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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梦里清欢(91)

    正为难呢,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跟主家告辞呢,就见赵其山朝后面来了,“福晋,工部来人了,找爷有急事,爷要走了,叫奴才来问问您,您是留呀?还是跟爷一起走。”

    救苦救难的好人呀!这是找借口来给自己解围来了。

    桐桐只能‘不好意思’的起身,跟众人说一声,然后跟裕亲王福晋告辞,在雨点子落下来之前钻进马车里。

    嗣谒就笑:“美了吧?”美傻了!

    桐桐可惜的是:“走了那么些礼,连一顿饭都没吃。”亏大了呀!

    嗣谒觉得,自家这福晋是个特别能适应皇家,但身在皇家却特别有平民情怀的一种人。

    她能站在高看事,也能跟小老百姓似得算计多寡。

    瞧着傻乎乎吧,但正事上人家也不傻。

    就像是对孩子的教育,当她发现弘旭对家畜都认不全的时候,她就提出:去庄子上住吧。

    把孩子和先生都带上,咱去庄子上。她觉得:五谷不分这特别严重的事。

    事实上也是,五谷不分确实是特别严重的事。

    于是,真就特别利索的收拾东西,说走就能走。

    他本想说:“等我把手里的差事弄完了……”

    差事哪有完的时候?你要忙你就忙你的,我带着孩子们去住不行吗?

    行吧!大不了我在庄子上呆半天,在衙门呆半天吧。

    这一出城,天地好似都不一样了。

    弘晖隔着撩开帘子朝外看,然后问说:“娘,这才是大清的百姓吧?”

    嗯?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声:“是啊!这才是大清的百姓。”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个?他们的行动轨迹都在内城,连外城都去的少,更何况是出城了。

    内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距离皇宫最近的,住的都是满人。这也是当初大清进关之后定下的。坐在皇位上的人觉得,满人围着皇城住,这就是最后一层屏障,如此住比较安全。汉官便是再受重用,这个地方是没有他们的府邸的。

    而满人的地方,满人男丁每个月都有俸禄拿的,因此日子过的不一样。因此,孩子们坐在马车上,看到的就是还算体面的来来去去的百姓。

    可这从城里一层一层的出来,像是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大清。

    百姓们来来去去的,是骨瘦如柴的,是衣衫褴褛的,是看到贵人的车架眼里带着惶恐得小心避让的。

    在进入庄子之前,桐桐就带着孩子下来了。奶嬷嬷跟在后面抱着弘旭,她则带着弘晖和弘显下车来。

    早前还在田地里帮忙干活的孩子这会子都躲在树后面,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盯着他们看。这些孩子身上的衣裳少有合身的。补丁摞着补丁,小的孩子明显穿着大了许多的衣裳。他们站在草丛里,那草贴着地面长的,看起来韧的很,可一个个的都是光着脚,好似一点也不觉得那草膈人似得。

    弘显停下脚步,对着那些孩子看。然后自己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交给嬷嬷拿着。他光着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了地上。

    把嬷嬷们心疼的,上去就要拦。桐桐看了伺候的一眼,不准她们上去。

    弘晖叹了一声,不是非试了才知道疼的。但他还是把鞋袜脱了,拉着弟弟的手光着脚从这土路上往庄子上走。

    疼吗?钻心的疼,不说膈的疼,这草划拉的脚上都有血口子了。

    走走停停,桐桐不催,也不说叫把鞋穿上。

    好容易走到了,不用桐桐吩咐,伺候的就赶紧打水给俩孩子泡上。弘显还迷蒙呢,“很疼呢!额娘,他们都不知道疼吗?”

    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血肉之躯,谁又不知道疼呢?

    “只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桐桐亲自给两人抹药,“磨破了,就慢慢长好了。再磨破了,再继续长好。慢慢的,就有了茧子!”

    有了茧子,不是伤的太重,都不再知道什么是疼了。

    弘显看着额娘将自己的脚放在手上,轻轻的吹着,他的眼眶马上就续上了眼泪:“他们的额娘不疼他们?”

    “天下当娘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抬头看俩孩子,“你们幸运的是,你们生在皇家。他们不幸的是,他们的父母只能勉强叫他们没饿死……”

    弘显不说话了。

    弘晖就道:“之前阿玛告诉我们,说皇上对臣下有训示,‘大小臣工,各宜尽心职业’,又令他们,需‘视国事如家事’,还要他们凡是看到的,据实陈奏,不要隐瞒。儿子那时候还想,谁敢隐瞒皇上?可这才从城里走到城外,就觉得天下就不是一个天下……”可见皇上每年都要那么多的时间巡视这里巡视那里的原因了。皇上是不出来走走不行!

    宽仁的代价就是,官员的毛病太多。

    弘晖叹气道:“阿玛和爹爹忙来忙去,就算是把伯王和叔叔们都算上,这才多少人,这才能做多少事?就算是事必躬亲,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想表达的意思就一个:治民先治官!

    只有治官了,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桐桐怔愣了一下,就抬手摸了摸弘晖的头,在党争面上看起来偃旗息鼓的情况下,皇上其实也是在治不治官上犹豫呢!要治官,又该怎么治呢!如今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已然是暗流涌动了。因为依附党群的一些人,已经感到害怕了!

    带着孩子在庄子上转悠了两天,叫他们看看满地跑的家禽和牲口,再叫他们一起认认野菜,以野菜为口粮,真吃了两天。

    很突然的,畅春园来人了,要接弘晖和弘显去园子里。

    因为皇上在畅春园,自家这里距离畅春园不算远,但这猛不丁的,要接俩孩子去!

    为啥的呀?

    桐桐知道府里有皇上的人,但她从没有将此人找出来的心思。但这次,她真觉得应该找一找了。皇上叫这俩孩子,怕是有人给禀报上去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能叮嘱孩子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说,叫了就去吧!孩子而已,皇上都能容忍儿媳妇喝多了要零花钱,想来对孙子更能包容一些才是。

    再者,皇上身边还有别的孩子呢,像是太子家的弘皙和弘普,这俩自从进学就跟着皇上的。还有直郡王家的弘昱,因着直郡王在外还没回来,顾不上管孩子,皇上就给接到身边教养了。如今再接了自家这俩去……主要是怕这些小崽子们自己闹事。

    弘晖拉着弘显:“娘,我看着弘显。”

    弘显点头:“我听大哥的话,不胡闹。”

    行吧!就没有你们不敢去的地方。

    打发人跟着,确实是带着孩子去了畅春园,这才算放心了。

    李德全笑眯眯带着俩小阿哥往里面去,弘显他也见过,替皇上瞧过。但是弘晖的话,印象深刻,这是一丁点年纪就把脸贴在皇上脸上蹭的孩子,如今长大了,年纪还小,但身形却也不低,跟太子家的两位阿哥也差不多高矮了。瞧着一路走来,也稳当的很。

    皇上还在见大臣,这会子且顾不上孙子。边上就是书房,先把俩阿哥安顿在书房里。屋里还有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小书桌,在写字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自有伺候的小声告知这是谁谁谁。弘皙到底大两岁,跟李德全道:“谙达忙去吧,我照看他们。”

    李德全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然而弘皙并没有再搭理两人,弘普只朝两人笑了笑,弘昱只对着两人眨眨眼,然后朝弘皙努努嘴。

    弘显面上笑着,扭脸看他大哥的时候,不由的翻了白眼,对这三个人表示不屑。

    弘晖带着弘显拱手行礼,也不管别人怎么反应,拉着弘显去一边了。

    两人爬到榻上去坐了,炕头上放着书呢,左右也无事,两人一人拿了一本,看呢嘛,认不认的全字,这不重要。反正比傻坐着强吧!

    皇上进来的时候悄悄的,三个在写课业,两个在翻书,瞧那小样,还像模像样的。从三个写字的孙子身后转过去,扫了一眼,弘皙这字已经很有筋骨了,弘普的就有些弱了。弘昱这孩子屁股下面就跟有钉子似得,坐不安稳。

    悄悄,靠近那俩,人家没察觉。这边刚一靠近,弘昱就察觉了,“皇玛法……”

    然后都停下来了,抬头看他。

    弘晖赶紧拉了弘显放下书下来,跪下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上坐过去,看着俩小儿站起来,随便一扫,瞧见被动过的书。这俩可真是胆大,他的书从来没人敢翻动,他们倒是不见外。

    随后拿起一本,是诗集,正翻到一片《朝天峡》的诗上,“谁看的这本?”

    弘显举手:“皇玛法,是孙儿。”

    “哦!”点了点这诗,“看懂了吗?”

    “看懂了。”弘显笑道:“孙儿觉得那句‘大江流汉水,孤艇接残春’做的颇好!孙儿还在想,什么时候也从嘉陵入陕西,远远看看巴山从眼前消失……”

    哦!读懂多少没关系,知道哪里跟哪里是相接的,这就不容易了。

    皇上心情颇好,还问说:“知道是谁做的吗?”

    弘显指了指封面,“费密。”

    皇上瞧了封面,才又道:“那你知道费密是何许人吗?”

    弘显咧嘴笑,然后摇头:“孙儿不知。”

    不知就对了!要知道可就成精了。皇上转脸问弘晖,“你可知道费密?”

    弘晖想了想,先摇头而后点头,“孙儿不知,不过孙儿猜测该是前朝遗民。”

    哦?皇上打量弘晖,“从哪里猜出是前朝遗民的?”

    弘晖指了指炕桌,“孙儿瞧见摊开的旧折子是前朝的,正是前明末湖广官员启奏征收地丁税的。最近阿玛一直在忙这个事情,孙儿知道,这想法最开始便是前明的官员提出来的。只是好臣子未遇到好帝王,前明亡了,这样的奏疏也散落在过往里了……”

    想的是前朝先关的事,那关注一下前朝在野不肯出仕的贤达,也是应有之义!

    皇上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个费密是前明遗民,避居乡野……”说着,就拿了另一本书,“这是你刚才瞧的?”

    是!

    皇上挑眉,竟是《潜书》,“这本书是唐甄所著,这个唐甄啊,跟那个费密,以及一个叫吕潜的,合称为蜀中三杰。”说着,就点了他这本书,“看了多少?”

    “随意的翻了翻。”弘晖说完就又补了一句,“皇玛法一说唐甄,孙儿在爹爹的书房里瞧见过一本也是唐甄所著的书,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一些摘录的句子,里面有一句话,孙儿倒是颇受触动。”

    哦?哪一句?

    “位在十人之上者,必处十人之下。位处百人之上者,必处百人之下。位处天下人之上者,必处天下人之下。【1】”弘晖说完,就看向皇上,“孙儿觉得这话甚为有理。”

    话音才落,就听那边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搭话说,“这话大胆!皇上乃天下共主,最尊莫过于皇帝,怎敢说皇帝处于天下人之下!简直岂有此理!”

    弘显就皱眉,马上接话道:“怎能没有道理呢?我就知道,男儿家,在家里要做顶梁柱,一双臂膀要托起一家人的生计。百姓家,一家之主,能叫一家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已然不容易了。何况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就是得用一双臂膀托起天下子民的生计,如此,天下之主不在下又能在哪呢?”说着,就又看皇上,“可若是一双臂膀能托起天下,能肩负万千子民,那这是何等的巨人。这样的巨人,就不再是人,他就是天下万民敬仰的神!”

    说完,他小心的瞄大哥,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弘晖赶紧接了一句,“皇玛法先是平天下,而后又在安天下,将来还会富天下,富了天下,您就是神。”

    皇上被说的笑了,孩子拍马屁的工夫还很稚嫩,但难得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平天下,安天下,富天下!

    说的好,也是教的好啊!

    第92章 梦里清欢(92)

    去了半天,并没有被留在园子里,赶在晚上又给送回来了!

    当然了,这次给了许多比较实惠的赏赐。

    孩子一被接走,桐桐就叫人给自家爷送了信。然后不仅他来了,四贝勒和四福晋也来了。今晚上铁定是走不了了,得在这边住一晚上的。

    大人焦心的很,就怕孩子有个失言或是行为不当的地方,可这俩孩子却高兴的很。

    四贝勒心情复杂,担心孩子在园子里,又希望皇上把孩子留在园子里。可真要是把孩子留在园子里,他只想想,就又觉得会舍不得。

    这种复杂的心情,他还不能叫人给看出来,因此,越发显的有些焦虑。

    结果并没有给他体会那种复杂心情的机会,皇上叫人把孩子送回来了。

    被送回来欢欢喜喜的,弘显极力的用他的语言描述皇上,“这么高……很有威严……穿着常服,鞋子上绣着龙……”

    孩子很兴奋,把那些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都描述了一遍。像是摆着什么,放着什么,等等等等。好半晌,大人耐心的听他说完了,才说到正题上。

    然后弘晖就把进宫之后的所有情况,一言一行,都详细的给家里的大人说了。

    其实自从弘晖说到‘位处天下人之上者,必处天下人之下’时,四贝勒已然是双手把椅子的扶手攥紧了。四福晋一看这个样子就紧张了起来,手不停的搅动着帕子,一抬眼却瞧见老六两口子面上只有些沉思之色,便忍着没言语,听孩子怎么往下说。

    弘皙的反应,这跟他的身份地位所处的环境有关,再则,一个孩子,说贤和愚还是有点太早。

    却没想到弘显会直接驳了弘皙的话,还驳的有理有据,叫人无法辩驳。最后又不忘拍一番马屁,估计也知道弘皙跟他们不一样,直接驳了不好。于是,他给他找了一条大腿抱上,那就是拍皇上的马匹。

    这个不能算是错的!四贝勒其实挺会拍马匹的,不过是从不承认就是了。

    这话叫四贝勒点头,也叫他愈发攥紧了扶手。直到弘晖说出‘平天下,安天下,富天下’这九个字,他浑身的劲儿才算是松了。然后该说什么呢?

