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暴跳如雷,可送走明姑之后,她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在心里跟八福晋说了一声‘一路好走’,这事便不再管了。
但这样的事肯定不能瞒着自家爷,等他回来得跟他说一声。
桐桐没有跟四福晋说,因为这事压根就不成,八爷也拦了,四福晋才出月子,不用惊动她了。
桐桐没说,但这事还是被四福晋知道了。听了这般荒诞的事,好悬没把四福晋气出个好歹来!这过继的事要是宗室定下来,皇上开口了,这属于没办法的事。但这好好的,要过继人家嫡子过去,有毛病呀?
况且,人家八爷有儿子呢!这事就更荒唐了!
八爷便是没儿子,那也得等八爷咽气的时候再说呀!再说了,你凭啥就得要我家的儿子,你是我家的谁的,张口就要我家的儿子?
好生气的说!搁在家里转圈圈,到底不敢说出过火的话来。
但她想了想,不能这么算了,八福晋这种的,就得给点教训。跟别人不能说,我还不能跟孩子的亲祖母说吗?
进宫!进宫!我要告状去!
然后德妃就知道了,德妃二话没说,拉着四福晋往太后的慈宁宫去了。太后已经有所耳闻了,到了这份上,明姑为孩子考虑的多些。郭络罗氏占着嫡福晋的名分,真能左右弘旺的人生。别的地方她退了再退,在孩子的事上,她绝对不会再退。
再者,她身边跟着的嬷嬷,都是慈宁宫出去的。这说不上是伺候她,就是她单纯的给这些人一个地方,相互抱团着能过活罢了。这些人总有跟宫里的消息渠道,这边一有信儿,就有消息传到宫里。
一传到宫里就有人跟太后嘀咕呢,下面的人说的话,太后能假装听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她这个太后一天不知道得有多少事等着处理呢。她寻思着,没闹出来,那就还可控,先叫自己处理去吧。
结果德妃带着四福晋进宫来了,德妃就说,“年轻人想的简单,是不是想要老四和老六家的这个先不提,可老八只弘旺这一根独苗,孩子才那么一点点,又乖巧的很,也不是说孩子大了,还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了,那要是提给老八过继这也说的过去。可这不是孩子才那么一丁点大吗?况且,老八年轻着呢,这以后子嗣繁茂,子女缘分在以后也未可知。便是不说这些,只说好端端的过继一个,这不是叫人家父子生嫌隙吗?”
是啊!是这个道理!亲儿子会恨死亲老子的,没这么办事的。皇家到了如今,父子兄弟和和乐乐的,小矛盾有,但大问题真没有。赐了明姑下去,为的就是家和。明姑为了家和是步步退让,可八福晋却丝毫不顾忌这一点,要挑拨的父子失和。这怎么能行呢?之前顶撞自己,平时冷待婆婆,在这件事出了之后,就都成了小事了!毕竟长辈和小辈不和的事,谁家都有。婆媳矛盾很常见,太婆婆跟孙媳妇未必就没有矛盾,这也能算是人之常情里的。要是长辈宽和一些,不把这些往孝道上靠,这事睁只眼闭只眼也能过去!
可是呢,挑拨父子失和,这个绝对不能容忍。
太后点头表示知道了,安抚了德妃和四福晋,“放心吧,这事成不了。也不是谁闹腾就能闹成的。”
然后德妃就带着儿媳妇回来了。
等人走了,太后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德妃娘娘……厉害着呢。”
这话说的!能一个人生了那么些孩子,还都养到如今这份上了,谁敢说德妃是笨蛋。这位好忍性,遇事能忍则忍,等闲不跟人结仇,自然谁都忘了能走到如今,那也是生着利爪的。瞧瞧,人家一句都不提她的孙子,一上来就往要命的地方点。
老八要命的地方在哪?在于失和。
且这是个老毛病!他福晋有挑拨兄弟生嫌隙的前科,如今这是变本加厉了呀!第一次宫里给了个侧福晋,那第二次宫里该不该给个教训?
该!
但老太后还是想再等等,等着老八自己处理。处理妥当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这事还非宫里处理不可。因为八福晋开始绝食了,真就是不吃不喝,关着我可以,我就不吃不喝的往死里耗。
前三天,八爷确实没管。饿着吧,不吃是不饿,等饿了自己就吃了。
可第四天晚上,下面急匆匆的,说八福晋没油灯打落在帐子上,虽然火扑灭了,也只烧了帐子,可这要是再‘不小心’,真给烧了怎么办?
大冬天的,天干物燥,这真要烧起来,别说自家了,就是隔壁的雍亲王府,距离自家也不算远的老九的府邸都难保不被波及。
这可不生生的吓坏了老八,他去见了福晋,“你要么安生生的在府里呆着,要么,你去庄子上吧……”庄子上的房舍跟哪边都不靠,就是烧了,也就是少了自家庄子上的房子,能怎么着。
“你想想,想好了叫人给我传话。”
留下这个话,八爷就走了,他真是觉得疲惫的很。这事禁她的足,何尝不是保全她?可她什么时候能想想别人的难处,别人的不容易呢。
他起身要走,八福晋站起身来,“胤禩,你今儿要踏出这个房门,那你我夫妻之情则绝矣!”
八爷愕然的看过去,“你说什么?”
八福晋将脸撇在一边,却再没有言语。
八爷转过脸来,看着福晋,“自打知道你不能生之后,你可有真的为我想过?”
什么?
“我说有个儿子之后我就守着你过,我食言了吗?”
没有!
“而你应承过我的话,你做到承诺的了吗?”
八福晋讶异的看八爷,“你在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算吗?”八爷有点明白了,“我承诺的我得做到,因为我是男人,我得一诺千金。我做不到我就是混账!你承诺我的就可以不算数,因为你是女人,女人对男人说的话,当承诺也成,当小性也行,是这样吗?”
女人本就是如此呀!女人容易任性,当时情绪所致说的话,要那么认真吗?
八爷就笑了,摇摇头,一脚踏出去了。因为她嘴里的夫妻之情绝矣这样的话,这股劲过去了,她也能说是气急了才说的。
站在门口,八爷没回头,只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便是两口子吵架,也从不说过火的话。凡是出口的,那就是真的!我是真的那么想的,所以,你自己想想,然后选吧!”
然后人走了,八福晋嚎啕大哭,那哭声惨的半个府邸都能听见。
八福晋不绝食了,但谁想关住她却也难了。她手里有马鞭,那是说抽就抽,八爷给的大力嬷嬷根本就不敢死拦。谁也不知道这两口子吵完之后,是不是要不了几天人家就又好了。所以还真叫八福晋从院子里出来了!
明姑直接关了府门,带人堵住了八福晋,就跪在了八福晋进出的路上,“福晋,回去吧,别闹了。”
八福晋用鞭子指着明姑,“每个人都指责我没有用心待胤禩!可我自问,比你们每个人的心思都更纯!你——明姑,你有几分是为胤禩,有几分是为了你那个假儿子的?”
明姑低着头不言语,却跪着没动地方。大有您说什么是什么,我不辩解,但我也不认罪的意思。不跟你顶嘴,但还就是能拦住你的去路。
八福晋没搭理明姑,指着一起拦路的下人,“我这个福晋管不了侧福晋,可你们一个个的,是先干什么?让开!”
一府的下人都小心的朝明姑看,明姑不言语,没一个敢动的。
八福晋眼睛一眯,这府里到真真的攥在人家手里了,自己这个福晋算什么?明姑今儿是要挑战自己这个女主子的威严吧?她冷哼一声:“你是让还是不让?”
明姑依旧是那副样子,“福晋,爷将家事交给奴婢,奴婢便得把家管好。您先回吧,奴婢这就打发人去请爷回来。等爷回来,爷说福晋您能出府,奴婢自是不敢拦着的。”
八福晋冷笑一声,鞭子啪的一声甩在了明姑的身边,打在青砖上,“让开!”
明姑还是不动,“福晋,您别为难奴婢。”
八福晋又扬起了鞭子,朝下狠狠的甩去!几乎同时明姑也跟着晃悠了一下,八福晋就眼看手里的鞭子直接落在了明姑的手臂上,明姑瑟缩了一下就跪稳了。她一下子给愣住了,“你晃什么?”
明姑咬牙不喊疼,抬起来头来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她,然后用手抓住她的鞭子,“福晋,回去吧。”
语气里没有一丝的起伏,挨了打了,眼神也平静无波。
这一瞬间,八福晋似有所悟,她满眼复杂的看向明姑:“你算计我?”
明姑也不辩解,两人只这么僵持着。
可满府的人却觉得明姑好生可怜,众目睽睽之下挨打了,福晋还说这是被算计的。福晋许是没想打明姑,但这天寒地冻的,明姑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么跪着,跪的腿麻了,她稍微动了一下,好巧不巧的,挨了一鞭子,这怎么能是算计呢?
她是侧福晋呀!谁家敢打侧福晋?难道明姑是不要面子的吗?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退,还没等到八爷回来,宫里来人了。太后直接打发了人来,并且传了太后的口谕,太后问八福晋说:你是好好的自己祈福呢?还是打算病逝?皇家没有被休妻的媳妇,但你要想做第一个,这也并无不可。但考虑到老八的面子,知道你一心为老八的,想来也不乐意叫老八家宅不宁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如果实在是不想祈福,那就病逝吧。
皇家可以没有被休妻的媳妇,但病逝这个体面还是乐意给你的。
八福晋顿时白了脸,因为太后还派了两个嬷嬷,只为了看管她。
这一瞬,她什么都明白了:家里的事太后知道的可真快,要是这事上没明姑的算计,她把一双眼珠子抠出来。
八福晋这么恶狠狠的看着明姑,明姑却抱着跑过来浑身发抖的弘旺,轻声哄着:“好了……没事了,别怕,额娘在呢!额娘不疼,额娘还得护着弘旺呢……”
额娘有你和你姐姐,所以额娘退无可退了。
第182章 梦里清欢(182)
这件事事发之后,四福晋才懊恼,她来看弘旦的时候跟桐桐低声道:“我被明姑给利用了。”说着就叹,“明姑……我一直对她另眼相待,可这次的事,真是叫我意外。”
何止是四福晋意外,这些妯娌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意外。八福晋折腾的是很讨厌,但是最后若不是明姑顺势来了一把,她哪怕被八爷禁足,也不会被宫里禁足。别看都是禁足,这严重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夫妻之间,今儿禁了,明儿就能开禁。可太后给下旨的,那就是懿旨。太后一日不放,她就一日不能出来。
四福晋苦笑道:“我也算是知道侧福晋的厉害了。”
那可不!不止是四福晋知道侧福晋的厉害了,这些妯娌有一个算一个,都提高了警惕。别觉得后院的女人乖乖的就不会算计你,真的!这种关系难保不会什么时候冒出来咬你一口。
这边还没叫人缓过神来呢,良妃又求了太后,说是老八没人伺候,请求太后给老八指个侧福晋。老八是亲王,能有两个侧福晋的。在良妃看来,明姑在此次的事情里绝对不无辜。她其实还是把孩子看的比老八重,为了孩子,压根就没顾老八的脸面。要不然,府里这种事,四福晋怎么知道的?
皇上知道这个不奇怪,知道了告诉太后也不奇怪,但是四福晋先进来告状,这就奇怪了。这不是老四在老八府里放了人,就是老八府里有人故意漏了消息。
可若是老四给老八府里放了人,四福晋就不会这么冲到宫里来告状了。
那么只能是第二种可能,有人故意朝外泄消息。此人除了明姑,也没别人了!郭络罗氏便是再如何,也不会把过继的事嚷的人尽皆知,那必是关起门来商量的,敢问,谁能知道?老八家两口子都太信任明姑了,这次才被算计了这么一下。
作为婆婆她是不喜欢八福晋,八福晋被禁足她也不可惜,但她觉得儿子身边没有一个一心为他操持的人,就太可怜了。
在老八的利益跟弘旺的利益冲突的时候,明姑会为了弘旺卖了老八的。因为明姑的心是偏的!
