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80

    第271章 重踏征程(16)

    等到了地方,觉得这么这么熟悉呢。

    真就是回来的感觉,对吧?

    对!

    从车站出来,这次没人来接。但是黄包车在两人才要左顾右盼的时候,麻溜的停在了跟前,“先生、太太,您要去哪,我送您。一角钱就行!”说着就来接桐桐手里的箱子。

    桐桐躲了一下,“一角钱……”完了!钱币使用又不畅了,“铜子行吗?”

    “得三个铜元的,太太。”

    我都不会算了!咋换算的咱也不知道。军阀割据的呀,各自都有他们默认的货币兑换体系,有些还是军中发行的军用钞,这猛的一出来,各种的不适应。

    桐桐觉得,这拉车的要宰她!但是三个铜元,行吧!

    一人一辆黄包车,嗣谒叫桐桐上第一辆,桐桐不,“你在前面。”我得看得见你才成。

    嗣谒:“……”拉黄包车的还能把我拉的卖了呀?

    那我也不放心,你坐前面这辆,我盯的住。

    先叫嗣谒坐车走了,桐桐才去上一辆,“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别跟丢了。钱在我先生身上,跟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车夫就笑,“您坐好得咧。”

    桐桐真是手里护着箱子,眼睛盯着嗣谒,就这么坚持了一路。所有的家当全在桐桐手里这个箱子里装着呢,真要是丢了,怎么办呀?

    感觉得住城门洞子去。

    但是在黄包车停下来的一刻,她有点后悔叫嗣谒走前头了。你看看他来的这个地方,京城饭点。这建筑在这一片如此的特别,而却隐隐的能瞧见紫禁城,感觉走着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住这里来,这房钱敢算吗?

    而且,这是不到饭店跟前,就停下来了,要过去且得走一段距离呢。

    桐桐就下来,支付了这边的车浅,而后再去前面支付那辆车的车钱。那车夫大哥正跟嗣谒解释呢,“您说距离紫禁城近点的,条件好的,那也就是这里了。但是不能再往前了,人家这里有他们自己的脚行,每个车夫都有编码……”

    懂!管理严格嘛。

    嗣谒叫桐桐给钱,然后拉着桐桐正要往前走,立马来了两个车夫,衣服上带编码的,两人笑的虽客气,但咱从那眼里看的出来,这是等着看咱们笑话的。

    好像在说,两个乡巴佬跑这地方来了。

    桐桐心里冷哼,虽然心疼的抽抽,但是,能叫自家爷没面吗?

    摸了两个大洋一人给抛了一个,“走吧!”

    只几十米的路程,做了一回人家的车,花费了两大洋。

    这待遇可就殷勤多了,门童过来接箱子,然后嗣谒跟桐桐过去办入住手续。

    豪华套房,一天三十四元,带四餐。

    三十四呀!两人以前的工资一个月加起来也没三十四!

    嗣谒特淡定:“就这个吧,先住三天。”

    一百多大洋就这么没了吗?

    桐桐这会子尴尬的不是这个,尴尬的是:人家付定金是划拉支票的,可咱家没支票本的好吗?银元是不少,但是在箱子里存着呢。我要在这人来人往的大殿,打开箱子给人家取定金吗?

    没法子,桐桐淡定的从身上掏出个大黄鱼来递过去,“除了定金,剩下的给我换上小黄鱼送回房间吧。”

    好的!太太您先请,随后我亲自给您送上去。

    哪怕穿的没人家侍者鲜亮,但谁叫咱们这种土包子看起来很有钱呢?

    刚才心疼钱心疼的直抽抽,可等把门一打开:啊!哦!这钱真值!

    带路的林雨桐也没吝啬,又给了一个大洋,“这几天就劳烦你了。”

    乐意为太太效劳。

    关了门房间里转了转,然后去卫生间,洗个澡先。

    洗了澡了,浴袍换上,浑身都像是轻了好几斤。嗣谒已经用电话叫了餐了,各种的餐点摆满了餐桌,嗣谒这才笑:“值得了吧?你先吃着,吃完咱开洋荤去。”

    蛋糕牛奶水果,各种的酒,说实话,水果好长时间没吃到这么多种了。

    嗣谒出来就瞧见桐桐一口肉一口菜,喝一口果汁,而后塞一口蛋糕再来一口水果。他就笑,这两年,到底是吃了大苦头了。

    他坐过去,“好吃吗?”

    嗯嗯嗯!好吃!感觉一瞬间就从地狱到了天堂,这是两个世界的极端。

    塞了个半饱,桐桐倒了一杯酒,而后轻轻的摇晃着,“这个变革和动荡,不知道还得多久。”

    三四十年?谁知道呢?但无疑我们这一辈子最好的年纪都要在这动荡中度过了。

    嗣谒把桐桐爱吃的给她推过去,“要是想过如今这样的日子,咱以后也能过。”亮堂堂的灯光,金碧辉煌的住所,只要愿意,也能仆从成群,前呼后拥。今儿来,就是想叫你见见,若是想过的好,到底能有多好。

    桐桐举着杯子,站在窗口,良久才道:“……这里,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可是,警察、军人不能穿制服进来。”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在你的地盘上,却不受你的政府管辖,何其讽刺。

    这东西直拉拉的建在这里,在这里还能看得见紫禁城。如果对这些都丝毫无感,那都不是麻木了!

    桐桐一口将酒倒进嘴里,“如今这境况,不是一个人能改变。而是需要一群人去改变他。可这一群人在哪,是怎么一群人,谁也不知道。”嗣谒看着桐桐就笑,“所以,咱们出来了,以后多见见,许是就碰到了那么一群人了呢。”时代会选择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无所谓失落还是别的,“尽己所能,做点自己能做的。所以,以后只怕还得是粗茶淡饭……”

    桐桐立马就乐了,然后放下杯子,“住这两天我得多吃点,得吃回来了才成。下次吃到,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两人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纸醉金迷,凡是能消遣的,在这里没有找不到的。酒吧,健身、游泳,完了这里还能帮着按摩,以及理发修面等等。客房服务只管叫,只要给小费,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衣服可以帮着洗干净熨烫,另外,还有人专门推着挂满服装的衣架。就像是桐桐这种的,一看就穿的很不合群。这不,才吃完饭,那边就立马有人送来衣服,从里到外,任你选择。甚至于女士用的香水面脂等等,都有。

    怎么办呢?确实是穿的有点格格不入。四爷帮着两人一人选了两套,不很扎眼,但是价格也相当美丽的。

    衣服一换,妆容一上,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先是在内部转悠,什么都见识见识就完了。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去紫禁城外面转了转,感觉,真的颓败了。

    这么影响心情的事,以后还是少干。咱说点别的,比如房子,“那四千的房子,怕是皇城根下的房子吧?”要是小院,不能这么贵!看看外面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物价贵到那份上大家怎么活?

    嗣谒就道:“那可就住的偏了!要么就是跟人家挤在一个院子里,要么就是找特别小的院子。”

    那你说的四千的是什么院子?

    嗣谒叹气,“只是一个三进的而已。”

    桐桐嘴角抽抽,三进而已?比起三排五进的院子可委屈大了吧?她心里哼他:想啥美事呢?能有个小小的小院,独门独院咱自己过日子就不错了。

    在周围转悠了一天,第三天,两人一道出门,去拜访李伯民的一个同学,此人本就是京城人,家境殷实。留洋回来一直被政府的各个机构聘用,做的都是翻译的差事。

    许是因为跟官场比较近,身上的架子比较大,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直接就问说,“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边嗣谒还没说话呢,人家那边电话响了。

    对方抬手,告诉周围的人都暂时别说话,然后去接了电话。对着话筒嗯嗯嗯了半天,放下电话就起身,然后指了管家,“若是有烦难之事,跟管家说是一样的。”之后就又说管家:“这是故交托付的,不能马虎。”

    说完跟嗣谒和桐桐客气了一声:“实在是身有公务,不能耽搁,失礼了。”

    嗣谒就顺势提出告辞,“本就是帮着送一封信,送到了,托付也完成了。您留步,在下和内子先告辞了。”

    不等对方说话,转身就走!

    那管家也没拦着,这位先生也只笑笑,摆手道:“书生意气,不用理会。”

    被人这么对待的时候真心不多,桐桐出来不是恼了,反倒是觉得有些可乐!

    嗣谒点她,没心没肺的,还笑的出来。

    桐桐挎着嗣谒的胳膊,“所以说,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呢。换个地方扎根,对谁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说着,就问嗣谒,“现在去哪?”

    嗣谒就叹,“先去省里在京城的会馆吧!怪不得从古至今,这种会馆就没断过。感情这出门在外,同乡这个纽带,真比别的好用。”

    这倒也是!到了会馆,这么一说那么一说的,你认识李,李认识张,你没见过张,但至少听李说过张。彼此容易取得对方的信任!

    嗣谒一说要找房子,人家就立马道,“这个容易,会馆后头隔着一条巷子的,有个老乡的宅子,家具都齐全,不过是要去沪市了,托我卖呢。要价八百,你要是看的上,随时能过户。”

    行啊!咱这就看房子去吧。

    一脚踏进院子,两人都有些恍惚。院子里那么大一棵枣树,枣树的树干上,那疤痕多像一只眼睛。桐桐不确定的看嗣谒,嗣谒也一脸惊疑。

    到了这里,感觉竟像是回家了!

    桐桐弯下腰,捡了掉在地上的枣子塞嘴里: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第272章 重踏征程(17)

    这个房子两人没有还价,八百就八百,直接给买下来了。

    一水的黑漆家具,洗洗涮涮的,就能用。要置办的就是生活用品和床上的铺盖。熟悉周围的环境,然后花了几天时间把家给安顿起来了。

    然后桐桐竟然发现,如今这银元好像都不大值钱了。

    今儿出来买点米,想着多攒点粮食,这总不算错吧。如今这年月,藏粮食比藏别的东西都把稳。

    像是米,想多买点吧。结果这一算,不对呀!她记得两年前的时候,一个银元那时候多值钱呢?反正去粮铺问价格的时候,一个银元买四十四斤的大米是能买来的。虽然那米也不咋样,但四十四斤这总没错吧。

    可今儿来了,掂量了一下,感觉重量也就是四十来斤,竟然要两块银元。

    她还问人家伙计,“这是多少斤呀?”

    这可不敢跟您瞎要价的,“这是四十八斤。”

    一块银元只能买二十四斤大米了!

    这虽然有小县城的其他费用小,京城的其他成本大的因素在里面,但这个价钱是不是涨的有点太多了。

    这两年在县城,吃的这一块她没再去粮店。都是李家叫了他们家的铺子送来的,有时候三四个月一结账,有时候半年一结账,要问具体的一个银元买几斤米,她真不知道。

    如今反应过来了,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么贵呀!

    桐桐回来一算,就跟四爷商量,“以后尽量换黄金,为了方便的,拿一部分兑换美钞。银元这东西……不成!”

    可银元已经是大部分百姓觉得能保值的一种货币了!

    嗣谒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又在本本上记了一笔。物价这个东西,能反应出太多问题。

    桐桐不知道嗣谒想啥了,反正她得算计着过日子的。

    两人在家生活,不敢胡吃海塞,就是普通人的日子,一日三餐算下来,一个月只生活费低于十五块钱还不够。这还不能出去随便买水果这些东西,虽然大部分情况也买不到。

    “还是得开源节流。要不然坐吃山空,日子也不大好过的。”

    嗣谒倒是不急,“再等等,等等李伯民的消息。明儿我出去,给蔡先生发个电报,告知他咱们的地址,方便联系。”

    嗯!也成呀!

