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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梦里清欢(171)

    而今两军对阵的不是当年的大策凌又是谁?这个人当年在南苑,是见过的!

    而大策凌也尤其惊讶:“你说谁来了?”

    下面的人禀报说,“自称是大清朝廷的皇孙,雍王府和纯王府的嫡长子爱新觉罗弘晖。”大策凌愣了一下,“人在哪里?”就在军营外。

    大策凌抬脚就出大帐,后面跟随者众,这个弘晖的名字他们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因为这场大战里,有两个谁都忽视的角色,却才是狠角色。更何况,纯亲王府到底是不同,大清这几年所出的火器,全都跟此人有关。

    他家的长子?必须得去看看。

    可谁也没想到,骑在马上,眉目含笑的人还是个少年模样。而这个少年,只带着十数人,就来到了陈兵十数万的大营外。

    大策凌站住脚,没有近前。众人也跟着站住脚,同样没有近前。

    弘晖自马上下来,缓步上前,“将军,一别数载,别来无恙。”

    大策凌这才将记忆里一个孩子跟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他哈哈大笑,“是你呀……”他在腹部比划了一下,“当年在南苑,你才这么高……”

    弘晖含笑点头,“有志不在年高,我听闻昔年的成吉思汗,他幼年颠沛,但也多能常人所不能之事,有古人在前,这不,小子来了。”

    “十三爷可好?”大策凌面目含笑,“我以为,要来也是十三爷来。怎么?十三爷不好了?”

    弘晖笑了一下,“将军要与我在这里细说吗?”

    对方愣了一下,这是急切的想去大营呀!

    他只狐疑了一瞬,就做出请的动作来,后面的将士们跨刀冷哼,然后不情不愿的让开路径,请弘晖先过。

    弘晖拱手,然后大踏步的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淡然的打量着大营,转脸跟大策凌道:“看的出来,气势有些低迷。”

    大策凌心道,若不是气势低迷又何须去烧粮草,那必是想其他的法子去了。而现在,这个皇孙来了,那之前,烧粮草的事到底成没成呢?那些人一去不回,倒是有斥候说,看见了火烧起来了,然后赶紧脱离回来报信的。

    他看见烧起来了,但烧到什么份上,他肯定不知道!要不然就走不脱了。而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迄今还没有回来!按说,最迟昨儿夜里都该回来了。

    如今,自家的人不见,却把对方的皇孙等来了,那么,这成没成,真不好判断了。

    这些事情来不及细想,但也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于是,他就道:“低迷说不上,但哀是有的。”

    哀兵必胜的意思嘛!

    弘晖笑了笑,好似也不在意怎么去解释。进了大帐,古怪的味道,燃烧着牛粪的火堆,从痕迹上来看,这些人正在商量事。

    这会子进来,分宾主坐下。弘晖才坦然的继续之前的话题,“将军问候十三叔好不好……这话很不必。我以皇孙之身,站在这里,您觉得这是十三叔不好的意思?”

    只有笃定能保证亲侄儿不出事,才敢叫他孤身而来。

    大策凌瞳孔一缩,好整以暇,“可是为十三爷送信的?”

    “信就不必了!”弘晖摆手,“书信写的再动人,但到底是少些诚意。大将军,死伤这么些人,足够了。早前,称臣的是你们,而今,反叛的依旧是你们。我今儿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判离朝廷,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而今,所付出的代价,是否在你们的预料之中。”说着,就看向站在大帐里的其他人,“你们都是大小部落的首领儿郎,都坐,便是过会子要砍了我,但在死前,也请诸位以解我心中之惑。”

    言下之意,是对什么不满,叫你们有了反叛之心,反叛之行?反叛之后,你们想得到的是什么,而如今,实现你们当日期望的概率有几成?

    众人就纷纷落座,虽然互为仇敌,但是,他们又钦佩英雄。这少年孤身而来,只这英雄胆气,就足以叫人钦佩。这跟在什么阵营无关!

    大策凌朝众人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的看向这位皇孙,“殿下可知,咱们的部族求存不易。”

    是说,想求水草更丰茂的所在。

    弘晖就道:“想给部族谋好处,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什么从没有想过跟朝廷去协商呢?蒙古诸部早几年跟你们有何不同?而今呢?羊毛、羊乳、羊肉,每天有数不清的马车奔行于中原和草原之间。他们把粮食布匹食盐香料药品,把需要的一切从中原腹地运过去,又把当地产的东西加工会运出去,甚至通过皇家商会,一直卖到了海外。去科尔沁打听打听去,一个放羊的孩子,随手薅下来的羊毛一点一点的攒着,一年也能换两身衣裳几斤盐巴,以及日常的病症的药丸子。在科尔沁,这五年里,所有新生孩子都成活,所有生下的小羊羔小马驹小牛犊子都成活了。他们的人口原地翻了一番。他们的爱惜部族里的生命,这才是得神佛眷顾,这也才是神佛普渡的初衷。

    你们觉得你们的部族水草不丰茂,可谁告诉你们只有水草丰茂才能过上好日子呢?早前,朝廷曾派过人,想着在南疆大面积的推广种植棉花。这东西当年种下去当年就采收,收上来之后,可以跟朝廷交易。棉花能织布,你们所垂涎的,需高价才能买到的棉布,就是棉花做的。朝廷当时的想法是,只要你们种,不惜在当地建棉布作坊,我们当地就能产布。而这布可以继续沿着当年的丝绸之路一直往西……”

    说着,他顿了一下,知道这些人并不明白什么丝绸之路,他不免站起身来,拿了主位上的笔,在一块画着地图的羊皮上重新画了起来。

    图简单的很,告诉他们曾经有人沿着这条路走到了哪里,“当年的大唐盛世,从长安出发,咱们脚下的地方便是当年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是财富路。若是这里真贫瘠不堪,朝廷弃了也就是了!为何如今还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非要拿下这里呢?如今,我把这一点点的画在地图上,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朝廷只凭着一条海路,这些年的变化就这般大!而今,脚下就是一条通外面的路,这条路,朝廷依旧能换来数不清的财富,而你们守着这么个财富之门,却怕你们没有分润的可能吗?”

    这些,若是没人解释,谁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况且,就算是解释了,谁信呢?

    弘晖就笑,“大军压境,你们信了吗?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告诉你们,这条路是一条跟海路一样能让朝廷获得巨大利益的路,朝廷是非要不可的。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跟之前朝廷提的一样,依蒙古之例,朝廷与部族合作,利益一体,休戚与共,赚外面的银子壮大自己。第二,朝廷夺下这条路,那一切阻拦者,皆为拦路石,非踢开不足以成事。”

    话音才落,大策凌身后站出个二十来岁的人来,“一派胡言乱语。朝廷想要这条路是真,说什么合作,不外乎是想占这么一片地方。种棉这样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咱们自来逐水草而居,下了马背种棉花,谁会?况且,棉花不顶吃不顶喝,一切依赖于朝廷,于咱们而言,是利?”

    这话后面几句,却不算是错的!若是没有吃的,就被扼住喉咙,谁说的再是天花乱坠,只这一点,就不成。

    弘晖朝对方笑了一下,“所以说,一个好的汗王,能领着部族走的更好更远。一个无远见卓识的汗王,会带着部族一步一步的走上绝路。按照这位将军所言,逐水草而居之民,不会耕作。那要是如此,何以有现在的大清天下?难道曾经满人跟你们不一样,不是逐水草而居?那为何大清能走到如今呢?那是因为我们懂得去合作,去学习。昔年,与蒙古合作,吞下了汉人的万里锦绣河山。之后,我们向汉人学习,学儒家,学汉人的所思所想,至于耕地,满人是有许多的限制,但皇家何等重视农耕。便是皇上,畅春园里还种着水稻呢。我家十一叔,只专注于耕种的事。正因为我们一代一代的有这样睿智的汗王,才叫满人旗人成贵人。”他看向大策凌,“一个睿智的王者,不仅需要长远的眼光,更该有变通之能!”

    大策凌眼睛一眯,不免真的重视起这位皇孙来:他这在说,如今部落里那位汗王,是个目光短浅不知变通,把部族领上绝路的昏聩之人。

    在死伤了十数万将士之后,他在大营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说朝廷没想打,朝廷早前给指了一条明路。可无奈,你们的王昏聩若此,朝廷也是无奈。而今,朝廷的兵马已经快到了,火器如何,你们也看见了。反正这个地方是通商要道,你们不合作,那朝廷就只能拿走。

    那如今,你们是知变通就此罢手跟朝廷合作呢?还是继续负隅顽抗抵死不从?

    哪种更符合你们的利益呢?

    一头是得利,一头是丧命,敢问,作何选择。

    这样的话,是会扰乱人心的!

    在要紧的关头,有人扔下这样的话,这个人岂敢小觑?

    弘晖朝大策凌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随意的一扫,他就发现,这些部族首领有些看向站着的男青年,有些看向坐在上首神色莫测的大策凌。

    他垂下眼睑,勾起唇角,觉得有点意思了……

    第172章 梦里清欢(172)

    六顺左右看看,低声问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哪儿?”

    取了那些烧粮草人的衣裳装扮,混了进来了,可去哪呢?这里任何一个外人都会引人注意的。

    弘显低声道:“去喇嘛庙,就说给大喇嘛送信的。”

    这些部族里,如果有什么身份格外不一样的人,那这些人非喇嘛不可。百姓信他们,首领们优待他们,他们地位超然。当年,噶尔丹若是没有喇嘛支持,他没那么快回到他的部族。在那个时期,大喇嘛的地位非同一般。可如今,面上的尊敬是有的,可实际上,远没有当初那么亲密无间。大喇嘛想跟当年一样影响噶尔丹,那是不能了?

    说到底,噶尔丹是从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的父亲手里夺的汗位,后来策妄阿拉布坦跟朝廷合作,这才灭了噶尔丹。那么,大喇嘛当年没有支持人家做儿子的继承父亲的汗位,导致人家颠沛流离,不得已屈居人下,直到朝廷灭了噶尔丹之后才夺回自己的一切。那你说,人家能多尊着你大喇嘛!若不是百姓肯信你,杀了都不解恨。在策妄阿拉布坦心里,大喇嘛跟噶尔丹有什么不一样呢?

    两边的不合,这就是机会!

    阿玛说,这世上就没有永恒不变的敌人。他现在觉得这话真对!

    当年大喇嘛能跟噶尔丹合作,今儿,就能跟朝廷合作!

    要见大喇嘛,很容易,只要说是信使,就有人带路。大喇嘛是个面色慈和的长者,弘显很恭敬的见礼,对方便笑:“少年果然出英雄,大阿哥在大军账中,二阿哥却来了此处,果然是了得。”

    弘显知道,大喇嘛这是说,他的消息灵通,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

    弘显的脸上不由的带上几分真挚的笑意,甚至亲手去扶了大喇嘛往里面去,“今儿见了大师,心里觉得亲近的很。不瞒大师说,我家里是甚少讲佛经的,家父擅机巧之物,倒是爹爹,着实是喜好佛法。今儿来,您给讲一卷经,说个佛理故事,也算是我没白来过。改日回家,见了爹爹,也好有话回呀。”

    这大喇嘛瞧着了这个有些自来熟的少年一眼,“二阿哥想回家?”

    弘显就笑,“您觉得我不能回家?”

    大喇嘛叹气一声,“机巧之物,杀人者众,着实是有些伤天和……”

    “是啊是啊!”弘显叹气,“也正是如此,家母这些年,都在医术上下功夫。只保胎丸顺产丸两样,就能保证新生儿来到世上能顺利的活下来。她也是希望以此来化解一二。佛家普渡众生,天下疾苦该看在眼里才是。朝廷曾经想,该把惠民医科之事往下推,在中原这还好说,可再往西往北,便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可恩惠天下之善举,该托付给何人呢?何人能待众生一视同仁呢?”说完,就看向大喇嘛,再不言语了。

    这大喇嘛一愣,这少年是想说,朝廷愿意尊重他们且扶持他们,愿意将惠民的医与药等大事托付给他们照料。这是确立他们在百姓中的地位与威望。

    他没急着表态,只请弘显在蒲团上坐了。

    弘显看向大喇嘛,一笑还是个看着极其可亲的孩子,“火器之利,您瞧见了。您是第一次见,咱们也是第一次用。死伤这么多人,着实是有些在意料之外。试验到底只是试验,只有看到惨烈的现场,才知道这东西的杀伤力有多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为了以表诚意,这才叫我们兄弟前来,所谓何来,您大概也猜到了,那就是不想死更多的人了!大师,有人才有信众,若连人都没有了,何来信众呀?他们信您,您得普渡。若是信您的人,都没有避开祸事,以后还有谁敢信?”

    大喇嘛叹气:“此次大战之前,大汗来问过吉凶。”

    弘显微微点头,“您拦了?”