所以,得有人辖制明姑。这个人身份得高,除了另行赐婚,她也想不到哪种可能了。
太后看了良妃一眼,应承了!人家是亲额娘,她觉得这么好,那就这么着吧。
她也不赐婚,只叫人告知了皇上一声就罢了。皇上轻笑一声,这个良妃跳的有点欢实了。
李德全默默的记下了,良妃的消息以后不用送到御前了,皇上不想搭理了。
不就是赐个人吗?
赐就是了!把年遐龄的女儿,那个被老八保举的年羹尧的妹妹年氏,赐婚给老八吧。要侧福晋是吧?行!年羹尧立功了嘛,这个脸面给了。
接了旨意的老八闭上眼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他觉得他离那个位子远了,越来越远了。
得了这个信儿的时候,嗣谒在家冷笑,“年羹尧。”
桐桐听不得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好生讨厌。
“这个人是很讨厌。”嗣谒肯定桐桐的感觉是对的,“康熙四十八年,皇阿玛就把汉军镶白旗划给老四了。”
嗯!知道这个事。桐桐才点了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年家是汉军镶白旗?”
嗣谒给了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你说这个老八当时举荐的时候是不是很有意思?”
按照旗人的认知,旗主便是主子,年羹尧再如何,那是老四家旗下的奴才!老八从老四家的奴才里举荐人,这是想说老四无识人之能还是别的?
“年羹尧此人确实有才干。”嗣谒不否认这一点,可当年中两榜进士的时候,一看这个名字就觉得很不舒服。之后又谨慎了接触了两次,觉得此人有些桀骜,不得志便罢了,只怕得志了更难辖制。跟老四说起此人的时候提到过!
老四曾经爱其才,有些不舍得给舍弃了。
可这得分情况,嗣谒就道:“若是所有的兄弟之间关系紧张,各有阵营,老四必会用此人的。但自来兄弟关系也没紧张到那个份上,再加上老四有爷这个亲弟弟,更有长起来的弘晖和弘显之后,他就觉得年羹尧这奴才还需打磨打磨。再压此人十年,性子给磨平了,未必不能一用。可此人何等的狂傲,旗主子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转脸巴上了老八!老八在军中无人可用,此人允文允武,自然就给举荐上来了。”
桐桐一听此人的性格就皱眉,“老十四本也是个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性子,年羹尧如此桀骜,只怕两人这段时间未必有多愉快。”
是啊!一边是爷那不讨喜的亲弟弟,一边是叫人讨厌的旗下奴才。那你说,爷和老四怎么选?年羹尧他又能怎么选?
桐桐就笑,“年羹尧除了投奔老八,别的人也不敢要他这样的奴才。”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老十四再不讨喜,那是爷的亲弟弟。年羹尧允文允武没错,但比起弘晖和弘显又如何?爷和老四能选的只能是老十四。谁欺负老十四,爷和老四还得想法子收拾谁,这就是兄弟。所以,老八不用捆着年羹尧,年羹尧他也跑不了。所以,这个赐婚赐的,就是个鸡肋。
皇上真要有意老八,是不会这么赐婚的。
嗣谒叹气:“皇上还是点拨了老八,告诉他,他没戏!那个位子不会留给他,提醒他别折腾了。”
是!老八就是这么想的。这次赐婚要是富察家,要是乌雅家,那才是给自己军中的权利。可皇上给了年羹尧的妹妹,这其实就是直言了:没你的事,玩去吧。
耳边是远远传来的琴声,曲不成调,是福晋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这是弹给他听的。给自己听什么呢?若不是她一出接着一出的闹腾,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便是皇阿玛真没这个心思,但只要不像是这般的明示,爷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而今,结束了,所有的所有都结束了。
他喊了一声:“来人!”
在的!
八爷吩咐道:“收了福晋的琴……”
是!这人都已经出去了,八爷又喊住,“回来!”
爷,您吩咐。
八爷摆手,“算了!她想弹就叫她弹吧。”
是!
八爷叹气,但还是慢慢的起身往明姑的院子里,一进院子能听到孩子的欢笑声,他的脚步一顿,紧跟着明姑就迎出来了。
她福身见礼,八爷没叫起,她就那么一直半蹲着。
八爷问:“你可知错了?”
明姑看八爷:“爷能问奴婢的罪,但奴婢不认错。您把孩子抱来,就告诉奴婢说,这俩孩子是奴婢亲生的。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是我亲生的。福晋怎么对奴婢,奴婢不介意。但是她想处处踩着两个孩子,那奴婢便不答应。”
八爷满眼复杂,“为孩子的心,爷和你是一样的。”
明姑没言语,只看着八爷,等着他说话。
就听他说,“他们是你亲生的,你得护他们,谁伤害他们,你跟谁拼命,这话是你自己的说的,那你就得记住,永远不能反悔。”
是!奴婢不会反悔。
这话一出来,那便绝了两人成为真夫妻的可能。因为八爷也怕明姑有了自己的孩子,会错待了弘旺和大格格。所以,并不会因为八福晋倒了,明姑真的就起来了。打从算计福晋开始,明姑就知道会如此。但是她宁肯不做他的女人,也要护着他的孩子,这就叫八爷恼也恼不起来。
他亲自过去,扶起明姑,“孩子你看着我放心,府里的事,也还是你做主。至于新人……新人年轻,少叫她掺和着也好。”
明姑便明白这意思了,这是说新赐婚的年氏有娘家可以依靠,怕养大了年氏的心,会妨碍弘旺。那就不如,管家权叫自己管着,以求得平衡。
明姑的眼圈红了,“谢爷体恤。”
八爷拍了拍明姑,只叹了一声,就进去跟孩子玩了,“进新人的事,你操持,跟孩子得好好说。”
好!
于是,桐桐就接到八爷府的帖子,说是腊月二十八迎娶侧福晋。
那这时间也够紧的,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仓促的很。
她把帖子放在边上,算着日子,“弘晖和弘显腊月二十八能回来吗?”
这个不一定吧,“十三和弘晳都伤了,路上必然是走不快的。不过这年前回不来,年后不出正月十五,是必能回的。”果然,都到腊月二十八了,还是没见回来。
那就只能先去老八府里参加人家的喜宴了,赐下来就是侧福晋,这是正儿八经要迎娶的。
去了没见八福晋,也没人再去问。明姑忙着招呼,但福晋们都很客气,却不如以前那般的亲近了。明姑也知道是为什么的,她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桐桐叹气,这不是说福晋们觉得明姑错了,而是她们觉得物伤其类了。
那边九福晋还问四福晋,“四嫂,年家是您家的奴才,这年氏您该见过呀?”
旗下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年节和四时两寿都得给主子请安的。家里的女眷也该给女主子请安才是。要是没错的话,四福晋一定是见过这个年氏的。这种身份出身,真的,就是四福晋把人要进府里伺候,年家都不敢不答应。
四福晋这会子掰着手里的石榴轻笑一声,“跟着年夫人进府请安,一年总见几次,是个娇俏的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的,桐桐觉得那股子难受的劲儿又上来了,是不是见不得人提年氏呀。
她在想,这年氏到底是怎么给我添堵的,才叫我有这样的反应……
第183章 梦里清欢(183)
别人都去看新人去了,她才不去呢!反正就觉得不是很舒服。
这个酒宴吃回来,她就常不常的走神。
嗣谒还以为她想孩子了,“得了信儿了,要是大年三十赶不回来,那大年初一是必回的。俩人都好好的,不用挂心。”
不是这个!
桐桐缩在被窝里,低声道:“爷,今儿觉得堵的很。”
是因为人家册了侧福晋,所以心里害怕了?哎呀!这都要做婆婆了,怎么关注的还是这个事。他就说,“咱家的儿子都大了,人家有闺女都奔着咱家的儿子来的,没人拿你家爷当香饽饽的。”
不是这么一码事!
桐桐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侧福晋把我给堵着了,是一提这个年氏,我就堵住了。”
嗣谒觉得莫名其妙,“年氏……怎么了?”
桐桐一脸的狐疑,“提了年氏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那是人家的侧福晋,爷干嘛要有特殊的感觉。
才这么说完,就见桐桐的眼神一变,这是嫌弃自己没默契的意思。他连忙‘哦’‘哦’两声,“懂了!”对一些特殊的人,两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喜欢张廷玉喜欢的莫名其妙,讨厌年羹尧也讨厌的莫名其妙一样,如今看来,张廷玉是值得人喜欢的,年羹尧也确实是很叫人讨厌。可见两个人在某些地方的看法是一致的。
桐桐现在想问的是,自己有没有跟她一样讨厌年氏。
这个……怎么说呢?
嗣谒就说,“这男人接触到的人和女人接触到的人不一样!你接触过年氏,这人大概真的很讨厌,所以你心理上对此人排斥。爷又没接触过年氏,爷怎么可能有那种感觉?”
桐桐想了想,要是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能说通的。
好吧!也许是自己想的多了吧。
“肯定是你想的多了。”嗣谒一下一下的拍她,哄她睡觉,睡着了就不想了,到了明儿一忙孩子的事,她就忘了。
然后桐桐果然就睡了,而且这个频率的拍,实在是太熟悉太安心了,只要一拍,绝对能哄睡了。桐桐都觉得她马上要睡着了,可在要睡不睡的时候,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她蹭的一下睁开眼睛,看自家爷,低声道:“你说,一个女人要是叫我觉得讨厌,那必是跟我有什么息息相关的关系才对,对吧?”
嗣谒心道:完了!这人一旦动脑子了,自己且得有几天没好日子过。
知道这是回避不了,于是,他也跟着一本正经,带着一脸的沉吟,好半晌才道:“按说是这样。”
桐桐就道:“我也不喜欢八福晋!从老八大婚见八福晋第一面起,我就觉得我不喜欢八福晋。”
嗯!你说过!但这不奇怪,我也不喜欢老八,继而讨厌他的福晋,不奇怪。
桐桐跟着点头,面色越发严肃,“可我不喜欢八福晋,我还是在尽量善意和包容的对待她,也从没有那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我心口的感觉。”
嗯!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我不喜欢年氏,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八爷的侧福晋。明姑也是侧福晋,哪怕这次想利用我,但也能体谅。那您说,我不喜欢年氏,是因为什么呢?”这个发展,嗣谒觉得要完。
不想这人紧跟着来了一句:“这种不喜欢就跟不喜欢那个钮钴禄氏有点相似,但还不一样。那种不一样,就像什么东西堵着,消化不了……”
钮钴禄氏?哦哦哦!想起来了。嗣谒尽量去同步理解她的意思,她这是想说,不喜欢年氏,跟老八那边无关。
就听她又道:“只有有瓜葛这才说的上讨厌和喜欢吧!如果仅仅是因为她是老八的侧福晋,那跟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她就是个妖孽,那膈应的也是八福晋,关我什么事?”说着,就狐疑的看向嗣谒,“刚好,年家是老四家的奴才……”也就是说,那曾经是你的奴才!你作为老四的时候是最后的赢家,而我做了皇后,年羹尧肯定是你的臣子,且不是个好臣子,要不然你不会这么讨厌他!
那么真相就是:“年氏曾经是你的……”宠妃!