    安顿一个家并不容易,都说可以了可以了,可是再收拾总也有需要拾掇的地方。

    今儿两人好容易把家里拾掇的能看过眼了,再瞧瞧院子里的枣,两人啥也没干,在家把枣子打下来,然后晒着慢慢吃。

    这收好,都下半晌了,结果家里来客人了。

    还以为是前面会馆的谁呢,可怎么也没想到,是李同行和沈淑娟。

    李同行是李家老幺,李伯民的幼弟,年岁跟嗣谒相仿。沈淑娟就是那位沈家的小姐,这两人是家里给订的亲事,去年就成亲了。成亲之后两人来了京城,来京城之后,倒是不怎么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李同行跟着嗣谒往里面走,边走边道:“我俩去香江了一趟,你们来京城之前,我大哥没联系上我们。也没能安排我们去接你。这不,前儿才回来,我大哥的电报就追来了。”一进屋子,就从包里往出掏,“这是五根金条,两千美金。”说着就推过来,“我哥说这是什么东西的定金,先叫从我这里支取了给你送来。我也弄不清楚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但我哥在沪上,说是最多半个月,他会来京城。到时候带一些人来,再详细的谈。”说着还好奇的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嗐!这有什么神秘的,就是一汉字打字机的图纸。

    李同行哎哟了一声,“我哥怕是在跟南洋的商人贺熙平谈这笔买卖的!跟此人要价,千万别客气。财大气粗,南洋的船厂和汽车行,都是他家的买卖。”

    两人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成,沈淑娟拉着她去园子里说话去了,“……男人们一天天的,不是前程就是买卖,再要不然就是革命。我家这位也是一样,头脑一热,整天是这个读书会,那个讨论会,前儿回来,昨儿一整天都不在家。又被拉去开什么会去了。我说你要么就去做生意,要么就去谋个职位,咱好好的过日子成不?结果呢,学不好好上,也不说买卖前程,就是一天天的跟一群人这个那个的凑一块折腾。如今我们还靠着家里的接济在过日子呢。可我们不能老跟着大伯子那边不分家吧?可愁死我了!”她朝里瞧了一眼,“你家这位就不一样了,务实多了,一心奔着挣钱,这不挺好的?”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如今这世道变的快,人也变的快。只看报纸就知道了,文人各种的吵架,也是各有主张。自己和嗣谒……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有些报刊读了,叫人觉得很亲切,有些报刊读了,忍不住就想反驳吐槽。这种东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当然了,嗣谒那人,是觉得感觉这种东西只能作为参考。这不是着急的事。

    尤其是一些立场的东西,不是急着表态就是合适的!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多看看事态发展,如此,才是最大的保全。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亦或者是对自己以后要做的事,都是一种保全。

    路是摸索着走的,嗣谒的意思是:谨慎、低调、不露头。

    这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桐桐点头认可这个看法,如今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想露头也未必有机会。唯有谨慎二字,当做到的。

    她跳过了这个话题,问说:“你呢?当时不是说来了考大学吗?没再继续读?”

    “女子师范大学。”沈淑娟摇头,“去了不到一年,然后……不想读了。”

    为什么?

    “学校里乱糟糟的,也不是念书的地方。”沈淑娟叹气,“班里也有一些女学生格外的活跃,各种的集会,然后宣讲……我感觉我跟她们格格不入。”

    桐桐笑了笑,“想好好过日子,也不算是错。”

    沈淑娟就道:“对嘛!我就觉得国家大事,那是那些大人物要考虑的问题。谁都是想往好的变的,对吧?再怎么着急,难道一时三刻就能改变吗?”

    虽不是一时三刻能变的,但哪怕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因为这般的推动,总有些益处吧。远的不说,若没有那些勇敢的姑娘敢站出来发出声音,你又怎么能在女子学校念书呢?

    桐桐叹了一声,她想,她跟现在的沈淑娟,应该不算是能一路同行的人吧。

    跟她能谈过去,谈老家,谈家长里短,谈风花雪月才子风流,却不能谈更深层次的东西。

    桐桐觉得有点可惜,她其实希望能成为朋友的。

    知道了这一点,她就不提外面一些事的话题了,只问说:“将来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想着去香江定居的,可是到了那边,我家那位也没能消停。好像有些学会还是其他,在那边还挺活跃的。尤其是罢工,闹的也很邪性。我一看,这到哪都是乱,那就不如回来吧!回来再说。”沈淑娟皱眉,“至于以后,倒是有一些妇女组织,像是救援会这些地方,我还是希望能出去做一些社会活动。”

    桐桐点头,“挺好!有事干就行。”

    两人说话,一直是桐桐问,她在很高兴的说。以前也是这样,她说的时候多些。然后直说到李同行告辞从里面出来了,她还很愉悦的在说话,然后很高兴的表示,“改天咱们再聊。”

    “聊什么了?”坐在车上了,李同行就问沈淑娟,“说的这么高兴,倒是难得。”

    沈淑娟就道:“也没什么,就是聊一些闲话。”

    哪有那么多闲话?李同行就问说,“没说将来是上学还是找差事?”

    “你不是还在上学吗?我就说你在上学呀。”

    李同行:“……”你只说咱们了?“那人家呢?怎么打算的?”

    沈淑娟摇头,“她没说!”

    李同行:“……”这人,真没法说了。

    前面就是书店,沈淑娟喊了一声:“停一下!”

    司机停下车来,她利索的跑到书店,一会子工夫有出来了,买了几本书。

    李同行瞧了一眼,又是那种小说,“……你这人,就喜欢鸳鸯蝴蝶这个调调,媚俗!”

    沈淑娟把书往怀里一抱:“关于这个话题我再重申,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但你不要干涉我喜欢什么,成吗?”

    然后车上沉默,谁都不说话。

    嗣谒和桐桐不管什么派不派的,两人就是务实派。就像是现在,这么多钱,放好,存好!不能奢侈奢靡,钱多,但往后的日子更多,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样呢。

    桐桐就问,“那个李同行听着,倒像是在外面很活跃。”

    嗣谒‘嗯’了一声,“对如今的军阀混战局面不满,希望以革命的方式结束这个局面。他觉得孙先生对俄的态度,是个良好的开端。”

    桐桐没言语,只叹了一声:“局势千变万化,很难讲的。”

    谁说不是呢!

    嗣谒就道:“所以,现在就要争取在大乱之前,有条件的情况下,做点不管局势怎么变都能用到的东西。无线电报这个,得抓紧。”

    但是从哪找资料呢?太难了!国内这基本是个空白。

    没好资源压根就接触不到!

    嗣谒面色变幻,“若是为了这个的,那不低调又如何呢?”

    桐桐心里有些惊讶:嗣谒表现的好似太过急切。

    局势真的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吗?

    嗣谒没言语,回头却塞给桐桐一本史书,“得空了,再翻翻……”

    第273章 重踏征程(18)

    李伯民来的很快,在带嗣谒见其他人之前,先过来了。

    里里外外的看了看,觉得安置的挺好的,这才进屋说起了正经事:“是我识人不清,叫老弟你来京就遭人白眼,我的错!我的错!”

    是说那个翻译的事吧!

    嗣谒就笑,“人家也是大忙人,我们也确实是没什么事要劳烦人家的。”

    李伯民摆手,“你不要给他脸上贴金,此人家境是不错。早年一起在海外留洋,那时候关系确实是亲密。总想着一起出去,一起回来,谁的前程都不会差。可谁知道,人家一心朝上钻营,咱呢?回了本乡本土办起了教育。身份悬殊,天壤之别,也难怪如此。”

    同学之谊,你念他不念而已。

    解释了这个事情,李伯民又说打字机这个事,“……国土面积广大,只是政府机关采购,这便是极大的数量。这东西是长期营生,一是零部件替换,二是更新。更有就是,往后市场前景广阔。这么大的国家,太需要这个东西了。从长远来看,要价多少都是不多的。”

    但这个东西也不是机密,出来了,有思路,想仿制也很容易。也就是这几年,年轻人的视线都被别的事牵引了,才没人朝这个方向努力而已。

    又不是多高难的东西。

    嗣谒把话说的很透,“……知道价值,但更知道这内情。无人关注是不知道其利,若是有人看到了利,仿制也不过是眨眼的事。”他就道,“老兄,若是如此,我宁肯一次性换一笔钱财,我有用。”

    这是又想搞其他的。

    李伯民不免问了一句:“你是想自己做电报机?”

    “无线……”

    嗣谒才吐出这两个字,李伯民蹭的一下站起来,然后抬手拦住了嗣谒要说的话。今儿在屋里不停的转悠了起来,“这个东西,太要紧了!”

    是啊!太要紧了。

    李伯民低声道:“你是不知道,每年订购别人的东西,得花费多少?”

    真不知道。

    李伯民冷哼一声,“交通部、海军部、陆军部,现在都是自个管自个的事呢。需要了,就跟国外订!国外也是这两年技术成熟了,你知道这些部门拿不出钱来,是怎么买的吗?”

    不知道!

    李伯民摇头,“借款合同。”

    什么?

    “借款合同。”李伯民低声道,“合同里有一条,三十年内,倭国有咱们国内的国际通信独占权。”

    桐桐愕然,“谁有这个权利这么干?”

    “海军部那边干的!”李伯民叹气,“这都叫什么事。”

    桐桐就气笑了,“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是啊!他们没权利,但人家也已经开始修了呀!你可以不愿意,但我修到你家了,你怎么办?

    嗣谒好似知道了,“是如今还在建的二桥电台?”是!

    李伯民就道:“老弟,折腾这个……一是费钱,二是危险。那东西价值高到能换取几十年的独占咱们通信权的份上……那你想想,这些洋人能从中得多大的利益。一旦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在好好的努力做生意的。若是如此,国门就不会被打开了!那就是一群强盗!你有,他抢。你没有,也不想叫你有。你但凡想有,他就会打你骂你制裁你限制你,乃至于……杀你!”

    除非偷偷的,默默无闻。就像是这个打字机一样,做出来了,这就行了。

    嗣谒摇头,“这东西跟打字机不一样,我得有第一手的资料。可一旦找资料,哪里还藏的住?与其默默无闻被人摸上来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意外’了,那我宁愿站出来,站在人前。人人知道,人人晓得,那谁想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得抻着了。”

    李伯民愣了一下,反其道行之,未必就不安全。

    他明白嗣谒的意思了,“你的意思,这次的事……不用过于低调。”

    是!不用过于低调,站到人前,所带来的便利,值得冒险。

    嗣谒就道:“自来,内忧都会引来外患,从无例外。内里的乱子若是能迅速的平定,只要大致是安稳的,那许是还能度过难关。可你看如今这境况,十年内内乱若不平,若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大环境,外患必来。到那个时候,当如何呢?”

    李伯民的视线落在还扣在案几上的史书,可见,这书是常翻的。

    “别人军备了多少年了,咱们这些年,哪里还有什么军备?”不过是依靠了这个国又依靠那个国,所图不过是各种援助而已。

    李伯民脸上有几分羞惭之色:“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回来之所以一心办教育,主要愿意就在于,内斗不断,看的我是心有戚戚。总想着,多些懂道理的年轻人,这世道总也会不一样。”

    可若是真像是嗣谒说的这般境地,又该如何呢?

    李伯民叹气:“不管你预见的对不对,但不管世事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踏踏实实干事的人。既然你是这个意思,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李伯民走了,桐桐就问嗣谒:“十年?”

    嗯!十年!听起来很长,但对于这么大一个国家来说,十年想处理好这些乱子,何其艰难?

    嗣谒皱眉,“你要是出去多认识认识一些人,你就知道了。别人的船是什么样的,咱们的船又是什么样的?别人的飞机有多少,咱们……飞机才几架?”

    难呐!甚至都觉得,这是在螳臂当车。自己一个人微薄的力量,能做的实在是有限的很。

    可这样的话又不能说!这叫惑乱人心。非亲近之人,不能言说的!

    李伯民安排的很好,也很快。先是贺熙平过来,跟嗣谒谈价格。

    怎么谈的不知道,只知道嗣谒随后交给桐桐一只小皮箱,箱子里一半是美元,一半是黄金。

    紧跟着,就是李伯民特别高调的在酒店要办酒会,因着宴请的是南洋富商贺熙平,所以,不仅是李伯民请来了以前的老关系,现在在高校做学问的学者教授,更多的则是因为贺熙平而来的,南洋商会的代表和大小商人以及买办。这些人都动了,那政届时名流,又怎么会不趋之若鹜呢?

    要知道,如今这经费,很大的比例都是从商人募捐来的。

    因此,这些人的面子,那是相当好用了。即便是本人不来,也会派重要的代表前来。

    今儿就不同以往了,怎么说也得打扮的过的去才行。嗣谒自然得西装革履,但是桐桐却没有穿洋装,而是一袭素色旗袍。

    嗣谒上下的打量,“只你穿旗袍最有味道。”

    哄人的话!

    李同行交代沈淑娟,“你先去门口等着,看看到了没有。我也没想到今儿的排场这么大,弟妹那边不知道可能应对,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你提点一两句。”

    沈淑娟将耳坠戴上,“她哪有失礼过?聪明的人做的许是不会出彩,但是万万不会出错的。你就是爱瞎操心!”说着,就扭脸过来,“你这意思,今儿那位贺先生反倒不是主角,他们才是。”

    李同行看了看手表,跟这人说不清楚,“我去迎迎,你慢慢拾掇吧。”

    桐桐和嗣谒来的时候,就见李同行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一见两人就迎过来,先是打量,然后满意的点头,“二位的风度,今儿不知道能折煞多少人。”

    “见笑了。”嗣谒跟李同行寒暄着,往里面走。

    桐桐顺势就放开了嗣谒的胳膊,并肩往前走。

    那边李同行又叮嘱桐桐,“今儿会来一些夫人名媛,不单纯是女眷交际。弟妹以后接触的多了就知道了,这些人里有一些是名声颇大的才女,一些是热衷于社会活动的活动家……回头叫淑娟带你认认人。”

    这是觉得嗣谒和桐桐出身所限,出来交际怕露怯吧。

    一进大厅,李同行就大声喊道:“大哥,看看谁来了?!”把人的视线都给引过来了。

    贺熙平到了之后才来的人,能是谁呀?

