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的!
桐桐心说,也不知道说我嫌弃喝药苦,买了点心甜嘴的不知道能不能哄过去。
四爷也愣住了,心说桐桐也不是没谱的人呀!再如何也不会明知道没钱,还花钱买这些东西。而且,她贼兮兮的往筐子放是个什么意思?显见不是谁送来的。
她没解释,就这么看着他。
那他怎么办呢?先关门,而后才问:“哪来的呀?”
桐桐硬着头皮,“就是出去了一趟,然后想着买个筐子回来回头去城外看看有药材什么的没有,好弄回来自己炮制……”
嗯!合理,然后呢?
然后,桐桐朝外指,“不知道碰上谁家的老太太,穿的挺齐整的,不知道是怎么的了,突然发病,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给揉了揉。”
嗣谒指了指这东西,“这是人家给的谢礼?”
嗯!
“那你放着呀,装筐子里干嘛?”
桐桐朝房梁指了指,“怕耗子偷,想悬空挂着。”
那你贼兮兮的,还以为你做贼去了呢?
桐桐垂下眼睑,“那不是……不是用了医术给揉了揉,想了想怪后悔的,这玩意不是不能露吗?”
这倒也对!但你用了就用了,还把咱住哪说了?“人家把点心还给送家里来了?”
桐桐摇头,“那倒是没有!我要走,她家人拉着不让,说了几句话,就有她家的婆子拎了这个来塞筐子里了。”
哦!好像这么说也合理!
嗣谒就去洗手,“拿来了就吃吧!别留着了。肯定最近吃的也不顺口,开了直接吃了就完了。”
哦!好的!
嗣谒过来了,她顺势也就解开了麻绳,把包给拆开了。这是四包点心的样子。
桐桐动了动鼻子,“啥点心呀,一点香甜味儿都没闻见。”说着就把一包给解开,一解开她就愣住了,这玩意不是点心。
此刻脑子里就冒出一个词——烟土。
嗣谒狐疑的看桐桐,“人家送的?”
桐桐咬死了,“怕是她家的婆子拿错了。”
嗣谒看了桐桐一眼,见她眼睛清凌凌的,特坦然的样子。他‘哦’了一声,“这家是哪家呀?”
不知道呀!
“住哪呀?”婆子取了东西转脸送来了,总不能她家离你救人的地方挺远吧?
“就在祥符客栈的后头……”桐桐脑子里瞬间闪过县城的地图,哪里是哪里心里门清。
嗣谒倒是知道这个地方,祥符客栈的后头跟妓馆的侧门对着呢。那边的人员杂,也替客人买烟土这种东西。
桐桐说对方弄错了,那大概就是弄错了吧。
“你给打包好,看明儿能不能给还回去。这样的人家不能来往。”
桐桐:“……”还不了!谎话这东西果然不能说,这不,我还得继续往下圆。
她就道:“……她也未必认的出我!”说着又试探着给建议,“要么,找个黑市,把这玩意卖了。我换身衣裳,换身打扮,保准没人认识。要不然,还少不了跟这样的人牵扯呢。”
说的轻巧,黑市是那么好找的?
桐桐再开那几包,这几包倒不是那玩意,就是一种市面上常见的点心,倒也还算新鲜。值钱的就那一点东西,但这玩意价比黄金。
嗣谒不叫卖,“要么,毁了。要么……”
“不毁,我做药要用。”桐桐赶紧接了话茬,“这玩意量控制的好了,是止疼的好药。”
行吧!那就留着吧,“明儿别瞎跑,就跟巷子里谁家买点棉花土布。钱不够,我预支钱就行。”或许要不了几天,就有额外的入账,不至于换不起衣裳:“变个样儿,见了都只当不认识。”
好的!
她应的特别利索,“一会子我就去找吴大娘。”四爷真信了她的邪,不过人家说的地方都对的上,听起来颇为合理。
可转天,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这天他从学校出去,去书店找掌柜的再订购一些画具。学校开着美术课,很认真的开课那种。
正在这里说话呢,就有几个警署的人进来盘问,“店里最近可丢东西了?”
没有呀!
掌柜的跟这人应该认识,就在那里问呢,“这又是哪里闹妖呢?”
这人估计手里没几个权利,掌柜的一根烟递过去,立马就笑的殷勤起来,“……也不知道哪个胆大的,把我们头儿家给偷了?”
掌柜的心里乐,但嘴上却道:“哟!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偷到乌队长身上去呀?”
那谁知道呢?这不是正盘问呢吗?
这人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眼圈,扫了嗣谒一眼,然后打量了一番,“哟!县里来新人了?”
掌柜的就道:“就是咱县的,在李家的学校做先生呢。”
这人又殷勤了起来,“哟!有眼不识泰山了您呐。”
好说好说!
嗣谒跟他搭话,“这县里也不安生了?”
这人摇头,“以前还好,县里就这点人,哪个小偷小摸的,咱心里没点数呀!可就是邪性了,早前我们家头儿随身的钱袋丢了一回,那说不得是下乡当差,遗失了。可这次把老底子都给扒拉了,可不把人给惹恼了吗?”
掌柜的就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那这可得把店看好……不过我这店也挣不了几个钱,对吧?人家也未必看的上。”
这人就道:“那可保不齐!这回这位是个艺高人胆大的,连点心包都给顺手带走了。”
嗣谒心跳都加快了,这是把人家的老底子都掏干净了吧!你是真行!你就不怕人家挨家挨户的搜江洋大盗,把你藏着的东西给你翻出来。
从书店出来,他都没急着回学校,先回一趟家吧。
家门开着,不见桐桐。
真是胆大,出门好歹把门锁上呀!就这么出去了,倒是不怕谁给偷了。
他在家里翻腾,这带回来的绝对不止那些点心和那个烟土,怕是值钱的都藏了吧。
可就是把瓶瓶罐罐的翻了一遍,连炕洞里都找了,甚至站在桌子上,看那乌漆墨黑的房梁,结果,都没有!
能耐了?
藏哪去了!
还没从桌子上下来呢,门被推开,桐桐回来了。土布做的红棉袄,下身一块黑色的小棉裤。鞋还是原来的鞋,但手里拿着鞋样子,这是要做鞋吧。
她仰头看他,他也低头看她。一个心虚,一个恼怒。
这是被知道了吧?桐桐想摸鼻子。
嗣谒却喊她:“扶我下来。”桌子也摇摇晃晃的,吓死个人。
哦!她把他扶下来了,不知道从哪头说起。
嗣谒低声问:“东西呢?”
桐桐朝外一指,“茅房里。”
嗣谒:“……”真会找地方,“别瞎跑,晚上回来再说。”
哦!
嗣谒一出门就想,这地方不能呆了。住在学校,住在李家附近,不是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一个体面的身份,能掩盖很多东西。
尤其像是桐桐这种的,不定什么时候她脑子一热,就出门干点什么。
他心里盘算着善后的事,但随即又哼了一声,还说什么仙女!哪家的仙女能溜门撬锁?
她到底是干嘛滴?
桐桐心说,八成是走江湖卖艺的。
真的!越想越像。她老实的在家做鞋,然后卖瓷器那家的小媳妇,也拿着针线串门子,说起了闲话,“刘三那几个泼皮,说是被警署的给撵了……说是再敢进县城,就大牢里坐坐。听说抓住了好一顿打,说是有人把乌队长家给偷了……”
桐桐一脸的讶异,“是吗?谁是乌队长?才来,也不认识。”
在街上多走几回就知道了,就是那个脸上长痦子的。
说了半晌的闲话,该做饭了,对方回了。然后桐桐才收了手,今儿买了个白菜,醋溜个白菜吧。
想了想,炒盘鸡蛋也是吃的起的。
于是,嗣谒回来就见了两盘菜,放在炕桌上。
哼!装的倒是乖巧。
桐桐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他那德行我不收拾他这口气咽不下去!再说了,得叫他知道怕!要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遭殃呢!再敢有下次,我就弄一桶红漆,半夜刷他脸上……”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对面的脸色越来越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嗣谒就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常事而已。”
唉!这种事纯属技术上不自信的托词而已。可这却是两人永远无法达成统一的点。
于是,她只得认错,“只此一次……”下次我一定告诉你,肯定不敢瞒着。
嗣谒就哼她,“明儿一早起来就收拾东西,这里不住了,咱往学校搬。”
啊?这就能搬了?
嗯!一间不大的宿舍,房子比较老,以前的杂物房,但那里却是整个县城最安全的所在了。就这点家当,一辆牛车就能拉完。
桐桐愣了一下,就道:“那要么,咱明儿赶早?”
多早?
“天蒙蒙亮之前。”桐桐这么说。
嗣谒就看了桐桐一眼,心思可真缜密!她怕来回搬家,从街面上过,被人给拦下搜查。天蒙蒙亮没人巡查,也没人去管,搬的悄无声息。
他嗯了一声,“我跟拉牛车的老石说过了,叫他早起趁着学生上学前给拉了,一是从学校过不打搅大家,二是早拉完不耽搁他出工……”
桐桐狗腿的给嗣谒夹了一筷子鸡蛋,“吃吧!大葱炒的,可香了!”
谄媚!
两人一晚上没怎么睡,嗣谒还把破烂凳子桌子都拾掇好了,天不亮,桐桐就去茅房,把东西给收了。然后揣身上,屋里检查一遍,牛车来了,吴老太也开门要清扫门口了。
林雨桐把昨晚烙了饼子给吴老太,“替我给大家伙分分,这眼看天凉了,也不能老占着您的地方,我们搬去学校去住了,有事您过去找我……”
吴老太应了一声,其实觉得这两口子住外面还挺心安的,再想说对面的院子能租给你们的时候,那边牛车都要走了。
过度了这么几天,拉了一车的家当。出了巷子,桐桐没叫从街道上过,“老石叔,从城墙下走吧。这边近便点。”
连这都知道了。
桐桐便笑,“我爹也是拉车的,听说过。”
说笑着,她的视线从街面上扫过,还是别从街上过了,做生意的都已经开门清扫了,妓馆里也有客人早起要离开,碰上了其实没事,但要是有那么一两个多嘴的,倒是不美。
不如顺着城墙走,这边是没人对着城墙开着门的。再则,外城来的人都是在墙根下聚集的,每天都乱糟糟的,谁记得谁呀?
嗣谒就越发瞧桐桐:感觉总在换媳妇!
她是什么时候把县城转了一遍,还把地形都给记下来了。记下这个是想干嘛?江洋大盗没当够了?看谁不顺眼,就把人家给掏干净呀?
而且,你这脑子是不是记这个太好使了,你是怎么记住的呀?
被嗣谒看的她莫名其妙,以眼神问询:怎么了?
嗣谒收回视线,摇摇头,这是探究桐桐的过去,又未尝不是探究自己的过去。这么一个桐桐,那自己得是一多了不起的人?
飞檐走壁?高来高去?
嗯!保不齐!
绕到学校的时候,真的还早,大门打开,看门的老赵热情的很,“从操场过,那边容易掉头。”
桐桐朝人家笑笑,“回头家来吃饭。”
老赵点着头,觉得这小两口还怪不容易的。
从操场绕过去,最后一排教室的后面,一排排高大的梧桐遮挡之下,靠着墙角确实有两间不怎么显眼的屋子。
一间的门锁着,一间的门外面没锁,但挂着门帘,该是里面住着人呢。
因着别人在休息,也不好喧嚷。嗣谒悄悄的给开了门,桐桐这才进去瞧。
地面是土地面,啥也没谱,会比较潮吧。没有炕,只有一张木板床。她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感觉:没有我做贼的银钱,咱们这个冬天怕是要不好过。
嗣谒心里笑:就是有你做贼弄来的钱,咱们的冬天也不会好过。
偷来的锣儿敲不得!至少,在谁都知道根底的地方,是敲不得的!
桐桐:“……”也是哦!所以,老实的呆着吧,爷养你!
第262章 重踏征途(7)
搬家就搬来这点东西,简单的很。
卸下车,送老石出去,这时间就差不多了。外面乱糟糟的,这是学生起床了或是赶来学校了,多是县城以外的学生,住宿的很多。
嗣谒得去忙了,“你先归置,归置不了的,等我晌午回来。”
成!只管去吧。
可人一走,就觉得这有什么可归置的吗?两人至今铺的还是草席子,只盖一床被子。
反正,也就两个字——凑活。房间是不大,但小小的泥炉子的温度搁在这个潮湿的房间里,基本不起什么作用。而且,这个东西不管是烧柴还是烧炭,都有个问题,那就是得不停的添柴火。用它做饭还行,但想用它取暖,会累死人的。
还是得想法子呀!要不然得受冻。
这边把能归置的归置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添置的。才收拾利索,外面有人在喊了:“金太太在家吗?”