说着,眼圈都红了,“你肯定非常的宠爱她,要不然我不会梗到现在。”嗣谒只觉得半夜三更的,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直接给砸脑门上了。
他张嘴结舌,不知道怎么辩解,因为她这个一用起来其实特别好用的脑瓜子,猜测的指不定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但这事其实还有别的可能的,见她特别难受,他赶紧抱她哄她,“爷要是在你之后,真有那么回事,你能跟爷到现在,且这么信任爷?”
那不能!我也不是这么没出息的人呀!
“是啊!依照你的脾气,真要有这种事你会怎么做?”你不捏死了背叛你的人算爷看错了你?!
桐桐果然就咬牙切齿,“真要是你移情别恋,我就杀了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然后扶我儿子上位……”
嗣谒:“……”是的!我毫不怀疑,这确实是你能干出来的事,且一定能干成的事。他赶紧道,“那不就得了,咱们到现在感情都好好的,那事情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桐桐斜眼看他,“那你是觉得我是笨蛋,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胡搅蛮缠?”
可不敢那么说!要敢那么说了,爷今晚就别想合眼了。他特诚恳的道,“我是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
桐桐的嘴又一瘪一瘪的,这是承认你宠爱她喽!
嗣谒赶紧道:“可等你成了四嫂,很多事情就都变了。若是没有你从天而降,那你猜测的那些东西,也许就是真相。可自从有了你,爷的轨迹怕是变了。”
桐桐一愣,看向他,“那我对年氏的执念是……”
除非你在成为四福晋之前,就知道这个年氏,且知道年氏会得宠,还一直耿耿于怀。
桐桐眨眼,再眨眼,一直眨眼,这个猜测对吗?好像特别接近真相。
那也就是说,我怕真是天上的仙女,意外的跟爷成了夫妻?
是的!你肯定是仙女,这个爷得比你还坚信不疑。
却不想桐桐又道:“但我也不是只听过那样的事就那么吃醋的人呀?又没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可能那么小心眼!”说着就轻哼一声,往被窝里一钻,“必然还有咱们没猜出来的事,算了算了,以后再慢慢琢磨吧!这吃醋也要有根据的,胡乱吃飞醋也不是我的风格呀!所以,肯定不是这样的!”
嗣谒:“……”呵呵!是啊!在这事上你的心眼可大了呢!就没见过比你心眼更大的!
人家说睡就真睡了,不大功夫,呼吸都匀称起来了。
可嗣谒却有点睡不着了,因为今晚跟桐桐三说两不说的,可能有点触及到一点点真相了。那就是自己最开始的变故,八成就出在福晋身上。她是不是仙女这个不知道,但一定有个神秘的来处。
找到这个来处,也不知道会不会找到自己和福晋的过往呢?
这么琢磨了一遍,那边桐桐翻身了,又习惯的往他怀里钻,跟八爪鱼似得缠在他身上。他紧跟着就调整姿势,好似这样的姿势调整已经成了本能。
这么一打搅,刚才想到哪里了又忘了。看着酣睡的福晋,他用被子把两人裹严实了,然后叹了一声,突然就觉得想那些干嘛,管她过去发生了什么,这都是那个上天入地都要跟着爷,爱爷爱惨了的女人,这女人嘛毛病没有,就是醋劲有点大。但话说回来,不是爱爷爱的狠了,她干嘛吃醋?所以,这点毛病能叫毛病?
他亲了她的酒窝,“那么稀罕爷呀?”
胡子扎的人好难受,桐桐蹭了蹭,‘嗯’了一声。
嗣谒闷闷的笑,把人搂紧了一点,“爷准你稀罕爷。”
一睁眼要过年了,什么年氏不年氏,早忘了。谁也没有儿子要紧,她一个劲的催自家爷:“要不要去城外接呀!许是明儿就能赶回来呢。带点药丸子,早一天接到也是好的。”
是个大人了,十三伤着呢,那种伤口弄不好就要发热的。弘晳也一样。这个时候,他俩就是稳定军心的柱石,能跟个小娃娃似得吗?叫你去把两人抱怀里,宝啊贝的,这么干行吗?
可这不是心慌吗?
弘旭都提意见了,“额娘只想着哥哥们,家里还有儿子们呢,您倒是分出一只眼睛瞧瞧呀?”
哎呀?!哪天没管你们呀?一个个的,都是小烦人精。
这个还没说呢,小七就说,“儿子前儿还说想吃什么来着,额娘可记着呢?”
小八撇嘴,“一准忘了呗。”
怎么会忘了呢?一会子就给你们端来。结果早膳一人多了一份年糕,这个每年过年必蒸的,“不就是要吃这个吗?这不都记着呢吗?赶紧吃吧!”
三个都满意了,抿着嘴笑,然后大口的吃。
嗣谒也跟着笑,把一大份递给桐桐,“给吧,都吃了,不给这些没良心的剩。”
桐桐拿了筷子,才要下手,然后那种有点堵心的感觉又涌出来了,她的表情有些迷茫,跟自家爷说:“……也是怪了!莫名其妙的觉得年糕很堵……”如果说年氏那个堵还能解释的话,那么年糕堵心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突然有了一种猜测:我肯定有一辈子,不是被年糕毒死的,就是被年糕噎死的……
第184章 梦里清欢(184)
莫不是有了吧?
当着孩子的面嗣谒还不好问,瞧着堵是吧?那咱不吃了,爷吃。
他把盘子端过来,才要动筷子,却发现桐桐的表情比她自己吃还难受。那这是几个意思呀?你不吃,爷也不能吃呗?
成!不吃!不吃还不成吗?爷往后都不吃这玩意了总成了吧。
顺手递给赵其山,“赏你了,你吃吧。”谢爷的赏!赵其山乐呵呵的端在一边,真去吃了。
嗣谒一万次的觉得赵其山不如苏培盛,你都不能端到茶房去吃吗?家里的规矩宽松,但你好歹顾念一下主子呀!
赵其山才不管了,嫌弃了多少年了都。到底是哪里不如苏培盛您倒是说呀?人家的奴才咋就那么香呢?
嗣谒懒的搭理赵其山,扭脸去瞧桐桐,人家没有什么不适应。那这反应真的就很奇怪了。
早膳除了没有吃到年糕,一切都很美好!吃了饭打发了熊孩子们继续去念书,剩下两口子了,嗣谒才问了:“莫不是有了?”心总是在弘晖和弘显身上挂着呢,是不是没注意呀?
桐桐给自己搭脉,半月前月事才过去,便是有也是孩子才上身,怎么也不到有反应的时候。
嗣谒觉得那可未必,说不定这个小祖宗更折腾人呢?
细细的诊脉了,还真是了!
“是吧?”嗣谒将其归为正常的反应,“就爱瞎想!每个孩子都不一样,许是这个格外不同呢?再说了,如今这个年岁本就吃力……”
桐桐愕然抬头,“我这个年岁?”我到底是多大年岁?
嗣谒:“……”年岁也是禁忌,打从今儿得谨记,不能再提了。
他现在就发现老八娶了个侧福晋,自己跟着遭难,这都没地方说理去。
“不是年岁大了,是孩子大了,需要你操心的多了,哪个不占点精力?”
这倒也是!
嗣谒赶紧拉人家去榻上坐了,“一直说叫岳父岳母他们回来,调令腊月初已经发下去了,按照日子算,怕是今儿或是明儿就能到。我估摸着,怕是他们跟弘晖他们顺路,莫不是一起回来?”
哎哟!还真是,“那得打发人去宅子里瞧瞧,看都收拾妥当了没?”
是啊!这事也很要紧。
桐桐马上忙开了,“那你去前面忙吧,我打发人去。”
嗣谒就问:“要不,我跑一趟?”
大冷天的,你跑什么呀?再给着凉了。去面前吧,越是到了年下越是忙,多少回京述职的都来求见,长史他们一天到晚的支应差事,人多到见都见不过来,能急着安排见的,必是有见的必要的,像是船舶那些东西,这些东西,见别人也不起作用呀!
“去忙吧,我这一摊子也不得闲的。”女眷该见还得见的。嗣谒出来了,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朝后看一眼。果然觉得老八很碍眼,凡是跟他牵扯的都没好事。
等人走了,桐桐有些怅然,阿玛额娘离京多少年了?添了的小兄弟一直都没见过。自己曾经是怎么回事,那是猜测。可如今却真真是阿玛和额娘的闺女。这些年日子过的吧,把自己过的真就成了他的人了。
算了算,在娘家的时间远没有在夫家的时间长。好似想事的时候,自己不由的就把自己当做皇家人,却忘了,自己原也不是皇家人。
想起这些,不由的又有些伤感,鼻子酸了酸,“额娘怕是真的老了?”
张嬷嬷捧了茶过来,“老夫人是好福气的,这眼看就能见着了,福晋切莫如此。”叫她说,这家才是顶顶好运道。因闺女得爵位的,只此一家。这家的儿子呢,也不是提不起来。人家年纪轻轻也已经是陕甘总督,二品大院,真正的封疆大吏。
如今回京,怎么也能再升一格,这可就不一样了。
这位鄂尔泰大人才多大年纪?这固然有王府的提携之功,可也得自己有能耐才行。这些皇子福晋的娘家,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出息的掰着手指算一算,有几个有这能耐?
便是四福晋,娘家也没有这么出息的,耗费的不过是当年那位费扬古老大人的老底子罢了。要有一比,倒是十二福晋的娘家富察家,很是了得。但富察家人丁兴旺,西林觉罗家则不同,至少从福晋这一代上算,认定算是淡薄的。不过下一代,却也瞧着能兴旺起来。这位大人这些年跟续娶的那位喜塔腊氏生了六子二女。人丁兴旺了,才说的上家业兴旺呀!
桐桐就笑,“那就劳嬷嬷去瞧瞧,额娘和嫂嫂必是早打发人收拾了,你去看看还有什么准备的不妥当的。若是有不到的,给添补上便是了。”
是!
章嬷嬷见福晋伤感,就帮着转移话题,“阿哥爷明儿就回来,昨儿您不是说要给阿哥爷做一道什么菜,尤其费火候……”
哎哟!你不提还真忘了。她马上起身往厨下去,“这得慢火炖一个晚上,明儿吃最好了。这得配好菜带火炉子给送到那边府上去,弘晖明儿也不能直接过来,得叫他吃的上的。”
然后忙忙叨叨的,忙去了。
白芷低声问章嬷嬷,“明儿能回来吗?”可别叫福晋白高兴一场。
能吧?应该能。
“肯定能!”弘显扒拉着马车里的炭火,跟他十三叔道,“十四叔也必是想汇合之后一起进京城的。您只管安心养着便是,其他的事我跟哥哥看着办。”
说着话,便把炭火上的茶壶提起来倒了一杯茶,吹的能入口了给递过去放在他十三叔的唇边,“您润润喉。”
好古怪的茶味!一路上都见这哥俩给茶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弘显就笑,“味道怪是怪,可也补气血,再坚持坚持,明儿一早跟十四叔汇合之后就进城。”十三摆手,往下一躺,“你也去瞧瞧你舅舅他们,别在这里耗着了。你叔好着呢,也不那么疼了,不用总这么陪着。”
弘显又给添了炭,给狼皮毯子又给盖了一层,“别瞧书了,伤神。您再歇一觉,晚半晌的时候咱们再说话。”
少啰嗦,赶紧滚蛋!