    一般不都是重量级的最后到吗?

    两人这个时间到,不是不懂规矩,就是来头大。

    李伯民还没说话呢,贺熙平先朗声大笑,“金老弟你可到了!”过来先跟嗣谒握手,而后跟桐桐打招呼,“弟妹也是光彩照人呀!”说着就朝一位非常温和的女士看过来,“并舟,这便是我跟你提起的靠一本词典就翻译了专业书籍的那位林女士。”

    说完又给桐桐介绍,“你不认识她,咱们韩并舟女士是南洋商务书局的大东家。你翻译的那几本资料,她非常喜欢,正要托我引荐,这不,我把人给带来了。”

    经过介绍,林雨桐知道此人叫韩并舟。

    两人寒暄问好,嗣谒被贺熙平带走了,林雨桐正好跟韩并舟也有事情要谈。

    韩并舟想买翻译稿,这个容易。但桐桐其实是想问问对方,“能找到更多的实用科学的书籍吗?我想试着翻译看看。”翻译出来了,钱的事好说。

    这倒是韩并舟没有想到的,现在能翻译这些和愿意翻译这些的人,并不多。她当然很感兴趣,“你想翻译哪一方面的?”

    “医学、机械等等等等,只要是实用的,我都要。”

    韩并舟沉吟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你跟你先生留学几年可能更有好处,你学的外语是哑巴外语,这并不好。”

    桐桐就笑,哑巴就哑巴,能看能写就行,意思表达好了就可以。如今好的医科学校都是洋人办的,更不要提其他!西洋医术,尤其是外科,不得不承认,在战场急救上有长处。

    其实除了这个,她想要的主要是军事方面的。毕竟军事学堂,至今为止甚至没有热武器战争的教材。许多人都是按照倭国军事学堂那一套的,出国学的就是那个。可实际上,学堂里不止是学兵法,关键是对各种武器的学习。若是等到了实战再去学,那就得用人命去换了。

    除了军事方面的,她也想要一些原版的关于密码学一类的书籍。这在国外是有的!有教材,就好办!要不然,咱们最开始必然是请了人家来当老师,从人家手里学的。

    从老师手里学到之后,再去跟老师较量,这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但这两个要求现在不能提,交浅不能言深呀!以后得找机会,看看谁有这方面的途径。

    嗣谒都很惊讶,“你怎么会想到密码学?”

    桐桐才觉得很奇怪,“电报这东西,难道不是跟密码息息相关的?”我想到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弄电报,我就不能弄密码吗?

    早几年的报纸里,不是有个报道吗?说是一七年的时候,英国破译了德国外长的电报,而后促成了美国对德宣战。

    这说明什么?说明光有东西还不行,你还得会用它。

    可怎么就算是用呢?密码这东西,也不是现代才有的。宋朝时候《武经总要》里就有秘本体制了。这些东西,说到底,不就是数字吗?

    对数字这东西,我觉得我熟!特别熟!熟到我一直以来都没好好的用过的感觉。

    嗣谒就觉得她这话说的,很不地道,“我画图,不都是你算的吗?”怎么会说没有用处呢?

    那不一样!我一直被当做你的工具,你设计了,我去算。弄的我跟你手里的算盘珠子似得,这并不是这一项技能的全部用法。其实,它当做一门独立的技能,真的是有特别大的用武之地的。

    这么说吧:造它,你行。

    但用它,我觉得——我比你行!

    嗣谒有点想笑,桐桐的脑子跳跃的永远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治病救人。”

    桐桐看自己的双手,“一个人一双手,能救的人终究是有数的。我不是要翻译医学书籍吗?我翻译是认真的,翻译的过程就是系统学的过程。学了,我就编一套简单好掌握的战场急救册子。甚至可以把中医引入急救册子当中!让更多的人学会,救的人肯定更多。”

    而密码,掌握的多了,及时了,意义难道比救人小了?

    那谁也不敢说这话,嗣谒就是突然觉得:“咱俩是真搭!我要造电报,你就要搞密码。那若是我造武器……”

    那我就去救死扶伤!

    这么说完,嗣谒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大笑出声。

    把桐桐给笑的莫名其妙的:笑毛呀?嘛意思这是?!

    第274章 重踏征程(19)

    酒会认识了很多的人,而后报纸上接连的刊登相关的报道。

    嗣谒和桐桐的侧面照赫然刊登在报纸上,认识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不管哪个年代,这长相好都占便宜的。从风度到气质,从言谈到举止,好的修养和游刃有余的应对,叫两人迅速的融入了这个圈子。

    但大众的关注度很多都不在这个人干了什么,而在于上层圈子里都发生什么样的事了。就是这么一种追捧。

    李伯民帮着打开了这么一扇大门,那其他的事情,就得嗣谒和自己去趟了。

    嗣谒在酒会上,认识一个叫闫子豪的年轻学者,他是在物理方面比较有研究的一个人。虽然有些人也都是学者教授,可是方向不同。大家得闲了一起闲聊,彼此交友是可以的。但真正能有帮助的,嗣谒就发现了一个,就是闫子豪。

    闫子豪本不乐意过来的,只是交往了个女孩,女孩受邀,他只是陪同而已。谁知道跟嗣谒一见,倒是说的投契。他师出名门,途径广,各方面的考量之下,嗣谒跟此人走动的倒是频繁起来。

    第一次过来做客,就拎了一兜子的书,“金兄,你要的各方面的书可都找来了。”

    这人来不用别的招待,好吃好喝的,书房里能泡一天,讨论学问上的事,要比讨论别的事多的多。

    而桐桐,也终于在私下跟韩并舟女士达成了协议。这三本翻译的稿件,她一分都不取。只换取对方提供国外现有的各种医学书目。

    此人也很干脆,“贺家的船来往港口异常频繁,我们在沪市有自己的商行。最多一个月,货物一到,我就派人亲自给你送来。”

    好的!君子协定,谁都没有纠缠。

    等到韩并舟打发人送书来的时候,已经是京城雪花飘飞的季节了。

    这天,桐桐把炕都给烧起来,而后把炉子都给捅旺。吃了早饭,嗣谒就跟闫子豪出门了。这有些东西,有理论还不行,你得有耗材,得自己慢慢的拼凑研究不是?

    这都是耗钱的买卖。

    而且,闫子豪提出个问题来,那就是你们这里没有电,很不方便。

    但单独为一家一户拉电线,费用又实在是太大。要么,就得弄一台手摇发电机来,要么,就得搬到有点的地方去。

    思来想去,这东西最终还是要放在战场上的。在战场上,去哪里接电去?不都是发电设备吗?

    走走走,先把手摇的发电机想法子弄一个来吧。两人早早的出门,踅摸这个东西去。这东西商用也有,找商行也能采买到,不过是看看去哪里买更合适罢了。

    剩下桐桐,先给四爷把稿子都收好。这些东西都得自己保管。而后屋子弄热乎,估计跑一天得冷的够呛。才说改天再去老家给的地址那里看看腊梅跟主家回来没呢,结果门被敲响了。

    她披了衣服就往出走,嘴里应着‘来了来了’,可门外的人是个急性子,拍门的动作一点也没停下来。她急忙打开门,门外就‘哎哟’一声。

    是一姑娘保持着拍门的姿势,然后朝这边倒了下来。林雨桐一把给扶住了,“没事吧?”

    对方抬起头,扶了扶帽子,好似要看清楚林雨桐一眼,继而才笑:“是林女士吗?”

    是啊!眼前这姑娘年纪也不大呀。

    “我叫明庭。”她笑了起来,“受并舟女士所托,给您捎带了不少东西……”说着就朝外一指,“你们那什么东西呀,这么沉!我下了火车就往这边赶,结果巷子口煤车挡路,我拎着进来的,好沉呀!”

    林雨桐赶紧把人往里面请,“我拎着,你先里面请。”

    咱俩抬着吧!明庭一边喘着气,一边跟林雨桐抬着,真就是满满大一木箱子,确实是沉手。

    进了正厅,东西先放下,“喝点热水吧,喘口气!真是不好意思,劳你大老远的送一趟。”

    对方摆手,“不赖你!本来并舟女士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叫我通知你去取。可惜我这个马大哈,路上给遗失了。只记得号码是北省商会的,那我干脆说送到商会吧!结果到商会一打听,说你们就在后头住,门口挂着灯笼的这家就是!我就直接给送来了。”

    林雨桐把茶递过去,“先喝口水。”

    对方一口给灌下去了,林雨桐又给添了一杯,“明小姐才从南洋回来?”

    明庭就笑,“别明小姐明小姐的叫的生分,叫我明庭就行。我是才从欧洲回来,没赶上回沪市的船,只能先到南洋。我父亲跟并舟女士有一些商业上的往来,到南洋后我就先住并舟女士家里,跟着她家的船回的沪市。”

    说着话,又喝了一杯。然后就起身,“才回来,就不耽搁了,您查看一下所带东西是不是您的东西,我交差了,就能走了。”

    书还能错了呀?

    但到底是打开开了,确实是医术类书籍,甚至有一套是完整的大学教材。这在如今可是宝贝。

    明庭也是愕然:“原来,林小姐是学医的?”

    林雨桐没解释,“辛苦了!书本完好无损,多谢了。”

    明庭摆摆手,“不值什么。”她把大衣的衣服扣住,,围巾也围好,“那就告辞了。”

    我送你!

    硬是把人送出去,拦了黄包车把人送到了车上,这才罢了。

    本以为就是偶尔交集的一个人,隔了几天,也就雪才停,人家又来了,“我才知道林女士是要翻译那些书呀!这可太了不起了!”她说着就从包里掏,逃出来三本版本的词典,“这是我托人找来的,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这怎么好意思呢?

    明庭却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你很该走出去,跟更多的青年人在一起讨论讨论。这几天我见了好几个朋友,她们对你印象都很好。”

    是个热衷于社会活动的姑娘吧。

    桐桐点头,“我是真的很忙,先把这些东西给翻译出来再说。我并不擅长社会活动,就是做点能做的事。以后你们得闲了,可以上家里来玩。我家里一没长辈,二是地方大,还算暖和。三是我的手艺还行。随时欢迎你们来做客。”

    好啊!对方应的特别利索,“我可当真的啊!”

    当真吧!随时欢迎。

    就这么着,两人频繁的走动起来。有时候明庭会叫人送点蛋糕或是其他的吃的,桐桐也会回点自家做的点心。再要么,她瞧见哪里有自己这边没有的医书,也买了送来。桐桐没什么可送人家的,就画一些衣服饰品给她。许是她能用到呢。

    谁知道这几张随手画的东西,叫人给找上门来了。

    明庭不是很高兴的带着两个人来,给林雨桐挤眼睛,“我表哥,姓卢。”

    “卢先生,你好。”林雨桐把客人请进来,上了茶,看了一眼蹲在火炉边吃烤红薯的明庭,然后才问说,“卢先生前来,可是有事?”

    这位先生还没说话呢,结果边上站着个戴着貂皮帽的小姐摘了帽子,“林女士您好,上次在酒会上,咱们有一面之缘。”

    啊!想起来了,这是一位画家小姐。她记性很好,“鲁小姐?”

    “您记性真好。”她笑语晏晏,而后才道,“之前在卢公馆无意中看到几幅衣饰设计图样,真的非常喜欢。不知道您能不能割爱,将这图样卖给我。”

    卖给你?

    林雨桐摇头,“那是我送给我朋友的!特意为我朋友设计的,已经送人了,不能再卖了。”

    这姑娘脸上露出几分失望来,好似一下子房间里变的更暗淡了。

    明庭蹲在边上就笑了,在火炉边越发吃的香甜,斜眼看她表哥。

    卢先生一脸的尴尬,“是这样的林女士,在下冒昧前来,是想请您给鲁小姐设计几套。”

    这真是不合适!她心里不乐意,就道:“衣裳也是有气质的!我跟明庭是朋友,她性格开朗,为人正直,生性烂漫直率,我给她设计的衣裳,是基于对明庭的了解。但是这位鲁小姐,说实话,真就是一面之缘……”

    卢先生愣了一下,“您不知道鲁小姐是谁?”

    见过就得知道她是谁吗?