    兄弟妯娌面面相觑,心里都莫名的复杂。别说四贝勒心里,就是四福晋心里都难受起来:明明我家这两个更好!哪怕不是弘晖,是弘显她都觉得心气能平。

    她抱着靠在她怀里贴着她站着的弘显,一下一下摩挲着孩子的脊背。心里那些想法,打死是不敢往出说的。

    她只得低声道:“说的挺好的!没事,皇上疼你们呢。不早了,跟哥哥去睡吧!”

    桐桐看向张嬷嬷,叫他带俩孩子下去歇了。

    可留下他们四个,又能说什么呢?

    都沉默着呢,赵其山轻手轻脚的进来,然后低声禀报:“主子,刚得了的消息,说是园子里打发人把东宫的二阿哥和三阿哥送回宫了。又把直郡王府的大阿哥给送回家了,另外给直郡王府送了先生,叫代为教导大阿哥。”

    也就是说,自家这俩孩子没有把他们自己成功的留在皇上身边,却把太子和直郡王家的,给弄的各回各家了。

    这更叫人惶恐!

    四贝勒就说四福晋,“你去歇着吧,我今晚跟老六住前面,明儿一早进园子面圣去。”

    桐桐看了自家爷一眼,见他点头,她就起身跟四福晋一道儿退了出来。

    不合适的话不能说的,桐桐只能安抚了四福晋,把人安置在客院,然后又回了后面。

    她在琢磨皇上的意思,其实,皇上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恼了谁了吧,恰恰相反,他把每个孩子都送回属于他们的位子上了。

    当发现弘皙有这么明显的缺陷之后,在弘普的资质平平的情况下,皇上把孩子交给东宫。

    弘皙的特殊,其一,来自于他是太子的儿子。其二,他教养在皇上身边。

    这两个叠加在一起,意思可就丰富了。

    可若是没有皇上教养,那他只是太子的儿子!且还只是太子的庶子!

    这意思太子不清楚吗?太清楚了!

    皇上没瞒着太子,甚至专门打发了李德全亲自去了东宫,把今儿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告知了太子。然后李德全便慢慢的退出去了。

    太子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然后起身往出走。出来的时候俩儿子站在外间。

    弘皙面带羞愤,弘普明显还在迷蒙。

    只弘皙的这些羞愤,叫太子的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本来想说些什么,他觉得再说这个孩子也听不进去。既然听不进去,那就得自己去感悟。这个过程残忍,但必须经历。因此,他脚步只顿了那么一下,就吩咐说:“跟上来。”

    跟到哪儿?

    竟然直接进了正院,这是太子妃的地盘。

    太子妃都要歇下了,结果太子带着两个庶子来了。她并不知道皇上送两个阿哥回来是为什么的,还以为是皇上又要回宫了,先送两个阿哥回来了。可看这个样子,又不像。

    太子扶了见礼的太子妃,太子妃给太子奉茶之后,就叫两个行礼之后的庶子坐,“可还要用些什么?叫厨下给进上来?”

    太子直接给拦了,看向太子妃:“这两个以后就留在宫里念书了,得你多操心。国事若是繁忙,孤怕顾不过来。”

    太子妃愣了一下,然后应下来了。

    太子没多留,又去了前面。两个阿哥颠簸了一路,赶紧叫歇下了。太子妃心里却迷茫了,肯定是有事。打发了嬷嬷去打听,太子要是不想瞒着,他身边伺候的就会给她漏消息的。这总比两口子面对面说事好些,尤其是比较尴尬的事。

    然后太子妃轻而易举的就知道了详情了!

    太子妃的奶嬷嬷眼里都快抑制不住欢喜了:“主子……”太子妃尴尬就尴尬在,至今没生下嫡子。而后敢不敢生嫡子,太子妃都是犹豫的。

    为什么呢?因为皇上把两个庶子接去教养了。这意思是什么大家都懂!太子妃除非是疯了,再生个嫡子出来,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今,这庶子不成事了!太子把庶子交给嫡母教养,这意思是什么?

    不就是叫二阿哥和三阿哥认清他们的身份吗?年纪还小,把本分认清了难道不好。

    奶嬷嬷低声把这个话说给太子妃听,太子妃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看向奶嬷嬷,“嬷嬷,明儿你就出宫吧!出宫替我孝敬孝敬额娘,也是替我尽孝了。”

    奶嬷嬷蹭的一下跪下了,满眼都是惶恐:“主子……”

    去吧!

    太子妃合衣躺下,摆摆手,一句多余的辩解都不想听。

    她知道奶嬷嬷是为她好的,只为她好。可她的眼界就只到那里,听她的才真真是误了!

    别说嫡子遥遥无期,就只心里为了嫡子而算计庶子这一条,自己就该进冷宫了。皇上打发弘皙回来是为了东宫和弘皙好的,太子把弘皙交给自己教养,这也是为了弘皙好的。

    若是自己对弘皙不安好心,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把皇上当傻子还是把太子当傻子了?

    这都是从自身的利益去想,才敢在心里嘀咕的话。

    再说点这个身份上该说的话,身为太子妃,将来是要做国母的。一国之母,连庶子都容不下,还能指望你母仪天下吗?

    更何况,东宫成才一个阿哥,便多一重保险。便是将来有嫡子,前提也得是东宫先是东宫。

    一晚上,她都在琢磨这件事。

    第二天,弘皙和弘普进学前来请安的时候,太子妃脸上并没有多少颓然。她欢欢喜喜的,说弘皙,“能在皇上身边教养几年,是你们的大福气。可是呢,如今不同以往……”

    她说着,就叫人摆膳,然后指着玻璃餐盘给弘皙和弘普瞧:“哪里不同呢?就是这格物,我瞧着,越发得重用了。园子离京城太远了,住在宫里,隔三差五的,叫人带你们去瞧瞧这些地方。你们六叔主管着这些,这也是大学问。我是对着这些东西,很不明白这是怎么造来的?你们去替我瞧瞧,回来跟我说!”说着,叫两人坐下进膳,在动筷子之前,她才又说,“自从进宫,我有好些年没出宫了。你们替我去瞧瞧,这世上的人万万千千的,各有各的能耐……你们都去瞧瞧,然后回来千万记得说给我听。”

    两人躬身应是,然后吃饭,吃完饭就先去跟叔叔们一道儿上课。

    太子妃叫人去跟太子说,想跟阿哥请半天假,叫太子打发人,带着阿哥爷去宫外走一走转一转。

    太子详细了问了太子妃早上说的话,他缓缓的点头。太子妃对弘皙和弘普确实没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其实,她的教导是对的!站在高处那个位子上,你可以才情平庸,可以不用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但首要的,你得要有心胸!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站在大殿里的臣子也一样乌泱泱一片。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但能站在大殿里的,无不是佼佼者。跟佼佼者相比,总有某方面是比不过的!你要做的不是去比,而是发现这些人的长处,并且欣喜于他有这样的长处,然后大胆的用他的长处,这样的为君者,做个守成的明君是足够的!

    第93章 梦里清欢(93)

    相比起东宫教孩子,大福晋才不费那么些心思了。她家这孩子,不用她问,自己回来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嘚吧嘚吧,把能说的和不能说的都说了。

    而且,毫不避讳的说他瞧不上弘皙,“得意什么呀?就瞧不上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儿。他是皇孙,小爷也是皇孙,他还不是太孙呢,就那样,德行!”大福晋抬手就想揍,但这孩子要能揍的好,不早就揍好了吗?

    可见这法子压根就不管用!秉性如此,皇上怕也是瞧出来。叫这么着跟太子家的放在一块,瞧着吧,迟早得打起来。别弄的老阿哥们不打了,这些小的一个个的想伸手比划比划。

    那这绝对不行,与其如此,那还不如给分开呢。

    一个圈里不能栓两头叫驴,大概齐就是这个道理吧。

    那就这样吧!吃饱喝足,人家不带心事的睡觉去了,大福晋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把先生们都给安顿好,给了重礼。可就自家孩子这样的,他阿玛都管不了,皇上管起来他该折腾还折腾,你指望先生怎么管?自家爷一个月前来的信儿,说他人在西南边境上呢,这什么时候能回来,鬼才知道。可孩子却不能耽搁了!皇上不留太子家的孩子,就绝对不能留自家的孩子,这个咱得理解。

    那你说,孩子怎么办?

    大福晋有大福晋的办法,我管不了,皇上管不过来。没关系呀,我家孩子叔叔多。

    第二天一大早,她叫人收拾东西,把孩子连同先生,打包送出门去。你二叔是太子,他家的孩子都管不明白,自然也就管不了你了。所以,从你三叔开始,去吧!一家轮半个月,也能轮到你阿玛回来。

    然后弘昱特别利索,“得嘞!”上了马车带着先生,跟额娘告辞,上三叔家去。

    但是他三叔并不知道他家侄儿要来,大哥不在,孩子来了,那就进来吧!然后孩子表达了,“我阿玛不在,皇上很忙,我来跟三叔念书来了。”

    三爷:“……”从来不知道我大哥这么看重我,竟然把嫡长子交给我教导!他最近也有差事,正带着人编纂格物类的书籍呢。这里面有很多要去伪存真的东西,也并不是很清闲。但有先生呢嘛,他就是盯着。没问题,留下吧!

    跟三福晋说了一声,拨一个院子给弘昱,跟自家的儿子一个待遇就行了。

    皇上得了信的时候颇为诧异,真的!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大福晋的处置方法,都叫人有些意想不到。他是没有夫妻缘的人,赫舍里进宫的时候就年轻,那时候老祖宗还活着。不等赫舍里成长起来,人就没了。后来是钮钴禄氏,也只做了半年的皇后,还没上手呢,就病了,紧跟着一病不起,病故了。至于佟氏表妹,那纯粹就是安慰人的。看在血亲的份上,给一个要走的人最后一点安慰。

    没有皇后,他教养孩子那真是既当爹又当娘,从没想过叫太子妃教养弘皙的原因,跟他这个皇帝有直接的关系。可如今再看,嫡妻原配,只要没走大样子,是能放心叫她们教养孩子的。这世间万物,不外乎一阴一阳,只自己教导,若是没有后来自己的软,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们也一样,都得是争强好斗的?

    正反思呢,李德全禀报:“四贝勒六贝勒进园子了。”

    到了就直接叫进来吧。

    皇上叫免了礼,指着位子叫坐了。

    四贝勒就赶紧道:“那俩孽障,无法无天……”

    “我瞧你是孽障。”皇上就不是很高兴,“在朕面前很不必过谦。”

    这话并不是恼了,能叫皇上偶尔骂一骂,也是亲近的意思。老四就道:“到底是不知道轻重,有一就敢说十,着实是不成个体统。”

    皇上骂道:“也比你们一个个的肚子里装着十成,却只敢叫朕知道一成要好的多。”说了又谈,“孩子教的很好,很不必约束孩子。没得束手束脚的,那更不成个样子。”

    再深的并不是适合往下说了。

    皇上就先问老六:“你最近老跑蓝靛所,为的什么?”

    哦!这个呀,“儿子的福晋提了花布,如今的印染技术还是太单一,只白蓝两色,并不美观。福晋说,若是能把一抹春景穿到身上就好了,这话叫儿子有些触动,觉得可以试试。”

    什么触动,不就是你福晋要花布,你就转脸去折腾了吗?

    “灵感总是在一闪之间。”嗣谒忙道,“这若真是能把景致印染在布上,这可比其他东西的利润大的多。”

    明白,这是谁也离不了的东西,别管是哪个国家的人,谁能不穿衣呢?

    行吧,那你折腾吧!

    皇上就说,“需要人就叫得简拔,这事叫老七去……”

    然后老七就有差事,忙去了。

    老十也没闲着,老九的海船走了是没错,但是留下的一摊子得有人看摊子,下面的管事不敢呲牙就行,他也不得闲呀!

    皇上掰着手指算了一下,除了十二闲着呢,剩下的都挺忙的。

    十二去监管内务府吧,这地方得有个人看着。

    安排完了,然后各个还都嚷着,人手不够。

    不够能怎么办呢?

    十三和十四都不算小了,这俩能成婚了。

    十三守孝不满三年,但过了二十七个月了。这就可以了!

