复杂华丽,要用特殊发夹固定在仙后鎏金般的长发上。
“发胶拿给我一下。”容思宁站在与她一位之隔的地方,正在给仙王整理月桂头冠。
“第七幕的魔药瓶放在……”饰演仙后的社员垂眸看手里台本,眼神无意划过化妆镜,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诶?”
除了仙后外,化妆室里其他人也注意到门口的不速之客,化妆刷啪嗒掉在落满花瓣的台面,惊艳的吸气声堵在众人喉咙。
“林学姐?”有人认出她。
林漾月欣赏对方骤然泛红的耳尖,目光扫过化妆室,落在舒图南身上。
“啊啊啊真的是林学姐!”
如同冷水滴入油锅,小小的化妆室瞬间沸腾。
大部分社员从未见过她,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表演部的传奇人物,在社史上留下过浓重色彩。就连在前台忙碌的现任团长和表演部部长听到林漾月出现,都特意赶过来。
“林学姐!真的是你。”表演部长似乎与她认识,冲过来想要抱住她,却又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你怎么来啦?”
“嗯,我回来参加校庆,正好听说今天要演出新剧,就顺便来看看。”
“哎呀,那我可要给你留个好位置。”她揽住林漾月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一副迷妹样子。
舒图南停下手中工作,随着众人一同看向林漾月,眼睛里满满都是她,丝毫容不下其他人。
容思宁握着发胶罐的手指骤然收紧,月桂头冠折射的碎光在她眼睫跳动,像把细密的银针。
“上台前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完,无关人员可以暂时离开吗?”她的尾音带着冰棱。
四周骤然变静,化妆镜将三人框在同一方光晕里。
林漾月倚着门框,衣领上的胸针折射流光溢彩,比仙后的鎏金发冠更加华丽。
“当然可以。”她笑了笑,隔着人群朝舒图南眨眼,“等你忙完,我再过来看你。”
第65章 你只能是我的
晚上七点,舞台剧《仲夏夜之梦》正式开场。
天鹅绒幕布在管风琴声里徐徐拉开,月光纱制成的精灵翅膀在追光灯下流淌星辉,扮演精灵帕克的女生坐在巨型蘑菇上放声歌唱。
她戴着翡翠色美瞳,碧绿的眼睛在眼尾金粉映衬下真的像拥有魔法的森林仙子。
女主赫米娅和心上人逃进森林,森林里的精灵踩着缀满铃铛的短靴跃上树桩。
林漾月一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滑开手机:「你忙完了吗」
屏幕光照亮一小片范围,在黑暗的环境中过于明亮。
林漾月瞥一眼坐在身旁的表演部长,后者正沉浸在剧情中。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这场剧已经很不错了。演职人员服饰华丽,舞台场景也搭建得恢宏。
但林漾月曾在巴黎歌剧院欣赏过更为完美的版本,因此这会儿便有些兴致缺缺。
小声对身旁人说声抱歉,林漾月站起身,借着手机屏幕光亮往外走,走到安全通道以后,才给舒图南打电话。
无人接听。
舒图南正在化妆室里忙。
虽然主要演员都已经登台,但在话剧结尾幕还有一个重要场景——两对新人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共同举行盛大的婚礼。
舒图南踮着脚够高处的首饰箱,里面是她为最后一幕制作的新娘头冠。
化妆室的门半掩,将舞台上的喧闹隔成朦胧的背景音,台上已经演到第三幕第二场,海伦娜的声音猛然拔高刺进化妆室。
“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而且也不能爱你吗?”
演员尖锐的话语骤然砸进耳膜,她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手中箱子从指间滚落,滚到容思宁脚边。
突如其来的重物落地声让容思宁转头,她立刻捡起箱子,打开检查箱内头冠后才松一口气:“幸好没有摔坏。”
舒图南还保持着拿箱子的姿势,头却微微低着,垂落的发丝遮住眼睛。
“舒图南?”容思宁伸手想碰对方肩膀,突然看到她咬紧下唇,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
“你没事吧?”
“我没事。”舒图南如梦初醒,掩饰般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我再检查一下。”
“你的手在抖。”容思宁握住她手腕,关心问道:“被箱子砸到了吗?”
舒图南摇头,抽回自己的手,指尖发凉。
舞台上的争吵渐弱,竖琴独奏像雨滴打在心头。
“抱歉,打扰一下。”化妆室的门被人推开,林漾月抱臂靠在门边。“我刚从后台过来,仙王的披风好像被幕布勾住了,需要人过去处理。”
她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直直盯着容思宁。
舒图南整理头冠的手指突然顿住。
容思宁看一眼舒图南,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皱眉思考两秒,决定过去看看。
目送容思宁离开,林漾月走进化妆间,随手将门带上。舒图南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低头整理手中头冠。
头冠整体还算完好,只断了一根水晶发卡。
颤抖的指尖将断裂的发夹拆下来,接连处叮叮当当掉落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
林漾月站在侧面,端详她一会儿后,伸手扳过她的肩膀,“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舒图南移开目光,化妆镜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逃避的眼神:“…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换作平常,林漾月可能会打趣她:“我怎么不能过来?”
但这会儿她脸色不佳,林漾月也没有打趣的心思,“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就过来看看。”
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舒图南将身子转回去,“…刚刚一直在忙。”
林漾月皱眉,上前一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舒图南轻轻摇头:“没有。”
没有不舒服,只是方才某个瞬间,心脏突然痛了一下。
就像是心脏上有个伤口,平时被她刻意忽略,却偶尔会冷不丁疼一下,提醒她不要将它遗忘。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驱赶脑海中奇怪想法,强打起精神与林漾月对视。
“这里有点乱…你先出去吧。”
化妆室里到处是移动衣架,衣架上挂着华丽的裙装,繁复金线在裙摆上荡漾,确实有些凌乱。
抓着林漾月的胳膊将她往外推,林漾月没有抗拒,只是担忧地看着她。才往外走几步,突然被衣架上一件蕾丝披肩勾住西装外套银扣。
舒图南只能将头冠放在桌子上,扭头去解缠绕的蕾丝。她的指尖上还沾着仙后皇冠上的金粉,不想弄脏林漾月的昂贵衣裳,她解得格外仔细。
林漾月定定地注视她一会儿,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按在衣架横杆上。衣架受力旋转半圈,将她们卷进戏服堆中。
华丽长裙扫过舒图南脚踝,银丝披风盖住林漾月肩头。外面走廊传来搬运树桩的闷响,头顶灯泡微微摇晃。
“你看起来很难过。”林漾月用拇指摩挲她下眼睑,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潮意。
舒图南躲避她的手指,仰头时却撞到衣架,悬挂的珍珠项链叮咚作响,惊得她咬住下唇。
走廊传来容思宁的声音,由远及近,舒图南刚要挣扎,林漾月突然吻在她的眼皮上。
潮意化开成雾,花瓣般柔软的唇下移,落在她的嘴唇上。
“有人来了…”舒图南的声音被甜美的唇舌堵成呜咽,林漾月隔着衬衫捏住她的腰,整个身子俯过来,不许她避开。
舒图南只能随手抓住一件戏服稳住重心,刺绣在手心皮肤上压出细密纹路。化妆室外响起道具车轱辘碾过地板的声响,舒图南浑身紧绷,手也下意识松开。林漾月却突然轻笑,推着她往后,与她一同跌进堆满衣裳的地毯里。
纠缠的蕾丝拉断,钝响淹没在外面陡然爆发的观众掌声中。舒图南抬起头,怔怔看着她,嘴角有口红拖出的红痕。
林漾月朝着她眨眼,瞳孔里仿佛盛满春水,比天花板上的灯泡更亮。
“第七幕结束了,仙王和仙后要上演和解之吻。而你呢我的小狗,你是因为什么而闹别扭?”
舒图南听见自己的心跳怦然作响,她将脸贴着林漾月颈侧,紧紧闭上眼,轻声呢喃:“…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好吧。”林漾月轻抚她的背,看似接受了这个说法。
拉着林漾月起身,舒图南用手指擦拭掉唇边颜色,不小心尝到手上残留的颜料。
苦涩的金属味混着口红甜蜜的果香,并不浓烈的味道,却很令人上瘾。
但是…
断裂的新娘头冠还没有修好,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该沉湎在感情中。
深吸一口气,将头发全部抓到耳后,舒图南端起新娘头冠,为其换上一根新的水晶发夹。
林漾月拧开细管,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镜面倒映出她饱满的唇珠,用尾指抹去唇角溢出的颜色时,林漾月忽然从镜中瞥见容思宁推门而入。
两人视线在镜中相撞,林漾月故意将补妆动作放得缓慢,如同狐狸展示皮毛般优雅。
容思宁的目光越过她,去看后方舒图南:“处理好了吗?”
“嗯。”舒图南将修好的头冠放回丝绒盒,指尖残留的金粉在灯光下闪烁。
走廊突然涌进嘈杂人声,海伦娜的演员提着裙摆冲进来,脸颊还带着舞台妆的泪钻:“快点换衣服…林学姐!你也在这呀!”
她的声音在看到林漾月时戛然而止,似是不解她怎么没在观众席,而是出现在后台里。
林漾月旋紧口红,银质管身敲在玻璃桌面发出清响:“演得很不错,第三幕的爆发很动人。”
海伦娜演员的脸颊瞬间变红,表情慌乱着摆手:“没有…没有,我感觉自己表现不够好。”
“该换服装了。”容思宁扯着女演员坐在化妆镜前,转身将首饰箱塞进她怀里。
“舒图南你来给她戴发饰,我去拿她的礼服。”
林漾月收起口红:“我也来帮忙。”
在经过舒图南身侧时她突然伸手,抚平舒图南后腰衬衫褶皱。
佩戴发饰的时候,饰演海伦娜的演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无数次偷瞄镜中那抹红唇。
“林学姐。”她突然对着镜子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晚上结束后…社团安排了庆功宴,您有时间参加吗?”
舒图南手里动作顿住,眼睛看向镜子与林漾月对视,等待她的回答。
她…会去吗?
注意到舒图南的目光,林漾月的笑意从眼尾漾开。顶灯将她的睫毛投成两弯新月,连带着唇畔的笑意都浸着蜜色柔光。
“当然可以,晚上在哪举行庆功宴?”