弘显嘻嘻笑着的下去了,却还是跟亲随交代,“书都给收了,只能躺着养神……要叫小爷发现你们纵着,还瞒而不报,少不得回去给爹爹和阿玛告状……”
侄儿没法打罚叔叔身边的人,但是哥哥却能。
这些亲随都乖乖的应承着,看着这位二阿哥去忙去了。
十三不免就笑,这俩孩子呀,就像是左右手,都舍不得呀!想来皇上也头疼,特别头疼吧。
弘晖在马车上正在见人,边上坐着作陪的鄂尔泰,如今进入直隶地界了。这位直隶总督过来亲见了,路上不停,但人也叫到了马车上。
鄂尔泰就看着这个不是亲外甥,可却也一直管他叫舅舅的大阿哥。脸上还带着稚嫩,可神情却沉稳。他靠在车壁上,带着几分闲适,嘴上跟这位大人说着话,“……大人所言,我还真不曾听闻。在此次出征之前,我并不曾涉朝廷之事。您看,若是十三叔身子好,还能帮着大人答疑,我就不成了,不过,大人的意思我知道了。明儿就跟阿玛和爹爹说说,回头大人进京,再好好说话。”
关于朝政只字不提,没应承人家什么,也没拒绝人家。对方想释放善意,他也给了回应。鄂尔泰抿了一口茶,这个大阿哥很是了得。
这边正说着话呢,车辕晃动了一下,帘子撩开,是弘显回来了。
这位总督就要起身,弘显一把给摁着坐下了,“您坐您的,在外面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说着,还提了茶壶给三个人都添了茶,鄂尔泰觉得自己还罢了,对方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弘晖就问说,“十三叔把药喝了?”
“喝了,叫歇下了。”弘显应承着,便笑盈盈看这位直隶总督大人,“十三叔知道大人来了,说多劳你跑一趟。”
这人又赶紧拱手,“都是奴才的本分,怎敢说什么劳不劳的?”
弘显挨着人家坐了,“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大人替皇上牧守一方,治下万千子民需得操心劳神,一年里难得歇几日,到年跟前了,您这年岁还得跑这一趟。您看,再这么客气,我们回去都不好跟皇上交代了!皇上爱惜大人们,若因我们的缘故劳动了肱骨栋梁,怕回去是要吃罪的。”
这位大人又连忙朝皇城的方向拱手,皇恩浩荡呀,怎么能不感恩。
可鄂尔泰听出来了,弘显这是赶人家走呢!把赶人走的话说的这么入情入理又叫人家感恩戴德,岂能不叫人侧目。
直到把这位大人送下去,只怕对方心里也升不起恼怒来。反倒是这么两位阿哥,叫他笃定,这次放下面子跑这一趟,是值得的。
人走了,弘显回来就道:“此人油滑,亏的大哥陪他在这里说一些车轱辘话。”
“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又是封疆大吏,不留的时间长一点,会叫他面子上下不来的。”弘晖说着,又给鄂尔泰添茶,“舅舅喝茶,这个茶解腻,是出门的时候我娘给带的,一直没工夫喝,要回来了,才想起来了……”
鄂尔泰又抿了一口茶,第一次有了这么清晰的认识,那就是我说不定也能做一回国舅爷呢!想都不敢想的,能想起来的,都是那个选秀出来肉墩墩的妹妹,这样的姑娘给了皇家,还能给自己换一国舅爷当当?
哎呀!西林觉罗家赚的有点大呀。
第185章 梦里清欢(185)
刚吃了晚饭,赵其山就急匆匆的进来,“主子,有消息了。”
嗣谒抬手接了,打开瞧了一眼,脸上的神色一松,这才跟福晋道:“安心吧,跟老十四一行汇合了,在城外二十里驻扎,明儿一早得了旨意就进城。”
阿弥陀佛,这可算是安全了!
桐桐赶紧问说,“能送点什么出去不?”这不是还不到宵禁的时候吗?嗣谒:“……都到家门口了,你要送什么?”
吃的?
嗣谒拉她进去歇息,“城外二十里又不是荒蛮之地,好馆子多着呢,多少人巴结的给送呢,还能亏了他们?你早点歇了,明儿早点起,准备好饭菜……”
那明儿几点能从宫里出来?
“很快!一则十三和弘晳要养伤,二则,便是有庆功宴,也得放人回来先洗漱修整之后再说。”
也对!她这会子又操心,“也不知道长高了多少,给备的衣裳怕是不太合身……”
少操心些吧!真是愁人,天下的额娘要都跟你一样,谁家放孩子出门呀!
别说当娘的想儿,当儿的也想娘呀!
弘显就低声跟他哥嘀咕,“你说我晚上回去,明早城门开了再回来成吗?”
不成!
这边正嘀咕呢,外面禀报说:“阿哥爷,年羹尧年大人求见。”
弘显眼睛一眯,“这个奴才,可算是想起主子是谁了。”
弘晖冷哼一声,吩咐道:“叫进来吧。”
年羹尧等在外面,一听见了,忙躬着身子,进来纳头就拜,“奴才年羹尧给两位小主子请安,小主子吉祥。”
弘晖和弘显对视一眼,弘显就笑了,起身扶了年羹尧,“年大人,您是朝廷命官,当的是朝廷的差事。我们这出来,办也是皇差!以公论,你我乃同僚呀,怎敢当年大人这般大礼?”
年羹尧心头一颤,噗通一声又跪下了,额头抵在地上,这位二阿哥说话,当真是杀人不见血。跟小主子以同僚论,这是不想活了?
“小主子当面,奴才万万不敢。”
弘显嘴角闪过一丝讥诮,却再也没有扶年羹尧。
弘晖这才道:“年大人怎么又跪下了?起来吧!便是有所求,看在八叔的面上,该帮还是要帮的,很不用这么跪着。”
年羹尧更不敢起了,要是没想错,八爷没戏了!剩下的不是四爷就是六爷,但四爷和六爷其实是一码事!便是上去的是六爷,只自己做的事,也不能饶了自己。
如今能做的,就是悔过,至少不能叫主子心存芥蒂。
这会子小主子又提八爷,这件事可叫人怎么说?
脑子里正转着说辞呢,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特别洪亮的笑声,“你们俩个崽子,躲在帐篷里干嘛呢?”
紧跟着一股风吹了进来,不是十四爷进来了,又能是谁?
年羹尧跪着没敢动,十四看看俩侄儿,再看看跪着的奴才,马上懂了:俩侄儿给自己出气呢!
他哈哈一笑,说年羹尧,“我们爷几个说说话,你退下吧。”
年羹尧差点没被这位十四爷给气死,他才不信十四爷是早不来晚不来,自己过来了他就正好也过来了。这分明就是冲着看自己的笑话来的。
他站着没动,弘晖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声:“退下吧。”
他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可也不敢走,就跪在帐篷外面。
六顺进来低声给弘显说了,“……爷,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么多人看着了,大家才知道,不是我们叫他跪的,是此人非要跪的。
跪吧!当时你巴着八叔的时候,就没想着当时爹爹的面子上不好看!爹爹把面子丢了,做儿子的不得把面子找回来吗?
要不然呢?主子的面子是那么好下的?
弘显挥手,“不用管他!”
六顺便出去了,但也不敢远离,守在大帐外。
十四来不是白来的,他这次鼻子还算是灵的,嗅到了机会了,西北得有人驻守的。他才从十三那里出来,想听听俩侄儿怎么说。
可说了半晚上,年羹尧也跪了半晚上,然后他被两个侄儿给送回帐篷里。
这半晚上说啥了?这俩侄儿跟他诉苦呢。又是吃的不好,又是穿的不好,一个比一个可怜。七说八不说的,原本想说什么的给忘了,倒是自己吹了半晚上的牛,告诉他们这个粮草征调的事。自己肚子里这点东西全被掏出来了,可从人家嘴里是一句实在的话也没得着。
就这,十四回来的时候挺高兴的,是天不亮外面乱起来了,正拔营要动身了,他也起来了。起来了,也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又被这俩小崽子给涮了。结果还没等发火呢,他大侄儿又来伺候他梳洗了,还跟他说私房话,“十四叔,侄儿能跟您说什么呢?又怎么好跟您说什么呢?小心谨慎尤怕出事,怎敢胡言乱语。您就是要知道什么,回头咱回家说不得了?”
十四一想,这话也对!他不再纠缠,倒是问起了年羹尧,“这奴才收拾利索了?”
“那是皇上的臣子,是八叔的大舅子,侄儿怎么敢?”弘晖还是那般的语气,“跪了半晚上我叫回去了,他就是差事上有差错,也该来求十四叔呀!便是我们家旗下的奴才,但别管谁也越不过王法去……”
十四一愣,这大侄儿是真坏!人家跪了半晚上,你还把这往差事上差错上推。半点不提主子收拾奴才的事。这个性子吧,怎么说呢?他特诚恳的给了一句:“不管你还是弘显,有一点特别像你阿玛。”
什么?
十四直言:“心眼!”
嗯?心眼怎么了?
“你们的心眼都不大!”十四撇嘴,跟老四一模一样。
弘晖:“……”我就不该把十四叔当个长辈看!
叔侄几个才上演了相见欢,一夜的工夫,彼此就都有点不满。
但别管多少不满,赶紧的,得进城了。
嗣谒没叫桐桐去看,“都好着呢,你远远的看一眼能怎么的?在家里等着吧,半晌的时候就回来了。”
行吧!那就等着。
爷们得赶紧进宫了,桐桐心慌的不行。可没一会子,四福晋来了。她还愣了一下,“四嫂怎么过来了?”
四福晋就道:“我也想弘显了,想着你肯定惦记弘晖。我干脆就过来了,我们爷说直接把孩子直接带过来,还能顺便瞧瞧孩子身上可有暗伤。”
桐桐心里复杂,握了四福晋的手就叫看给俩孩子准备的衣裳,“怕是四嫂也准备了,可这都快一年了,长了多少我都拿不准了。”
四福晋说的也是这个,“正在家里叫绣娘给改呢,一个比一个长一点点,到时候试试再说……”
不说妯娌俩在家怎么盼着,只说嗣谒跟皇上在大殿里等着,就看见一身铠甲的儿子在一群将领中,昂首阔步的进了大殿,这两张还带着稚嫩的脸,在其中尤其显眼。
俩孩子一进来就朝这边看,然后咧嘴笑了一下。
在大殿上,皇上表现的特高兴,各种夸赞溢美,可等退朝了,该跟着的,都跟十三十四一起,带着皇孙们朝后头去了,进了御书房,皇上脸上的笑才收了。他先叫十三:“混账东西,身体发肤谁给你的?”
十三噗通就跪下了,“皇阿玛,儿子愧的慌。”
理亲王过去扶十三,“先叫太医瞧瞧!该愧的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你愧什么?”
弘晳强撑着跪下,“皇玛法,孙儿有罪。”
瘦的跟纸片一样,孱弱的很。
皇上是一肚子的气,可还是缓了脸上的表情,“先去侧殿,叫太医诊脉。”
是!
看着弘晳被搀扶下去,弘晖和弘显心里都明白,当日的决定是对的。别管多不喜欢弘晳,但只要二伯还活着,弘晳就有被宽容的资格。
两人站在皇孙的一堆里,降低存在感,不挑头不出头,跟弘昱并没有不同。
嗣谒扫了一眼,就垂下眼睑,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藏起那翘起来的唇角。
皇上果然没有多问,对弘晖和弘显在面上跟别的皇孙也并无不同,夸了几句,除了十三和十四,其他人都打发出来了,“回去修整修整,也要过年了,过了年再说。”
于是,就出来了。
一出来就撒欢了,哪里还有一点沉稳气?
直亲王才说要训斥弘昱呢,就发现弘显抱着老四的胳膊,手伸到老四的咯吱窝里,好似顺便要在那里暖手,就听弘显叽叽喳喳的,“爹爹,你都不知道,西北有多冷。”
老四那古古板板的人,低声斥道:“好好走路,这么着像什么样子?”