    皇上就说,“叫礼部准备吧,尽快给十三和十四阿哥完婚。”

    这俩的婚事都是不为难,毕竟出孝期就能成婚,早晚的事,礼部和内务府早准备妥当了。

    成婚就成吧,婚礼放在一个月之后。

    肯定是新娘子不进宫门,也就是说十三和十四得搬出去了。

    德妃阿弥陀佛,可算把十四打发出宫了。这成了亲,有了福晋管着就好了!

    十三是个特别消停的人,搬家就搬家,哥哥们送个什么是个什么,给什么都挺高兴的。

    但是十四是真挺讨厌的,他搬个家,一会子打发人来说:“六哥,我还缺几块大屏风。”一会子又打发人传话:家里还缺几个自鸣钟。

    你就说烦不烦?

    屏风这还情有可原,这玩意自家造的,多给你几架也没什么。但是自鸣钟那玩意,你要那么多干嘛?

    把他六哥烦的很了,就叫人去问:“到底要几个,要什么样的,大概多大,说具体点。”

    然后十四亲自跑来了,跟他六哥说:“你要么给我那边每个院子安置一个,要么我就要你们造出来的最大的那个。”

    每个院子一个?给你你也不敢要!皇上也没说给每个宫殿里装一个,东宫拢共也才俩。说到底,你还是想要那个最大的!可那个得有一层楼那边高!疯了吧,就要那个!那玩意也不是吃果子呢,得挑大个的才是好的。

    他六哥摇头,“别在这儿给我逗闷子,我忙着呢,哪有功夫陪你玩。”

    “谁玩了?”十四还不高兴,“弟弟大婚,六哥连一个自鸣钟也送不起吗?”

    送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送钟的!

    他六哥被烦的不行了,也不说是送,只道:“你要真想要,我回头禀皇上一声,只说赐给你的吧。”别说送不送的,也不嫌忌讳!

    十四挺高兴的,但他六哥不得不提醒他:这个大,你家得修个大亭子专门安置它。

    我知道!我不嫌弃大!这玩意就得放在高处,满府的人谁抬头都能瞧见,一个虽然还是一个,但这作用跟满府里都安置是一样的!

    然后皇上也闹不懂自家这个儿子的脑回路,想要就给你吧,赐给你吧!这玩意除了用料多了一点之外,并不及小的更精密!所以,除了称重卖,它并不比其他的更贵重。

    可十四却觉得挺好的,真给安置在家里正殿的二层了。二层走廊里,安置着十分高大的自鸣钟。这还没给矫正时间呢,十四的意思是:“不急!等大婚那天吧,大婚那天,从吉时开始算!”对福晋还是有所期待的!也叫皇上看看,咱也是爱重嫡妻的。

    可大婚那天,差点没给人惊出个好歹来。

    这边喊着:“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话音才落,那自鸣钟‘咚’的响了一声。成婚是晚上的事呀,然后那个钟有节奏的咚咚咚个没完,声音别说府里能听见,就是整个内城都听的见了。整点报时,几点了,就响几声。

    惊喜吗?都不用费心去看了,响几声就是几点了,这可太方便了。

    十四正拜天地呢,就愕然的朝他六哥看去。

    看什么呀?不是你非要不可的吗?不想要了?那不好意思,这是御赐的!想捣鼓坏了算了?那你可要想清楚,这玩意是御赐的,御赐的损毁了不治罪可以,得你自己补一个。你知道补一个自鸣钟得花多少银子吗?

    白银五万两!完了你不用还不行,谁叫是御赐的呢!听着声响,亮堂吧,省了大劲了!

    宾客都稀罕的瞧那么大个的自鸣钟去了,十四忍着憋气,把福晋送回洞房。

    再生气,洞房还是要洞房呢吧!福晋还是鲜嫩的,瞧着也是一爽利的美人,难免意动,这良宵一刻值千金呀!

    伴随着咚咚咚的报时声,完事了!

    完事了的完颜氏,听着自鸣钟的咚咚报时声,迷迷糊糊的嘟囔的问了一句:良宵……真一刻呀?

    十四:“……”爷明儿就把那该死的玩意锁起来!

    第94章 梦里清欢(94)

    去年冬天冷死个人,可今年夏天却好似格外的热。

    才一入夏,就把人热的受不了了。

    皇上不在京城呆了,要去承德避暑。太后肯定是要带的,这是孝道。

    伺候皇上的小贵人小答应,带走了几个,其他娘娘还在宫里呢。你说这大热天的,真能把人热出个好歹来。冰窖里存着冰呢,但这总有个多寡,对吧?

    十二管着内务府,反正怎么分都是不够的。这些兄弟的额娘都在宫里呢,这慢待了谁都不对!他就上这些哥哥的家门,意思是,咱们出府的,能不能连在一块,修个大冰窖出来。

    但这个冰窖怎么修呢?光看图纸是不行的。想安排的更合理,容纳量更大一些,还得重新安排。这说起来也是正事。你就开一次冰窖,咱哥几个进去看看。

    其实他们谁也没见过冰窖!

    连太子都惊动了,实在是太热了,要是冰窖里能办公,也不知道行不行。

    进去了,真挺凉快的!在京城的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了,过来了,赖着就不想走。

    但其实,凉快不一定非得去冰窖呀,什么窖不得都是凉快的呀!

    嗣谒回去二话不说,先去庄子上,庄子上有个特别大的菜窖,他带人改造菜窖去了。

    其实想叫里面亮堂一些,是能开天窗的。在地面上再盖一层房子,或是搭建个棚子,顶棚一定要厚,叫太阳晒不透,那下面一定特别凉快的。

    桐桐跟着忙前忙后,“这个棚子,最少得能遮挡到这里……只有到这里,下半晌的太阳才能彻底的晒不进去。”

    竟然只比划一下,就能算出来。

    福晋这脑子搁在户部,那些算账算老了的笔帖式都未必比的上。

    “赶紧进去,大热天的,你跟着折腾什么呀?”

    桐桐也拉他,“就是天热,你才不能老在外面呆着呀!”

    反正屋里是真挺热的,弘旭会走了,最爱到处撒欢,现在也不撒欢了,肚兜都挂不住,屋子中间放个木盆,一个在坐在水里扑腾呢。那俩大的光着膀子,就穿着小裤头,然后坐在凉席上,一人怀里抱个竹枕头,这玩意贴着人能降温。

    孩子能扒光了,大人不行呀!

    正灌解暑的凉茶呢,结果赵其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满身的大汗:“主子,福晋,御前来人取药来了。”

    哟!赶紧请。

    吓坏了,还以为是皇上和太后身体违和呢,结果不是,是温宪。

    温宪自成亲,跟额驸关系就不好。太后瞧着她不开颜,想着出门带着她吧。一则,这是恩典,叫佟家瞧瞧,这个公主哀家看的很重。二则呢,也是叫出门散散心。

    可这么一个整天在府里的公主,受不住车马劳顿。本就颠簸,在加上大热天的闷在马车上,这不,太后没事,皇上也没事,她中暑了。险些酿成大祸,还是自家这边的急救丸,一般当备用的东西,出门都叫常备着呢。用了算是好转了,太医都不敢用别的药了,只把据说是六贝勒府出的解暑丹拿出来用了。险险的到了避暑山庄,人是没事了,可却伤了元气。既然这边的药有用,皇上打发人来取药了。

    桐桐赶紧给拾掇了不少,都叫带去了。回头给各家都送了不少,给宫里也是,别觉得在宫里就不热。

    桐桐还拟定了一道方子,这方子用的都是路边随便能找到的杂草,把这个方子给自家爷:“能叫送给皇上吗?如果张榜出去,真就是中暑了,百姓们也有个自救的法子……”

    好!

    嗣谒就不在庄子上呆了,晚上暑气下去之后回城去,明儿先给太子送去,太子递送的渠道比自己的快。

    太子当即叫人送走了,又问老六这两天不见进宫,是忙什么呢。

    一说修半地下室避暑,太子还挺动心的。主要是想着,给畅春园修一个,叫皇上有个随时能避开暑热的地方。

    行啊!这个是可以的。

    然后太子又叫在京城的诸位阿哥进宫,商量商量看哪里可以。是不是能用老九这次挣回来的银子中,抽出一部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热的不行,就冰窖那边说话,那边凉快。

    十四都想赖在冰窖里干脆不出来了,叫人弄两床杯子,捂严实了在里面睡,才是最舒服的。

    但这不用想了呀,肯定是没戏的。

    太子没敢叫在里面多呆,说完就出来吧,留下来可不就作病了。

    可不是作病吗?第二天老五回来了,说这个铁矿的事,太子又叫了。嗣谒不想去了,一冷一热真给作下病了,从昨晚到今早,有些头疼。

    但这铁矿的事是大事,还得去!他在府里住着呢,福晋和孩子在庄子上,这会子真是觉得福晋还是得留在身边的。要是在身边,哪里会头疼?一针下去就好了。

    进了宫,一个个都难受着呢。合着头疼的不止是他一个人,都头疼!

    老三就说:“这是一热一冷给激出来的!”他说着,就不停的揉着额头,太难受了。

    太子也难受,且忍着没露出来而已。

    老四叫人弄了湿帕子在头上捂着,等着老五说话。大热天的老五没法白天赶路,是昨儿夜里出发的,一晚上的,累的很了。骑马出汗,然后又给风撅着,他也难受。这会子就忍着,先说事:“……温度太高了,没法再继续锻造了。坐着都出汗,更何况是守着高温的火炉子,倒下好些人了!要不是救治的及时,真能热死人。”

    意思是,进度没那么快!

    但这事得奏明皇上的,老五就说,“我叫暂时停了修整了,人安顿在矿洞里,那里稍微凉快一些,晚上能歇下……”

    太子点头,“你说的对!”说着又看老六,“其他作坊呢?要不暑期暂时停了吧。”

    啥玩意不是热死热活的。

    行!那就暂时停了。今儿就写折子,马上送到御前去。

    这边正事说完呢,那就回吧!老三说,“头疼的很了,太医给的药不行!”说着就先往外走,“我回去得拔个罐,祛祛寒气……”

    出宫的时候正是晌午,路上都没个人。嗣谒往回走,也没法往庄子上去。赵其山替主子难受,“要不给福晋送个信儿。”

    送什么信儿呀?大热天的把福晋折腾回来?

    药也吃了,确实没那么快的效果。疼的不那么尖锐了,但却还是闷闷的顿疼。

    他也说:“拿小罐来,给爷也拔个罐……”

    这个?行吗?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赵其山见主子难受,拿了小小的玻璃罐子,在火上燎了燎,“主子,拔哪儿?”额头!蠢材,哪里疼不知道呀?

    行吧,额头。

    罐子拔上了,度过了最开始的疼痛期,就没什么知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好似疼的也没那么厉害了,这会子终于能睡着了。

    睡下了,这一觉睡的时间可长了,一觉起来果然是神清气爽。

    赵其山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赶紧低头,“爷,昨晚上皇上回宫了。”

    啊?

    这怎么话说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嗣谒一下子清醒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得赶紧往宫里去,必是出了什么事了,要不然大热天的,皇上宣皇子过去,宣大臣来回的跑,都不会自己来回跑的。

    赵其山欲言又止,小心的拿了镜子过去,“爷,要不,您今儿告病吧。”

    爷好了!

    赵其山没言语,端着镜子跟着他转。

    他扭脸一瞧,镜子中的自己……

    他不由的拍额头,“怎么信了老三的邪呢?”拔罐拔在额头上,额头上留下那么大一个青紫的印记。这玩意不光是青紫,它还凸出来了,一个圆圆的鼓鼓的青紫色的玩意点缀在额头上,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蠢了呀!感觉爷几辈子都不会犯的蠢,这回给犯了。虽然也不知道咱到底有几辈子,反正觉得过了很多辈子,但哪辈子都没办过比这件更蠢的事!

    告假吧!赶紧告假,这玩意没有七天到十天都下不去,所以,这几天就在府里了,哪里也不去。

    可他不去,皇上却宣了。

    连病了都不给假,这得多大的事。也不敢因为这点东西不去面圣了,那就去吧!反正病了嘛,病人有这个印记怎么了?

    因为怕是大事,朝服都拿出来了,这得穿起来的。紧跟着就是帽子,不能不戴帽子。

    赵其山把帽子给压低,“主子,没事,瞧不见。”

    嗯!只要不叫大臣瞧见,怎么着都行。

    他到的时候哥几个都到的差不多了,都在外面垂手站着,等着里面的消息。

    等到齐了,皇上就叫了:“都进来吧。”

    齐齐整整的一排儿子,给皇上问安。皇上也不知道这一个个的整整齐齐肃穆的站着是为啥的,反正自己回来了,一个挨着一个来告病,连太子都告病了。结果一宣旨,都又来了。

    这又闹什么鬼呢!

    进来了,是不是能把帽子脱了呀?小太监们轻手轻脚的站在边上,没法子,都把帽子摘了,由着小太监拿下去了。

    然后皇上就看见他这些儿子们,一个个的都低着头,每一个抬头瞧他一眼的。

    都干什么了这是?皇上难得严厉起来,“把头都给朕抬起来。”都没动,低着头左右的打量,都犹豫了几息然后抬头。

    这一抬头,好家伙,哥几个齐刷刷的,额头上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青紫的浓重程度不同而已。

    把皇上看的一愣,李德全迅速的背过身去,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皇上指着这一个一个的,你们多大了!有谱没谱!怎么生了一群这样的东西!