最后一幕表演完毕,演出顺利结束。虽然不是表演者,但禁不住同学们的热情邀请,舒图南与容思宁作为幕后工作人员代表,与所有演员一同上台致谢。
观众席上掌声雷动,无数鲜花从台下抛上来,舒图南第一次经历如此场面,忍不住有些激动。
她被推到台前时,忽然瞧见观众席里的林漾月用指尖抵着红唇,隔空抛了个飞吻。
四周是演员们银铃般的笑声,舒图南闭上眼,重重朝台下鞠了个躬。耳尖残留飞吻灼出的红晕,幸好舞台上光线强烈,没人能发现。
晚上的庆功宴就安排在学校旁边的火锅店。
话剧结束已经快十点,她们人又多,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大伙热热闹闹涌入火锅店,来迟的同学看到林漾月,均是露出一副惊喜表情。
众人坐定之后,话剧社团长站起身,敲了敲杯子吸引众人目光:“在这里我要感谢社团里的每一位,如果没有你们的辛苦付出,不会有今晚这么精彩的剧目”。
目光扫过众人,在林漾月身上停留片刻,她的语气忽然变得俏皮:“还要特别感谢林学姐,方才进来前林学姐偷偷跟我说,今晚全场的消费由她买单!”
掌声与尖叫声中,林漾月举起手中啤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冲大家点头示意。
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社长继续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有人熬了无数通宵准备道具,有人为了一句台词反复练习…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她仰头,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今天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她的目光从容思宁身上扫过:“团里有几位学长学姐马上就要毕业了,让我们一起欢送他们,愿他们前程似锦,未来如诗如画!即使离开校园,也要记得我们曾在这里共同编织的梦。”
这番话说下来,立刻有人红了眼眶。
眼看气氛变得伤感,立刻有人出来插科打诨:“差不多就行啦社长!再说肉就煮老啦!”
“是啊!再说下去我的解酒药都要失效了!”
“你偷偷吃药!难怪敢说今天要和我决个胜负!快给我一颗!”
闹一闹,笑一笑,悲伤氛围冲淡不少。
火锅里红油咕噜咕噜沸腾,牛肉毛肚虾滑午餐肉翻滚。
社长举着杯子感谢每个成员,舒图南手心不知道被谁塞了瓶啤酒,又被她偷偷换成雪碧。
“可以陪我喝一杯吗?最后一次机会了。”容思宁指尖轻点杯沿,在桌布上划出湿痕。
舒图南正要答应,突然撞上林漾月隔着三个座位投来的视线。
舒图南立刻拿手遮住唇:“我的酒量很差,还是不了吧。”
容思宁勉强笑了笑:“那好吧。”捏紧酒杯的手指骨节却因为用力而发白。
庆功宴到了下半场,不少同学都已经喝多了,林漾月被几个表演部的同学团团围住,非要她点评自己今天的表现。
容思宁和相熟的同学碰过一轮杯,回来时脚下踉跄,不小心扑到舒图南身上。小麦酒的香气混着火锅店里辛辣的味道,她攥住对方手腕,支起身子眯着眼睛看了她好半天。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舒图南抽回手,眼神不断往林漾月那边飞:“容学姐,你喝醉了,我给你拿矿泉水。”
她转身去拿矿泉水,容思宁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那一边林漾月已经敏锐察觉到这里动静,眼神越过众人望过来,眼底含着一道冷光。
容思宁跌坐在椅子上,袖口不知何时沾上酒渍,她仰头灌下冰水,酒精灼烧在喉咙里,未说出口的话也化作苦涩泡沫。
庆功宴结束,舒图南特意绕了一圈,才坐上林漾月的车。
关上车门,车内顿时陷入寂静。
林漾月晚上喝了不少,她侧着身子坐在副驾驶上,看向舒图南。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游移。
与她对视,舒图南的呼吸有些急促,耳尖微微泛红,衬衫纽扣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今天表现不错。”林漾月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她的手指顺着舒图南的脖颈滑下,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锁骨,“知道跟别人保持距离。”
“你喝醉了。”舒图南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林漾月靠近。
林漾月轻笑一声,忽然俯身,唇瓣轻轻贴上舒图南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我很清醒。”
舒图南的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座椅边缘。
林漾月的唇缓缓下移,轻触她的唇角,像是试探,又像是奖励。她的吻轻柔而缠绵,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在她唇上舔舐许久,林漾月稍稍退开,指尖抚过舒图南微肿的唇瓣,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酒气和香气在鼻尖炸开,舒图南的睫毛轻颤,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漾月再次封住了唇。这一次,吻得更深,更热烈。
车外,夜色深沉,只有远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车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蜜桃香气和未散尽的酒气。
“记住,”林漾月在舒图南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只能是我的。*”
舒图南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林漾月满意地笑了,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吻得更加深入,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这个吻中。
世界很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
林漾月的指尖在舒图南的月要间游走,轻轻摩挲,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舒图南则完全沉浸在这个吻中,任由自己沉沦。
微凉的手指缓缓探入舒图南的衣襟,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舒图南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攀上林漾月的肩膀,指尖微微发颤。
“不要紧张。”林漾月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她的唇瓣轻轻贴上舒图南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冰冷胸针贴上她的锁骨。
舒图南仰头时林漾月的丝巾滑进她领口,硌在两人紧贴的锁骨间。林漾月忽然用齿尖扯开衬衫纽扣,细白的纽扣滚进座椅缝隙,消失不见。
衬衫滑落肩头的瞬间,舒图南忽然抓紧她的袖子。林漾月咬住她的肩带轻笑,指尖沿着脊椎凹陷处游走,“不可以推开我。”
舒图南呜/咽一声:“没有…那个…”
林漾月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她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白色方盒,鼻尖在尖儿上面轻磨:“现在呢?可以了吗。”
第66章 就喜欢欺骗你这种纯情小女生的感情
舒图南的呼吸在密闭空间里变得急促,车窗上凝结的水雾模糊了街灯的光晕。
林漾月的唇游走在她的腰间,丝绸般的触感带起一阵战/栗。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蜜桃香气,后调是咖啡的苦味,明明应该是提神的香调,但混着座椅皮革的气息,格外让人晕眩。
“放松。”林漾月的声音低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她的唇瓣轻轻贴上舒图南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舒图南深吐一口气:“已经很放松了…”
“骗人…进不去。”
舒图南的睫毛轻颤,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漾月再次封住了唇。
林漾月的另一只手在舒图南的后颈轻轻摩/挲,安抚她的不安,感受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夜色中,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
“可以了…”
舒图南的手指不自觉地攀上林漾月的肩膀,指尖微微发颤。
“…嗯。”
车外有路人踢到易拉罐的声响,铝制品滚动的轨迹与指节蜷曲的节奏微妙共振。
舒图南的身体随着某个突然的俯身,绷成笔直的线。张嘴咬住她外套上的银扣,金属的涩味在舌尖化开:“…够了。”
银扣在齿间发出细微的颤音,那人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不知道是谁碰到车窗控制键,玻璃降下的瞬间灌进夏季潮湿的风。
远处24小时便利店的自动门正在开合,叮咚声与喘、息声在夜色里交织成网。
冷风掠过汗湿的脊背激起细密颗粒,安全带被抓在掌心,金属扣随着动作不断撞击车门,节奏渐渐与便利店自动门的叮咚声重叠。
舒图南在朦胧中看见后视镜里交叠的身影,像两株在午夜疯长的藤蔓,根系纠缠着扎进真皮座椅的缝隙里。
便利店自动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刻,舒图南咬住对方垂落的耳坠。咸涩的□□与海水味的珍珠共同在齿间迸发。
“呼吸。”林漾月按住她的月要,对她下达命令。
*
九月中旬,终于传来琛玉设计部招募实习生的消息。
公司官网一挂上招聘信息,立刻引发热烈讨论,短短三天就有近两百名学生报名。
原因很简单,作为业内知名珠宝品牌,琛玉的实习经历含金量很高,几乎不逊色于奢侈品大牌。
报名截止以后,HR会先对简历进行初筛,将学校不合要求,或是没有提供作品集的报名者先筛出去,光是这一步就淘汰至少30%的人。
接下来还有复试,复试以线上形式进行,设计部各组leader会简单了解报名者的性格和基础专业技能,判断报名者的能力是否符合集团要求。
这一步又淘汰了80%的人。
最后能杀入决赛圈,获得面试机会的只有不到30人,而根据姚菱的小道消息,设计部今年的实习生名额是十人,也就是说即使进了面试,也有近60%的淘汰率。
面试时间定在周二上午九点三十,地点定在琛玉集团总部。
琛玉大楼矗立在城市中心,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舒图南站在电梯里,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简历边缘。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楼,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候场区。
候场区已经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舒图南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四周。有人在低声背诵自我介绍,有人在整理作品集,还有人不停地看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现场加上她一共有28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穿着也很得体,一水的笔挺衬衫加西裤或者西裙。
“请各位按照抽签顺序进入面试。”HR姐姐拿着名单走进来,“第一位,李思思。”
舒图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号码牌——17号。她打开作品集,指尖在最后一张设计图上顿了顿。这张设计图曾让她在大二获得学院年度最佳设计奖,也是她引以为傲的作品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轮到她。舒图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中央空调冷风裹着蜜桃香气扑面而来。会议室里坐着三位面试官,林漾月坐在右边,中间是一位年青男士,左边则是一位年岁稍长的阿姨。
林漾月今天穿着一套烟灰色西装,衬得她整个人很清冷。她指尖转着一支钢笔,目光在舒图南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
年岁稍长那位率先开口:“请坐。我是琛玉人力资源经理,这两位分别是设计部林部长和品牌部经理。我们三人是此次面试的主考官。”
年轻男人微微颔首,目光在舒图南和手中作品集之间游离。
人力资源经理推了推眼镜,翻开她的简历,“舒图南,20岁,宁城大学珠宝系,大三学生。”
林部长继续翻看作品集,忽然停在最后一页:“这个设计”他抬头看向林漾月,“好像很适合我们的新品牌。”
林漾月轻笑,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新品牌还没有发布,巧合而已。”她拿过作品集,随意看了几眼:“不过舒同学的设计确实很有想法。可以为我们讲解一下最后这一个作品吗?”
“当然可以。最后一个作品名为「流星」,灵感来源于流星划过天际时刹那光芒与永恒诗意的碰撞。设计理念是「用转瞬即逝的璀璨,记录世间的完美永恒」。
主石我采用形状不规则的黑曜石,表面镌刻流星纹路,象征刚从大气层的摩擦中剥离。
黑曜石内镶嵌碎钻与橙色蓝宝石,象征星核迸发的炽热光晕。
链身我采用做旧银与哑光黑钢交织的蛇骨链,模仿星际尘埃的粗砺质感。”
“嗯,很浪漫的设计。”林部长合上作品集,手指在作品集封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舒图南的视线落在他的袖扣上——那是一对低调的铂金方扣。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琛玉?”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舒图南犹豫了一下:“因为…我是琛玉所资助的学生,如果没有琛玉,我连高中都读不了,所以我对琛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琛玉确实资助过不少贫困学生。”他忽然倾身向前,目光咄咄逼人:“不过,你是因为感恩…还是另有所图?”