    桐桐摇头,她是真不知道鲁小姐是谁。

    明庭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林女士跟闫子豪都是书呆子那一类的,对外面的闲事她关注甚少。”她过来抱了林雨桐的肩膀,跟那位鲁小姐道:“我三年在外,一回来就听到鲁小姐的名声。可诗词歌赋弹琴画画,跟林女士所关注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鲁小姐,这可不是冒犯。”

    当然,这怎么会是冒犯呢?是我们打搅了才是。

    把人送出去了,林雨桐都不知道这鲁小姐是个什么路子的。

    明庭这才气道:“我表哥想叫我来,我没答应,结果他们倒是好本事,跟人打听你们的住址就跑来了。我是追着他们来的,本想是拦着不叫他们打搅你,结果还是晚了。也是怪我,那天带着你画的图,想跟我表姐一块去找个老裁缝的,结果被我表哥带回家的鲁诗颖给碰上了。你不知道她,她可是大大有名气的人呢,是个颇受追捧的才女。就我回来这些日子听说的,追着她跑的公子哥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凡是能请到她的聚会,那都是非同一般的聚会。还专门有从沪市赶来的小报记者,专拍她每次参加酒会的照片,每次衣服打扮都必受追捧的。”

    这样的人呀!呵!林雨桐压根就没放心上,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一些青年,急的到处奔走呼告,日日关注的都是国内国际的大事。也有一些人,自由的空气叫他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觉得,不是一路人,不用管,可怎么也没想到,人家没冲着她来,却冲着嗣谒使劲。陪嗣谒去饭店见个人,结果偶遇了这么一位。

    人家立马笑语晏晏的迎过来:“金先生,林女士,这可真是太巧了。”

    嗣谒低声问:“谁呀?”

    林雨桐叹气,觉得有时候大家不喜欢太过漂亮的同类是有道理的!她一走近,容易把别人比的黯淡无光。也许人家没别的意思呢,也许人家只是个漂亮的,满是才情的女子,但是我为啥我就不喜欢她呢?

    她低声回了一句:“坏人!”想把我变丑的坏女人!一对比,我就丑了。我一嫉妒人家美貌,就更丑了。

    嗣谒就笑,人家到跟前了,他也不搭话,就看桐桐。

    桐桐这才扬起笑脸,“鲁小姐,这可真是太巧了。”

    人家笑的特别亲和,“是来见电报局的周局长吗?那我就没接错人!二位随我来!周局长听说我跟二位认识,可是托人请我来做陪客的。金先生大才,北省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来了。我们当真是不知道,金先生是如此天才人物。”

    句句恭维,一点也没有受冷落的尴尬。

    今儿包间里也没别人,就是周局长和他的夫人。一进去,两人在看到痛痛的那一刻都尴尬了一瞬。

    周夫人先朗声跟桐桐道:“等闲可见不到你,上次见了一面,再之后的聚会上少见你的很。我就说,别的时候你不来,这次是必来的。看吧,被我说着了吧。”

    林雨桐就道:“请了鲁小姐这样的人物,我怎会不来?为了一睹鲁小姐的风采,也是该来的。”

    周夫人心里暗赞,这话不软不硬,却也是顶了自己一句。

    都以为她不爱出门,所以请了她的先生,却找了另外的女人来陪客。是个有脾气的人都不能容的。

    这位别看出身不高,等闲也不出来,可这一说话,就叫人觉得人家不是不会打交道,大概真是懒的出门打交道吧。

    正在周夫人想着怎么回话的时候,人家鲁小姐一点也不尴尬,直接就接话道:“我第一次知道我还有这用处呢?下次想见周太太,只说请了周局长和我,再来看周太太来不来……”

    这游刃有余的样儿,不免叫桐桐也侧目了起来!她往常从不用正眼瞧这些人,但其实人家怎么了么?

    这未必不是人家的求生之道!

    第275章 重踏征程(20)

    嗣谒没答应再去电报局供职,只答应有问题了,随时能找他。

    如今这个局那个局的,无所谓哪个党,还是旧军阀的体系。嗣谒不想蹚浑水,供职没必要。有问题了,你来问我,我还是答的。维修就需要零部件,这是个套取耗材的机会。

    若不是如此,北省的消息又怎么会传过来呢?

    还是得有人在北省那边使劲才行呀!

    可以说今儿的见面,是嗣谒想办法促成的。谈的挺愉快的,然后彼此告辞。

    但这个鲁小姐,还真就是躲都躲不开的人物。就像是到了年跟前了,这不是妇幼救助会又发来请帖,说是要举报慈善募捐酒会。这种的就属于你不去都不行的那种!一则这是慈善,二则,这是几个喜欢社会活动的几个姑娘办的。特意送了请帖来,那能不去吗?

    但因着是慈善,那咱就中规中矩,穿的太张扬了也不合适。

    不得不说这些姑娘真的很有工作能力,像是举办慈善酒会的饭店,就是人家饭店友情提供的。说服别人卖你面子,并不是容易的事。

    饭店门口有几个学生打扮的女孩,面带笑容的请来客登记。

    林雨桐才写下名字,其中一个姑娘就笑道:“是林女士呀?我听明小姐说起过您。听说您正在翻译医科类教材,也不知道您还需不需要人帮忙。若是需要整理稿件的,您千万别客气。咱们女子学会有的是字体秀丽,细致认真的同学。抽空了大家帮您整理。”

    好啊!林雨桐应承了人家的好意。

    偶尔出来走走,看看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

    被带着走进去,已经来了不少人了。明庭急忙朝桐桐招手,“你可算来了!早知道叫司机绕一圈好去接你。”

    桐桐就笑,而后跟周围的人寒暄。今儿来的人很杂,有些是老旧的那一拨夫人太太们,有些是新式的年轻人,就这么混杂在一起。

    也有几个像是鲁小姐那样的人,打扮的特别靓丽,看起来高冷的很,不是很合群的样子。

    明庭跟桐桐介绍谁是谁,而后低声道:“我知道你不爱应酬,这么着,我带你认识个人。”

    谁呀?

    被介绍给林雨桐的,是打着头油盘着头发,穿着宽大的旧式衣裙的年轻妇人。看她那拘谨的坐姿,怕是个小脚。

    明庭介绍说,“这是我表嫂,还是新嫁娘。跟我表哥才成亲不到半个月,上次我跟你提过……”

    啊?哦哦哦!就是那个卢先生的太太吧?

    桐桐也没握手,只福了福身,“嫂子好。”

    好好好!对方拉了桐桐的手,一时间红了脸,“我不爱动,还得叫你陪着。”

    “我也不爱应酬,正好咱们做个伴儿。”桐桐顺势就在边上坐了,教明庭只管去忙。她今儿也是帮朋友的忙,忙着招待呢。

    卢太太红着脸,低声问道:“金太太认识我……先生的吧?”

    桐桐点头,“认识的,只见过一面。”

    卢太太抿着嘴,“我听人说过,他是为了一位鲁小姐有求于您。”

    桐桐轻叹了一声,“那位小姐跟谁都很亲密。”

    卢太太只笑了一下,而后才道:“外面跟老家不一样。”

    “嫂子老家是哪的?我也是今年才从老家来,家是个小县城,等闲也不见女眷们聚在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多洋派人物。”

    卢太太眼睛一亮,忙道:“我从苏杭来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压轴出场的就是那位鲁小姐。

    好家伙,貂皮从头到脚,真不是一般的奢侈。

    桐桐偶尔见到一对皮子不错的貂皮袖手,就不到一尺长,冬天带着暖手的那种,人家要价六十大洋,概不还价。

    她反正是没舍得买,结果人家这一身从头到脚的,这得多少钱呀?

    于是,鲁小姐一进来大厅里就一静,都朝她看过去。

    边上的卢太太低声问:“这是哪个?”

    “这就是那位鲁小姐。”

    卢太太脸上的笑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听明庭提起林女士的时候,心里十分敬佩。”

    嗯?

    “林女士能陪着丈夫走到如今,实属不易。”她脸上带上几分羞涩的笑意来,正要说话,鲁小姐来了:“金太太,还说今儿怎么没瞧见您呢?”

    林雨桐的笑一下子就矜持起来,叫人瞧着平白多了几分距离,“鲁小姐找我有事?”

    鲁小姐:“……就是有几日没见,过来打个招呼。”林雨桐点点头,认真的跟她打了招呼,然后又跟卢太太聊:“……您说的那个衣服呀,回头我给您也设计两套……”卢太太愣了一下,然后笑容就灿烂了起来,“好啊!改天我一定登门,不会打搅吧?”

    彻底把鲁小姐给晾那里了。

    谁来给鲁小姐解围的,林雨桐也不知道。但她就不信,这姓鲁的不知道边上的是卢太太。之前跟那位卢先生打的火热,那时候那位卢先生已经临近婚期了。

    是!你会说你很无辜——可去他娘的无辜。

    说实话,喜欢这位鲁小姐的真不多。身后一位夫人低声说她女儿,“不要跟那个鲁小姐去学,那不是好做派。”

    她女儿低声的回了一句:“敢爱敢恨,肆意活着,怎么也不算是错的呀!怎么就不是好做派了?您被禁锢在家里一亩三分地上,一辈子见了几个外男,您都被我爹给关傻了。”

    林雨桐心里皱眉,自己是六福晋的时候,感觉想法跟大家的不一样。现在呢,感觉所思所想跟大部分人好像还不一样。

    很奇怪的感觉!

    但又不得不说,当禁锢打开之后,是有那么一个适应期的。有些人待在笼子里不出来,有的人探出头来观望,有的人迈着小步子尝试着往前走,还有极其个别的,她们的步子迈的很大。

    因着卢太太是小脚,结束的时候,她陪着多呆了一会子,等大部分人都走了,她这才起身的。要走的时候,明庭又拉个戴眼镜的姑娘,“林,你不是要个誊抄稿子的助手吗?这姑娘行,她护校毕业了,又想考医科大学,不是外行。”

    这又少不了停下来跟人家聊了几句,叫她改天到家里去试试再说。

    如此再走,当真就是比较晚的那一拨了。天阴沉的很,外面风呼呼的,人早走完了。因着拉黄包车的都在这一块拉人,这会子拉了人都走了,近处连个车也拦不下。

    她也没等明庭,直接转个方向,换条街道继续走,主要是不想碰上明家的车。今儿车上的位置很紧,何必叫人家为难呢。

    走了都有一两百米了,一个车都没碰上。正要过马路,看看是朝哪边转弯能更快的碰上黄包车的,结果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车门子开了一下,又砰的关上了。她才收回视线,就隐隐的听见有女人的声音:“放开……放开我……救命……”

    她朝那辆车看去,车门子又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和一条穿着丝袜的腿就踩了出来,这应该是被人拉扯了,这女人死拽着要下车。

    桐桐三两步过去,一把拉开车门子,将车上的女人一把拉下来,这才看车上的人,是个喝的五迷三道的男人,看样子却不像是官面上的人。

    再看看车座上的貂皮大衣,她这才扭脸看被救的女人,可不正是那位鲁小姐。

    她身上是单薄的旗袍,唯一保暖的东西就是那貂皮大衣,这会子都冻得瑟瑟发抖了。

    林雨桐伸手去拉那衣服,车上男人可算是回过神来了,一把拽住,“你……你谁呀你?衣裳是我的……皮货店少了八千不卖……她说穿就穿了……穿了就白穿了……”

    这是个撒鹰就要见兔子的主儿。可不是那些愿意谈情说爱,不要实质东西的公子哥。

    林雨桐看鲁小姐:“是你的还是他的?”

    鲁小姐啪的一声把车门给关上了,“是他的。”

    那就别拿别人的了!她左右看看,朝一家成衣店走去,找了一条棉旗袍,价钱也不贵,然后塞给鲁小姐,“你进去换一下吧。”

    鲁小姐指了指外面,“我的钱包还在车上。”

    “我送你了,你穿吧。”然后付账给钱。

    精致的妆容配这旗袍,确实不搭!换好了就出来一路跟着林雨桐,也不说话。

    “我给你叫黄包车?”林雨桐扭脸问她。

    “前面有电话亭,我需要打电话。”

    林雨桐摸了几块钱递过去,然后转身就走要。

    鲁小姐一把拉住了,“别管怎么说,今儿谢谢你。”

    不用!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会管的。

    鲁小姐涩然一笑,“大部分女人都觉得我这样的是人尽可夫,可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却不曾更鄙薄我!我是不好,但我也不是十恶不赦。”说着,就又轻笑一声,“林女士,今儿我承你的人情。我不管你把我当不当朋友,打今儿起,我把你当朋友。”

    林雨桐:“……”不用!我并不是很想交那么多朋友!

    但是这个自认为是她的朋友的人,这就开始关照她了。而且此人的交际能力是不一般,转天叫人送来一份谢礼,正是嗣谒最近在找的一些元部件。

    桐桐蓦然变色,“以后需要什么,我帮你去弄!你不要再去外面折腾的弄什么东西了……”尾巴全露了!

    这东西露了也不要紧!正因为不要紧,我才没弄的那么复杂,知道了就知道了。

    但桐桐摇头,“事不是那个事,反正你不许再抛头露面了!”

    我不去能叫你去吗?

    桐桐忍着没翻白眼,就这点事,我能叫露了头脸?

    她特诚恳的跟嗣谒商量:“……你说我收一批人手怎么样?”有些小事还得亲力亲为也很烦!可若是手里有人,这就好办了!

    嗣谒:“……”能耐的你呀!那要不然咱去沪市,叫你跟那些青帮红帮的老大们拜个把子吧?!