啊?啊!成金太太了?行吧,金太太就金太太吧。
她在里面应着,是个女声,她拉开门一瞧,是个二十许岁穿着上衣下裙的一个妇人。这会子她抱着几本书站在门口,“不好意思,今儿起来迟了。要上课了才瞧见你们搬来了。本还想着今儿好帮忙,谁知道起晚了,真不好意思。”
嗣谒走的时候也没说这是谁,应该是住在隔壁吧。
桐桐就笑,“是我们怕吵了人,搬的早了。您太客气了。”说着就看她手里的书,“知道您要是上课,那您忙。咱们挨着住着,得闲了再说话。”
对方浅笑,而后朝桐桐摆摆手,转身朝前面去了。
剩下桐桐能干什么呢?没什么事干了!但很多东西得去买的,比如吃的!得去采买回来,然后被褥还得添置,再买些布和棉花来。还有柴火,柴火都是买的吧,多少钱一车?能不能买一车叫明早早早的送来,就卸在门口用油布盖上呀!
另外,家里没灯。晚上都是借小炉子的一点火光,要是睡着了,火灭了就算了,但是现在不成。而且,出门拎的灯得一盏,因为她发现,这里距离如厕的地方有点远。
一样样的细想了一遍,这才把门给锁了,出去置办去了。
街上最近巡逻的多,一个个的好似看谁都像贼。但多是盯着男人的,女人来来去去的,没人在意过。不过巡逻归巡逻,不敢为难谁。怕是那个姓乌的怕这高人回头要了他的命。
从街上过,有那走江湖耍猴的,围着的人真不少。大概听说有人教训了姓乌的,大家意想着,这应该是个江湖好汉。连走江湖卖艺的,也都吃香了起来。小老百姓不敢对姓乌的怎么样,但是,在给耍猴的扔下一个铜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觉得给江湖人面,就是踩姓乌的呢。
从茶楼门口过,早起里里外外都挤着人呢,说是说书的先生今儿起,要说燕子李的故事。
燕子李……是个什么故事?觉得好熟悉。
里面还没开场,她先去买了东西,背着筐子回来的时候又从茶楼过,外面那么多蹭听的,咱也去听一耳朵?
然后就去听一耳朵,里面的说书先生挺会吊人胃口,正讲这个燕子李怎么拜师怎么学艺,反正就是人家师父的轻功如何了得。
轻功呀!
哦!我也会!弘晖教的那套剑法精妙,但最精妙的是呼吸法门。那个——自己真会。
只是还得慢慢的找感觉,但是现在,大概真不如燕子李吧。
正听着呢,茶馆的小二哥出来撵人呢:“走走走!请了先生来,咱们也是花了钱的。”
意思是,想不给钱白听,没门。
桐桐:“……”被人给撵了呀!但姑奶奶还不听了呢!剩下的不用听也知道了,反正就是辛苦学艺,学成之后那飞檐走壁的,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什么地方都能去这得是什么人呀?想想这乱糟糟的世道,小偷小摸也会变成盗亦有道的。
可这一耽搁,时间就不早了。才回来就见四爷端着两碗饭往家走,这是在食堂买饭了,想着啥也没有,不好做饭吧。
“出去采买了。”桐桐赶紧跑了几步就开门。
肯定也去玩了,他在窗户上瞧见她早早出去了,可走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了,这要不时贪玩,才见了鬼了。
桐桐讪讪的笑,“就是在茶楼门口听了一段说书……”
你是真行!把你圈在畅春园半辈子,圈憋屈了吧!逮住机会就出去野,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还真别说!我都觉得我连妓院都逛过。真的,今儿路过的时候真这么想过。
“下午就不出去了。”真得拾掇家了。
嗯!弄不了等我回来。我什么弄不了呀!指望自家这位娇娇爷,还不如自己来呢。
吃了一碗不知道是啥饭的饭,反正里面有菜有豆有苞谷面的,糊里糊涂一碗,吃到肚子里不饿算了。等嗣谒上工去了,她得把被褥先缝起来。然后把两人的旧衣裳拆了,这是之前在那边就清洗过的,如今只拆了,然后拼起来,做个门帘窗帘也是够的。
床上做了两床褥子,一床被子。
买了两张油纸,一张铺在被褥的下面,看看能不能隔潮。一张留着,得给柴火遮挡点雨。原本打算砌炉子的,用土坯砌起来也行。但是想了想,没有烟道呀!这要动的就多了,感觉还不如弄个大的陶瓷盆放在屋子里,当火盆用划算。虽然肯定熏人,但是吧,简单呀!这屋子这样,也不怕熏的。
学校的氛围是喧闹的,也是安静的。铃声一响,上课了。铃声一响,下课了。
果然,人在这样的氛围里,心都变的轻松平和了。好似只要在这里呆着,清苦也是怡然的。
嗣谒是半下午回来的,这基本就是下班了。外面喧喧嚷嚷,有学生去运动,有学生三三两两的出门,也有的还在坚持念书。
嗣谒回来也不是空手,今儿拿了东西回来,这是要抄什么东西吧?
破旧的炕桌洗的再干净也怕沾染了油渍,平时用来吃饭没事,但要是在上面写字,怕污了纸张。赶紧把今儿新买的油纸裁了一块下来铺在炕桌上,就能写字了。
铺好了,四爷把稿子展开。
桐桐探头去看,是一份关于男女同校的文章,字数也没多少。不过字确实是不好看。打开第一句话便是‘自五四风雷已有数月’。只这一句就叫桐桐愣住了,她觉得她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太少了。
文章中字句铿锵,言必称革命。
这是一种熟悉的,但又陌生的点。
“今年是民国多少年?”
“八年。”嗣谒手里的笔没停,“风云激荡啊!”
桐桐怔愣,乱世才会风云激荡,盛世里只有岁月静好。
她就问:“你觉得……还会乱?”
嗣谒点头,更大的乱子只怕在后面呢。
桐桐坐在床沿上就没说话,乱世人命如草芥!人得先救己,才能救人呀!
早早的睡了,早早的起。起来四爷去打水,桐桐先熬粥烙饼子,吃了饭。时间还早,桐桐就说四爷,“该操练起来了吧!”去跑跑圈,回来打一趟拳,难得身子康健,不练起来,难道飞檐走壁的本事会呱唧一声砸你身上吗?
学问这东西是很重要,但是乱世有个强健的体魄,更重要。
嗣谒:“……”要那么爱锻炼,老四也不至于四力半!好静不好动,这是本性。谁都跟你似得,跟个窜天猴似得,没有你不能蹦跶的。
但是,她说的对!可是,穿着长袍子去跑步,不合适吧?
桐桐:“……”还得添一身跑步的衣裳?
那肯定呀!“再等几天,等几天这半月的薪水就有了,到时候置办一身短的,我好去跑步。”
桐桐:“……”这是能拖一天算一天呀,“那你在外面打一趟拳。”这总不需要换衣裳吧。嗣谒:“……好吧!”
督促着嗣谒锻炼完上班去了,桐桐没在家里呆着,她得找点事干。
找机会嘛!不走出来,永远走不到人前。不到人前,就永远接触不到能接触的。
不过她现在这身份,校工家的家眷,能接触谁呢?隔壁住着的夫妻真忙,但并没有热切的交际,也应该是各种受限。文化层次的不同,人家大概会觉得跟自己这种小小年纪嫁人的姑娘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没关系,咱能接触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吧。
人勤不惹嫌,出来一瞧,老赵还带打扫学校内外卫生呢。嘚!帮忙去吧!
老赵连连摆手,“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闲着呢嘛!
一会子食堂采买回来了,萝卜拉了一车,这不得卸货吗?咱来!
人家不认识桐桐,老赵就说了,“就是小金家媳妇。”
哦哦哦!那知道了!小金这个人学校还离不了,说是谁都乐意叫他抄稿子,写的一手好字。
人家大师傅塞给桐桐一捆子白萝卜樱子,“能吃,焯水当菜吃,好着呢。”
这玩意瞧着:好生亲切。
第263章 重踏征程(8)
亲切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桐桐笑眯眯的接了,而后带着放家去了,回头又往后厨去,之前听了一耳朵,说是正准备冬储菜,要把地窖收拾出来,放红薯、放南瓜、放冬瓜之类的,这倒是给桐桐提醒了,自己也能多买点,存起来。这不就过来搭把手,顺便跟人家联系一下。这东西自家放床底下就行,也不占用人家的地方。这会子人家还没到,老赵正要下地窖收拾呢。
桐桐利索,挽了袖子就过去了,“叔,我来!我利索呀!”说着,踩着梯子就下去了。
地窖不深,昨儿就通风了,不过是要顺着梯子上下罢了。这地方很大,里面都是些故纸堆,她蹲下借着上面的光瞧,这是早些年的报纸吧!
这其实是好东西,当真不算是废品。
她一股脑的给捆起来,叫吊上去。剩下的就没啥要收拾的,一打扫就得!她上来就围着这一堆东西,然后逐个的分类。
嗣谒跟着蔡先生过来的时候,就见桐桐蹲在地上,一个人念念叨叨的,这个放这里,那个展平了放那里。把发霉的又单拿出来,好似要另外处理。
他心里笑,但嘴上却问:“干嘛呢?”
桐桐听见是嗣谒,头都没抬,“这都是好东西,可别当废纸给卖了!把这归置归置,弄个报刊室多好的!咱们这地界偏僻,只怕在私塾念书的学生很多都不知道外面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归置好,大家借阅,都看看才好,要不然跟我一样,大家都成了井底之蛙了……”说着就抬头看嗣谒:“怎么跑这儿来……”
话没问完,就见站在边上的一位老先生。看那样子,应该是四爷说过的蔡先生。
她忙站起来鞠躬,“蔡先生好。”
蔡先生脸上带着笑,过去看了几眼分类好的报纸,瞧见不仅把报纸分类了,也把报纸按照时间排好了。
他就笑问:“那些发霉的,怎么办?”
处理保存代价其实太大,“我就想着,看看邮局有没有历年的旧报纸。若是有,看人家卖不卖。若是没有或是不能买,那就那些东西了。好的地方裁剪下来做成简报,看着霉点多无法保存的,就甄别里面的信息,重要的摘抄下来做成手抄报,应该也是可行的。”
这可不像个没念过书的丫头。
“念过。”桐桐就笑,“陪了沈家小姐念了几年书。”
沈家的姑娘就在学校里就读,陪读却已经嫁人了。难得这么有想法的姑娘,有点可惜。
蔡先生就道:“我觉得你说的报刊室的主意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桐桐愣了一下,而后忙鞠躬:“谢谢您了!”
不谢!你要是个只知道占便宜的,把那东西当废品卖了换几斤米面的人,不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吗?是你给了你自己机会。
嗣谒跟着蔡先生查看学生的伙食准备,走的时候看了桐桐一眼,她是真会找机会。
舍不得那些报纸是真的,带回去想自己看也是真的!但是她要是主动要求带走,别人只以为她想占便宜。再想想,今儿这么大规模的买进,管事的不得来的人看看吗?
于是,她就在这里摆弄起来了,干的像模像样,求的也就是一机会。
要不然,她作为教工家属,蹭书蹭课都没机会的。
而今呢,找了一份差事。拿的薪水跟校工相当!
蔡先生再出来,就给桐桐指了地方,“我叫小金去打招呼,可以搬过去了。”
桐桐应了,又指了指报纸,“如今还乱,搬过去弄的环境都不好了!我在太阳底下先整理好,再搬过去好收拾。”
嗯!蔡先生点头,半路上说嗣谒:“怪不得早早的成亲了,这姑娘是不错。”
不过的姑娘真挺忙的,一个人把报纸都整理好。褶皱的厉害怎么办?铺好,用油纸包的平平整整。晚上把炕桌倒扣在这些报纸上,用桌面压实在了。然后又把家里的重东西,能压的都压上去。
这不,早起一瞧,虽不至于跟崭新的一样,但也基本平整了。
平整的东西收拾起来多利索的!今儿她也上工去了,光是报纸抱了几次才抱完。图书室应该是新准备的。里面也没多少书,收拾出两排单独放报刊也是可以的。这个可以放在图书室角落,靠墙放柜子摆放,几张桌子几个长椅就可以了。她昨儿都分好了,今儿只摆设上。然后还得列出一个借阅报刊的规则来。报刊不同于书籍,书籍可以借出去然后到期归还,但是报纸不一样。这东西有连续性,而且特别容易损毁。所以,仅限于图书室借阅,不能外带。便是损坏了,也不是赔,你把损坏的拿来,原版的得留着入档,但是你得把这份抄下来,以后有人再要看,就看你的手抄版本。留下原版,是为了对照哪里可有失误。
规矩不复杂,写完用浆糊贴墙上醒目位置就可以了!