    “是啊!没拦住。”很有些怅然。

    弘显便笑了,“您赞成的,他会反对。您反对的,他会赞成。而受害的,却是无辜信众!”说着,他面色严肃了起来,“大师,若是您提前告诉信众此事不可为,那大汗便没有出兵的基础。可您没说!这十数万人枉死,十数万冤魂不得往生,何人之责?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您而死。大师,您可安心?”

    大喇嘛苦笑,“以二阿哥所见,当如何?”“汉家有寓言,叫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弘显看向大喇嘛,“若是您再袖手旁观,炮火之下,没有生灵可以幸免。如今,朝廷陈兵在三十里外,再推进十几里,炮火就能覆盖这一片。百姓何辜?”

    “你高看老僧了,老僧之言,大汗未必肯定。”

    “既然不肯听,那又何必去说?”弘显看着大喇嘛,“您只把话说给愿意去听的人便罢了。”

    是说叫自己出面,叫百姓远离!

    是这个意思吗?他不确定的看向眼前的这位皇孙,只觉得这法子叫人浑身发冷。

    弘显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叹了一声,很是怅然的说了一句:“……那要不然怎么办呢?若真是这么多无辜百姓陪葬了,朝廷必是不肯担这个责任的。那这个过失是谁的过失呢?彼时,策妄阿拉布坦是否还能活着尚且不知。反正没有这个汗王还有那个汗王,汗王坏事只损他一人而已,可有些人坏事可不仅仅坏一人一事……”

    是说朝廷不肯担责,这责任就会推脱掉。那个时候,该恨谁呢?谁是那个明明能救人,却坚持袖手的人呢?若是如此,谁还信教?

    大喇嘛缓缓起身,“二阿哥只管去吧,但愿百姓远离,能保其安康。”

    弘显便笑:“往北走十里,我保其活着出去,便能活的安泰。”

    弘晖正冷眼看着大帐中,两派吵成一团,就见有人急匆匆进来,直奔大策凌。

    那青年见进来这人对着大策凌嘀嘀咕咕,就斥责道:“有什么需要背着人说的?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大策凌满眼复杂的看弘晖,朝那人点了点头。

    这人就道:“外面乱了,百姓们都拔了寨子,收拾行囊,打算逃了。”

    逃?

    往哪里逃?

    为什么要逃?

    弘晖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这必是弘显干的。

    外面乱糟糟的,军心岂能不乱?打又打不得,也真的摸不准自家的底细,若是对方还一意孤行,那便是犯蠢。

    弘晖缓缓的起身,“百姓们总是要安置的,朝廷不介意增派人手,安置百姓。百姓所需的粮食食盐药材布匹,数日便可运到。朝廷可以给百姓分发种子,有专门的司农官教起种植棉花。不要怕种了没人要,只要肯种,朝廷可以先支付一半的钱粮或物资……还有种棉的土地,朝廷愿意分下去,属私人所有……”

    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这土地是朝廷的吗你说分就分?

    可才有人叫嚣完,就立马明白了,若是朝廷真如此,他们还有属于他们的部族子民?这才是要撅了他们的根本!

    这青年面色顿时铁青,手里的匕首蹭的一下拔出,冲着弘晖就来。

    大策凌和他的人呼喊了一声:“不可!”

    可来不及了,弘晖侧身,反手夺了匕首,抬手一抹,这青年的脖子便有鲜血迸射出来,然后人直直的朝后倒。

    这个变故太快了,谁都没反应过来。弘晖看向大策凌:“台吉,你待如何?”

    这次没称呼将军,而称呼台吉!

    台吉是朝廷册封的,可将军不是。

    大策凌没的选择,一挥手,属于青年支持者的人瞬间倒地。是的!大策凌深得策妄阿拉布坦的信任,他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堂弟,是有继承权的。若是没机会,大策凌会做个忠臣。可若是有机会,他没有不搏一把的道理。

    下面乱了,部族随时会解散,在此前提下,他这样的选择,错了吗?

    此刻,大帐里该死的都死了,大策凌扭脸看了身后的亲随一眼。这人利索的出门,前后一个时辰,此人便回来了,从包裹里拎出个人头出来,不是策妄阿拉布坦又是谁?

    不用问都知道了,大策凌派亲信,杀了策妄阿拉布坦一脉,而今,他就是准噶尔的掌权者。

    弘晖看大策凌:“可敢与在下回去面见大帅?”

    人家敢来,我怎敢说不去?

    大策凌心里一叹,此次安全倒是无虞,只是被人逼着如此,这人还只是少年,这叫人心里到底有些郁郁。

    从大帐里出来,看到了大师。

    有大师在,部族不乱,大军不乱,他更能放心了。

    从大营出去,外面骑在马上的还有一少年,这便是此次大战里另一个闪耀的小将弘显吧。

    竟然是两个王府的嫡长子都来了?

    倒是好勇气!

    弘晖看着弘显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弘显的随从护在中间一个明显不一样打扮的少年,心里更满意了。那个被护着的少年,只怕是被杀的策妄阿拉布坦的嫡长子吧。将此人带回京去,这便是随时能制约大策凌的人。

    要是都乖乖的,那都好说!要是不乖,那我得看你们谁能咬死谁!

    弘显朝东边指了指,“大哥,乌雅将军就在前面。”

    看见了!那已经距离的很近的,不是接应自己的人马还能是谁?

    来的好!来的刚刚好!来了就真的没有大仗了,不打仗就不死人了!

    他翻身上马,回望这一望无际的草原。随从低声道:“主子,回吗?”

    弘晖就笑:“双脚一直踏在大清的土地上,怎么就用‘回’呢?”

    大清的土地?都是咱们的?六顺撇嘴,咱们这么想,可这些人可不这么想。

    弘显咬牙:“十年,要是再有十年,会叫每个人都这么想的。”

    爷们在这里发誓。

    第173章 梦里清欢(173)

    大帐里,火盆点了七八个,暖意融融的,但十三还是觉得冷。

    断指止血了,也包扎了,疼!特别的疼,疼的里面的衣裳被冷汗打湿了就没再干过。有止疼的汤药,但那玩意喝了就迷糊了。一军的统帅,还有两个侄儿深入敌营,他怎么敢不保持清醒。

    夜里了,他没能歇着,也不可能歇着,正跟几个将军明儿行军的事,也得关注没有粮草之后,将士的情绪可都好,然后外面急匆匆的马蹄声传来,这必是乌雅拂标有消息传来了。

    十三蹭的一下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成不成无所谓,他得知道侄儿确定是安全的。

    信差从怀里掏出密封的火折子,紧跟着就滚下马来,躺在地上都起不来,可见路上一点都没耽搁。富察马斯喀一把接过来,“大帅,末将来开吧。”

    十三爷断了一指,断指之痛,迄今没喊过一声疼,可笨想着,那能不疼吗?

    他利索的打开了,没敢看,只叫了火把过来,然后信纸放在十三爷跟前,叫十三爷看。

    只一张信纸,大半页上有字,是很简短的一封信。

    可这么简短的一封信,结果他发现十三爷来来回回的把这几行字看了好几遍,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见十三爷朗声大笑,这种笑是从没有过的豪迈,好半晌才听十三爷道:“好!好!好!”

    什么好?!

    他瞄了一眼,也不由的笑出声来,只觉得浑身的松了,没看的人着急,这到底是写了什么呀?

    富察马斯喀才道:“大阿哥劝降大策冷敦多布,而后大策冷敦多布杀了策妄阿拉布坦,重新归降朝廷,如今正提着策妄阿拉布坦人头在来的路上。”

    劝降了?怎么就降了呢?

    详细的没有,但是跟二阿哥有关,“二阿哥带着人混进去,见了大喇嘛,紧跟着大喇嘛劝离了百姓……”懂了!一个去威逼利诱,一个去釜底抽薪,可不就成了吗?

    两个少年,一人十数随从,闯入十数万之众的敌营,愣是给劝降了?

    别觉得容易!真要是人家扣住了人,自家这边真的很被动的。这个过程不用问都知道很精彩!

    富察马斯喀又笑道:“二阿哥还趁乱俘虏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嫡长子策零,而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当时没想着趁着乱劲先自保,省的哪里出了差错把小命搭进去了,却在乱军中带了这么要紧的俘虏。这得怎么样的胆气果断和勇武才能做到?

    难怪十三爷这般笑,说真的,他们每个人都想这么笑。一场大战杀了十数万,两条舌头劝降了十数万,这代表什么?代表面临粮草断绝的绝境的时候,触底翻盘了。以为是过不去的坎,却没想到到了这里,只要后续的安排不出岔子,此平叛大获全胜,且赢的异常的漂亮。

    就得笑,笑的上上下下都知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不会再有人因为此仗送命了!

    这会子不仅大帐里热火朝天,便是整个大营里,也时有传出欢呼声。这是什么?这便是军心,这便是威望。

    十三得稳住,得把后续的接管安排到位,不能给出岔子。还得安置后序驻兵的问题。点了谁,谁清点兵马,马上出发,这吵吵嚷嚷的,就是半夜。此时,军营里也安静了,耳边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就是更肆意的风声。

    他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下来,找了随从:“磨墨。”

    是!

    十三得写折子了,提起笔心情却格外的矛盾。有惊有喜有遗憾,他原原本本的,一点也没有隐瞒的将事情的始末都写了。至于弘晖和弘显怎么劝降的,现在还不得而知。这得等明儿两孩子回来,跟自己说了,然后也得叫他们上折子,这得他们跟皇上去说。

    他在折子的末尾说:弘皙之罪,儿臣负全责。儿断一指不觉痛,可想起二哥,儿痛的不能自已。可儿又感念老天,子侄后辈终是没堕了皇家之威。

    把折子写好,立马打发人送回京城。

    而此时,都已经后半夜了,十三也真的睡不着了。一是疼的,二是想以后。

    以后啊,怕是得四哥和六哥之中。而如今西北的军权所辖,怕是皇阿玛会交给十四吧。

    弘晖和弘显在军中有威望,十四便是管了,也生不出事来。况且,这里距离京城到底远,还怕十四在这里造反吗?不说他没那么胆子,就是有胆子也没戏。真要敢反了,他可就腹背受敌了。就准噶尔这种脑后长反骨的,别以为弘晖和弘显能拿住人家,他就能拿住人家。真要那么着,那是找死。

    况且,老十四讨厌归讨厌,绝对不会有不臣之心的。

    所以,这后续的很多事情就得安排了。

    第二天,都后半天了,弘晖和弘显回来了。

    在路上跟自家打发去的人马碰上了,这才听说后来的事。因此两人一回来,就从马上跃下来往里面跑。一路都有将士呼喊着问安,两人随口应承着,一点也没停留,直接奔了帅账。十三才起来要去迎,就将俩侄儿进来了。

    什么话都没说,俩孩子就跪在脚跟前,“十三叔!”

    说着话,视线都落在他的左手上。

    十三将左手抬起来,“没事,不妨碍什么。”

    可为了弘皙那混账,您生生削去一指。

    弘晖就喊太医:“是不是一直没用止疼药?”十三叔这几天就没怎么睡,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

    十三摆手,“无碍,不能用药。”

    弘显就道:“乌雅将军着人从准噶尔送粮草来,估计是等到咱们接住茬。您用药吧,大帐中有诸位老将,还有大哥和侄儿看着,肯定不叫出差错。您用药吧!”

    十三用右手在两个侄儿头上揉了揉,“起来吧,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那为了什么?

    十三的眼神幽暗,随即就道:“此战不用打了,那便也没有上战场将功折罪的事了。你们先去洗漱,我先见大策凌,有些事得我跟此人谈。你们只告诉我大概的情况就行了。”

    弘晖和弘显尽量简单的把事情说了,十三爷听的眼睛里亮光一闪,眼里最后那一丝遗憾也没有了!若是天意如此,那便如此吧!二哥可惜,可看着这俩孩子,他觉得这份可惜是值当的。莫说自己本就希望渺茫,便是不渺茫,在自己不能保证儿子能长成这般模样的情况下,他也宁肯是老四或者老六。

    因为他真的没法舍了这两个已经长成,且已经有胸怀有魄力有能力的孩子。

    那么,就这样吧!

    他的右手重重的拍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去!洗漱之后,简单的吃点,完了咱们叔侄再说话。”

    两人没耽搁,但也真没耐心好好的洗,胡乱的洗出来,换了衣服,烘干的头发,十三叔那边已经料理完了。

    弘显就亲自去找太医,“止疼的药赶紧备上,再这么疼下去,把就把人熬干了。”

    可药熬上了,十三却要升帅账。

    弘显急匆匆的想去拦,弘晖一把拦了,“十三叔是想把弘皙的罪,在这里给了了。”

    所以呢?

    所以十三站在牙帐前,要替弘皙承受那八十棍。

    弘显跺脚,扭脸问边上的副将,“弘皙关在哪里?”

    那人指了指一处帐篷,“人在里面。”

    弘显急匆匆的去了,弘晖紧随其后,这事得跟弘皙谈。

    十三叔能替弘皙挨这八十棍吗?能!但你要知道,十三叔若是全担了,你弘皙以后想再要什么差事可就不能了!今儿十三叔的初衷,不是替你挨打,而是叫你站出来,像个爷们似得去担责的。只要罪责你担了,这事才算是了了。

    只是干坏了一件事——而已!