空气骤然凝固。
“感恩和野心并不冲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琛玉是国内珠宝品牌第一,我想从琛玉获得一份宝贵的实习经历,最好能顺利转正。如果有可能…我还希望自己将来可以走得更远,譬如能走到设计部长的位置。”
“从设计助理到部长?”他忽然轻笑,“你知道得花多少年吗?”
“我还很年轻。”舒图南神色认真:“我相信我有足够的时间。”
林部长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放松地往椅背一靠:“好的,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人力资源经理递了个眼神给林漾月,后者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其他问题。
“好的,那我们今天的面试就到此为此,舒同学可以回学校等通知。”人力资源经理按下手边的铃,立刻有HR进来带舒图南出去。
面试过程比想象顺利,主考官的问题也比想象的简单,舒图南前脚才走出公司,后脚就收到姚菱短信。
“过了。”
虽然已经从姚菱那里得知面试结果,但直到拿到offer与HR谈好实习薪资,舒图南心里才安定下来。
办理完入职以后,HR将她带到设计部,她的工位位置很不错,旁边就是落地窗。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阳光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舒图南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指尖在“实习薪资”那一栏轻轻摩挲。数字比预期高出不少,显然是有人特意关照过。她想起刚才HR欲言又止的眼神,和那句“林部长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你”。
手机震动,是姚菱发来的消息:「入职办完了吧?中午一起庆祝一下?」
舒图南刚要回复,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正对上林旭祖似笑非笑的目光。
“怎么样,我们这边的待遇还不错吧。”林旭祖走近,手指轻轻点着她手中的文件,“连句谢谢都不说?”
舒图南猛地后退半步,语气全然公式化:“谢谢部长。”
她脸上身上写满堤防,一点儿谄媚的意思都没有,看她的目光也不似其他实习生那样充满崇拜。
林旭祖挑眉,突然没了撩她的兴趣,直起身子恢复一副公事公办口气:“你面试时候带的那本作品集,里面的设计图都有电子版吧,待会儿你去拷贝给Vivian。”
为了庆祝自己顺利入职,午饭舒图南选了一家人均不低的西餐厅。
正午的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在餐桌上,舒图南用叉子轻轻戳着沙拉里的樱桃番茄,红色的汁水在瓷盘上晕开一小片。
瞧出她心不在焉,林漾月拧眉:“是不是公司有人欺负你。”
“没有。”舒图南犹豫了一会儿,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
“啊!林旭祖个狗东西,入职第一天就明目张胆骚扰你?”
“也不算是骚扰…吧。”舒图南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有些不确定。
姚菱突然凑近,手中叉子敲在碟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前两年抄袭事件后,员工手册第三十二条就明确禁止办公室恋情。”
她突然顿住,余光瞥见林漾月正用银匙慢条斯理地搅着咖啡。
“啊…琛玉禁止办公室恋情吗?”舒图南声音隐隐透着失望。
虽然她和林漾月不算算情侣关系,但如果琛玉内部忌讳办公室恋情的话,她就要小心再小心。
林漾月放下银匙,瓷器碰撞的声音让两人同时抬头。
她今天戴了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浸在冷水中的琥珀:“你记错了,员工手册中禁止的是在公司内部发展婚外恋情。”
“好像是的。”姚菱耸肩,转说起另一个话题:“真是最毒男人心,那些女生跟他在一起看不到未来就算了,分手后还要被他…”姚菱压低声音,手指在颈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前两年抄袭的那个设计师,现在在后勤部管仓库。总之你离他远点。他们那些有钱人,就喜欢欺骗你这种纯情小女生的感情。”
突然意识现场还有一位有钱人,姚菱急忙用纸巾捂住嘴,眼睛睁得圆圆的,慌乱解释:“我可没说你。”
舒图南:“…她没有欺骗我的感情。”
姚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相地闭嘴喝汤。
“不用太担心,林旭祖性格自大,享受猎物主动献祭。你只要表现出对他不感兴趣,他不会太关注你。”
“不过要是他再骚扰你”她抬眼看向舒图南,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慢条斯理将牛肋条切断,金属刀尖在阳光下闪过寒芒。“你就告诉我,我来处理。”
临近下班,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暗,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将玻璃幕墙映成流动的光河。
舒图南整理着桌面文件,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余光却时不时扫向部长办公室的方向——林旭祖一下午都没出现,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HR敲门进来时,她正收拾背包准备离开。
“舒图南,这是你的工牌。”HR递来一个挂绳,上面印着她的照片姓名和实习编号,“公司有班车往返大学城,发车时间我发你邮箱了。”
舒图南接过工牌,指腹擦过冰凉的卡面:“谢谢,我待会儿看看。”
HR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补充:“班车上有不少实习生,你们可以结伴。”
舒图南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在提醒她,别落单。
她点点头,将工牌挂上脖子,尼龙挂绳贴着脖颈微微发凉。
打开邮箱就看到班车列次表,舒图南的鼠标指针悬在列次表最下面的小字上面:「实习生必须乘坐班车集体往返学校——来自集团安全条例第二十八条」
走出公司大门时,夜风拂过她的发梢,远处班车站点已经聚集了几个同样挂着实习工牌的年轻人,正低声交谈着。
车辆准点发车,舒图南上车后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车窗外的霓虹在舒图南眼睑投下流动的光影,班车行驶平稳,像一尾穿行在夜色中的鲸。
周围实习生们的谈笑声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你们见过品牌部那位林经理吗?”一个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兴奋的女声刺破嘈杂,“今天在茶水间碰到,她看我那一眼,我差点把咖啡打翻。”
“听说她是关系户?好像是某个高层的子女。”另一个声音加入。
“我今天偷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轮胎碾过减速带,车身猛地一颠。舒图南额头磕在玻璃上,睁眼时正对上前面座椅缝隙里穿透过来的屏幕光,手机屏幕亮着偷拍的侧影:林漾月站在电梯里,半张脸浸在冷光中,无名指勾着眼镜腿,指尖沾着一点口红渍。
“喂,小心被人听到。”那人心虚的四处打量,一不小心就与舒图南目光对上。
车厢陡然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出风口嘶嘶的吐息。舒图南重新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个微妙的弧度——集团安全条例应该加一条,禁止偷拍同事。
第67章 流星坠落的瞬间,才是许愿最灵验的时候
接下来一个多月过得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公司指派舒图南跟着设计部三组的程芮学习,一个曾经拿过亚洲珠宝设计金奖的年轻设计师。程芮待人温和,讲解设计理念时条理清晰,甚至会在茶水间顺手帮舒图南泡杯咖啡。
但每当涉及核心设计稿的修改,或是与其他部门的关键对接,她总会不动声色地合上电脑,笑着说:“这部分等你转正后再接手。”
舒图南注意到,程芮的办公桌抽屉永远上锁,屏幕在她靠近时会迅速切换界面。有次她提前到公司,正好撞见程默在扫描某份设计手稿,对方见到她时明显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原稿塞进了抽屉。
“她连发给我的草稿图都要加密。”舒图南在午间休息时对林漾月说,“上周我帮她整理去年的设计稿,发现所有细节都被马赛克了。”
林漾月俯身替舒图南整理歪掉的工牌,指甲不经意划过锁骨,“程芮之前有个跟了她很久的助理,去年被公司开除了。听说过开除她的原因吗?那姑娘偷偷复刻了她的「镜花水月」系列手链设计卖给竞家,竞家抢在我们之前发布,结果导致整个系列被毙。”
舒图南:“然后呢?”
“然后她去年绩效只拿了C。”
“啊?”舒图南入职不久,对绩效二字还没有概念。
林漾月推了推眼镜:“琛玉的绩效考核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指尖在手机上轻点,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将屏幕转向舒图南,“年度评级为C的设计师,不仅年终奖减半,还可能被调去边缘项目组,比如儿童配饰线,或者复古珠宝修复。每三年,设计部都会淘汰掉绩效垫底的百分之十。”
舒图南的目光扫过文件上的数据,发现去年设计部有两位资深设计师因为连续三年拿C,直接被“优化”离职。
“程芮前年的绩效考核就是B,去年因为那件事只拿了C。今年她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估计就得收拾东西走人。”
“这…绩效怎么才能拿A?”
“销售额。在琛玉,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销售额是真的。一个爆款设计可能值二十万年终奖。”林漾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柄锋利的刻刀,在舒图南心里划下清晰的痕迹。
“譬如去年的「星河之泪」系列,单是项链单品就创下两个亿的销售额,主设计师直接拿了一笔七位数的特别奖金。”
舒图南:“听说马上要开始筹备情人节企划,主打系列和主设计师都还没定…”
她恍然,难怪程芮的电脑永远设置十五秒锁屏,难怪她每次接重要电话都要走去消防通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防的不是舒图南,而是设计部所有人。
又过了一个月,企划部在集团内部公布了情人节企划。
企划部的邮件弹出来时,舒图南正在修改自己的设计草图,忙完手头的事她才打开邮件。
屏幕上的通知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她的后脑。
「情人节特别企划《流星》主设计师:Vivian(设计部二组)」。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点开附件,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展示页上的设计图刺得她眼睛生疼,那分明是她入职第一天交给Vivian的作品集里的最后一幅,只是将她的名字抹去,换成了Vivian的署名。
甚至连她随手写在设计说明里的那句「如流星划过夜空般转瞬即逝的爱情」,都被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上去。
身后传来同事的窃窃私语:
“怎么会是Vivian?”