之后给每份报纸都做了登记,并且都有编码。如此好整理,缺了哪个一看就知道。
一天时间,她就干了个这。这是图书馆还没有对学生开放,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利索的干活了。
第二天第三天,又自觉地给图书分类,做好图书管理也是一门学问。可桐桐做的时候却好像没多想,反正就是花了三天时间,把现有的都整理完成。
蔡先生和嗣谒再带着书店的人送书的时候,这里早大变样了,干净整洁明亮就不说了,关键是有条理。连各种的规章制度都贴到墙上了。
而且这个字体……跟印刷品似得。
嗣谒愣了一瞬,然后看了桐桐一眼。桐桐也是一手好书法,但她换了字体了!
这个字体完全没有个人风格,书上的字什么样,这个字就什么样。
跟着他反应过来了,沈家的小姐在这里就读,迟早就会碰上的。字迹怎么解释?
陪读是陪着念书,可练字这个是需要成本的,也是需要有先生指点的。学问有,字非花费大工夫不可。
那没人指点,沈家小姐能证明她没纸笔花费那么大工夫练字。但是,却不能否定她可能背后偷着练了,拿着书一笔一划的临摹。
但这临摹的手艺什么时候有的?这姑娘本来就有?还是又冒出什么技能来了?
不过,这个技能用在如今是合适的。
蔡先生盯着墙上的规章制度,先看的自然是字,心里觉得可惜,要是有人指点,怕是造诣不浅。他不由的就问:“没找个字帖临摹?”
桐桐知道,嗣谒说他从道馆的老道那里拿过一本字帖练习过,只是后来遗失了。这是给字迹的来处做了个解释。
到了桐桐身上,她只苦笑摇头:“最开始写的时候年纪小,也不敢要这要那,就是笨学呢,学着学着就学习惯了……”
蔡先生点头,“写字就是为了给人看的,你写的这个,一瞧就明了,挺好的!”
规则也完整。
蔡先生起了爱才之心,聪明上进之人,只是被出身所限而已。
于是,桐桐就彻底的成了图书馆管理员了。本来只是报刊室,结果她一个人把活全干了,那这就留下吧。
但咱干一行是真爱一行的,把发霉的报纸真做了简报了,该誊抄的都誊抄出来,好方便大家查阅。
等嗣谒发第一次薪水的时候,图书馆就准备老师和学生开放了。嗣谒带桐桐出门,去成衣铺子,“给你买两身衣裳去。”
先买一身吧,回头我自己做换洗的。
成!
学校的女学生虽然不算多,但都算是家境好的,不能叫桐桐显得太土呀!桐桐觉得旗袍不旗袍无所谓,县城穿旗袍的姑娘不多,这几天也观察了,多数还是上衣下裙。她觉得这个好,“棉裙子里还能套棉裤。”
嗯!那是不是上衣买的大点,一是你得长个,二是里面做个贴身的小棉袄,外面再穿一层,能更保暖。
料子更好,手工更细的衣裳果然很贵,一半的薪水都添置衣裳了。
嗣谒还想带桐桐去理发馆,桐桐摇头:“不去!我自己剪个头发就行。”
其实编辫子最合适了!可是嫁了人若是编辫子,就是一种不合适。会给人一种误导!可盘发……稚嫩的脸配着盘发,也不好看。干脆剪了算了,齐耳短发,模糊这个界限。
于是,换了一身装扮的桐桐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多了几分书卷气。
其实这姑娘模样还不错,“你说呢?”
嗣谒‘唔’了一声,不予评价。
桐桐撇嘴,还挺警醒的,你说现在也好看,难道我会觉得你移情别恋吗?
她见四爷拿着新来报纸读的认真,她也没闲着。家里需要添的多,棉被太薄不行,棉衣没换的不行!棉鞋只一双下雪怎么办?
还有这又是秋雨绵绵,听听外面那飒飒声,真挺冷了!没有这个火盆,屋里都冷的没法子呆。嗣谒估计也是想来快钱的道道,桐桐的脑子这不也没闲着吗?这会子拿出发霉的报纸,继续做简报。
长夜漫漫,总得有事干。
嗣谒瞥了一眼认真抄报纸的桐桐,然后被一个标题吸引了:中文打印机面世!
他探头看了一眼,一张图片模糊,但可以看到,那个键盘相当的繁琐。之前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一个英文打印机,那东西陈旧的很,但如今却是宝贝,谁也不能去碰。他扫了一眼,就觉得明白这玩意的原理。
这几天也一直想着这个事,看以前的报纸,那么多人说要摈弃中文,他都懒的去争辩。可英文有了打印机,就叫人觉得将来更便捷的还是英文。这可怎么说呢?要是这样,那中文的也该有打印机才是。
一定会有的,没有就造呀!可从哪入手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今儿才发现,四年前已经有中文打印机了,只是汉字太多,这玩意效率并不会比写字更高。
自己能不能试着简化它,不用去造,也没钱去造,但自己若是能有个说服人的理论基础和图纸,是不是能用它换点钱呢?
要不……试试?
第264章 重踏征程(9)
既然要做它,首先得收集资料。这种资料,小地方不会有!但有一个人至少知道哪里有。
这个学校是李家大爷留洋回来创办的,意在开启民智,觉醒更多的青年人。
像是女校,早在民国元年,那个时候就说了小学十岁以下,可以男女同校。但是初中高中不可以!也就是后来在大一些的城市,教会学校打头,有一些这样的学校,后来不少家学渊源,见过世面的姑娘,呼吁大学招收女学生,继而才有了现在的男女同校。
便是如此,如今学校的男女比例,也就是十比一。念书的姑娘不多,念书之后肯送来就读男女同校的女学生就更不多了。但好歹是开始了。
只是争取一个男女同校,自民国以外,就走了这么些年才算彻底的开端。之后的路有多长,谁也不知道。
但从李家敢为先这一点上来说,此人该是个开明的人。
嗣谒就去找蔡先生,请托他帮着问一下。蔡先生是李家大爷曾经的老师,如今请回来帮着管事,身份是不一般的。
蔡先生还笑:“怎么会想着这个?”
嗣谒也跟着笑,“不过是看着一个小小的玩意,没道理英文可以,中文不可以呀!英文虽是二十六个字母拼凑的,但是中文不也是一笔一划。偏旁再多它是有数的。将它拆解开,又能比英文多多少?”
这话把蔡先生给说愣了,能拆吗?肯定能呀!自来不也是横竖撇捺那些东西吗?
有想法是好事呀!别管切实不切实,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哪怕有一些理论依据,提供给这方面的专家,也有借鉴的价值呀!
“你先等等我,容我去问问。”
成!这么一说,这就是有戏。
吃饭的时候跟桐桐提了一句,桐桐一愣,低声跟嗣谒说,“这玩意肯定成,但是时间再短,也得一两年起步吧。”
嗯!嘚呀!平白无故的,什么都会,想什么美事呢?光是图纸,各个细节做到,就得半年多的时间。
桐桐咬着玉米饼子,低声道:“所以来钱……它可能比较多,但未必快。”
嗯!有道理,“你有何高见?”又想动用你的贼赃?
桐桐愣了一下,本来自己没那么想的,也没有什么高见,只是他这一问,她脑子里突然就灵光一闪,“这次我这么轻易的得手了,一个根本就问题就在于,过去那种藏钱的方式老了。”
嗯?
桐桐端着米粥,蹭到嗣谒身边坐了,这才低声道:“我今儿在一则五年前的报纸上看到一篇花边新闻……”
嗯!新闻上报道什么了?
“报道了一个仙人跳的故事,说是一个富家少爷在沪市认识了一个交际花,两人很快相好了!在两人好的如胶似漆的时候,少爷把交际花带到家里过夜,然后家里失窃了!”
嗣谒:“……”这又怎么了?你的脑回路在哪里,我现在有点摸不着。
桐桐放下碗筷,去柴火堆下面翻找。对的!那玩意是花边新闻,没有留着的价值,把有用的留下来做简报了,剩下的裁下来,带回来是为了做引火的材料的。
这不,扒拉出来了吧。
她展开拿给嗣谒看,“这是当时拍的图片……”
保险柜?
对!保险柜!
桐桐就道:“你说,有钱人家缺这个吗?”
好的肯定是缺的!但缺的绝对不止是有钱人家,只要做的足够好,政府里难道没有需要保密的东西?那里放的是比银钱更要紧的物件。
桐桐就道:“保险柜,一是材料,二是锁,对吗?”
如今已经有密码锁了,那若是加密密码锁呢?嗯?
嗣谒被说的愣了一下,还别说,桐桐说的还真是个路子。只是锁子而已,那小偷小摸,未必没有做锁子的师父了解锁子的原理。
这又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
嗣谒扒拉饭,“你说的对!没有这个敲门砖,人家把我之前那个提议,也未必看的有多重。”
嗯!是的!就是这个道理。
嗣谒就笑:“还别说,有时候狗头军师也不一定出的都是馊主意。”
切!我这脑瓜子好使着呢。
于是,嗣谒进入了点灯熬油的状态,这玩意真要是着手,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做过似得,顺手的很。可饶是如此,也花了得有半个月的时间,这才算完工了。
之前请蔡先生去问那位留洋回来的李伯民,得来的话是说人去了省城了,有事情。等回来再说!
蔡先生倒是没敷衍,人回来了,借着来学校视察的工夫,蔡先生就把四爷叫去了,引荐给这位李伯民。
李伯民三十许岁人,很洋派。西装革履大皮鞋,穿着呢子大衣。一见面很亲和,“先生跟我提了一句,当时急着出门,没来得及。今儿才回来,这不,我就来了。”他指了指凳子,“坐!坐下说。”
蔡先生也示意嗣谒只管坐,没那么些规矩。
嗣谒坐了,手里拿着夹子,里面是图纸,“最近,县里的失窃案闹的沸沸扬扬,我就想,乱世存财,用土财主的法子终归是不妥当。看报纸知道大城市有保险箱,密码锁设置之类。但密码依旧会失窃,报纸也有类似的关于有人盗取密码继而失窃的例子。因此,我就想,为什么不给密码锁加密呢?”
嗯?
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个话题特别有吸引力!对于有见识的人来说,知道这种保密级别越高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不管成不成,有人从一个失窃案,从报纸上的零星信息里,想到了加密的法子。
这就意味着,保险系数上升的绝对不是一个等级。
李伯民问道:“加一层密码?”
如果想多加几层,未必不可!只是这东西就有点大!若是家庭使用,就不建议。李伯民挑眉,人家知道这东西不仅是家庭能使用,各种的商业用途,更有政府用途。
他没急着伸手看东西,哪怕这玩意可能做出来压根就不能用!但他还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也很尊重人家的劳动果实,于是先问:“你信得过我?”
能开明办学之人,有何信不过?!
是啊!若是成了,自己的学校里出了这样的大才,难道是什么坏名声。
他看了蔡先生一眼,蔡先生只笑,他便哈哈笑着接了过来,“我有一留洋的同学,家在省城。过两天也会过来,瞧瞧学校。他叔父是省教育司的,我来回跑,便是为了争取教育经费。这次也是希望他来看看,咱们确实在办教育。此人在德国留学,学的便是机械。这东西到底成不成,我叫他先看看。到时候再探讨!”
对于嗣谒之前提的打字机的事,“学校那台英文的,你看着拆吧!原理应该是一样的!便是坏了,也就是一台打字机而已,又能如何呢?若是能为中文打字机的面世尽一份力,也不算是辜负了它。”
这样一个豪气又爽快的人,很容易叫人有好感。
完了他又道:“至于你说的资料,我今儿回去就给这个同学打电话,资料在省里应该能找到。不过怕是洋文版本的,就是叫我翻译,这也得看是哪国才成,我只能讲英文,其他的并擅长。”
这可真是个好机会,“没关系,有词典就行。完全可以查阅带翻阅。”
竟然想这么干?