    桐桐:“……”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第276章 重踏征程(21)

    大概真是那句话说的: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这话不大好听,但大概总也有一定的道理的。

    说什么青帮红帮,当时说的时候真就是过过嘴瘾就完了。桐桐一直觉得自己特别的伟光正,她站在人前,那必须得是个正面的形象呀!那么名声不怎么好的地方,自己不会跟他们有牵扯的,对吧?

    自己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呢,有时候啊,真的就是事赶事,事撵着事,凑一块了不是?

    那边因为鲁小姐带来的小插曲,转脸就可以扔过手了,这眼看过年了,今年新认识的朋友之类的,这不是还得走动吗?准备年礼,准备年货,还得再把家里给打扫打扫。

    家里想要干净,就看两个地方,一个是厨房,一个是茅房。

    自家这院子,是有自己的茅房的。这一片的住户还都不错,家家都有自己的‘私茅房’。有些大杂院聚集的地方,那就是‘官茅房’,几十米一个,周围这一片都去那里解决。

    因着家里有男客女客,入冬前还请了人,给改成了两间。只要勤快和习惯好,肯定能拾掇的很干净。但是厕所得有人定期来掏的呀,人家来的也很勤快,就是个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隔上那么几天天来一次。每月定期有人来收钱,然后总也有人能按时来处理。

    桐桐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给点小费,告诉他可以来勤一些,人家也都来的很勤。说是早起哪个点来,人家也能按时来。

    因此上,她一直不觉得这哪里有问题。

    直到快过年了,提前备年货嘛,杀鸡宰鹅的,厨房的垃圾也多。这玩意桐桐都给在废筐子里堆着呢,想着一块给清理了。

    可是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人来。

    桐桐就问隔壁的大娘,“您家掏粪的来了吗?”

    这大娘系着围裙,拎着篮子,在前面会馆帮厨,相互认识,就站下来跟桐桐说话,“也没来!年年到了这个点,不抻着是不能的。再等等,也就那么两三天。”

    什么叫做不抻着不行呢?

    真就过了两天,桐桐明白了。

    这天才吃了早饭,桐桐才说出门去看看腊梅,年前该回来了吧。

    结果还没出门呢,门就被敲响了。嗣谒要去开门,桐桐拦了,“估计是掏粪的,你忙你的吧。”

    世道是乱,但青天白日的,这里住的还都是差不多的住户,也没乱到那个劲儿上。

    桐桐起身去开门了,但却并不是往常掏粪的小伙子,而是个三十来岁,骨瘦嶙峋,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男人。这人林雨桐月月都会跟他打交道,叫什么咱也不知道,反正是每月月底那一天,过来收掏粪钱的。

    这次桐桐也以为人家提前收呢,毕竟嘛,腊月月底是大年三十,下月月初是大年初一,这日子上门收钱都不合适!就是大年下的十五之前,过来收都是不合适的。那提前收正月的,也是应该的。

    她还笑了笑,从身上找了三角,直接递过去了,“这是下个月的,收好。”

    提前把下个月的都交了,能叫你们的工人来处理了吧?

    结果人家收了钱,笑的那叫一个殷勤:“太太哟,这大年下的,您看看,这也辛苦一年了。不得赏个喜面呀?您行行好,也叫大家伙过个年不是?”

    哟!这是上门要钱来了,不给不行的那种!

    桐桐就把人给打量了一遍,笑了一下,“才来的新户,还真不知道规矩。你看,给多少合适呢?”

    “太太,金先生是这个……”对方竖起了大拇指,“您的手面能小了?”

    桐桐摸出一个银元来,“够吗?”

    人家连忙作揖,“谢您呐,太太!”说着就朝门外招手,马上就有两个没怎么见过的人,进来帮着处理了。

    之前那个小伙子,却也一直没见到。

    桐桐站在院子里听着,这不,紧跟着又去隔壁敲门去了,院子里传来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

    也就是一个大洋,在自家呢,也真不叫事。这个行业又脏又累,就是多要点,从心理上来说,咱能接受。

    回屋了,嗣谒一问,她一答,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桐桐还是照常出门,“你把门在里面直接锁上吧,今儿巷子里人来人往的,乱糟糟的。”

    成!

    桐桐往出走,嗣谒跟在身后看着桐桐出了巷子,这才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出了巷子上了骡车,道儿有点远。结果跑了一趟,人家家里这次是留着人的,有个老妈子在。林雨桐一打听,老妈子就笑,“你姐姐他们跟着主家去鹏城了。”去鹏城了?那边闹革命可闹的厉害。

    这家人跟沈家有瓜葛,林雨桐干脆坐车又去了李同行家,跟沈淑娟打听这个事。

    沈淑娟在家也没清闲,屋里小麻将就有两桌,年轻的太太们聚在一块打牌呢。见桐桐来了,沈淑娟拉了桐桐就要上场,“打几圈嘛,没那么着急的事。”

    桐桐没上场,这玩意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叫自己玩的话,真把她们都能赢的倾家荡产。

    她推辞了一下,低声跟沈淑娟道:“跟你打听的事。”

    沈淑娟就叫家里的丫头先上场支应着,这才跟桐桐去了一边的小厅,“我也不爱打这玩意,可总也有些面子情要应付。”

    知道!李家到底是商场上的人,跟什么人都得来往交际,这也是挺为难沈淑娟的。

    林雨桐就问沈家的事,“……我这都跑了几次,总说会回来,可一直也没见。那边倒是留着下人呢,可一问就说不在。如今听那样子,是在鹏城。”

    沈淑娟就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她朝外指了指,“你当人家为什么跑来跟我打麻将了?不就是沈家如今有了贵亲了!我家的表哥,在孙先生身边工作。把我表舅他们都带过去了。你二姐一直陪着那边的长辈住,清闲事又少,过的安生。”

    哦!那这我就放心了。她干脆就起身告辞,“我明儿要做老家口味的点心,料都备好了。赶明你叫家里的司机过去取,我就不专门跑这一趟。”

    沈淑娟一下子就乐了,“我不吃青红丝。”

    知道!不放那玩意。

    沈淑娟又哒哒哒的跑进去,从里面拎出来三个大纸袋子,“都给你带上,是西餐厅出来的面包,我吃着还行。”

    林雨桐也没推辞,“我熬了山楂酱,搭着这个吃味道挺好,明儿给你拿一坛子。”

    很高兴的把桐桐送走了,沈淑娟才上了场子。

    有太太就问说,“那位就是李太太您的陪读吧?”

    “说不上陪读,就是发小,一起长大的。”

    “听说现在也是进出贵人府邸,交好的人不少,颇会钻营吧?”

    沈淑娟就不是很高兴,“她不是那样的人,为人做事很本分规矩。人也很好,很和气。至于说进出贵人府邸……她是个很上进的人!要是日子好,她何必辛苦?就是日子不好,再不上进,岂不是永远得不好下去。我是觉得聪明上进的人凭本事吃饭过日子,没什么毛病。”

    这人就知道有些失言了,最近她常来,没见到那位往这边跑,还以为并不亲近。没想到这主子偏袒起自立门户的下人,这偏袒力度还挺大。

    桐桐不知道这些,她得了信了,就给老家发了电报,给蔡先生的。叫蔡先生把这个消息告诉老赵,让老赵跟林家说一声。省的他们想打听都没处打听去。

    把这些都处理完了,这才往回走。本来回来的时候黄包车是能往巷子里走的,结果一拐弯,人家就停下来了,“太太,哪里能绕,咱绕着走吧?”

    林雨桐朝前一瞧,就微微皱眉,有往常见到的掏粪工打扮的人,正停在巷子中间,也不知道在干嘛。但是,还不叫人过了?

    她就说拉车的师傅,“叫他们让让就是了。”

    这车夫就扭脸看林雨桐,“太太,您是新搬来的吧?”

    嗯!怎么了?

    “每年都有不给这些人掏喜面钱的,谁叫不交,先是不帮着掏粪,再是把那乌七八糟的东西往人家门口一堆。先这么堆一天,要是再不给,那就得过来倒人家门口了。”

    林雨桐眉头皱起,这就有点过分了。本分的钱给了就行了!喜面这个东西,那就是个意思。给你一个大洋是心意,从家里倒了两碗苞米面给你是不是个心意?就是这家困难,遇到难处了,拿不出来,那这是多大的事吗?

    说到底,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才是本分。这威逼强迫,就不对味了。

    而且,我家的给了钱的呀:你要是这么堆着,臭气熏天的,付了钱的我们不也得跟着遭殃吗?

    她把人家的车钱给了,叫车夫先走,她往里面去。走的近了就知道,味道很不对!用帕子捂住了鼻子,路过的时候看见之前给自家掏粪的小伙子也在其中,守着两筐粪蹲在地上。

    她才从这边越过去,结果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呢,就听到一群人的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一扭脸,看到几十个人手里拿着粪勺扁担的朝巷子里跑来,然后对着那些守着粪筐子的就打过去。

    这是行业内械斗呢!

    林雨桐靠在自家门口,看的津津有味的。

    就是那个给自家掏粪的小子,好生滑溜,挨了两下就跑了,转脸又带着一群人呼啸而来,跟早前那一拨人打成了一片。

    这边喊着:这粪道是我们的,我们花了二百八十买的。

    那边喊道:他娘的买了也得从大年初一算,现在还是我们的。

    桐桐这才知道,司空见惯的不怎么注意的这么一个群体,藏着大江湖呢!

    第277章 重踏征程(22)

    嗣谒一开门,就瞧见桐桐靠在门口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也不嫌弃味儿味儿的!怎么就那么好热闹呢?大冷天的,这个味道,你是真成。

    桐桐被拽进去了,她还兴致勃勃的跟嗣谒说这个事,“人在这个世上,吃喝拉撒谁也少不了的!都知道吃喝的营生上赚钱,可反之,好似特别脏的那个就不怎么叫人关注了。”

    对啊!怎么了?人家打个架,你还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桐桐就道:“……这么大的京城,你得想想,这得有多少这样的人。从百姓住户,到学校医院政府机关,哪里能少的了这些人。这么一算的话,满京城只这一行,就得上万人。”

    而且,是必定能渗透到城市角角落落的上万人。

    嗣谒正给她倒热水呢,听她说的那个意思,惊的他差点没把水壶给扔了,“你想干什么?”

    不要这么紧张。

    桐桐就道:“这其实是个关系到家家户户过日子的行业,对吧?”

    对!

    “要是这一行被垄断了会怎么样?”敢想吗?

    嗣谒看了她一眼,“这一行已经被垄断了,是一个叫于大度的人。你说的对,这一行,很挣钱。大粪道吃了小粪道,最后整合在一起。只一个京城这一行业,他垄断了没两年,但也人人都不敢得罪他……”

    当然不敢得罪了!得罪了弄一群粪工腌臜你,你就说你能怎么办?跟这种人打交道,办法不过是两个:一个是以小代价的把这种王八蛋给打发掉。一个得罪他叫他腌臜你,完了你还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

    这种的,那只能选择第一种了。

    桐桐就问说,“没少赚吧!”

    那是!城外近郊几百亩地已经攒下来了,城里别墅大宅子住着呢,也是奴仆成群的。

    这家伙也是小瘪三出身的。

    桐桐当然知道这个赚钱的,这其实就是个两头赚的行当,别人的生意不得有原料钱成本钱吗?他呢?提供原料的这边不仅不要他花钱,还得人家花钱请他处理。完了拉到城外沤肥,再卖出去给农民。中间付出的是什么呢?就是一个人工钱。

    可如今什么最便宜,就是人工最便宜了!

    有一口饭饿不死,就有人去干活。一个月给那点钱,不够买一双鞋的,这就是粪工活着的法子。

    这里面也是一层一层的盘剥呢。粪工上面有粪道的管理,粪道上面才是垄断者。

    而且,粪道是可以继承,可以当做资产来回租赁甚至于买卖的。

    桐桐就低声道:“……我不去管这个,我就是想着能不能找个人替代这个于大度……”

    嗣谒就笑,“那你知道这人是这个行业协会的会长吗?”

    真的吗?掏粪的还有行业协会呢?

    这话问的,你也知道这个行业里那么些人呢,怎么会没有行业协会呢?人家摇身一变,有个半官方的身份的。

    桐桐嘴里嘟囔了一声,“最苦最累的都是掏粪工,如果说钱叫他们赚了,能叫他们靠这个养家糊口,那没问题。有一个行规是对的!但如果恨不能把下面的人压榨干净了,肥了行业内个别的人,那这种人就得收拾。”

    四爷哼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共党的呢。你这跟那些组织铁路工罢工有什么不一样吗?性质是一样的。

    性质一样,但做事的手法不一样:人家文明,我可能更崇尚以暴制暴!

    这样的事桐桐也就是说说,毕竟只是听了听,也不是真的去了解了,要过年了,又得在年跟前做点心去看望一些教授,暂时就被桐桐搁置了。

    谁知道大年三十了,早起嗣谒就起来清扫院子,而后贴春联嘛!