    满朝的大臣,甚至包括这些皇叔,谁能不犯错?错了就错了,你认了罚了,这事就过去了!可要是不担责,这算什么呢?

    从根子上毁了弘皙,不能这么干!

    十三叔不能这么干,自家和哥哥也不能这么干。这些事这几天要是弘皙还想不明白,那这除了自己和大哥,谁都不能去点拨。不看一面看一面,还有二伯的面子呢。况且,这是堂兄弟,一样是皇孙,还是受教于皇上的皇孙,便是要压下他,也不能叫他以这样的姿态落幕!

    于是,哥俩就站在弘皙的面前。

    弘皙知道外面的消息,只知道个大概,真是又急又恼,这几天,十三叔有多焦心,他就有多焦心。这会子这哥俩来了,他张嘴想问什么,但到底没说什么。

    弘显低声道:“我们就是来告诉二哥一声,我们安全回来了。十三叔此时升牙帐,军中的事情也该了一了了。”

    弘皙一时没明白这个了是怎么一个了。却听弘晖道:“十三叔是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得做到有始有终。”

    这话一出,弘皙有点明白了,这居其位、安其职,不就是说,在什么位子上,就得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反之,若不能承担责任,那你有能有什么位子呢?

    这俩人是来提点他的!

    等十三站在牙帐前,看着跪在身前的隆科多和赫舍里心裕,他不由的朝关着弘皙的帐篷看去,然后就看到弘晖和弘显陪着弘皙慢慢的走了过来。

    此刻,十三鼻子一酸,却真的笑了,笑的无比的安心……

    第174章 梦里清欢(174)

    弘皙到底是跟隆科多和赫舍里心裕一起,挨了八十大棍。

    打完人彻底的都昏死过去了!但也还算是硬气,疼的闷哼出声,却也没丢脸的喊叫出来丢人。这军棍得打的血肉模糊,抬着从前到后从军中穿行,叫每个人都瞧见,这是不是真打了!

    打了!是真打了!

    理亲王的长子,皇上的长孙,办错也一样受罚!

    而后,弘皙被抬进大帐,这个谁都不敢有异议。十三这才觉得浑身跟虚脱了一样,进了大帐直直的就往后倒。

    弘晖一把抱住,给安置在榻上,跟弘皙一人一边。从今儿开始,他和弘显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大事托付给富察将军,不能决断的再来问。十三叔是嫡亲的长辈,做子侄的得伺疾。况且,弘皙是哥哥,受伤了,做弟弟的得照看。

    两人不掺和更深的事情,真就是亲自熬药,亲自给喂药。怎么安排饭食等等,都得他们来。

    十三放心的很,但还叮嘱:“折子……折子……写折子回京。”

    好!写折子回京。

    不仅他们俩写了,还替弘皙代笔,写了请罪折子,一道儿送到京城。

    折子到京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了。

    皇上手里的资料可详细的多了,而且视角都不一样。军中有放在明处的监军,暗处依旧是有监军。更有派去的暗卫,军中的将领,每个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侧重点。

    所以,京城大雪纷飞,皇上在畅春园的暖阁里,盘腿坐在炕上,小几上摆着几十份奏报。他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缓缓的朝后靠去。

    李德全过来上热茶了,皇上把手藏在袖子里,没叫人看到他颤抖的手。

    战报大捷,明儿就该叫人知道了。可是,此刻心里是难受、心疼、惊喜、后怕,各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且得一会子消化。

    疼老二,惜十三,当阿玛的心揪的钝钝的疼。可他心里又不免亢奋,为什么?因为后继有人!因为弘晖和弘显表现出来的东西,叫他觉得,他就是明儿没了,至少能估摸出百年内大清将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的手抖了,不知道是疼两个儿子疼的,还是因为后继有人亢奋的。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却真的止不住的手开始抖了。

    李德全低声道:“万岁爷,您该歇着了。”

    皇上却睡不着了,“着人去给皇子阿哥传旨,叫他们明儿一早都过来吧。”

    李德全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安排去了。

    都半夜了,睡的正好呢,然后赵其山在外面叫了,“爷,园子里来人了。”

    桐桐蹭一下就醒了,扭脸看自家爷,怕是也听见了,就是寒冬腊月的,不想动地方。果然,他把被子往身上一裹,然后翻身,含混的道:“说什么事了吗?”

    赵其山哒哒哒的又出去,把人领进来,隔着屏风。

    人家说,皇上有口谕,叫明儿一早去园子里。

    嗣谒‘嗯’了一声,“知道了。”

    桐桐安排赵其山,“看赏,再带些驱寒的汤药,另外把羊皮袍子取一件。”

    人家不得赶紧谢赏嘛!

    桐桐就道:“天冷,多注意吧。”

    赵其山就多给打赏,然后给人家点头哈腰的,“我们家爷夜里一惊,就容易惊悸。”

    明白!夜里被打搅不想起的时候,每个爷都是这么说的。反正就是缩被窝里不起身。只要赏赐厚,这都是小事。

    然后人家走了!走了咱可为难了,就是嗣谒也是,觉得好烦。

    皇上说‘明儿一早’,这一早是啥时候呢?这些人送旨意的时候就不早了,得从园子里跑进城里,然后上王府宣旨。这就真半夜了,过了子时了!可皇上往常的起床时间,就是凌晨四点那样。

    这些爷还得再从家里赶到园子里,这路上花费的不都是时间吗?

    所以,是天亮再往园子里去呢,还是赶紧起来收拾,赶到天亮再往园子里去?皇上压根就没说。

    桐桐就说,“那咱天亮再起?”

    嗣谒把被子往头上一盖,“你睡吧,我起!怕是西北有消息了,要不然不能这么折腾。”

    觉得很困,困的要死了,可这半夜还不得不起。

    把桐桐给愁的,偷偷的耳语问说,“您说您要是坐在上面,这光早起就得要命。”

    嗣谒睁开眼睛,“那你以为不在上面,就不要命了?谁不得上朝呀?不得更要命?”

    桐桐手一顿,“那咱为了早上能比别人多睡一会子,咱夺嫡去?”

    嗣谒:“……”半夜三更,咱能不说笑话吗?

    不说你也不醒呀!嗣谒不睡了,起来收拾了。他说桐桐,“你睡你的吧,别跟着起来折腾了。”

    桐桐没起,但也没睡,要是西北有消息了,不就是孩子那边有消息了吗?我还睡的着吗?如今问自家爷也是白问,他这会子心里不定怎么挠的慌呢。

    收拾好了,嗣谒走了。半夜三更的,去马车上还能再睡一觉!这一路走的也快不了!半夜三更的,这个王府那个王府,溜溜达达的都出城去了。可把这些守着城门的累的够惨的。但也觉得吧,这些皇子王爷们,是真挺不容易的。那边叫了,这边别管啥时候,麻溜的走吧。

    一家离一家都不远,马车一辆跟着一辆,但都静悄悄的,别问,主子们都在车上补觉呢。

    果然,赶在天亮的时候,都到了。擦了脸,包裹严实,下车走吧。

    哥几个遇一块,一起往里面走。老三不住的扭着脖子,“睡落枕了,要了命了,疼的呀!”

    谁舒服了?

    老十瓮声瓮气的,有些起床气:“子时才睡的,结果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又起了。是西北的消息吗?”反正皇阿玛挺会折腾人的。赢了你就说赢了,输了你就说输了,给个消息,找能干的商量事去呀!您也瞧不上我,可动不动还得拉着我,怎么就那么烦人呢?

    再怎么抱怨,可还得来呀!

    来的时候皇上正吃早膳,然后赐坐吧,“吃!先吃点。”

    不是看不上皇上吃的这些,真的,御膳的口味并没有比家里更好。胡乱的吃了一通,忍着没挑剔,反正皇上年纪大了,他的口味变的有点奇怪。

    嗣谒没喝粥水那些东西,就随便捡了几样凑活的吃了一口,皇上放下筷子了,也都放下筷子了。

    然后又转战阵地,皇上在上首做了,皇子分两对面,坐了两排。

    皇上先说结果:“大胜。”

    这个在预料之中,那种火器配备你再赢不了,老十三也该废了。

    不过这胜了是哪种胜利?是剿灭的狠了,还是怎么着了?这胜的方式不同,意味着后序的处理办法不同。

    皇上把昨晚规整的折子,多个角度送上来的折子,除了十三给的特别私密的那一封,都拿出来了,分着看去吧。

    折子先到直亲王手里,他先拿了十三最官方的那一份看了,这一看之下,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他先看皇上,皇上也看他。他心里一叹,还是把折子递给老二,这事可叫人怎么说。

    老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过折子扫了一遍,十三的折子上只写了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之后又怎么做的,而这个变故恰巧就是弘皙。贪功冒进,自以为是,闯下这么大的祸——不!这都不是祸,这是有罪。

    他见老大又看完一份,就把手里这个毫不犹豫的给了老三。接了老大新递过来的,这个折子是监军的折子,把老十三没提的,他提了。里面说的很详细,当时谁说的每一句话,折子都有!尤其是十三削了一根手指。

    理亲王的手顿时就抖起来了,十三啊十三,这是为手足而削手足啊!

    老三把手里的递给老四,转脸瞧见理亲王的情况不对,就把他手里的折子先抽走了,结果这一扫,顿时眼圈就红了!弘皙这孽障呀!都不知道叫人该说啥。当然了,也不好说弘皙的,要是叫自家孽障去,未必有弘皙的本事。这不是说了,好歹最后真真的挨了八十军棍。

    这孩子是看着弘晖和弘显立功,着急了吧!

    可这两个小子,是他娘的真行!吃雄心豹子胆长大的吧,真敢那么干!

    他利索的递给老四,心说这黑脸黑心的玩意,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孩子来了?这老天,忒不公平了。如今这天平,怕是无限量的朝老四和老六倾斜了,感觉输的好生冤枉。

    但又觉得能稍微舒服一点!这将来老子没上去,合该不是老子的能力不行,是福晋不行,生的儿子也不行,这才导致最后啥也没有!

    这叫啥?这叫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呀!

    瞧瞧老四和老六,一个真弱偏爱逞强,另一个真弱打着病弱的幌子,哪一点跟大丈夫也不挨着呀!嘿!人家别的能耐没有,就是生的儿子好!

    就说这种的憋气不憋气!要是老四和老六他们赢了,这叫啥?这就叫做胜之不武!

    他决定了,等自家儿子回来,先打一顿:叫你不争气,老子的前程生生被你给毁了。

    第175章 梦里清欢(175)

    看到的这会子咋想不知道,排到后面没看到的有点着急。尤其是前面这些哥哥,当真是神色各异。老大还算是平稳,老二就说不上是哪种的表情了,老三不太有参考价值,倒是老四,他那边表情怎么说呢?

    感觉不像是大胜了!等折子到手里了,他们明白了:哦!老四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呀!

    是!凶险、后怕,越想越怕!可不得不说,这俩小子玩的漂亮。尤其是把所有的折子看过之后,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是啥感觉的滋味。

    就像是老五,他觉得可以把心里那点微小的,本就渺茫到不行的希望彻底的收起来了。这种差事,反正叫自己去,自己敢去,但不保证成功。当然了,杀身成仁的勇气咱是有的。但就一点,虽然不保证成功,但我有一心赴死的勇气!

    但饶是这样,他都觉得他很了不起!至少比弘皙强吧,这小子当时要是应下上阵杀敌,其实也不用他真上阵杀敌赎罪。最后哪怕还是会挨八十军棍,但好歹叫人敬你是条汉子。如今这个,就很不好看了!还是人家弘晖和弘显去‘看望’了你,陪着你一起出来了。当然了,这奏报不是十三说的,也不是监军说的,而是皇阿玛从别的途径收上来的折子上说的。

    这个途径有多神通广大呢,反正弘晖说‘居其位,安其职’这样的话的时候,人家听见了,且给报上来了。

    其实这样的折子皇上不拿出来叫大家瞧也是可以的,咱们也不知道皇上有这样的渠道。毕竟,这禀报上来的,都是弘皙不怎么行的那一面。当然了,这也正好衬托了,弘晖和弘显是真行!

    弘皙眼气这俩小子立功了,所以冒进闯祸了。这是弘皙的心性。

    反过来,弘晖和弘显能一把摁死弘皙的时候,却去拉了弘皙一把,在人前护住了弘皙的体面,理亲王的体面,乃至于皇家的体面。这也是这俩孩子的心胸和心性!

