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过的人好累,每天的宴席不断,过了正月十五,可算不用吃那些了。只把白菜心这些凉拌了,熬了杂粮粥,就是极舒服的饭菜。
大人解脱了,可是对弘显来说,又要不好了。
年节过完了,就意味着要开始上学了。又得背书,又得写字,一点也不好。
于是,正月十六早上,奶嬷嬷笑着禀报说,把二阿哥叫不起来。
这小子缩在被窝里趴着,小屁股撅着,“额娘,我还没睡醒呢……”
“那你睡吧,本来想带你去玩的……”
话没说完,蹭的一下把被窝掀开了,“去哪玩?”
这是彻底玩野了,收不回心了。好容易给哄的起床了,洗漱完看着把饭吃了,人家还不住的追问:“去哪玩呀?”想不起来去哪玩,得现编吧,“马厩里有一匹母马快生小马驹了,刚才额娘还以为马上就能生了,才说看看你的小马去!可刚才下面又禀报说,今儿怕是生不了……”
弘显:“……”感觉饭都不香了!
不想上学,不想写字,不想一个人。开始耍赖,“接大哥回来吧,我跟大哥一起学。要不送我去吧,我跟大哥一起上学……”
真是能找事!
眼看孩儿他额娘编不下去了,当阿玛的赶紧接手:“今儿不背书,跟阿玛学别的,好不好?”
玩吗?
对!玩。
孩子满意了,对着阿玛额娘笑的可高兴了。没上几天,弘晖又被送来了。因为皇上要巡幸京畿,四贝勒在随扈的名单里。
不过这次有一点特别,那就是皇上要带上太子,不再把太子留在京城了。随扈的皇子一共四人:太子、直郡王、老四和老十三。
四贝勒是来送孩子的,也不止是来送孩子的。
带着太子这个举动总叫人觉得哪里不对,可却不知道跟谁说。
哥俩在书房里坐着,才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就这么枯坐半晌,有点想法也不敢往出说的。各种的猜测,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惶恐。
是的!就是惶恐。之后该怎么办,度怎么拿捏,这可是个技术活。
老四起身的时候拍了老六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只朝外走了。
皇上一行一出京,京城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某些人的活动总是格外的频繁。
桐桐在内宅,是感受不到外面的变化的。她是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子重了哪里也去不了的,光是一会子一尿急,就叫人受不了呀。
月份浅的时候倒是没害口,如今快六个月了,吃饭倒是挑拣起来了。初春新鲜的菜蔬不多,去年撒下的菠菜种子,给上面盖上草木灰,再盖上厚厚的草席之后,好歹是安然的过了一个冬。如今天一暖和,两水浇的长的抖擞了起来。最近就靠这点菠菜过活呢。
今儿自家爷叫人从温泉庄子上寻了些拇指粗细的水萝卜,瞧着都鲜亮的很。她给四福晋分了一篮子叫人送去。这边才把人给打发了,自家爷掀了帘子回来了。
看这表情,脸色很臭呀!
这是怎么了?
“舜安颜这混账……”他气的在屋里转圈圈,“跟揆叙那一伙子搅和在一起……”
舜安颜是说温宪公主的额驸吧。
这是有够混蛋的,他是额驸,超然一点才是保全之道。甚至他都能跟佟家割裂开,他就是大清国的额驸,只要不造反,安安分分的,牵扯到他身上的不多。
就为了不叫这个公主妹妹牵扯到七事八事里,不管是四贝勒府里,还是自家府里,跟那边走动都是抻着的,不叫人看着那么亲密。
这怎么还主动凑过去了呢!揆叙是明珠的次子!皇上把佟家提起来是为了什么的,这位压根就没领悟。竟然迫不及待的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可不叫人生气吗?估计温宪更生气。
可这种事叫人怎么说呢?公主和驸马这种夫妻跟别的夫妻还不一样。公主管驸马吧,驸马觉得公主强势,夫妻关系难处。可公主不管驸马吧,驸马闯祸了,这时候就又成了夫妻一体,公主很难置身事外。
桐桐偷偷的给自己号脉,然后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闺女,怎么都行。阿哥们成才不成才,成器不成器,都好过皇家女儿过的那个日子。
她就道:“我把家里的菜蔬叫人给温宪送上些过去……”
嗯!什么话都不说,但温宪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温宪打发了嬷嬷过来说话,“公主说,谢六福晋惦记着。她心里有数了,请哥嫂不要担心。”
那就行!她心里有数就行。
嬷嬷回去之后,温宪就叫关闭了公主府门,“半年内都不要宣驸马了。驸马府要是递话来,你们也不必回避,直言不见便是了。”
奶嬷嬷心里难受,“公主,要不叫六贝勒去点一点驸马?”
点什么?驸马不懂吗?他是什么都懂,可什么都犯了。先冷着吧,若是冷着还不能叫他回心转意……“我回进宫求太后,从此吃斋念佛,给皇家祈福……”
是!
这边两口子在家说这个事,并没有避讳孩子。
结果俩孩子听的愣愣的,都晚上了,弘晖小声问:“娘,大姐和二姐……也会跟姑姑一样吗?”
这可真是个叫人难过的话题。
还不等她想好怎么跟孩子说呢,弘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娘,再生个弟弟吧。”
弘显眼圈都红了,把脑袋搁在额娘的肚子上,“要是妹妹……”他一幅很纠结的样子,“我会好好习武的……”
桐桐摸了俩孩子的脑袋,良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天晚上,桐桐就发现她家爷又开始铺开图纸了,一点一点在画,画的那玩意,瞧着觉得眼熟,可愣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是什么?”巡幸了京畿回来的皇上,接了他六儿子递过来的东西,看了看,没明白是什么。
“不仅箭弩的射程能远一些,其实红衣大炮也是可以的。”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这需要实验验证。
康熙还奇怪,“怎么又想起弄这个了?不是告诉你,这个革新,是需要的时间的吗?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可只要有这个东西,一架和一百家架,有时候区别是不大的。它若真行,那就足以震慑。”
这话没错!可是蒙八旗到了需要震慑的份上了吗?
“皇阿玛,儿子的福晋又有了,儿子最近忧心不已。”他的声音低低的,“儿子怕生下的是个格格,将来长大了,儿子舍不得把孩子嫁出去。事实上,自从温宪大婚之后,儿子时常为寄养在儿臣身边的两个侄女忧心……人同此心,儿臣也常想,皇阿玛嫁公主是个什么心情……早前不能理解,不能懂的感受,等有孩子对着儿臣叫阿玛,叫爹爹,儿臣突然就懂了。”他说的时候,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几分哽咽,“别说儿臣福晋肚子里这个了,便是莫雅琪……只要一想到她要去抚蒙,儿子说句自私的话,说句关起门来,只敢跟阿玛说的话,儿子舍不得!还有大哥那边好几个侄女了,平时也见不着,可这次过年了,都在府里玩呢,瞧着也是大姑娘了……儿子只要想着咱们家这么娇养着的孩子,得这么撒出去……儿子真舍不得!儿子没那么大的出息……儿子就是想叫她们都不必担上家国天下的责任。”
说着,他起身缓缓的跪下,双手抚在皇上的膝盖上,“阿玛,民间有些地方,若是添了男丁。孩子满一周岁,家里的父祖会扛着一根大梁转街过巷,这是告诉众人,家里有了能扛大梁的人了。而今,皇室繁茂,天下承平……儿子不谈国策不国策,儿子就知道,儿子舍不得家中的妹妹、侄女、女儿乃至于以后的孩子们再去受此等苦楚了。联姻或许不能变,但嫁的不是公主,也可请蒙古王公送子嗣来京中联姻。儿子之前也有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阿玛说这些话。只是,弘显那天晚上突然说,若是他额娘生了妹妹,他会好好习武。孩子的道理初一听,是荒诞的很。可细想孩子都懂武力强大的作用!其实这道理都是相通的,这手里有刀,就是会不一样。射程远的大炮,成批量确实难,确实需要时间。但一架,十驾,摆在那里,便是最大的威慑。有能力杀却不杀,这才是恩呐!”
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家事,叫的都是‘阿玛’,他有一万句想斥责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抬手放在老六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你呀……妇人之仁了!”
妇人之仁,儿女情长,说不到好,也说不到不好。
儿女情长,赤子之心,心性当的起一个‘纯’。
“起来吧!”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事非一个密字不可!既然如此,你便去监管将作监。至于怎么办才合适,得你自己来。”
“儿子想把玻璃造办处和自鸣钟造办处挪出来,跟将作监归为一处。”明白了,是打着这两样的旗号,掩盖背后真正的意图。
“准了!”这两样东西比起大炮,那真没那么要紧了,“回去等旨意吧。”
等人退出去了,康熙扭脸问李德全:“去打听打听,温宪怎么了……”
李德全马上退了出去,心里咋舌,感情这位六爷拉拉杂杂的一堆大事里,还夹着告状的目的呢。
惭愧呀,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次是真没看出来!
第72章 梦里清欢(72)
老六进宫了,一个时辰之后,又出宫了。
这肯定是皇上见了他了。
这是又给皇上画什么玩意了吗?画什么了呢?
紧跟着他们就觉得他们知道了,因为皇上下旨,叫老六监管将作监。
这地方,可当真是个好地方。这里过手的可都是贵重的东西!从宫殿的修葺,到金银珠宝、各种的精美的首饰和器物,包括各种刺绣品,最顶尖的好东西,都在这里制作的。你说你监管这里,能没点油水捞?
羡慕死了好吗?老九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心眼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的老九是这么想的,可叫直郡王去想,他想的是将作监分的很细,像是左校署,这管的是婚丧嫁娶以及皇室礼服用品,甚至包括了给官员的一些规制的奖励物品。而右校署管的是版筑、涂泥这些东西,都归这一部分管。除此之外,还有个中校署,管舟军、兵械、杂械。这个兵械牵扯的可就大了,更何况杂械里面包括一应农具水利用具等等,都能归为杂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署,管陶土,瓷器,各种石雕、碑、柱等等等等,活人用的,甚至包括死人用的明器都归人家管。就是说,皇陵祭祀那一套,也跟这个衙门脱不了关系。
地方不显眼,也不显贵,可说实话,这个地方能牵扯到皇室到天下的方方面面。就像是铸钱,就跟人家没关系了吗?有的!
这个老六,怎么钻营的,叫皇阿玛把他放到这个位子上去了。
是又有了像是之前的箭弩那样的东西了?还是在农具上又有了革新?
结果还没琢磨明白呢,又有消息送进来了:皇上把玻璃造办处和自鸣钟造办处给挪到将作监了。
哦!这么一听好像是老六又往这两个方面偏移了。
可要只钻这个,皇阿玛能这么安顿老六?不斥责一句不务正业才怪。
除非……还有别的不能叫人知道的东西。
一瞬间他就懂了,一定是比那个箭弩还厉害的东西,所以,老六的差事尤其要紧。
直郡王摆手叫人退下去了,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地方。老六其实比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要聪明!老六给他自己找到了退路,可自己呢?自己的退路又在哪里呢?
聪明?要真聪明就该像老六似得,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皇上这突然一下旨,叫众人的视线都放到宫里了。想看看皇上还有别的安排没有。
可安排没等到,却等到了皇上宣佟国维和和硕额驸的消息。
找佟家人?给佟家人安排了差事吗?
大家翘首以待呢,可等来的却是这祖孙俩不大工夫出宫了,然后额驸没回驸马府,直接回了佟家。紧跟着佟家门户紧闭,只佟家老夫人去了公主府。
什么意思?没看懂。
四贝勒懂了,他问福晋:“温宪跟额驸怎么了?”
回来真没顾得上来问。
四福晋得了信了,一五一十的说了,“六弟说他办,六弟妹捎话过来叫我暂时别过去了。我叫人送了两次东西,公主言说勿用忧心……我这还没来得及跟爷说呢。”
原来如此!老六进宫是告额驸的状去的。
懂没懂的,懂了多少的都没关系,反正六贝勒异军突起,谁都没料到。
桐桐就瞧见自家爷冷然一笑,让人总感觉他这里还裹着别的目的一样。这种圣宠有用没用呢?这可太有用了,每天来投帖的人多了好几倍。
不好的一点就是,自家爷要出去当差了。想整日里留在家里,那是不可能的。
可紧跟着问题就来了,孩子的上学的事怎么办?
想找合适的启蒙先生,不是那么容易的。然后直接打包,送到四贝勒府去了。那边接着教便是了。
孩子真就是这边住一住,那边住一住。那边顾不上了,扔过来。这边顾不上了,扔过去。
也行吧,那边有四贝勒在府里能管,自己这边肚子确实是大了,管束不了了。
“不是一直想吃鲜菜吗?爷今年一定在后院给你盖个大大的暖棚。”
哄人呢!暖棚拿那么小块的玻璃拼接,宫里也就孝庄老祖宗住过的地方有那么一个花房,别的地方可都没有的。真敢那么干,皇上该斥责了。
可他家爷还真没吹牛,接管了将作监不足两个月,就给皇上抬去了一块极大的通明的玻璃。
皇子阿哥围了一圈,皇上马上叫人,把好些亲近的大臣都喊来,瞧瞧,都来瞧瞧。
大家都瞧稀罕呢,老九看见的全是金光闪闪的银子。
这玩意现在往下推广,是特别艰难的事。百姓都吃不饱,更遑论其他。在吃不饱肚子的前提下,什么都是假的。现在只能说造出来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这个却急不来。
皇上短期内,会把这个东西当做一种恩赏。皇家特有的,哪个臣子干的好了,赏赐一些便是了。
老九看着金光灿灿没用的,得看皇上的意思。
这会子大家都关注的是,这玩意难造吗?成本大吗?
不难造,成本当然也不大,但对百姓人家已经是奢侈品。
从宫里一出来,老九紧随其后就追过来了,“六哥……六哥……别急着走呀,有正事呢。”
你说的正事不跟皇上说,跟爷说有用呀?爷得了三千两白银的赏赐,得了各种珍玩无数,就算没白忙。之后还有各种的完善,包括发展各种的玻璃器物,这都是方向。
但这里没有一件跟做生意有关!要让皇上开这个口子,难!
九爷不这么想,他追上来,一把把人给拉上,“这有内造,自然就该有官造。能不能再江南设立两个制造处。”
老九这脑子好的很!竟然想到官造上了。没错,官造是个路子。可这玩意肥的是私,朝廷不赔本就不错了。
他请了老九府里坐,摊开了说:“皇阿玛给了我点差事,但是呢,没给多少银子。哥哥弄这个东西出来,也是挣了钱好投入到烧钱的玩意里,懂?”
就是说压根没私人的油水?
是!你要奔着往自己包里捞钱,那基本没戏。
老九的脑子又不笨,自然明白烧钱的玩意可能跟什么有关,除了兵械制造需要保密又比较费钱之外,也没别的了。
他挠头,要是为了这个,自己倒是得收起自家的打算了。赚钱嘛,赚来谁用不重要,重要的是爷赚来了。
老九就说:“其实,沿海外贸是可行的。”
是的!外贸是可行的。自康熙二十三年收台湾开海禁之后,闽、粤、浙、江四海关,与国外同商从没有中断。只不过问题出在税收上。
老九内心腹诽的就是这个!凡是来经商的,都得说是‘朝贡’来。既然朝贡,那怎么能从别人收重税呢?皇上的意思是结交远民,得以善意,多让利。如此,朝廷就赚不到。若是赚不到,还得承担开海的各种风险,当然就觉得这玩意鸡肋的很了。可实际上呢,不是开海禁错了,而是这政策错了。以做生意人的角度思量,国外的商人愿意来,那肯定是有利可图。跟他们做生意,这就是结交。
心态高,姿态高,这跟做生意是两码事。对商人用怀柔那一套,不顶用的。就是利字摆中间的事。你叫他有利可图,一切都不是问题。
皇上如今也没说要关闭海禁,这是不是就是个机会呢?