    你们是不隔上一段时间闹点事情出来,就不能消停是不是?才把你们当个人用呢,结果呢?又瞎胡闹!你们这一出一出的,到底是想气死谁?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气着气着,大概齐就习惯了吧!

    第95章 梦里清欢(95)

    这个形象回来,差点没把桐桐给笑死。

    笑笑笑?笑什么笑?爷难得犯蠢一回,还笑!

    他自己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大热天的戴着斗笠赶回来了,塞到浴桶里泡药浴去了,桐桐才在外面问赵其山,“怎么伺候的呀?爷不舒服不知道送个信儿。”

    今儿赵其山可算是知道了一个个脑门上长包是啥意思。这会子福晋问了,他就低声的把所见所闻都给说了,言语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着爷们额上都是青紫的出来,宫里上下都噤若寒蝉,说是皇上动了大怒,阿哥爷们磕头给磕的。”

    桐桐:“……”是啊!这个想法是合理的,谁会想到皇子们一起犯蠢了呢。不过,这头磕的是不是也太圆乎了一点。她小小声的问:“那咱家爷是‘磕’的重的,还是轻的?”

    赵其山嘿嘿笑:“咱家爷实诚,属于重的。”

    好奴才!真会拿你主子开涮!

    桐桐笑眯眯的观摩人家泡澡去了,嗣谒一瞧见她那小模样就明白了,这是什么都知道了。赵其山那嘴呀,真该给他缝上。

    “你们也是,一冷一热,这不是作病吗?”她伸手给他在背上搓搓。

    这个手劲呀,可是要了命了,揉的人想躲,偏她摁着他死活动不了。疼的咬牙切齿的,“热疯了!哪里凉快就想往哪里钻,哪里还管的了其他。”

    桐桐揉着,三两下揉搓的都出痧了,这才低声问:“皇上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啊!这也是他们这些兄弟想知道的!但今儿这阵势,把皇上气的够呛,叫他们滚出来了,然后正事一句没提。

    估计暂时也提不成了!一个个的脑门上顶着这么个东西,没法出门了呀!既然都说皇上怒了,皇子们磕头都磕青脑门了,那就这么着吧。皇上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不想说的时候,那是谁也不敢去问的。

    这几天躲在家里养着吧,等脑门养了再说。

    在家呆着干嘛呢?

    桐桐就说,“教孩子游水吧?”

    啊?

    “孩子们想下水,我觉得我会,但我没法下水去教呀!”桐桐安排的可好了,“爷去吧,等晚上了,把人都打发了,咱俩再下水……”

    本想说爷一直病歪歪的就没学过,可一听晚上可以两人一起下水,他立马道:“你说的?”我说的!“主要是我觉得我会,但不下水谁知道会不会。要万一感觉错了呢?”你要是能下水,我不就不怕了吗?

    成!爷现学去!

    侍卫会游水的多着呢,一说要学,多的是人教。一下水就知道,本能好似是会游的。所以,教这位爷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一晌的工夫就能游了,但不敢叫他一个人在池子里呀,他的体力不行,这要是在池子里抽个筋或是发个晕,这是要出事的。于是,一个人游水,十个人护着。关键是这种天,谁都乐意要这个差事,凉快呀!

    那就再来几个人,护着大阿哥二阿哥学游水,教会了一人十两银子。

    桐桐就打发弘晖和弘显去了,“别害怕!别管什么东西,你心里不惧怕,才能驾驭。懂吗?”懂!

    说不怕,弘显就真不怕!尤其是看见他阿玛仰面在水上飘着呢,他更不怕了!扒拉的光溜溜的,然后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进去也不挣扎,憋着气等着水把他往上托。等仰面出来能呼吸了,四周都是打着呼哨的欢呼声,他一下子就咧嘴笑了,一笑就想挣扎着仰头跟弘晖说话,结果坏了,歪着往下沉,呛了好几口水。

    侍卫们吓一跳,四爷却摆手:“不要紧,学游水哪有不呛水的?”说着,就看弘晖!

    弘晖往水里一钻,四面八方的水挤压过来,耳中又冒出个声音来:

    “不怕,学游水哪有不呛水的?”

    “只有你心里不惧怕,才能驾驭它!”

    “识了水性,你就该明白,你和它才和,你顺水之力才能被水托起,你逆它扛它,它便能吞没你……”“晖儿,记住你阿玛的话。你阿玛的意思是说,学会了驾驭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越发要敬畏它……”

    声音就在耳边,他在水下缓缓的吐气,而后脚轻轻一蹬,人就朝前游去,双手划开水,朝下微微一压,整个上身就探出水面,他换了气,再入水,如此再三。

    耳边的侍卫的欢呼声把男女的低语声压下去了。他又出现那种恍惚感,声音像是阿玛额娘,可语气像极了爹爹和娘。

    他想沉下去,想把那种低语声听的更清楚些,可几双手几乎同时快速的把他托起来,爹爹已经在身边了,“可是脱力了?”

    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伸出双手,挂在爹爹脖子上。

    爹爹一下一下摩挲他,他的耳边似乎又有女声响起,她在说:“不怕!不怕!额娘的晖儿不怕,有阿玛和额娘呢……”

    嗣谒拍着孩子,低声问:“可是吓着了?”

    弘晖又摇头!

    弘显在一边喊:“大哥大哥,教我呀……我不会……”

    弘晖想说什么的,被弘显给岔过去了,挣扎着往水里去,然后奔着弘显就游过去。

    嗣谒瞧着游的如鱼得水的弘晖,眼里若有所思。他靠在水塘边上,看着两孩子被侍卫带着游水。弘显真是胆大,呛了还敢去,可估摸着也是因着不怕水,又有弘晖比对着,他真学的挺快的,没人管,一大晌的时候,他学会了自己在水上飘着,能自己划拉着游一小段,这就不错了。

    孩子天生应该就亲水,自从能在水里扑腾,大热天,就恨不能一天三晌的在水里泡着。三五天的时间,就不用人管了。游的欢实着呢!

    但皇家的孩子,不可能不叫人跟着。一个人游水,几十个人跟着,反正孩子在哪一片游,周围都得确保有人。

    桐桐瞧着是真的挺安全的,也就由着孩子在里面撒欢去了。这种天,坐着读书也读不进去,不如学点有用的。

    嗣谒是确认自己会游之后,就邀请福晋一起去游。

    结果第一晚上,弘旭哭闹,睡的可晚了,再想去,下了一阵过云雨,得了,去不了了。

    第二晚上,福晋表示,例假不在今晚就在明早要光临,不能去。

    得!这一耽搁,就又是七天。

    “今晚谁不去谁是小狗!”桐桐信誓旦旦的保证,还低声道:“我还做了好看的衣裳,游水的时候穿,单穿给爷看的。”

    小妖精,咱们今晚见。

    然而,晚上并没有见上!半晌的时候,宫里来人了,宣六贝勒进宫。

    “……”早不叫,晚不叫,刚想玩点情趣,宫里就叫了。

    那是因为你们一个个个的,额头上那玩意下去了。

    桐桐给他把衣裳整理好,低声道:“今晚谁不去——谁是小狗!”

    你给爷等着,爷今晚必回来不可!

    想象是美好的,可事实上呢?他今晚回不来。

    进了宫,御书房跪着的还有许多的大臣。他默默的站到自己的位子上,乖乖的听着。

    跪着的礼部的官员,那么一大片。领头的将折子举过头顶,胳膊和双手都抖的拿不住了,可却也没有退:“请皇上御览。”

    皇上坐在上面没有动,“朕知道你们折子上写的是什么。数天前,朕就收到索额图递上来的折子。折子上写了些什么,都拿下去看看……”说着,就把折子随手一扔,正好落在三爷脚下。

    老三当即就捡起来,打开大略的瞅了一眼,手就不由的抖了起来,然后往下递了出去。

    老四接过来,眉头大皱,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转脸递给老六。

    老五不在京城,哥俩紧挨着。

    嗣谒拿过来一瞧,竟是索额图上折子跟皇上说礼。按礼,皇太子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该有什么样的器具?一切仪制跟皇上即便有差,应该差在哪里。

    是的!大清向来就没有皇太子!关于太子的事,都听皇上的。皇上给什么是什么,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索额图说这是不对的!咱们大清的很多礼仪制度都是从大明延续下来的,那为什么皇太子的礼仪制度不延续呢?

    按照礼制,皇太子该身着明黄色龙袍,一切规制该与皇帝相似。

    事实上,皇上赐给过太子明黄色的礼服,若是大的场合,是可以穿的。可太子一直也没什么机会参与过大的场合,在别的时候,太子也从没有穿过。

    皇上赐给太子,这皇上对太子的肯定。太子避而不穿,常服以及一切服饰里,不见太子礼制里该有的东西,那是儿子乐意尊父亲。

    是!这是家事,也是国事!

    是国事,朝政就有权利说!

    索额图的折子怕是皇上在承德的时候就收到了,皇上当时可谓是震怒。马上回来了,回宫来却什么都不说,这该是皇上在路上冷静下来了,知道这事悄悄的过去无疑是最合适的。因此,皇子们进宫了,皇上都选择什么都没说。

    如今,皇上是没法说!说同意,这无异于助长了索额图的威风。说不同意,这便是在父子间扎上了刺。

    要么说索额图该死呢,这是把皇上往墙角逼!

    第96章 梦里清欢(96)

    索额图这是在找死!

    看了折子的人无一不是这种感觉!等折子传递到太子手里,太子才发现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时就觉得血往脑门冲,坐在这里身形都要打晃!

    可他不能晃!这一晃,皇上知道自己是被气的,可朝臣不得以为自己是被这事给吓的呀?这岂不是更证明了皇上和太子不睦!

    套在皇权里,好似被下了咒,死活钻不出这个圈子。

    礼部的大臣跪了这么多,这事瞒不住,转脸满朝上下都能知道。这事,再叫人生气,就是回头杀了索额图都行,但此刻,却不能不应朝臣们所请。

    若是不应,便是否定了太子!

    否定了太子,便是要动国之根基的大事!

    折子皇上收了,且马上批复了,关于皇太子的一应物品,着礼部筹办。

    面对一个个忠于他这个太子的大臣,太子恨不能亲手撕了他们。可此刻,不得不起身谢恩。

    这个夏天,因为这件事,越发觉得憋闷的不行!

    嗣谒回来就思量着,怎么能拿下索额图,还不伤了太子的颜面。估摸着皇上心里也在掂量这个!可太子那边也没闲着!

    皇上叫礼部置办太子该用的东西,可太子压根就没想要那些个东西,自然是能挑刺就挑刺,不住的往后延。他们定下的太子妃的礼服,交上去了,太子当时没言语。可是做好了,太子却挑拣起来,说是规制高了,东珠太大了,需得小一个品级的。

    那这就得重新来过!

    反正今儿挑剔完礼服,明儿就挑拣轿撵,再不然就是礼部递到东宫的东西,太子假装没看见,一直在手里压着呢,压到三催四催的,批复的折子拿回来了。可结果上面只三个字:知道了!

    这是问太子意见的,太子只说知道了!

    敷衍的很!

    这么一来,下面办事的就是再蠢,也明白上面的意思了!这事虽然皇上准了,但是太子不急。

    这个事情,叫桐桐有些触动。回头看看坐在桌前写字,却因为热老想出去游水的孩子,叫两人停下笔。

    这是玩野了,心收不回来了。那干脆就不写了,坐在这里扇扇风,说说话。

    自然风吹着,其实也还好!她就低声跟两孩子说朝上最近发生的事,伺候的人都站的远,倒是不怕谁听见。

    从索额图怎么做的,皇上怎么做的,后来太子是怎么做的,都说给两个孩子听。

    说完了,她问他们:“知道人最难控制的是什么吗?”

    俩孩子摇头,桐桐就笑,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人最难控制的,有两样。一是自己的心,二是自己的脾气。而皇上和太子,无疑是两样都控制的极好的人。”

    弘晖没言语,弘显似懂非懂。

    桐桐便笑:“皇上得控制自己为君的疑心,得在恨不能杀了索尔图的时候隐忍不发。太子能控制自己对权利的野心,在被架在高处下不来的时候缓缓与之周旋。这难道不是他们了不起的地方?越是站在高处,越是有资本和权利为所欲为,为所欲为的放任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脾气,这得多可怕!翻开史书,凡是昏君,凡是奸臣,无一不是放纵私欲之人。如此再来比,是不是便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弘显吃了一个冰镇的果子了,刚拿了第二个,就又放下了。额娘说吃一个就可以了,吃两个就伤身。这是口腹之欲,若是放纵,伤的是自己。若是别的事放纵自己的欲望,那怕是要伤人的。

    桐桐的眼里就有了笑意,扭脸看弘晖。

    弘晖点头,“额娘的话儿子听懂了。这便是欲修身,先养心的道理了!养正心,需静心,要清心,得宽心,持忍心,方可操心。”

    说的好!桐桐心头大畅,教这样的孩子,叫人怎么会没有成就感?