    孰优孰劣?感觉皇上就是这么摆出来就大家看的。

    皇上要是有这一层意思,那咱是不是得往老四和老六跟前多凑凑,也得叫自家儿子多往弘晖和弘显身边凑一凑呢?想凑是想凑的,但是老四的脸太难看了,爷还是从老六这里钻营吧。老六这人还是不难打交道的。

    这一刻,他突然就盼着,能是老六就是老六吧,老四那德行要是当了皇上,大家会被累死的。

    于是,他不爱看老四的黑脸,就扭脸看老六。

    老六的脸也黑的可以呀,想想也是,亲儿子以身犯险,就该往死里揍!不要觉得立功了就能怎么着,这事别说他们亲老子,就是这些叔伯,谁碰上这俩都得先打一顿。

    嗣谒黑脸不光是因为这个,他是突然间发现,这俩孩子身上其实都沾染上了桐桐的气质!

    说气质那是给她脸上贴金,其实那就是毛病!觉得手上的工夫了得,然后就能一往无前,舍我其谁。

    这二杆子加二百五的冲劲上来了,十头牛也拉不住!没事的时候还不显,这一有事就显出来了!

    当老子的教他们偷摸的拍板砖,或者打发人去拍板砖,再不然,就挑拨人去拍板砖,可从来没教过他们披挂上阵自己去拍板砖。能用脑子干嘛要动手?

    要知道,用脑子的人一般不会遭遇肉体上的毁灭!可这俩孩子当时说是听了,可还是被自家那福晋给引导的走‘偏’了!

    这是不对的!

    但老十不觉得这不对,在老九嘟囔着,说是这俩孩子吃熊心豹子胆的时候,老十就说,“雄心豹子胆没吃,但是确实是六嫂给养大的。”

    六嫂那彪悍劲儿上来,没一个敢招架的!她养出来的孩子敢打敢平,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应该是没有吧!

    嗣谒就瞪眼:能不能闭嘴,别说话!

    是!熊心豹子胆是没吃,但俩孩子都吃母乳了!生弘显的时候弘晖才半岁,见弘显吃的好,他眼巴巴的看着,然后爬过去就吃。

    所以呢,我福晋是熊还是豹呀?

    哎呀!嗣谒被这俩孩子气的心肝疼,这会子能理解他这个状态的就老四了。估计这会子孩子要是在,非摁住一人打二十大板不可。真的,拿着折子手都抖了。功劳这种事情,得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才能争。不行,这俩崽子回来还得继续教!

    这会子工夫,这些折子从一个手里转移到另一个手里,然后又给皇上还回去了。

    然后一个个的抬头看皇上:咱们都知道了,您想说什么?

    皇上摆摆手,“回去吧!剩下的朕安排。”

    众人:“……”半夜三更赶来,这就完了?

    完了!就这些了,回去吧。哦!那就回吧!一个个站起身来,等老大和老二呢,这顺序不能乱呀!结果一瞧,老大没起身的意思,老二也还在位置上坐着呢,老三尴尬的左右看看,只得跟皇上说,“皇阿玛,那儿子先回了?”

    皇上摆手,不是说叫回去了吗?还问!

    可您大儿和二儿都不动!老三觉得被嫌弃了,又被排除在这父子三人之外了,真是好生讨厌!但是我的皇阿玛呀,您就是再爱您的大儿二儿,可没用呀!除非您再活二十年,等您二儿的嫡子长大了,教的比弘晖和弘显更出色了,那您偏您二儿,把江山给您二儿咱也不说啥。可如今,您这疼呀,白疼!您再疼您二儿,江山这事,您含糊了吧?您心里不偏着您二儿了吧?

    想想,老爷子也怪可怜的,我就不挤兑了您了。

    于是,他打头,一串都跟着出来了。

    出来之后,老三碎嘴的问了一句:“老四,老爷子没留你呀?”

    老四黑着脸,真想把老三的嘴给缝上,怎么越老越讨厌了,他没搭理,抬脚就走了,脚下生风的。

    老三啧啧有声,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养了好儿子,跟着儿子抖起来了。

    老五觉得老三酸溜溜的样子也好生讨厌,打算不理老三,跟老六并排走吧。还关心的问一句:“也不知道伤着没有?没给家里送消息?”

    嗣谒摇头:“没有呀!就是太莽撞了,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老三见连老五都不谦让的路过自己了,他只能跟老七并排:“你不着急巴结你四哥六哥吧。”

    老七:“……”我打算叫我额娘巴结德妃娘娘,打算叫我福晋跟四嫂和六嫂多亲近亲近。这些我能跟你说吗?他声音高了一点,“三哥你说什么?”

    老三:“……”老七很神奇,如今不光腿脚不好了,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老八上了车,脸上的表情才跨下来了!这次他很笃定,他若是输了,一定还在子嗣上!

    子嗣子嗣,又是子嗣!怎么跳不出这个魔咒了呢?

    他现在是抓心挠肝的后悔,当年若是皇上赐了侧福晋下来,他能好好的正视他跟福晋的问题就好了。若是跟明姑好好过,孩子便是比弘晖和弘显小,可也没小多少呀!未必就没有机会!

    他的心有些慌,有些乱!如今就盼着皇上的寿数长些,再长些。如此,才能给各府一点时间,好好教养,未必不能再教出这样的孩子来。只有皇上长寿,自己才能有机会。

    可回了府,看着还满府淘气的弘旺,他又硬不下心肠管教。突然就觉得,人家说的‘独子难教’怎么那么有道理。

    是啊!独子难教!

    一直跟老四和老六较劲,谁知道皇上真能比,不光看有没有子嗣,还得看是什么样的子嗣。哪有这样的事?!我便是上去了,我未必没有其他的子嗣!况且,您老人家怎么就知道,我的弘旺将来比不上弘晖和弘显呢!

    这么想着,他把弘旺拎起来,“走,跟阿玛去书房。”

    孩子正玩的好呢,被打搅了,觉得阿玛好讨厌:“先生布置的课业都完了。”

    完了吗?

    嗯呢!

    “再写两页?”

    弘旺嘟嘴,抿着嘴很恼怒的样子。

    八爷:“……”小小个人,怎么脾气这么大!这孩子真是个坏脾气的。他试探着问,“那要不?再写一页?”

    弘旺扭脸,蹭蹭蹭的爬上大椅子,然后趴在桌子上,拿了毛笔,在摊着这纸张上,写了三个大字:天地人!

    一页满了,他满意的放下笔,站在凳子上仰着头看阿玛:“我能去玩吗?”怕是不行吧!

    弘旺立马双手叉腰:“阿玛说话不算数?说了一页,也没说几个,写成什么样。”

    有道理!不能教孩子说话不算话,“那……你去玩?”

    弘旺蹭的跳起来,然后从他这个阿么和桌子中间的缝隙钻出去,刺溜跑了,一边跑一边吆喝:“走咯!去玩喽!”

    福晋不在家,这孩子就是家里的活猴!可福晋一旦回来,孩子立马就乖了。

    伺候的低声问:“要不,请福晋回来?”

    算了!活猴就活猴吧,别叫福晋拘了孩子了。爷别指着儿子怎么样了,爷得自己努力拼,得叫皇上相信,爷哪怕没儿子,爷也是最好的。爷得特别的出类拔萃,等弘旺大一点了,爷得叫皇上看看,我家弘旺也是很讨人喜欢很能干的。

    如果说八爷还有期待的话,九爷更觉得委屈了,回去对着九福晋就大发脾气:爷花了那么多银子,爷每年给老爷子塞那么多银子,可结果呢,就因为你没生出个儿子来,闹不好,爷那些银子全白花了!

    九福晋:“……”算了,命里难有子的人怪可怜的,懒的跟这种人计较!但不搭理他吧,这有些事还得跟他说一声,“六嫂送了帖子来,说是养了五头猪能出栏了,都一百六十斤往上,两百斤往下了,说是明儿杀猪,请咱们去吃杀猪菜。”

    爷正在悲愤爷的银子可能打水漂了,结果你跟爷说杀猪菜?这是皇家!这是皇家!这是皇家!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九福晋见他吼了一嗓子又不理人,就过去推了推他:“……几个意思?不去呀?”

    去!九爷蹭的站起来,老六家还真得去!他轻哼一声:“看看人家六嫂,不说人家六嫂养的孩子有多好多有出息,就说人家六嫂养的猪,都比别人家的长的更快更肥!你知道为啥不?”

    九福晋:“……因为六嫂利子嗣?”

    九爷:“……”这是你说的,爷可没说!

    第176章 梦里清欢(176)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桐桐,还请了人家来吃杀猪菜。

    直到嗣谒回来,一看他那表情,桐桐心里先咯噔一下,“没赢吗?”不该呀!她其实不觉得这是一场有悬念的战争。这会子自家爷这表情,要不是输了,就是:“孩子怎么了?”

    嗣谒拍了拍她的手,“赢了,俩孩子也平安。”

    那是出了什么事了?

    嗣谒回来歪在榻上,这才细细的跟桐桐说了。桐桐迷蒙了一瞬,“爷生气的是什么?”

    你觉得不该生气?

    桐桐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凑过去低声道:“弘晖和弘显又不蠢。”

    以身犯险的法子,从来就不是聪明的法子。

    桐桐:“……”话不是这么说的!犯险这个事情,这是因人而异的。你觉得这是万分凶险的事,对别人来说真未必。你觉得凶险,那是你知道你身陷敌营,对方要是蛮干,你一点法子都没有。但两个孩子又不是!这怎么能叫以身犯险呢?

    她挨着人家声音控制的低低的:“他们不乏杀人遁走的本事,只是没杀人之前不会杀人而已。学会了,这就不是难事!”说着,她就一脸的笃定,“万军从中走个来回,顺利脱身的能耐他们有。”

    嗣谒就又看桐桐,所以,你除了教两人习武,还教他们什么了?

    冤枉!我自问我是个很好的大夫,如今就算不是很好,但我觉得我曾经真的是个非同一般的大夫。人身上的哪里薄弱,我很清楚。

    所以,把医家的手段用在杀人上?桐桐讪讪的,“……自保!用在自保上。”我也没说动不动就杀人呀!

    嗣谒却瞪她,“你要知道,凡事都有万一!”

    桐桐:“……”这叫人怎么说呢?突然有了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就是那种拥有了力量就能天下无敌的心态,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也可能经历了很多生他都没有过吧。所以,能力的大小,到底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也因为无法触摸到某个领域,所以,在某方面的认知他是匮乏的。未知才会觉得可怕,他应该是这么一种状态。

    想一想,觉得还怪可怜的。

    因此,她只能道:“……爷说的也是!太胆大了,是该教训。”

    嗣谒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你都不知道,爷当时看的那些折子上禀报的事情有多后怕。”

    “是啊!这可太可怕了。”才怪!

    “人人都朝爷和老四看,觉得咱们的孩子出头了……”嗣谒一叹,“可这机会给他们,他们就知道滋味了。”

    桐桐:“……”你这么说的话,出门会被你的兄弟拍板砖的。事实上你也知道,给了机会他们也拿不起来,所以,你这种炫耀就有点找打的嫌疑。

    但她还是昧着良心顺着他的话哄他,“可不是,刀割在谁身上谁疼。”

    嗣谒冷哼,“如今一个个的,都觉得爷和老四是沾了孩子的光……”

    这一点桐桐跟自家爷一致了,那些人的话很扯淡,不过也能理解,“应该是他们觉得这么想,心理能好过一点。”

    “可见连自知者明的道理也不懂。”嗣谒紧跟着就来了这么一句。

    桐桐:“……”只是寻求心态上的平衡,倒也不用这么苛刻的说你的兄弟们。虽然他们有时候看起来是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儿子们冒头了,你知道有些东西哪怕不是你触手可及,也是老四触手可及的时候,你有点‘傲’了!一点也没以前那么谦卑,现在开始点评吐槽起你的兄弟们了。可见这不满其实还是有的,只是积压着不好爆发。现在刚把能干掉的都干掉的,你这就有点高傲不好亲近了。

    爷,这不好!

    她只得打岔,“年前孩子们肯定能回来吧?还别说,这一去就小一年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桐桐又低声道:“这把能挤兑的,都挤兑下去了。就剩下你和……你了,其实,人家很可能都在偷偷咱们看咱们和老四家的笑话。”

    看是你干掉老四,还是老四干掉你。

    嗣谒悚然的看桐桐,“你这个思路……”

    不对?

    “不是!”嗣谒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但他不承认的是,“爷没挤兑谁!”从来没有过,“所以,不是说把能挤兑的都挤兑下去了!爷压根就不是那种人!那种能挤兑的爷都没挤兑,那不能挤兑的,爷能去挤兑?”

    桐桐眨眨眼睛,似有所悟,好半晌才道:“……您说的都对!”反正别管干过啥,嘴上别承认就对了!这一点千万得谨记。

    她也不跟他扯这个,只问说:“那明儿的杀猪菜还吃吗?”

    嗣谒:“……”你不得容我兴奋兴奋,九龙冠砸脑袋上的概率超高,这么大的事在当年,你问我要不要吃杀猪菜?

    才这么想完,可紧跟着,又不由的看桐桐,这看似荒诞的安排,其实一点也不荒诞!这里面有个最要紧的东西,那便是初心!初心难得!