“嘘…听说她和那位在一起了,有人在茶水间撞见他们。”
“怪不得能拿下情人节档”
“情人节推转瞬即逝的爱情…这个设计挺有意思…”
舒图南死死攥着马克杯,滚烫的咖啡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她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林旭祖让她将作品集交给Vivian。
舒图南猛地站起身,马克杯“砰”地砸在桌面上,咖啡溅在白色桌面上,泼洒一片刺目的褐痕。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程芮温和的嗓音:“图南,能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她转身,看见程芮站在走廊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米色针织开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衬得整个人温和无害,就像过去几个月里每一次指导她时那样。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程芮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差。”
舒图南没有接。她直接点开手机里的邮件,屏幕冷光映在两人之间:“Vivian的《流星》系列,用的是我的设计图,连我随手写的设计说明都一字不改。”
程芮皱眉,“详细讲一讲。”
舒图南深吸一口气:“《流星》是我面试时提供的作品集里的设计。入职第一天,林部长让我把原稿交给Vivian扫描存档,说是设计部的流程。”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Vivian还说会帮我录入系统,让我放心。”
程芮沉吟片刻,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琛玉设计部操作规范》,翻到某一页推到舒图南面前:“所有设计原稿必须由本人通过内部系统上传,禁止私下转交。”
舒图南:“那天我的系统还没下来。”
而且是林旭祖要她这么做的,她完全没有多想。
程芮接着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直接找Vivian对峙。”舒图南攥紧了拳头。
“没有用,她不会承认的。”程芮轻轻摇头:“她既然敢这么做,就是已经做好你与她对峙的准备。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是私下给她原稿的吧,没有经过第三个人。”
“是林部长让我给她的。”舒图南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被骗了。”程芮声音冷冷,“为了防止抄袭,琛玉内部有一套完整的流程。设计师每完成一个作品,必须用自己的系统上传到作品库。林部长让你将原稿交给Vivian的时候,就是做好这种打算。”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舒图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可是…”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的设计风格跟Vivian完全不一样。”
“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小事。”程芮立刻打断她:“只要销售额足够高,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追究这种小事。”
“那我就只能认了吗?”舒图南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程芮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我能共情你。还有…我听说,有几天晚上,Vivian是和林部长一起走的。”
她的暗示到此为止。
林漾月今天一整天都有会议,快下班时她才知道这件事。
因为比谁都更了解林旭祖的为人,所以即使知道林旭祖主导这件事,林漾月面上也保持风平浪静。
“你的作品集我也看过,我可以帮你做证是Vivian抄袭你。”
“不用了。”舒图南摇头,语气很平静。下午和程芮在办公室聊过一通后,这会儿舒图南也冷静下来。
“如果真是林旭祖指使的,即使现在证明「流星」是我设计的,等风头过去他随便找个工作失误或者团队协作问题的理由,一样可以开除我。”
子品牌Meteor开创在即,舒图南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琛玉。她知道林漾月为了Meteor付出多少心血,留在这里成为林漾月的助力,远比一张设计图重要得多。
烦心事接二连三地来。
星期五下午,林漾月审阅Meteor品牌发布会发言稿时,办公室门被人推开。林旭彦站在门口,西装笔挺,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林经理,现在有个小问题需要跟你协调一下。”
他走进来将手里文件放在桌上,“你已经看到邮件了吧?情人节企划定名「流星」,和子品牌Meteor撞名了。”
林漾月抬眼,语气平静:“所以?”
“董事会一致认为品牌命名需要避免混淆,以免影响市场认知。”林旭彦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集团很看重「流星」系列,情人节档期投入了大量营销预算,Meteor恐怕得换个名字。”
林漾月唇角勾起一抹淡笑:“Meteor的商标注册上周已经完成,宣传物料也开始印刷。”
她轻轻推回文件,“现在改名,损失算到谁的账上?”
林旭彦手一摊,西装袖口露出和林旭祖同款铂金袖扣:“那才多少钱。”
林漾月冷笑。
林旭彦俯身撑在办公桌上,阴影笼罩林漾月:“琛玉和Meteor孰轻孰重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还是赶紧想个新名字吧,我的好妹妹。”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漾月将这个坏消息告诉给了她们两个人。
“林旭彦要求Meteor改名。”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说和情人节「流星」系列撞名了。”
姚菱手里叉子哐当砸在餐盘上:“凭什么啊!”她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邻座客人侧目:“我们先确定的品牌名,他这样一搞,我们前期辛苦都打水漂?”
“明早十点前要提交新名称。”林漾月抿了口酒,杯沿留下淡红唇印,“董事会已经通过了决议。”
姚菱还要说什么,舒图南突然在桌下轻踢她的脚。
林漾月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他们两个人联手了。林旭祖指挥Vivian抄袭设计稿,林旭彦联络媒体加大宣传力度。如果前期宣发投入的成本很大,董事会的人会同意放弃Meteor的。”
姚菱猛地攥紧餐巾:“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这两件事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舒图南垂眸:“看来是的。”
姚菱咬牙:“那我们就这样认输?”
“认输?”林漾月轻笑一声,“如果他们只是借用「流星」这个名字,不剽窃舒图南的设计,说不定我们真的得认输。但是林旭祖太贪心了,总是想着不劳而获。”
她顿了顿,舒图南主动接过话:“设计稿有缺陷,旧银和黑钢的硬度不一致,做成蛇骨链的话会很脆弱。最多两个月,「流星」系列就会爆出质量问题。”
“所以,”林漾月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让他们砸钱宣传吧,等「流星」陨落的时候,Astraleia会踩着它的残骸,正式登场。”
姚菱瞬间来了精神:“Astraleia?是新的品牌名吗?”
舒图南点头,很认真地解释:“是的,取自Astro(星辰)和Ealeia(瞬间的光辉),我和姐姐都认为这个名字更符合新品牌调性。”
姚菱说:“的确是个很浪漫的名字,比Meteor好听。”
林漾月笑了笑:“Meteor也不错,希腊神话里Meteor是众神投下的火种,用它打造的兵器能劈开宙斯的雷霆。”
姚菱突然笑出声,举起酒杯:“那敬我们的「流星」”
她故意重读这两个字,“希望它掉下来的时候,别砸到太多人。”
舒图南也举杯微笑:“真巧,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盗火的日子,就是情人节。”
*
「流星」系列上市第三周,琛玉集团的客服热线就被打爆了。
社交媒体上,#琛玉珠宝质量翻车#、#琛玉项链无故断裂#等话题迅速冲上热搜,愤怒的消费者晒出各种照片:项链链条松动脱落、手链的吊坠莫名断裂,甚至有人拍到耳钉上的黑曜石在阳光下诡异地褪成了灰色。
“一百三十八起客诉,二十一家媒体要求回应。”姚菱将笔记本电脑推到林漾月面前,屏幕上实时跳动着舆情监测数据,“最精彩的是这个——”她点开某知名博主的测评视频,镜头特写里,那条标价近两万块钱的限量款项链,竟然轻轻一扯就直接解体。
“舆论发展得这么快,应该是那几家都下场了。”林漾月指尖轻轻敲击着办公桌,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投诉帖上。
琛玉在国内市场的竞争对手不少,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姚菱突然笑出声,举着手机晃了晃:“你看了Vivian的朋友圈没?这位新晋主设计师前几天还在晒和林部长的庆功宴,今天就把照片全删了,还假惺惺发了一条接受批评继续努力。”
她笑得直拍桌子,“真是笑死人了!”
林漾月瞥一眼她,眼神含笑:“脸上的笑收一收,这件事导致公司股价下跌,下周还得开发布会公开说明。”
姚菱揉了揉脸,却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收不住呀!”她歪头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响指,“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故意拖长音调:“流星坠落的瞬间,才是许愿最灵验的时候。灵验,真灵验啊!”
她们这边欢天喜地,品牌部那边则是愁云惨淡,特别是设计部二组,气压低得能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
“第七次了。”实习生小万缩在茶水间,对着同为实习生的舒图南抱怨,“光是这个星期,Vivian姐就被部长叫去办公室七次。”
她偷瞄着走廊尽头那间百叶窗紧闭的办公室,里面传来模糊的咆哮声:“这就是你的解释?简直是团垃圾!”
同样在茶水间摸鱼的程芮缩了下脖子:“听销售部同事说「流星」系列已经全线停售,要求退货的邮件也塞爆邮箱了。好多年没闹出过这么大的事了,董事会的老头子们气得不得了。”
小万长叹一口气:“我们组才是人人自危,我把工位上的多肉都搬回学校了。上周林部长发火时,拿盆栽砸碎了Vivian的显示屏。”
走廊突然传来嘈杂声,透过茶水间玻璃,她们看见Vivian抱着纸箱跌跌撞撞冲向电梯,身后跟着两个抱着收纳箱的保安。
程芮摇头:“看来她承受不住压力,辞职了。”
舒图南轻叹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对面商场的巨型灯箱上,「流星」的海报还挂在那里。海报上的模特戴着那条有瑕疵的项链,笑容璀璨得刺眼。
昨天晚上林漾月已经告诉她,集团董事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全面撤除「流星」系列所有广告,并对已售出的饰品进行高价回购。
舒图南甚至能想象到高层们签字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份赔偿方案足以让第一季度的财报变得很难看。
“听说回购价是原价的两倍。”程芮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大的损失不在这…”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道:“「流星」系列前期预售成绩太好,集团从上到下都很看好,首批备货量是平时的三倍,现在全得当废铁熔了。”
琛玉作为高端珠宝品牌,向来以独特的工艺著称。每件饰品的制作工序都很复杂:链条和宝石的粗打磨由自动化流水线完成,再由资深工匠手工镶嵌、抛光,最终才能呈现机器无法复刻的细腻光泽。
而现在已经做好的链条全废了,那些独特的设计除了「流星」系列根本用不上。损失更大的是宝石,为了追求流星划过的效果,所有主石都做了特殊的斜面切割,现在想改回标准切割都来不及。只能堆在仓库等过几年消费者遗忘这场闹剧,「流星」变成无人提及的禁忌词,再悄悄取出换个名字重新镶嵌在新系列里。
珠宝行业的记忆总是很短暂,就像真正的流星,坠落时惊天动地,最终却连陨石坑都会被风沙抚平。
不过…陨石坑会被抚平,财务报表上难看的数据可不会。
第68章 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场风波持续发酵,最终演变成集团上下的大清洗。
舒图南原以为林旭祖会找她“秋后算账”,毕竟最初的设计稿出自她手,这场风波的源头说到底还是起源于她。可奇怪的是林旭祖就像彻底忘记了她这个人,每周的设计部例会都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舒图南心底有疑问,直接问了林漾月,林漾月解释:“他现在每天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管你。更何况是他指使Vivian偷你的设计,哪还有脸来怪你?”