    她一下子就笑了,撒手叫俩孩子去玩了。道理懂了就行,至于是不是读了一百二十遍,背了一百二十遍,她反而不是很在意。

    就是在这种有些古怪的气氛中,直郡王和九爷,相继回来了。

    嗣谒急匆匆的往宫里去,到的时候除了老十一更磨蹭之外,其他人都到了。直郡王瘦成了皮包骨,可见这么长时间,压根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人精瘦,可精神不错,眼睛亮闪闪的,他带回来了极其详细的大清边界地图。从大图到小图,塞是十多箱子。

    而老九沿途将舶来品出售之后,带回来半船的银子。

    这两人的回归,代表了某种风向,朝臣闻风而动,那点索额图刮起的妖风,瞬间被吹散了。

    皇上说不急,来日方长,先回去好好休整休整,睡一觉之后再进宫。

    是!真挺累,都是大概的听了一些,想听更详细的,得等这俩啥时候能休息完。

    进入了八月,也确实是凉快了。桐桐带着孩子,这才算是回了京城。自从上次差点病了之后,她也不放心再把自家爷一个人撇在府里了。

    朝上怎么说的,她还真不知道。不过九福晋来的时候,说的倒是多些。她是来送九爷带回来的各色礼的,最多的是一种羽纱和呢绒。

    羽纱和呢绒宫里一直就有,说是荷兰进贡的。因为是贡品,所以各家有的也不多,还都是宫里赏的。但这次不一样,老九带回来好些。

    桐桐拿着呢绒放在手里使劲的搓,翻来覆去的看,“比贡品还好些?”

    是!比贡品还好些。

    九福晋就叹气,“可见人家给咱们的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桐桐点头,也觉得是有些井底之蛙了。她就说这个呢绒,“羊毛的,咱自己也未必不能做。”那倒也是!不过以咱们的服饰来看,呢绒的用处倒是不大,最多就是做个斗篷穿,这玩意还能做什么呢?

    桐桐摇头,“造出来了,用处自然就来了。”

    说着话,妯娌两人就携手到一边坐了说话去了。

    九福晋低声道:“这回我们家爷隐着身份出去的,就是去瞧瞧,踩踩路子。粮食没带,但我瞧着,各式各样的种子带回来不少,本还想着给你带过来些,结果我们家那位不叫碰。说这个东西,便是试种也得谨慎,说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换个地方,谁知道长成的是什么东西。若不是好东西,随意的种植之后,泛滥了该如何?倒是叫我不好说话。”

    这话很有道理!

    桐桐不好当着人家福晋的面夸赞人家爷们,就只笑了笑,“若是试种成了,我找十一弟妹去拿去。”

    九福晋又说起了自家的药卖的极好的事,然后低声道:“我家爷竟然想打这个药的主意,你得得警惕些,别叫他把咱们的财路给截了!”

    桐桐一愣,若有所思,当时没有回话。

    女人们算计的就是那点脂粉银子,但男人的眼光和角度是不一样的。在九爷看来,有些药,就得严格限制和管控,要运出去,可以,税收得高!且得限量!越是能防疟疾一类疾病的,越是得管控的厉害,最好能卡住对方的脖子。

    不好求,那么我给你了,才是恩赏。

    这个道理,跟老娘们说不明白!这事得跟老六谈!

    京城里空前的忙碌起来!直郡王直接管了布防,这个布防包含炮火武器配备,甚至包含了兵力部署,但没有对将领的任命和调配之权。他只能把哪里该安置多少东西多少人,上折子告知皇上,然后皇上从兵部调人。

    很忙,忙的这么算计那么算计,可却真的没接触到实际上的军权。

    可忙着就行,他是安排好一个地方,就打发人问老六:就三百门火炮,你就给个日子,多久能产出来。

    嗣谒着急有用呀?他得派人问老五:锻造能不能跟上?赶紧的,老大那边又催了。

    老五怎么办?问老七:能多征调些工匠吗?快点呀,老六催了。

    老七也着急呀,“背井离乡,没有着实好的条件,能把人征调来吗?”他给总揽这事的太子上折子:上次说的,给工匠及其家人赏赐荒地的事情怎么着了?能定下来吗?老五催了。按说快了!可当地官员三推四推,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是靠着哪里的祖坟,就是挨着那里的寺庙,动不了的理由总有一堆。

    太子点在官员名单上,此人是索额图的门人。

    为君那么容易?朝廷都那么听话?自来君与臣都是对立的!权利也在不停的争夺中。君弱臣就强,那历史上一个个权臣这么来的。

    不过索额图想当权臣,呵!

    他不从当地想法子,找户部!户部有罚没的产业没有,把那部分整理出来,往下赏吧。

    于是又叫人催老四,“你得盯着,老七等着米下锅呢。”

    四贝勒本就忙的够呛,这边才把太子派来的人打发了,结果就接到旨意,说是皇上打算南巡了——下月出发。

    南巡?这都第四次南巡了吧。

    又要南巡吗?

    银子呢?管户部要吗?户部没有的!

    把老九吓的心肝颤,自己这次带回来的银子,是作为下次的启动钱款用的。现在您给用了,那下次儿子怎么办?

    皇上把一厚摞的折子都推给老九,“你看完了,觉得朕不该南巡,朕就不去了。”

    这么好说话?老九狐疑的拿着折子瞧,没瞧两份手都抖了,再不敢说不叫皇上南巡的话。

    皇上叹气,“你以为的天下太平,那只是你以为的。怎么?吓着了?从来不知道天下太平的背后,事还这么多?”

    老九不敢说话,但不得不把银子乖乖的交出去,然后灰溜溜的出了宫。

    九福晋就觉得,出去的时候还是羽毛鲜亮的大公鸡,可这回来了,跟秃尾巴的鸠儿似得,丧气那样叫人很是瞧不上。这般嫌弃的眼神,差点没叫老九给炸了:你是没遇上败家的爹,叫你遇上了,你就知道苦了!就是一年给弄回一座金山来,老爷子也能给败完喽!终于发现老十跟老爷子相似的点了,这两人败家上来,是一模一样的!

    第97章 梦里清欢(97)

    南巡,说南巡就南巡。当不用考虑银钱花销,不从国库拿银子的时候,皇上都觉得南巡真是一件叫人愉悦的事情。

    这件事里,只老九不愉悦,钱哗啦啦的往出流,心疼的直抽抽。

    皇上大概觉得这次的银子是老九孝敬的,人家很康概,把老九带上南巡了,连老十都跟着沾光。然而老九真不想跑了,遛了一圈回来就想歇歇,但是他家皇阿玛说想带着他,那他还得可高兴的跟着去。

    回头一打听都谁去呀?结果直郡王不用去,皇上说了,直郡王辛苦,叫好好的歇歇。

    老九一口老血:您大儿子辛苦了,您家老九一点也不辛苦,是不?再辛苦,老大在自家的地盘上,脚踏实地的走路呢。我呢?我跑到人家的地盘上,飘在海上您知道啥滋味吗?到头来,还是疼老大多些呗!

    他现在也明白了,偏心这种病,就无药可医!

    “还有谁不去?”他问小狗子。

    “四贝勒,六贝勒,八贝勒跟直郡王一起,留守京城。”说着又强调了一遍,“这次出门,带十一阿哥了。”

    带着十一还得谢恩还是怎么着呀?那么些银子,怎么不得多提供一张南巡票么?

    心里再多的腹诽,该去还是得去的!

    这次南巡,皇上要带太子走。不仅带太子,还叫太子用太子的全付仪仗出行。

    这样的排场,自大清入关以来还是第一次。

    嗣谒去送圣驾出行去了,桐桐带着孩子在酒楼上瞧这样的热闹,回来之后心里就明白:索额图要完!

    当皇上摆明车马,给太子更多恩典的时候,看似采纳了索额图的意见,但其实,背后的刀子已经是准备好了,拿下他,都出不了今年。

    这个道理桐桐明白,索额图又怎么会不明白。

    圣驾大张旗鼓的带着太子一出京,索额图就知道要完蛋。

    怎么办?谁都不会想着束手待毙的!

    可自救该怎么救呢?此刻,谁能救他?

    到了这份上了,唯太子能救他!

    “可是大人,太子又怎么会趟这个浑水?”

    是的!太子只要跟皇上在一条船上,是不会想着怎么救咱们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把太子绑在咱们的船上。船要沉,太子就得沉,为了自救,太子就不得不动。何况,皇上是不会看着太子出事了。太子得救了,咱们自然就暂时无碍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怎么才能把太子绑在咱们的船上。咱们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这么些年了,都谨慎的片叶不沾身,大人您怎么能保证此次就是例外呢?

    索额图笑了笑,“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我去信,就是改变计划。我不去信,就是一起照旧,按原计划行事。等着吧……很快就有消息了!”

    这么多人监视索额图,这老狐狸就是一动都没动。

    留守的四个,哪个不是人精,真就是盯着索额图不错眼,然后什么也没抓住。

    嗣谒回来还纳闷呢,“这老狐狸当真是不动?”他吩咐赵其山,“再叫人盯三天,若是还不动……马上回来禀报。”

    那个时候就该跟老大和老四商量,给御前送信了。怕是这老狐狸提前安排了。

    果然,三天,老八先去找老大了,“大哥,该给御前送消息了。”

    那就送!

    四个人联名发折子,京城里安静的过分,那问题只能出在南巡的路上。

    折子才拿到皇上的手里,下面就奏报,沿路的学子跪在御道两侧,要面见储君。

    行营的外围,数千的读书人早早的从各地赶来,除了山呼万岁之外,他们高喊着太子千岁的声浪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太子在行营里,有自己的地方。他也不得闲!皇上要见大臣,他就不必见了。一些送到御前的折子,他得先给大致的看一遍,写了条陈夹在折子里,叫皇上看的时候省心的。他还把字体写大,就是为了不费眼睛的。

    晚上父子里经常对着折子奏对一番,皇上会告诉他,这件事为什么这么处理。又告诉他,不能那么处理的原因是什么。

    要是遇到事情实在太多,处理不过来,兄弟里不管是谁,抓来应差也就是了。

    像是一些请安的折子,不管哪个皇阿哥来处理都行,列个单子,叫皇上知道在哪里任何职的谁谁谁恭请圣安就可以了。

    若是遇到特别咬手的事,皇上也会把大臣和皇子都召集在一起,听一听各自的想法。

    太子觉得这种状态是良好的一种状态,皇上不难受,他不难受,别的兄弟也没多想,迄今为止,他没有明确的感觉到谁蠢蠢欲动的把矛头对准他这个太子。然后突然之间,外面山呼海啸的呼喊着太子千岁,这是干什么?

    这些读书人知道什么?各种歌功颂德称赞太子的话呼喊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背后的人又算计的是什么?

    索额图!索额图!你是不逼死孤你不甘心呀!

    一国太子,想想这些年的境况,这一出接着一出的事,一幕幕的从脑海中闪过。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只觉得嗓子腥甜,然后眼前发黑,捂着额头直直的朝后倒去!

    十三今儿被抓来当差,当时就给吓懵了。等反应过来,就瞧见太子二哥往下倒,“二哥——”

    太子满面通红,嘴唇抖的厉害,双手颤抖着抓了十三的手,“传……索额图……来侍疾!”话没说完,一口血直接给喷了出来!

    十三好悬没吓死!这要是太子在自己面前有个好歹,自己得跟着陪葬!

    他赶紧叫人传御医,又叫人告知皇上一声。

    这边太子拉着他不撒手,“传索额图来——”

    好!臣弟去办!二哥你别生气呀!

    皇上来的比太医快,十三不敢进去,就在外面守着。他听的见里面的说话声。先是太医跟皇上禀报太子的病情,说太子是气急攻心,郁愤难平,气血上涌才会如此的,伤了心肺,且得好好休养。

    太医出来开方子,里面传来皇上斥责太子的声音:“……为了一个奴才,何至于此……”

    太子的声音带着哽咽:“皇阿玛,为君怎么就这么难!”

    十三守在外面没动地方,紧跟着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皇上一直守在里面,直到太子睡过去了才出来。十三这才有机会跟皇上禀报:“二哥之前叫儿子传索额图前来侍疾。”

    索额图,死不足惜!但眼前这个读书人拦路拜储君的事,非索额图来处理不行。

    那就宣!

    八百里加急,宣索额图去侍疾?

    半夜得了这个消息,嗣谒蹭的一下坐起来,“南巡出事了!”

    桐桐不有的心砰砰砰的跳起来,“要紧吗?”

    应该不要紧吧!

    最多就是叫索额图苟延残喘一下!

    可谁也没想到,太子丝毫没有给索额图和索额图一党苟延残喘的机会,他靠在床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索额图,话说的不紧不慢:“你早年是宫中侍卫,康熙七年,你出任吏部右侍郎。那时候,皇额娘成为皇后才两年有余。康熙八年五月,你毅然辞去这个右侍郎,转任了一等侍卫。因为这一侍卫身份,皇阿玛擒鳌拜,你功不可没!”