    再大的事,也没有百姓桌上有肉吃要紧!所以,福晋是对的!她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安排,也是恰当的。

    因此他起身,过来抱桐桐,“爷不知道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爷知道,有你了,很多东西才变的不一样了。但这不一样的,都是好的!”

    所以,要问天下最宝贝的是什么,爷想,除了你,也别无他物了。

    桐桐回抱他,轻轻的拍他。这人呀,时不时就触动一下,也不知道只现在是这样,还是一直是这样。不过她觉得,还是蛮——可爱的。

    桐桐还在想,我该说点什么来回应陷入某种情绪中的人呢,结果就听人家说,“你说的对,明儿吃杀猪菜。咱们给皇阿玛送个帖子,顺便再问问,能不能请娘娘们出宫来玩玩。”说着,就拉桐桐,“再去瞧瞧,确认一下是不是真不怎么长膘了……”

    桐桐:“……”行吧!但其实您要这么大的阵仗请客,我今儿还挺忙的,这得那种特别大的锅,才能做出味道的。关键是,我想亲自掌勺。

    两人真跑到后面看猪去了,然后又叫把周围清理的干净些,在把暖棚给拾掇拾掇,能拉开几个席面最好。

    正折腾了,外面说四王爷来了。

    桐桐就说自家爷:“那爷去前面,我看着安排便是了。”他以为老四来是说孩子的事。

    嗣谒的面色奇怪了一瞬,就笑着吩咐赵其山,“你去请吧,直接带到后面来。”

    啊?要在暖棚里说吗?

    嗣谒摇头:估计是回去听说你送了请人吃杀猪菜的帖子,然后就过来了。

    桐桐:“……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这个时候,不能乱,不能关在家里跟谋士嘚吧个没完!初心难得,什么也没老百姓桌上有肉吃来的实在。

    于是,明知道哥俩现在聚在一起有谋算储位的嫌疑,可他还是来了。

    果然,这位走路风风火火的,离得老远就问:“……听说最小的都有一百六十多斤了。这么算下来,一天长的可不止一斤肉。”

    是啊!

    然后哥俩又去看圈里的猪去了。

    桐桐自己安排别的差事,只问赵其山,“去给园子里送的帖子,着人送去了吗?”

    是!已经送去了。

    皇上正跟直亲王和理亲王在里面说话呢,然后李德全递了帖子进来,“一大早,六福晋就给各个王府贝勒府送了帖子,说是明儿请吃杀猪宴。六爷刚回家,这不,又打发了人送来了帖子,问皇上您是否赏脸。”

    这话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也就是说,并不是今儿从园子里回去才下的决定,而是老六家的在老六回去之前,已经叫人下帖子了。

    别看这点差别,这能说明很多问题。若是老六回去才下这个帖子的,这就有做戏的嫌疑。若只是六福晋的行为,那就是两口子早前商量好的,在不知道西北消息的时候就定下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皇上还说李德全,“把送帖子的人叫进来,朕问问。”

    送信的是梁忠,本也是皇上的人,见皇上问了,他赶紧道:“……那五头猪长的大小有些差别,喂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最小的一百六十三斤,最大的过了两百斤了。可这五头猪,连着七天都不怎么长了。福晋就说,不长肉,每天的食量却也不见少,再喂就赔钱了,可见,猪长到这份上,就应该是已经成了。留着不划算,就给杀了吧。府里的长史大人说,想留在过年,给宫里当年礼,也是个吉兆。福晋想了想还是没应承,福晋说,只要踏踏实实的做了就足够了,咱是实实在在的人,只办实实在在的事。不要在讨巧上下功夫!说皇上明见万里,没有不知道的。又说,没什么吉兆不吉兆的,若是每个人都能踏踏实实的办差,实实在在的任事,那皇上必是每日都是吉祥的。”

    每日都是吉祥的,那又何必提吉兆不吉兆?

    理亲王就垂下眼睑,心里有些触动。由此可见,不是孩子不好,而是真没教好。只凭着六弟妹这些话,就能知道老四和老六府里的孩子耳融目染接触到的都是什么。所以,输的亏吗?不亏!赖孩子吗?不赖!

    养不教,父之过,这一点他得承认。

    第177章 梦里清欢(177)

    今儿这个待客,有点特别!

    一大早的,四福晋来了,这是才出月子。太后寿辰的第二天,四福晋再得一嫡子,取名弘旦。哪怕是那么冷的天,人家还是把这个孩子送到自家这边养着。这一养,就得半年。跟之前所有的孩子一样,序齿为九。

    桐桐给安顿到客院里的暖阁里,连弘旦一起抱过去,叫母子在那边安置了。

    四福晋这个年岁再添个儿子,养的挺好的,就是生的艰难。这次过来也是偷偷的问,“能用药不生不?”

    能!

    四福晋松了一口气,“不能再生了。”这个年岁了,四个亲生儿子了,足够了。再不擅自保养,怕是不成。

    桐桐就笑,“你跟孩子好好歇着吧。等会子后面杀猪,动静是小不了,但前面怕是听不了那么真。我叫人给孩子做了耳罩,给孩子一直戴着吧,肯定惊扰不了。”四福晋抱着孩子,低头瞧着孩子跟发面馒头似得脸,不得不说养的真好。她先把孩子放下,而后握着桐桐的手,“六弟妹,多少感激的话,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是说弘晖被教的很好这个事吧。

    桐桐就笑,“是咱家的孩子本来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叫人伺候着四福晋歇了。她才带着人往后面去。

    张嬷嬷朝客院看了一眼,心里叹气。自家福晋真是个好的,但要是帮人家养了儿子,把人家送到了高位,再是亲近,她其实都有些替主子委屈的。

    但这话,主子是不乐意听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时候,作为伺候的人更得稳的住!说实话,谁家奴才不希望上去的是自家主子呢?那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桐桐哪里顾得上下面的人怎么想,且忙着呢。今儿除了老四家来的快,像是三福晋,老五家,老七家,老九家,老十家,十一家,这都来的特别迅速,几乎是前后脚的,都到了。

    自家爷和老四接他们的兄弟去了,桐桐接了这些妯娌往家里去。

    十一福晋走路带风,说话的声音也大,“六嫂,真长那么大呀?我小时候在庄子上住,还喂过猪的。那是喂一年,猪长到一百二三十斤就算不错了。”说着,就直接往后院去,“六嫂,回头这个差事要是能做,带着我做吧,我闲着也是闲着,在家里琢磨的不是生孩子就是养孩子的事,烦的够够的。回头在皇庄划拉一块地方,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去做好了。”

    我家不是种庄稼就是喂猪,多安全的!可谁又敢小瞧。那边还没进去的十一觉得好生尴尬,福晋那大嗓门,谁听不见呀!

    桐桐才说要返回门口,去接刚来的十三和十四两位福晋,结果就听到十一福晋这么喊。她就笑着应,“这第一拨,才五头猪,肯定好伺候。要是多了,该怎么弄,肯定还得试。你要不嫌腌臜,你就去试试。”

    也不是差事,就是试嘛,只我喂出来不算,你喂出来了才更具有参考价值。

    五福晋叹气,这事闹不好,除了弄个织坊之外,还得再弄个地方养猪吗?当年选秀,可从来不知道皇家福晋还得干这个。娘家嫂子之前还来问说,这以后姑娘家是不是学的得杂一点,要不然选秀想进皇家,好像有点难。

    只要一想想,选秀的姑娘不比德容言功,比起了织布养猪,她现在都不敢对儿媳妇有期待。

    七福晋觉得心态还是得积极的,就说,“等会子我问问六嫂,看这整理各种手札册子,需要不需要我帮忙……”

    九福晋:“……”一个个跟猴儿似得,精成这个样子。八嫂出来管事的时候,恨不能躲的远远的。如今呢,六嫂这也不算是什么差事,结果一个个的都往前奔呢。

    十弟妹还问:“四嫂该是已经来了吧?”

    九福晋就拉她走,“肯定是来了,可这不是才出月子吗?又这么冷的天,怕是带着孩子歇下了。”

    十弟妹就道:“我就觉得,四嫂是真聪明。过的最清闲,得的最多。”

    孩子一生,给老六家一送。孩子半岁一岁好养活了,接回去了。正好玩的时候在眼跟前长,难教了,给老六家一扔。当时要是早知道能这样,生下来也抱来一扔不得了。瞧瞧,人家把孩子一视同仁的养成了。

    你就说眼气不眼气!

    那边桐桐在后面坠着,跟十三福晋低声说西北的事,十三福晋听的心惊胆战,这是把一截小拇指给削了呀?

    是啊!也不能轻松的说出只是一个小拇指一点伤口那种话,这种伤,谁疼谁知道。

    十三福晋声音的抖了,“……唯一好的是,看赶在年前能回来不能。回来了好好的养着,看看伤口恢复的如何。”

    就是这个话。

    十四福晋心说,这里还牵扯到粮草的事呢。虽说有弘皙的不对,但是,若是自家爷多备几个后手,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何至于当时凶险的只能靠两个孩子闯敌营,说到底,还不是当时的粮草跟不上给害的。

    他是咬牙切齿的,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把稳呢。好生生气!虽然说没出乱子,但他这一趟,也没有更出彩。

    耗费了几乎一年的时候,得着什么了?

    她都有一种把这人拘在家里,别吓跑的打算。真的!就是养猪去,最后也少不了爵位。

    桐桐这边刚把人送到半路上,下面又禀报说大福晋和二福晋来了。林雨桐就不陪了,叫这下面伺候的领路,带着人往里面去,又折返了去接这二人。

    大福晋就笑,“我就知道,弘晖和弘显这俩小子错不了。”

    “就是太胆大,昨儿没把我吓出个好歹来。”说着话,又扶了二福晋,“今儿在暖棚安置,又暖和又亮堂。”

    二福晋握了桐桐的手,“我昨儿晚上才知道的,我家那个孽障真真是能把人给气死。”

    “都一样,冒冒失失的,还都不到稳重的年纪。”点到即止,再不敢说了。

    把人都安顿好了,八爷八福晋两口子才到。今儿不八爷不仅带了八福晋,还带了明姑跟两个孩子。在内院门口林雨桐接了八福晋和明姑,“可算是等到你们了。”说着就逗两个孩子,“你阿玛额娘可算是舍得带你们出来了。叫人带你们找兄弟姐妹玩去,好不好?”

    两孩子先抬头看八福晋,八福晋跟没看见似得,没言语。

    明姑才道:“去吧,跟着大人拘束的很。”说着看两个奶嬷嬷一眼。

    桐桐指派了人给带路,把俩孩子给送弘昀送过去。

    明姑目送孩子走远,才落后八福晋半个身子跟着。

    八福晋一直没说话,桐桐也没主动跟她说,只跟明姑说孩子种痘的事,“你要不放心,等开春了,天气和暖了,把孩子送过来,我亲自给种都行。如今要过年了,再加上天冷,倒是不着急。”

    明姑巴不得呢,“那就等三四月里,不冷不热的时候,少不得要叨扰的。”

    八福晋微微皱眉,但到底是没言语。都进了园子了,八福晋才道:“……六嫂,你一半的时间都放在孩子身上,觉得有意思吗?”

    明姑几乎忍不住要变了脸色,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这边两位阿哥这次的功劳,能把儿子培养的那般出色,谁敢说六福晋这些年做的没意思。

    这话放在现在说,是什么意思呢?是嘲讽六福晋吗?

    可现在谁有资格嘲笑六福晋?

    往深了想,你嘲笑六福晋是为什么呢?觉得人家养儿子是做了嫁衣裳?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可天地良心,每一个当娘的,都不会说养孩子是没意思的事!哪怕不是亲生的,只要膝下有孩子,就得管。孩子叫一声‘娘’,那就是责任。这跟别的什么东西可不相干。

    可这话叫六福晋怎么答呢?

    是啊!桐桐也在想,这话该怎么答。她倒是没多想,只觉得八福晋的意思应该是:女人除了生养孩子教育孩子之外,还有其他的价值吗?

    这个呀,看你怎么说了。这个价值当然是有的,因人而异嘛!比如太后,没儿女呀,可那又怎么了呢?那不是太后吗?

    因此她就说:“女人要是能做有价值的事,那不一定非通过生育找寻价值。就像是明姑,这些年做的不是很好吗?她也不求多做,只在妇人病患和女医上下功夫,那我觉得明姑就是间接的帮了很多人,她所做所行,就是很有价值的。通过她,很多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救了很多的妇人,叫许多的孩子不至于失去母亲,那明姑的价值就不能用生没生孩子衡量。还有弟妹你,你少做了吗?谁敢说你没价值吗?那么说那么想的人,其实才是蠢的!”

    八福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六嫂说的对,一个女人的好坏,不能根据生育来判定。”

    桐桐:“……”这话也不是说错了,但我之前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解读,跟我说的好像有点出入吧。但是,你要是这么想,那也行!就是我跟你比起来,不能因为我生了孩子你没生,就说你不如我,是这个意思吧?