说来也怪,原本舒图南心底还有些不安,毕竟是因为她的缘故给琛玉造成重大损失。但听林漾月这么一说,所有不安顿时消失。
林漾月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带有令人信服的能力。
Vivian一走,设计部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曾经围着Vivian转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什么风声,突然开始围着程芮。从前跟着Vivian的几个助理更夸张,每天轮流给程芮带咖啡,问就是“刚好多买了一杯”。
程芮简直莫名其妙,实在不堪其扰只能安排舒图南去打听。舒图南悄悄问了其他组的宁大实习生,才知道集团里竟然有传言称流星不是Vivian原创,是她偷的程芮的设计。
实习生在茶水间搅动杯里冰块,一脸神秘兮兮:“听说芮姐自从经历镜花水月那件事后就学精了,故意在设计稿里埋了错误参数。”
舒图南:有点离谱,又有点合理。
又过了一个月,舒图南和程芮突然接到通知,他们二人被调到品牌部支援全新品牌Astraleia,以后只需要向林漾月单线汇报工作。
Astraleia原本的设计师是林旭祖前女友——就是闹出抄袭风波,后来跟姚菱有些工作上的摩擦,被调动去后勤部管仓库的那位。
她走之后Astraleia的设计师一直空缺,原定于今年年底推出的首开系列也推迟到明年春季。
程芮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已经有两年绩效垫底,今年再拿C就可以卷铺盖走人。调去负责新品牌起码会有一年过渡期,而且以她对林漾月的了解,林漾月不会狠心给她打C。
Astraleia的办公室设在三十一楼西侧,是从原本的品牌部办公室里划出来的一小间办公室。收到通知的当天舒图南就和程芮收拾东西搬到了Astraleia的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门时,舒图南正看见林漾月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天际线喷薄而出的阳光将她包裹在流动的金色里,为她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品牌定位就是这个样子,请尽快设计Logo。”
挂断电话后,林漾月指了指办公桌:“随便坐,这个办公室里暂时就你们两个人。如你们所知Astraleia是全新子品牌,企划部没办法根据品牌基调确定首期主题,所以关于Astraleia产品设计的所有事情你们都直接跟我确定。”
程芮:“…是全部要从零开始的意思吗?”
林漾月颔首:“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程芮不死心再次确认,尾音微微发颤,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不能直接用琛玉作品库里现有设计稿的意思吗…”
林漾月点头:“是这个意思,我会让IT部门在现有系统中增加一个加密作品集,以后你们的设计就上传在那里面。”
程芮抓狂,程芮崩溃,程芮面如死灰。林漾月离开很久,她都迟迟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消息里。
舒图南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解地问:“不能直接用设计稿…有什么问题吗?”
程芮幽幽叹一口气:“不能直接用设计稿,证明我们要彻底从头开始。没有参考模板…没有素材库…连配色方案都要自己尝试…”
她原本是个温和的人,这会儿看上去却格外烦躁:“你知道光是一个金属扣件就有多少标准参数吗!”
舒图南:“…知道,有基础结构参数,尺寸参数…”
程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可能觉得这是小事,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每一个推出的新系列必须要是同期至少十个系列中设计最优的呢?”
舒图南:“…我来公司时间不长,暂时没了解这么多。”
程芮两眼无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在今年年底之前画出十套设计图,才能从中选出Astraleia的首开系列。”
舒图南尝试安慰她:“十个系列…应该…不算很困难吧。”
程芮呆呆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宁城吗?没见过也没有关系,很快你就能天天见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程芮所言,两个人都陷入昏天黑地的加班中。
不,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一起加班的还有林漾月和姚菱。
原本舒图南是不需要加班的,按照集团安全条例,实习生需要跟随班车往返学校。但她不想耽误工作进度,就找人资拿了特批——为此还被姜予乐批评是恋爱脑,但舒图南甘之如饴。
程芮不知道她与林漾月间的关系,还以为她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才每天主动留下来加班,甚至劝舒图南不用像她们这样拼。
“当年我实习时也这么热血,结果因为熬夜,我的血压涨的比宁城的房价还快。”
舒图南嘴上答应,说“感谢芮姐关心”,实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每天都幸福得不得了。
只是辛苦了程芮,她的工作量一下子比从前翻了好几倍,每天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连屁股都没从椅子上面挪开过。
舒图南知道人忙起来是什么状态,就没去打扰她,自己在那认真地做自己的事。程芮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舒图南帮她一些忙,多是些跑腿的活,或者是其他小事。
这天快下班时,程芮给她几张表:“救急救急,图南,这份表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林经理签下字,我需要找仓库调一点材料做个样品。”
舒图南拿表看了一下,是借用宝石原石的申请单。程芮要的原石价值不高,上面一共只需要三个地方签字。
程芮自己签了一个,后勤组长也签了,还差个Astraleia负责人签字。
后勤的同事快下班了,程芮得去拦住她们,想要今天拿到材料,一定要下班前在系统里发起流程。
“是签这个地方吗?”
“对,我上午就想找她签来着,但她上午不在。明天起仓库盘点锁库一周,再不搞就来不及了。我上午已经跟林经理发过消息,她知道这件事。”
舒图南点头:“好的,签好后我直接帮你起流程。”
拿了支笔,她带上资料就起身走出去。
林漾月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另一边,舒图南去过几次,她看到办公室的门半虚掩着,就伸手轻轻叩了下门。
没人应。
舒图南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确实是有人在的,站在门口等了一两分钟,又叩了一下门。
里面终于传来一句简短的声音:“进。”
得到答复,舒图南才推开虚掩着的门。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因为开着窗透气的缘故,林漾月办公室的温度比外边办公室低很多,仿佛提前被夜晚的凉气侵袭,让脱了外套的舒图南感觉稍微有点冷。
“抱歉,刚刚在接电话。”林漾月抬头看她一眼,对她笑了一下,又低头去处理文件。
她整个人靠在黑色皮椅上,侧对着她,长发挽起盘成一个髻,神色很专注。
有几道阴影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侧脸半逆着窗外的阳光。
林漾月的骨相极好,面部折叠度很高,只看她下半张脸的话其实很锐利。但她的眼睛又长得很媚,微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就会看上去很有风情。不笑的时候却很冷淡,冷淡中还掺杂了点不近人情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件里那句话写得不对了,她眉头稍微往下拧了些,整个人也换了个姿势,高跟鞋在办公桌底下踩出“哒”的一声响。
舒图南在公司里会主动与她保持距离,此时也不例外,只匆匆瞥一眼她就不敢再瞧。
“林经理,有份文件要您签字。”
“程芮跟我说过了,放桌上吧。”林漾月头也不抬,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丝质衬衫,外面披着件米色西装外套,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蛇形胸针。
舒图南将文件放在桌角,刻意避开了桌上喝到一半的冰美式。咖啡杯壁上的水珠滚落,在实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林漾月终于抬起头,她今天涂了哑光质地的口红,唇线勾勒得一丝不苟。浅色瞳孔在逆光中呈现琥珀般的透亮感,睫毛投下的阴影一直延伸到脸颊。
“你冷?”她突然问。
舒图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还没等她回答,林漾月已经按下了桌下的某个按钮。空调出风口的叶片缓缓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谢谢。”舒图南低声道,目光却不小心落在对方敞开的领口,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
林漾月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下次不要留下痕迹。”她语气平淡,却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像在舌尖上过滚过:“很难消的。”
舒图南呼吸一窒,耳根瞬间通红:“不要在公司说这…”
“敢做不敢当?”林漾月轻哧一声,突然用钢笔尾端挑起她的下巴。金属的凉意激得舒图南一颤,却看见对方眼里跳动着恶作剧的火光,“干吗这么不好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潜规则你。”
舒图南头低得更下:“没有…”
林漾月又笑了一下,拿起舒图南拿过来的文件,简单看了一眼,就在上面签下自己名字。
她举起文件时,腕间的金丝手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舒图南眯起眼睛。
“过来。”林漾月对着她扬眉,指甲在纸面上轻轻敲击。
舒图南从办公桌侧面绕过去,走到她身边,刚伸手要接过她手里文件,动作忽然一顿。
林漾月她她她…
她怎么能拿鞋尖蹭她的小腿!
鞋尖与西裤面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像某种隐秘的暗号。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她故意把重音落在“吃”字上,舌尖抵着齿缝发出气音。
舒图南进退不得,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才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文件…程芮姐等着要。”
林漾月轻笑出声:“我提前跟仓库那边打过招呼了。”
她将文件递过来,同时鞋尖顺着舒图南小腿线条滑进裤管,冰凉的金属装饰扣贴上脚踝:“仓库的人不会为难她。”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姚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漾月,媒体的采访大纲送来了,你要看看吗?”
林漾月收回脚的瞬间,舒图南也迅速踉跄后退半步。她低头看见自己手指上沾了墨渍,浓郁的黑像刚烙下的印章。
而林漾月已经重新坐得端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姚菱见办公室里没人说话,直接开门进来,门一推开就看到舒图南装模作样地拿着文件给林漾月审阅,林漾月捏着钢笔装模作样要签。
姚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舒图南的耳尖还泛着不自然的红,林漾月倒是面不改色的。
哎呀,无所谓无所谓。
“媒体提问大纲,他们刚发过来的邮件。”姚菱将文件放在办公桌边缘,“《珠宝世界》问得特别刁钻,她们问是不是因为「流星」系列失败,琛玉才要建立子品牌。”
“这两件事情有联系吗?”舒图南不解。
林漾月:“当然有,珠宝品牌开辟子品牌线是行业里常见操作。当主品牌需要尝试前卫设计,子品牌就变成实验室,这样即便失败也不会玷污主品牌的名声。”
她思考片刻,对着姚菱道:“我们这样回答,琛玉背负百年传承的厚重感,价格锚也定在“传家宝”级别,而子品牌Astraleia则更加关注年轻市场,品牌定位是万元级轻奢珠宝。”
姚菱:“ok我记下了,还有《时尚》杂志,要我们解释Astraleia跟「流星」系列的区别。”
林漾月手中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就说…流星是坠落,而Astraleia是永恒。”
姚菱离开的时候很知趣地带上了门。舒图南原本也打算离开,却被林漾月喊住:“下周品牌发布会,你和程芮也参加。”
“啊?”舒图南一时不知道该震惊于时间紧急,还是震惊她居然也要参加。“这么快?样品都还没——”
“免得夜长梦多。先做Astraleia品牌发布,后面再一步步地来,品牌发布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林旭彦都没有理由再要我们改名。”
舒图南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衬衫下摆,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我那天要穿正式一点吗?”