    索额图将额头贴在地面上,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一年,很特殊,因为皇额娘生了哥哥承祜。赫舍里家和皇家用血脉绑在了一起!那时候你便懂得,这骨血相连,利益与共的道理。可如今为什么就又不懂了呢?”太子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同年八月,擒鳌拜之后你功成身退,晋为国史院大学士。九年,朝廷恢复设置内阁,你为保和殿大学士。这一做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没了哥哥,可又有了我,没了皇额娘这个皇后,却多了一个一出生就册封为太子的孤。哪怕中间册封过钮钴禄皇后,可赫舍里家的位置无人可撼动!

    这期间,无人弹劾你吗?有!几次不得圣心之处,皇阿玛多以包容待之,为何?因为孤没有成年,皇阿玛护着赫舍里家,便是护着孤。十九年,许是知道屡屡有不得圣心之处,你以病求退,皇阿玛却让你以内大臣的身份上朝,不久,你就成为议政大臣。

    可屡屡宽容之下,你可有改?二十二年,你骄纵难辖制,皇上革去了你的职务,却仍叫你任佐领。二十五年,又因为孤!皇阿玛怕孤身后无势力,太子之位如同虚设,这才又重新启用了你索额图!你是因皇额娘为皇后才得以出仕,是因为孤,才有机会做了半辈子索相!”

    索额图不住的叩首:“殿下!奴才万死!”

    万死?“嘴上喊着万死的,无一人想死!”太子坐起身来,“你意欲何为孤已尽知!”

    “殿下!”

    太子轻笑一声,“索额图,你可是觉得孤好拿捏?”

    奴才不敢!

    “敢不敢的,孤都不会再容你!”太子从榻上下来,站到索额图的面前,高高在上的俯视索额图,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拿下索额图!”

    索额图抬起头来:“殿下,奴才所犯何事,殿下要拘拿奴才?”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摁在地上了。

    太子没动地方,只盯着索额图的眼睛道:“索额图竟然意图教唆孤谋反,这罪名够吗?”

    索额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这可是自断其路!”

    “由着你搅和的朝堂不宁,这是断了大清国的路。孤拿下你,断的只是孤的路。”太子盯着索额图,一字一句的道:“赫舍里家世受皇恩,却意图谋反,孤查之下,气怒交加,一病不起,恐寿元有损!为天下计,今辞太子之位……索相以为如何?”

    第98章 梦里清欢(98)

    太子拿下索额图这个事,丝毫没有给人反应的时候。

    这事除了皇上,就是被太子征用的十三知道。拿下索额图,外面的侍卫都是十三领着的。太子在里面说的每句话,十三在外面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当时就跪在行营外,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太子在里面喊十三:“进来吧,先把人带下去。”

    十三准备了布袋子,直接套在嘴里被塞了布条的索额图身上,由人抬着出去了。他跪下朝太子磕头,“皇上下旨意之前,索额图就在您身边侍疾!”说完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没叫人知道拿了索额图的事,太子说什么,他现在不听。他要等圣旨!

    十三这是给了太子反悔的机会,若是您不答应,若是皇上不答应,一切尚有更改的余地。

    太子愣了愣,转过身眼圈也红了。压下眼里的泪意,脸上一派端凝,吩咐近侍,“请皇上。”

    反正从今儿起,太子病了,行营都不出去了。

    皇上坐在榻上险些起不了身,气的,也是急的!急匆匆的过去,太子就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

    李德全不敢进去,把所有的人远远的打发了,确保无人靠近。连他自己,都站的远远的。

    皇上指着太子,嘴唇颤抖着,“你……你混账!”

    太子跪着没动:“皇阿玛,此次南巡就到此为止吧!儿子病了,皇阿玛顾念儿子的身体,中止南巡,即刻回京。这个信儿马上得放出去,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叫大哥准备迎驾事宜。若不然,索额图久无讯息,难保没有党逆在京城滋事。”

    “一个索额图而已,怎么处置不行?”皇上指着太子,“如何肯轻易的说出请辞太子之语……”

    太子抬起头来,“皇阿玛,太子在一日,就会有一日太子党,自古皆然!如今是索额图,难保几年之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索额图!太子之位越是稳固,不管愿与不愿,萦绕其周围的党锢就不可能驱散,此乃人性!”

    这是实话!做人做官,总得给自己留个退路。处处都给太子肯亲近的人两分颜面,不想结党也成党了!概莫如是!

    长期以往,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弄的父子相疑,兄弟反目又当如何?

    皇上坐在榻上,久久没有言语。

    李德全守在外面,不时的朝里看一眼。皇上和太子,这一谈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宣旨:太子病重,中止南巡,留索额图侍疾,圣驾即日启程回京。

    太子病了?之前就有消息。可太子的身体如何,兄弟们是知道的。每天有半日骑射,他的身子好着呢。之前宣称病了,哥几个都以为是诓索额图的。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病到要人侍疾,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而且,哪有太子病了,叫大臣侍疾的?

    可索额图来了,太子紧跟着病重了。太子不露面,谁也见不上。去问安,也只打发人出来说暂时安稳。至于其他的,打听不出来。

    当然了,也不敢打听!储君也是君呀,窥伺储君的身体状况,你是想干嘛?

    别说他们这些阿哥觉得不对,就是下面这些大臣也觉得不对。

    是那些读书人闹腾的,叫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然后皇上把太子给软禁了?

    不能呀!留了索额图,这就证明皇上并没有把太子怎么着。专门留索额图侍疾,这个很不合理!但这个不合理也可以看成是皇上怕大家想多了,以为太子怎么着了呢。所以找了索额图来,叫大家别多想。太子就是病了,单纯的病了而已。一国储君,病了是大事。皇上连南巡都中止了,可见病的确实是挺重的。

    没办法的事呀,要回就赶紧回吧,可别路上出了什么大事。

    这一路上,谁都没能见太子一面。

    怎么就病了呢?

    京城中这哥四个面面相觑,那是死活也不信的。

    太子生病,有可能,是人都会生病,太子也不例外。太子要是真病了,皇上会中止南巡回京,这个也有可能。但这得是太子病了,但不严重的情况下。要真是病重了,皇上不会动地方,肯定会等太子养好了之后才折返。

    所以,别人会想着太子只怕病的重了云云,可他们不信。他们还都是觉得,皇上偏心太子,他家太子身体要紧,皇上不会叫太子病重中受颠簸之苦的。

    在笃定太子病的不重,不到需要折返的程度,偏折返了,这是第一个不合理的。

    第二个不合理就是:留索额图侍疾!

    防备这老东西都来不及,还留身边?除非,这么说有用意。直郡王搓了一把脸,入冬之后,脸上干巴巴的难受,皮子都紧了一样。揉搓了半晌,这才道:“得叫人盯着京城动向,索额图怕是……”被摁住了!

    是的!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

    嗣谒回去,躺在炕上,有点想不明白。

    索额图就这么摁下去了,那太子就没事了!既然太子没事了,怎么会轮到老四继承皇位呢?

    没道理呀!老四会谋逆?不会!压根也不是这种人呀!

    别管怎么想不通,十月京城里已经冷的很了,圣驾终于回京了。

    然后皇上谁也没见,将人直接打发了,要请安在门口磕头吧。连京城最近的情况,都没有动问。

    怎么办呀?

    出宫吧。

    老大看老三:“路上可安稳?”

    老三知道老大想问什么,可他真不知道,因此只点头:“安稳,都安稳。”

    老大特别认真的看老三:这就完了?

    老三挠头:我真不知道!

    老四看老五:你们跟了一路,什么也不知道?

    老五扭脸看老九:许是你机灵,知道什么?

    老九瞪眼:我上哪知道去?你们都是好的,都不盯着皇上太子,就我盯着呢?我就是知道我现在也不能说呀!何况我不知道!

    嗣谒左右看看,问说:“十三呢?”

    是啊!不见十三!

    十一这才弱弱的来了一句:“从读书人围了行营,然后太子病了那天,就再没见过十三。”

    老十还迷糊呢,扭脸不确定的问十四:“是吗?”

    十四撇嘴:“十三一惯爱讨巧,谁知道怎么巴结太子哥哥呢,留在太子身边有什么奇怪?到底是那天之后再没出来,还是他每天从那边出来的晚然后早起又过去的早,这我就不知道了。”

    十二倒是知道:“是一直就没回来。”

    那就是说,十三是知情人。

    然而上哪找十三去?不知道!

    哥几个面面相觑:这还是有事呀!

    但是皇上瞒着咱们,奈何?

    回回回!叫皇上跟他家太子儿子去商量吧,那是亲的,咱们这些捡来的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皇上瘦了十多斤,眼窝子都凹下去了,跟太子父子俩相对而坐。

    太子的面色很平静,“儿子做这个太子,时间久了,有兄弟阋墙之险。儿子不做这个太子,储位空悬,一样可能会有夺嫡之争。如今的局面,皇阿玛珍惜,儿子一样珍惜。可坐在上面,就知道权利这东西的可怕。给他们放权容易可叫他们人人守本心却难!长此以往,别说他们,就是儿子,也不能保证那时的心性便是如今的心性。”

    这权利就是一味毒药,谁沾染,谁知道其恶!

    太子说着,心里不免长叹了一声,皇阿玛下不了这个决心,他知道!可是进也是风险,退也是风险。若是皇阿玛长寿下去,兄弟们肯实心任事,于朝廷来说,这是好的!可若是皇阿玛的寿数短,却把皇子们一个个养成了,这个时候再中道崩殂,那可真就把自己给扔在半路上了。自己上去和皇阿玛在上面,对下面的兄弟是不一样的。皇阿玛在,就进了一步。皇阿玛不在,就远一步。别看着点差别,区别大着呢。

    皇阿玛在位,兄弟们不怕犯错!他们都有试错的胆量。

    可换了自己,他们会谨慎,会小心翼翼,会想着自保的时候多些。那眼看就是大好的局面就毁于一旦。

    而国事却耽搁不得!不能为了维护一个太子地位,害怕太子将来会遇到各种的艰难,就去阻挡这个发展的势头。

    这事真是几番思量几番难!

    太子半晌沉默之后,才又道:“儿子知道您难下决断!”他的声音放的更低,“当时册立儿子,是当时三藩之乱起,需要儿子这个太子……而今,权衡再三,儿子还是觉得,无太子比有太子更好。怕皇子夺嫡……也不是不可解……”他说着话,就用食指蘸了茶水,在小几上写了四个字——秘密建储!

    皇上先是皱眉,而后慢慢的舒展了眉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皇上叫了大朝!

    大朝上,皇上不等朝臣奏事,先扔下几个大雷。

    其一:议罪索额图!

    然后大家才知道,没有所谓的索额图侍疾,是索额图大胆,竟然敢怂恿太子谋逆,被太子当场给摁住了,且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气倒了太子!当时太子就气怒交加,一病不起。

    大臣们不敢言语,他们觉得莫不是太子真参与谋逆了,若不然,怎么就一病不起了?

    连皇子们都是蒙的,太子气成那样?谁信呀?

    紧跟着皇上就又扔下第二个雷:太子请辞。

    给出的原因竟然是,太子病体沉珂,为天下计,辞太子之位。

    众人失语:哪有这样的事?

    除了这些一脸不可置信的皇子,其他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这必然是太子参与了。

    可紧跟着,皇上又下了第三道旨意:准二阿哥胤礽所请,允其辞去太子之位。另册立二阿哥为理亲王,世袭罔替。准其自此后面君不跪,特恩裳免死金牌一块,其后人除有谋逆之行,均可豁免死罪!

    如此恩赏,下面的跪着的都抬起头来。距离皇上近的,也都看的见皇上长流的眼泪。

    那就是说,之前所说都是真的!太子并不曾参与谋逆,他是真的请辞了太子之位!

    好些大臣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连连叩首:“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摆手,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拿了第四道圣旨。

    众人竖着耳朵听着,别的辞藻都可以省了,摘取主要的,那意思是说,皇上打算以后不再册立太子,改为秘密建储!

    秘密建储?

    桐桐把热了的米儿酒递过去,“您缓缓。”

    是的!自家爷人是回来了,可这魂好像还没回来呢。这会子人都是懵的!

    跟赵其山打听,赵其山也只有摇头的份,今儿大朝出来,个个都跟神游天外似得,反应不过来的何止是自家爷,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估计家家都是如此,回去发蒙呢。

    整整半斤酒下去,人好像才缓过来了。然后就说:“爷要躺着!”

    你现在也是躺着的!

    听懂了,反正是有些心乱、腿软,今儿不想洗了,就想在被窝里呆着。

    桐桐马上应承,给人脱了塞被窝里。人都打发了,安全了,有不方便说的,现在就说吧!

    圣旨昭告天下,没这么快传进来,福晋还不知道。

    嗣谒眨巴眨巴眼睛,把今儿的变故都给说了。

    把桐桐听的眉头紧皱,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嗣谒就笑:“太子到底是太子……这手段,高啊!”

    太子都不是太子了,这手段,高在哪儿了?

    高就高在,太子现在是进可攻退可守!