李伯民一愣,继而就明白了,自学出来的人,他们的路子不一样。他们从来都是想着,靠着他自己能怎么去完成。如此下来,只怕真叫他把资料对照着翻译完,这一门的外语也学的七七八八了。哪怕不能张口说,不能用耳朵去听,但是能读,能写。
他心里有了几分敬佩和怜惜之意,不住的点头,“好!资料一定会找来。不管几年,只要钻进去,总也会有收获的。”
异乎寻常的顺利!
桐桐就觉得,“这个时代许是不好,但有一些人……是真好!”
嗣谒就笑,桐桐的眼睛呀,总能看见闪光的地方。也正是因为总能在黑暗里看到光,所以,才把什么样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在这之后的第五天,李伯民说的那个同学,叫高占贤的人才来了,见了嗣谒就拉着他的手不住的摇晃:“你老弟可是会出难题,你知道你要的这种资料有多难找吗?这几天我把省城的高校图书馆和书店都快翻遍了……这不!就找到了三本……”
各自都是说打字机的!但是,国家不同,作者不同,讲述的方式不同。
高占贤哈哈大笑,“不过,我把词典都给你找来了,想看看李老兄口中的奇才怎么把这些给读下来。”嗣谒也笑,“真是有劳了。”
不劳不劳!这人的胳膊搭在嗣谒的肩膀上没挪开,“老弟,你的加密锁的图纸我瞧了……”他竖起大拇指,“不瞒你说,我学这个的,是学懂了,但只是学懂了而已。没有实战过!不过看是会看的!这东西没毛病。我也不瞒你,这东西要是成,其价值不小。”
嗣谒便明白了,就说嘛,一来就勾肩搭背的!他点头笑了笑,“在高先生的手里,他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但是在小子手里,他便是值钱,也有价。小子家寒,还有父母妻子要养,能有一方天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能靠手艺有饭吃,就是好事!”
聪明!
高占贤出门带了两根金条,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本想着两根金条就打发了,但是,此人聪明又识时务,且以后有打交道的时候。咱是为了双方都得利的,不是为了强取豪夺的!因此,他就看老朋友,此时老朋友的面色已经不好看了,他只能叹气,这李老兄呀,怎么还这么意气!
他暗地里跟老朋友借钱,伸出五根手指,而后再挑起大拇指。
李伯民知道,这是叫自己先替他垫付五根金条,要大的。
一根大黄鱼是十两,五根是五十两黄金。
少吗?不少!真要是自己去找洋人往出卖,也未必有这个价钱高。除非自己拉着人入伙做这个。但这个东西定做的多,多是国外的生产线,犯不上。他能争取的也就是给小金换成美钞。
可给了这么多,他觉得不爽气的原因就在于,高老兄你没给人选择的余地。
嗣谒倒是觉得无所谓,换了钱了,可算能大大方方的花钱了。一般的小日子过着,不会再有人觉得不合适了。
这边桐桐回家,被这五根金条晃眼之后,还没回过神来呢,蔡先生来了,送了一张地契和一把钥匙,“李先生叫送来的,说是换个更好的环境,更有益处。”
县城的小宅子,盖的齐整些,如今也就是十来个大洋吧。便是不送,自家也就买了。
这十几个大洋,自己现在花的起,李伯民更不在乎这几个小钱。此人不好意思是一方面,当然也有另一方面,那就是看到了嗣谒的价值。
怕心有嫌隙,花个十来块钱就能解决的事,为何不大方一点呢。
嗣谒没推辞,顺势就接了下来。宅子就挨着学校,真心不大!但这是李家自己的地方,盖的严严实实。
推门进去,里面都打扫干净了。一进门是照壁小厅,左转就是门房。门房两边游廊连接,七八米长之后就是三间正房带一间耳房。从耳房边上的小道进去,连着后院。后院有茅房柴房,小小的一块菜地。前院天井里还有一口井,这就是全部。
因为有井,所以,自家这园子真要花钱买,估计没有三十个大洋不行。
而且,里面家具齐全,甚至连厨房需要的一应都置办好了。
如此的礼贤下士,难怪此人在县中有这般名声。
可人家给到了心坎上,怎么办呢?拿着吧!
桐桐看了这屋里的暖炕和火炉扭脸对着嗣谒笑:“这个冬天,其实还行。”
嗣谒也笑,看着外面飘起的雪花,他就想着,他一定也没叫桐桐过过真的泡在黄连汤子里的苦日子吧。瞧她斤斤计较,他心里且难受着呢。
今儿他终于能说了,“给你置办洋装吧,我觉得谁穿洋装都不如你好看……”
第265章 重踏征程(10)
洋装先别急着买,找个周末,得把一些事情处理明白。
桐桐和嗣谒从哪里来,是干嘛的,如今认识的人都知道。如今你们住在城里,收入还不错,那你们觉得家里的父母不用管吗?
孝道上依旧会有人指摘的。
虽然自从见了一面之后,从深秋到入冬,时间也不算短了,老家不管是谁都没来过,但是自己和嗣谒不去管,就是自己的不对。
怎么办?
还是得回去呀!看看怎么安置好。
这次回去,专门找了老石,赶着牛车跟着跑一趟吧。今儿去,今儿回。别的就不带了,就是粮食带半车,布匹带一些,还有棉花,有这些日子就能过了。
完了之后再看他们想怎么样。是继续留在镇子上,还是想到县城来。到县城来,就像是一般的小院,一家买一院,也才十几个大洋的而已。
回去了,先奔林雨桐家,卸了一半的东西,剩下的叫有根带路,叫老石驾车,给送到金家去了。
家里只有腊梅在,看到东西和如今的老三,吓了一跳。
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腊梅拉了凳子,“坐……先坐……我去喊爹娘……”
家里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自来就没见过这个身体亲生母亲的桐桐,看到个苍老但还算齐整的妇人愣了一下,才叫了一声娘。
水娥的手在围裙上擦啊擦的,这个老三,看着比沈家的小姐还像是小姐。她讷讷的应了一声,“回来了?”
桐桐点头,“回来了。我爹呢?”
在外面拍打干净的林苌官进来了,打量了一眼女儿女婿,“……我去过你们原本住的地方,知道你们搬到学校去住了,就没过去打搅你们,念书的地方,我去了也不好……”
嗣谒就道:“看您说的,门房的老赵跟我们很熟悉,你说你找谁,他会传话的。以后有急事,只管去找。”说着就看了桐桐一眼,“我们在学校都有了差事,虽是校工,但挣的够花用。家里呢?怎么想的?要是想去县城,我们给买个院子,什么都齐全,只要搬过去就行。”
林苌官赶紧摆手,“去容易,可是去了不好谋生呀!”
林雨桐就看内外,“我大姐没回来?”
水娥这才道:“你大姐许配人了,说是省城要开纺织厂,能要人。两口子出去奔命去了!能挣一口饿不死就行!”说着就看老二,“也许配人了,年前就嫁了!是沈家一个亲戚家的司机,这次走的时候就带你姐呢,去京城呢。两口子一个司机,一个管着洒扫……”
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亲事了!说是下人不好听,但是却真的省心。管吃管住,年年给料子做衣裳,月月有工钱拿。天塌了上面有人顶着,风浪来了,关下人什么事?
腊梅红了脸,显然对这样的事满意的很。
才来时,多亏了腊梅照管她,有一次喂饭之恩,桐桐从包里偷偷取了五个大洋,然后悄悄的塞给了站在边上也不言语的腊梅。她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睑,偷偷的收了。
若是给家里,家里再是不苛待女儿,可想带着这么些钱出门子,是不可能的。
桐桐就问说,“那打算怎么样?在家种几亩地?”
种地也就是能糊口。
嗣谒就拦了要继续说话的桐桐,问有根:“邮局正在招学徒工,你去不去?”
如今这地方也苦,送信下乡走着去。但是相对稳妥安全。小县城的小邮局,挣一份养家糊口的钱,肯定是能的。
林苌官觉得行,要是儿子有去处,自家两口子在哪不能找口饭吃?就是给人家挑水送水,砍柴送柴的,这不也是个营生吗?况且,拉车的活也能干呀!
桐桐点头,那就这样,给在县城找个齐整的院子,住上几十年都行的那种。至于家里这两亩地,干脆直接卖给沈家,再把工给辞了。
沈家知道县里的消息,价钱给的很公道。也不可能再留人家的娘做苦工了,那这事就这么着了,“先收拾吧,回头明儿就打发人送消息来。”
而后又去了金家,金家家里还有俩小子,家里想怎么样?
金家前三个都各自奔命去了,老五都长到了十五了,老六也十三了。嗣谒的门路现在只能摸到邮局,老六跟有根一般大,问他,“要不你俩一快去邮局?”
有伴儿的话,老六自然是愿意的。忙不迭的点头,“我乐意。”
老五不想去,他闷着头不说话,好半晌才道:“能给买五亩地的话,爹娘我管,以后地也是我的。”
有地不慌!
这个也好办,嗣谒去了沈家,转脸就拿了两张地契,“都是水浇地,一个三亩,一个两亩。三亩的给爹娘,你拿两亩的,可行?”
可行!
嗣谒又叫桐桐拿钱,拿了五个银元,“回头把屋子收拾收拾,我也不一定总在县城,以后会去哪也说不准。这兵荒马乱的,通信也没那么方便。”
知道!有这钱就够了!
至于金家的老六,嗣谒想了想,还是花了一个银元,从吴老太手里把那个破败的院子给买下来了,“收拾一下,能住!等开春了……”“等开春了,从老家拉点木料啥的,把爹和五哥叫来,拾掇拾掇就能安家。”老六坐在炕沿上,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稀罕的不行。
嗣谒觉得这个大点的孩子,其实不容易。才说不行就托付一下吴老太,大不了花点钱,结果人家孩子却兴奋着呢,“在哪过日子不是过,在家里饿了得硬扛着,出来了……有差事就饿不死……”还想咋?
也对!还想咋?
回头两人出来,在靠着街面上买了一处宅子。这家的宅子后面大,前面只窄窄的一溜,但却靠着街面,边上就是药铺。水娥到底是有成算,一看这就乐意,“不知道做个茶水的买卖行不行?”
怎么不行呢?
一个妇道人家,弄个茶壶,抓一把茶叶沫子,熬着吧。一个铜子就得,坐在这里喝着吧。如今都是走着来回,谁还没有个口渴想喝水的时候呀!
一瞧都安顿上了,反正该给的基础都有了,剩下的,真得靠自己去想法子了。但最基本的,都能安身立命了。
而嗣谒和桐桐处理了琐事,真的得忙自己的了。
比如说那个资料书,这不都是洋文的吗?咱们分着看呀。
于是,开始陆续到图书馆借书的先生和学生就发现,这个小图书管理员,一天到晚的书不离手。人家拿着词典在对照着翻译。
学校有洋文老师,是跟省城教堂的神父学的,对德语是会的。见桐桐翻译呢,就拿过来瞧瞧,一瞧出现过的词汇,他翻开后面的同样词汇问桐桐,认识吗?
嗯!认识。
照猫画虎的写下来,标注上意思。
把人看的:“……”总想教她。你这个是印刷体,手写体应该是这样。然后耐心的告诉她,这个读什么。
如果说对洋文刻苦在学的话,那数学或是其他学科,有老师试了试就觉得人家很有天分。
你问她《高等数学分析》这本书有吗?她立马推荐你,“去第三个书架第二层,找《微积分学》。”
是的!这两本书都是讲微积分的。但是图书馆的书有些只有单本,这本被借走了,再要借只能借别的,内容相似的书。
然后借到书就会发现,借书卡上第一个借书的就是林雨桐。
“书你看了?”
哦!我的闲时间多,你们上课我就看了。
看会了吗?
会了呀!
然后你就可以跟她就某些章节某些题目进行探讨了,然后你发现,她竟然是对的。
这样的人不上学太可惜了。
她家的条件,她现在完全可以继续上学。
蔡先生也这么跟嗣谒建议,“不叫念书太可惜了,才十五。”
“她更希望时间自由,学她自己喜欢的。”
这样啊!那也倒是罢了。蔡先生就道:“那回头考试的时候,要来考试!毕业证该给她一张的。”
高中读两年就能毕业。
如今有大学开始招收女学生,只要高中毕业,就能去报考。
但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这日子,设想以后那是多余的。
这天桐桐才把图书馆整理好,结果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个颇为洋气的姑娘,一进来就歪着头对着林雨桐笑。
林雨桐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找出这个人来,“沈小姐?”