“想爹爹了呀!爹爹给我捂手吧。”抱着也没撒手,还一径的问,“我娘好着没?弘智有没有惹我娘生气?弘昀说想要一匹好马,可找见了?要是没有,叫他别急,西北一个马贩子手里有好马,过年之后就带进京城了,儿子这次能得不少赏赐,送他一匹马的银子还是有的。弘时说要养小京巴,养那个做什么,我踅摸了好的獒犬,可威风了……”
那边弘晖却搀着老六,“……别的都不想,就想我娘做的菜了。这大半年一味的牛羊肉,早腻烦了。儿子想吃猪头肉了……咱家的葡萄汁还有没?儿子也想了……”
直亲王看着这样的两对父子,再看看自家这儿子,唯有叹气。人家俩孩子为什么要在宫里表现出这种亲昵呢,说到底不外乎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们很亲密,根上是一回事。
第186章 梦里清欢(186)
儿子回来了!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黑了,瘦了,也高了,是个大人的样子了。
先给泡汤药里好好洗洗,出来把新衣裳给换上,在家里穿的都是里面的衣裳,散着头发光着脚在炕上坐着呢,这会子炕上都摆上饭食了,哥俩面对面,吃的比谁都香甜。
当着额娘和娘的面,俩孩子都不说苦的那一面,只说高兴的:“……不到西北就不知道什么叫粗犷豪迈,初一看荒凉,到处都是一个颜色……可时间久了,就觉得这么单一也是一种好……”
“还有那么些狼,跟南苑的狼不一样……夜里看狼,那眼睛真是绿的,绿油油的……但狼也聪明的很,见我们人多,只在高处观望,见没机会,就跑了……”
弘昀弘旭他们听的津津有味,不知道有多向往呢。
弘显嘿嘿笑着,“我是没想到出去了一趟,咱家多了一个小九。”
把四福晋说的脸红,轻轻拍这小子,“赶紧吃饭,别光耍嘴。”
桐桐没插话,知道孩子是报喜不报忧,她给诊脉了,没有明显的惊惧,这证明杀人这一关,两人调试好了。但这一年风餐露宿,还是要好好的调养才成。
吃了饭,知道他们父子要说话,叫两孩子穿了衣裳,把头发梳理好,去前面说话去了。人回来了,心就稳当了,倒是不着急了。
在这边耽搁了半晌,父子几个说了什么桐桐也不知道。
四福晋就说起了西林觉罗家,“……赶明啊,去瞧瞧老夫人去……”
那怎么敢?桐桐只得道:“这两天估计得收拾呢,回头我请到家来,热闹热闹。”
直到快晚上了,老四家两口子才要带着孩子回去,收拾一下又得进宫了,今儿得团年的。
弘晖走的时候过来抱了抱娘亲,“改明儿,儿子再来……”
行!都行!晚上不还能见吗?不给你太后和你祖母请安呀?
弘晖就笑,是呢,晚上还能见到。
孩子们一大,就有属于他们的应酬,其实也挺累吧!这不,去宫里的路上,弘显往马车上的榻上一歪,鼾声就起了。这是回来了,心松了,人就乏了。
到了宫门口了,桐桐都不忍心叫。
嗣谒叹气,担责就得累呀!这就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他抬手想叫醒儿子,可手还没碰到他呢,这孩子浑身就警惕起来,眼睛蹭一下就睁开了,可睁开的那一瞬,眼里一丝的感情都没有,手第一时间往腰里摸。
他愣住了,孩子也愣住了。
迷茫了一瞬,弘显想起这是在阿玛和额娘身边了,那股子冷冽才收了,抬手抹了一把脸,语气带着几个娇嗔:“这就到了,才眯了一下下。”
嗣谒和桐桐对视了一眼,一个拍了拍儿子,一个递了热毛巾,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赶紧的,擦把脸,再扛半晚上回去就彻底歇了……”
这孩子转脸嘻嘻哈哈,“那儿子先跟着额娘去见见祖母,再去前面找您去。”
嗯!去吧!
去的时候四福晋和弘晖已经到了,德妃拉着正叮嘱了。这又来了一个,德妃一瞧见这个眼泪又下来了,“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边话还没叮嘱完呢,十三和十四进来了,德妃先拉着十三的手瞧,然后抓着十三的胳膊,“也好……以后不出去了,在京里呆着,安稳。”
十三就笑,是!以后就剩下安稳了。
十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想瞧瞧,自家这额娘啥时候能想起自己。而且,你们没觉得这才大半年,额娘变的有点多吗?他咳嗽一声再一声,提醒老太太:您家老十四回来了。
德妃烦的呀!你就是去弄个粮草,又不要你打仗又不要你押运,就在大后方呆着,没冻着你没饿着你,什么凶险的差事你都没干,你咳咳什么呀咳咳?有点眼力见没有?
十三让出位置,“十四这是吃醋了,您还是瞧瞧十四吧。”
十四也不坐过去,就这站着,东边一看,西边一看,就是不看老额娘。
德妃还得仰起头看他,“站就好好站着,你这些侄儿都那么大了,你看你现在成个什么样子?”
逮住就教训,一句亲热的话也不肯说!
十四就不高兴,“额娘,人家那额娘想儿子,都想的瘦了。可您呢?您瞧瞧您胖成什么样了?”
弘晖轻咳一声:行了,十四叔,您这是不挨顿打过不去了是吧?
弘显拽他叔:差不多得了,大过年的,干嘛惹老人家生气?
可十四要是听劝,这不就不是十四了吗?两侄儿越劝越来劲,“别人是不敢说,孩子们是不好说,额娘,儿子要不说,您说谁敢跟您说实话?您现在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呀!以前瞧着,您还风韵犹存,现在呢?又白又胖一老太太,您不为了别人,好歹为了皇阿玛,您注意着些呀!一年本也见不了皇阿玛两次,见一次胖一次,皇阿玛还有见的欲望吗?”
完颜氏就扒拉他:“不是去前面吗?不着急呀?不早了,赶紧去吧!把孩子们都带上,别只顾自己。”
十四觉得完颜氏好烦:“爷都快一年没见额娘了,跟额娘说说话怎么了?”
不用!你额娘我不想跟你说话,赶紧的,麻溜的,给我滚蛋!
弘晖弘显扯着十四就走,“玛嚒,明儿孙儿再来给您请安。”
生拉硬拽的把十四给带走了,十三笑着在后头跟着,溜溜达达的去了前面。德妃就看完颜氏,完颜氏左右看看,这横不能您儿子惹您生气,得我给您道歉吧?
德妃:“……”那得我给你道歉?她就说,“十四这个混账呀……”
完颜氏叹气,是啊!可是坑死我了。
德妃:“……委屈你了。”
完颜氏就亲昵的挨着婆婆,“主要是您好!一是皇家好,二是婆婆好,儿媳就觉得人不能把什么都占全了。只凭着这两好,我家爷啥样我都能忍,真的!”
德妃:“……那可真是太委屈你了!”我儿子虽然是很不讨喜,但作为他媳妇,你这样说我其实是有一点不高兴的。
完颜氏才不管婆婆高兴不高兴,反正她在欢欢喜喜的过年。扶着婆婆上慈宁宫去,还奔着跟四福晋说话。桐桐跟十三福晋说十三爷伤口的事,“这种创口短时间内会很不舒服,不要急着戴甲套遮掩,天冷的时候把袖筒用上,回头我配点药油,跟面脂似得,随身带着,觉得不舒服了,就涂抹上。没什么颜色,味道也清雅,会很滋润……回头你叫太医给瞧瞧,看能不能用。”
十三福晋一一记下,这才道:“我家那位爷嘴上不说,但是对……”说着,就伸出两根手指,“心里还是歉疚的很。”
‘二’是说理亲王吧。
桐桐跟着叹气,这都没法说。
进了慈宁宫,太后宫里这会子真热闹呢。十三福晋就不再说别的了,指了一个新人跟桐桐道,“那个就是八爷府的侧福晋年氏,是有几分良妃娘娘的品格。”是说生的一样纤巧,看来跟柳条似得。
林雨桐往年氏脸上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回去的马车上,还偷着跟自家爷说,“年氏就跟有不足之症似得。”感觉不是很利子嗣!
嗣谒:“……”没完了是吧?
他提醒桐桐,“你也注意相看着,皇上今儿提了几个孩子的婚事。”
桐桐一下子给回过神来,“去年才选秀的!这选上来的秀女……”
“怕是得先给弘晳和弘普指婚,来年就得成婚。咱家的和老大老三他们家的几个年岁相仿,下一拨肯定得指婚的!你先踅摸着,要是合适,就给宫里递个话。省的盲指,性情都不了解……”
这可真是把人给难住了!
桐桐摸了摸脸,又摸摸肚子,可见还是老了呀!都要给儿子娶媳妇了。
回家来,没敢叫弘显自己睡,她叫住要回院子的儿子:“怎么了?长大了,要娶媳妇了,这就不要额娘了,陪额娘一屋,睡不得了?”
弘显:“……额娘呀!儿子睡哪儿呀?”总不能还夹在您和阿玛中间吧?
外间的炕上睡不下你?
能!能!儿子睡还不成吗?
然后炕上一排排,睡了四个儿子。回来都不早了 ,一个要睡都要睡,得了,今晚都在炕上吧。两口子睡两边,中间隔着四个孩子。嗣谒紧挨着弘显,弘显闭着眼睛,可心里却明白这是为什么的。阿玛和额娘还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梦里会害怕吧!
是啊!桐桐和嗣谒不仅担心弘显,还有弘晖。
弘晖没跟回来,两人不知道如今他还会不会在梦里被惊扰。于是,哪怕睡着了,桐桐的潜意识里都在一个劲的提醒自己,去瞧瞧弘晖,看看弘晖怎么样了。
弘晖的梦里这次没有光怪陆离,就是站在山上的一处,转脸瞧那空旷处,远远的好似不远处有墓碑。
墓碑?
谁的墓碑?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清清楚楚的看见上面写着‘爱新觉罗弘晖’,边上还有生卒之年,走近点看的更清楚,那上面写着:康熙三十六年——康熙四十三年。
弘晖吓了一跳,怎么会呢?怎么会康熙四十三年就没了呢?现在都已经康熙五十二年了!
梦?对!这一定是梦!
他左右来回的看,看看这是哪里。
是了!好似来过这里,可这是哪里呢?想起来了,这里是黄花山——隶属皇陵的黄花山。所有的夭折的皇室子弟,都安葬在这里。
他朝紧挨的坟茔走去,抬眼看墓碑:“……弘昐?”
这是谁?
再朝下一个看去还有:“弘昀?”
怎么还有弘昀呢?
弘晖眼里有些惊愕,想着自己和弘昀的名字都对上了,那么那个弘昐呢?
府里的李额娘曾经夭折过一个孩子,那会是弘昐吗?
他有些惊慌,这个梦太荒诞的,这里不能久留,于是,他撒丫子就跑,可跑了几步,就又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座看起来比较新的坟茔,“……胤祄……十八叔?”
不对!十八叔在宫里好好的!
弘晖起身,扭脸换个方向跑,可紧跟着,他看见一个更老一个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是:爱新觉罗胤祚。
爹爹?
第187章 梦里清欢(187)
怎么会呢?
这里埋葬的只有那些早夭的孩子呀,怎么在这里会有爹爹的墓葬?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看清楚上面的其他字:生于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卒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十四。
弘晖朝后退了两步,他知道康熙二十四年的事,回来的路上,西林觉罗家的外祖母还说,你们额娘那一年差点没救过来,身子都凉了,人都挪出去了,结果一口气上来,没想到有如今的后福。
宫里的玛嚒也说过,爹爹也是那一年,差点就没救过来,后来一直活的病病歪歪的。
他不住的往后退,这不对劲,一定是哪里错了。
从小到大的梦不少,自己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弘晖,自己还记得,有个少年一身明黄的服饰,站在了九龙阙台上。自己越长越像那个少年,他隐隐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自己。
既然自己能成为那样的少年,就必然不会早夭的埋葬在这里。所以,一定是哪里错了?