林漾月说:“不用,就平时上班的样子就可以。”
舒图南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装束:解开两颗扣子的条纹衬衫,皱巴巴的西装裤。
嗯…好像有点不修边幅。
舒图南这人喜欢把想法写在脸上,在林漾月面前她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林漾月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毯上碾出细小的凹陷。她伸手拨开舒图南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淡淡的蜜桃香气:“那我给你选一套正式的服装。”
舒图南刚要点头,呼吸就猛地一滞。林漾月的拇指已经按上她的唇瓣,指腹重重擦过她略显苍白的下唇,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最好化个淡妆。”林漾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拇指却加重力道,揉开她唇上那点血色。“媒体的设备很高清,一不小心就会留下黑历史。”
第69章 我这个人很专情的
黑历史不黑历史的,舒图南其实无所谓。
她对待自己向来随意,只要干净整洁就好,素不素颜的根本不在乎,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林漾月似乎很在意,在意到发布会前三天亲自领着她去了宁城最贵的商场,挑剔的目光扫过每一件奢牌成衣,最后选定一套简约又有设计感的烟灰色暗纹西装。
不止是她,姚菱和程芮也被林漾月安排了全套造型。
姚菱被迫换掉万年不变的黑白套装,程芮则被要求把慵懒舒适的毛衣换成时尚干练的裙装。
舒图南甚至怀疑林漾月已经买好水军,只等发布会一开完,就漫天通稿夸赞Astraleia的管理和设计师团队“专业与艺术并存”。
发布会当日清晨六点,就有造型老师拖着黑色行李箱抵达琛玉大厦顶层的新闻发布厅。化妆桌上很快摆满TomFord的眼影盘和CharlotteTilbury的唇线笔,空气里也浮动着定妆喷雾的酒精味与粉底液的香气。
染着紫色头发、画着小烟熏的化妆老师Lisa,正像修补一件瓷器般,在舒图南脸上层层叠叠铺展底妆。她的动作小心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先是用指腹将隔离霜融开,再点涂在舒图南鼻梁与脸颊,然后用浸湿的海绵蛋轻轻拍开,力道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易碎的梦境。
“别动哦。”Lisa的尾音上扬,戴着三枚银戒的左手固定住舒图南的下巴,右手握着遮瑕刷在她眼下轻点,“妹妹皮肤底子真好,像剥了壳的鸡蛋。就是黑眼圈有点重,平时熬夜画稿子?”
舒图南边紧张地仰着头,边应付化妆老师熟敛的热情,“还…还好。”
她含糊地应着,余光瞥见隔壁的程芮正被另一个造型师按着画内眼线,痒得眼眶发红却不敢眨眼。
林漾月是天生的美人,化妆师在她脸上几乎找不到需要修饰的瑕疵。她的皮肤像上好的玉,透着自然的冷白光晕,连最容易暗沉的鼻翼两侧都干净得发亮。化妆师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完成了她的妆容:轻扫一层透明蜜粉定妆,用灰棕色眉粉填补眉尾的弧度,再薄涂一层玫瑰豆沙色的唇釉。
化妆老师边收拾工具边感叹:“骨相太完美了,连修容都不用打。我也给明星化过妆,好多明星底子都不如您。”
林漾月的五官生得立体,眉骨与鼻梁的转折利落干净,下颌线的弧度优雅又锐利。她脸上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需浅浅刷一层睫毛膏,就立刻深邃得能溺死人。
当舒图南还在忍受腮红膏在眼下晕开的黏腻感时,林漾月已经换好了一套黛青色的职业套装从更衣室走出来。剪裁利落的西装外套收出她纤细的腰线,真丝内搭的V领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却又不显得轻佻。她将卷发松松挽起,露出耳垂上那对黑珍珠耳环,圆润莹亮,晕彩迷人。
姚菱在一旁小声嘀咕:“真不公平,明明大家每天都一起加班,怎么我就灰头土脸,她就光彩照人。”
程芮:“有些人就是天生被老天爷偏爱。”
换好衣服做好造型,舒图南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烟灰色暗纹西装妥帖地包裹住舒图南纤长的身形,肩膀处精巧的褶皱设计巧妙弥补了她略显单薄的骨架。
造型老师将她向来随意披着的黑发修出层次夹成蓬松的羊毛卷,发尾抹了少许摩丝,让每一缕发丝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会太过死板,又中和了她脸上的稚气。
“完美。”造型师都忍不住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这套衣服的剪裁很适合你。”
舒图南盯着镜子,镜中的女孩眼神清澈却坚定,微卷的刘海下是一双被眼线笔勾勒得更为明亮的眼睛。
她终于有了几分时尚圈人士该有的样子。不是艺术家的不羁,也不是精英式的凌厉,而是一种独属于她的,带着青春气息的艺术感。
姚菱皱着眉头绕舒图南转了一圈:“总感觉还差点什么。”她伸手比划了下舒图南的领口,“这里太空了,应该加一条夸张点的项链。”
程芮也认同姚菱建议:“你说得对,但是这套衣服的剪裁比较中性化,普通项链会破坏整体的飒爽感。”
“其实……我带了这个。”舒图南有些局促地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皮质项圈。项圈设计极简,只在正中央镶嵌着一颗水滴形红宝石,在化妆间的灯光下折射出暗红色的火彩。
程芮眼睛一亮:“这个更好!咦…这颗宝石火彩不一般啊。”
她还想凑近细看,舒图南已经利落解开项圈搭扣,将项圈戴在自己脖子上。
戴好项圈刚抬起头,她就从镜子中对上林漾月似笑非笑的目光。
不止舒图南,在老师们的巧手下,姚菱和程芮也仿佛脱胎换骨。
姚菱向来朴素的黑长直被烫成了复古大波浪,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也换成了隐形,露出那双被眼线勾勒得格外妩媚的杏眼。
“感觉自己美死了,谁看我一眼都应该给我五块那种。”姚菱对着全身镜转了个圈,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老大,请他们化妆做造型一次多少钱?过段时间我有同学会,感觉可以提前约一下她们。”
林漾月淡淡回答:“一个人五位数吧。”
姚菱惊叹一声,“这么贵!”
“好贵。”程芮也忍不住感叹。她对自己今天这身造型也很满意,是她平时不会尝试的风格。利落的盘发搭配钻石耳钉,还有不对称剪裁的白色西装,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富有艺术气息。
林漾月笑:“同学会那天提前联系Lisa,就说是我让你找她的。”
姚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老大你最好——”
“打八折。”林漾月干脆利落地截住她的话头。
姚菱大失所望:“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送我一次,作为我辛苦工作的奖励。”
林漾月莞尔:“如果今天发布会顺利,我可以考虑你刚刚这个提议。媒体已经到齐了,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你们在发布厅就位。”
三人提前到发布厅做准备,一进去就有不少人同姚菱打招呼:“姚菱!你今天好美!”
姚菱快走几步,到那人面前,亲热握住对方的手:“呀,怎么是你!”两人站在一边聊天,时不时将头凑在一块儿低语,舒图南看到好几个挂着媒体证的编辑,都对她十分热情。
“姚菱在品牌部时没少跟这些人打交道,所以她处理媒体关系游刃有余。”
林漾月站在舒图南身边,低声为她解释。
“品牌部有公关经费,逢年过节姚菱常去拜访她们。本来她们今天要提几个尖锐问题,都被姚菱劝回去。”
舒图南站在台侧,看着姚菱像只优雅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姐姐,原来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为Astraleia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
发布会进行得异常顺利,流程丝滑得不可思议。每位记者的提问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提前预设的范围内,连最刁钻的媒体都只问了关于Astraleia品牌理念的问题。
这背后,姚菱功不可没。
发布会接近尾声时,琛玉集团的几位董事鱼贯而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林旭彦,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西装,领带上别着领针,看起来温文儒雅,而落后他半步的林旭祖则一脸阴沉。
董事代表上台简短发言几句,为今天的发布会划下句号。
最后的环节是大合影,董事们站在最中间,林旭彦、林旭祖站在林漾月左边,三人之间保持微妙又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近倒显得刻意亲密,又不会远到暴露彼此间裂隙。
程芮、姚菱、舒图南则站在林漾月右手边,林漾月站在这个微妙的分界线上,左手边是琛玉的旧势力,右手边是Astraleia的新血液,泾渭分明却又被她牢牢掌控。
“三、二、一,茄子!”摄影师高声喊道。
快门声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戴上了完美的面具。林旭祖阴鸷的眼神瞬间温和,林旭彦刻意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林漾月的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张很快就要挂上琛玉官网以及登上各大杂志的合影,看起来是那么和谐美满——新兴品牌冉冉升起,家族成员团结一心。
*
转眼又到九月,舒图南的工牌上入职日期已经默默翻过一整年。
这天下班前,林漾月突然在群里发消息:“为了庆祝舒图南同学入职一周年,晚上带你们去酒吧玩,顺便放松一下。”
舒图南:“去Mist吗?”
程芮的转椅猛地滑过来:“是富人区那家会员制酒吧?”
她眼睛亮得像是看见了稀有宝石,“听说那家门槛很高,只有会员才能进去消费。”
舒图南还没说话,群里新消息又弹出来。
“今天所有人准点下班。九点整,Mist门口,迟到的人明天请吃早餐。”
程芮已经飞快地保存文件:“我现在就回家洗头!”
暮色四合时,舒图南站在房间的全身镜前犹豫不决。衣柜里挂着林漾月这几年陆续送她的衣服,从设计简洁的西装到俏皮的连衣裙,每一件都合身得像是为她量身定制。
最后她还是选了平时常穿的衣服,黑色背心工装裤,外面一件牛仔外套,整个人散发青春活力无敌气息。
九点整的Mist门口,程芮和姚菱已经等在粉紫色招牌前。
程芮破天荒地穿了件露背连衣裙,耳垂上流苏耳环随着动作摇晃。姚菱则穿了条百褶裙,搭配小白鞋,一双腿又直又白。
姚菱不断张望来往的出租车:“她们俩呢?”
程芮刚要回答,突然看到她们从路边车上下来。
林漾月今晚没穿西装,而是穿着一件墨绿长裙,外面拢着同色丝绸外套,外套的三颗纽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漂亮的锁骨。
跟她相比,舒图南就穿得跟个大学生似的。但是两人站在一起并不违和,反而有股说不上来的融洽。
“进去吧。”林漾月与门童打了个招呼,门童立刻拉开酒吧大门。
Mist内部比传闻中更令人目眩神迷。
水晶吊灯将光线折射成星河,空气里飘浮着香水与酒精混合的奢靡气息。
舞台上一位金发碧眼的外籍女歌手正抱着吉他,慵懒的蓝调旋律像丝绸般在酒吧里流淌。
她的嗓音沙哑而性感,与Mist情调的装潢形成奇妙的碰撞。
舒图南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每次都会被这里的环境惊艳。姚菱和程芮都是第一次来,更是看得目不暇接。
这里的服务生都认识林漾月,每个见到她的人都热情与她打招呼,林漾月微笑回应。
熟门熟路领着她们进VIP专座,林漾月脸上露出些许惊诧表情。
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一袭红裙的杜简悠像团烈火般窝在真皮沙发里,鲜红的指甲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香槟杯。她身边坐着一身月白素衣的岑夏溪,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与周遭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哟,这是谁呀?”杜简悠扬起精心描绘的眉毛,红唇勾起一抹弧度,“不是我们的好朋友大忙人林漾月吗?”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指尖绕着卷曲的发尾,“平时喊你喝酒你说忙,这会儿又偷偷跑过来。怎么,今天终于不忙啦?”