“讨厌!叫什么沈小姐。”对方一步一步的进来,黑色的皮鞋踩在图书馆的青砖地面上,“早听说这里有个厉害的管理员,还是陪读出身。我就寻思,这谁呀?一听说是沈家镇的,我就猜到是你!你说学校就这么点大,怎么就没遇上过呢?”
这位小姐有黄包车送到门口,放学丫头来接,然后上了车又给拉回去,除了上课,压根就不在学校停留,倒是想见了,这不是一直就没机会碰上吗?
对方很不好意思,“当时来念书,我闹着要带你,可我父亲是个老古板,非不让。这事闹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你。”
能跟着念书就不错了!从记忆里来说,这不是个难伺候的。反倒是有些烂漫和天真!
桐桐拉了她坐,“我这不是也来了吗?不说这个……”她问说,“不是上课时间吗?怎么跑这儿来?”
“就是想看看你,看你过的好不好。”她说着就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表哥呢,谁知道你跟金四早就相好了,竟然瞒着我!说什么他在我家私塾外面偷听学的,我才不信!肯定是你早就背着人偷偷教他了!”
桐桐:“……”行吧!你觉得这么合理就这么想吧。对方左右看看,见没人来,就又道:“来县城我没能带你,我若是去京城,你要是想去,咱们一起……”
可我不觉得没有这两年的奠基,去京城会是好事!
她果断的摇头,“你先去,等我去的时候,好投奔你。”
对方明显失望了一下,而后怅然:“你果然……不一样了……”
应该是很多人都跟林雨桐一样,他们变了:以前只会说‘好’,而今他们会说‘不’了!
第266章 重踏征程(11)
眨眼便是寒冬,上班真的不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情。图书馆里冷的跟冰窖似得,手藏在袖子里,但凡写字,那抖的都拿不住笔。
尤其是用毛笔写字,可别提了,有时候早起研出来的磨,不说冻成冰疙瘩吧,但墨汁不流畅了,像是里面掺了黑雪花似得,一半是冰,一半是水。
这还怎么写字呀!
然后两人很奢侈的,一人买了一根钢笔。还是托书店的掌柜买的,这玩意在县城还不好找。因为这东西的价格相当的美丽,国产的不怎么见到,多是进口货,价格不等,且相差悬殊。两人还没敢买太好的,可也把八个大洋花掉了。
两支稍微差不多的钢笔,抵得上在县城买个差不多的院子。
怪不得这些先生写完字,笔都随身装呢,没法子,丢了估计暂时是难凑的出来买笔的钱的。
林雨桐对着手中的笔,左右的看:这么贵吗?
算了!珍惜着用吧。
因着一到冬天图书馆冷的很,所以除了借书和还书的,等闲没人爱到这里来。借了书哪怕晚上缩在暖和的地方看呢,也不乐意在这里呆着。可教室和宿舍一样的冷,家里条件好的,回家了。过的去的,在外面租了房子,好歹有个炉子能取暖。早早的放学回去完成功课,也是可以的。
但更多的是勉强凑够了学费来的,其他的一切开销都紧巴巴的,好些还都是只吃一顿饭,一扛就是一天。
心里正思量这个事呢,蔡先生过来了,带了两个男生,“小林呀,这俩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以后有什么活,可以安排给他们做。除了他们的上课时间之外,他们就在这里帮忙了。”
好的!这俩估计是学的挺好的,但是家境真不怎么样。
其中一个叫郑开的,这样的天还穿着夹袄。肯定带了老家的棉袄了,可是呢,老棉袄不体面,身上的学生装就这一套。
这样的求学环境,熬人的很。
中午回家来,抱着炉子暖着。晚上回家来,必须得用热水烫脚,脚都是木的。
桐桐就道:“这是私立高中,有国立高中,不是在城北吗?家里的日子太难,去国立念,学费是不是能少点?”
“国立那边都没老师了!”嗣谒把桐桐的脚塞到他的腿下面捂着,这才道,“上面说是拨经费了,可一拖二欠三挪用,到今年五月,那边的先生们已经两年只能领到三分之一的薪水了。”
本来国立那边就薪水微薄,结果还只发放三分之一,这点钱够干什么?
先生们也得吃饭呀!也得养家糊口的!没先生了,学生怎么学呀?
嗣谒就又道:“有个高中毕业证,在别处还能谋一份差事。很多能吃的起饭的人家,也想勒紧裤腰带,叫孩子搏一搏。”
那李伯民说的要经费是?
“就是给这边的国立要的,不仅是高中,还有小学和初中的。”再不给经费,就快要办不下去了。
那如今靠什么维持着呢?
“县里想办法凑一点,征收税的时候把这一点加上。交的时候必须交,可收上去人家能拿出几成办教育,就不好说了。这不是年底了吗?李家又下帖子……每年为教育募捐,年年如此!”
募捐吗?
桐桐一愣,问嗣谒:“那弄回来的那些……能捐吗?”
捐了?
那要不然呢?咱也没想占为己有,“我把那包东西往李家一放,留个字条……”
“再写上‘不义之财’云云,可对?”
嗯嗯嗯!
嗯什么呀嗯!胡闹!嗣谒就点她,“少用你那一套办法。”
桐桐:“……”小黄鱼好说,都没记号。但是还有那么些很普通但确实是金银的首饰呢。这些不熔了没法拿出去呀!横不能等将来离开的时候再说?
而且,这乱世,我觉得这种不义之财收了也就收了,我收了全捐到学校办教育,也不给那种混账东西留。
但鉴于嗣谒肯定不让,她也就暂时算了。但想着,黄金这玩意,化学仪器和药品肯定能给处理了。可惜,便是私立学校,化学设备也没添置齐全。
嗣谒却不叫动那个首饰,拢共也没几个钱,就那么先放着吧。
但到底是把小黄鱼给没收了,然后从大黄鱼里拿了两根,这把两人的一半的财产可就拿了,“就这些吧?可行?”
嗯!行!钱还能再挣,可学校再没经费,连那么一点点的孩子怕是都没学上了。
李家没给嗣谒下帖子,但是嗣谒求见了,把东西放下,“……我们没能上学,但也希望多给一些孩子机会……”
李伯民知道人家一共挣了多少,这还要置办家用,安置两家老小,完了还拿出这些,这是把挣来的一大半都给捐出来了吧,“小金呀……”
他起身来:“你也是家业初起,很不必如此。”
“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李伯民觉得,这是一种境界。
他觉得,这样的人做个小小的校工,有点可惜!可他又需要在学校里充实自己。怎么办呢?
李伯民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嗣谒去电报局,“电报局初建,那一套东西谁也不会。上面才派人教,那边本也想从咱们这里要个有些知识的,能学的快。不用过去当差也行,能定期给做检修就好。这是个有钱的衙门,只要能检修,得空去瞧瞧,一个月没二十都不要应承。”
电报吗?
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嗣谒想去瞧瞧。于是,也接了人家的好意,拿了举荐信。
桐桐就笑,“这个李伯民,是个做事很讲究的人。”
是啊!此人为人很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不仅在这事上举荐了嗣谒,正儿八经的又送来了请帖,希望那边募捐的时候也到场。
桐桐也替嗣谒接了,这是一个结交人脉的契机。若是没有这个平台,他们就永远停留在那个空间内。成不了先生,又不是学生。这并不是好事!
嗣谒回来瞧了一眼,就点头应承了。不用刻意的收拾,只是比平时稍微正式一点而已。棉衣棉袍,不富贵但也不寒酸。
如今也还是男女客分开,桐桐一到,就被领到后面。沈淑娟早早的跑出来迎了,“……听说你要来,我就抢了差事来接你了。”说着就低声道,“你们可真舍得,才换了点钱,就拿出大半给捐了。如今满县城听听去,谁不知道你们……”
是啊!不管心里怎么想,但面上都很客气!都是对你们的行为肃然起敬的样子。
这些太太们对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媳妇,并不怎么感兴趣。没落面子就是尊重了!不过是林雨桐认识了几个小姐,大部分也都是熟脸。她们都在那边上学,而后呢,进进出出的都见过。
林雨桐能叫上来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在这个群体里,那基本不会有那么门第之见,对于能拿出大半家业支持教育的先生,推崇的多了。
李太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没被冷落了去,也就行了。
等客人都散了,李太太才说李伯民,“倒是好一幅知礼的样儿,看着比沈家的淑娟还强些。可就是出身不好,若不然……”
不要再说什么出身不出身了!李伯民摆手,“自来乱世出英雄!翻开史书看看,乱世里出的英雄,有几个不是草莽出身的?这样的聪明人,出头只是早晚而已。热情些,再热情些,错不了的。”
李太太就那么一说,“只是瞧着年纪,比咱们家孩子也没大那么几岁。”想要平辈相交,有些难呀!
“老幺还跟沈家小姐定亲了呢?”李伯民回了一句,“那沈家小姐进门便是妯娌,你觉得不是平辈是什么?”
这人!没法说话了还?她应承着,“我记着呢,肯定好好处!回头这年礼呀,我重重的实实在在的,打发人去送一份。”
嗳!这不就得了吗?
李伯民叹气,“咱家这些后辈,资质平庸者多!像是嗣谒这种的,一个也没有!你知道电报局吗?从省城下来的人好大的架子,把韩平州这个局长都给惹毛了!上面定了时间叫通,下来的人不吃足了好处就这也不达标,那也不达标!一根小黄鱼,竟是没喂饱!结果怎么着呢?他自己在那里拆拆卸卸的,又是检查又是如何的,叫嗣谒全看了去了!就出去吃了顿饭的工夫,嘿!嗣谒上手给拾掇好了,给省城连电报都发了过去了。你就说这悟性,这聪明劲!韩平州今儿拉了我叫我放心,嗣谒他要了。是嗣谒不去,只说有事只管叫他,回头局里只管安排学徒,他若是去了,就好好教。韩平州每月给三十个大洋白养着,见了面还挺客气,拉着嗣谒就称兄道弟的。电报局不比其他,那地方上面肯拨款,下面离了那东西不行,包括军中。告诉你这个,就是说啊,这个人,值!”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以前一口一个小金,今儿一口一个嗣谒的。
这个变化一出门,桐桐就感受到了。好几个跟嗣谒称兄道弟的,完了还有一个热切的很,一口一个弟妹的叫着,然后叫了车先送自己和嗣谒回。
别人的车夫,坐在上面也没法说话。一回家桐桐才问呢:“谁呀?”
电报局的!
嗣谒应着,有点心不在焉。
桐桐看他:“想什么呢?”
电!
嗯?
就是在想电!县城里没电,电报机用的是手摇发电机。但是有电的地方,是啥样呢?
今儿一看那东西,心里就有点熟悉。而且,电这个东西,他总觉得用处比如今看到的大的多的多。
可惜,连一盏所谓的灯泡都没见过!
第267章 重踏征程(12)
平时桐桐和嗣谒在学校,周围也都是李家的族人,看起来大家小门小户的日子,却也基本能过!可这等放了寒假,却觉得家里总也不安生。一会子一个敲门声,一会子一个敲门声。
今儿是寒假的第一天,嗣谒去电报局了,一早就走了。她起的晚点,第一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呢,还以为是家里来客人了,她紧赶慢赶,可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人,这个招呼一声那个招呼一声的,却没有一个是客人。她还想着,是不是学校没走完的学生找她或者嗣谒,因此站在门口还喊门房的老赵,“刚才有学生出来吗?”
门房有个小窗户对着外面,老赵早起坐在窗户跟前打盹,一见问了就道:“没人喊我开大门呀。”
那就是没有!
没有就算了,她喊老赵,“今儿蒸饽饽,回头跟您送来。”
老赵应着,“放心在家吧,大门口我看着呢。”
也没那么些不安全。
这边才把脸洗了,头发梳理好了,正琢磨这长不长短不短的不好打理,结果敲门声又响起了。
她披了大棉袄就出去,嘴上高声应着:“来了——来了来了——”
不再敲了,她也到跟前了。
拉开门,她愣了一下。门口是个脸上乌七八糟的女人,怀里的大棉袄里揣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左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还有个五六岁的一路跟着。三个孩子长什么模样看不清楚,反正身上穿的都掉棉絮,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冻疮一片一片的。
女人的右手满是褶子口子,端着个豁口的大碗,“好心的太太,您搭救搭救,给口吃的……”是要饭的!