他站在这里没动,可这一座座墓碑却像是围绕着他不停的转动着,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他想扶住什么,可扶住什么呢?他感觉要站不住了,恍惚的直直的要往下倒。
可隐隐的,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喊:弘晖——弘晖——
弘晖一愣,强打精神,好似小时候在梦里总也有人护着,是谁?从没看清楚脸,他今儿只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雾气蒸腾间有个身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她的手里握着簪子,行动间处处透着警惕。
是娘?
是的!只有娘会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着警惕。
他听见她喊他:“弘晖——晖儿——”
近了!近了!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她的姿态,她的动作,她喊他的语气,无一不说明,这个人就是娘。
可偏偏的,她的面容被霞光遮挡住了,看不清楚。
“娘——”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嗳!”她应承了一声,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出她跟焦急,很担心,“你站着别动,娘就来了……”
弘晖站着没动,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还没等想明白呢,手就被抓起来了,“别怕!娘来了。”她拽着他就走,好似一刻都不想叫他在此处逗留。
他拽了一下,“娘,蹊跷的很……”
桐桐不由分说拉着这孩子就走,是的,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可这种事解释不得的。
她奋力的把弘晖一推,弘晖一个激灵彻底的醒了。
屋里灯亮着呢,阿玛和额娘坐在边上,一脸的担忧。
是!能不担忧吗?孩子被梦魇住了。这像极了小时候,不停的哭闹,怎么也睡不安稳一样。一会子叫爹爹一会子叫娘,一身一身的冷汗,喊都喊不醒。
“晖儿,哪儿不舒服?”四福晋的手搭在孩子的额头上,“告诉额娘,哪里不舒服?”
弘晖睁开眼睛,才要说话,视线却落在额娘的下巴上,额娘的下巴上有个痘印。
这一刻,弘晖有些愕然。他终于发现哪里违和了,梦里那个声音是额娘的,但语气却是娘的。还有,他看到的动作是娘的,但身体却是额娘的。
他想起他小时候,只能仰着头看梦里的人的时候,他看见她下巴上的痘印了。那个时候,他不记得她说过话,或者那个时候的梦他没能听到对方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梦,梦里把两个娘弄混了,所以,才乱了吗?
他此刻的脑子混沌一片,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呢,就听额娘跟阿玛说:“爷,怎么办?不行的话,还是叫弘晖跟六弟和六弟妹住吧,这孩子又做噩梦了。”
而且,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阿玛把手搭在他的额头,然后问道:“厉害吗?觉得需要去那边府里吗?”
弘晖摇头,“没事,就是做个梦。是不是手压在胸口了,沉的慌。”
额娘把皮褥子拿开,“现在呢?好点了吗?”
“好多了!”弘晖坐起身来,接了杯子喝了一杯水,“叫奶嬷嬷守着吧,您跟我阿玛歇着吧。”
不行!这怎么能放心呢?
“走吧!你在这儿守着,他睡不安稳。”阿玛到底拉走了额娘,只留下话:“若是躺下还难受,先撑着别睡。等天亮了,去那边府里歇着吧。”好!
这一晚弘晖确实是睡不着了!他在想着这个梦,想从小到大梦里被呵护的那种感觉。
问题一定出在爹娘身上!
便是自己,未必没有违和之处。
自己早夭了,是梦里的。
可自己登顶了,也是梦里的。
而现在发现,额娘和娘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想起爹爹书房里一些杂书,里面有很多奇怪的记载。就像是西晋张华著的《博物志》,里面就记载了一桩奇事:说是东汉末年,有人无意的打开了西汉名臣霍光女婿的墓,这个人叫范明又。叫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的墓葬里,有一个陪葬的奴隶还活着呢,众人问他西汉末年的事,他说的跟《汉书》上记载的极为相似。
当时看的时候,他觉得荒诞的很,当闲书看了。可现在,联想到属于爹爹的墓碑,他觉得这不算荒诞。
就像是那个殉葬的奴仆,如果说从东汉到西汉这么长的时间跨度里,陪葬的奴仆是不可能在墓穴里存活的。那有没有可能,是人死了魂不灭呢?
假如有盗墓者进入了范明又的墓,而这个奴仆的魂只是借了盗墓者的身体呢?等第二拨盗墓者进入墓葬发现了活人,此人就被当成了殉葬的奴仆。那时候的人愚昧,再加上,这个奴仆的魂一定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依旧把他当成过去的他,坚称他就是被殉葬的奴仆。众人不信,可他能自证,他把西汉东汉末年的事说的头头是道,不由的人不信。下层的人其实对上层了解的不多,贵族的事更不是等闲谁能知道的。更何况他说的都是东汉末年的事,距离西汉已经有些年头了。
当时这些人应该是将信将疑的把人带出来了,还找了人去问。得到的答案却是,对方说的是对的,跟《汉书》上记载的差不多。而《汉书》这种东西,不是谁都有机会学的。一个出身不高的人,说的东西跟汉书所载相似,这也就确认了此人的身份,他说的八成是真的。
像是这种记载,其实很有很多,像是《宋书》上就有几例与之类似的。
要是如此的话,是不是很多东西就能解释了呢?
康熙二十四年,六叔只怕就没了!扛过痘症之后的人不是六叔,而是换成了爹爹。
而爹爹又是谁呢?
孤魂野鬼?不是真的皇家人?
弘晖摇头,爹爹和阿玛的相似度很高,不是说长相,而是说从方方面面,相似度都非常高。他以前只以为是兄弟相似,可现在却觉得未必。这世上再相似的人,便是孪生兄弟,也不可能相似度这么高。这两个人的性情、兴趣、爱好甚至于口味,对事情的看法,就是照镜子!重合度高到吓人的!
还有那一笔字,像吗?像!
其实爹爹写的比阿玛写的更开阔一些。
如果再结合爹爹折腾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很容易得到答案的。试问民间不乏喜好钻研杂学的,可为何独独爹爹能做什么成什么呢?
除非爹爹在成为爹爹之前就有奇遇!
弘晖起身,披着大氅在屋里转圈。如果早夭的是我,登顶的还是我,如今的我依旧是我,那么也就是说,人是可以重来的。
自己和爹娘其实一样,都是重来重来再重来的人才对!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爹爹就是阿玛!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娘就是额娘吗?
才这么一想,他又摇头:爹爹是阿玛没有疑问,但娘未必是额娘。一个人若是重来,性情应该所差不多才是。可其实呢?娘和额娘差了很多。
那么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是娘生的,这辈子因为爹爹和娘这两个变数,生自己的人才变成了额娘呢?
会是这样吗?
他暂时找不到答案。
之前有些惧怕梦境,厌恶梦境,可他现在却盼着早点能进入梦境。每次困在梦境里都有娘帮着,以后,我不能惧怕!只要我不惧怕,我才能真真正正的走近梦境,我才能闹清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桐桐喘着气醒过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看见了,她在弘晖的梦里看见了属于弘晖的墓。
这一刻,她释然了!她看着双手,她知道若没有她,若不是她成了四福晋,那四福晋将会面对的是什么的时候,她真的释然了。
第二天一早,嗣谒洗漱的时候,桐桐就低声说了,“……弘晖八岁夭折了,还有弘昐和弘昀……边上还有两个没有碑的小坟堆,应该是夭折的格格……”
嗣谒的手一抖,那要是如此,没有桐桐,他的子嗣都难成吧?
桐桐轻叹一声,“所以,不一样,都不一样了。其他的不用去刻意的找寻答案了,如今都好就是最好的!许是四嫂给过我一个机会,而我现在应该还四嫂一生安泰……”这应该是我跟四嫂之间的因果。
良久,嗣谒才‘嗯’了一声,低声道:“孩子会记住梦里的事吗?”
桐桐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应该有含糊的印象……他自小就做梦,但从来没问过,应该还是对梦没有太深的印象吧?”
嗣谒便不言语了,等着弘晖什么时候开口来问。
弘晖确实来了,来了就要睡觉,“我昨晚做噩梦了!娘,给我一颗安神丸,我吃了好睡一觉。”
桐桐赶紧给拿了安神丸,“头疼吗?还有哪难受吗?”
弘晖摇头,把药吃了,然后躺下,头就枕在娘的腿上,“娘,你陪我一会子,等我睡着了你再去忙。”
好!
桐桐哪里也没去,只叫孩子这么枕着,然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弘晖突然觉得安心极了,眼皮越来越重,他又看见了长的像额娘的娘,她手里拿着一柄剑,正耐心的教一个孩子,那一招一式,他觉得他会……
第188章 梦里清欢(188)
弘晖睡的很沉。
嗣谒过来瞧了,以眼神示意:说什么了吗?
桐桐摇头,只说做噩梦了,具体的没说。
那就没事吧,这孩子跟他们向来也不藏话的。没有细说,那应该就是梦并没有给他留下更多的印记吧。
这样啊,那就叫孩子睡吧。
果然,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一夜,不光弘晖是如此,弘显也是如此。真就是不吃不喝的睡,睡到大年初二晚上才算是醒来。
因着这个缘故,两人这两天都没再进宫,就在家里陪着呢。都夜里了,就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怎么简单怎么吃。大小伙子,睡好了,吃好了,这便是天大的事情也过去了。
桐桐赶紧叫人给那边府里送了消息,告诉他们孩子们都没事了,挺好的,别跟着挂心了。
四福晋直念阿弥陀佛,说起弘晖她满是忧心,“这孩子呀……从小到大,怎么就动不动魇住了呢?”可算孩子还有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
付嬷嬷是四福晋的奶嬷嬷,年纪不小了,平时四福晋也不带着出门,一直就在院子里呆着。这会子付嬷嬷就低声道:“可这么着也着实不是长久的办法!大阿哥在那边府里的时间要比在咱们府里的时间长的多……”这于福晋难道是好事?
四福晋一愣,看了付嬷嬷一眼,心里叹了一声,摆摆手不要再言语了。
最近在自己耳边嘀咕这个话的越来越多了,她缓缓的跪在蒲团上,然后说付嬷嬷:“孩子爱梦魇,必是有缘故的。这些年我跟着爷礼佛,但终归是功德有限。我想好了,出了正月,就在京郊置办个小庄子,嬷嬷替我管着,那庄子的出息接济接济鳏寡孤独,算是给咱们大阿哥积攒功德了,可好?”
付嬷嬷瞬间变了脸,愕然的朝福晋看去。就见福晋端正的跪在佛前,眉梢都没动一下。她眼里有了几个泪意,也知道这是犯了忌讳了,什么话也不敢说,直接跪下磕头然后出去了。
这个安排也没避着人,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提这个话了。
苏培盛得了信儿,就跟主子爷提了一句,然后再不敢多话。四王爷慢慢的收了手里的笔,然后才拿了边上的帕子,细细的把手擦了,“听福晋的!把府里嘀嘀咕咕的那些人都拎出去,有多远打发多远。敢胡说八道的,一家子都别要命了。”
苏培盛应了,慢慢的退出来了。但心里未尝就不叹气!自家主子上去,跟六爷上去,这自然是不一样的。且是大不一样!下面的人按耐不住,这其实才是人之常情吧。
其实嘀咕的何止是府里的下人,四福晋回娘家看额娘,觉罗氏夫人也道:“总有人在我耳根子边念叨,说是该把孩子拢到身边了。对这些我也不大懂,但这些人嘀嘀咕咕的,总有个缘由吧。”
四福晋皱眉,低声道:“以后谁要是再嘀咕,您便不见这人便是。或是,您住别院去,我打发人伺候您。”
老夫人叹气,“我在家住着还能好些,这住到外面,还不知道这一个个的闹出什么幺蛾子呢。”说着就一顿,“听说,西林觉罗家,家里有两个嫡出的姑娘,都不错。”
什么意思?