    这春联一贴起来,好些人就拿了红纸,拎点东西上门来,求嗣谒给写春联的。嗣谒是来者不拒,桐桐把茶在炉子上吊着,好喝不好喝的,反正有热茶喝。

    好似这么一下,就跟相邻也亲近起来了。

    人家带了东西来了,桐桐也不叫人家空手走。院子里这枣树打了不少红枣,存的挺好的,每家叫带回去一点,是个意思就完了。

    街坊邻居的,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忙忙叨叨的,都到下半晌了,有些人家都开始祭祖了,真就忙上了。

    桐桐和嗣谒朝皇陵的方向拜了拜,收了祭品,都说回屋能下饺子呢,谁知道巷子里啪啪啪的,好似谁在敲门,挨家挨户的。紧跟着就是个老太太的呼喊声:“……救命呀……来人帮个忙呀……救命呀……”

    哟!是巷子里那家的老太太吧。

    陆陆续续的就有开门声,桐桐和嗣谒也没耽搁,赶紧就往外跑。

    结果出去的时候好些人都已经在巷子里,那老太太哭喊着:“我家栓子……我家栓子……送医院呀……”

    林雨桐朝那边一瞧,才看见老太太门口躺着个人。她赶紧跑过去,是老太太的孙子,十四五的年纪吧!此时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面色青白,嘴唇发紫。

    她把人直接给翻过来,用膝盖顶住肚子,然后拍打背部,得有半分钟,这孩子哇的一声给吐出来了。林雨桐这才摸手腕,然后又是掐人中,又是揉穴位。四爷把家里的针灸拿来递过去,桐桐连扎了好几个大穴位,这孩子才胸腔猛的一颤,咳嗽出声,有水从口鼻里继续喷出来。

    边上围着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活过来了。

    桐桐面色依旧沉重,朝边上看了一眼,“来俩小伙子,赶紧给搬到热炕上,衣服给脱了捂着吧,别折腾了。谁腿脚麻利,赶紧去找个郎中来!”说着就看老太太,“人颠簸不得,请郎中来吧。”

    可这大年三十了,药铺都关门了!

    医院倒是开着呢,可是太远了!谁都怕在路上把人给折了。

    老太太就求:“金太太,求您,救救命呀!”

    桐桐就道:“您也知道,我是自己看书学的……”

    没事!真出事了也不怨您!真不怨您!怨不着您呀!

    桐桐应了,颠簸了伤肺,一辈子难养好。就这么别动,叫一般的郎中给瞧,三四个月也就恢复了。当然了,要是自己调理,十天半月的事。

    看人家老太太信谁吧!她跟进去再给瞧了一遍,而后开了方子。

    嗣谒又道:“药铺的郎中应该离的不远。不行就打发人去人家人家请一下,叫看看最保险。”这家的儿子是个大烟鬼,还不定在哪钻着呢,家里就剩下一老一小了。要不是实在没钱,也不至于叫掏大粪的堵了门呀!他从身上摸了三个大洋出来,“这些钱留着,一是抓药的。二是请郎中的,千万别耽搁了。”

    老太太千恩万谢的谢着。巷子里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这有钱的掏钱了,没钱的得出力呀!

    这么着,有人想法子看能不能敲开药铺门的给抓药去了,而知道郎中在哪的,帮着跑腿找郎中去了。

    林雨桐给下了针,孩子醒了。

    老太太这才赶紧问:“……怎么的了……怎么就落水里去了,谁把你送回来的……”

    栓子说话困难的很:“……我去城外倒粪……被他们给堵住了……把我扔在护城河里泡着……穿着棉袄……沉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是说家里请不起人家来掏粪,他自己弄干净挑出城去,大概是想着到野外荒地上倒了拉倒。可是被人家给逮住了,这些人对这种不肯交钱的不客气,把人直接扔护城河里了。看这孩子如今这个样子,当时必然是沉下去泡的。送人的未必是这些人,闹不好是被谁瞧见了,这人偷着把人捞上来,然后偷偷的把人给送回来了,就放在门口,然后敲了门跑远了。

    若不是捞的及时,这小子的小命真没了。也亏的送回来的时候路上颠簸,估计是把水吐了一些,侥幸的没把命给丢了。

    周围没走的人恨的牙根痒痒,多大点事了,就能要了这么大点孩子的命。

    不当人的畜生东西!

    桐桐心里冷笑,人为了生存,善恶只在一线之间。以善去引导,那就是善的。以恶的东西去诱导,那就是恶的。

    可怜与可恨之间,就差了那么一线。

    桐桐低声问:“还记的扔你那几个人,都是谁吗?见过这些人吗?”

    这孩子点头,“就是堵我家那几个人……”好的!知道了,“没事了,好好养着吧。吃三五天的药就能下床,有个十来天,不出半个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这边人还没走呢,郎中来了,一号脉就叹气:“这可是败了身子了,没有半年都养不回来。”

    老太太当时没言语,但却选择用金太太的药。一是家里吃不起半年的药。二是真要是半月没好,那至少不能更坏呀!

    所以,先吃着吧。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许是有些本事呢。

    跟四爷回家的桐桐真气着了!垄断行业牟利没把她给惹着,动辄就能要人命的做派,却真把她给惹着了。

    嗣谒一瞧那样就知道了,这是手痒痒了吧?行!想干就干,我能给你拾掇尾巴!但是:“不能蛮干!”

    当然,我是那蛮干的人吗?

    第278章 重踏征程(23)

    桐桐觉得她真不是个莽撞的人!计划这个可以有,但有些事,只计划是没用的!与其这里布局那里布局,叫人觉得你处心积虑。倒不如只做个莽直的人,叫人瞧着,不会心生警惕!

    所以,我的莽,那也是有选择的莽。

    过了年,大年下的,林雨桐也没去找谁的晦气!直到大年初三,一大早她清扫门口呢,瞧见给自家掏粪那小伙子在栓子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像是在打探什么。她就站在巷子里喊了一声:“今儿就上工了吗?”

    这小伙子吓了一跳,赶紧应着:“是啊……金太太,今儿就上工了。”

    桐桐就笑,“那今儿就劳烦你了,也不着急,轮到我家的话你敲门,家里有人的。”

    好的!好的!

    桐桐进来了,才走到院子中间,门就被推响了,这小伙子就进来了,还是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好些人家还没开门,先给太太家清理吧。”

    “那应该今儿也不忙。”桐桐把人叫住,“吃了饭了吗?要是没吃,趁着没脏了手,我给你拿点吃的吧?”

    啊?啊!那多不好意思。

    桐桐进去把炉子边烤着的酱肉包子拿了俩递过去,一边擦窗棂一边跟对方说话,“整天见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王甲,太太。”他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一个人跑来谋生的?”

    “没有!”他嘴里含着东西,含混的应着,“家里还有爹娘和弟弟妹妹……人口多……”

    这样啊!桐桐轻描淡写的,“我家巷子里那户,有个十四岁的孩子,差点没救过来……”

    王甲一口差点没噎住,这会子直抻脖子。

    桐桐就笑:“怎么?你们把人家扔下去的?”

    王甲咽下去噎的眼泪都下来了,“是老黄他们干的,我远远的瞧见了,才给救上来的。真的!老黄他们本来想把那栓子仍粪坑里,是我给拦了。我说明儿要卖粪,不能给扔。我想着这么着就完了!谁知道这几个老混蛋给人扔河里去了,我远远的瞧见了,不敢过去!等他们一看沉下去了,吓的赶紧跑了,我这才脱了衣裳下去把人给捞上来的。然后推着个独轮车,把他放上去,用草盖上给运回来了……我今儿也没开工,就是心里老吊着呢,怕真给死了……想过来瞅瞅……”

    如今这办丧事也没人办的起,席子一卷就扔了。又是个孩子,对吧?是不是有丧事从门口也看不出来呀!这不就过来给打探了吗?

    桐桐给端了热水出来,“别怕!坐下慢慢说,不着急。”

    王甲吓的怕怕的,主要是怕死了人命案赖他一份,“……老黄,老赖,老蔫……”就这三个!“本来还有大康和小胡,可这俩平时不爱言语,我们仨常在一块,我们没有老黄他们干的时间长,要是我们三个不听,就干不下去了!那天他俩一看要收拾人,下不了手,只说要出粪,给躲了……”

    大头目欺负小头目,小头目欺负普通的劳工。普通的劳工也分老工和小工,老的欺负小的,一层欺负一层!

    底层压榨比上面相互倾轧和排挤更鲜血淋漓。

    “知道这三个人在哪吗?”

    知道!知道!他们守着粪场呢,过年另外给红面。

    桐桐就看他,“知道不多话的道理吧?”

    知道!肯定不言语!跟谁说传出去自己都不落好,干嘛要说!他就知道这家的先生很厉害,认识可多的大人物。上次还见到一个周局长在金家做客,很亲密的样子。他见过周局长,在窑子门口碰见周局长和警察署的署长在称兄道弟。

    要说怕谁?那肯定怕警察署呀!听说每年于会长都会给警察署送厚礼的。

    就那几个人干的事,金太太要是想过问,那老黄他们真就吃不了兜着走的。这事,他当然不能叫人知道是自己出卖的,要不然就完了。

    他回去的时候就等着信儿呢,看啥时候把老黄他们三个直接给带走关进牢房里,可等啊等的,一直也没听到消息。

    这眼看都要上工了,老黄也没来安排。他心说,这就去粪场瞧瞧去吧。

    结果一到粪场,他都傻了!这里等闲也没人过来,这几天也不干活,都歇着呢,也没人来过。这个就导致了一直没人发现,老黄他们三个,在粪池子里呢!

    没死!就这么泡着呢!一根绳子挂着三个人,不至于掉下去,但也肯定不好过。在这里喊哑了都没人应答,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一个人也弄不了三个人呀!这玩意不知道怎么挂着呢,单救一个,这就没法平衡了,另两个非掉进去不可。

    比起警察署,他们更怕黑吃黑。

    警察署等闲不要命,但是黑吃黑是要命的。

    他在救人与不救人之间犹豫,怕惹是非上身。但想到没直接给泡里面要了命,大概对方的初衷也不是杀人,而是给对方教训。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马上喊人来,先把人救下再说。

    可人救下了,围了一群人给泼水清洗,人家郎中才肯靠近。随便给瞧了两眼就道:“用火烤着,暖和了慢慢养着吧。”

    老黄的体质最好,又冷又饿又那么着,竟然很快就半清醒了。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都问谁干的。

    老黄摇头:“不……知道……”

    那是男是女?

    不知道!

    是老是少?

    不知道。

    反正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吊着了。而且都不敢挣扎。谁挣扎谁往下掉,另外两个倒是被抬高了。于是,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呆着,哪怕是拼命的喊,也容易叫三个人的平衡被打破。

    那是吊了几天了?

    老黄先问:“今儿初几了?”

    初六!

    “三天!”初三就被吊起来了。

    给王甲吓的都不敢言语,一直偷偷的往人后头缩。

    这个那个的都在议论,说这是不是有人要抢道儿呀,怎么好端端的就来了这一出。

    老黄心虚呀,也怕那天那孩子死了,这事再给翻出来,只摇头说不知道。

    但这不是说不知道就过去的,下面出了这事,得防着有人捣乱呀!

    把这一道儿的总头头给惊动了,粪场这地方腌臜,人家才不近前呢。只在远处站着,打发人去把老黄抬来问话,可老黄把能说的都说了,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最后只能盲猜,“是不是老坎子捣乱呀!”

    老坎子就是上一个老大,这不是如今的老大花了两百八强买来的吗?

    如今管着这一条小道的人称碾子,这碾子把他家十四岁的闺女给于大度送府里去了!那姑娘生的,嫩生生的,别提多招人了。给最上面送了个黄花大闺女,上面压着,这不才把老坎子的路给挤了吗?

    这总头头人称胖头,这会子扫了老黄一眼,又打发人去找碾子来,看看这一道儿他还能不能管。可碾子在哪呢?这会子就在一个破旧的城隍庙里,站在他对面的,是他亲闺女。

    他闺女举着砍刀,跟厉鬼似得,盯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能把他给吃了!

    这家伙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抬手就照着她闺女的脸扇了一巴掌,“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人我在哪?

    这姑娘挨了一巴掌,举起胳膊抡起砍刀对着碾子的胳膊就砍过去,血瞬间就喷了出来,碾子一声惨叫,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角,不敢说话。

    这姑娘拿着砍刀的手不停的抖,“……我是你亲闺女呀!我在家里,什么活不做?你还骗我,说那地方是做工的……我一心奔着做工去的!可地方是干嘛的?”

    老子那是叫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什么吃香的喝辣的?不过是送去给人糟蹋罢了。三天两天的,人家腻了,转脸八十个大洋给卖窑子里去了。

    要不是那位大姐救了自己,自己就死了!现在早就硬了!