    她轻声一叹,然后道:“八弟妹说的很是,这是好是坏,谁说了做数?女人大部分都活在内宅,是好是坏,一看跟长辈的关系,二看跟夫君的关系,三看跟子女的关系,四看跟兄弟姐妹的关系……我想着,这四种人都觉得一个女人好,那应该是真的好。”

    明姑先是愕然,而后悄悄低下头,自家福晋不受长辈喜欢,跟八爷昨儿才吵了一架,跟俩孩子不亲近,跟妯娌好像也没处好关系……这不是指着自家福晋的鼻子说自家福晋不好吗?

    话说,这六福晋要是想挤兑人,这下手可够狠的。没瞧见自家福晋脸都僵了吗?

    桐桐心里小哼一声:赖的计较而已,真当我不会挤兑人呢?

    呵呵!我要是挤兑开了,那是不给人留退路的!所以,长点记性,别再招惹我。

    我这人本就不好惹,如今,我俩儿子出息了,我就更不好惹了!

    往后呀,我这小脾气只怕会更多,谁叫我儿子出息呢?

    还别说,这会子她有点明白自家爷的心态了,这儿子出息了,那种有点小‘傲’的感觉,是有点压不住呀!

    第178章 梦里清欢(178)

    怼了八福晋,八福晋也没甩袖而去。桐桐也不知道八福晋是只挤兑自己呢,还是其他人她也挤兑,管她呢,今儿我忙着呢,嘴上占了便宜我就撤了,把你推到妯娌堆里,玩去吧。

    她现在焦心的是,皇上和娘娘们会不会来。

    结果都来了,皇上很低调的从园子里来了,娘娘们的很低调的从宫里出来了。

    皇上好安置,去前面就行。娘娘们也好安置,就是自家婆婆曾经住过的院子,大冷天的,呆着吧。

    可人家出来也不是真吃你家的杀猪菜的,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家养的猪的。

    嗣谒带路,皇上带着儿子们以及亲近的大臣以及宗室的爷们,到园子里瞧去了。这个桐桐就不方便出面了,不过是叫弘旭跟着。自家爷知道的未必比弘旭多。

    这会子看着猪,皇上就问:“这就是长到了极限了?”

    弘旭就在边上回话,“皇玛法,这样品种的猪,应该是到了极限了。以后再试着养一养,要是还是在这个重量上下浮动,那基本也就是这样了。”

    什么叫做这个品种?

    弘旭愣了一下才道:“皇玛法,这些猪仔是内务府给送来的,他们采买的猪仔都是按照好的采买。这几年,洋人的东西进来的也多。就像是这些猪仔,因是咱们家养的,所以也都挑了好的来,您瞧瞧,这可都是白猪。”

    嗯!看见了,都是白猪。

    “这不是咱们的品种。”弘旭就道,“咱们的猪都是黑猪,但是孙儿在京郊去了很多养猪的农户家,瞧的都是黑猪。常养猪的人家都知道,这样的猪养起来,最多长到一百一二十斤,这还是按着养一年算的。可见在体型中,黑猪该是不如白猪大。”

    然后一群人都看弘旭,这孩子一幅古板的样子,表情像极了老四,但是这钻研偏门的样子,把老六像神了。试问,谁家没事对着白猪黑猪瞧。这白与黑,按道理说,就跟人的皮肤白和黑应该是一样的,这点差别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可结果呢,人家孩子还真的跑去瞧黑猪什么样了。甚至连白猪的来处都打问了。

    连皇上都觉得怪有意思的,就笑道:“打听的这么仔细,可是有什么发现。”

    弘旭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孙儿去找了内务府,找到了那头大白母猪……”

    嗯?然后呢?

    “然后孙儿又叫人找了一头黑公猪。”

    众人:“……”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三爷着急,就问说,“生了吗?”

    弘旭的脸都红了,“生了,生了一窝七只小猪仔,都是花猪。”

    说的众人忍俊不禁。

    皇上都笑,摸了摸弘旭的脑袋,“没事,说你的,好奇就试,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弘旭的脸色重新严肃了起来,“孙儿觉得,这白猪能成,应该跟这种猪本身有关。等开春了,其实可以把白猪、黑猪、花猪一起养着比对比对。孙儿觉得,长的快的,应该是白猪。花猪没试过,但是黑猪绝对没有白猪快。您看白猪的腿是不是短的很?这种猪特别不爱动,小短腿也动不了那么欢实。但是黑猪孙儿去看了,腿长一些,而且,好些养猪的人都说,这种猪最爱拱猪圈,有些猪圈的墙矮了,它半夜都能跳出去。可孙儿曾拿棍子赶着那头白猪,它都不跑的。”说着就指了指那个体型最小的猪,“就是它,孙儿觉得,这家伙长的最瘦,可能跟孙儿折腾过它有关,估计是受惊了,给吓的……”

    理亲王都忍不住摸这小子的脑袋,怎么想的,跑到猪圈里赶猪。他朝老六瞧了一眼,老六却只笑,显然不是不知道。

    这其实看看就得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只要有记录册子,就不用看了,给杀了吧。

    出乎意料,是真没想到能喂成这样。

    弘旭一听要杀,就跟着皇上一边往回走一边就道:“额娘还叫人买了一头农家养的黑猪,想一起杀了,分开做,看看肉有什么不同,吃起来又有什么不同。”

    皇上听的可认真了,还问弘旭说,“不好好念书,怎么倒是把精力放在了养猪上了。”

    弘旭觉得很冤枉,“孙儿好好念书了,明朝有一本叫做《五杂俎》的典籍,孙儿瞧了,上面记载了骡子,说是骡子自战国便有了。而宋人的《尔雅翼》上也有说这个骡子,说他能当马用,比马的脾气好,又比马的耐力好,孙儿当时就想,骡子便是不能作为骑兵的坐骑,难道不能作为粮草运输的主力……想这个时候,就关注这个骡子是怎么来的……”

    懂了!骡子是马和驴生的后代,于是给了他启发,他觉得黑猪白猪也是可以试试的。

    这样的念书,现在也不能说孩子的方向偏了,只能说是,这孩子养的有点不一样。

    说是书呆子吧,也不是。他是真的很用心的去想一些事,只是想事的角度跟一般人不一样。

    由此可见,老六家教孩子跟别人家很不同。

    在暖棚里坐下了,皇上才问老六,“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弘旭看不出皇上的喜怒,就一脸迷茫的看阿玛:儿子哪里说的不对吗?

    嗣谒笑着瞧了孩子一眼,“人的理和事的理不同,学一个,但不用去摒弃另一个。”

    人的理,是指如今科举的那一套,这些东西说到底,是治人的。

    而事的理,是指这些更实用的杂学,这些东西却是治事的。

    大清这些年,是从治事上吃到红利了,所以,这治事一门,便该提上日程。

    可如此一来,朝中动的便不是一星半天。皇上心里作何想,谁也瞧不出来,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就不再提了。暖棚里种了不少的菜蔬,这会子皇孙们在里面撒欢,都是各家不算大,也不算是小的小小子,这会子把里面祸祸的都不像样子了。

    弘智带着小七小八,站在地垄上皱着眉头,别人都小心翼翼的朝皇上瞄,只这三个,看着一个个堂兄弟,感觉在爆炸的边缘。

    皇上觉得很有趣,招手叫弘智,“来!过来。”

    其实皇上不认识这是哪个。李德全低声道:“这是两府的六阿哥。”

    皇上就知道了,这是老四家的,叫弘智。

    弘智就过来了,手里牵着小七小八,规规矩矩的见礼。

    皇上就笑,“看着堂兄弟们,为什么皱着眉头?”

    弘智瞧了阿玛和爹爹一眼,这才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担心,堂兄弟们挑不出最好的菜来。”

    理亲王抬眼看了这孩子一眼,这话说的真好,是说这些孩子在菜地里给皇上挑菜,这初一听,这表功呢。可一想,再一看,这挑菜也挑的太过了,都给祸祸了。菠菜踩踏了一半,香菜那一垄子,满是脚印。还有那小葱,有的揪了叶子没拔出,然后随手把叶子给扔了,再拔下一棵。

    八爷瞧自家弘旺其实还行,憋红了脸正在拔一个水萝卜,见他脚边已经放了三个了,就叫了,“好了,够了,你来吧。”

    弘旺倔的很,非给□□恍了一个屁股蹲,然后又爬起来,抱着萝卜颠颠的跑来了。这么大点的人,憨态可掬的。

    八爷就问说,“不好好在屋里玩,跑这里来干嘛了?谁叫你们来的?”

    弘旭就抬头看自家这八叔,什么意思?难道能是我额娘故意打发这些孩子来,叫他们出丑的吗?自家额娘都不叫小七小八进来瞎跑,更何况其他人。

    弘旺口齿清晰的很,“是玛嚒们叫我们来摘菜的。”

    娘娘们给打发来的?

    嗯呢!

    老八无话可说!老娘娘一天天的,坑了儿子继续坑孙子!各家的孩子什么样不知道呀,在府里祸祸就完了,怎么还给祸祸到皇上跟前了。

    弘旺左右看看,好似一下子明白了:额娘也不许乱摘花摘叶的,自己只去拔萝卜的,没祸祸。他赶紧道:“阿玛,儿子去把菜都捡起来,踩坏了的都拔了,咱们今儿把这些都吃了,儿子去央求六伯娘做成好吃的。”

    这一瞬间,老八是惊喜的!

    那是简直压不住的一种惊喜,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去吧!”

    皇上便叫人赏了弘旺,但也并未训斥哪个。孩子们只那么大一丁点,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不过是大人叫挑好的,孩子们便来挑好的,说不上来是多大的事。再大两岁,不用教也能懂的。

    不过老八家这小子,是很聪明就是了!可能不经常出府的缘故,跟堂兄弟不熟,也没个亲兄弟,所以他自己一个人不觉得闷,也不会因为不合群而急着凑到谁身边去。看起来,是比那些无法无天的小猴崽子好的多。

    娘娘们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多高兴,太后也没跟出来,皇上去后面了,咱自己乐呵一日是一日。正说的好呢,就听到乖孙孙们闯祸了!

    宜妃的眉心都跳了,肯定有老五家的和老十一家的。

    十一福晋看婆婆:我说吧,别叫去,您非说没事,闯祸了吧?!想讨巧?您也没看您生的儿子们是不是会讨巧的!您的儿子都不会讨巧,您干嘛指望孙子会讨巧?

    宜妃都迷茫了:所以,孙子淘气,不是儿子和媳妇没教好,而是自己这个根不好!打根上就坏了,是这个意思吧?

    她觉得冤枉,她觉得真有必要跟皇上说一声,这根子不好不能只赖自己一个人。

    谁知道自家这儿媳妇眼珠子一转,朝德妃看去。

    然后宜妃闭嘴了,人家德妃的孙子是好的,这证明德妃和皇上都是好的。所以,自己的孙子淘气,根上只能是自己这个祖母有问题,没把儿子生好,所以孙子淘气跟儿媳妇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就是从自己这里坏了。

    那回头,那个位置轮不到儿子们,也该是我这个额娘的罪过吧?

    宜妃捂住胸口揉了揉,她就是觉得吧:这口黑锅有点大!!

    第179章 梦里清欢(179)

    人家怎么说的,桐桐也不知道。她是女主人呀,她今儿就是得叫大家吃好喝好!像是杀猪这个,谁对这个有兴趣?反正,皇上不会乐意来看这个的。但像是跟弘昀和弘时这么大小的小子,说大吧,不到弘晖和弘显那么大,不能当差。可也不像是弘智和小七小八那么小,得大人叮嘱着能去哪里玩不能去哪里玩。

    正属于会淘气,有自住认知的时候。纠集了一群,围观杀猪去了。

    但是杀猪这个,真不是那么好玩的。一头猪得六七个人上手,把猪摁住了,然后放在台子上,这得有个放血的过程的。那个濒临死亡,往出冒血的过程一点都不好看。下面伺候的没一个敢叫阿哥爷们为围观的,这玩意吓着了,不是玩的。

    可谁听呢?爷们有那么胆小吗?哥哥们都能上阵杀敌了,完了你觉得爷们会怕杀猪。爷们之后还得去狩猎呢,猎杀跟杀猪比起来,难道更仁慈?