老夫人就道:“我老了,外面的交际也少了,但有人念叨到跟前了,就不好说一个个的打的什么主意了。你也知道,你的侄女们不少,你的那些嫂子未必没有亲上做亲的打算。这是怕你给弘晖定下那边娘家的侄女……”
四福晋就皱眉:“皇孙的婚事,是得皇上定的。一个个的胆大包天,这事上也想插手,这是想干什么?”
觉罗氏摇头,“额娘跟你说这个,是叫你心里有个准备。不仅你要防备,也要防备他们在那位六福晋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这是说,把闺女送到自家府里和送到老六那边府里是一样的。配给弘晖和弘显都可!跟自己说,自己是姑奶奶,直接拒绝了便好。可说到六弟妹跟前,因着有自己的面子在,倒是叫六弟妹不好一口回绝。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她顿时觉得头疼,这府里除了额娘,都是些利欲熏心的,就没有一个脑子是清楚的。
大过年的,回来的姑奶奶哪有不留饭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尊贵的姑奶奶。本是留了母女俩说点私房话的,结果也不知道人家母女俩说了什么,看起来这母女倒不是恼了彼此,反倒是跟府里有什么不愉快似得,这位姑奶奶走的时候谁也没多看一眼,上了马车就直接回了。留下一府的人面面相觑,哪里惹了人家不高兴咱都不知道。
而桐桐呢,可算是见到了娘家人。
老祖母是真的老了,耳朵都有些背了。老祖父的精神也短了,常不常正说话呢,就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额娘拉着她的手,“除了这些,也没别的毛病。你叫人捎带的养身丸一直吃着呢,在西北这么些年,不管节气怎么变,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
这便是最叫人欣慰的了!
索卓罗氏拉着闺女的手上下打量,这些年没有回京,在西北也算是一等一的人家。虽说跟儿子官运亨通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这个闺女。人家都说,这是皇室里最得宫里喜欢的媳妇。闯了天大的祸,宫里也没拿大气哈她一口。
可实际上,听说的时候,哪件事不是被吓的一身的冷寒。可他们在西北,等知道的时候,事情往往都已经过去了。
而今,自家这姑娘膝下那么些儿子,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呢。因此,作为额娘,她就说,“不管别人怎么念叨,你不能心慌。到了如今,不管什么结果,都是你赢了。”
意思是,那边的孩子都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你吃亏了吗?亏不了的。
桐桐就笑,这一笑,索卓罗氏愣了一下,也跟着笑:是啊!自家这闺女做了快二十年皇家的媳妇了,早不是当年嫁出去那个肉嘟嘟的小闺女了。
一时间有些怅然,有些不好意思,“额娘瞎说的,对你就听着,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回了一趟娘家,感觉都陌生了。小兄弟是见第一面的,皮猴子一般的孩子,见了自己这个贵人姐姐,一下子就拘谨了。府里的侄儿一串,一个个的都是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娘家的嫂子其实也没太打过交道,不过跟额娘处的挺好就是了。
还见了两个侄女,一瞧就知道,不是苛刻的嬷嬷教养出来的姑娘,索卓罗氏便笑,“咱家……根底到底是浅,能出一个你是侥幸,其他的随缘吧,孩子怎么自在怎么来。”
桐桐拍了拍额娘的手,到了哥哥这份上,选秀落选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如何指婚,“我会帮着瞧的!额娘和嫂嫂放心,我总会给孩子找个四角俱全的婚事来。”
在娘家呆了半天,吃了一顿饭嗣谒便来接了,桐桐也没法留了“……今儿宫里叫了,孩子们都进宫了,改天叫他们来给祖母和额娘瞧瞧……”
好好好!
好似一肚子的话,再多的一时也想不到。
桐桐一边笑着一边往出走,“如今回京了,见面的日子尽有的。常来常往的,或是想说什么了,打发人眨眼就到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倒也是!
出来的时候嗣谒已经在马车边上了,祖父、阿玛和哥哥连带侄儿们都在,不知道在说什么。嗣谒伸手扶她上去,这才跟大舅子说,“……我进入先回,你回头去府里,慢慢说……”
下面应承着,嗣谒也就上来了。帘子撩起来,桐桐看着马车从家里出来,她突然鼻子一酸,“……女人嫁人离家是难,融入夫家还是难。没几个能在夫家过的称心如意的,可娘家又是个回不去的所在。我尚且都是如此,可见其他女人不定如何呢?”
嗣谒:“……”开始多愁善感了!怎么娘家就回不去了?像是你这种姑奶奶回门,家里保不齐都在为你回去吃顿饭忙叨呢。你在王府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人家为了接待你这个贵人且费心着呢。就这还换来一句——那是个回不去的所在。
他朝她肚子上看,“怕不是肚子里这个是个格格吧?”
嗯?
被嗣谒这么一打岔,伤春悲秋不下去了,手摸在肚子上:“这要是个格格,还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不得愁死呀?!”
嗣谒:“……”那你觉得要是个小子,这伤春悲秋起来,合适?
好像是不合适,“可要是格格,我是真愁孩子长大嫁人的事。”
也不用抚蒙了,你愁什么?
桐桐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今儿嫂子跟我说,乌拉那拉家想叫他们家的小子尚格格……”
嗣谒皱眉,“奔着咱家大格格和二格格来的?”
桐桐点头,“每年那边府里也都来请安,少不了带家里的孩子。可那家的孩子,我一个没瞧上。”不管是小子还是姑娘。
可叫人为难的是,那是四嫂的娘家……
第189章 梦里清欢(189)
娘家的侄女嫁进来四福晋没考虑,但是嫂子提的,想求娶格格这个事,她没一口回绝。
她有她自己的考量,跟她家爷说的时候,也直言道:“咱家就弘时一个庶子,总得把孩子捆到一块才成呀!若不然,将来长大了都成了家,弘时终归是孤单了一些。若是把莫雅琪嫁到乌拉那拉家,这便是用绳子栓起来了……”
不想话没说话,弘晖直接把话给拦了,“额娘怕我们兄弟生嫌隙,这么想原也没错。可婚事于二姐到底是不合适的。乌拉那拉家那几位舅母,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再是不好相与,但咱家到底是贵女。
“可名分这东西摆在明处,这便是掣肘。”弘晖扶了额娘坐下,“额娘呀,您只管安心便是。儿子是长兄,儿子便是捆绑绳。有儿子在,您担心的事肯定不会有的。大姐二姐的婚事,不若在一些在杂学上颇有建树的小子中选,家世过的去就行。只要人肯上进,家里人口简单,长辈明理,这样的婚事就成。”说着,看他阿玛,“您说呢?”
四福晋就发现自己之前说话一直低垂着眼睑的爷,此时脸上带了笑,“杂学上学的好的……你爹爹那边了解的多些。回头阿玛跟你爹爹商量,定下人之后求了圣旨赐婚便是了。”
这是最妥当的法子!
四福晋没有言语,但心里却真觉得,她跟不上她家爷和儿子的步子,一点也跟不上。
等父子俩走了,她一个坐在屋里怔怔的出神,这些年她自问没有失职的地方,可到了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弘昀进来的时候瞧见额娘在发呆,他就笑,“您干嘛呢?还以为您忙着呢……”
四福晋才醒过神来,“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出门吗?”
“阿玛有差遣,儿子过来跟额娘说一声。”说着,就挨着额娘坐了,“怎么了?看额娘愁眉不展的,是大哥还没好?”
四福晋摇头,轻叹了一声,就道:“说起了你两个姐姐的婚事,我提了你舅舅家的几个小子,看你阿玛和你大哥的意思,都不大乐意!怎么?你舅舅家的表哥都不成样子吗?”
也不是说不成样子,只是太平庸而已。
弘昀一下子明白自家额娘是为了什么了,他叹了一声,“额娘,人跟人不一样。您的长处在内不在外,您只要把内宅打理明白,其他的您只管推跟阿玛便是。像是两个姐姐的婚事,没错,她们都是庶女,按理说怎么婚嫁,您有权过问。可如今呢,咱家又跟别家不一样。别的不比,就比宫里的太后。贵为公主的姑姑们哪个婚事不是皇上定下来就可以的,太后问了吗?就是温宪姑姑,还是太后养大的呢,结果呢?赐婚给佟家好不好的,谁都瞧的见。但是太后说话了吗?没有!这跟外面的事都连着的。
所以,这样的事您为什么要去管呢?到了婚龄了,您跟阿玛提一句,阿玛这不就心里有数了吗?这跟谁商量不跟谁商量,是阿玛的事!但人定下来了,阿玛肯定会叫您瞧瞧的,这是您作为嫡福晋的权利。若是觉得好,那就跟阿玛说好。您要真觉得哪里有大毛病,只要是为了两个姐姐好的,您直言不讳的跟阿玛说了,阿玛便念您的情分。您干嘛主动揽这件事,又干嘛非得跟乌拉那拉家牵扯那么紧呢?人跟人拉拉扯扯,那是为了相处搀扶着走的更稳更快的。若是拉扯上的人只能扯后腿,您干嘛让他扯着您?”四福晋愕然的看着儿子,乌拉那拉家那是娘家!她不喜欢,但怎么能跟娘家把关系弄僵呢?
这娶媳妇跟嫁姑娘不一样呀!娶媳妇只要姑娘好就行,嫁闺女是下嫁的话,夫家没能耐挑拣媳妇,姑娘家嫁进去自然就不难做。
她其实是想两全的!
结果呢,这意思是两不全。儿子们就没打算认乌拉那拉家吗?
弘昀紧跟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乌拉那拉家没有什么有才干的人,与其拉扯着它走,我宁肯不时的施舍几个……”
拉扯的关系是亲眷的关系,施舍的关系是主子跟奴才的关系。
四福晋第一次认真的看自己的次子,这个话说的何其冷酷!
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个绵软的,跟谁都笑眯眯,可谁知道,他竟是这般的又冷又硬。
四福晋觉得想不明白,特别想不明白,于是,一个正月都不怎么出来。她不出来,桐桐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弘旦还在这边养着呢,人家的亲娘好长时间不来瞧了,这就不对呀!她打发了张嬷嬷去,结果回来说四福晋怕是病了,说是有些日子不出屋子了,莫不是怕把病气过给孩子。那既然知道是病了,自然得去瞧瞧。桐桐一点也没耽搁,说去就去了。
结果这一见吓了一跳,怎么瘦了这么些呢?
她忙伸手拉了对方的手腕,“哪里不舒坦?正月不能瞧太医,都不能在外面请大夫吗?便是不能请大夫,您叫人跟我说一声,我来瞧瞧……”话没说完,脉诊完了,她皱眉,这是郁结于心。
怎么了?
“您跟四哥吵嘴了?”桐桐看四福晋,不过老四从正月初四就开始忙了,被调去跟理亲王一起理事了。之前一直是理亲王总揽的,现在是理亲王老四和自家爷一起,由理亲王带着,慢慢的系统的在打理朝政。虽然两人都有侧重的管辖范围,但还得跟着理亲王瞧着。说是理亲王最近身子又不好了,叫两人帮忙去的。其实谁都知道,这是皇上进一步的在释放信号。
所以,不光老四忙,自家爷也真的很忙。早出晚归是经常的,有时候跟幕僚探讨到半夜才回来。都忙成这样了,两口子还顾得上吵嘴呀?