桐桐见不得这个,当时鼻子就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她只留下一句:“等等,我去拿……”
然后女人忙应了,牵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们肯定不进去。
桐桐没言语,把昨儿放在炉子里的红薯取出来,一共四个,都给拿了,想给送出去。家里只这个东西是热的。
都快走到门口了,想了想,把自己和嗣谒之前用来煮饭的瓦罐拿出来,给里面倒了半碗小米。用这个加点水,点一把火,就能给小的喝。
不是不多给,是多给了反倒是给这女人和孩子招祸呢。
而后又把自己和四爷早前的鞋拿了,如今也都不穿了,但是衣裳却拆了,现在肯定是没有了。吃的放篮子里,用草绳绑了鞋,然后给拎出去,“大姐,就这些东西了,先救命吧。”
女人还没言语呢,大些的孩子一把抓了红薯就往嘴里塞。女人抬手就打,“给太太磕头!”
别!
林雨桐一把拦了,说这女人,“先带着孩子回去吧,眼看天又要落雪了。”
她这边把人打发了,外面的女人带着孩子磕了三个头,这才走了。
桐桐回来一顿饭还没做得呢,又响起敲门声,这次还是要饭的,是个老太太牵着个姑娘,老太太把小姑娘往前面推搡。
咋办呢?
家里还是没热的,只有凉的玉米饼子,她取了一个给了。
如此这般,一天在家里,接了八拨要饭的。怕都是乡下的,跑到县城讨口吃的。未必一定是家里一口没有了,不过是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更难活命罢了。
为啥这家家户户的关门闭户呢?实在是各自糊口都难,哪里有钱再去接济别人。
嗣谒回来的时候听桐桐在那里说,说的嗣谒就叹:“我一出门,你一个人行不行!这是遇到了妇孺,没啥事。焉知你手面大,引不来那不怀好意的?”
还真被嗣谒给说着了!
第二天早早的门又被敲响了,嗣谒今儿在家呢,听见敲门声就要去开门,桐桐还不放心呢。她心说是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吗?
结果从门缝里一看,不是!
来的讨饭的全都是青壮年,一伙子五六个。
这就是非讨要到不可的架势!
桐桐皱眉,都怒了!结果她这边还没开门呢,就听见老赵吆喝,“干嘛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撒野!”
然后这伙子人一哄而散了!
嗣谒就看桐桐:“瞧见了吗?就像是那边的吴老太,善也不敢太善。小门小户没根基的善,那就是招祸。”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事就是这个事!你施舍的时候,是善。但你出去把这些人撵了,那就得是你恶。
人心莫不是如此。
这话想反驳都难,因为都对!
然后很神奇的,第三天再没见要饭的。
老赵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结果不是!这天晚上,门被敲响了。桐桐放下笔,这总不能是晚上来要饭吧?
嗣谒要起身,桐桐一把摁住了。外面开始下雪了,风那么大,他出去自己不放心还得跟出去,何苦两个人折腾,“我去!”晚上把谁揍了,别人也瞧不见。她抓了烧炕用的棍子,裹了大衣气势汹汹的就出门。从门缝看,借着雪光能看见两个人影,但不知道是不是要饭的。
她拉开门,看过去!
哟!看清楚了,这不是那个乌队长吗?
他怎么来了?不可能是这家伙察觉了什么,但是好端端的,上自家来干嘛?
对方急忙过来,语气殷勤,“金先生……”
走近了,发现不是金先生,就笑道:“金先生不知道在不在?”
桐桐侧身,“在的!敢问两位是?”
“请告诉金先生一声,就说在下乌宝贵拜访……”
话没说完,嗣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乌队长呀?请进请进。”
他不放心桐桐,追出来了。然后拉了拉桐桐,叫她别瞎闹。
没想瞎闹,还懵着呢,不知道这家伙来是想干嘛。
人请进去了,就在门房里坐吧。里面没点火炉,冷的厉害,想来也坐不久。
想着这家伙上门没好事,却没想到这家伙胆大包天,“金先生,最近是常听您的大名,那真是如雷贯耳呀!”
客气客气,“不知道乌队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金先生,说一句高攀的话,在下实在是仰慕您的为人。”他朝外指着,“您家里有亲眷在县城,您问问去,咱有没有为难过?”
这二货并不知道当初他抢了人家的手推车。
桐桐端了茶来,放下在一边听着。
嗣谒含笑听着,手里端了茶盏。
对方一瞧这样,笑也收了收,“当然了,兄弟知道金先生是体面人,下面的兄弟也是很给面子呀。今儿来,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声,年前这县城的治安不大好,兄弟们要是不巡逻,要是不放下话,那这一片,还有安宁的日子过吗?您忙,等闲也不在家。您说,您这一出门,家里又没个人在。留下嫂夫人一个人,您放心呀?”
桐桐听明白了,这家伙是变相的收保护费来了。
嗣谒看了对方一眼:你个二货,老寿星吃砒霜你嫌弃命长呀!跑我家这位姑奶奶面前收保护费来了。你别蹦跶,乖乖的,说不定她贵人多忘事,回头把你给忘了。完蛋犊子的你,没事你跑我家来了,跟她收保护费?
哼!她不跟你要保护费,你就烧高香吧!要么说,无知是福呢。
他替这家伙念了一生阿弥陀佛,回头她不给你搜刮的毛都不剩,我跟你姓儿。
他这会子不看桐桐的脸都知道她咋想的,那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呢,等着你把钱都收上来了,完了她一把给收缴了,敢散给县城的家家户户,信不信?
桐桐就是这么想的,她站在暗影里,一盏油灯明明灭灭的,没人看的清她的脸。
乌宝贵还兀自道:“兄弟们辛苦是辛苦,但是呢,谁叫兄弟们仰慕金先生您呢……”
嗣谒不跟着二货废话了,扭脸跟桐桐说,“既然兄弟们辛苦了,就拿十个大洋来,要过年了,兄弟们还不得几个辛苦钱呀?”
桐桐一点也没心疼,直接出去拿钱去了!十个是吧?给你!你好好拿着!可千万得拿好喽!
这么爽快吗?
钱到手里了,乌宝贵哈哈就笑,给钱就行,态度热不热的,咱在乎吗?
把钱在手里掂了掂,听那清脆的响声,乌宝贵心情大好,笑声更爽朗,说话越发的殷勤,“金先生放心,有兄弟们在,不会叫任何一个人来骚扰嫂夫人的,您只管放心。”
呵!我除了不放心她出去四处惹祸祸害了别人,不是怕谁能祸祸她!
得了,你自找的,与人无尤!嗣谒起身送客,“请。”
好好好!您早点休息。反正这一趟,十个大洋就收到了。
人一走,桐桐看嗣谒,嗣谒没言语,回屋睡觉!嗣谒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说桐桐,“凡事悠着点。”这是知道关不住,干脆由着吧。
桐桐笑眯眯的,放心,有数着呢。
这不到年跟前,保护费不算是收完了。桐桐先不去关注这家伙,拎着篮子只当是要置办年货,就往街上去了。
去茶楼,想买几两待客的茶叶。里面喝茶的零零散散的客人,有的就低声嘀咕,“……娘的,要了我两块……也不怕撑死他。”
这该也是做小买卖的人。
另一个也道,“两块还多?布行那边要了老董五块!那家伙是从嘴里抠出来的好不容易攒的,一年也就攒那么几个,小本经营嘛!如今呀,老董跳井的心都有。”
称茶的老板也在那里小声嘀咕,“也要了老子三块,还不敢跟人言语,姓乌的那孙子,就该生儿子没屁眼……”
桐桐在心里一笔一笔记着,回头弄出来,该还的都还了。
姓乌的这狗东西,这回姑奶奶一定收拾的你记一辈子!
第268章 重踏征程(13)
今儿买点茶叶,得一些消息。
明儿再去买点布,再得一些消息。
回头给书店那边送节礼,跟伙计王三元无意的打听几句。得知书店也被要了两块,还有周围谁谁谁家,谁谁谁都给了多少云云。
年前给娘家送点米面油之类的,竟然从林苌官嘴里听说,连水娥这个不怎么挣钱的茶水摊,也收了一百个铜元。
隔壁那药铺子,被讹了五块,也不怕药铺以后卖给他的药都是假药。
反正是转到年跟前了,打问的也差不多了。
嗣谒还纳闷呢:“你是非大年三十晚上动手呀?”
桐桐笑眯眯的点头,晚上她特别积极的给嗣谒按摩活血的,然后嗣谒毫无防备的,睡沉了。
动手前告诉别人,我还怎么干呀?
衣服换上老粗布的棉衣,腿上把绑腿打好,棉鞋穿上还不行,脚印这个东西呀,得掩盖的。草鞋是买篮子的时候人家顺带的送,满大街的都是穿草鞋的人,大冬天不是直接穿,而是怕脏了鞋,穿大号的草鞋套在棉鞋外面。更穷的,就是用布把脚裹了,然后塞到草鞋里凑活。
套好了之后呢,再把嗣谒的老粗布黑棉袄往外面一套,棉衣太长没关系,腰上用麻绳捆了,又利索又暖和。短头发也好办,帽子扣上,保准出去分不出个男女。
家里的大门不能开,从后院翻出去,就是学校的前面广场。在广场上能听见老赵的鼾声。
这里是白天看过的,之前的下的那一场雪,学校里里外外被老赵清扫的很干净。跳下来就是青砖地面,不留印记。
老赵睡的死,这铁栅栏门很轻巧的就能翻过去。然后走青石板路出巷子,一到正街上,脚印就杂了,一点事都没有。
熟门熟路的摸到乌宝贵家,这家伙的墙头不好上了,自从被偷了之后,这小子就把围墙增高,上面贴了一圈的玻璃碴子。而且,别试图走大门,没戏的!大门里面加锁了,且无缝隙伸手进去。
他大概觉得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吧。
可是蠢货,真正的高手你就是铜墙铁壁,她想进总有法子进去的。
就比如你家院墙外一条窄道,一步宽而已。这边是你家的围墙,那那边是谁家的围墙呢?不会好端端的谁家给这里砌墙吧?
你家墙上有玻璃,他家墙上又没有。直接上了窄道另一边的围墙,一根木棍搭在两边的围墙上,踩着就过去了。
木棍哪来的?踩点的时候随便撇在别人的柴火堆高处就得了,谁注意那个呀!用的时候一取就得了。
这不,上来了,踩着木棍就过来了。玻璃都给你插好,不叫掉落,然后一个翻滚,悄无声息的就进来了。
这家伙如惊弓之鸟,之前的卧室肯定不睡了。哪里能不可能住人,他就可能住哪。
第一,柴房。第二,门房。第三,厨房。柴房太冷,不可能。门房对外有一个窗户,对着巷子。虽然位置比较高,窗户也比较小,但是他也是心里不安稳。
不用问,这家伙把厨房肯定改成卧室住了。
厨房的位置乌漆墨黑的,估计是窗户上悬挂着东西呢。门缝再严,总有缝隙。点燃一根香料,不过半盏茶时间,里面就传来特别粗重的鼾声。
得了!逮住你了!她没急着进去,每个房间都扔了一个小小的香头,转眼就烧完了。又是半盏茶时间,主卧里又响起鼾声。
嗯?猜错了?这家伙还住主卧?
她先去主卧,一瞧,就乐了!这不是跟着乌宝贵的小跟班嘛!
嘚!睡着吧!开始干活了!
主卧看了一遍,不可能给主卧放的,她直接出来了。去了正堂。正堂没别人,好似跟上次来没有不同。
但其实还是不同了。上次来的时候,佛龛上干干净净的,摆着贡品。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求佛祖保佑呢。可这会子来,好似还是那个佛龛,可却灰尘遍布。
什么意思呢?这是想告诉大家,他不重视这个地方。
摆在明处,主家又不重视,想来不引人注意。
却不知道这其实是欲盖弥彰!家里处处都干净,来打扫的吓人怎么可能把这块漏下?除非主家不叫动。当然了,信的虔诚的,是不叫别人动,更愿意自己打理。但别人信这个话,自己才不信这个鬼话呢。
她直接上去,看了看没什么机关。佛像一搬开,她懂了,这就个隐藏的很好的储钱罐。大洋塞进去就行。
瞧瞧,里面满满当当的!