老九呲牙,难受的不行,看着钱从手指缝里漏走,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么想着,就直接起身,“我先回去,我得想想去。”
辗转反侧一晚上,睡不着呀!是写折子给皇上呢?还是自己跑过去跟皇上说,您错了,您这么着当皇帝可以,但是赚钱,您不行。
可是胆子再肥,他还是不敢。
第二天找八哥商量,老八给拦住了,“你疯了!皇上是天可汗,自来便该是万邦来朝才是。如今,你告诉皇上,没什么万邦来朝,没有什么威服四海,只有利益而已。你这不是把皇上的脸皮揭下来了吗?”谁都要面子,更何况是皇上?你这都不是找抽,你这是找死呢!皇上厌弃也不过一眨眼的事。
这么想着,就继续道:“这里面的事,你明白,老六也明白。可老六只造出来了,多余的话说了吗?你想到的事,他想不到?那他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他知道,说了没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将来的帝王跟皇上不一样,能认同你这个想法。老八心里这想,但嘴上万万不敢这么说的。他的手重重的摁在老九的肩膀上:“听哥哥一句劝,这事上千万别鲁莽。”
老九叹了一声,浑身的劲儿都泄了:罢了!罢了!等将来吧!将来……总有机会的。
直到晚饭时间,赵其山在低声禀报:“九阿哥在八贝勒府上,一整天都没出来。”
桐桐就见自家爷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听他微微叹了一声:“……老八和老四……我知道为什么……”最后是老四了。
什么?
“老九今儿若是进宫,我跟老四便会进宫敲边鼓。做生意那一套,我们确实没有老九熟。可老九说的有道理!这事皇上许是会面子上下不来,斥责许是会有。但是,不争取到底是可惜了。而如今,老九在老八那里耽搁了一天,只怕被老八一拦,放弃了。”
那爷还去说吗?
说了就有用吗?这事根子上不是谁说的有道理,而在于谁能去办!爷办不了,老四办不了这个事,数了一圈,非老九不可。
可老九缩了!
“还真就是离了老九这个屠户,不得不吃带毛猪!”这话说的:呵呵!老九一定会谢你这么夸他的!
第73章 梦里清欢(73)
饭都快吃完了,赵其山轻手轻脚的又进来禀报:“……九爷前脚从八贝勒府离开,后脚十爷就进了八贝勒府……”
知道了!不用盯着了。
老十就是个瞎出溜的,估计是一整天没逮到他九哥,这么晚了不见,以为出大事了,这才往老八那里去了。还真是!老十是没地方去!上午去找九哥,九哥不在。下午就找九哥,九哥也不在。他想在外面溜达着玩吧,可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宗室里爷们倒是不少,可这些货拿自己当傻子呢。他们一个个的背后有什么勾连他也不知道,不敢在外面晃悠了,可是在家吧,福晋真真是烦人。府里的拢共三个女人,两个小妾是当年额娘选给自己的。娶了福晋自己也再没进新人。今年这不是选秀的年份嘛,福晋就跟吃错药似得,盯着这事。
她也不想想,爷在宫里没额娘。自家额娘的位份又高,宫里哪个娘娘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就太后行,但太后是蒙古出身,又吃了小妾的亏,她没事管这闲事干嘛?皇阿玛倒是偶尔会想起,给儿子赐个人之类的。可给太子赐人是可能的,给直郡王……都是可能的。不过早些年没给直郡王多赐人,这不是直郡王跟大嫂关系好嘛,皇上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至于其他的,多是娘娘们赐下来的。自己这个不招待见的,皇上想不起来管,又没额娘管,别的人不是管不着就是犯不上管,我倒是想叫宫里给自己赐一个呢,可谁拿咱当回事呢?
为了躲福晋,他不想在府里呆。出来找一趟九哥,九哥不在。再找一趟,还是不在。到了晚上了,都不见九哥打发人来问自己找他干嘛,他就估摸着九哥不在家。不在家这个点能在哪?除了老八那儿没别人了。
可这一呆一天,情况就不对,怕是出事了。他不敢耽搁,赶紧往老八府里来。一进门就先问:“我八哥九哥呢?”
门子熟悉的不行,忙道:“九爷才走……”
走了?他本扭身想走的,但是何卓迎出来了。此人跟别个不同,他在江南读书人中也算有几分人脉,这倒是叫自己不好一走了之了。
请进去的时候老八指了指椅子:“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有事?”
老十就顺势坐过去,“在外面瞎溜达了一天,没见两位哥哥,心里挺想的。结果一进门才听说,九哥走了。九哥这人真是,昨儿还答应我跟我一块了,结果我等了一天,不见他的人。来了才知道在您这儿耗了一天时间。怎么了?是有事吗?有事你们不告诉我没关系呀,好歹叫人跟我捎个口信也是好的,叫我这一天给等的。”
听听这话说的!老八能不告诉为了什么事吗?他亲自给老十端了茶递过去,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完了才道:“……我给拦了!这事不是那么个事!皇上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万岁爷圣明,岂会错了?你九哥要做这个直臣,这是要冒大风险的,孰为不智!”
老十就一脸的迷糊状:“可我觉得我九哥说的有道理。”
道理是你的道理,不是皇上的道理。
老十点头,一脸的受教,“那弟弟知道了!不叫我九哥挣银子,那他真挺难受的。把跟我约着的事忘了就忘了吧……”他又憨憨的笑了起来,茶也凉了,他咕咚咕咚喝了,然后把茶盏放下,“八哥,不早了,那我先回了。”
行!回吧,没啥大事,我都给拦住了。他一边往出送一边叮嘱,“你呀,比老九还要莽撞。以后有事别这么直拉拉的往出端,多思量几遍。拿不准的就说出来,咱们哥几个一次参详参详。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嗯呢!都记住了!
到了门口,老八还说不放心晚上只带这么点人回,又打发了人跟着,“看着你十爷,慢点骑,送回府里了,再回来。出了事,拿你试问。”
老十心里叹气,八哥总是这么热情,这么体贴。
回了府里,给老八的人打赏之后,老十才往府里去。进了外院了,才被管家告知,九爷来了,在书房。
哦!九哥来了自己这儿,跟自己去他府上一样,是不需要特殊通报的。所以从进了门就没人觉得家里是有客人的。
一进书房,就见九哥坐在榻上拿着本书在翻,“九哥……”
老九看过去,“我说你这一天好几趟的过去,是有要紧事还是怎么的呀?有急事你不会去八哥府里找我呀?是不是傻?”回府才知道老十找了自己好几趟,给他吓的转身就又出门,往老十这里来了,来了才知道老十又出门了。这一通好等。
没错,哥俩没约!对着老八不那么说不成呀,总得找借口打听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吧。
这会子见九哥这么急赤白脸的,他嘿嘿一笑,“我不是当出啥事了吗?”
老九能气死,既然没事他就不留了,说老十,“你是傻呀?出事了你跑你的,你往里凑什么呀?嫌牵扯不上还是怎么的?”真被老十给蠢哭了,“你好好呆你的,出事不出事,都跟你不相干。”
然后就往出走,从始至终都没给一个好脸。
但老十追过去还是喊了一声:“九哥!”
咋了?心烦着呢,钱挣不成,老不得劲了,觉得没意思的很,爷就想一个人呆着。这么黏黏糊糊的想干什么呀?
是又没钱了吧!
老九摸了摸身上,嘴上继续骂骂咧咧的,“你一日三餐吃的是银票呀,动不动就没了。就是你福晋管的严,你也好歹偷着留几个呀!以后红利拿七成回家,三层我得扣着!你九哥我倒了八辈子霉了,遇上你这么个坑货……”这边嘴上不饶人,可手上却把荷包里的散碎银两和袖子里的银票都给掏出来,一把塞到老十怀里,“先拿着用吧。”然后气哼哼的摔门就走。
老十没有送,怀里的银子和银票烫人的慌。
他一个人坐回榻上,半晌只后才喊人:“拿一坛子酒来。”
“爷,明儿有大朝。”喝了酒就起不来了。
“拿吧!”他坐在榻上吩咐,“爷叮嘱你件事,必须给爷办好了。”
爷您吩咐。
老十盯着桌上那银子,“今晚上这酒,爷是非喝不可,喝的少了还不行。”
这不是胡闹吗?
老十打了手势,招手叫人近前来:“……但是爷呢,明儿非得去早朝,迟了还不行。你呢,就是别管下刀子还是下什么,准点叫爷起来,给爷送到马车上,哪怕划拉爷一刀呢,也得叫爷上朝去……这事你要是敢耽搁了,爷回来剐了你!”
把人吓的心肝颤,但还是忙应下了。皇家这事不好说的,笑未必真笑,哭未必真哭,夸未必真夸,骂未必真骂。自家爷这醉,不好说的,对吧?
于是,早起大朝,看到一个面色蜡黄,面色浮肿,一瞧就是宿醉没醒的老十。
老九差点没气死,“把头低下,怕皇上瞧不见你的脸吗?”这狗怂东西长的五大三粗的,他这纤瘦的小身板,挡也挡不住。
老八还问老十:“你晚上跟谁喝的,喝成这个德行了?”
“自己喝的!”声音闷闷的,“然后喝多了。”
皇上最烦贪杯酗酒,他们哥几个都没这么毛病。就是不得不喝的酒,那也是注意酒量,喝多了也得保持脑筋清楚。可像是老十这么着,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多能耐呀!
十一在老十身后一戳一戳的,“十哥,怎么能自己把自己灌醉?”
端着酒坛子吨吨吨的,自然就多了。哎呀!好烦呀,问什么问,知道什么呀就问。
他乖巧的把头低着,早朝安稳的很,皇上也没注意。都以为老十走了狗屎运了,今儿躲过去了。谁知道老十就跟抽风一样,在李德全宣布‘退朝’话音才落下,大臣们都跪下,恭送皇上的时候,老十窜出去了,奔着皇上追过去了,“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皇上一看老十那德行,脚下就没停,要说上御书房去说,别当着满朝的大臣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老十这么着,哥几个能不跟着吗?
老九紧跟其后给窜了,吓坏了,他怀疑老十酒没醒。
老九一跑,老五就先追了。蠢蛋,别一个搭进去了,另一个跟着陪绑呀!
十一想拉路过的老九没拉住,拉老五也没拉住,险些给带倒了。十二顺手扶住了,“十一哥,我送您过去。”
老八能不跟吗?
这一走,跑了一半了,那剩下的不跟着,岂不是没有一点兄弟之情?
跟去了怎么着了?一个个的都在跪在外面吧。
是!什么话不能等到散朝之后再说,非等不到朝臣走利索,你就得喊呀!这么跪着就是磨性子呢。
皇上在里面见大臣,一点别的情绪都没带,好似教训儿子这么丢人的事,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这些跪着的阿哥们在外间都能听到皇上的兴致极好:“朕听闻索岳尔济山,也算是的上是名山。听说是非常高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此次去巡幸塞外,朕一定要去看看……”
这么说下去,得跪到啥时候。嗣谒觉得,今儿要是不晕一晕,怕是要扛不过。
结果在他还没晕的时候,跪在最前面的老十,突然就来了一嗓子:“……皇阿玛,去哪里都是要银子的……”
第74章 梦里清欢(74)
这一嗓子,里外都吓了一跳。
老九上去就捂老十的嘴:疯了!要撒酒疯咱回去撒,在皇上的御书房,撒什么酒疯呀!
老四就低声道:“拉老十出去!”
直郡王已经起身了,“皇阿玛,老十宿醉未醒,还迷糊着呢。儿子这就带他下去,好生教训……”
话没说完,李德全就出来了:“诸位爷,皇上宣诸位进去。”
老九心说,完了!老十这次闯祸了!
他都恨不能一把掐死老十,又悔的不行,怕是老十遇到啥难事了,银子不够。要是昨晚自己多留一会子,老十不定就说了,要是说了,就没今儿这事了。
他脑子里转圈圈,想着怎么给老十脱罪。
进去之后,太子已经站起来了,恭敬的站在皇上身后。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跪下了。连不上朝的十三和十四听了信也跑来了,偷摸的跟在后面跪着。
嗣谒朝后一瞧,看十三那一脸的一言难尽,他就知道了,肯定是十四拉着十三来的。你说你蠢不蠢,怎么什么事都往上凑呢,这是好事吗?老十倒霉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他微微动了动,挡住十四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脸。
大臣们起身退到一边,皇上不叫出去,都不敢出去。可看着皇上训斥儿子,好像也不是很美妙的事情。
皇上在一群儿子中找到老十,“不是有事启奏吗?奏吧,朕听着呢。”
这语气越是平静,越证明皇上怒了,很不高兴。
老十膝行出去,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才要说话,那边老九跟着就出来了,挡在老十前面,“皇阿玛,是儿臣的错,儿臣没照看好十弟,叫他喝多了……”
皇上点了点老九,“让来,叫这孽障自己说。”
老十一把推开他九哥,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叫嚣着,“皇阿玛,难道儿子说错了?朝廷上上下下,哪一天花出去的不是银子?儿子笨,儿子蠢,儿子啥都没学会,但儿子知道这当家就得开源节流!可朝廷呢,节流是节不了的,该花的一分也少不了花……皇阿玛要巡幸这里巡幸那里,儿子也没说不对,可这就是得花银子呀!节流不行,就得开源呀!可咱们有源可开吗?这里的赋税要免了,那里的赋税给蠲了……这还不算拖欠着朝廷的钱粮不给的。儿子怎么看着,都觉得皇阿玛这家当的,跟儿子那个家是一样的,钱哗啦啦的往出走,就是没有回钱的道道……儿子能靠着九哥补贴过日子,可大清国能靠着谁过日子?九哥靠着生意赚点钱……儿臣觉得,朝廷也能靠着做点生意赚点钱……那要是没点进项,皇阿玛不是跟儿子一样了,花销无度,擎等着坐吃山空呢……”
话没说完,御书房里里外外都给跪下了。这位小爷呀,你这不是指着皇上的鼻子骂皇上是败家子吗?普通人家的儿子敢这么说老子,这都是忤逆!你家这位老子那是皇帝呀,你这不仅是忤逆,你还是犯上!
圈了你都是轻的!
皇上的面色已经大变,蹭一下站起身来,抬脚就踹:“混账东西……”
老九蹭一下抱住老十,皇上一脚给踹老九脊背上了。老九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老十今儿这一出,不是喝多了,怕是从老八那里听说了什么,这才闹出这一出的。
他挨着这一脚,返身就抱住皇上的大腿,“皇阿玛,这事因儿臣而起,您息怒,听儿臣细说……”他嘴上不停,“是儿臣想以朝廷的名义跟洋人做生意,儿臣以为,朝廷对外税收有问题……皇阿玛对外优容过度……”
“妄议朝政!揣测圣意……”皇上冷笑连连,显然是被气的狠了,指着老九就要说话。
可话没出口,老十就道:“不关九哥的事,儿臣本就是那么想的。越想越觉得朝廷这个事办的有待商榷……儿臣今儿见驾,要上奏的便是这件事……”
嗣谒怎么也没想到,老十会从中插了一杠子。他摸了摸袖子里的折子,这东西得找个时机拿出来。如今紧要的,反倒是怎么替老九和老十脱罪。
皇上还要张口说话,太子就过来扶了皇上,“皇阿玛您息怒,老九和老十您还不知道吗?最最有心没肺的就是他们了。您消消气,叫两人滚回去,抄三个月孝经再回来说话。如今都成家了,怎么还跟没长大似得,说话不过脑子,跟这俩混账犯不上生气……”
太子给拦了,只说罚,却不说罪。
那边直郡王也站起来了,冲着老五和老七就喊:“把那俩混账叉出去……”
老五和老七不敢不听,赶紧拉了老九老十就出去。皇上不发话,也不敢真出去。就拉了在多宝阁的另一面给跪了。
在这个角度还能看见直郡王上前去,扶住皇上的胳膊,“皇阿玛,您把弟弟们交到儿子手里,儿子没管教好弟弟,是儿子的错。儿子回头就收拾他们,咱不生气。”
紧跟着老三就道:“是!皇阿玛,老十那自来就是个霸王一般的性子,都十多岁了,那撒泼打滚的,就那德行。那就是一混人,您跟混人计较什么呀!这不定是哪里又不顺心了,多喝了几口,酒没醒……您打几板子都行,可千万别被气坏了身子。”
皇上坐在上手,面色并不见缓和,“念了几本书,懂了几个道理,喝了几口酒,就非议起朝政……”
老四赶紧道:“皇阿玛,老十万万不敢非议朝政。刚才老十那话,儿臣听了是既生气又欣慰。生气的是,老十这性子着实鲁莽,办事说话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到什么张口就来,半点不曾顾忌。欣慰的是,他开始琢磨正事了。对事的认识上,有不足,甚至有谬误,但肯用心于正事了……”
话没说完,老八忙道:“四哥说的是!要论罪,儿子首当其冲!您要罚,儿子求与九弟十弟同罪!”说着,就飘了老六一眼,但到底是压住了话头。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老四嘴角都抿起来了,老八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想把老六拉进去,叫皇上以为是老六撺掇老十吗?