    下面的人禀报了,林雨桐就叫张嬷嬷亲自过去领人了,狩猎是远距离射杀,但这个杀猪可不是!那真是是放血等待死亡的过程。

    把这一伙子叫来正说道理呢,那边极其惨烈的嚎叫声便传来了,别说都不怕!这一声响起来的时候,还真就有人吓了好大一跳。

    但是都没能去看成,弘旭去了。不仅去看了,而且还说了,“白猪更好逮住,人摁住它的时候它也挣扎,但也没那么剧烈。可黑猪不一样,黑猪能窜,摁住它的时间比白猪多了一半都不止。”

    那等肉弄来咱们再看。

    这一对比,就看出来了。白猪的肥肉多,膘厚肉肥。但是黑猪膘少肉薄。且弹性明显不一样,用手一摁,白猪肉几乎没有什么弹性,黑猪肉却叫人觉得弹性大的很。

    桐桐瞧了瞧,各划拉了一块,叫端着去皇上看了,“给皇上瞧完了,给娘娘也看看去。”都当瞧稀罕呢。那就瞧瞧,是真不一样的。

    弘旭果然就端着去了,这去而复返,端着生肉,叫皇上看,把比较的结果告诉皇上,皇上伸手拎起来瞧了瞧,然后点头。虽然贵族人家,对肥肉热情不高,但更多的百姓,只怕还是更喜欢这肥的。

    可见这猪肉还是讨喜的。

    弘旭又端着盘叫叔叔伯伯都瞧了,直亲王还叮嘱,“再去瞧瞧,还有什么不一样。”

    肉不同,其他肯定还有不同的地方。

    弘旭果然就跑了,烹饪是否有不同,这得问额娘。

    额娘正在给猪肉汆水,然后把两样汆过的水都给盛在碗里,有什么不一样,叫弘旭去观察,去解说。弘旭又端着去了,“……孙儿闻着黑猪肉煮水没有腥味,汤汁非常的清亮。但是白猪不同,它有腥味,且这汤是浑浊的……上面还飘着浮沫……”还真是!

    结果这小子一会子又来了,“白猪肉的肥肉炒的时候容易粘锅,但黑猪肉不会……”

    直到两种肉都烹饪出来了,做成菜品摆放在面前了,还听这小子在说,“皇玛法,您尝尝。不知道是不是孙儿的嘴更叼,总觉得白猪肉不如黑猪肉好吃……”

    不是你嘴刁,事实上就是不如黑猪肉好吃。

    皇上就说,“可见,这世上难有两全之事。肉量上来了,味道差了。总也有一舍一得的。”对!

    但皇上也不能否认其价值,因为吃不上肉的时候,不会挑剔这一点口感的。可叫皇上高兴的是,人家没因为这是他们养的,就把这个东西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人家就是告诉你这个东西存在的劣势,这一点尤其难得。

    老六是如此,老六家的也是如此,便是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如出一辙。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秉持着事情的本质,坦坦荡荡。

    而且,这些菜的味道着实算是惊艳!看着是不好看,但味道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最简单的饭菜,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可就是吃着舒服自在。

    荣妃就说,“老六家这手艺是不错!这吃饭未必一定的摆一桌子,把人折腾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就像这样,有个热汤菜,清清爽爽的几样小菜,这就很好了。”

    德妃笑眯眯的,“这孩子这些年为了老六的身体,那是费了心思的折腾了。不光是汤药,主要还得是饭食。一日三餐吃的自在了,养也养过来了。”

    荣妃就笑,“老三家的也还行,尤其是做点心,口味也很好。”

    这个还真是,三福晋常不常带进宫的,都尝过。尤其是绿豆糕,特别好吃。

    还真是人家三福晋亲手做的,也是早些年在娘家学的,可这一招鲜吃遍天呀,会这一样,偶尔想起来做一点,还都觉得这媳妇还行。

    惠妃笑的也很矜持,“这几年老大家的酿酒酿的不错,尤其是药酒,没有那股子苦味。”

    可不是!也算是真真用了心思了的。

    宜妃还不得不咬牙夸她家的媳妇:“都是好的!尤其是老十一家积的酸菜捂的黄菜,如今这月份,我离了这玩意都不好下饭。”

    反正,儿媳妇们都很能干,再合格的主妇没有了。

    良妃就不言语,低头继续吃她的。老八家的绝对没有给老八做过一顿饭,一顿也没有!更别说孝敬婆婆了,想什么美事呢。其实,不孝敬自己这个婆婆没事,但要切切实实的把心疼老八放在前面。这不在于你能不能,而在于你有没有心。像是这个季节,用雪梨煮上一碗汤,就放一把冰糖,搁在火上煮,就这点事,你做不来吗?

    今儿一见面,就发现老八上火了。老八这体质,尤其爱上火。一上火就是砸了黄连泡水,可你要是天长日久的,把去火的汤给煮上,睡前就喝上一盏,便是上火,是不是也没那么厉害?也不会常不常的就犯了。

    这不,正说着呢,就又有丫头们过来添水了。

    今儿的茶水有点不一样,成嫔就问,“这玻璃壶里泡的什么样,才瞅见。”

    桐桐刚进来就听成嫔问了,才要说话,就听到七福晋回话说,“我瞅着是红萝卜,玉米……那个白的是什么还真不知道。”

    桐桐这才道:“是马蹄荸荠。今儿孩子多,怕积腻,再给起痰咳嗽,便把红萝卜玉米和荸荠一起煮了,没有怪味,不放糖也有一点点甜,孩子都爱喝,多给喝点没事。”

    别说孩子爱喝,大人也爱喝。没有红萝卜那股子怪甜味,全被玉米的味道给遮住了,淡淡的清甜,汤色跟茶色一样的,是挺好喝的。

    十一福晋赶紧喊:“六嫂,哪个放多少,回头你告诉我,我家得常备这个。我家爷稍微贪嘴,就起痰了,这个好,这个当茶喝都行,给常备着。”

    桐桐应着,站在娘娘这一桌。德妃就打发,“赶紧吃饭去!挺好的,没有不顺口的。”说着,她又问,“今儿怕是来不及,不能吃烧肠了吧?”

    还想吃烧肠,这个更絮烦,今儿肯定是不行了!

    “改天!改天进宫给您带上。”

    今儿这肉也不止自家吃,皇上还赏下去,叫跟市面上的猪肉比对去。宗亲勋贵,朝廷重臣,多多少少的,都能被赏赐一些。

    不管好坏吧,但至少人家真就在短时间内,在皇上派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猪给喂的那么肥了,一点没掺假。

    不用问都知道,朝廷还是会有一些老学究上折子的,为什么呢?因为不遵循自然之理。

    这得看上面怎么去看了,这两种都能养,但咱们可以在价格上调整,白猪肉适当的价位低一点,黑猪肉适当的价儿高一些。这都是可以的!

    该办的事都给办了,客人都送出门了,桐桐才扭脸看自家爷:“今儿……怎么样?”嗣谒叹气,拉着桐桐往家里去,“今儿爷跟皇上提了两点。”

    嗯?

    嗣谒低声道:“一个是人之理,一个是事之理。”

    桐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人之理,是现有的一套体系,但是事之理,牵扯到另外一套,全新的体系。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这得看皇上怎么想了。皇上要是急切的改革,八成会选自家爷。要是皇上觉得太急切的大改,有些不稳当,八成定的人选就会是老四。

    她这么问自家爷,他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便明白了,到了再下一代,不管是弘晖还是弘显,接受的都是自家爷的理念,所以,这个改总是要改的,只看皇上认为是快点大改好,还是缓着大改好。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自家爷不想碰撞,也想尽量的避免碰撞。别人想看他和老四的笑话,看谁能干掉谁。可他反手一推,把难题推给皇上了。

    而且,这种选择不是谁能耐大谁能耐小的问题,完全是得从全局出发,选一个合适当下的。

    这个就是老四,也无话可说!因为这么一操作,完全没有争的价值。

    桐桐一下子抱住他的胳膊,“爷怎么那么聪明!”

    现在知道爷聪明了?

    一直都知道!就你聪明,你最聪明了!

    坐在宫里的皇上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老六啊,这真真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算到的都算到了。

    可这个事吧,当真把最难的推到自己这个阿玛的身上了。

    他重新把小本本拿出来,手放在‘贰’上来回的摩挲,然后缓缓的提了笔,在下面打了一个鲜红的叉叉……

    第180章 梦里清欢(180)

    叉叉打上了,皇上觉得给他家老二写点啥。

    写没把孩子教好?唉!不能这么说的。

    他就说了,到了现在,阿玛才明白了你当太子的难。是啊,当太子要比当皇上难的多。皇上便是不对,没人敢说不对。但你若有不对,那便是天大的事情。一个太子做到不出错,我儿做的得有多艰难。后来你也有了孩子,你也做了父亲。可是阿玛知道,你的身份和精力没给你好好教孩子的时间。当然了,除了这些你也有许多顾虑,毕竟弘皙是庶子。在弘皙小点的时候,你也不好总带上身边教。你作为太子,你也会想以后。你怕你媳妇生下嫡子,你却又把庶子的心养大了。这跟我这个皇上带着弘皙还是不一样的!我带着弘皙,那是因为你这个太子。若你带着弘皙跟我当时带着你一样,那这以后很多事情会很麻烦。

    所以,这般不知道该怎么教才是好的教导方式,把弘皙给耽搁了。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是这也不能一盖而论的。

    他得告诉老二,他是合格的储君,是他这个皇阿玛最满意的儿子,是他这一生最满意的成就。他还得写上,昨儿留了老大和老二,老二亲口说,他愿意看到一个能给大清带来百年繁盛的继承人。

    这便是老二的第二次退让了!

    他得把这个详详细细的写上,只有如此,才能叫继位者真正的给老二以优容。

    都写完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说不上是哪种感觉。许是好的继承人带给人的欣慰有点大,许是这么长时间里,造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心底里来说,这是接受了。

    接受了培养的储君到底是错失了!

    就这样吧!

    他果断的将这一页给翻过去了,重新去看‘十三’。

    十三啊十三,疼煞人了!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给十三划了叉叉,然后得落笔,给十三一个交代呀!

    十三我儿,可谓王中侠者,忠义无双。可侠义太盛,终难为君。然我儿有王佐之才,其德其能,若为王,必能为匡扶社稷之贤王。

    写完,放下笔,看了一眼,只剩下老四和老六了。

    老四和老六呀,头疼!太头疼了!

    这两人太像了,性情上几乎没太大差别。只是老四的处事更硬一些,老六处事稍微柔一些。两人在务实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老四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且勤快任劳上,这些儿子里,没有一个比老四做的更好。老六在稍微有些惫懒,对将来他似是有一套完整的设想,要不然不会提这个事的。这一来一去,又打了个平手。

    孰优孰劣,他其实分不出来的。

    至于弘晖和弘显,两个都行。弘晖的心胸气度,确实难找。可弘显性子里的‘和’却也难能可贵。

    再然后比什么?比媳妇?这就无聊了!

    老四家的媳妇不如老六家的媳妇,但是,老四不受媳妇干扰,媳妇也谨守本分,从不干扰。因此,这说不到劣上。

    老六家的媳妇……说干扰吧,也谈不上。她所牵扯的事,全在吃穿用度这上面绕圈子,这其实都在为妇的本分上。至于医药,这事是大事。在大事上她又不出头,推给了老六,可见大道理是懂的。有能力干政而不干政,这考验的可就是心性。

    说实话,说起母仪天下,老六家的媳妇站的高度和想问题的角度,才像是母仪天下。但这到底是细枝末节,要以此来选储君,绝对不行。

    关键还得在于这个变革得怎么来,稍微快一些呢,还是得缓一缓,稍微慢一些。

    这个东西,今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别急,再看看,且看看再说吧。

    把小本本收起来,皇上又问李德全:“回来的时候,老八护送了一路,一路跟着良妃,说什么了?”

    李德全赶紧回话,“八爷似是有些上火,良妃娘娘操心了一些,临走叮嘱八福晋说,知道你忙,也不要你伺候膳食,好歹叫人炖些汤水,盯着你们爷喝了。别老喝黄连,苦哈哈的喝的一天天的什么胃口也没有。”

    老八是瘦了!这一冬瘦了还不少。

    “八福晋只说,厨下有伺候的,她确实是试着做过,但真的不擅厨,有明姑帮着安排,不劳娘娘费心。良妃娘娘心里怕是就不大痛快,八爷跟了一路,都在宽娘娘的心。”

    皇上面上便有些不愉,李德全知道,这是特不喜欢八福晋吧。

    良妃娘娘也不是没错处,不是说那话说错了,只是场合错了。她回宫之后,再打发人出去交代一声不就完了吗?非得在那个时候,那么说八福晋。八福晋向来也不是个温顺的,这不是就顶起来了吗?老八夹在中间就很为难。其实八福晋只别言语的应承了,今儿也不至于闹的良妃娘娘上轿撵的时候瞧着都快哭了。

    李德全说了就退下了,皇上又把小本本翻开,他给老八又画了一个叉叉。得承认,老八家的孩子其实挺讨喜的,但是老八呀,你没发现你家孩子是独苗吗?因为养在侧福晋身边,侧福晋便是明姑这样的人,跟人交际也有许多忌讳的地方。比如,不能带着孩子随意的串门子。如今,孩子不仅没有亲兄弟,两个亲近的堂兄弟都没有。这种的,别说叫你坐上来了,就是继承王府,你觉得这么一个没有一个帮手的……你能放心吗?

    你就没发现,十四家的孩子哪怕没跟老四老六家的一块序齿,但十四家的孩子在那边府里上蹿下跳指使起府里的下人特别顺手吗?