把腰上别着的口袋打开,把大洋取出来倒进去。然后佛像这个,还是放回原位吧。
阿弥陀佛,敬畏之心总是要有的。
继而去了对面房间,里面供奉着灵位。该是她父母和老婆的。
嗳!这玩意抬手一摸都知道重量,把灵位的底座掰开,取出六根小金鱼。
这家伙狠呀,这才多久就弄了这么多。回头一想,要是年年收取保护费,像是妓馆烟馆这些地方,都是大头。还有好些地主大户人家,随便扔几个出来当喂狗了,也不在意。但是攒在其,数目怕不小吧。
自己上次只把明面上的偷了,可压根就没动这家伙历年的积攒。要不是他这次再收,自己都不能知道。那么眼前放着的这些,可能都是对方拿来防备自己这个没见识的贼的。
嘿!挺有心眼呀!
这把桐桐给气笑了,行,咱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寻,结果零零散散的各种小钱又是一拨,一直到后院,都没见大钱。
还挺会藏的!
茅房吗?不是!
桐桐的视线落在西北角的那口井上,然后笑了。
自家也就井,井不深。这边应该差不多!她用扁担放了桶下去,基本就能到底了。要是趴在井沿上,扁担带长勾子,也能伸下去。
果然,下去搅动了搅动就碰到了东西。像是用铁索勾着呢,直接就给拽上来了。一出水面就觉得好沉。那么点箱子那重量,里面铁定是金子。
为了确保都搜刮了,又搅动了一遍。而后把绳子绑在柴房的门柱上,她拽了绳子下了井。没入水,就是看井壁。果然,这孙子贼的很,井壁上有砖头是虚塞着的,扒开一掏出,还真有东西。
查看了一遍,掏出四陶瓷罐。
行!都收了。
而后再去这家伙住的地方——厨房。这边放的钱,都是随身带的小钱,别管多少,都收了。
但是呢,没找到地契房契。这孙子不可能没这些东西的。而且,没见古董。
古董这东西,放在别的宅子的可能性大。
于是又把床铺扒拉了一遍,枕头被子里分别发现几张契书,得!差不多了!
然后把被子衣服这些杂七八糟的搜刮干净,用窗帘帐幔包了。再加上自己收集的一口袋,怎么出去呢?
从大门上走吧,开了锁就出门了。
然后把衣服被褥这些,给当铺扔进去。这玩意抵得上从他家收的保护费。而且,他家有地方藏匿这些赃物,也能销赃。明早一事发,当铺的人怕惹事,也不会声张。悄悄的处理了就完了。
当铺的还了,再把听来的其他人家的,榨取了谁家多少都还了。
至于那些房契地契,给人也没人敢要,也没人能处理。
但是姓乌的有上司的,给他们署长送去。姓乌的能存这些,这署长干净不了。但是呢,现在也不能太大的动,也没时间了。只把署长家能找到的钱财带走,把姓乌的房契地契留下,只当是把姓乌的那些东西给变现了。有本事姓乌的找他们署长要去!
最后把绝大部分钱财归拢好,也不往回带了,她都没心思看有多少,一股脑的给李家送去,换了字体给李家留下信。
信他李伯民的为人,来年开春,用这银子赈济各村镇。
然后返回去,把姓乌的光溜溜的装麻袋里,直接往大街上一扔。冻不死这孙子!
凌晨四点半,准点到家,四爷还睡的可香呢。她也不冷,反正睡沉了。
嗣谒是被敲门声惊醒的,扭脸一瞧,桐桐睡的正香。他也没吵她,麻溜的套了衣服先出去,到门口了,见自家大门口放了一摞钱。他一边应着一边捡钱,捡了钱一边用手扒拉的数着,一边开了门。
是老赵!
老赵一看那钱,直接就道:“姓乌的难道也找你收钱了?”
嗣谒愣了一下,‘啊’了一声,看看手里的整十个大洋,明白了:桐桐昨晚出去了。
他先应付道:“是要了十个。可昨晚谁给我家塞了十个,你不叫门,我还不知道。”
“哎哟!可热闹了!姓乌的那孙子被扒拉干净了套着麻袋扔街上了,差点没给冻死了。才给暖过来,光着就往回跑,说是跑回去就去后面的井里,拿东西乱捅。估计是藏了的金银被收缴了,还闹着要跳井,被人拦着,结果直撅撅给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
嗣谒嘴角抽了一下,一脸的惊讶,“这是碰到义盗了吧?”
老赵一拍手,“可不就是这样!李家那边说是收到神秘人捐款,数量极大,叫用在明春春荒上,人家信李大爷的为人,叫他用于赈济乡里。李家刚才派人来了,也请了您去做见证。我见他着急,就替他接了这个活,跟你说一声。”
嗣谒便懂了,李伯民必是把真赃物藏匿了,换成他家的金银,这是不想贪功,又得有个名目拿钱,还得说明钱不是他家的。
那怎么办呢?只能如此办!
但他也大可不必如此,回头再叫姓乌的记恨他。
嗣谒回复老赵,“我梳洗一下就过去。”
好!老赵又跑了,跟别人分享消息去了。
嗣谒回屋的时候桐桐已经裹着被子坐起来了。他斜眼看她,“玩的愉快吗?”竟然把人给扒拉干净了,多能耐呀?!
桐桐嘿嘿的笑,“上次没拿干净,怪不得这么嚣张。”低估了这些人的贪呀!
这回弄干净了?
嗯!
嗣谒一边梳洗一边道,“只怕平白叫乌宝贵记恨了李伯民。”
桐桐皱眉,这个李伯民办事真是,以他的名义不就完了!这东西放他那边先藏着,没人敢搜,也没人会想到在他那儿。等到明春慢慢的花用出去不就完了。嘿!非不要这名声,君子的不行!
可是呢,这么巧合的事,乌宝贵能不记恨吗?
她叹气:真要是敢暗害人家,杀了他就是了!他要是自寻死路,可就不怪我了。
嗣谒就发现,这一刻桐桐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那种:天下没我想杀却杀不了的人。
什么仙女?煞神转世投胎的吧!
第269章 重踏征途(14)
这种匪盗,连李家这种高门大户,进出也如履平地。
小小一个县城,这般的藏龙卧虎,谁敢过分?
听说乌宝贵在家疯了好几天,家里被偷的一件衣裳都没了。虽说有院子有宅子,各种家具齐全,但是,他家署长叫人去问,这次惹的祸事怎么办?
他这才知道,人家去了署长家,单方面的把从这边偷来的东西,卖给了署长。你说这玩意他损不损!你就是想找贼赃都没法找了。
还有些古董,在别的宅子里。但是署长多精明呀,能叫自己去拿?
如今他是领了一套制服穿着遮羞保暖之外,身上连一个铜子都没了。如今那套宅子,都给腾出来了,只能挤到警察署的宿舍里,闻一群人的臭脚丫子味儿了。
恨吗?恨死了!
跟李家有关吗?
应该没关系!但李家一点都不给老子面子是真的。
可自己敢动吗?不敢。得缩着,这人盯着自己呢,可自己哪里得罪人家了呢?
想不明白!
大家的消息可广了,也听说了,那大侠把各家的保护费都给还回去了。一个个背后嘀嘀咕咕的,当谁不知道呢。
他也叫手下的兄弟去打听,想试着查查,还就不信了,县城就这么大,这人还能藏哪。给这么多人家送钱,也就是那天晚上这人在街上窜的就没停,总有人看到也不一定呀!结果一打听,好嘛,看见的人还真不少。
这个说:“身高九尺,虎背熊腰。”
那个说:“蒙面黑衣,眼如铜铃。”
这都是说书的那一套词呀,一点都不真。
“打听点靠谱的去!”
还真有靠谱的,说是妓馆一伙计,他去门口撒尿的时候瞧见了,“我就是低头绑了个裤腰带的工夫,有人晃过去了。没九尺那么高,但八尺的身高得有。他背着东西弯着腰,都这么高呢……”说着一比划,还真是,真就八尺的身高。
“衣裳嘛,我看见黑裤子了,上面瞧不真,有背上的东西挡着呢,应该是夜行衣……”
嗯!很靠谱。
这人就又道:“一眨眼,人不见了,是不是飞到谁家的墙头上去了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就跟过去,结果街上到处都是脚印,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家的……”
“说是穿着草鞋,在乌队长家的院子里有。”
“那脚印可深了,按照八尺的身高算,这人也不是个瘦人呀!应该是魁梧的很!”
于是,外面都在盛传,这位大侠轻功得燕子李三真传,很可能是李三后人。路过此地,见事有不平,便来了一把行侠仗义。此人身高八尺余,身材魁梧壮硕,夜间一身夜行衣,翻墙越脊的,如履平地。
乌宝贵就说,“这八尺得多高,谁有八尺,我瞧瞧?”
瞧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身高八尺的。
下面有人就说,“那掏大粪的憨子,就有八尺高。”
“但那小子瘦的跟竹竿似得,也不魁梧呀!再说了,脑子不够数呀!”
乌宝贵就道:“首先,这人就在县城,不是外地人。外地人咱早注意了。”
嗯!有道理!
“再其次,这人不是穷鬼!要真是穷鬼,见了钱没有不想自己占着的。能一点都不留?”
也有道理!行侠仗义,那是说书的哄人的话。从常理上推的话,那就不可能!行侠仗义得是自己先有的基础上,才能视金钱如粪土,对吧?
对!
“所以,这个人一定家境或是出身挺好。”
也有道理!
“这么着的话,排查的范围就小了。”把有名有姓的都列出来,我看我得罪过谁,再看看这些人的身高体重,许是就找到线索了呢。
于是,偷偷的列了名单,嗣谒的名字挂在末尾,“这人现在也属于钱财还可以的。”
但乌宝贵一抬手就给删了:“他才见过几个钱?不是他!身高不够,体重不够,从小长在沈家镇,少有出镇子的时候,他倒是想偷,可惜,没那么本事。”
然后把名字划拉了一遍,满满的一张单子,都给划拉掉了,没一个符合要求的。
丧气!
但乌宝贵觉得,一天找不出这个人来,就一天得缩着。至少不能叫那么些人再记恨自己了,太扎眼了。
都在猜测这个侠客是谁,开学了连学生都开始议论纷纷,觉得如今这世间就该多几个这样的侠客。
桐桐心里叹气:没用武之地才好呢!那证明世道清明了呀!
李家因着这事,有极其好的名声,谁不知道李家大善人的名号。桐桐功成身退,在图书馆里日复一日的看书,学习。
而嗣谒呢,他是时常对着架在空中的电报线路愣神。
桐桐跟着他抬眼看,结果就听他说,“我总觉得不需要线,也是可以的。”
桐桐跟着点头:为什么你说的话,我也总觉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一次跟李伯民的谈话里,嗣谒也这么提了一句,不想对方愣了一下就坐直了,“你还真说对了,前儿我跟同学通电话,说的也是跨洋一些消息,美国有人才制作出无线的发报机……”
才只是试验成功了,还没到使用阶段。
连桐桐都愣了一下,她隐隐有点后悔。这要是留下一部分钱,给嗣谒去做这个东西就好了。
有点可惜!
可嗣谒没什么可惜的,“电报局就那么两部机子,见识就这么一点,想做出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弄打字机更靠谱吧。”
学校里像个世外桃源,尤其是你有钱过日子的时候。
可外面的世道,并不那么太平。
一开春,就是大旱,从直隶到齐鲁,从齐豫到豫省,从豫到晋,再到陕甘,便是消息滞后点,但总也能知道,数省干旱。
紧跟着学校里好似也不安生了,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学生,从省城得的消息,那边的学生都在抵制倭货,一时间上学上课的心没那么静了。
反正是纷纷扰扰,报纸一送到学校,图书馆就为围住了。有些消息会有学生专门抄出来贴在醒目的地方,方便大家阅看。
学生都是亢奋的,是热烈的,是激情昂扬的。但桐桐知道,这有些事,只单纯的有激情有热血是不够的,国事是非常复杂的事。
但不管怎么争,谁手里捏着的筹码多,谁就有话语权。
可什么是筹码呢?
嗣谒摇头,“……内忧外患,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下面就是一盘散沙。内忧如此,外患不会远。”筹码这种东西,咱也不了解外面的世道,不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好有多少筹码能用。
这个小县城,还是太偏僻了!两年,最多两年,咱们先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了,才知道到底到了哪种程度了。看报纸,到底是不直观。
两年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嗣谒把一摞子稿纸递给李伯民,“我觉得是可行的,但是得叫人看看。”
是打印机吗?这给搞出来了。
就当初给的三本书,都给翻译出来了。
李伯民捏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没说其他的,只问说,“浅滩困不住蛟龙,这是要走了吧?”