    她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亲爹在面前流血,不停的流血,直到血流的多了,昏过去了,她这才松了手里的砍刀,一下子跪在地上,然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半晌,这才出去,看着靠在外面的大姐,然后缓缓的跪下,“以后我的命就是大姐的。”

    年纪不大,江湖气倒是沾染了一些!

    桐桐低头看她,“叫什么?”

    “叶莺。”她抬起头,仰面看着靠在墙上一脸闲适的人,再重复了一遍:“我叫叶莺。”

    “哪个莺?”桐桐又问了一句。

    这姑娘面色暗淡,低声道:“会唱歌的那个莺。”

    桐桐摇头,“这个字换了吧!单名一个‘鹰’,老鹰的鹰!鹰会捕猎会吃肉!换这个字,成吗?”

    这姑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若是自己能捕猎能找来肉吃就不用唱歌去讨好谁。但是我不会捕猎,也不知道哪里有肉。”

    这没关系呀!桐桐扶她起来,“不会就学,学会了就什么都懂了。我不仅要教你捕猎,还会教你捕捉什么样的猎物。你得懂得,什么样的肉是能吃的,什么样的肉是不能吃。”

    “那于大度的肉能吃吗?”她问的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下一秒就咬死他。

    能!“但我害怕你吃了他的肉,变的跟他一样。”桐桐说着,就深深的看了这姑娘一眼,“你得记得,若有一天真成了那样,那你也会成为别人盘子里的肉。”

    我记住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就跟饿狼似得,开口就问:“大姐,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桐桐抬手给这姑娘把衣裳和头发整理好,这才笑道:“你既然这么恨,而此人又确实是可憎。咱们就不留着过元宵节了。随后,咱就把于大度吞了,可好?”

    吃得了吗?

    嗯!

    真能吃得了吗?

    真能!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沿着小路走,谁也不会想到,打今儿起,道上多了一位姑奶奶,人称——玉面罗刹林三娘!

    第279章 重踏征程(24)

    “杀了于大度容易,可其他人呢?你能都杀了吗?”桐桐转脸看向叶鹰,“这个时候,你能做的,就是挤兑的对方做不下去。”

    叶鹰不是很明白,挤兑这种事,在这个行业里,其实比的就是拳头和势力。谁的拳头硬,谁的势力大,那就能占一条好道。否则,不成!

    桐桐只笑笑,而后才道:“知道于大度现在在哪吗?”

    “他是夜猫子,晚上喝酒打牌听戏宴请,一折腾就是一宿。快天亮了才歇下,不到中午是不起的。”

    这样啊!那就走吧!

    于家在京城住着五进的宅子,这宅子曾是一位官员的府邸,如今粉刷一新,住着这么一位。

    门口光是看门狗,就四五个。

    叶鹰朝前指了指,“就是那里。”

    桐桐一身利索的短打女装,此时从兜里套出个东西来,直接戴在了脸上。

    叶鹰愣了一下,这是白纱布做的吧,跟医院里的大夫似得,挂在耳朵上遮住口鼻。她想着大姐应该是不想露脸,她也没过多的言语,只在前面带路,“这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过去。这几个人应该是认识叶鹰,一见叶鹰来了,马上嘻嘻哈哈,“哟!这是谁呀?哥哥们才说晚上去找你,你这就迫不及待的找来了。”

    叶鹰只恨手里没拎着那把大砍刀。

    这边拳头都攥紧了,还没动呢,后面的大姐‘啪啪啪’的几个耳光就甩出去了。

    叶鹰眼睛一亮,问这几个人:“少废话!于大度呢?”

    这个动作太快了,挨打了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眼前就是一遮挡了半张脸的女人,“他娘的你……”

    话还没说完呢?又是一个嘴巴子!

    再要骂,就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剧痛传来,他不有的惨叫出声,这是胳膊被撅折了。

    这一出手,吓了人一跳。伤了一个,另外几个就不敢动了。大门就这么洞开着,两人直接往里面走。

    因着叶莺打头,看见的人有些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有多大的事。以为被卖了的不甘心,找回来了。

    叶鹰在前面带路,直接往后院去。都要进后院的门了,后面有人赶来了。是个穿绸缎短葛的汉子,三四十岁的样儿,一撇小胡子,手里端着个小茶壶,疾步走过来,然后喊了一声:“站住!知道这是哪儿吗?敢来这里撒野?”

    说着就冲着被卖的丫头冷笑,“我看她香老板的日子不想过了呀!还能叫你给跑出来了?妮子,听话,回去吧!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说完,又扭脸打量桐桐,“哟!还带着一个,身段不错呀!摘了脸上那劳什子,叫大爷瞅瞅你。”说着,就把手伸过来,想摘了桐桐的口罩。

    可手还没到跟前呢,胳膊就被拽住了,手跟铁钳子似得,挣脱不得。想求饶的话还没出口,胳膊被一拉一拽,就变得软绵绵的,这是把胳膊给卸了吧。他还没出声再说话呢,脖子就被卡主了,耳边是清冷的声音,“聪明的话,就闭嘴带路,叫其他人该干嘛干嘛。要是不聪明,那对不住,废了你再找个聪明的不费事,你说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桐桐一笑,还能问出这话来,可见你不是个聪明的。手上使劲,两条胳膊两条腿,眨眼对方就变了脸,整个人就跟撕裂了一样,偏下巴颏被人抬手给卸下来了,疼的想喊都喊不出来。

    这手段,就不是手里拿着棍棒能对付的。

    后面跟着一群,手里带着家伙,竟是没一个敢上前的。

    所谓的打手,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靠力气和悍勇吃饭的而已。而今想拧断脖子都很容易的事!

    但是呢,总有脑子比别人少根筋的,想的比别人少,手脚就比别人快,然后抡着棍子就打过来了。可棍子一过来,对方一躲一拉,手怎么抖了一下,他这边就离手了,棍子到了人家手里,人家还客气吗?

    凡是手里还有武器的,她抬手就能打过来,不打别的地方,只对准右胳膊,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围拢过来的,伤的全是右臂。右臂以各种姿态扭曲着,这还能干什么呀?自己个吃饭喝水都是问题。桐桐手里的棍子一扔,朝那些在里面探头探脑的仆妇说了一声,“叫你们东家去前院大堂,姑奶奶等着呢。五分钟时间,不到就别怪姑奶奶不客气!”

    然后哗啦啦,除了这躺了一地的,都朝内院跑去。

    于大度天亮才睡的,没睡多少时间,就被伺候的给摇醒了,“老爷……老爷……出事了,人家打到家里来了。”

    于大度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抬起头朝这仆妇看,“你说什么?”

    “叶莺那丫头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女煞神,叫人给打到家里来了。”

    叶莺?哦哦哦!想起来了,小丫头而已。

    “那女人可是厉害,那么些人,都给折了!”

    于大度愣了一下,蹭的一下从炕上跳下来,胡乱的穿了衣服就往出走,结果到外面一瞧,看那躺了一地呻吟着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他没说别的,只返回内院,拿了个匣子叫仆妇抱着,就直接往前面去。

    人没到,人声就道了:“贵客在哪?赶紧的,上茶!上好茶!”说着,就哈哈笑着就往里面走,扫了叶鹰一眼,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就看向林雨桐,然后连连拱手,“我于大度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如今得见这般女豪侠,钦慕的很呀!我高攀一声,喊一声妹子。妹子呀,哥哥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打上门来,哥哥再没二话。便是一把火把这宅子都烧了,哥哥要说半个不字,那哥哥都不当人。可是妹子呀,就是犯了杀头的罪过,这不也得容人分辨分辨不是?”

    说着话,就在上首的另一把椅子坐了,然后扭脸看过去,“妹子,你现在能告诉哥哥,这般打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的?”说着又看了叶鹰一眼,“若为了她的事,那真不是哥哥狡辩,这事真是她老子办的糊涂!给我送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他家闺女呀?我叫下面的人好好的把人给送出去了,难道不是?”

    竟是装起了糊涂!

    就见这家伙呵呵一笑,伸手从仆妇的手里接了匣子,然后放在桌子上,匣子啪的被打开,里面一匣子银元,零散的放着呢,“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有下面人错事的地方,妹子你说话,这些不够哥哥再想法子筹钱就是了,一定得叫你满意的。”

    叶鹰的手指甲抠在椅背上,手里要是有刀,早砍过去了。

    林雨桐扫了一眼那匣子,拿打牌的零钱出来打发人,可见他并没有觉得被俩女人堵在家里是多大的事。不过这家伙混到如今,脑子好用着呢!听听那些话说的,他干净的跟阳春白雪似得。

    她也就跟着扭脸一笑,眉眼弯弯的看了叶鹰一眼,这才道:“你说我妹子这个事呀?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也装起了糊涂。

    对方的嘴角一僵,“那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妹子你?”说着又上下打量,然后指了指口鼻位置,“妹子遮住了脸面,哥哥还真就看出来您是哪位?按说,以妹妹这般的人,见过我不该没印象呀。”

    桐桐调整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带,回了一句,“你不曾得罪我,也没见过我!”

    对方就冷笑了一声,“那妹子这上门……藏头露尾的……”

    “不藏头也不露尾,这叫口罩!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这里的空气,遮挡一下。”

    就差没说嫌弃他臭了!

    于大度眼角抽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收了,只问说,“我于大度走到今天,上外面问问去,别管白的黑的,我于大度怕过谁?妹子要是手头紧,张口要了,哥哥给你兜住了!要是能拿的出来的,二话没有。可要是你拿我于大度当软柿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说着,嘴角就挑了一下,问说,“亮出道儿吧,就说你想怎么着?”

    桐桐也看他,特干脆的告诉她:“姑奶奶看你不顺眼,你是自个麻溜的滚出京城,还是姑奶奶废了你,你自己爬出京城。”

    于大度眼睛一眯,脸上带了几分讥诮,“胃口不小呀!谁派你来的?妹子,把这个人供出来,我于某现在所有的都能给你。”

    桐桐盯着他,再说了一遍:“姑奶奶叫你滚出京城,听的懂这个话吗?”

    这就是油盐不进了!

    于大度冷笑一声,“好言好语不听,真当我这里是那么好进好出的。”说着,袖子里滑出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对着林雨桐,“认识这玩意吗?嗯?”

    这东西一对着桐桐,桐桐脑子就闪过一帧帧画面,感觉手脚比脑子快的多,蹭的起身,抬手打在对方的手腕上,在对方手里的东西脱手的时候,她转身伸手,将这玩意接手里了。紧跟着上膛瞄准,只要扣动扳机,对方准完。手指都搭在扳机上了,她停下了动作,笑眯眯的指着对方的脑门,“跟我动这个东西?”她轻笑一声,呵了一下,而后凑近对方,低声道:“用这玩意对准我的,没一个能活着的。”

    你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吧?竟然敢拿这破玩意对准我?

    于大度这次真怕了,头上的汗顺着面颊流:“你……你到底是……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可我到底是谁呢?

    不知道,只知道骨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它苏醒了!

    第280章 重踏征程(25)

    于大度扑通往下一跪,仰着头,“妹子……不……不是!姑奶奶!姑奶奶,从今往后,您就是姑奶奶。您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说咋办就咋办,从今往后我就是姑奶奶的一条狗,绝不敢有二心!”

    叶鹰目瞪口呆,这于大度走在外面,好歹还算是有几分脸面的。这怎么说跪下就跪下,说求饶就求饶。什么东西?!

    她才要起身,桐桐就看了她一眼,她顿了一下,便不动了,看着这位救了自己的大姐到底想怎么样。

    桐桐手里把玩着那把要命的玩意,跟于大度道:“听我的呀?”

    嗯!听您的。

    “那先拿纸笔来吧。”

    啊?

    “府里没有?”

    不是!有的!账房都有。

    “那就叫人取来。”

    于大度看那仆妇,呵斥道:“聋了,没听见姑奶奶的吩咐吗?”

    那仆妇吓的赶紧往外跑,而后拿了纸笔来,给放在桌上。

    桐桐把手里那玩意往桌上一放,于大度就急忙盯着那东西。林雨桐将东西递给对方,“要不,你拿着?”

    对方眼珠子一转,然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膝行朝后退,表示绝对不敢动歪心思。

    桐桐把手里这破家伙继续放在桌上,而后道:“你手下的大道主有多少个?分别是谁?”

    对方愣了一下,忙一一都说了。

    “他们各自能拿多少银钱出来?你心里有本账吧?”