他才要说话,后头的老六就动了。他起身之后明显的晃了晃,然后走到皇上的跟前,跪在皇上的脚边上,“……皇阿玛,别人不知道老十为什么闹的,儿子却知道。”老九立马想说话,之前自己去老六府里说的话,老六怕是要说出来的。与其叫老六说出来,不如自己跟皇上说清楚。
才要张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朝上一瞧,这亲五哥的手劲怎么这么大,差点没给捂死过去。
老五瞪着眼睛,今儿就是憋过气去,你也给我闭嘴,老实的给我瞧着。
老七看着老十,防备着这货猛不丁的抽冷子。老十蹭的一下,自己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爷点炮了,之后爷再说话,那就是棒槌!皇上怒了,以爷以往的尿性,爷该怂了,所以,就是掰开爷的嘴,爷也不会再说话了。
然后四个人偷偷的,朝里看,看老六嘴里能说出啥。皇上就听他家六儿子再张口,声音都带着哽咽,“皇阿玛,十弟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把家事影射到了国事上。皇阿玛告诉我们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相通。儿子也在想,这家事国事,到底是怎么一个相通法。迄今为止,儿子也只能说,尚在思量之中。今儿这事,起因便是离开了宫里,儿子们害怕了!是,儿子们自以为长大了,可其实真开府了,才懂了在人世间立足的难处。就像是在场的诸位大人,谁家给儿子们分家了?”
那不曾!父母在,不分家。
“是啊!”早早的给儿子们分家的,是极少数,“儿子出宫的时间不长,接触的人也不多,最熟悉的莫过于儿子的岳家,西林觉罗家。儿子的岳父,本是四品翰林,可儿子的大舅子离京去西北就任之时,他毅然辞官。他身上有个爵位,以皇子岳丈的身份在官位上,他言说,所能做极少。但儿子知道,岳父离京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儿子的大舅子不能担事!年轻,就意味着见识少。百姓人家,父亲不给儿子分家,带着儿子们一起过,这是做父亲的在慢慢的教导儿子怎么为人处世。岳父的那个决定,儿子没拦着。儿子从这事里明白了,儿子出宫以来,那么些惶恐究竟是从何而来。说到底,是离开了阿玛,儿子们觉得心里空了,害怕了!从此得自己顶门立户,没有阿玛挡在前面,儿子们惶恐了。”
说着,他似乎都哭出来了一样,“皇阿玛,儿子们在外面不敢丢了体面,不过是硬撑着瞧着像那么回事。可回家来,不敢跟您和娘娘说,还不敢叫妻儿看出惶恐来。对内,儿子得软着些。对外,儿子得硬着些。这是儿子离开皇阿玛,自己开府之后才懂的。想来十弟不是如此,也差不多。他将这事影射在国事上,怕是也觉得,对内,对百姓减免赋税是该的。对外,面对外人,硬些才能立足……”
那一排的大臣就不由的瞧这位六贝勒,接触不多,但也没想到这位是这样的。
拽着皇上的袖子,哭着说一个儿子的惶恐害怕!没错,谁家儿子年纪轻轻的分出去,长辈都不会放心的。他们也确实是学着过日子的。皇家跟普通人家不一样,但皇上也是父亲,且皇上自己没父亲。皇上想做好父亲,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一个好父亲。他打小就是皇帝,他没有父亲顶着,小小的皇帝害怕过吗?
肯定害怕过的!
而今,六贝勒一句‘儿子害怕’,一下子就戳到皇上心里了。
没瞧见吗?皇上的眼圈都红了。
更妙的是,长大的儿子才会是威胁,可是长不大,依旧需要父亲庇护的孩子,是威胁吗?
不是!他们没有威胁到父亲,他们只是惶恐失措,离不开父亲庇护的孩子罢了。
而国事,他说了吗?他说了!他把这夹杂在家事里说了。他说:对内,要软。对外,要硬。
这道理对吗?回头皇上细想,便明白这话是有道理的。
跪着的哥几个不敢相互交换眼神,但心里却不由的都骂了一句:好你个老六。这边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呢,谁知道十一神来一笔,他先是小声抽噎,继而嚎啕出声:“皇阿玛……六哥说的对……儿子就是很害怕……”???
所以呢?你们都害怕了,我们也不得不害怕?然后我们一起磕头,再补充一句:是的!皇阿玛,我们离了您,可太害怕了!
第75章 梦里清欢(75)
桐桐在家都等的心慌了,上了朝不见回来。以往便是上朝之后要去衙门,也会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的,结果今儿没有。
直到天都擦黑了,外面才来禀报,说是爷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
她急匆匆的迎出去,自家爷只是笑,拉着她往回走。
桐桐赶紧问:“是先用饭,还是先梳洗。”
先用饭吧!
灶上一直给他热了呢,利索的把饭吃了,桐桐就亲自服侍他梳洗,在里面两口子能说点悄悄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总得知道吧。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今儿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谁干了什么,谁说了什么,他一边泡着一边给学了。学完了,也洗完了,结果头发湿了他就说这么散着吧。桐桐非不,给熏干了,然后还非得给把鞭子编好。
行吧,她想摆弄鞭子就摆弄吧。
结果刚摆弄完,一扭脸就见自家福晋捧着贝勒礼服进来了,“这是……”敢什么呀?这都晚上了。
桐桐便笑,“爷换吧,我也要换。我叫人去把正殿的门打开了。”
要干嘛?
“咱们得净手焚香,再去祭拜天地祖宗。”桐桐一脸正色,眼神清亮,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
这一瞬间,什么都不用说,他全懂了!他过去默默的抱她,久久没有松开,良久才道:“说的好,是该去拜拜。”
是说的好!
皇上靠在榻上,闭着眼睛,案几上放着翻开的折子,他久久没动地方。
李德全给皇上换了热茶,低声禀报:“皇上,图里琛图大人来了。”
“叫进来吧!”
嗻!李德全出去了,把图里琛让进去。他则守在门外,连左近伺候的一并打发了。皇上很少夜里宣图里琛,好些年了,这是第一次。
图里琛躬身站着,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全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太子爷回去,先是用膳梳洗,随后便要了沿海地图,对着地图已经看了有两个时辰了……”
皇上点头,胤礽是在斟酌海贸与近海安全的事。“直郡王回府之后,未回后院,用膳之后去了演武场,射了一趟箭之后才回了书房,紧跟着叫人整理水师的近况,说是着急用。”
这是老大的习惯了,寒暑不辍,多大的事骑射功夫不曾拉下。这是记得自己这个皇阿玛曾经教导过他的话。那时候他告诉老大,太子得安民,你须得保国。他想要了解水师的近况,是考虑开海贸之后,需得调整水师布防。
“三贝勒早早的用了一碗安神汤,歇下了。对近侍抱怨了几句,似是说被十阿哥吓的不轻。三福晋请了太医给诊脉,确实是受了惊。”
老三自来胆小,今儿这事,是真吓着了。
“四贝勒回府打发人告知了四福晋一声,就把府里的书吏都惊动了,叫人正在查明朝海贸赋税征收详实资料,自消息送来之前,外院书房依旧是灯火通明。”
老四自来务实,兄弟们生出的事端,在他看来是小事,反倒是这事里裹着的事,好似都揭过去谁都不敢提的事,他当做正事大事在思量了。
“五贝勒先叫了九阿哥去府里……”图里琛说着,就小心的打量皇上的神色,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上摆手,“说吧!他们怎么说你怎么说。”
图里深只好有什么学什么。
五爷当时是暴怒,抬脚就踹九阿哥,“……钱钱钱,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只你看到利了,别人都是瞎子?你倒是想想为啥别人不提?”
九阿哥当时就问:“哥是你觉得老六藏心眼?八哥也这么说,可我今儿瞧着老六不像是藏心眼的人。”
五爷气的抬手就呼过去,“谁藏心眼了?谁跟你藏心眼,少琢磨那有的没的!老六怎么藏心眼了?是老六拦着你叫你干啥了还是怎么了?不都是你找的老六吗?觉得老六之前啥也不说就是藏心眼?可你不想想,老六能说啥?改赋税征收,这是多大的事。不好好寻思里面的利弊,叫人怎么说?”说着就又打:“是不是你撺掇老十的?老十憨,你别欺负他。”
九阿哥当时就叫屈,把如何在八贝勒府里呆了一天,他是怎么说的,八哥是怎么说的,后来老十怎么着了,而后哥俩怎么阴差阳错的这些都说了,“老十从老八那里知道了我想干嘛,他觉得很有道理……估计昨晚是琢磨着该怎么帮我,然后他那脑子想也想不明白,一发愁就喝酒,一喝酒就醉,然后今儿就闯祸了……”
图里琛学完,就道:“五贝勒把事情了解完,见着实不是九阿哥撺掇十阿哥的,这才放了九阿哥回去。”
皇上点头,老五厚道,教弟弟的话也没有孬话,全在理上。
这里面牵扯到了老八,关于老八跟老九说的那些话……怎么说呢?对君父存敬畏之心,错了吗?不算是错!只是,心思未免机巧了一些。
他没言语,催着图里琛往下说。
图里琛直接说起了七贝勒,“一个人在前院书房,特地要了二两酒,喝了才歇下了。”
意思是本不喝酒的人,睡前不得不喝,其实跟老三要喝安神汤药一样,怕离了这东西睡不着。跟老三不一样的是,老三不怕人知道他被吓着了。但老七好歹好顾着些脸面,只敢用酒安神。
“十阿哥回去就蒙着被子呼呼大睡,谁也不叫打搅。九阿哥从五贝勒那边出来,先去了十阿哥那边,见十阿哥睡了,就没多留。敲打了院子里的奴才,叫他们夜里得有人当值,夜里不许给十阿哥喝冷茶。而后九阿哥才回府,回府之后一个人在书房里,哭了……”
皇上缓缓点头,一个是自以为精明的实心蠢人,一个是以蠢人自居的实心精明人。
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
皇上闭着眼没说话,图里琛而后才道:“十一阿哥回去就请太医,哭的过了,回去饭食也不曾进,就歇下了。”
体弱,有点自保的小手段,内里其实比老五和老九看的都明白。
“十二阿哥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回了后院就寝。跟平时并无不同。”
是心态稳,还是冷心冷情,还得再看看。
“十三阿哥在阿哥所翻造船和火炮的简略图纸,一直也没歇着。”
怕是在考量水师所用战船革新的事了!
“十四阿哥很生气……”图里琛尽量不叫自己露出异样来,只低声道:“十四阿哥抱怨,说一样是哭,为什么都说他哭是没出息。为什么就没人说六贝勒和十一阿哥没出息呢?”
这个蠢呀!蠢的朕都不想认这是自己的皇阿哥。许是过几年就好点了?怎么老四和老六身上的精明守拙在他身上一点也找不见呢?
皇上听的挠头,然后才问:“你没提老八和老六。”
图里琛心里叹气,其实八爷那人为人挺好的,只是这次很不巧,要被他自己个的福晋给连累了。八爷回去就进了书房,在前面用了膳,谁都没叫,最后连近身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不叫任何人打搅。然后八福晋久等八爷不到,直接上前面来找,进了八爷的书房,无人敢拦着。然后八福晋就问询了八爷今儿耽搁一天是为了什么。她问了,八爷简略的答了。
两口子之间,怎么问的,怎么答的,图里琛都详细的说了。
八福晋在听完之后就说:“老十那性子,最难以约束。本就不务正业,处处要爷操心,而今呢?更是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差点牵连到爷。叫我说,趁早远着些才好。”然后又劝道:“我知道爷跟老九关系好,老九呢,捞银子是很有些能为的,对爷也是实心实意。可真因为老九实心实意,爷这做哥哥的才越发要跟老九说清楚,远着老十,重要的事万万得瞒着老十,要不然,根子得从老十身上坏。这也是为了老九好的!”
图里琛已经跟感觉到皇上的怒气了,挑唆兄弟不合,这是大不贤!
八爷跟福晋说朝中事,有问就有答,这便已然是过线了。结果谁知道八福晋是这么点评其他的皇子阿哥的。
“老八怎么说?”皇上已经坐了起来了,脸上带了怒色。
“八阿哥哄了八福晋回后院,说是这些他心里都有数……”但不知道这话是敷衍福晋的,还是真心那么想。
皇上脸上多了几分隐忍,看向图里琛:“老六那边又如何?”别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
图里琛忙道:“六贝勒洗漱的时候倒是跟六福晋把今儿在宫里的事都说了……”
果然,留在最后说这两个,必是有相同的地方的。老六和老八,都有叫福晋知道外面事的毛病。然后呢?老六家的又说什么了?
“六福晋叫人取了大礼服,并吩咐人将府里正殿打开,摆香案,而后回去伺候六贝勒换礼服,她自己则大装。六福晋跟六贝勒说,小地主家有个百亩地一箱银,兄弟尚且争执的头破血流。可咱们家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却父子可交心,兄弟能守望。这是天地护佑祖宗保佑,正该净手焚香,以表谢意。”说着,话音稍稍一顿,才又道:“六福晋还说,打虎须得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而今父子相亲,兄弟一心,这便是天家家和。天下家和,便可万事兴。万事兴,便天下大兴。六贝勒大赞,携六福晋焚香拜祖……”
图里琛说完,就停下来了。这就是娶个好福晋的好处!六贝勒便是表现的有些纤巧的地方,可也被六福晋这么一下给补救回来了。若是背后教的媳妇都这么明道理,那他在人前说的话就不是做戏,那是真真那么想,就这么说的。而他把消息看了之后,这个禀报顺序,他是调整了的。至少他知道,把六福晋说的这番话放在最后,皇上今晚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是的!皇上缓缓的靠回去,面上已经有些动容:父子相亲,兄弟一心,天家家和,天下大兴。
这话说的——真好!
第76章 梦里清欢(76)
天热之前,桐桐生了。
从早起梳洗那个时辰发动,到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中间也就是用了一个摆膳时间和用膳时间。
别人生孩子那是痛苦的嚎呢,可自家这生孩子不说不出声吧,反正产室外面是听不见的。
等日头跳出来,红彤彤的那么一大块挂在天边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六贝勒府。章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贺喜贝勒爷,贺喜福晋,是个阿哥。”
赵其山眼泪长流,噗通就跪下,“爷,咱们家五阿哥来了。”
“福晋……福晋怎么样了?”他感觉他可以进去,可一要进去,本来正常的秩序,瞬间就乱了。他只能坐在产房门口,隔着窗户看吧,都有屏风挡着呢。终于生了吗?
熬人呀!