这两年相处的不错,嗣谒一谢再谢,“没有您和蔡先生的提携,便没有这一切。”
嗐!也得你能提起来呀!
李伯民起身跟嗣谒握手,“咱们也不是不再见。如今这局势,难说的很。自袁死后,军阀派系何时停止过争斗?段系行营就驻扎在省城,下面县里也开始驻兵。这个团那个营的,这么一驻扎,上面就有了两重婆婆。这个过年要军饷,那个过年要征募税收。总之就是同舟共济,共克时艰的套话。这里山高皇帝远,碰上一两个混人,就会叫人措手不及。学校呢,还得办。让蔡先生办着吧,经费我每年给。但是呢,家小得带走了。到底是去哪里,现在还没想到。许是京城,许是沪市租界。这一别,虽说是山水有相逢,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说着话,就起身开了一张支票,然后写了一封信,“我也无法估量你这东西的价值。给你金银吧,带着不方便。不如支票,去银行兑换美钞就可以。”
嗣谒没拿支票,只把信拿了,“您叫人估算之后再谈其他。家里有蔡先生,咱们不会失了联系,难道我还怕您坑了我?”
李伯民倒是不好坚持了!行吧,那就再会了。
这真的要走了,好似也没什么不舍的。屋舍交给老赵照看,他一个孤老头子,也没家没业的,学校要是办,他有地方,要不办,连个地方都没有。自家要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帮着看顾着吧。
而后是两家家人,再留了一些银钱,叮嘱好了,轻易别动用,实在没法子了,救命用的。
林雨桐还问林苌官,“红桃确实是不回来吗?”
是问嫁出去的妹妹,这几年倒是见了两面,那边人倒是挺好的,只是那家的儿子,而今才十一。
林苌官摇头,“那边就一个儿子,家里多个孩子,都疼她的很,她不肯回,且由着她去吧。”
水娥又叮嘱,“给的地址你记下,若是过省城,看看能不能见到你大姐。若是去京城,试着去瞧瞧你二姐。”
行!不是不挂心,是挂不起心。知道还活着呢,就挺好!
临走最后一件事,就是偷着再去李家,给李家留下一封信:若是姓乌的有一朝得势,想报复寻事,请在各大报纸上登个消息,只‘李伯民求助’这五个字,自有人去宰了姓乌的,这话终生有效。
李伯民夜里来书房想给友人写封信的时候,看到书案上的留言,急忙跑出去瞧。
家里的佣人听见动静跑来,“大爷,怎么了?”
李伯民摆手,“没事,该干嘛干嘛去吧。”他想,一定是李家这些年一直施舍穷苦,总也有人瞧见了。瞧瞧,有一个人肯念恩,就会叫人受益无穷的。
所以,但行好事吧!福报或早或晚,都会来的。哪怕是李伯民知道嗣谒和桐桐要走,也丝毫没有把两者联系起来。而是一大早,就派车来,送这两人去火车站。
火车通往外面的世界,而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呢?
第270章 重踏征途(15)
站在站台上,感觉风可真大。身后是小小的火车站候车室,两边是满是尘土的几个长椅,再往前两部,是满是铁锈的铁轨。放眼望去,是秋收完的庄稼地。
说是十点的过路火车,可如今都已经十点三十二分了,还是不见火车的影子。
火车这个词,念在嘴里觉得好生熟悉。可细想想样子,感觉想起的还是从报纸上刊登的图片得来的讯息。再想把它具象化,发现还是不能。
桐桐左右扭头看,有几个长袍短褂头上戴着礼帽,手里拎着黑色皮质包包的人陆陆续续的从候车室出来了。她小声跟嗣谒道:“咱俩土老帽了吧,没坐过火车。”
嗣谒捏着他的手就笑,土老帽能混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人家那些人,不是常去进货的小买卖人,就是帮着跑联络送文件的公干人员。
桐桐又一次抬起胳膊,“十点四十八分了。”
这边才停住嘴,边上就过来一个人,年纪四十来岁,没到跟前先把礼貌摘了欠身问好,而后才问说,“敢问几点了?”
十点四十八分了。
对方道谢,去跟同行的人念叨去了。
是的!手表这个东西,很金贵。但嗣谒会造表呀,在县城还没有修表师父的时候,嗣谒帮着书店的掌柜给修了个旧怀表。而后掌柜的去省城的时候收购了两只坏表,一只是怀表,一只是手表,说是能修的话,帮着修一下。但是修好了,却没要。只说要是不嫌弃,就送嗣谒了。
这玩意当废品收回来的,也不贵。
嗣谒本来想自己留着怀表的,毕竟,怀表女士拿着不优雅。可手表的表盘太大了,感觉戴着也不好看。而且,腕带也要拆几节才可以。
怎么办呢?
嗣谒把怀表给改造了,皮革做的腕带和托子,把怀表的表盘嵌在里面。腕带桐桐用各色丝线一装扮,就瞧着洋气起来了。
每次看表,用一只手撩开另一只袖子,都感觉很豪一样——咱也是有表的人呐!
第五次看表,十点五十六分,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来了’。然后冲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好家伙,裹挟着一股子白烟,铁家伙带着高大的烟囱,哐哧哐哧的过来了。然后猛的‘嘟——’的一声,吓的人这一个激灵。近了,再近了,就瞧见每个车轮之间都用特制的什么东西连接着。车轮子一动,那个东西一拐一拐的,慢慢的一点点的拐的慢了起来,最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一看见这个家伙,人心里就觉得:哦!我见过,不过它好烂。
但其实人家不烂,这车最多三年而已,哪里就烂了。
一人拎个箱子,跟着大家的脚步上车。这趟车是往省城去的,得半天的时间。座位挺空的,谁也不挨着谁,找了座位就能坐。
一上车厢,才坐下,就来了个检票的。估计是能坐车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瞧着还都挺客气的。
检票的小伙子手搭在桐桐的行李箱上,“太太,我帮您放上去。”
桐桐一把摁住了,“我们坐的这个位子在最前面,放个箱子也不妨碍谁。就这么放着吧!”嗣谒看了桐桐一眼,从兜里摸出一个铜元来,“辛苦了。”
那人也没勉强,继续忙他的去了。
等人走了,嗣谒才低声问:“怎么了?”
桐桐回了一句,“他跟车厢末尾的那人,眼神对了至少三次。”
嗣谒没回头,便明白桐桐的意思了。这车上有专门跟车的小偷,车上有人给做内应。找那种不怎么出门,甚至没出过门的,以身份的便利获取客人的信任,给车上的贼提供消息和便利。
嗣谒:“……”没有桐桐跟着,他估计是没这么细致。
这不是细致啊亲,跟你说不清楚。
因着车上不安生,桐桐都不敢打盹。脚伸出去抵在两只箱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上能如厕,只是去解手问题不大。再就是吃饭,因为只半天功夫,真就是扛一扛也过去了。
耗费了半天功夫,火车进站,熙熙攘攘,外面已经是一座城池了。
古老斑驳的城墙,这是一下火车就能看到的。
这里比起小县城繁华多了。车站人来人往,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人群虽不至于说熙攘,但好歹瞧着有几分热闹。
一下车,桐桐就觉得被人给盯上了。车上没得手,后面还想跟。她朝后看了那个扣着礼帽遮住半张脸的人,意味深长。这人脚步一顿,脚下方向一转,去了另一边了:这次,遇到个行内人,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边桐桐把麻烦打发了,那边一瞧,嗣谒拉着自己正朝一西装革履的人走过去。
谁呀?
“李伯民的堂弟。”嗣谒低声说了,“是李伯民安排来接咱们的。”
对方特别热情,“老弟,可算是把你给等到了。一大早,大哥的电话就来催,就怕给误了。”然后又跟林雨桐客套,“弟妹呀,回去几次,都没能见一面。常听大嫂念叨你,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这就是不好不去的关系!
黄包车在外面候着,人家也没叫自家觉得别扭,直接给拉到商会的会馆了,“地方不大,但住着自在。这里来往的,都是熟面孔。咱们县里的人若是来省城办事,都是住会馆的。”
就这么着,两人在这会馆先安置好。至于说去京城的火车,许是三天以后,许是五天以后,并不是很有谱。但是会馆这边每天都有跑车站的人,叫人家的伙计帮着取了便是。
这把人说的心里没底,“这怎么火车的时间还没谱了呢?不是听说隔一天一趟吗?”
那是以前!
这人就道:“……铁路工罢工了!如今不是这个闹,就是那个闹,你说沿线得过多少地方,就是勉强上了车,完了你半道上不知道就得在哪里耽搁一些。那就不如等着,罢工是给上面看的,总也得通那么几天,不耽搁大家的正事,对吧?”
嗣谒就觉得哪里有问题,“便是罢工,那也在于新修的铁路。肯定不会在成熟的铁路线上设置这种障碍。”
这人就点嗣谒:“这话可说对了!工人要待遇,这是正常的。可是不给待遇,上面不也得用点手段吗?等大家对这事都怨声载道了,那这有理的,不也变成没理的。”
那上面这个决定可有点混蛋了!想借力打力,不是这么一种借力的办法呀!
因为这个事,本想最多耽搁一两天的,但现在三五天未必能成行。才说第二天去找找已经嫁人的菊花,谁知道还没出门呢,就又是学生游行的队伍,这是要求呼吁男女平等,要求当地政府开设女校,给女子以平等入学的机会。
桐桐都叹气,京城那边几个月前,那么些大学也是停课请愿的,说的是经费的事。那边的经费估计还没解决呢,下面又嚷着要开女校。
没钱呀,或者钱不知道上哪去了,这呼吁的事情能达成几分就不知道了。
这般的耽搁,只到第三天,才找到了纺织厂。可哪里有菊花呀,这边到处是低矮的窝棚,孩子们破衣烂衫围拢过来看新鲜。
大人白天都上工去了,只一窝窝的孩子也没人看管。
这叫桐桐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她找了个大些的姑娘问她,“听说有叫林菊花的人吗?”这小姑娘点头,“……走了!往南边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夏天走的!”
为啥走的?
“工头打人,把她男人打伤了,怕再挨打,就走了。”
桐桐摸了个铜元悄悄的塞到小姑娘手心了,起身看嗣谒,“走吧!”不是把人逼得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瞎折腾呢?
不折腾还有点钱,一折腾可能一点钱都没有。可为啥要折腾呢?那么大的风险。
那必然是再继续那点工钱,就活不下去了,可冒险之下,未必不能争取一线生机。
道理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直白而已。
每个人为的不过是——活下去。
嗣谒牵了她的手往出走,“不出来看看,不会知道下面已经如此触目惊心了。”两人在县城的时候,只知道乡下苦,种地的日子艰难。便是县城的小买卖人,各种的税收下来,利润薄到也仅仅是能养家糊口。总想着那么多人出来奔命,外面不至于太过糟糕。可谁能想到,这出来瞧了,才知道城里有这么些人,也是时刻的在挣扎。两人早早的脱离了那个圈子,这两年接触的多是一些物质上能很体面的人。
如今一看,这世上能在物质上体面起来的人,太少太少了!
在省城转悠了五天,第六天才有了去京城的火车。李家帮着订的票,是个包厢,这是个相对比较舒服的环境。两人面对面坐下了,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但两人都没说话,良久,桐桐才叹了一声:“回京了。”
是啊!这不是一种离家的心态,而是一种回家的心态。
嗣谒难受的可不就是这个,以回家的心态回京,然而,京城中并无片瓦遮身。
他小声的跟桐桐说,“你知道京城中的房价现在有多贵吗?”
不知道呀?我也没打听,“难道咱们买不起?”
嗣谒伸出四根手指,桐桐点头,“四百大洋?”咱家有!
四百?做梦呢!
“四千!”三千多的房价,但想把里面拾掇好,归置好,四千都是往小的说了。
桐桐倒吸一口气,嗣谒这两年每月有三十大洋,一年是三百六。两年七百二。各种花销之外,还攒下六百个大洋没动。另外就是当年还剩下的两根大黄鱼。那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一根大黄鱼大约价值三百到四百大洋,就按照四百算,两根是八百。再加上原有的六百大洋,一共才一千四百——距离四千差的可太远了。
桐桐心里的小算盘一扒拉,就看四爷:“这么说,回去没地方住,还得租房子?”
是的!
桐桐想想那一万次有点小嫌弃的宫殿,深深觉得:孟婆汤其实是个好东西!不记得曾经拥有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