    独木难成林呀,你想单蹦一根苗撑天下,可别说撑天下了,就是撑起一个王府,孩子都得艰难。没有帮手这个事,是个大事!

    便是他这个皇帝,当年还有裕亲王和恭亲王呢。

    明姑在回去的马车上听孩子叭叭叭的说今儿的事,也有这样的忧虑。她问说,“额娘以后常带你出府,去你六伯家好不好?”

    弘旺犹豫了一下,低声问说,“嫡额娘会不会生额娘的气?”

    会!但这个事得跟自家爷说,得自家爷跟福晋去商量,去谈!毕竟,她瞧着别府里的孩子都挺熟悉的,只自家是个这个,谁也不认识,人家也不认识他。

    进了府门,明姑先把孩子给他亲额娘,给孩子梳洗换衣,她这才返身去外院,想跟自家爷说一声。结果去的时候自家爷正在见人,她只得作罢,重新回去了。

    回去梳洗了才换了衣裳出来,下面的人就奏报说爷来了。

    那赶紧迎吧,结果人没出去呢,八爷进来了。

    当阿玛的以来,孩子先高兴。儿子欢喜的拉着阿玛瞧刚写的字,格格高兴的凑到阿玛身边,拿编的歪七扭八的络子非要给阿玛换上。

    明姑也就没先急着说话,只叫两孩子跟他们阿玛玩吧。

    好一会子了,八爷才抽空问了一句:“可是有事?”

    明姑就说了,“不仅是孩子需要伴儿,更重要的是孩子得学着跟人相处。若是在府里,都是府里的奴才,人人都让着他,这不行的。便是找了哈哈珠子,找了伴当,但身份不对等。说到底,孩子还得在他自己的那个身份位次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若是老游离在外,终究不是办法。”

    这话有道理吗?很有道理。

    八爷就问说,“那你的意思呢?”

    “孩子正经的学还得上。”明姑就道,“像是直亲王府,像是诚亲王府,都送了阿哥去跟六爷学杂学,一旬没几次课,不若,以学杂学的名义,把孩子送去,三五天去一天,那边的孩子多,熟悉熟悉就好了。一是杂学确实得学,二是跟别的阿哥们常接触接触,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八爷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阿玛带你找你六伯拜师,好不好?”

    弘旺还挺高兴的,“今儿六伯娘夸儿子了,说儿子爱惜粮食菜蔬,特别难得。我就说伯娘只夸儿子不行,得奖儿子呢。伯娘问我想要什么奖,我说上次额娘从六伯娘家带的糕点可好吃了,松软松软的,我和姐姐都爱吃。伯娘说今儿怕是来不及了,明儿就单给我做。说是以后想吃了,只管打发人去要便是了,做好了一准给送来。伯娘可喜欢儿子了!我乐意去呢。”

    八爷就觉得特别高兴,真的!别人有多优待自己,喜欢自己,自己未必那么喜悦。可谁要是另眼相待儿子了,他心底蔓延出的是一种满足,好似都觉得善待儿子的人家,不由的叫人心生亲近。

    他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今儿不该那么猜度人家不怀好意。他就道,“那改天,阿玛带你去……”

    这话话音还没落下了,就听到外面八福晋的声音,她说,“不行!”

    八爷和明姑同时变了脸,伺候明姑的嬷嬷跟在八福晋后面,低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伺候的人说要进去先禀报,结果八福晋就恼了。这分明就是怀疑自家主子跟八爷怎么着了。

    好了!不禀报就不禀报,您请吧!

    悄悄的过来偷偷的听了这么半晌了,我们主子到底有没有跟八爷有福晋你认为的那种关系,你自己说。

    帘子撩开,八福晋能看到一身家常衣裳的明姑,此时她的头发松散的挽着,就坐在炕头,手里拿着孩子的衣服,像是给大格格绣肚兜呢,这会子还没来得及起来。这边的炕桌边上坐着胤禩,胤禩的怀里挤着大格格,弘旺正靠在他阿玛的身上。

    这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人家这里坐着的,才是一家人。父亲慈和,母亲贤淑,闺女乖巧娇俏,儿子活泼讨喜,儿女这般承欢膝下。孩子绕着父母玩耍,父母商量着孩子进学的事。

    她只觉得这一幕刺眼的人,一进屋子,连喘口气都觉得这气是粘的,憋得人心里生疼生疼的。

    明姑赶紧起身,她没上炕,就是在炕沿上靠着软枕坐着呢,这会子赶紧起来见礼,“福晋!”

    八爷脸上的笑也收了收,昨儿刚跟福晋争执了几句,为了今儿出门带弘旺的。福晋不想叫带,但八爷想带出去,于是,吵吵了几句。今儿他还没上福晋那边去呢,他就又追来了。于是,他笑收了一点,但也没恼:“你也来了,来了就坐吧。”“我就不坐了。”八福晋冷笑了一声,“我坐下,也是个多余的。不过,孩子去进学的事,我反对……”

    八爷就道:“当日你说过,孩子你不养,也不管。如今,你没养,那干脆就不要管了,以后都不要插手。孩子记在侧福晋名下,侧福晋有教养孩子的权利。况且,进学的是弘旺,弘旺是儿子。儿子的事那是爷该管的,福晋无需多言。”

    明姑讶异的看了八爷一眼,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八爷对八福晋说的最硬气的话了。

    八福晋瞬间白了脸色,“胤禩,你说什么?”

    八爷还没说话呢,明姑利索的拉了两个孩子,把大格格抱在怀里,那边弘旺自觉的趴在额娘的背上,她抱着一个背着一个,给送到里间去了。

    大人当着孩子的面吵架,这是很不应该的。尤其是爷当着孩子的面跟福晋吵吵起来,这其实是下了福晋的面子的。

    别说孩子不该出去,这会子她都不好出去了。

    外面八爷却看八福晋,“我说了什么,你听见了。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再告诉你一遍。从今往后,不要干涉孩子的事。从前不管,现在就更不要管了。这次,可听清楚了?”

    八福晋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转身扭头就走。

    八爷坐在炕上半天没动地方,不大工夫,只听人禀报说,八福晋骑马出府了,看样子是奔着城外去了。

    “不用管!”八爷就说,“爱去哪去哪。”

    腊月天,飘雪天,晚上都宵禁了,八福晋出城了,这是小事?

    明姑赶紧出来,“叫人赶紧跟上,不能出事。”说着,就急忙拿大氅,她觉得她得追出去。

    八爷一把拦住了,“姐姐,别追,由着她吧!她这性情你也看出来了,她不识惯。越是惯着她宠着她,她把她自己摆的越高。之前还能说年轻,可年轻吗?要是有孩子早,如今都到了该为孩子的亲事筹谋的年纪了,可她还是任性的跟孩子似得。说句心里话,姐姐,我累了!我从没奢望她对两个孩子如何好,哪怕是无视也行呀!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着吧。可她不该在不该插手的地方插手……别人家那么些庶子,哪个嫂子弟妹拦着不叫庶子出门了?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是弘晖和弘显成事了,弘皙却坏事了。她不觉得弘旺会跟弘晖和弘显一样出息,但她觉得不管束好弘旺,弘旺就会跟弘皙一样,扯我这个阿玛的后腿!因此,她会更严苛的管弘旺。姐姐,要是这样,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明姑的手都攥紧了,手心里都是汗!八爷说的是对的,因为弘旺出身不高,所以福晋瞧不起弘旺。在她眼里这样出身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呢?长大怕又是一个弘皙吧。那要是如此,就不如好好的管束。

    可明姑不明白的是,“咱们府里只弘旺一个阿哥,要是连这个都管束的不成样子,直接放弃了……那府里以后……”

    八爷苦笑了一下,“她心里有盘算呢,估计是想着过继一个来。”

    明姑:“……”是说过继一个更出息的孩子来,那么礼法上是没有问题了,解决了当下自家府里的问题。八爷能干,过继来的儿子也出息。可八爷有亲儿子,弘旺也很好呀,疯了才会过继!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吗?

    八爷没言语,福晋奔的是上面的那个位子,只要先把那个位子拿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那就不用着急了呀!

    但这些话,他没法跟明姑往深了说,只起身道:“你带着孩子早点睡吧,不用操心福晋的事。”

    明姑只能福了福身目送八爷离开,然后对上一脸惶恐和害怕的弘旺。她过去蹲下,然后抱孩子,“没事,额娘在!额娘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弘旺低声问:“我不好吗?额娘。”

    没有!你很好!没有比你更好的孩子了。在额娘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事实上八爷没说错八福晋,要出城被人给拦住了,她没有令牌半夜也不能出城,这又回来了。回来之后八爷在屋里坐着,这冷风一吹,八福晋的理智也回笼,拎着马鞭,没换衣服,却先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胤禩。”

    八爷没说话,只转着手里的茶杯。

    “听说皇上也很喜欢弘旭。”八福晋就道,“弘旭是嫡子,但也是次子。爵位给长子继承,那次子呢?次子想要再得一亲王爵位何其艰难?而且,那孩子大了,要不了两年就担事了。咱们过继了来,不管是进还是退,总少不了这孩子一个亲王爵位,他老六家两口子凭什么不答应。”

    八爷看了八福晋一眼,说了一句:“我就是什么也没有,可谁要是想要我的弘旺,我跟他拼命!你想过继?人家阿玛额娘舍不舍你问过吗?人家孩子愿不愿意你想过吗?什么东西最贵重?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情分最贵重。没有几个父母舍得把孩子给别人,也没有几个孩子是那狼心狗肺的愿意扔下父母的。你觉得你家是好地方,可笑!再说了,弘旺怎么了?你到底是觉得弘旺哪里不好了?爷我有亲儿子,我有多少留给我儿子多少。从没听过瞧不上亲儿子,给过继来的侄儿的!”

    他说着,似乎没有瞧见八福晋变了的脸色,直接道:“如今,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别要你的差事,回家来好好做你的福晋。觉得膝下空虚,可以从宗室里过继一个格格,这个我不拦着。第二,你当你的差去,家里的事情你一盖别管。”

    八福晋愕然的看八爷,像是不认识一样,“那是不是你以后的荣辱跟我都无关了?”

    八爷没有言语,福晋连个贤良的妇人都算不上,那真有那么一天,她能母仪天下吗?不能!要是她坐在上面,那会遭天下人嗤笑的。

    二嫂做过太子妃,宗室谁不赞一声。宫里的娘娘们也都很喜欢!

    四嫂教养庶子庶女,对孩子一视同仁,对宫里的娘娘孝顺有加。跟老六家和老十四家的福晋都关系亲密,没太出彩,但也从没有出过差错。

    六嫂更不要说了,皇阿玛只因她给了她娘家爵位,这是这么些皇子福晋中的头一份。况且,看看她教养的孩子,不用说弘晖和弘显了,就是弘皙和弘智,也颇有不凡之处。

    便是十三弟妹,所有的庶子都好生教养,早早的抱在身边,并没有因为生了嫡子就慢待了,其他的不甚了解,但也没听过什么不好的名声。

    想到这些,八爷一身的冷汗。皇上如今选人,除了本身,还得看子嗣,那除了看子嗣,还看什么呢?

    看福晋!

    要是老四和老六比,老的福晋就该胜一筹。其实,孩子只出自一脉,确实是有弊端的。但是老四和老六家的孩子一起序齿,若是将来真一视同仁,这倒也不是老六的短处。

    这么一比,六嫂是能帮老六的那个人。

    反之呢,自家福晋这一出一出的,生生的能断了自己的路。

    更有,这个节骨眼上,有亲儿子却提过继,还偏挑老六家的嫡次子,你这是干嘛?你这不是摆明了不服气要一较长短吗?这是不被皇阿玛拍死不肯罢休是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强硬起来了,“你的差事辞了吧!明儿一早我就请太医,就说你身子不适,得静养。从今以后,你就在家里呆着吧。府里的事有明姑管着呢,你什么都不要管,只安心的呆着就好。要是闷了,就礼佛!就这样吧!”

    说着,抬脚就走,根本就不给八福晋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都得了信儿呢,桐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她还问明姑,“身体怎么了?”不敢想是被八爷禁足了。

    明姑低声道:“……以后福晋跟我们福晋说话,得小心着些。我们福晋昨儿提了过继。”

    啊?过继儿子呀?你家有呀!

    “是啊!但还是想过继一个出息的。”桐桐愣了一下有点明白,“不会是瞧上我们家的孩子了吧?”

    明姑苦笑。

    桐桐特别生气,“我家九个儿子,哪个都不行!这事压根不用去问四嫂,打我这里就不能答应!”什么玩意这是?趁早滚犊子!幸好老八给禁足了,这要不禁足跟我张口提了,我能直接扇她信不信?

    只听听就气到不行,她跟明姑说,“你回去告诉她,谁敢打我男人的主意我拆了他,同样的,谁敢打我家孩子的主意,我活刮了她!”

    不信叫她试试!老虎不发威,你真拿我当病猫呢!她最好一辈子别出府,出来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奶奶个熊,别以为我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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