四福晋拉了桐桐坐了,“哪里是吵嘴了?他忙的一半时间在班房,一半时间跟幕僚在外院通宵达旦的忙活。弘晖回来也就被拉去了,这孩子好长时间没歇着呢。还有弘昀和弘时,说是税收的事,这几个孩子掺和的挺多的,都挺忙的。”
懂事的都忙起来了,不懂事的还要人操心。
桐桐就笑,“忙是好事呀!不忙才该着急了呢。您要是觉得寂寞了,把弘旦接回来,叫孩子在身边闹一闹,就什么都好了……”
四福晋苦笑,“我最近就是想不通呀……”她倒是不瞒着桐桐,把话都跟桐桐说了,“弘晖跟我说的杂学那个什么的,我还能理解。孩子哪怕没解释,但我知道,都在推广杂学,咱们能下嫁闺女,也说叫更多的人瞧瞧朝廷是个什么意思,这我能理解。可我想不通的是弘昀……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把施舍他舅舅家的话说出口呢?”
桐桐觉得四福晋纠结的很奇怪,于是她就理所当然的说,“那要按照四嫂您的想法,佟国维佟大人便能面君不跪了?”
佟国维还是皇上的舅舅呢,但那又如何?佟家的什么不得是皇家赏的?这些皇子阿哥不想客气的时候,对着佟国维客气了吗?这次十三防备隆科多,最后惩戒隆科多,顾着一点佟家的面子吗?没有吧!
四福晋惊愕了半晌:“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桐桐就笑道:“您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我们真的距离那个位置很近很近的,皇上已经在叫自家爷和老四转换思想了,得更多的从全局去考虑朝政。那么,孩子们的想问题的角度跟着就变了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到了那个位置了,不是能讲亲戚关系的时候了。
这其实,是没毛病的。
但四福晋不是那么想的,她着急的是,要万一是老六家,自家的孩子岂不尴尬?
桐桐不等她把不好说的话说出口,就笑道:“弘昀是咱们家的三阿哥。我觉得孩子说的是对的!”
说着就起身,“您这身子好着呢,没毛病。选个天好的时候您过去接小九去,没事了在园子里转转,转累了吃点好点,怎么顺心怎么过……少思少想些,身子自然就好了。”说着就笑道:“您有四个儿子,这便是您的底气。至于其他的都是虚的!人皆有私,但各自夹杂了私在里面,其实亲缘关系本就不再简单了。”
话说完,她直接告辞出来。一出来就见到等在外面的弘昀,这小子一见自己出来了,就笑着跑过来,“娘,我送您出去。”
桐桐点他,“你呀,跟你额娘说话缓着些。”
弘昀叹气,“娘,有时候,普通的内宅妇人的想法,不足以在有些位置上游刃有余的。当身份地位变了,要是行事的法子还不变,这没错也是错。儿子是不得不给额娘敲这个重锤的!我额娘她……跟娘不一样!”
西林觉罗家的人如今都是娘嫡嫡亲的亲人,且不是那提不起来的。可娘提过把娘家进一步捆绑到身上吗?没有!
而乌拉那拉家的舅舅不是额娘的一母同胞,亲外祖母是续弦,只生了额娘一个。这种关系,更没有捆绑的必要了!
弘昀苦笑,“娘,儿子是真没觉得儿子冷硬……”
第190章 梦里清欢(190)
那么多人一起竞争的时候,都很和谐。这圈子越缩越小了,人反倒是越发的焦躁了。
桐桐发现嗣谒也开始变的焦躁,且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
这是怎么了?
初春的天夜里还是很冷的,你老这么折腾着,会着凉的。
桐桐跟着坐起来,“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往出说呀!这怎么还折腾的没完呢?”
你也不是非执迷于那个位子,所以,你有什么睡不着的理由吗?
嗣谒干脆坐起来靠在被子上,将炕桌上的灯给点亮,然后看着桐桐,“你说……大清能万万年的在这个世上吗?”
当年不能呀!翻开史书就知道了,从来没有一个朝代能万万年的长在这个世上。
嗣谒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你说。
“如今这么多厂子,随后会有更多的厂子……”嗣谒看向桐桐,“这些在厂子做工的人,慢慢的会成为一个庞大的群体,一个停摆了世道就会乱的群体……”
桐桐没言语,琢磨他说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嗣谒披着衣服干脆从炕上下去了,在屋里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的转,好半晌又停下来,“朝廷的税收,来自田亩的所占的比例正在降低,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桐桐脑子转的快了,“这意味着以一家一户为主体,自给自足的方式已经在发生改变……”
对!
桐桐有点明白了,“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出现了一个攥着大笔财富的群体?”
对!没错,就是如此!这就是推动其发展的另一面。这个群体掌握了大笔的财富,那之后呢?
桐桐就道:“像是前明的东林党。”
对!东林党既能说是当时的一剂良药,但也能说是当时的一个‘毒瘤’。
但不管是哪种评价,东林党身处江南,少不了财力的支持。所以,利益捆绑,这个东林党就代表了当时江南富商和豪强以及江南士子的利益。
一旦成为一个群体,他们都会有诉求的。要么,你满足人家的诉求;要么,人家跟你捣乱,总要达到他们的目的。
以史为鉴,如今已经有了雏形的那么一个群体,已经掌握了那么多财富的一群人,他们会有什么诉求呢?
是人都会有诉求的,这是人性所决定的,更改不了的。
所以,这个平衡点在哪里呢?
嗣谒就道:“可见,只单方面推动某方面的变革是不够的。上层如果不做调整,那下面的一些诉求得不到满足,或是上升渠道不打开,那挤压的久了,就必然是狂风暴雨,民是强了,是富了,可国却动荡了……”
桐桐没有言语,这是个死结,你不求变,人家变了,咱是死路一条,门得从外面被人家给撞开。可你变了,内里也会跟着有聚变。如果不能提前洞悉,那死的是谁就说不好了,“爷是怎么想的?”
嗣谒就看桐桐,“皇家选继承人,本就有风险的。代代都有杰出者,那是做梦。”
所以呢?
嗣谒坐在炕沿上,声音特别小,“所以,爷想,将君权放在尊位上就可以了……”
什么?
桐桐以为她听错了,他说将君权放在尊位上——就可以了!就可以——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从来只有集中君权的,哪有说摆在尊位上就可以的呢?
你要是敢这么说,你家皇阿玛非打死你不可。
嗣谒又何尝不知道这个,所以,他不敢说!这会子他上了炕,挤到被窝里暖着,“这是咱们这一代未必能做到的事……”
桐桐明白了,“你希望由弘晖和弘显来做?”
嗣谒点头,“这件事,非两个人协作不可。”
桐桐扭脸看嗣谒,“若是如此,那上面那个位子是老四或是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嗣谒的目标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样。想要和平的完成他的设想,非两个能相互信任,彼此扶持,而又能力出众的人来完成不可。
嗣谒看桐桐,“你不觉得爷异想天开?”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与其有一天被踹下去,那就不如站在高处,下面怎么争怎么斗,跟我不相干。只要前提是尊我就行。但这个过度是非常艰难的,也是个非常缓慢的变革过程。
桐桐叹气,说他:“你倒是不怕累着俩孩子,给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嗣谒吁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法子未必就是最好的法子,可除了这个法子,我暂时想不到怎么能稳当的过度一下。如今只能想着,这法子至少是能解了百年后将面临的困局。只是再往后会如何,爷就不知道了!那是后人的事了,咱们管不了了。”
桐桐陪着枯坐了一会子,然后猛的躺下蒙住被子:“将来的事叫孩子们去想,睡觉睡觉!”替后人操心的事我才不干呢!谁像是你似得,脑子里一天天的琢磨,累不累呀!
不累!这步棋得提前想好,因为这牵扯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怎么引导着孩子往前走,这才是他要做的。
桐桐突然问了一句:“这个事你跟老四说过?”
没有!不能说!也说不通的。不止是老四,这么些兄弟跟谁也没说,更不敢说,且没有一个能说的通的!桐桐哼笑一声,“你不是不想自己干,是没人配合你干!”你也怕才露出点意思就被你们这些兄弟给活活打死。
嗣谒:“……”是的!你想的都对。所以,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还是叫儿子们去干吧。
良久后桐桐才说了一声,“我会努力调理两孩子的身体……”
干嘛?
“得叫他们扛打一点,且长寿一点。”要不然呢?这么大的事呢!俩孩子还有那么些比他们小的叔叔,感觉活到老都有被揍的风险。
这件事夜半三更说的,说完桐桐就不想了,但也对谁坐上面那个位子,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她照样叫人弄了鸡仔鸭苗,就圈养在固定的地方,养猪的事交出去了,有专门的人去管,她又在鸡鸭上下工夫,还带上弘旭一起,所以记录的事都叫弘旭去做。
弘旭问说,“在医科院是不是该有个兽医科?”
桐桐只愣了一下,“你去跟你阿玛说,我只负责养鸡鸭,外面的事找你阿玛。对了,你也可以试着写折子,叫你阿玛给你递上去。”
弘旭愣了一下,“可以吗?”
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你们其实都可以活跃一点,等将来……也不需要一枝独秀,你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便是你到了七十了,想蹦跶出来争抢个什么位置,其实未尝不可的。没事,蹦跶吧!
你阿玛那个设想啊,短期内的话,会有被你那些叔伯打死的风险的。但到了你们那一代,甚至是你们的下一代,那应该是比较受欢迎的。
当然了,皇上是真不知道他家老六心里憋着什么坏招呢,看着俩儿子都干的像模像样的,把皇上给愁的呀,看看自己的左手再看看自己的右手,当真是哪个都不舍得。
翻着户部送上来的折子,皇上叫了皇子们连同六部阁臣,以一种商量的语气提了一件事:永不加赋。
凡滋生的新人口,不用交税。
九爷以为听错了,“……以后都不加赋?”
是的!
“满大清国都一样,都不用地丁税了?”
嗯呢!
老九瞪大了眼睛,皇阿玛,您是老糊涂了吗?永不加赋?您怎么想出来的?
皇上看儿子们:“你们觉得不行?”
没人说话,有些看老四,有些看老六。您这永不加赋,您也没打算这么坑我们,我们不搭话。
老四还是那么一副表情,眉头都没动一下,皇上这永不加赋,其实受益最多的是大地主,谁的土地多,谁便获利多。这其实是一种安抚,因为各地厂子一开,好些佃农宁肯去做活,也不愿意去种地。因为做活基本能保证旱涝保收,但是种地可就未必了。少了佃户,大地主当然受损,于是,皇上这永不加赋,在如今其实是一种安抚。
可若是赋税收不上来,就得在别的地方加重赋税,比如商税。
可加重了赋税,如果不能保证商家的利润,往后又该怎么维系?
这事直接就拧成了死结。
于是,他看老六,如何保证商家的利益,得另想办法。
嗣谒则直接看老九,“内里给不了,那就朝外走。”他就道,“如果有人出银子,那么朝廷愿意出人出战船……获利朝廷占六,出资人占四,你觉得有人干吗?”
老九愕然的看老六,“什么意思?”
嗣谒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出的起银子,那咱们出人出船给你打个地方下来。这个地方是你的封地,每年需得缴纳足够的赋税,那剩下的就不归朝廷管了。”
这话一出,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老九一直用手指着他自己的鼻子,“你是说谁出银子都可以?”
嗣谒用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他,商家没那么些途径,但出身显贵的却能把商家集合起来,只要愿意出资的就行。商家赚钱,你赚地方,这话需要往明白的说吗?
一个赚钱,一个赚地方,我怎么没想到呢!没错!没错!是可以这样的!
老九顿时就哈哈笑出声,然后热切的看向皇上,“皇阿玛,儿子觉得这个事——行!”
皇上一脸复杂的看老六:你要知道,黩武好战,在很多人看来,这绝不是优点!
真是叫人头疼!这得亏老六生的柔弱,这要是换了他媳妇的能耐,都不敢往下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