岑夏溪闻言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扫过门口的四人。她的目光在触及林漾月时微微一顿,算是与她打了招呼,又很快垂下眼帘,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临时起意。”林漾月莞尔,面不改色地走进包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倒是你们,不是说这周在巴黎看秀?”
杜简悠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某些人放鸽子,我们只好改行程咯。”
她盯着林漾月身后三人看了几眼,突然冲舒图南招招手,“小可爱,过来坐我这边。”
舒图南觉得她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就在原地没有动。
“不劳费心,我的人我自会安排。”林漾月拉着舒图南,径直走到岑夏溪身边的空位坐下,顺手拿过她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杜简悠笑,鲜红的指甲戳了戳林漾月的肩膀:“得,是我多余。”
她转头对呆立着的另外二人眨眨眼,“两位妹妹愣着干嘛?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呀。反正林漾月买单。”
林漾月和舒图南落座后,姚菱和程芮才终于看清昏暗灯光下的那两人。
程芮的瞳孔骤然放大,喉咙里迸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硬生生被她压成一声颤抖的气音:“岑岑夏溪!”
这位素来沉稳的珠宝设计师此刻完全变了个人,她的手指用力攥住姚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姚菱吃痛地“嘶”了一声,却也跟着瞪大眼睛,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影后岑夏溪!
岑夏溪微微抬眼,清冷的目光在程芮脸上停留了半秒,轻轻点头示意。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程芮差点脚一软。她慌乱地摸出手机又赶紧塞回口袋,像个第一次见到偶像的高中生。
林漾月主动开口介绍:“这两位是我的助理姚菱,还有设计师程芮。”
她顿了顿,目光在杜简悠和岑夏溪之间扫:“她们俩是我的朋友,杜简悠,岑夏溪。”
“要要签名吗?”姚菱小声问程芮,一边从包里摸出眼线笔。
她今晚出门就带了这个,也可以临时应急。
杜简悠突然笑出声:“岑影后,你的迷妹都渗透到琛玉了?”
岑夏溪没接话,甚至没从手机屏幕上分神,仿佛手机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吸引她全部注意力。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冰块碰撞的声音和远处飘来的蓝调旋律。
“别见怪,她这人就这样,遇到上心的事就什么都顾不上。”
杜简悠伸手将姚菱和程芮拉到身边坐下。“上次在戛纳红毯,她让制片人干等了二十分钟。过会儿就好了,待会儿让她给你们签名。”
过了一会儿,岑夏溪将手机锁屏,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们:“抱歉,是要签名吗?”
没等回答,她已经从姚菱手里接过眼线笔。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随意抽了张纸巾,笔尖悬在纸巾上方顿了顿。
“签这里可以吗?”岑夏溪的声*音很轻,却不容人拒绝。
姚菱忙不迭点头,眼看着那支眼线笔在纸巾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岑夏溪的签名和她的气质截然不同——张扬的连笔带着几分张扬,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巾边缘。
“谢谢!”程芮抢先接过签名,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我从《见春天》就开始喜欢您的表演!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太高兴了!”
岑夏溪微微颔首,又签了一张给姚菱。
“别光顾着追星。”林漾月突然开口,将几杯琥珀色液体推到她们面前,“尝一下这个,杜大小姐的珍藏,平时可喝不到。”
杜简悠挑眉:“哟,我特意开给夏溪的,怎么就便宜你了。”
林漾月笑了笑,举杯向她示意。
杜简悠突然倾身凑近舒图南,带着醉人香气的发丝扫过对方脸颊,“小可爱,林漾月不会对你也这么抠门吧?连一瓶像样的酒都舍不得开?”
舒图南的耳根发烫,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漾月伸手,把杜简悠推回座位:“行了,别逗她了。你再这样我下次真不带她出来见你们了。”
杜简悠不以为意:“得了吧,这话你说了三年了。从夏溪拿影后那年开始,你就说要带人给我们认识,结果呢?要不是这次意外撞见,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去呢。”
林漾月无奈摇头轻笑:“还不是你太不着调,怕你吓到她。”
杜简悠目露狡黠:“才不会,妹妹看起来不像胆子很小的人。”
难得遇见,林漾月和杜简悠很快聊起了工作。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从嬉闹转为专业,杜简悠甚至从手包里拿出平板,调出几组数据给林漾月看。
姚菱和程芮原本想找岑夏溪聊天,但见她垂眸盯着酒杯出神,周身仿佛筑着一道无形的墙,便识趣地没去打扰。
坐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就按捺不住,跟林漾月打了个招呼就溜去舞池,临走时还不忘拽上无所事事的舒图南。
吧台里今天上班的调酒师是Rose,也是舒图南熟人。Rose记性极好一见她就认出她,开心地与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呀小妹妹,今天怎么有空来玩,想喝点什么?姐姐请客。”
舒图南弯起眼睛:“谢谢姐姐,我要一杯Moonlight。”
Rose吹了声口哨:“还是老口味。”
舒图南又笑:“是呀,我这个人很专情的。”
姚菱和程芮也兴致勃勃地点了鸡尾酒,姚菱要了杯粉色的PeachFizz,程芮则选了杯紫色的LavenderDream。两人举着酒杯,随着音乐节奏晃进舞池,很快就被涌动的人潮吞没。
没过多久,程芮就拽着姚菱的胳膊急匆匆地挤了回来。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额前的碎发因为出汗而微微卷曲。
姚菱则一脸憋笑的表情,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怎么了?”舒图南好奇地问,顺手给她们递了张纸巾。
程芮猛灌了一口鸡尾酒,才压低声音道:“刚刚刚刚舞池里有个女生…她…她问我能不能跟我接吻”
姚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是个超辣的混血美女!穿着银色亮片裙,直接贴上来问程芮!”
她故意模仿着撩人的语气,“你的唇色真好看,能让我尝尝味道吗?”
程芮羞得把脸埋进掌心:“我差点把酒泼她身上,现在的人都这么直接的吗!而且!她也是女孩子诶!”
Rose在吧台后吹了声口哨:“常事啦,我们Mist就是个le吧呀,你们都不知道吗?”
姚菱笑眯眯地:“我一进来就发现啦。”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程芮:“啊?什么是le吧?”
她一脸懵懂,简直跟舒图南第一次来Mist时一模一样。
舒图南微笑与她解释:“就是女同性恋聚集地。”
第70章 比起工艺,心意更重要
Mist的VIP包厢里,杜简悠正用指尖划动平板,给林漾月展示季度数据。屏幕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将她们的表情衬得格外冷静。
“第二季度的利润比预期低了12%,主要原因是有两个代言解约……”
话音未落,岑夏溪突然将手机重重扔在茶几上。碰撞声响让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她面无表情地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的下巴与脖颈滑落,浸湿了月色衣领。
杜简悠眼皮猛地一跳,一把夺过酒杯:“你疯了,还在吃药就敢这么喝!”
岑夏溪用指腹擦掉嘴角酒渍,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扫过两人:“明天还有拍摄,我先走了。”
她抓起外套起身,衣袖带翻没喝完的烈酒。
林漾月皱眉:“她怎么了?”
杜简悠望着岑夏溪渐渐消失的背影,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她的情况你也知道,又不是第一次。”
“感觉夏溪的状态比上次见面还差。”
杜简悠耸肩,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你还记得吗,她有个初恋。那个女生最近好像在相亲。”
难怪岑夏溪状态这么反常。
“我原本想邀请她做Astraleia品牌代言人,她的气质与Astraleia很相配。”
杜简悠闻言挑了挑眉:“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直接说一声就行,还需要特意邀请?不过她最近工作状态很差,上周拍杂志封面NG了十几次,差点把摄影师气走。”
林漾月轻叹口气:“以后再说吧。”
杜简悠将平板锁屏,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那个品牌办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林漾月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大厅。
杜简悠突然轻笑出声:“真不错,情场职场双得意。不过你家那几个老古董知道你养小狗的事吗?”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漾月收回目光,挑眉看杜简悠:“为什么他们需要知道这件事?”
杜简悠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还不是我家那两位,最近老说我年纪不小了,一直催我相亲,烦死了。”
林漾月语气冷淡:“哦,你叛逆二十七年,突然要当乖乖女了吗?”
杜简悠沉默半晌,脸上露出古怪表情:“介绍的相亲对象里…也有女生。”
因为林漾月和舒图南都喝了酒,回去时杜简悠便给她们安排的专车。
黑色迈巴赫平稳行驶在城市午夜街道上,车窗隔绝外界的喧嚣。林漾月和舒图南并排坐在后座,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林漾月晚上喝得有点多,此刻正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静静养神。
舒图南的手肘支着车窗,借着车窗反光,静静注视林漾月的倒影。
城市的霓虹从车窗外飞速掠过,明与暗交错从林漾月脸上滑过。她的皮肤很细,几乎没有一丝瑕疵,即使是最挑剔的化妆师,看到她也会承认有人就是天生丽质。
“看够了吗?”