桐桐在里面笑:“好着呢……就是饿了。”
饿了!饿了好办呀,这就用膳!想吃什么都有。周嬷嬷才提醒,“该给宫里报喜了。”
对!报喜!报喜!给宫里报喜,给各家报喜。
宫里应该是挺高兴的,半晌的时候,宫里来人了。除了太后和各位娘娘的赏,再就是皇上打发人来瞧了。刚生下来的小阿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嘴巴胳膊腿欢腾的蹬着,胎发黑黝黝的,长的也不皱吧,白白嫩嫩的。
除了打发人来瞧,皇上还给赐了名字。
生在旭日东升之时,取名弘旭。
弘显坐在额娘怀里,瞧才生下来的弟弟,想伸指头戳一戳,奶嬷嬷拦着只不许。桐桐抓了孩子的手,“这样摸摸没事。”
就摸一下下!
然后摸了一小下下,赶紧把手收回来了,回头又轻声道:“比三弟和四弟刚生下来的时候好看。”
是说弘昀和弘时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
孩子的洗三,四福晋肯定是顾不上管的。可四福晋月份大了,其他人还是清闲了。第二天大嫂子就先打发人来,问要不要帮忙。
那肯定紧着大嫂子了!桐桐就亲自打发张嬷嬷去,请大福晋过来帮衬一二。
大嫂子一过来,这有事没事的,就都先过来瞧瞧。
三福晋也怀着呢,都六七个月了,也不能走动。
结果七福晋来了,章嬷嬷扫了一眼就先进来禀报说,“要不,请张老太医给七福晋瞧瞧,老奴怎么瞧着七福晋像是有了呢。”走路的姿态不对!
张老太医如今就在府上,从生之前到现在,都在府里。给安排了客院叫住着呢。
这要是七福晋有了,就不适合见产妇了。以防万一吧!
那就赶紧吧!
几位福晋坐在外面,然后看着张太医给七福晋诊出了喜脉,“一个来月,还不显。但也就七八成准了。”
跟着的嬷嬷就忙低声道:“可我家福晋……前几天才见了喜呀。”
“无大碍,六福晋配出来的安胎丸就极好的,连着吃七丸,就都好了。”
桐桐在里面听着呢,忙叫人取了,亲自验看了,交到张嬷嬷手里。张嬷嬷交给老太医,老太医又验看了一次,确认无误,这才交到七福晋贴身嬷嬷的手里,“服上一粒,其余的带回去。每日就这个时辰服药,服完为止。”
七福晋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就有了……”
大福晋赶紧安排人往出送,“来日方长吧。等六弟妹做完了月子,再去瞧你是一样的。”
这叫八福晋如何不羡慕?
九福晋跟十福晋在边上嘀咕,“我们家那个完颜氏,怀着呢。消停的很,她怕我,只缩在屋里呆着。我没短了她什么,叫那么消停的养着吧。”
十福晋轻哼一声,“那我家这个闹不好要比你那边那个早些。听嬷嬷们说,怕是得生在入秋之后。”
八福晋并不知道这情况,如今一听,竟是老九老十也要做阿玛了。别管是不是嫡福晋生的,这府里只要有孩子,宫里其实不怎么爱管的。
如今选秀就在眼跟前,老九和老十家有孩子要出生了,福晋贤良,子嗣可绵延,宫里自是少管了。十一福晋人家又不着急,十一得养好几年。瞧着十一能上朝了,宫里只有欢喜的,这证明十一福晋把十一阿哥照看的很好。
十二福晋嫁进来时间短,这才成亲多少日子?这要是宫里要求人家家里得有孩子,那是不讲道理。新婚燕尔的,宫里不会再给赐人的。
她在心里算了一遍,今年这选秀,怕是只她家有些悬。
于是,她先开口打问这个事,怎么跟宫里的娘娘说的呀。
大福晋能说啥:“娘娘们会看这办。”自家婆婆才不管这事了,绝对不会给自家赏赐的人下来。除非自己张口要。自己如今要是去年的身体的话,她还真说不准主动要个老实人来家里。可如今,自己好着呢,身体明显大好了。我干嘛给自己添堵。说句不怕笑话的话,还想养几年,说不定赶在老蚌生珠的年纪还能再生一个呢。
这话等于没说,八福晋扭脸问五福晋,“五嫂了,跟宫里要人吗?”
“我要什么人呀?”五福晋就道,“你都不算算,我家现在几个孩子了。两庶子,两庶女,一个嫡子,后院还有怀着的。你说我们家哪一年不添人?银子不多赚,孩子紧赶着添。我就是敢给他要,他自己敢要吗?要了怎么养呀?”
八福晋没法说话了,没来的老三家,庶出的嫡出的都有,阿哥格格都有。老四家也一样,庶子嫡子,阿哥格格,都能说成群了。老六家没多余的人,可也生了俩嫡子了,瞧着都康健。
七福晋那边本就是有庶子庶女,如今肚子里又怀着呢。
怎么弄?
她现在特别讨厌谁家给孩子洗三满月,宗室里来那么一大群,说的最多的还是孩子。
感觉很烦!
洗三完了,热热闹闹的,自家爷破例多喝了两杯。从前面回来,不住的对着炕上的娘仨乐呵。
这是喝了多少呀?
“高兴!”他也赖过来,躺在桐桐边上,然后把弘显抓过来叫坐在他肚子上,回头又想伸手逗弘旭。
这人,孩子睡了。这么大点的人,洗三闹腾的很,孩子都没歇好。
弘显坐在他阿玛肚子上,把脚丫伸过去叫他阿玛抓着,然后嘚吧弟弟的二三事,什么又拉了,又尿了,不停的要吃云云。
爷俩东一句西一句,然后弘显就把他阿玛哄睡着了。
睡着了,又做梦里。梦里那个看不分明的人,心里知道那是桐桐。就见桐桐能在虚空里抓物一样,凭空的,变出吃的,变出喝的,一一都喂到他嘴里。画面再一闪,瞧见一条蛇幻化出了犄角和足……他蹭一下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福晋睡的正好,院子里静悄悄的,跟以往并无不同。
他擦了额上的汗,想起这个荒诞的梦。这梦想告诉自己什么呢?说福晋是妖呀?
扯淡!
在皇家,梦见龙这种事,是不能提的。这玩意尤其敏感!
是不是之前那件事悬而未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不然为什么福晋在边上还做了这样的梦?
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笃定的点头,而后躺下,贴着福晋,果然这样好多了,心也不慌了,睡的也安稳踏实了。
而后第二天,早朝之后,皇上叫了诸位皇子阿哥去御书房,他感觉这事,皇上总得给个说法的。
哥几个站了一串,紧跟着来了十多位大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当日在场的,他们清楚事情的始末。而那天的事,肯定在一些固定的圈子里传遍了。
因此,皇上没多说废话,一开口就说:“朕这些皇阿哥,也都长成了。有些事了,他们比朕着急。但朕呢,也琢磨了。朕像是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在撤三藩。老祖宗当日一再跟朕说,三藩这事不宜操之过急。吴三桂年纪大,朕年轻。朕就是熬,也能熬死吴三桂。可朕如何肯答应?年轻气盛,凶险万分之下,到底是叫朕把事干成了。朕也在想,朕的这些皇子们说的事,真不可为吗?未必!年轻,敢想敢干,这点像朕。可如今到底不比以往,朕已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帝王了。反倒是后来,越想老祖宗的话越觉得有道理。老祖宗求的是稳,而今,朕求的一样是稳。在稳的这一点上,朕不妥协。但稳中是不是能求变呢?今儿,朕把诸位大人都请来了,你们都是老成持重的,都不妨说说。”
说着话,难得的,皇上赐了座,“都坐下说!坐下慢慢说。”
哥几个坐了一排排,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又坐回去,谁都没急着说话,看着这些大人能说出什么来。
可接下来是沉默,这些大臣似乎都在掂量这个事。可怎么也没想到,索额图率先开口,一开口竟然就说:“当年,臣便不支持皇上撤三藩。撤三藩是皇上力排众议、乾坤独断之下才定下的。皇上雄才伟略,可当年,臣有眼不识泰山,因此所出之策,只能以稳中谋国为先。而今,臣依旧不支持海贸!海贸,不是不行,只是短时间内,只怕弊会大于利。”
皇上对索额图之言,好似并不意外。只坐在上面不动声色的瞧着下面坐着的儿子们。
太子眼睑低垂,但脸上的那一丝表情,证明他生气了。对索额图的言行,在隐而不发。
老大嘴角挑起一丝讥诮的笑意,转瞬便没有了。
老三不安的动了动,好似是没想到,皇上的话臣子说驳也就驳了。
老四不停的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老五却在一眼一眼的观察着对面的其他大人,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六面无表情,只眼睛微微眯着,看似慵懒,可他从里面看出了几分蓄势待发的意思。
老七浑身都绷着,大臣的不顺从,叫他开始戒备。
老八先是点头,而后沉吟,不知道是真有想法,还是把这样的表情摆在脸上叫人看的。
老九脸上的不屑连掩饰都不,就差没冷笑一声。
老十是一脸‘你在放什么屁’的表情,好似对对方这种不支持的态度,他压根没想过一样。
十一嘴里好像还在嚼咕什么,手不停的这里扣扣那里扣扣,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十二静坐呢,隐在那里,不关注都似乎要被忘了还有一个他。
十三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握的嘎嘣嘣直响。
十四是瞪圆了眼睛,愕然的很了。好似不明白,这种敢直接反驳皇上的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没直接拉出去给砍了。
皇上端了茶,抿了一口,遮挡住嘴角的笑意:都看见了吧!这才是朝堂。
朝廷是皇上的?
不!朝廷从来都不是皇上一个人的。
你们以为做这个当家人很容易?对上试试就知道了。当一件事得到的不是支持,便是勉强下去,你们以为就能推行?真到了事上就知道了,疆域如此之大,天下之事,皇上能知道几层?因此,君臣一体,上下通达,才显得要紧。
威不行,恩得不停的给。
为什么总是免了这里的税,蠲了那里的粮?因为得叫老百姓知道,这个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要不然,认父母官的有,认皇上的有几何?
施恩给百姓,施恩给大臣,不是没有缘由的。
宽仁了,贪腐难免。
可严苛了,士人的嘴岂是饶人的?百姓民智不开,真正说话鼓动人心的还是士人。
有时候,难办的往往不是事情的本身,而在于这件事能牵扯到什么。
就像是如今,牵扯出什么了,都看明白了吗?
在索额图话音落下之后,又是沉默。半晌之后,太子开口说话了,就听他说:“孤觉得,海贸之事,或可一试。”
众人都抬头朝上看去,这是太子第一次在人前,表露出跟索额图不一致的看法。
索额图也是怔愣了片刻,好似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说这个话。
这幅表情一露出来,这些阿哥们多多少少就都明白了。这海贸其实牵扯到方方面面,事多且密,非一般人办不了。那么,这些皇子阿哥手里,都会攥着差事。可这桩桩件件都事关重大的时候,将来太子可辖制的住这些手握权力的皇子?为了太子之位平稳,这事从根上就不能办!
太子这话音一落,老四就一下子坐直了,替太子开了第一炮,直言问索额图,“索相不支持,敢问原由呢?事就是这么个事,可办或是不可办,都要拿出说服人的理由来。可办就不说,利看的见。我查过了,民间海贸获利颇丰,而京中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入股商船。一船货物获利十数万白银。京城中,经营舶来品商铺,百十家之多。敢问在坐的各位,谁家收的礼里面没有价值不菲的舶来品?以舶来品送礼,可见其贵。这是看的见,也是能查证的。那么敢问,索相认为的不可办,原由呢?”
皇上端着茶没放下,看了老四一眼。
索额图也没想到,跟太子意见一相左,马上就有皇子出来站太子。但这真站还是假站,太子你分的清楚吗?
他叹了一声,不过索相到底是索相。半辈子的身居高位,他张嘴就抛出若干的问题来:“所提海贸之事,税收制定,绝不是三两个月短期内能制定出来的,这需要时间……”
四贝勒直接就拦了话头,“这个事情,我想过。索相说的对,想要制定出一套完备的海贸商税来,确实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但是,什么都不可能一蹴而蹴,更不能凭空的高屋建瓴。什么东西不得是摸索着完善着?朝廷可以在三五个月之内,制定出一套临时税收办法来。先按照这个办法执行,在执行期间,难免会遇到一些我们坐在朝堂上,只靠着想是绝对想不到的问题。那么,我们再一步一步的完善。或许半年一改章程,或是一年一改章程。如此三五年之后,便是所差也有限。而后,根据海贸的情况,坚持不断完善。或是一年一改,或是三年一改,或是有大弊端大漏洞,随时更改。也未为不可!”
善!什么都没干,就凭空制定章程,反倒是不如这样逐步在试行里完善更靠谱。
索相微微挑眉,拱手之后就又道:“敢问四贝勒,通商贸易,与对方贸易什么呢?咱们为天朝上邦,跟藩属之国,以争其利,是否妥当?”
老四还没说话呢,老九就冷哼一声:“索相问贸易什么?我先回索相这个问题。皇阿玛自来关注的都是百姓是否吃的饱,穿的暖。可怎么才能吃饱穿暖呢?年年蠲免赋税,可百姓生计依旧艰难,为何?地那么些,产出那么些,凭空变不出粮食来。这两年,各地推广高产作物,其收效,短期内看不出来。但笨想着,这稍微吃饱之后,人口便会骤然增加。地就那么些地,便是鼓励垦荒,可新人口在短期内是负担,并不能作为劳力。如此往复,该吃不饱依旧还是吃不饱。民间粮短缺,朝廷从谁征税?征了,便是朝廷横征暴敛。不征,朝廷如何维系?此法如何解?索相可有良策?”
老十在边上插话:“索相和诸位老大人不需想这些,九哥所虑,乃是十年后不得不面临的困境。而那时,索相和诸位大人年岁几何?老大人们一辈子安详了尊荣,后人的事与他们何干。”
这话把人挤兑的脸红耳赤。
李德全给皇上换了茶,挡住皇上翘起的嘴角。其实李德全也想笑,从来不知道把这些阿哥爷们放在一起,能有这样的效果。
他们若是怼人挤兑人,真能把人生生的给挤兑死。
没瞧见这会子索相连胡子都抖起来了,估计是给气的,好长时间没人敢这么怼他了。
其他大人瞬间面红耳赤,这是骂他们将来两脚一蹬,全不管身后洪水滔天。
不等索额图再说话,老九继续说他的,“朝廷行海贸之事,跟商家不同。商家求利,而咱们求物。粮油布匹,有什么是什么。银子这个东西放在库里有多没少,瞧着好看,心里踏实,可一场水灾下来,有钱无粮,也是徒呼奈何?因此,海贸之初,当以为朝廷储备赈灾之物为先。以我们能产,易产之物,与对方交易生民所需活命之物,索相以为不可?”
这话谁也不敢说不可。
老九轻笑一声:“至于说与藩国争利之事……我实不知索相何以问出此等话来。”
竟是摆出一副不愿意解释的样子。
礼部尚书就道:“九阿哥,皇上以仁义治天下,而天下臣服。藩国子民,亦是皇上子民。皇上对其以恩赏,正是收其心而安其民……”
老九张嘴就想怼,被老八一下子给按住了。老八笑语晏晏的,“老大人说的是!皇阿玛自然是以仁义治天下,藩国子民,自是我朝子民。天下子民,自是该一视同仁。”说着,他就道,“老大人,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我们是天朝上邦,藩国也属咱们的子民。不如,叫藩国的达官显贵子弟,轮番前来学习。国子监该当开设相应的课程,以供其选学。藩国官员任免,若由咱们来指定,或有逆反。可若是能以在国子监求学诸子为基,促使这些受过儒家教导之人,能回藩国出仕以治民……想来,以藩国对咱们的忠心,这事该不难办?不如,礼部来办?”
老大人张嘴结舌,不敢答。八贝勒此法一下命中要害。
要么,叫藩国送人过来学习,接受我们的教育之后,回去就能出仕为官。靠教化将藩国消化掉!要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既然不敢送人来,那就不存在所谓的忠心。既然没有忠心,何来争利一说。
这才是两头堵,不给人一点转圜的机会。
都以为八爷敦厚和善,可这笑语晏晏之下,全是一击毙命的招数。
嗣谒意外的看了老八一眼,不得不说,老八要是转过态度来,那真是干事的料。瞧他一张嘴,好言好语之下,无人敢接这个话茬!