    嗣谒拍了拍身边,桐桐顺势就躺过去。就听他说,“太子在位子上,唯一的好处便是正统。可这弊端却一样多的很!其一,太子只要是太子,就有围着太子的人。就连你们女人家做生意,都知道留给太子妃一份吃干股,更何况其他?长期以往,太子无错也是错。其二,太子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丝毫错误。皇上错了,没人敢说,错了也是对的。可太子错了,那便是千错万错。其实,给太子腾挪的地方并不多。其三,太子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在东宫,太子就无所谓自由。皇上出去若是能带着他,他还能稍微见见外面的风土人情。可若是皇上不带太子,其实太子就只有东宫那么大点的地方。皇上给太子再多的势力,可这都是虚的。干的都是辅助的活儿,担的确实最不容有失的责。长此以往……等将来皇上……太子继位,爷这些兄弟们各个都得是权臣。君弱臣强,会如何?

    太子是既有近忧也有远虑,他得腾挪开,这一步退的着实是漂亮!尤其是这秘密建储,真乃神来一笔!太子能辞,可皇上还可再立!太子辞是为天下计,又不是犯错被贬的。皇上知道太子的牺牲,他知道亏欠太子良多,那么将来立储,再立太子的概率要比其他兄弟大的多。他进,比其他兄弟更接近储位。他退,有皇上给的保障。亲王爵位,世袭罔替,面君不跪,免死金牌。这个转身,着实是玩的漂亮。他给他彻底把路子盘活了!也把大清朝这盘棋给盘活了。

    空出了储位,兄弟们都得玩命的干!前面的挂着根萝卜,能不能吃到不知道,反正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得好好干,得往漂亮的干,得叫皇上认可,只要心里有点想头的,就得玩命。更妙的是,皇上接下来,就会拿索额图和已经参与到党争里的官员下手,且下死手!得叫人怕!他们害了太子,皇上‘震怒’了,这会子就是下再重的手,朝中大臣也不敢冒泡。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太子以太子之位为代价换来的,皇上的怒火得有人承受!天子一怒,都得受着!杀一批之后,大家就懂了,皇上最恨的,便是结党!

    敢问我们这些兄弟,自此之后,谁敢结党?谁结党谁先出局!拧一股子势力围在周围,这不是助力,这是找死!逼着下面的人‘大公无私’的好好干!皇上在一日,朝堂平稳一日。至于说兄弟们之间竞争?肯定有!但这个也是有底线的!谁无底线,谁滚蛋!

    太子这是不仅把他自己从位子上拉下来了,还给每个皇子都画了个圈圈。这就像是孩子玩游戏,规则定好了,玩吧!不出圈,怎么玩都行。”

    桐桐就问:“谁玩的好,谁玩赢了,最后继位?”

    这话问的,嗣谒不由的笑出声,“想什么美事呢?谁赢谁输,谁好谁坏,由皇上来定!”

    桐桐听明白了,这是游戏有规则,可判定标准待定。

    嗣谒挠头:“连爷也不自觉的,被老二给装套子里了!”

    桐桐就低声道:“可爷的心气却平了!”

    胡说!爷有什么不平的!你看着弘晖和弘显,面带可惜的样子,你以为我看不见!别说你了,我都心气难平。这会子明知道是个套子,可心里还想着:万一就被我们给够到这个机会了呢?

    是啊!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直郡王在书房里转圈圈,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骂老二,一边又道:“这机会可是你拿出来的!那可别怪你大哥不客气了!”说着,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娘的,明知道你在下套,可还是很高兴的往你的套子里钻!”怪不得人家都说老大憨,老二精呢?一个人占了八斤的脑子,怎么不累死你!

    老三躺着就没动地方,刚开始是真给吓着了,安神汤喝了两碗,可脑子兴奋的很,一点困意也没有!他在想,原来我也偷摸的想着那个位子呀?这么一想,就赶紧小心的左右看看,然后起身坐在床上,抬手拉了被子整个的扣在脑袋上,坐着不动藏在被子里,一会子偷摸的嘿嘿一笑,一会子又嘟嘟囔囔的嘀咕几声。伺候的人给吓的,这是中邪了还是怎么着呀!要不要请福晋来瞧瞧呀,别出了岔子才好!

    老四把自己关进了佛堂,谁都不叫进。说是要念经祈福!四福晋还以为是太子真病重了,自家爷给太子念经祈福呢,不敢叫人去打搅,只安排了素菜素汤,按时给递进去。却不知道老四怕失态叫人给瞧见,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手里的佛珠转的特别快,就跟他脑子的转速似得。秘密建储,标准是什么?没有标准!可也不全是没有标准!只怕皇上的心里,为天下计,肯牺牲的太子才是合格的储君!之前心里还有些懊恼,觉得一个得罪人的差事落在身上,怕是轮到自己的机会渺茫!但反之呢,以江山社稷为重,不避险,不畏难,难道不是长处?若是真急于扔了手里的差事,才落了下成!想明白了这个,之前乱晃的心就缓缓的安定了!得心无旁骛,得保持常态,得秉承无争之心,自己才可能有些机会。

    老五呢,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疤痕,怎么就伤在脸上了呢!该死的!他急匆匆的往后面去,找福晋!福晋歇了,表示不见!他掏出一个玉佩扔进去,福晋的门给他打开了。他今晚不跟福晋玩新花样,他着急的是:“你之前不是说有祛痘疤的药吗?从老六家讨回来的。”

    嗯!有呢,怎么了?

    “拿来,给爷用用。”

    长痘了?

    “长什么痘呀!”他指了指脸上的疤,“试试能不能祛掉。”

    五福晋嗤笑一声,“你的哪个美人嫌弃你脸上有疤了?晚上办事还亮着灯呢?多亮的灯呀能看的那么清楚?”她还挺有兴趣的,“回头我弄几颗夜明珠放床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凑过去跟福晋低声嘀咕了几句,把五福晋吓的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半晌才道:“你争不上,只是因为脸上有疤吗?”皇家开始选美了吗?可若是选美,太子的仪态气度那也是美的呀!老八是温润君子,难道不比你漂亮?老四面冷了些,可也算是美男子吧?老六病弱了一些,那也是个潇洒的君子之态呀!就是老九,那也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蛋!就连老十,也很有男子气概!十一,还我见犹怜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五是这么想的,“兄弟们都能干,许是皇上就想要个厚道人,对兄弟们都好的呢!我这性子,不厚道吗?对谁下的了狠手吗?”

    五福晋一想,也算有道理!要是以此来选合适的,眼前这人确实不是完全没机会!

    对嘛!唯一的不好,还是这道疤!

    桐桐笑的可不就是这个,她低声道:“不给判定标准,那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标准。人人的标准都不一样,只怕人人都觉得自己未必没机会。”

    是啊!这不就是最高明的地方!

    说到底,太子这是把人性和人心都给算计到了!

    他不免怅然:“……太子,可惜了!”虽然他依旧机会最大,但到底是有了变数。

    是啊!可惜了!

    第99章 梦里清欢(99)

    谁还能没点想法呢,对吧?

    就连老七,也一边扼腕叹息命运的不公,一边心里琢磨着,腿疾可有补救的措施?西洋手术也不知道行不行?从不翻医书的人,破天荒的找医书。可他的藏书,还没福晋的多。福晋是才女呀,书真有两屋子。他借了福晋的书房找书,心急呀,给人家弄的乱七八糟的。把七福晋给烦的,“你要找什么,你告诉我,我知道在哪!”这都是我自己整理的,你看你给我折腾的。

    老七回头就道:“西洋书,尤其是西洋类医书……”

    我哪里有那种书,“就是九弟妹上次来,送了我一些老九从海外带回来的书,那玩意我也看不懂……我还没收拾呢,一直在库房放着呢。”

    赶紧给我找找呀!

    “现在就找?”要那干嘛呀?你也看不懂!

    老七低声把事说了,然后七福晋妙懂,低头看他的腿,然后嗤笑一声:“这有些事,是看命的。跟腿好不好的,没关系!‘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是个半傻子,脑子不大灵光,人家一样做了皇帝。梁元帝萧铎一只眼睛瞧不见了,那是个独眼龙,谁不认他是皇帝了?那唐顺宗是太子的时候就中风了,然后失语成了说不了话的哑巴,可唐德宗驾崩,还是他继位的,哑巴也当了皇帝。”

    所以呀,腿上的毛病那真不是大事!你得问问你,就你这德行,到了哪个份上,那位子才能轮到你身上。

    七福晋兴趣缺缺,直接走了!

    老七却觉得对啊,这些瞎子哑巴傻子都能当皇帝,凭啥就认为我一定不行呢?跟这三位比起来,我这毛病算毛病吗?

    万一……万一中的万一,叫我给捡漏了呢?

    侥幸这码事,许是我就碰上了呢?

    跟老七存的侥幸心思不一样,老八一点也不觉得应该心存侥幸!兄弟多,宫里还有更小的兄弟!这叫他压力格外的大!再把太子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本就大,剩下的不大的机会,十好几个一块争,哪个还都不是泛泛之辈。

    可这到底是露出了一丝曙光了!

    这事跟谁商量?老九和老十?不行!老九和老十人家也一样有机会的。这个时候,叫人家站在自己身后?老九是义气,但老九不是傻!老十看似憨直,可这种憨货难把控!况且,皇上也不许呀!就是有哪个兄弟贴上来,爷都得怀疑,这是不是有人给爷下套呢。就比如老六突然要跟自己亲近,那自己肯定得想,老六故意的,他就是上来故意碰瓷,把爷碰掉了,老四的机会就大了。这些一母同胞的兄弟多了,就得提防这一点!到了要紧的时候,假如自己和老四的概率是一样的,你说老六和老十四会不会故意碰过来,干掉自己给老四争取机会!

    要是自己有亲的同胞兄弟,自己就会那么干!

    同理,别人未必不会想到这种损招!所以,兄弟贴在一起,反倒是坏事。

    所以,这事能商量的,只有家里的女人。一个福晋,一个明姑。明姑很好,但私密的事不敢跟明姑交心的!没有肉贴过肉,你指望她跟你心贴心?做梦!

    因此,敢说实话的,也唯有福晋而已。

    跟福晋说话,要么,躲在被窝里悄悄的,要么,就得去个空旷的地方,把人都打发的远远的。

    演武场不错,都不许靠近,爷跟福晋转转,说说话!于是,两口子手拉手,消食去了。

    明姑对宫里的消息得到的快一些,知道出了什么事。因此对于八爷带着福晋去转悠这事,她只摇头笑笑没言语!心里却安稳的很,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日子应该过的会很消停才是。

    八爷跟福晋都说了,八福晋眼睛亮晶晶的,拽着八爷的手,“胤禩,机会来了!”

    是啊!机会来了!但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机会,是大家的机会都来了。

    八福晋就道:“太子为社稷,难道爷不是为社稷?哪一年无灾,哪一年无灾民?爷这差事选的好,至少比老四的差事选的好!爷这差事揽的都是人心,这就是对咱们有利的!”

    八爷点头,福晋这么想没错,但也不全对。只做一样,到底是局限的很。应该是做好本分之后,着眼全局,这才是对的!

    另外,自己已经二十二,眨眼就二十三了,该有个孩子了!储位传承,子嗣绝对在考量的范围之内。他跟福晋道:“以后不要争强好胜,要跟妯娌好好相处。像是二嫂,在宗室中名声就极好!听闻六嫂的岐黄之术也确实有所得,配的药在外面尤其受追捧。你多接触接触,叫瞧瞧也好!”

    八福晋点头,知道这是在说子嗣的事!是啊,三十岁就算是老了,年纪越大,对女人越不利!七十岁的男人还能叫女人受孕,可什么时候听说过七十岁的妇人还能生育的?

    “我在心了,回头找找民间的大夫再给瞧瞧……”

    嗯!

    两口子手攥着手,心里热的不行,真就转了好几圈才往回走。

    老九和老十一点也不避讳,两人直接回老九家这边,在书房里摆上龙门阵。

    老九觉得,咱多挣点,叫老爷子多花点,这拿人手短,许是掰不开面子,叫咱上去坐坐。

    老十白眼一翻,贼贼的跟他家九哥说,“哥啊,咱弄个攻守同盟怎么样?”

    老九都惊悚了:你难道觉得你也有机会?

    老十很生气:爷到底怎么了,为啥连亲亲九哥都觉得我没机会!我凭啥没机会?你是皇子,我也是皇子!爷愿意耿直,懒的动心眼,但也不是没心眼。爷的心思简单,好猜,没那么些多疑的毛病。爷的优点多了去了,凭啥这机会里没我的份!只要兄弟们对我跟九哥你对我似得,那我老十对兄弟们就实心实意!皇上他再也找不到比我老十更实心眼的儿子了!错过了,他不可惜呀!

    老九愕然:你还真敢想!那照你这么说,还怎么攻守同盟呀!我家五哥和老十一只怕心里都有想法呢。

    肯定呀!十一靠在榻上,又喝了一碗补汤,“受用多了!”人嘛,得有信心,对吧!太子还说他伤了心肺,有损寿元呢,过几年肯定就又活蹦乱跳的了!所以,爷现在身体弱,是劣势吗?不见得吧!不过就是,真得好好练练了!