林漾月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眼睛却依然闭着。
舒图南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在看夜景。”
林漾月轻笑一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流动的城市光影:“撒谎的人会长长鼻子。”
谎话一下子就被戳破,舒图南摸了摸鼻子,感觉耳根有点发烧。
“今天见到她们俩,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下个月我就二十七岁了。”林漾月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柔软。
她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表情有股说不出来的惆怅,“感觉昨天还在念大学,一转眼就长大了。”
舒图南侧过头看她,此刻林漾月卸下平日锋芒,眉眼间流露出罕见的疲惫。
舒图南思忖片刻:“长大是一件好事,我一直盼望长大。盼望长大后可以自己赚钱,吃想吃的东西,买干净的衣服。”
林漾月打开一点车窗,拢了下头发:“但是长大后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人是会随着年龄增长变贪心的,小时候只要得到一个新玩具就很满足,长大后却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舒图南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林漾月的手背:“姐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很厉害了。”
林漾月摇头:“我能有今天的一切,与我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如果你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到了我这个年纪,未必不能比我更优秀。”
车子驶入隧道,黑暗瞬间吞没了所有光线。
在短暂的黑暗中,林漾月感觉到舒图南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触感温暖而干燥。
“姐姐太妄自菲薄,林旭彦和林旭祖拥有的不比你少,但他们都没有变成优秀的人。”
林漾月明显一怔。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楼下,夜风微凉,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桂花香气。
“到了。”司机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窗外恰好有盏路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在舒图南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林漾月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这句话轻轻刺了一下。
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是一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笑容,没有商场上的精明算计,没有谈判桌上的游刃有余,只是一个简单的、被触动的微笑,嘴角的弧度很浅,眼神却格外温柔。
“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意外的话。”
舒图南露出一个真心笑容:“在我心里,姐姐一直是最厉害的人。无论姐姐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舒图南说要全力支持林漾月,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整个人都宛如上了发条一般转个不停。
办公桌上的台历被记号笔涂得密密麻麻,电脑上的渲染文件堆得桌面都放不下。
程芮有次很早到公司,发现她已经在制作间对着显微镜调整镶爪,单薄的背影在冷白灯光下像一柄锋利的剑。
压力像一块磨刀石,而舒图南在这重压之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程芮常说看她工作就像看一块海绵——永远不知疲倦地吸收着知识的水分。
设计部的图纸她要看,生产线的工艺她要学,连品牌部的调研数据她都要反复研究。程芮甚至有次撞见她桌子上有一本《消费心理学》,书页上贴满便签纸,像长出了彩色的羽毛。
其实Astraleia的设计进度已经比想象的快,但不知道为什么舒图南格外拼,九月一整个月简直恨不得住在公司,在她的带动下程芮也格外刻苦,两个人常常头对头挤在数位板前。
终于在林漾月生日前一周,Astraleia首发系列确定了下来。
首发系列名为「迷踪」,是从十套全新的系列设计中选出来的。这个系列是舒图南在凌晨四点时涌现而出的灵感,当时她望着窗外将散未散的雾气,突然想到一句话:“最动人的不是星光本身,而是追寻星光时留下的足迹。”
「迷踪」核心款式共有四个,分别是项链、戒指、手链和耳饰。
项链和手链采用双链式设计,主石悬垂在交织的玫瑰金细链间,随着佩戴者的动作会轻轻摇曳,如同雾中若隐若现的星芒;戒指的戒臂做成缠绕的藤蔓状,顶端粉钻被碎钻环绕,不同角度展示时会有光影流转的效果;最复杂的是耳饰,分别做了耳夹、耳环和耳链的设计,每一款都十分出彩,简直让人难以取舍。
所有款式主石都是采用水滴型切割,光线折射时会产生朦胧的光晕效果。
主石边缘以碎钻勾勒一圈轮廓,在强光下会形成一圈柔和虹彩,氤氲迷蒙,完美契合“迷踪”两个字。
林漾月生日前一天,舒图南将全套「迷踪」作为生日礼物献给她。
深秋的傍晚,暮色像融化的琥珀缓缓流淌,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好投进一缕斜阳。
粉钻在黑色天鹅绒布上折射出梦幻的光斑,玫瑰金手链在金色夕阳下微微闪光。林漾月修长的手指悬在珠宝上方,影子斜斜地投在丝绒布上,像在触碰一片易碎的星光。
“很漂亮。”林漾月说。
她语调上扬,唇角笑容简直抑制不住:“我有预感,这个系列一定会大卖。”
舒图南柔声道:“姐姐喜欢就好。”
林漾月对她微笑:“不止我喜欢,市场也会喜欢「迷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笑得很温柔,眼底漾着细碎的光,比落地窗外的夕阳更耀眼。
舒图南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晚上,她面临失学整日惶惶,最终鼓起勇气拨出那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温柔又耐心,将遥不可及的月光送到她眼前。
那一刻,舒图南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急切。
她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必须跑得更快些,学得再多一点,做得再好一些,才能从仰望月亮的人,变成与月亮并肩的存在。
*
林漾月的生日宴会在晚上七点开始。
与往年不同,今年除了黎韶华邀请的社会名流外,林漾月还亲自列了一份宾客名单。名单上多是业内往来人员:媒体、记者、知名珠宝设计师、独立策展人。而最令人意外的是舒图南、姚菱和程芮三个人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真的收到了邀请函。”程芮站在林漾月家别墅院子前的梧桐树下,第N次检查手里的烫金请柬。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将她浅灰色的裙摆吹得像片不安的云。
姚菱紧张地整理着领口:“我知道老大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嚯,看这个大门,跟演电视剧似的。感觉进去就要有个阿姨恶狠狠地甩张支票在我脸上,命令我离开她的家。”
舒图南没有说话,她仰头望着这座熟悉的别墅,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她扮作华姨的侄女混进来,穿着借来的制服,躲在花架底下偷看露台上的林漾月。
晚上她还溜进林漾月房间,在房间里待了一晚,那一晚…她亲了她。
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阿姨仔细检查三人的邀请函,她盯着舒图南看了好几眼,突然认出她:“咦,你不是阿华的侄女吗?”
舒图南一怔,随即认出这是当年打趣过她的阿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只是这次她不再需要伪装身份,可以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进去了。
“是的,阿姨。我现在在琛玉实习。”
“哎呀,阿华知道你今天要来吗?她今天在后厨忙,要是看到你肯定很高兴。”
寒暄几句后,那位阿姨亲自将她们三人带进屋,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上热茶和点心。客厅已经站了不少人,相熟的人聚在一起,低声说着话。也有人站在墙边,抬头欣赏墙上展示的画作。
林漾月的母亲黎韶华经营着一家画廊,眼光很是挑剔,能被她挂在家里的无一不是名家大作。
舒图南三人喝了一会儿茶,又欣赏了一会儿画。
“你们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同时转身,只见林漾月站在水晶吊灯下。
一袭酒红色丝绒长裙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她今天化了淡妆,长发全部盘起,耳垂脖颈手指手腕上戴着「迷踪」系列全套首饰,粉钻在灯光下氤氲着雾气般的虹彩。
舒图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她仿佛看到三年前那个躲在花架下偷看她的自己,与此刻站在会客厅中大方观察林漾月的自己,隔着时光长河遥遥相望。
“生日快乐,老大。”姚菱和程芮齐声说道,同时送上她们精心挑选的礼物。
林漾月接过,微笑着点头:“谢谢。”
“随便买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姚菱摆摆手,习惯性地就要去勾林漾月的肩,程芮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
“正经一点,我们不是在公司。”
姚菱的手瞬间收回来,心虚地四处瞄了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她们很少接触的场合。
她小声跟林漾月抱怨:“所有人看上去都好正经,让人怪不习惯的。”
林漾月笑了笑,也小声回答:“都是装的。今天来了几位圈内人,待会儿介绍给你们认识。
舒图南昨天提前将礼物送给了林漾月,所以此刻两手空空。她站在众人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衣摆,目光却忍不住追随林漾月的身影。
趁大家聊得火热,林漾月悄悄走到舒图南身边,声音带着慵懒笑意:“刚刚好几个人问,怎么没见过我今天戴的这套首饰。”
她伸手悄悄捏舒图南的手指,指腹微凉带着一点薄茧,那是常年学习美术留下的痕迹。
舒图南的心跳忽然加快,耳尖微微发烫。
“然后呢?”
“我告诉她们这是Astraleia的首发系列,”林漾月微微侧头,耳垂上的粉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晕,“她们都很感兴趣。”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舒图南却听出了其中的骄傲。
林漾月时常夸她,经常给她情绪价值。但私底下的夸赞和明面上夸赞分量不一样,舒图南能感受到,林漾月真的很喜欢这套作品。
小狗摇摇尾巴,幸福得有些眩晕。
“尤其是这个设计,她们说从未见过能把雾感诠释得如此完美的珠宝。”
林漾月抬起手腕,玫瑰金手链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闪烁迷人的光彩。
就连眼光挑剔的黎韶华,都说这套首饰很适合她。
被她几句话哄得心花怒放,但是舒图南仍然谦虚道:“其实这还不是最佳成品,我的镶嵌技术有点生疏,比不上经验丰富的工匠师傅。如果是她们来制作的话,成品应该会更完美。”
林漾月轻轻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迷踪已经很完美了,比起工艺,心意更重要。”
七点整,低沉优雅的大提琴声缓缓响起,宣告宴会正式开始。
说是林漾月的生日宴会,但宴会厅里的人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个阵营。
靠近香槟塔的区域,林漾月的父亲林景识正与几位音乐界人士低声交谈。他的气质很儒雅,容貌和林漾月有几分相像。与他交谈的几位男士也很有教养,他们似乎相谈甚欢,发出的笑声却很克制。
黎韶华则站在最大的一幅画作前,身边围绕着几位艺术界人士。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旗袍,肩上披着银灰色羊绒披肩,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水色透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围站在宴会厅中心的林家人。
这是舒图南第一次见到琛玉集团的创始人林光震,他虽然杵着一根拐杖,但是与官网上精神矍铄的照片如出一辙。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腰背挺直如松,说话中气十足。
虽然林光震没有刻意摆谱,但整个宴会厅的气场都微妙地以他为中心。他的长子林景仲始终站在他右手边半步位置,适时地递茶添水。林旭彦、林旭祖则规矩地站在外围,只有在被点名时才开口说话。
“他就是董事长。”程芮凑过来小声说,“我进公司好几年,就见过他两面。”
姚菱抿一口香槟:“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去年年会都没出席。”
舒图南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落在黎韶华身边的年轻人身上。她见过那个男人,他叫宗正,黎韶华一直想撮合林漾月和她。
宗正今天穿了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正俯身听黎韶华说话。黎韶华似乎很喜欢他,说话时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大提琴声忽然转为欢快的圆舞曲,林漾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宴会厅中央,酒红色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她举起酒杯,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特别是爷爷,专程从瑞士疗养院赶回来。”
林光震爽朗地笑着摆了摆手,身旁林景仲嘴角却微不可察的绷紧了一瞬。
“有人说27岁是个奇妙的年纪,已经能够清醒地认识世界,却还保持着挑战世界的锐气,我也这样认为。”
她举起香槟杯,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所以今天我要正式向大家介绍,即将面世的Astraleia首发系列——「迷踪」。大家很快就能在各大媒体上看到关于「迷踪」的宣传,敬请期待。
同时我相信我和我的Astraleia团队,以及Astraleia这个品牌,未来可以成长为足以比肩琛玉的存在。”
话音落,宴会厅内沉寂半秒,然后掌声雷动。
林漾月优雅地行了个屈膝礼,耳垂上的「迷踪」耳坠晃出一道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