厉害了,老八!
第77章 梦里清欢(77)
索额图皱眉,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坐在上面,手捧着茶盏,半阖着眼睑,一动不动的。他有些拿不准皇上的意思。
这要是事情真这么办,那就是把老虎放出笼子了。一山自来难容二虎,可您面前坐着的,都不是七狼八虎,您这是七狼加八虎。
这若乱起来,可就四分五裂难拾掇了。
皇上不说话,他得说话。他提到了海贸的具体难度,“朝廷所用漕运船只尚且不足,哪里还有能力营造海船?且是成批量的海船。”
这不是说不会造好的船,而是没有银子造那么好的船。
之前皇上叫试营造的船只,是从荷兰人手里弄到的图纸,之后又加以完善之后的。这是以试营造的名义造的,因着没银子,如今只三艘而已。
海贸,行啊!出海的船怎么解决?反正朝廷拿不住银子来。
他妈的,老九都暴躁了。他都想爆一句,不用朝廷的银子,看九爷能不能把船弄来,把货弄出去。这些朝臣是真能耐,他们要是不愿意配合,也不说不行,就是各种给你摆困难。拖着吧,拖着拖着就黄了。
可他也知道,这是在皇上的御书房,不能爆粗口不能抡拳头。
然后就听到老六慢悠悠的开口了,“海船这个事,不难解决。如今,民间海贸不算稀奇。那么就是说,民间的船只是可以走海运的。这就好办了,朝廷以减税的为代价跟民间借船不行吗?”说着,也不看索额图,只看向老九,征求他的意见。
可行!太可行了。
那边嗣谒才看索额图,“以三年为限,有三年时间,朝廷足够营造出一批舟船。”见对方还要说话,他就客气的笑笑,“知道索相要说,朝廷没营造船舶之资,那就不从朝廷拿银子。将作监本就有营造舟船之责,我奉旨监管将作监,可以在将作监内部协调,完成营造之事即可。想来,索相该不会不准吧。”
凭空变出银子来?
索额图提醒,“金银矿归朝廷所辖,不得私自动用。”
“这个无需索相提醒,动了不该动的,自有朝廷法度制裁。王子犯法,也自当与庶民同罪。”嗣谒看过去,“不知索相还有何顾虑。”
索额图没说话,兵部的老尚书就站起来,不得不讨嫌的说一句,“历年海上盗寇不断,打劫商船,上岸扰民,此事年年皆有……如此这般大规模海贸,必然引的匪盗蜂拥而至,其危险诸位阿哥可曾想到。”
一直没说话的直郡王直言道:“这才说明,借着海贸整顿水师的紧要。家门口来了强盗,不想着灭了强盗以保家人太平,怎么会想着关了大门就把强盗挡在门外了呢?难道不出门就安全了?强盗就是强盗,你不杀他,他就是要杀你。你是大户人家,高墙大屋,看起来不好惹,他许是短时间不敢惹你,可等他把周围的邻居烧杀抢掠的养肥了他自己,那他下一步一定是想着怎么朝着高门大户动手。怎么能保其家宅不受骚扰呢?他有十人为盗,你有百人为兵。他有大刀长矛,你有火铳大炮。此时,你便是把大门打开,他可敢进?”
“可水师近些年战船陈旧……”
嗣谒就道:“陈旧可以更新嘛!朝廷有能力造,可若因无银子造耽搁了海防大事,敢问诸位大人,位列朝堂,所谓何来?”
工部的大人就说:“连年内涝,修堤坝尚且捉襟见肘。这是眼下迫不及待要解决的问题。可海防,终究不是那么紧要和急迫。事有轻重缓解,民事终归是大事。”
这话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这是中肯的把问题摆出来。
老三就说,“水利之事,常抓常有,年年修年年还得修。可不能因为要修河堤,便万事以此为借口推脱。兴水利,此乃百年大计。需得数代人持之以恒,才可见效。这是长策,需得另行商议。海贸之事,短期内可见效,反哺朝廷。朝廷盈余,才有银子投入水利兴修。怎能本末倒置?”
户部不得不说话,“维护水师战船都已是勉力,当真是拨不出营造新船之资。”
嗣谒直接就说,“那就先拿检修更换之资,先行检修战船。之后,新船营造之事,随后再谈。”
索额图皱眉,“还请六贝勒指教。”
嗣谒看了对方一眼,直言道:“检修过后,水师可练兵。何为练兵?实战即练兵。大清商船要走商路,海盗横行怎可?水师先行清扫海路,若有阻拦干涉者,剿灭便是……”
这话一出,皇上睁开眼瞧了这个六儿子一眼,文文弱弱的,心里藏着的是虎啊!他说的动听,可实际上不就是放兵去反抢海盗吗?水师乐意吗?哪怕从中分三层利,他们都乐意。剩下的拿回来就能继续造船,造了好的战船他们才能跑的更远去抢。为了能在抢的过程中少些伤亡,压根就不担心他们贪墨的厉害,不拿银子出来造船。
这是想以战养战。
索额图倒吸一口凉气,可打眼一瞧,这些阿哥的眼睛都亮了,跟狼似得,都放着光呢。
礼部的老大人都缩了,说好的仁以治国呢?皇上仁以治国,全并没有以仁之道教养皇子吧。
披着仁义的皮,可那就是狼呀!撒出去是要吃人的。
五阿哥紧跟着还提议,“若是民间有资者,募捐来建造战船未尝不可。战利品拿出一成来返利,直到战船损毁。当然了,这是有一定风险的。利可能是暴利,但若是不幸,那便血本无归。不过可以分散投,以降低其风险……”
话没说完,刷刷刷的都看过来了,把老五给吓的都说不下去了,“怎……怎么了?哪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没想到你这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想出此等的‘恶’主意来。
是的!太恶了!银子会驱使水师干到哪一步,不好说的!这玩意不好控制呀!
七阿哥弱弱的说,“若是引资入战船怕不可控,那为什么不引资以结商团呢?朝廷做的生意,跟民间做的生意不冲突……”
明白!你是想说,如此就能把控商团,利用民间资本,随时可调控资源。
索额图的眼里就有了惧意,这若是做成了,是要动摇根基的。这是掌控着一方势力的人就能给朝廷脸色看,到那时,将如何?
他急切的看向太子,想告诉太子,真要这么下去,您这个太子之位,真要不保了。
那边十一阿哥轻咳一声,笑嘻嘻的,“咱们在这里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索相你别害怕,打算跟真干成了,那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怕什么呢?“现在船无一艘,银无一两。说的都是空的!”不要因为几句话,就给吓回去了。
几位一直不说话的大人,就瞧了十一阿哥一眼,这位这么轻巧的一推,又给拉回来了。
但索额图打算闭嘴了,他今儿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了。他不知道他在说下去,还会招致这些皇子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于是,都安静下来了,沉默,跟最开始一样安静,但却是不一样的沉默。
皇上这才掀开眼睑,看向这些大人,“都累了吧!呵呵,朕的这些儿子呀,都年轻,想事从来不会脚踏实地,天马行空的很……”
也就您家的孩子敢这么天马行空。
皇上又看索额图,“还有要说的?”
索额图闭嘴了,躬身不敢答话。诸位大人把头低的低低的,之前皇上还说,本朝大臣欺凌君王,可见是被包括索额图在内的大臣给气的狠了。
而今儿,皇上是正事没怎么说,就开头表了个态,然后放了一群皇子。这还不算都开口了,然后朝中一品的都在这里摆着呢,没人敢冒泡了。
皇上轻笑一声,对着大臣们:“都上了年岁了,怕是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然后一个个的退出去了,皇子们还都很讲礼仪,就是太子,这站起身来,恭送他们离开。
等这些老大人们乖乖的退了,哥几个面面相觑,十三一个绷不住,先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这一笑,其他人脸上也跟着就带了笑意,笑着笑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不由的放声笑了出来。
没走远的大人们,听到御书房里传来如此朗然的笑声,不由的回头瞧了瞧。
然后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麻溜的走吧。
里面这一笑,倒是叫他们弄不清楚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真按照诸位皇子说的办呢?还是纯粹就是为了吓吓索额图,顺便告知他们,索额图跟太子不是一码事。反正,真真假假的,看不分明了。关键是吧,这些个阿哥他们也算是见识了:真是惹不起。
此刻,皇上坐在上面瞧着,看见太子把他的茶给老大了,看见老大拍在老三肩膀上,老三疼的龇牙咧嘴,却低声给老四说着什么。老四眉眼含笑,一边的胳膊被笑的打跌的老五拍的啪啪啪的也不管。老五一边笑拍着老四,一边隔着老六跟老七搭话。老六被夹在老五和老七中间,跟探着头过去的老八说着什么,一个说的专注,一个听的用心。老九歪在椅子上,老十站起来连说带比划,气势足的很。十一缩成一团,从荷包里掏了什么吃的跟十二分享。十三一会子站到老四身后,听老三和老四说话。一会子站在老六身后,听老六和老八说话。十四是满场子乱窜,哪里他都想挤,可谁也没拿他当大人,正一个人气鼓鼓的瞪着哥哥们。
他笑看着,有那么一刻,真觉得时间不动,停在这一刻该多好,能永远这么好该多好。
可是,能吗?
第78章 梦里清欢(78)
自家爷这天晚上是被抬回来的,喝的人事不省,醉的一塌糊涂。
桐桐也不要人帮忙,自己上手,给擦洗了,灌了醒酒汤,给安置在被窝里了,这才喊了赵其山来问:“爷跟谁喝的?喝成这个样子。”
赵其山也不知道呀,就大致说了在御书房外听见什么了,而后又在宫里怎么了,
“也没外人,就是皇上、太子,和各位阿哥爷。这一喝就给喝多了。”
桐桐若有所思,然后笑了笑,“去吧,歇着吧,爷这儿有我呢。你跟了一天了,只站也把人累的够呛,吃点顺口的,洗洗早点歇着吧。”
谢福晋您了,现在也就您心疼奴才。
桐桐笑看着人出去了,再瞧瞧睡的安稳的俩孩子,还没出月子的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虚弱,这会子她看着他,哪怕他什么也没说,他也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高兴。这跟刚成亲之后那种内敛的压抑是不同的。
那时候他想着自保,而今,好似冲破了藩篱,这叫她不由的跟着高兴了起来。
嗣谒一睁眼就看到眉眼都带笑的福晋,真的!不管多大的事,只要一瞧见她这笑脸,什么烦心事都没了。才要撑起头说话呢,结果湿濡的嘴唇就过来,一叨一舔然后咯咯咯的笑。
亲爷一下那么高兴呀?
哪有亲了?“尝尝爷昨儿喝的御酒是什么味儿的?”
尝御酒呀?“怪不得爷嘴疼呢?”
“御酒会喝的上火吗?”桐桐赶紧就号脉看看,这酒是放了啥玩意呀,怎么还上火了?
还真给号脉呀?他反手拽了人就抱了塞被窝里,这才闷笑出声,“昨晚趁着爷醉了,是不是偷糖吃了?”
桐桐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爷不是醉了吗?”
嗣谒不由的大笑出声,把在外间的弘旭给吵起来,哇哇的大哭。
弘显该去念书了,这会子却转向朝里面跑,“怎么了?怎么了?阿玛你笑什么了?”
笑你额娘是个小呆瓜。
一早起来,笑声就不断。家里的早膳才用完,赵其山急匆匆的进来:“爷,宫里来旨意了。”
旨意?什么旨意?
这旨意竟然不是给自家爷的。
“给我?”桐桐吓一跳,扭脸看自家爷,低声问道:“是要给咱们再赐个人吗?”
胡说!赐什么人赐人?!“快,换礼服!”
对!得赶紧。
接旨的时候桐桐都是懵的,一听,都是夸自己的,什么贤良淑德,什么秀外慧中,什么和睦兄弟云云,恩赏一千亩的皇庄一个,京郊庄园一座,黄金千两,各种首饰珍玩无数,反正正殿里快摆满了。
接了旨桐桐都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的,恭敬的把宣旨的人给送走了,桐桐还问自家爷,“是爷拿什么功劳给我换的吗?”
不是!“刚才打听了,皇上给了西林觉罗家下了恩旨,已经打发人出京宣旨去了。”
什么恩旨?
“岳父恩赏一等伯。”说着,就露出几分沉思之色,继而眼里的流光一闪,马上明白了,他低声道:“怕是府里的事皇上知道了。”
府里的事向来也没想瞒着皇上,瞒着人的都是两口子在被窝里咬耳朵说的。这些话除非站在炕边上,否则也听不到呀!再说了,两口子被窝里说话,谁闲的蛋疼询问这个。
桐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那天晚上……拜祖……”
嗯!
可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嗣谒笑了笑,“赶紧归置家里,咱们该进宫谢恩了。”
对!该谢恩了。
好端端的,又是下旨赏赐儿媳妇,又是赏赐儿媳妇的娘家,为什么的呀?
向来内命妇的事那是后宫的事!
后宫没皇后,但是有太后,一般都是太后下懿旨的,可这次不是以太后的名义,而是皇上亲自下旨了。
所以才奇怪嘛!这是出了什么不知道的事了?
都觉得甚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就打听呀,总得知道为的什么呀。
结果,谢恩的两口子去,皇上夸人并不避讳人。
桐桐跟四爷跪在下面,就听皇上道:“西林觉罗家家风清正,教养出的女儿也识大体,懂道理。‘父子相亲,兄弟一心,天家家和,天下大兴’,这话说的好。”
还真是为了这个?
桐桐赶紧低头:“儿媳不懂太多大道理,从小听到大,家里说的最多的便是家和万事兴。儿媳笨,唯本分而已。”
李德全不由的看了一眼低眉敛目的六福晋,话不多,可说的真好。
先不说家和万事兴,只一句‘本分而已’,就抵得过千言万语。这是笨吗?六福晋要是笨,这天下只怕再无聪明人了。
这会子,她不嘴巧不善言,把‘拙’做好了,那就是恰恰好的。
有时候,人心里或许是有点什么苗头,这个时候,一个帮着掐掉苗头的福晋,和一个帮着煽风点火的福晋,对阿哥爷们的影响是巨大的。
皇上就是要叫人看看,什么样的行为,皇上是赞赏的。那么反之,必是皇上所厌恶的。不是这么把事情点在明处,只怕这背后煽风点火的人还不明白错哪儿了。这其实就是提醒,提醒有些人,改改吧!别一条道儿往黑的走。
皇上把给儿子府里放人的事挑在了明处。放人这个事,阿哥们都知道。皇上呢,只是放人了,但平时不问。非造反大事,下面不用报。非问询,下面不许露消息。
皇子们开府之后,那天晚上是唯一一次召见图里琛大人。
这次的事里,自然是有表现好的,也有表现不好的。正是因为皇上要对阿哥们换个用法,所以,才急需清理掉皇子身边那些不撺掇好话的。这只是点拨福晋吗?不是!这里面包含了跟阿哥们利益先关的那些人。六福晋本分,西林觉罗家本分,皇上就赏。那若是其他的,以姻亲为纽带撺掇阿哥们不本分的人,包括索额图在内,再犯了不该犯的,怕是得遭殃了。
六福晋很幸运,带着西林觉罗家都走了大运,被皇上当了一次鼓槌,去敲了一次响鼓。
想来,随着六贝勒和六福晋的出宫,图里琛大人把那天晚上六福晋说给六贝勒的话已经传出去了吧!
是的!这边一出宫,宫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京城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消息还会散布出去,叫大清国上上下下都知道知道。
德妃静静的听着屏嬷嬷打听回来的消息,“……因而,皇上赏了六福晋,赏了西林觉罗家……”
德妃眼圈一红,紧跟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娘娘……”屏嬷嬷跟着红了眼圈,“不用跟着悬心了……”六福晋瞧着憨,可内里是一等一聪明人。
这可不仅仅是聪明!这世上的聪明人从来都不少,可聪明人那蠢事也没少干!