    十二这会子是懊恼,早该出头的!一直缩着缩着,缩完犊子了!如今奔上去是不是有点太急功近利?可不奔上去,白白浪费了机会。这个纠结呀,纠结还没法说!他就想着,是不是得陪着福晋去富察家走走,问问马齐的意见?跟马齐来往,这不算是结党吧?这是姻亲,对吧?

    十三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他这会子要说有想法吧,那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老实干活,尊重哥哥们,乖乖的!剩下的,得交给时间。老爷子要是寿数长,把前面的歌哥们都熬的两鬓苍苍了,那自己说不准还有机会!若不然,八成是没戏!因此,他特别希望做个孝子,盼着老爷子长长久久的,您老人家就活着吧!活到儿子成熟稳重,正到壮年的时候再……阿弥陀佛!不能再想了,罪过啊罪过!

    跟十三这种清醒的不一样,老十四那是欣喜莫名。当时是强忍着欢喜出宫的,一路上绷着脸绷的腮帮子疼。可算是回到府里了,踩着报时的钟声进入书房,关上门,顺着报时的咚咚声,哈哈大笑出声。这声音不敢叫人听见,钟响了他笑,钟停了,他收。其他人不能知道,但是近身伺候的能不害怕?自家爷添的毛病越来越神奇呢!

    贴身的太监抬头看向钟的方向,如今它可是个有名的钟,内城的百姓管这叫十四钟。

    按说给百姓报时间,是好事呀!就是这个名字叫的不好!

    十四钟——十四终!

    十四可不觉得他要终,他觉得他时来运转了!这个机会,其实他和十三的机会比前面的歌哥们大!皇上那样,绝不是短寿之相!所以,爷的机会其实比老四和老六更大!

    他跟老十这会子同步了,觉得确实是该有个攻守同盟!

    找谁呢?

    最可靠的当然还是一母同胞,既然老四和老六的机会都不如自己大,那为什么不拱着自己上去呢?他笑完了,理智的分析完了,马上起身,找自家亲哥商量商量去!跟别人亲近叫结党,跟亲哥亲近,说结党就过分了啊!

    怀着火热的心,一路上都把词思量好了,怎么说能打动老四,结果到了老四府上,被告知老四在祈福念经,不见!

    十四看着苏培盛,语气很重的强调:“你看清楚,是你家十四爷,来见爷的亲亲四哥……”竟然说不见?!

    苏培盛一脸的笑意:“真闭关了!祈福念经呢。”再是亲亲的,那也不成的。

    十四朝里看了一眼,轻哼一声,转身就走!然后打马就往六贝勒府里去。一来禀报,能把嗣谒给气死!这个时候不老实的呆着,跑来干什么吗?他吩咐赵其山,“拦了,不见!就说爷惊着了,才吃了药,在后院歇着了,睡踏实了,不好打搅。”

    十四得了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之前有多火热,这会子就又多心寒!

    太可气了!爷肯来,是拉拔你们的意思!你们反倒是拿乔上了,爷好稀罕么?没有你们,爷会少了兄弟!这么些兄弟,跟爷交好的也不少!

    当然了,最好的还得是八哥!找爷的八哥去!爷的八哥从来就没拒绝过爷!

    八爷一听十四来访,顿时警醒,心中警铃大作,先叫人去安顿十四,然后才吩咐人去打听:“看他从哪过来的?”

    这个不难打听,十四的随从就知道!这也不是秘密。

    于是八爷得了信儿了:“十四爷先去了四贝勒府,再去了六贝勒府,然后才过来的。”

    那十四这事办的可太粗糙了!不过想想十四的性子,也能理解。

    八爷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果然,还是被爷给预料到了!老四和老六果然拿十四当枪使,叫十四过来碰瓷爷来了!

    呵!想的美!

    第100章 梦里清欢(100)

    十四觉得,这次见到的八哥有些不一样。

    此时的八哥,歪在榻上,额头上搭着帕子,看着就跟下一秒要断气似得。

    这是怎么了?

    十四赶紧道:“这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

    八爷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十四弟呀,可疼死哥哥我了。”

    这是咋的了?

    十四忙坐在八爷床边,也不是爹死娘病故的,怎么这么一副样子,干嘛呀!他猜测,怕是后院哪个小妾添了孩子没站住吧,“这种事,也是天数命数,合该没这运道!”

    八爷哭的一顿,十四你是疯了吗?你敢说二哥没那个天数命数和运道做太子?

    他不想跟这个二百五多接触了,这二货在自家说出点什么,别以为皇上就不会迁怒。于是连连摆手:“十四弟呀,八哥我没你那么些想头,哥哥我这会子疼的呀,手足断离也不过如此……你叫哥哥缓缓……”

    十四心里还怪可怜八爷的,觉得得孩子艰难的人,大概确实是受不住这个,他想着,来的时机不好,看老八这样,这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法子,干脆起身告辞,“八哥,谁也不如你要紧,莫为那撇了人一道儿的人伤心费神……”八爷脸都白了,谁也没我要紧?这话什么意思?是说皇上没我要紧还是太子没我要紧?要找死你出去找死去,你上我家找死是想连累谁!他真被气的不轻,直接就躺下了,眼睛一闭,十四再说什么他都假装没听见。

    十四说:“八哥,那弟弟告辞了。”

    老八:“……”赶紧滚!也不是爷涵养好,就凭你刚才那话,爷不赶你出去才怪!

    这个态度叫十四有些生气,之前还能说话,这会子连一声‘嗯’你都‘嗯’不出来!啥事呀,就疼到要你命了?亏的爷觉得你没了孩子可怜,还来安慰你。

    这么一想,就觉得老八还是小瞧了爷。哼!老八这不仅是没瞧上爷,他是觉得他自己的可能性更大吧!此人狼子野心,不能与之谋!

    想到这里,他甩袖就走!

    十四一走,老八蹭的一下就坐起身来,将额上的帕子一扔:这个老十四,亏的爷顾着面子没当面跟你撕破脸!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什么话都敢往出说,爷就不该见你!

    两人都不愉快,同时觉得,不能再跟对方一起玩了。

    十四更损,回去就跟完颜氏说:“八哥家刚折了一个……大概没敢往上报!回头你去跟八嫂道一声恼,安慰安慰八嫂。”

    完颜氏作为刚嫁进来不久的新媳妇,并不是很懂皇家这些人情往来。但是笨想着,这种事,跟八嫂道什么恼呀?又不是八嫂生的,安慰八嫂干嘛?这要是想歪的,不得以为这是看笑话去的!看,不是嫡福晋生的,都没能成!这哪里是去安慰八嫂,这分明就是指着八嫂说八嫂不贤惠的!

    她搁在屋里纳闷,觉得自家这位爷虽然是皇阿哥吧,但其实就是头驴!有时候那德行好像有点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劲儿。

    他能犯二,自己不能呀!

    改天吧!改天打发了人,去四贝勒府和六贝勒府问一声,这事反正自己也不是太熟,问问嫂子吧。

    这天,桐桐在家正跟九福晋清这大半年的账呢,然后十四福晋打发人来了。结果把人请进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把桐桐都听愣了!她不确定的看九福晋:老八家后院有人有喜了,都生了?这事我并不知道。

    九福晋还纳闷呢:“以前伺候的都打发去后院了!”好似早不叫近身了!明姑又是常见的,肯定不是明姑生的,八嫂也没有呀!这猛不丁的,我也说不好!

    但不管是不是吧,也没有这种事上门道恼的!

    桐桐就跟这嬷嬷说了,“都悬心着呢,可这去了,只怕更添了不愉快。”

    意思就是绝对不能去!

    这奶嬷嬷当然得替自家福晋辩白辩白呀!自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实在是爷这么安排的。

    十四安排完颜氏的?

    桐桐好生尴尬,人家九福晋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是想笑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只起身告辞,“账本就放这儿,六嫂慢慢看吧,我先回了。”

    好的!打发张嬷嬷好好的将人给送出去。

    可桐桐该说十四什么呢,跟完颜氏的打发来的人面面相觑半晌,她才道:“十四阿哥是幼弟……”想圆几句都圆不上了。

    这嬷嬷却觉得她懂了,回去跟完颜氏学了,“……这幼弟,奴才想着,就得哄着捧着……这么着就差不多了。”

    完颜氏的理解不是这样的,我家也有幼弟呢,但这是只哄着捧着就行的吗?熊孩子熊上来,哄和捧只能是辅助工具,关键是得管着。约束他,不听话就得使用强制手段,这才是对待幼弟的正确做法。

    她觉得她大概是领会到精髓了!

    今儿还打发了人去了四贝勒府,可惜四嫂不在,说是乌拉那拉家的老夫人病了,四嫂回娘家去了,只叫人问了六嫂,六嫂给指点了方向。

    完颜氏就吩咐,“打发人,给乌拉那拉家送一份表礼,替我瞧瞧老夫人。再收拾几箱子皮子给六嫂送去,就说我多谢她的指点了。”

    收到谢礼的桐桐一头的雾水,人家说是谢礼,可是我干啥叫人感谢的事了吗?

    没有吧!

    她不好收人家的东西,可既然送来了,她能怎么办?把家里暖棚里种的各种菜蔬,还有果子,收拾了几筐子叫捎带回去了,算是还礼了!

    晚上她才有空跟自家爷说:“……莫名其妙的,压根都不知道为什么的!”

    被窝里这么美好的时刻,干嘛扫兴的提老十四,快别提了,不吉利!

    桐桐点头,也对!这么美好的时刻,我想想,我该跟你提点什么呢?她翻身,改躺为趴,趴在被窝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嘴唇一张,就能碰到他的下巴,“……你猜猜,今年咱家能拿多少分红……”

    “……”你确定这个时候说这个,爷会感觉很美好?

    瞧瞧,那小嘴吧嗒吧嗒的,嘴唇拂过他的下巴,比羽毛挠在心里还痒人!他抬手点在这嘴唇上,轻声道:“给爷按摩吧!”

    好啊!但是按摩不用说的这么魅惑吧!我差点以为你要我跟你干嘛呢。

    大冬天的,得叫我把小棉袄穿上吧。结果还没起身呢,就被人给拽住了,“不起身,就这么按……”说着,就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眼睛亮晶晶的看她。

    这个色痞!

    “没有我……调理……你的身体……早叫你这么着给……败了……”

    胡说,“没有你这妖精勾着……我修身养性……身子……好着呢……”

    早起对着镜子,镜子里是一张艳丽的脸!她抬手自己摸了摸脸,皮肤滑溜溜的。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真美,这种感觉真好!然后头也不梳,把帐子撩开又钻进去了,嗣谒一睁眼就瞧见福晋笑的一脸灿烂,这是怎么了?

    就听人家说:“爷,我觉得你才是我最好的养颜品。”比配的那些胭脂水粉好用多了!

    “……”这话说的,尽量别往勾人的方向想吧!他枕着胳膊也不起身,只笑问,“我这么要紧呢?”

    嗯呢!她的声音小小的,凑过去跟他说,“没有爷滋养,我就枯萎了。”

    你这话还是有歧义的!怎么这么爱勾人呢!他就故意问:“哦!爷得听听,爷得滋养你,你才不枯萎!”

    桐桐掰着指头给他算:“……首先得吃的好!吃的好,养的康健,这是最基础的!”

    嗯!有道理!

    “其次,得穿的好!再好的容色,没有装扮搭配,也会失了颜色。”

    嗯!这是要穿好衣裳,要戴好首饰。

    “再次,还得心情愉快!”哎呀!这个难了,“叫你吃好穿好,这个还能保证。你这心情愉快,得靠我呀?”他给笑的,“你告诉我,我怎么着你才能心情愉快。”

    “我瞧见爷心里就可高兴了!”

    嗯!这话我爱听,以后尽量天天回来叫你看个够!还有吗?

    “要是爷能哄我,抱我,天天夸我,跟我说我爱听的,我就能天天绽放给爷看。”

    你这要求真的一点也不高!他被逗笑了,怎么越养越爱娇了!他抬手把人抱住,“高兴了?”

    桐桐笑的眼睛都找不见了,真就是高兴给你看。

    他一个一下的摩挲她的脊背,“爷不会哄人,所以,爷从不哄你!爷夸你,不是因为你爱听,也不是哄你,是爷真觉得你好,才夸你的。夸你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别想着爷是为了叫你高兴哄你的!没有的事!爷保证,爷以后说的每句叫你高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以后,要是有不高兴的,就要说出来。要是想要什么了,也要告诉我知道!我接触最多的女人,在你之前,除了额娘就是教养的嬷嬷了,我又不了解女人。猜你的心思要是猜测错了,你要告诉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你。给不了你的,想法子也要给你,成吗?”

    桐桐怔愣了,说是不哄我,可饶是这话也是为了哄我的,我也很高兴!

    她把人家缠的紧紧的,心里犯迷糊了:自家爷这种的,是会哄人呢?还是不会哄人呢?

    不算哄吧!他一定都是发自肺腑的!

    嗯!肯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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