四贝勒听完了,将手里的笔缓缓放下,然后打发苏培盛,“去内院,跟福晋细细的说一遍。”
苏培盛连声应了,往内院去了。
四贝勒是估摸着苏培盛说完了,才去的后院。四福晋眼看就临产了,挺着肚子缓缓的行礼。四贝勒一把扶住了,“怎么还多礼了。”他拍了拍福晋的手,“不是你不好,是爷没把外面的事跟你提过……”
“瞧爷说的,说了妾身也不懂外面的事。”便是知道了,自问自己能做出那样的举动吗?她心里摇头,做是做不出来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主动提了一件事,“爷,弘晖再大两岁,就该正式请先生了。在请先生之前这两年,我想把弘晖交给六弟妹教养。”
四贝勒一愣,“福晋这是……”四福晋就笑,“孩子便是在府上,我也没那么多精力教。所教孩子的,也有限的很。都说,男丁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因此,六岁之后交给爷,规矩是这样的。可孩子在六岁之前的教养,难道不是教养?六弟妹的心胸、见识和决断,绝不是一般妇人能有的。且她善医,又擅武,学问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算晚,但打熬身体,打小习武,这却得从小开始,不能耽搁。再者,六弟妹是嫁人之后才学的医,也是从嫁人之后,为了六弟的身体,才开始习武的。可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人,却学得有模有样。妾身觉得,这不仅仅是聪明就能做到的,这非大恒心大毅力不可。妾身也不敢说弘晖一定能学成几分,但能在其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哪怕只培养了恒心和毅力,有这样的心性,将来他想干什么是干不成的?”说着,就缓缓起身,福下身去:“妾身无能,才情平庸,唯自知耳!身为母亲,妾难教孩子其他,唯求一好去处教养……还请爷准许!”
四贝勒一把将福晋扶起来,攥着她的手没松开:“爱子之深,则为其长远计,福晋所请,爷准了。而福晋,不可妄自菲薄,知人者为智,自知者为明,且福晋见贤者不嫉不妒,又哪里是没有胸怀的妇人?在爷心里,福晋是好的!”
四福晋便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每个人都有光亮,幸而我的光你看见了!
第79章 梦里清欢(79)
太子妃在东宫里端坐着,她现在能活动的范围很小。除了给太后请安,每天走固定的路线出东宫回东宫,除非特殊的节庆,那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东宫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事。以前皇上事事都盯着呢,万事不过是规矩二字,其他的能有什么呢?
太子也没多少事要交代她,有时候需要对外恩赏,直接叫属官替她办了就好。有几件事是问过她的?几乎是没有。
但在宫里,从太后到皇上,也没人说过自己的不是就是了。
自己为太子奔忙不了,也不会为了太子汲汲营营拉拢各处,她也觉得她的温良恭俭是没有错的。到今儿,也没人说她错了。可今儿听的这个事呀,她总觉得,她做的好似还是少了些什么。
可少了什么呢?
别管少了什么,这会子也不会去骤然去改。没错就得照着没错的法子暂时这么做下去,要不然,才真真是大错。不是所有的改动都是对的了,闹不好还会闹的别人以为自己之前是做戏。
嬷嬷们平心静气,不敢言语。太子妃笑了笑,跟平时并没有不同,只吩咐道:“去问问,我记得康亲王福晋的生日是最近?去查查,看具体是哪天。”
东宫该给恩赏还是要给的。
大福晋也忙着叫人收拾祝寿的寿礼,把一珊瑚单拿出来,“收回库房去,送的是个心意,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都收起来吧。”
直郡王还没进屋呢,先听了这么一句。这会子掀开帘子进去,见伺候的真把一个品相本就一般的珊瑚给收了。剩下的还真就是……中规中矩。
他先没说正事,只皱眉问了一句:“跟往年比,是不是简薄了一些。”
呵呵!
大福晋语气凉凉的,“跟往年比?跟往年能比吗?”说着,声音也不说低点,依旧高声朗语的,语气还带着几分挤兑的意思,“以前呢,别管真千岁,还是假千岁,别人捧着你是大千岁。那一天天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可这往后呢?”
直郡王一把捂住大福晋的嘴:“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他气的把大福晋往屋里拉,“刚才叫人给你传的话,你没听?”
听了!皇上夸六弟妹了!夸的好呀!
“你就听出来夸的好了?”
我还知道府里有皇上的人!有皇上的人我才要说呢!我还真就不怕,张嘴就咬在自家爷的手上,见他吃疼收了手,才轻哼了一声,“还不许人说话了是不是?皇阿玛当面我都要说的!又不怕人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后这过日子就是得算计着来,勤俭持家,哪里错了?况且,孝敬长辈,看心不看行,难道长辈会拿着孝敬的东西比较孝心的多寡?”
直郡王怀疑自家福晋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叫皇上知道,她是不嫉妒皇上给六弟妹的夸奖,但是她眼红那庄子那庄园还有那一千两金子。什么勤俭持家,这不就是跟皇上哭穷吗?
皇上大张旗鼓的弄这一出,不是叫你以此为借口闹腾着跟皇上张嘴要东西的。
他抬手指着大福晋,大福晋理直气壮的很,胸脯一挺,大有你敢动手我今儿就敢大闹,不信你就试试。
成功的把直郡王给气跑了!可进了书房,直郡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把眼泪憋回去了。福晋是心里不安吧,这既是替自己剖白呢,说自己收的那些东西也很无奈。舍不得东西不是不舍财,是怕有个万一,真要是算后账,这收的东西怕是得还回去的。所以,还是俭省着些吧。
她愿意用‘泼辣悍妇’的样儿,护着他。
护着不护着的,接下来的日子得跟之前不一样,对吧?大福晋是真愁接下来的日子的。这大手大脚惯了,被‘偏’习惯了,之后肯定会有很多不习惯的。别的还罢了,只这钱财上,愁死人了。羡慕谁不羡慕谁的,哪有那个功夫,算计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而三爷是觉得他得跟福晋好好的聊一聊,不要总盯着后院的一亩三分地,福晋嘛,正室,对不对?咱关注点高处的东西,做事大气一些。做的好了,爷未必能占你的便宜,但你自己这不是体面了吗?
因此,他一开口就是:“你看六弟妹……”
“六弟妹没有后院那些闹心的,自然是能有功夫往高处看,做事自然也就大气。我不行,我家爷给我弄一群闹心的下处人,我不得不低头看着,你说跟一群小家子气的人呆的时间长了,这眼界是不是也不行了。”说着就叹气,“要不这么着……爷您看行不行?”问完不等三爷再搭话,她就直接道:“以后呀,这后院砌墙另外装个大门,把您那一群小家子气的都给关院里去,我给爷金屋藏娇,以后,您要进去,您开门。设置严格的门禁,我这里不用他们请安。孩子呢?您要觉得孩子给她们养到六岁再带出来,也行。要是觉得不能叫她们养,那就抱出来这个也行。在前院设一个阿哥院,在我这边设一个格格院,我跟额娘要两个嬷嬷来,主管两个院子。”说着就笑,“当然了,不能拦着不叫额娘见孩子呀,缝五缝十,由指定的人带着去见见。”
她闲闲的扒拉着手指,“这事呀,我要是不管,是我失职。我要是管了,出力不讨好。爷呢,也别急着恼,也别急着气,更别急着下决定。回头呀,您问问人家家里,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差不多都能养成,有折的吗?有!个别,特别少,是真的不好养才没养活。可咱家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不算没生下来了的,这都几个了?别人不说爷纵着后院,只以为我管家不当。可我再管,也得爷让啊!我今儿就问一句,我今儿的提议爷允不允。话我说到明处,怎么定,爷说了算。”
三爷目瞪口呆,借着这个事,她把自己给逼到死角了。便是叫皇上知道了,人家也不过是为子嗣计。可自己要不答应,那自己成什么了?色令智昏到不顾子嗣?
这混账娘们,这事你就是想到了随便什么时候跟我好好说了,我能不答应吗?非得这个时候说。
完了!等着吧,回头皇上不训额娘都得训。这屋里看着孩子的都是额娘给的人,或迟或早的,这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他是一张脸憋的青紫,然后甩袖而去。福晋还柔柔的追着问了一句:“爷这就走了?别气呀?爷要是不准就算了,当我没说。”
“准!爷准了!”爷敢不准吗?这福晋以前挺好的呀,温温柔柔的,红袖添香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损了!爷以后进后院那种感觉像啥?以前还总有借口,这个说爷,孩子怎么怎么了。那个说爷,小格格睡不安稳。便是自己去哪个的院子,也总是跟福晋说,得给孩子些脸面。得!现在可好了!爷再去连个借口都没有了,一窝子女人,个个扬个小手绢,‘爷,您来嘛’‘爷,人家想您了’,这他娘的像是逛窑子。
三福晋看着那背影,狠狠的把帘子甩下,这才挺着肚子坐到榻上去了:“我恶心不死你。”一窝子耗子精,偏你当小白兔养着呢。她现在也看明白了,指着男人的宠爱,那还不如指着他死了安享尊荣来的实在呢。别的事她也就不计较了,可弄的这个坐胎那个落胎了,连孩子也受挂累。再折俩孩子,宫里就该才插手了。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从根子上都给断了。从此他爱上谁屋里去就上谁屋里去,生下来的都抱来,要是有那本分老实的,单独挪出去也不是不行。可要是调三斡四的,就老死在后院里吧,看一个个的能张狂到几时。
这口气可算是出了,她抚着肚子,长嘘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上次六弟妹给的面脂呢?快快快,净面涂上。”她抓了小镜子照,“才说我怀胎不长胎斑呢,结果瞧瞧,眼角那一片是不是颜色深了……今早就说要抹的,结果一出事给忘了。跟咱家爷说了这么一会子,只顾生气了,差点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挑了面脂擦脸,然后叮嘱嬷嬷,“不指望爷们爱不爱的,福晋我呀,得自己个珍惜点自己个,以后哪怕是出了天大的事,都得提醒我按时抹面脂……”
把人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边上的丫头有个老实的,就问说:“福晋,这天大的事是什么事?”
“就是比削掉咱们家爷的爵位还大的事。”
啊?削爵还不大呀?
把回来要叮嘱福晋什么的三爷气的转身就走,这次是真生气了!一辈子都不想搭理这老娘们了。
谁不是一辈子不想搭理这老娘们呢?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五爷坐在福晋跟前,“爷也不指望你能懂道理识大体,只盼着你能做好本分二字……”
五福晋都惊呆了,“爷觉得皇上那是借着夸六弟妹来贬我们呢?”也没那么说,爷就是说,这个本分呀……
“本分是什么呀?本分就是伺候好你,奉承你……那还真就不能!伺候不好,也奉承不好。爱留就留,不爱留咱俩也别相看两相厌。”说着,就摆弄手里的布料,想着做一件轻纱的外罩,今年的喜事多,老六家要满月百日,老四家洗三满月百日,老三家,老七家……事多着呢。每次去都不能只穿那么几件衣裳吧。她现在是力争每次出门都里里外外崭新的。嫁给皇子阿哥,别的好处没有,但只是想在吃穿用度上抛费一些,还是供养的起的。反正,她也不用打赏小妾,进了府里的,都是她的。不打扮自己留着干啥,由着爷们赏给小妾吗?美死你算了。
她拿着布料在身上比划,“我的本分就是在家里把家管好,叫后院无人敢扎翅。在外面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不失礼人前,这就足够了。爷要是还要我负责别的本分,那可不能空口白话,你是自来知道我的,不见好处不松口的。”
把五爷气的面色青白。这不是喝醉了吗?回来晚了先上福晋这边来了,福晋打扮的妖娆的不行,夜里睡觉穿的衣服呀,瞧的人眼热。当时喝迷瞪了,摸了身上的玉佩就递过去了,“美人,今晚你服侍,这个赏你了。”
美人确实是服侍他了,玉佩也真的收了。但却也添了规矩了,想叫美人服侍,没点什么别想上床。他当时应了,全当是情趣。
可这情趣现在提出来,你是想气死谁?
就是气死你的!
七福晋似笑非笑的,“六嫂为什么能说出那番话呢?那是因为六贝勒什么都跟福晋说,说到底,那是人家两口子肯交心。可咱们家呢?我能知道爷肚子里是几两肠子?爷跟谁交心了,爷找事去呀!看那谁能不能办出这么敞亮的事来。我这不入爷的眼,更交不了爷的心的,就不掺和了!我没六嫂那好福气,但人家有这好事,我也不羡慕。没法子,自来命苦,我这人信命,如今就知道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呀!”
说着,就朝外喊:“人呢?来个人呀!送咱们爷去知心人的院子去,省的爷在这里跟我这不交心的浪费口舌。”
真给轰出去了!
把人轰出去了,又打发去那拉氏的院子里,这位就是一年肚子鼓一次的,特别老实的交心人,“你过去,跟她说,我跟爷拌嘴,挤兑爷呢,并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叫她安稳的呆着吧!”
怀着身子,身边还养着几个孩子,就这点事传到耳朵里,敢把那个老实头吓掉半条命。
嬷嬷就心疼福晋,“您呀,就是心善。”
七福晋抚着肚子,“根子不在她身上,她也不是求着要给人做小的。都是女人,她不敢见我,未必不是心里觉得无颜对我。我没错,可她又错哪了呢?她觉得歉意,我无意为难,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轴着想那些情啊爱的,日子就能过。”
嬷嬷就觉得七爷有眼不识金镶玉,福晋真真是个好人儿呢,谁得了是谁的福气。论起好,七福晋也不让哪位福晋的。
比起吵吵闹闹拌嘴闹事的烟火夫妻,老八两口子那真是自打成婚后就没红过脸。
得了这个信儿,八福晋便沉默的坐着。
有些事不能想,越想就觉得这是针对!那天晚上六福晋说的话皇上能知道,那自己说给胤禩的话,皇上是不是也知道了?
肯定知道了呀!这就是借着教训自己,说胤禩呢!
八福晋倔强的坐着,身板挺的直直的,“我这人心直口快,没那么些弯弯绕,更没有那么假惺惺的。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心口一致。”她抬起头,固执的不叫眼泪掉下来,“我们都是人,也不是圣人。人在家里说点私房话怎么了?难道皇上的皇子个个都能是圣人?娶的福晋个个也都是圣人?这话皇上信,我不信。人自来就该趋利避害,我错了吗?人数过三便成群,人一成群,便有亲疏远近。连父母都有偏心的时候,兄弟之间的亲疏远近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人呀,总是愿意听动听的假话,而不愿意听逆耳的真言。”
八爷瞬间变脸:“福晋,不可枉言。”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被假话蒙蔽了还是想说皇上是昏君。被假话蒙蔽,这叫识人不明。爱听好听的假话,这就是昏君。
说着,就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都是我纵的你了,心直口快不是口无遮拦!”他闭了闭眼睛,厉色道:“打今儿起,给福晋禁足了。不悔过,不许出来。”说完,抬脚就走,要迈出门了,他回头看福晋,眼里带着几分急切之意。
八福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之前气急之下说了些什么。胤禩给她禁足,是护着她。若不然,今儿这话叫皇上知道了,休了自己都是轻的。
看这胤禩离开,八福晋的肩膀才塌下来了,然后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可反过来再想,难道自己的话错了吗?没错!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说了真话,真话不好听——而已!
这个世道,非得叫人活成圣人,容不得一点作为人的真,难道不是一种虚妄。
八爷去了前面就挠头,皇上确实是恼了。换个角度再去想福晋当晚的话,自己再听一遍都有些不自在,更何况是皇上。皇上怕是觉得,福晋撺掇着自己不亲兄弟。
是啊!只能是这样。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得亲近着老九和老十。因此,一进书房,八爷就打发人,“请你九爷十爷来一趟。”
结果请老十的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十爷问是有要紧的事吗?要是没有,容他一天工夫,在家里处理处理家事。”
怕是两口子又闹腾起来吧!
老八也没在意,叫人准备下酒菜,等着老九。老九府邸离他近,想来该到了。
可却不知道,老十压根就没什么事情要处理,老八要请人的时候,十爷一个人在书房里躲福晋呢,美其名曰读书,要给皇上写折子,不叫福晋打搅。结果来人一请,老十随后找了借口直接给推了。这个时候我凑过去干嘛?如今这可不是抱团就能成事的事。关系亲近,不在于这事上。宫里才有点消息,我就奔着你府里去?这是啥意思,攒到一块猜测皇上的意图?我是疯了还是脑子有毛病?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把装模作样用的书放下,想起来了,还得叫人告诉九哥一声,叫他在府里别出门,“……就告诉爷的九哥,爷一会子找他有事,千万别出门,谁叫都别出门……”
一个个的,都拦着不叫爷出门!
老八打发人请他,他开始都不知道。自家这门子可大胆了,直接把人留在门房了,说是禀报了,然后把人留在门房吃点心喝茶,转脸直接报给了福晋。
若不是贴身伺候的小狗子机灵,回来说了一声,他都不能知道。
这会子知道了,直接就往出走。可谁知道一出门,院门口的正中间,自家这二管家就那么跪着呢。肥大的身形把路都堵死了。
这是干什么呢?
二管家一直管着内宅的事,这怎么跪在这儿了。
老九还心说,怕是慢待老八那边的人,拦着没叫给自己禀报的事,是二管家给办的。他就说,“知错了?知错了就让开。”
二管家直接道:“爷,奴才没觉得奴才错了。”
狗奴才!你没错,难道是福晋错了?
二管家低着头,“采买胭脂水粉的事,奴才先跟大管家说了,而后又给福晋禀报了。福晋什么也没问,就叫奴才来这儿跪着。奴才实不知奴才错哪儿了。”
什么事不是紧要的!老九气道:“大管家管外面,你管着内宅事务,为了就是怕你们有交错的地方。你倒是好,不跟福晋禀报,不跟爷禀报,你给大管家禀报什么?你跟大管家是一样的,只有爷和福晋管的,没有别人的管的道理。怎么?万事请教大管家是想干什么?在你眼里大管家跟爷和福晋是平起平坐的,是吧?大管家能当爷和福晋的家,是吧?够奴才,白长了一幅聪明相,怎么净干蠢事呢!”
二管家磕头:“爷一说,奴才就知道哪里错了!以后不敢再听大管家的!大管家叫奴才去奴才也不去,奴才的差事,大管家便是打探,奴才也得斟酌该不该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奴才不是大管家的奴才,不能由着大管家呼来喝去,有请必去,那是傻子!”
嗳!这还像句话。
看着二管家起身跑了,他抬脚才要走,被小狗子喊了一声:“爷……”
怎么了?
小狗子噗通一跪,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作态,叫老九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终于明白二管家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是福晋叫这么个人来点拨自己的!她是说,自己和老八跟大管家二管家一样,大管家不能管二管家,二管家不能傻了吧唧的撇开主子听大管家的,这就跟老八不能管自己,自己不能虎了吧唧听老八的一样。
这事它犯忌讳!是不是皇上也会想,怎么着呀?把老八看的跟朕一个样呀!
就是差事,老八打听了,也得斟酌着,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
更不能被人呼来喝去,有请必去,那是傻子!
他一拍额头,既生气福晋把自己和老八的关系定义为这样,又心惊于别人怕是跟福晋的看法是一样的,以为自己跟老八的兄弟情分里有别的含义。
他转过身,还没走呢,老十打发的人又来了,叫自己今儿别出门,谁叫也不许出去。
也就是说,连老十都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妥当的!
所以,只有我是蠢的呗!
九福晋一听,知道自家那位爷气哼哼的回书房去了,这才哼笑一声:“你可不就是个蠢的吗?”要不是皇上愿意叫福晋对外面的事贤惠贤惠,她才懒的理这个棒槌呢!!
第80章
梦里清欢(80)
老八还没仔细琢磨老九也没请来的缘故,宫里便来人了,是来传旨的。
特别突然的,给八贝勒赐了一位姓萨克达的侧福晋。
这还没到选秀的日子呢,很突然的,就赐下来这么一位侧福晋。
萨克达?老姓了,世居关外,京城里有这一姓的人家吗?
桐桐都迷糊了,看自家爷:“谁家的姑娘?”
没有!京城里没有这么一号人。
嗣谒就问:“除了给八贝勒赐人了,还给谁家赐人了?”
没有了!
桐桐傻眼,这是八福晋犯了大忌讳了。
男人们对女人是不是犯错了不关心,关心的是萨克达这个姓氏是不是后面牵扯着什么。
结果一打听,并没有!这位姓萨克达的侧福晋,是太后身边的女官。
桐桐猛的反应过来了,“可是那位大姑姑?”
周嬷嬷对此知道的更清楚一些,“是!正是太后宫里的大姑姑。八岁就在太后身边了,而今得有双十年纪了。”
跟老八年岁差不多大!
但以如今成亲的普遍年纪来说,这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
周嬷嬷就解释说,“这可是个能干人!幼年丧母,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那么大点的年纪,自己跑出来还走门路进了行宫。太后在行宫只住了三天,偏她小小年纪投了太后的眼缘,给带在了身边。这些年一直长在宫里,服侍太后从未有差错。偏为人亲和又端正,亲近的知道太后宫里有个能干的大姑姑,可外面谁人知晓。”
是!桐桐对此人也有印象,来回送赏的就是她,去宫里请安,每次都能照面。次次都安排的妥当,偏又不往人前凑,是个特别有分寸的人。
人长的端庄周正,往常进出宫廷打扮的也极其素雅,是个不怎么能叫人记住长相,但却不由的心生亲近的人。
一说这人吧,桐桐都替八福晋捏了一把汗。这么一个长辈身边的人,又是在宫里长大的,搁在家里确实是不好处呀!
自家能知道,八爷和八福晋难道能不知道这人的来头?
八福晋当时脸都白了,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宣旨的太监。
这太监只看向八贝勒,“八贝勒……请接旨吧。”
这旨意不仅赐婚了,还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八爷知道什么意思了,宫里恼了福晋了!恼的真真的。
他赶紧接了旨意,起身送传旨的出去,返身回来却见福晋还怔愣的跪着呢。他赶紧将人扶起来,“快去收拾,这就进宫去谢恩。”
谢什么恩?
八福晋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把八爷彻底的亮在了当场,可这耽搁不得,确实得去宫里谢恩。
本来自己去见皇上,福晋去见太后,得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把这个事给兜住了。可现在福晋犟着不去,怎么办?非自己去不可了。
进了宫,皇上没有见,只叫李德全出来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完了,一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
他又去给太后谢恩,太后也没见,倒是这位刚赐婚的萨克达氏大大方方的出来了,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并不见丝毫尴尬之色,“太后歇了,奴婢送八贝勒出去吧。”
八爷拱手,“有劳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出走,都快出慈宁宫了,这位大姑姑才说话了,她先站住脚,喊了一声:“八贝勒。”
八爷站住脚,扭过头去,还不等他说话,就听人家道:“……此番赐婚为的什么,您知道,奴婢心里也知道。不是奴婢不推辞,一则,事情来的突然,没有丝毫征兆旨意便下来了。二则,皇上一片慈父之心,奴婢总也得为主分忧。不过,已然如此了,日子终是要咱们自己过的!奴婢知道八福晋,那是个嘴上心上都把八贝勒您放在心上的人,此次出了这样的事,八福晋依旧没进宫来,奴婢便知道八福晋心里是如何想的了。”
说着,她便轻笑一声,“您回去只管告诉八福晋,奴婢去府里是有差事的。想来八爷和福晋不至于少了奴婢一碗饭吃。原以为要在宫里终老了,而今不得不换个地方……但奴婢心里,在哪里都一样。吃的一样的饭,干差不多的差事,只不过皇上赏了奴婢一身体面的侧福晋衣裳穿。要是福晋还不安心,那您告诉她,奴婢起誓,奴婢一生在八爷和福晋身边谨守本分,跟八爷只留主仆情分,绝无男女干系。若有一天……府里不用奴婢了,奴婢陪太后娘娘也是尽孝。但奴婢那份俸禄,您和福晋可得出。”
是说占着侧福晋的位子,但不是非有男女关系的。等将来福晋扭过劲儿了,她回太后身边便是。便是太后没了,替太后守灵也是一样。
这话叫八爷顿时怔愣住了,忙拱手,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方却只福了福身,说了一句:“就不送八爷了。”
八爷只得再拱手告辞,走出几步后回头去看,对方已经转身,指着院子里的花盆在吩咐什么。见自己回头看她,她大方的以眼神问询:还有事?
没有了!
反正皇上这一天之后,赏了两次。一次赏了六福晋恩典,一次赏了八贝勒恩典。
可这两个赏的内涵,都挺吓人的。
桐桐马上写信,一个给西林觉罗家,一个给喜塔腊家。没别的意思,只提两点,越是给恩典,越是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辜负隆恩云云。
第二天信才送出去,四贝勒就来人了,是报喜的。
说是四福晋快天亮的时候发动了,赶在早膳的时候生了,生了个六斤重的小阿哥,母子平安。
哎哟!当真是阿弥陀佛了。
紧跟着孩子就被送来了,除了才出生这个,还有弘晖。四贝勒亲自给送来了,意思是留在这边学文习武,逢五缝十接回去住一天。
虽然不知道突然为啥这么决定,送来了就接着吧。
孩子养在一块其实好养活。
弘晖和弘显住一个屋里,哥俩叽叽咕咕的,说不完的话。
把才生下的这个跟弘旭放一块养,还方便照看呢。
于是,自家这边真的挺忙的,弘旭满月,紧跟着这个小的要洗三,都在自家这边办。但给孩子的东西,桐桐却都分开放了,各自有自己的库房。礼单自家留一份,给四福晋送回去一份。
这忙忙叨叨的,等给被皇上取名叫弘智的也过完了满月,紧跟着,八爷娶侧福晋的日子也到了。
从宫里发嫁这不可能,据说是太后给赐了宅子在宫外,在宫外直接发嫁。
娶侧福晋这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呀,都得过去的。
桐桐把家里安顿好,要出门了才低声跟自家爷说:“虽然我不喜欢八福晋……可说实话,我心里还怪难受的。”
物伤其类了吧!
“这日子得自己过!自己若是能过好,宫里是不管的。”他抬手给把她的发簪给调整了一下,“那是个聪明人,是不会把自己放在尴尬的位子上的。”
果然!人家是个聪明人。
嫁妆呢,内务府给准备了什么,就带什么,别的一概没带。伺候的人除了宫里本就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也是一个没往出带。婚服仓促下准备的,不是大装的侧福晋礼服,而是一种淡到了极致的水红色喜服,喜服上没有什么并蒂莲之类的,只绣了大朵的牡丹瞧着花开富贵。盖头上没有什么龙凤呈祥戏水鸳鸯,就是个坠着流苏的盖头,一点图样都没有。
五福晋低声道:“瞧这样,也不像是要跟老八两口子过日子的样儿呀?”
七福晋笑道:“这是请回个大姑子,端看八弟妹怎么去想了。她要是接下了这个侧福晋,那对方得归她管。可她若是就是不把这侧福晋当侧福晋,那这就是个大姑子。怕是很多事,她得听人家的管。”
九福晋轻笑一声,“八嫂怕是巴不得对方不朝爷们伸手呢!这会子就想着,只要不要八爷,没什么不能给人家的。”
桐桐心想,如此皇上的意图也算是实现了。说到底,皇上就是不想叫八福晋插手的太深,而八爷应该是对八福晋的处置上,并不能叫皇上满意。皇上这才不得不下猛料。
就像是自家爷说的,皇上还是不舍八爷之才呀!
新人送进了新房,盖头压根就没用八爷挑,人家直接将盖头给掀开了,“盖着这个劳什子,可把人给憋闷的坏了。”说着就起身,左右看看,然后就催八爷,“您忙您的去吧,送走了客人,您就不用过来了。这边也该归置了!”
八爷深深的鞠躬:“委屈姐姐了。”
两人一年生的,看了庚帖才知道侧福晋的生日更大些,比八爷大那么两月。如今这么个尴尬关系,怎么处呢?
八爷叫了一声‘姐姐’,摆出尊重的样子来。
“奴婢不敢当。”侧福晋笑语晏晏,“您和福晋以后唤奴婢明姑便是。”
八爷从善如流,唤了一声明姑。
明姑含笑应承,亲自送八爷出去,然后问八爷:“内管家呢?爷打发人过来一趟,客人一走,院子里这些劳什子就收了吧!”
是说把张灯结彩的这一套东西收了!其实这该摆一个月的。
八爷能说什么呢?“随后就打发人过来。”
然后一个去前面待客,一个已经在收拾新房里的东西了,什么红帐子喜被喜褥,连枕头也一并换了,只换了清雅的颜色,把家常的铺盖换上,就得了。随后便洗漱,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出来就跟内管家商量着东西都该怎么归置。像是红绸子这些,“收起来用油纸封箱,以后裁开来,送贺礼的时候搭着就用了。”
晚上,八福晋坐在八爷对面,脸上有些讪讪的。问了一句:“那我把对牌叫人给送去。这两年家事我就先不管了。”宫里不高兴,那总得叫宫里把这气给撒出来。
虽然多了个侧福晋,但是吧,只要不是来抢男人的。家事……如今就这三两个主子,家事有什么可管的?
看着当晚就送来的对牌,明姑叫人收了。
跟着的丫头就低声说,“姑姑,您又何必……”
“住嘴!”明姑眼里多了几分严厉之色,“以后收起脸上那点不甘!有什么可不甘的?给我记住了,在宫里如何,在府里依旧如何。这府里的女主子只能有一个,那便是福晋。人呀,要有自知之明,谨守本分。皇上爱重八爷,拳拳慈父之心。赐婚下来,为的是家和。若是因着我,叫八爷和福晋夫妻失和,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第二天人家拜见了福晋,比在宫里见到八福晋还恭敬几分。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柔和的笑意,话却是这么说的,“如今天慢慢的热了,妇人身上一些症候多是由寒而起的。这个寒症在春后秋前调养最好。不若请了太医来,给福晋慢慢调养。这是为子嗣计的!”
找了个合理又体面的借口,叫八福晋先避开风口浪尖,暂时别出现了。
既然要调养嘛,那其他的事情就略微放一放。
八福晋客气的笑笑:“那府里的庶务,就有劳了。”
“有不懂的,奴婢再过来问福晋。”没有拒绝,直接就给接下了。
之后就是把府里规整一遍,以前,前院后院不分明,现在人家说了,“之前,府里只有爷和福晋两位主子,原也不用太分明。可这往后,府里的人口会慢慢多起来,这内外院须得有界限。”
前院严格划分,八爷在外院的院子她不插手,但又立下规矩,“爷的院子,非爷准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这是府里的规矩,对福晋是如此,对我是如此,对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如此。”规章详细到若无主子答应,里面一张纸片都不许随意的带出来。一经发现,便是大罪。
而且,她把外院的对牌直接给了八爷了,“内宅奴婢帮着福晋料理,外院牵扯到的无一不是正事。奴婢便是长在太后娘娘身边,从宗室福晋,到大清朝的大大小小诰命敕命,奴婢见了不知凡几,可饶是这样,奴婢也不敢说对外面的事奴婢就懂。再多的见识,终归眼界只在内宅这四方天地里。外面天高地阔,所牵扯之事无不是天下大事?皇上以大事托付以爷,奴婢怎敢因小失大。”
说完,人家走了。
八爷拿着对牌,心里特别明白明姑的意思。她处处说她自己,可何尝不是在说福晋。她长在太后的身边,见识比长在王府的福晋高出何止一筹?可她尚且不敢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插手,那么福晋呢?
这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八爷紧跟着就换了外院的大管家,原来的大管家放到皇庄上去了。一个掌管外院的大管家,处处以福晋为先,这本就是错的。便是福晋吩咐了,可也得先问过爷才能定的。
福晋越界在先,大管家失分寸在后。
八爷原以为这么一动,福晋能明白什么意思。可叫他没想到的是,何卓那边才说添了个女儿,福晋没告知他,就打发人告诉何卓,她要把何卓家的女儿养在府里。明姑着人来请,八爷才知道这事的。
何卓没进府来说这个事,这是福晋的要求把人家给难住了。是应还是不应?
应吧,孩子这么小,人家额娘未必舍得呀!况且,好端端的养汉人大臣的女儿,又是在这种时候,何卓不敢。
可不用吧,福晋都开口了,不接着岂不为难?
八爷很能明白何卓的心思,急匆匆的到正院的时候明姑已经在坐了。
明姑脸上的神色依旧温和,只是开口就问了一句:“何大人在江南文人中名声极好,福晋教养何大人家的姑娘,是喜欢呢?还是想着跟江南的文人释放善意?您是意在为爷拉拢江南文人之心吗?敢问福晋一句,八爷要江南文人之心做何呢?”
八爷的脸瞬间都变色了!
八福晋瞧见胤禩面色大变,就忙道:“岂敢那么想?这不是想着子嗣艰难,都说抱养一个来,反倒是容易怀上。”
明姑又温和的笑了,“这不难。福晋若真是想抱养一个格格,这个容易。请爷去宗人府问问,有那宗室孤女,年幼无所依者,抱回来便是。一则,是宗室格格,身份贵重体面。二则,孤女可怜,只当行善积德了。三则,无父无母,养的亲。”
八爷应承着:“明姑去忙吧,爷跟福晋说说话。”
明姑这才起身,出门之前,她又扭身回来,问了一声:“那奴婢马上打发人去给何大人贺喜。”
好!
明姑又看八福晋,“奴婢得借福晋身边的嬷嬷一用。”
八福晋就看了奶嬷嬷一眼,点点头叫跟着去了。
在里面还能听见明姑交代奶嬷嬷,“您老人家去了,千万跟何夫人说说,咱们福晋稀罕小姑娘,等姑娘大几岁了,带来给福晋瞧瞧。”
这意思是透话过去,府里改主意了,不抱人家孩子来养了。
这是给奶嬷嬷说话呢,也是说话给福晋听呢!
等外面说话的声音确实是远了,八福晋才收了脸上的表情,“我……还挺怕她的。”
八爷靠在椅背上:“福晋,在家里养养身体,回头我请一班小戏回来,你在家里消遣着,不好吗?外面的事,跟你不相干。你若是觉得爷无能,外面的事离了你不行……那大概爷是真的不行吧!叫你失望了!若真是如此,爷去求了皇上,准咱们合离便是了。这世上总有能干的,不敢耽搁了你。”
八福晋刷的一下白了脸:“胤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八爷这次没停留,直接起身走了。到了外面才吩咐,“家里的大门是敞开的,福晋想去哪边去哪,不许拦着。”
意思是,既然禁足禁不住,那就打开大门,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大不了就是爷配不上你,咱们合离。
把八福晋顿时堵的气喘不过来,狠狠的哭了一场。八爷没再回福晋的院子,但福晋也没再出院子就是了。
明姑手里拿着账册,听了一耳朵就不管了。
晚上了,嬷嬷进来禀报:“爷叫人单赏了后院的周氏。”
周氏是早年惠妃娘娘给八爷的教导人事的宫女,在府里最角落的院子里养着呢。
明姑笑了笑,只说了一声知道了。这一赏,八福晋才是真的怕了!
她叹了一声,有些人呀,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甘愿退了一步,只做有名无实的侧福晋,八福晋反倒是以为八爷心里顾念着她。现在好了,知道怕了!
知道怕了,就该学乖了。
明姑合上账本,吩咐这嬷嬷,“你明儿透个信儿给福晋,就说六福晋一直自己洗手作羹汤。除非有大事耽搁了,否则,六福晋从不间断。伺候六贝勒的吃穿用度,六福晋从不假他人之手。且,六福晋日子过的简朴极了,用膳从来都是四菜一汤……”
嬷嬷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然后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八福晋得了这个话,却不得不承情。
第二天八福晋就要归置小厨房,要了大师傅去小厨房伺候,她要跟着大师傅学做菜煲汤去了。
明姑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挺好的!学学做菜,没事给爷们做个中衣鞋袜,得闲了听一场戏,转眼就逍遥一天。
这日子才是最惬意的日子,有好日子不过,干嘛非得折腾其他呢?折腾的家里没人喜欢,这又何必呢?
两口子的冷战,在明姑的引导八福晋的配合下,持续了半个月便结束了。等八福晋做出了四菜一汤,明姑打发人,请八爷赏脸,来后院用膳。
人请来了,明姑却也不坐,只在边上伺候,“爷瞧瞧,这是咱们福晋做的。”
凉拌的干丝切的粗细不匀,酱炒的肉丝咸的像是打死了买盐的,青菜炒的发黄了,就大葱炒的鸡蛋还凑活。汤就是豆腐汤,瞧着倒是奶白奶白的。
八爷挨个尝了一遍,不住的点头说好,“再高明的厨子做出来,也做不出里面的情意味儿来。”
八福晋把头一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八爷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好吃!爷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八福晋搅动着帕子,低声道:“好吃……以后常给你做。”
八爷才瞧见手指上有个小伤口,他抓了福晋的手吹了吹,“以后备菜的事叫厨下做,你帮着下锅就好,瞧瞧,划伤了吧。”
明姑眉眼含笑,悄悄的退出去了。
府里的事又瞒不住宫里,太后娘娘叫人悄悄赏了她,赏赐给她送到她在宫外的宅子里。
她长吁一口气,知道自己又做对了。在宫里长大,看遍了宫里妃嫔们的起起落落,得怎么想不开,才能做出去跟人争一个男人的事。
自己放尊重,别人才会尊重。
这些事,八爷要是不跟人说,别人也不能知道。
桐桐之所以知道,是听九福晋说的。
“八爷上我们家,跟我家爷说的。”九福晋不免唏嘘,“可惜那么个好人!”
是啊!可惜那么个好人。
反正,明姑这么个人就在皇家的圈子里被人所熟知了。给弘智办满月宴的时候,是明姑代表八福晋来的。她处处以婢女的身份自居,可谁又看轻了她去?
反倒是福晋们在一处打牌玩闹,都爱拉着她一处。
像是皇家添孩子这种事,往往是扎堆的,这家办完那家办,三不五时的就能见一面,不是这家就是那家的。桐桐应付的就是这些事。
而自家爷最近是真忙,早上出门,真真是很晚了才回来。京城里静悄悄的,皇上本来要巡幸塞外的事,也暂时搁置了。
桐桐晚上就问:“皇上在等什么吗?”
这一切的计划,不都得建立在有能力出海吗?没有造那个远程火炮的能耐,皇上不敢轻易的开这个口子的。
你说的对,皇上就是在等。面上叫皇子们各个都思量着写折子递上去,其实,怎么用人皇上心里有数。就是在等自己能不能把图纸变成真东西。
这个等待的过程,煎熬的很。
“能的!”桐桐笃定的道,“肯定能的!爷出手了,哪有不能的?”
也就你信爷!这会子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含糊着呢。
他是真累了,轻笑着应了一声:“嗯!会的!很快了。”
这个快有多快,一直到入了秋了,才算是好了。
一旦好了,立马起运,城里试肯定是不行的。得去城外,还得封一片地方。
皇上就说:“那就走,都去!成不成的,都去看看。”
而且,皇上还不避讳人,把朝中的大臣都喊上,说走就能走。
赵其山只回来送了个信,然后又赶紧走了,桐桐在家也是干着急。
到底行不行呀?
看着这玩意,围着看来看去,都想问这个问题。
老九烦恼的是:“这玩意这重量,船上装的话要怎么装?”
这是下一步要考虑的事了,咱先看这个成不成。直郡王就道:“前明这玩意射程都有十里,可这是最好的状态,大部分是到不了的。只要能把射程稳定在十里,这东西都可以造。”
十里?
这玩意可不是按照十里造的!
光是清扫障碍就花费了一晚上时间,第二天一早,才正式的实验的。
接连调正角度打了九发炮弹出去,装弹更方便倒是事实,可到底打了多远,肉眼看不见的。
确实是听到了九响,马上打发人去勘验,看看这到底是多远。
一个个的站在这里更着急了,十三抢了马策马就跑,“皇阿玛,儿子去瞧瞧。”
这一测又是半天,谁都不记得要吃饭。
之前看那个炮弹起来的高度,跟老的火炮确实是不同的,因此,心里难免多带了几分希翼。
都过了午时了,十三带着人才策马回来,回来就跪在皇上面前,“皇阿玛,九发炮弹,全在二十里之外!”
二十里?
是!二十里,“最近的落炮点距离接近二十一里,最远处得有二十五里。”
“坑深呢?”嗣谒急忙问了一句,“测了吗?”
测了!十三咧嘴就笑,“有一处小山包,山头整个抹平了。”
直郡王朝后喊:“牵马来,爷亲自去瞧瞧。”
那就都走吧,都瞧瞧好放心。
这一看,脸上就都带了笑。有这东西,不管下什么样决定都不是大问题,有这个底气。
皇上接下来怎么安排,桐桐不知道。就知道自家爷回来吃饱洗了就睡。不怎么打呼噜的人,如今鼾声震天!这是真的累着了。
赵其山低声道:“皇上给咱们家爷放七日假,叫爷好好歇歇。”
那就歇歇!
歇了就是歇了,谁都不见。
“老六这是躲了!”直郡王在书房里转圈圈,想了想直接拿了折子往宫里去了,见了皇上就直言,“儿子倒是想去练兵,但是,没有这些装备,练兵就是虚的。如今紧要的倒是先把营造司搭建起来。这东西不比其他,非铁矿附近不可。儿子想去,把框架搭起来,规矩立起来,再打发其他人看管也就是了。”
要出京,奔着铁矿附近去。
皇上抬手压了压,“这种活倒是不用你去,叫老五去吧!”
老五踏实,安排的肯定能好好执行。
直郡王倒是没有分辨,只静静的等着,等着皇上的吩咐。
皇上低声道:“你以替朕巡边的名义,查看各地地形,做好布防准备……”以后的防线上必须用火炮全线布防,“顺便再去看看,每处得安排多少火炮的火力是足够的。这事非你不可。”
直郡王抬头看向皇上,这是把朝廷的布防全交给自己了!直郡王直直的跪下,额头贴在皇上的膝盖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把皇上的袍子都打湿了。
这么大的儿子了,哭成这样了。皇上的手搭在直郡王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好半晌才道:“去吧!回去准备吧。旨意下了,你就出发。”
是!
直郡王低着头,出去了才擦了脸上的脸,收起一身狼狈,缓缓的出了宫。
然后紧跟着两道旨意,叫老大去巡边去了,叫老五去了顺天府北路厅,倒是不远,但具体的旨意却不知道。
巡边这个,不好说。不知道是皇上今年没时间去巡边,叫直郡王去了,还是顺带的有别的差事。
老五那个,没明说。但是那边有铁矿呀!所以,老五去干嘛的,大家的心里差不多都有数了。
那这就是往下派差事了呀!
老六那个谁也替代不了,这些东西最精密最要保密的那一部分,都归老六管。
但是休息了七天之后,老六还是进宫了。
皇上挺高兴的,“有什么事没交代完??”
就听他家六儿子道:“儿子现在忙不过来,手里还有农事那些差事。皇庄试种的水稻今年瞧着比去年好,但真忙不过来了。您看,十一弟身体也不是动不了,住在皇庄上还能修养身体呢。顺便的代为照管一下,想来也应该能胜任。”
只有十一的身体最不好,很多差事他干不了。但是农事这样的差事,盯着就行,十一就能做。
皇上满眼复杂的瞧老六,种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笑了,“知道了!去吧!干好你的差事。”
是!
这一出宫就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他其实还是喜欢跟福晋过些安稳的日子。像是老大,一巡边谁知道多久,自家福晋可不能离开自己那么长时间。像是老五,闹不好得在京里两天,得在北路厅五天。来往一趟,快马大半天的时间。就说这累不累吧!
其实种地的差事挺好,可无奈呀!种田的差事有人能替代,其他的非自己不行。那就只能如此了。
然后十一可高兴了,旨意一下来,进宫谢恩出来,就先跑来感谢他六哥了。不感谢不行呀,皇庄上那些东西你得给我交代清楚才行呀!
这哥俩在家说话,那边皇上却收到了老四和老八的折子。
说实话,这俩儿子,站的角度格外不同。
老四是由商税,提到了如今这个赋税。他忧虑的是,现在这人丁税若是不改,随着高产农作物的推广,带来的不是老百姓吃的更饱穿的更暖,而是负担越发重了。人口繁衍带来了人口增加,按照人丁收税,会叫以无田者生计更艰难。
叫了老四进宫,老四的面容带着忧虑,别人都满心欢喜的说着大清威武的时候,他这折子递的很不合时宜。但还是带来了,说起这事的时候提了一句:“……倒是前两年年遐龄提出的将定税归入田亩之中的想法,儿子以为颇为可行。”
这可是触一发动全身的事。
不能急,得缓缓的来!
先把老四打发出宫,老八迫不及待的求见,他提的是征天下工匠,予以分等级授官职的事。要造火炮,要造船,要造很多很多的东西,工匠的重要性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将工提到仕的高度,就是要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储备人才。可这些必然是要动读书人的利益的。
不管是老四提出的税的事,还是老八提出的引工入仕的事,说到底,其实都动的是仕这个群体盘子里的肉!
他把折子压下来,说老八:“拿更详细的条陈来。”
老八忙应了,知道这是皇上认真在思量可行性了。
人一走,皇上就取了老四和老八的折子交给李德全,“给太子送去!”
随着皇子一个个的动起来,京城里仿佛有一股子暗流在涌动。
但这些桐桐也不知道,知道了其实又能做什么呢?
反正瞧着自家爷挺清闲的,据说玻璃造办处那边老九盯着去了,没人派老九去,但谁能拦着他去?
爱去就去吧!他去了,自家爷就不去了。其他的要动,得看配套的东西跟不跟的上,不是自家爷着急就能行的。于是,整日里在府里带着孩子念起书来了。
许是大事太多,好似没怎么注意,半年就晃悠过去了。这眨眼,就到了中秋了。
中秋了,准备点什么不一样的呢?
桐桐打算扮一回嫦娥,想来一定美美哒!早早的就叫人拿了料子来,得赶在中秋把行头都给缝制出来。
结果美是真美,宽袍广袖的,梳了美美的发髻,还给自己画了花钿,然后晚上就约了人家去园子里,想来一出嫦娥奔月的。
被邀约来的人倒是不好辜负美人恩,应约前来了。可这一来,就冲着自己乐,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还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要跟爷上演一出‘夜半无人私语时’?”
夜半无人私语时?这话不是说杨贵妃的吗?
桐桐眨眼眨眼再眨眼:怎么会是杨贵妃呢?我这是在扮嫦娥!
她气恼的低头看,“爷你好好看看,我哪里像是杨妃了?”
肥肥的嫩嫩的的……但你非说你是嫦娥?好吧!嫦娥就嫦娥,大号嫦娥也是嫦娥呀!
他眼里是看嫦娥的惊艳,但话确实这么说的:“爷能看不来这是嫦娥吗?这么好看,这都不是嫦娥,那谁能扮嫦娥?可爷不高兴说你是嫦娥,为什么?嫦娥扔下丈夫自己去做神仙了。如今,你说你去做嫦娥,这要是呼啦啦的飞走了,剩爷一个人怎么办?咱不扮嫦娥了,就做个人间富贵花,长长久久的陪着爷,不好呀?”
哎呀!你要这么说,那确实也是!杨妃就杨妃吧,怎么说也是美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