    啊?啊!有的!都有的,每人每年能收多少,咱心里当然是清楚的。他掰着指头一家一家的算,谁家有多少家产,有多少银钱,都说的可清楚了。

    桐桐缓缓点头,“这样,如今有个好买卖,你打发人去,跟你这大道主把话捎带到。就说咱要开烟馆子了,各大城市都开分店。现在谁要入股南洋的熬烟厂子,今晚八点之前,把钱都带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于大度愣了一下,“姑奶奶是这一行呀?您早说呀!”你要是说清楚了,我叫您老祖宗都行的!谁不知道这一行那银子赚的,都没数了!如今最赚钱的行业只两个,一个是烟土,一个妓。烟这个得有路子的,想赚钱,这个好路子来的东西,东西便宜货又好,利润大呀!而妓呢,是本钱小呀!买个人,那就是栽了一颗摇钱树呢。

    可妓馆,哪个背后都有大靠山呢,自己插不进去。

    而如今京城要是来了一条过了江的猛龙,自己凭什么不掺和呢?

    桐桐笑了一下,“想掺和一脚呀?”

    是啊!谁跟钱有仇呢?

    桐桐放下笔,招手叫他过来,“我得看看,你是否有这个实力!许是不仅是烟,还有药!西药从南洋来……”

    走私?

    “包括卷烟,洋酒,罐头奶粉等等等等,不过呢?这些东西在沪市更多些,咱们许是只能吃点残羹剩饭……”

    那这就不少了!

    于大度忙道:“姑奶奶需要多少?”

    “钱越多,办的事越大。钱少了,从人家手里分。钱多了,每月跑一次南洋都是可以的。”说着就招手叫对方起来,“要知道你也这么想的,我费这个事干嘛?”说着,就把那能要命的东西朝对方一推,“拿去吧!不打不相识吧。”

    于大度利索的将这玩意收袖子里,而后才道:“姑奶奶有货?”

    “没货我会这么大动干戈?”说着就瞥了叶鹰一眼,“你要知道,赎她花费的代价也不小呢。”

    于大度心里提防着呢,这空口白话的,也没见东西,信不着对方的。但对方说的也是实话,谁吃饱了没事干,只为了看自己不顺眼。不过是叫自己知道她的实力罢了!就这本事,抢一船货都是能抢到的。真就未必亏!

    他先道:“姑奶奶一个人跑,还是……”

    “我一个人带了你们的钱,你放心呀?”桐桐看他,“自然是你们带着你们的钱,先买了货,回来咱再说怎么分。但是得说好,人家不要支票,只要黄金和美钞——现钱。”

    做一行的当然得要现钱了,放银行走账目,那是找死呢!

    钱只要在手里,什么都好办!他就道:“我就打发人,先叫他们把钱都带来,晚上八点之前到。”桐桐看于大度,“那你呢?跟我一样,想干吃净拿呀?”

    于大度面色变幻,家里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都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存着呢。

    桐桐就知道会这样,她靠在椅背上,“那怎么着,我跟他们合作呀?”那你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于大度就道:“这样,我可以今儿先把东西取回来……”

    “今晚凑一块之后,不用带钱,只派人跟我去看了货之后,再说其他。”

    于大度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只要做生意肯讲规矩就好。他从脖子上取了钥匙,说仆妇,“叫少爷来!”

    不多久,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人就被带过来了,好似对家里有什么奇怪的人也不感到奇怪!于大度对这儿子无奈的很,只吩咐仆妇,“你跟着少爷,把保险柜里的东西都取出来,全拎回来。”

    说着,深深的看了这仆妇一眼,仆妇微微颔首,而后出去了。

    林雨桐只做不见,全程由着于大度安排,先放了他儿子出去取钱,而后又给手底下的人送信儿。

    这仆妇回来的特别快,拎着一只箱子,看起来格外的沉手,然后被于大度接过来,直接打开,里面一小半黄金,一半美钞。

    林雨桐瞥了一眼,直接给合上了,“这是……不到你存储的一半吧!不过于会长的顾虑咱们也懂!既然这次你拿这些,那就这些吧。合作嘛,也不是抄家。得以你的意愿为准的。”

    于大度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怕的很呢!这确实是三分之一,保险柜里的东西取出来被转移了,叫自己的儿子拿着其他的先躲起来了,带回来的真是三分之一。

    连这个也骗不过去!

    他打哈哈,等着下面的人出来。

    等到天擦黑了,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各个都不是空手来的。于大度奸就奸在这里了,下面的人对他信任,但他不会拿他自己的全部财产冒险,却没告诉下面的人这其实就是一次谁也拿不准的冒险。

    他其实都未必全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是借着下面的钱,先把自己这个煞神给大发了再说。

    钱和地契房契收的哗哗的,写条子的时候于大度看林雨桐。

    林雨桐坐的端端正正的,问于大度,“我写的他们认呀?”

    那不能认?连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认谁呀?再蠢没有把银子给陌生人的道理。

    还是啊,所以还得你写呀!

    于是,整个大厅里,银元装了好几只大箱子。

    桐桐起身,看向于大度,“还得托你送我出城呀!”

    这?

    桐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出城门。咱城门口就作别吧!”

    于大度心里骂了一声娘,果然,这娘们就是来勒索的!得亏自己只拿了三分之一出来!折进去的都是别人的。他忍着没露出别的神色,想着只送到城门口,也无碍,就笑着喊人,“来人呀!装车,老爷要出门。”

    五大箱子银元和零散的小黄鱼全都装车了。马车滚滚,于大度还带了个练家子驾车。

    一出这家的门,桐桐就拍了拍叶鹰:“把你也赎出来了,你也给我带路了。咱俩清,你下车,自谋生路去吧!今晚九点半的火车,去沪市吧。”

    叶鹰一愣,然后直接跳下马车。压根就没说过沪市,也没说过九点半什么火车不火车的。这应该是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呢?

    九点半?

    现在几点了?她跑出去就拦住一位穿着长衫的先生问。

    “七点五十三。”

    七点五十三,接近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能到哪里呢?

    粪场!

    是粪场!大姐的意思是叫自己换个路走,往粪场去。一反应过来,她撒丫子就跑。

    此时的马车上只林雨桐和于大度,外面还有一个驾车的马车夫。

    于大度才要扭脸说话,却猛的觉得脖子被人卡主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激灵一下,就要叫喊。可桐桐哪里还给他说话的机会,咔嚓一声直接把脖子扭断了。

    她看了看双手,杀人真的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而且,她杀完人的心态,稳的她都害怕!

    于大度只说他要出门,并没有说他出门去哪,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因此,车夫直接往城外走!一出城,直接将车夫打晕,扔在路边,而后架着马车朝粪场去了。

    到的时候碰到抄近道到的叶鹰。

    桐桐朝车厢里指了指,叶鹰犹豫了一瞬,一把掀开车帘子,就看到已经死透的于大度。

    “死了?”

    是啊!死了!

    “现在怎么办?”

    桐桐轻笑一声,“他收拢了所有属下的银钱,然后失踪了!你呢,明日一大早就去警察署,报案去!”

    报什么案?

    “自然是报案说于大度失踪了,就说你答应他的事,已经办到了。但是他应承你的,把手里的差事都交到你手里的事,却没办到就消失了。”

    我答应他的事?

    叶鹰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叫人家以为,您是于大度安排到家里做戏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下面再搜刮一次?”

    对!

    “可这么说,有人信吗?”这不合理呀!

    不用合理!给个理由叫大家闹起来就行。一是撇清了你自己,二是这一道儿乱了,谁都想往上走占了于大度的位子,如此,才能乱中取胜呀!

    叶鹰眼睛一亮:“明白了,我明早就去。”那现在呢?

    现在的事跟你无关了,回去吧!

    叶鹰眼里有了一丝明悟:“我跑这一趟,您只是为了叫人知道我跑出城了一趟。”以此来证明当初约好了跟于大度在城外写契书的,但是于大度却没有赴约,而是失踪了。

    这次真明白了!她撒丫子就往回跑,处理后续的事,自己留着并不是好主意。

    桐桐轻笑,这姑娘悟性还不错。

    谁都不知道桐桐干嘛去了,反正晚上回家的时候挺晚的。

    嗣谒是看着她从墙上翻过来的,特别轻巧的落了地。

    桐桐起身瞧见嗣谒就笑,可嗣谒还是从桐桐身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锐气。

    桐桐被看的,“怎么了?”

    嗣谒摇头,抬头拉她,然后狠狠的攥了攥,他意识到了,他们其实是在慢慢的搭建完整的自己。所以,这般锐利的桐桐,也是桐桐的一部分。

    他拉着她往里面去,脸上的表情柔和的很,“吃饭了吗?”

    没有!

    “那就吃饭!”

    别的多余的一句都没问,桐桐洗了手就上桌,喝着粥吃着馒头配着小菜,吃一口瞧着嗣谒笑一下。这么一笑,傻气又冒出来了,就跟那个锐利的桐桐只是幻觉一样。“吃饭!”笑什么笑,对着爷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都睡下了,桐桐才咕哝了一声:“你放心,我就是当地痞,那也是不一样的地痞。”

    嗣谒:“……”睡觉!还不如不说呢,越说越闹心!连地痞都出来了。

    桐桐睡的可稳了,早起赖床还不想起。可嗣谒不一样呀,他睡不着!桐桐那做事,向来是不能惊人死不休的。

    回去那么乖的,懒觉都睡上了,她昨晚到底是干了多大的事了。

    他去了商会,商会的一层如今经营着茶楼,都是熟客,来来去去的,也能聊点在别的地方不敢聊的。这里消息灵通,街面上的是事情少有他们不知道的。

    去的时候已经有吃了早饭的凑到一块了,嗣谒也坐过来,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跟掌柜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掌柜的还问说,“您今儿得闲了?”

    嗣谒就道:“跟一个朋友约好了,电话打到这边。我过来等等。”

    哦!那就正常了。

    那就等着吧!

    正闲聊着呢,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个伙计,跟掌柜的道:“今儿孟老板那批货的过路条警察署是没工夫办了,出事了。”

    都停下来看这边,出什么事了?

    这伙计惊魂未定的,“……于大度和好几个人的脑袋,都被放在警察署署长的办公桌上。”

    啊?这是怎么说的?

    小伙计灌了一口茶,才捂着胸口,“容我缓缓……太吓人了。”

    缓吧!缓好了赶紧说。

    小伙计坐在凳子上,周围围了一圈人,嗣谒把杯子都抓紧了。就听小伙计低声道:“今儿我去的早,就是为了等李科长,好给咱们这边的货批条子的。”

    知道!每年商会给这姓李的送不少钱,这边只要需要,打发个伙计过去就行。

    “我去的时候还不到人家开门的时间,我就在门口等着的。”他喘着气,“跟我等着的,还有一个姑娘,来的也可早了。等人家开门的时候,李科长还没到,我就看热闹了,因为那姑娘嚷着于大度失踪了。”

    啊?那姑娘是谁呀?

    “说是于大度下面哪个小道主的闺女,先是伺候了他,后又怎么去了窑子。不过那姑娘说,她是跟于大度说好的,用她引一个女侠现身,背后她跟于大度有交易。交易的地方就在城外,时间是九点半。可她跑到城外,压根就没见人。想想于大度不能骗她,答应她的事还没兑现呢,却不见人了,出门还带了好些钱财……这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被人哄了呗!不过于大度绕了这一圈是干嘛的?

    “听那意思,是于大度找了个弄仙人跳的,把下面的人坑惨了,家里的积蓄都投给他做买卖了。结果人和钱都不见了!”

    啊?既然是诓了钱财,那人怎么死了呢?

    “是啊!”伙计也一脸的迷茫,“正在那里掰扯这个事呢,那边李科长就到了。李科长的办公室跟署长的办公室就在一层楼上,我这不就跟上去了吗?李科长叫我在外面等着,结果署长就来了。我退到一边看着署长开门的,可听见那边门一开,紧跟着就是署长惊叫一声,眼睛一翻,直接就给晕过去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了,都往过跑,想看个究竟……谁能想到对着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排血呼啦的脑袋!”

    哎哟!妈呀!光想想就心跳的厉害的不行。

    这是杀了人还给摆到警察署署长的办公桌上了,这得是个什么人呀?!

    话说,这死了的除了于大度,还有谁呀?

    “我没敢看,除了于大度,我就瞧见一个胖头……”

    边上就有人说,“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于大度没发家之前,就是恶霸!西城那边十几户挤一家,在外面搭几块砖,围几张席子就是个茅房。男人还罢了,女人……方便吗?女人进进出出的,他瞧见谁家稍微齐整些的姑娘,就给糟蹋了!有几个才十一二岁,小小年纪投井的少了?还有那胖头,打死了人家男人,霸占了人家老婆闺女,这些都是死有余辜的。王八蛋的,这事不是没人告,可告了有屁用呀!胖头被关了三个月就给放出来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呢!这女侠来的好,就该杀了这帮人,再威吓威吓警察署那帮孙子!”

    掌柜的赶紧叫人出去打听,结果一打听可了不得呀!一晚上杀了七个,取了七个人头。

    除了于大度之外,还有其他五个,哪一个不是叫人恨的牙根痒痒,哪一个身上不是背着几条人命,又有哪一个不是告到警署,警署都不管的。

    现在好了,警署不管是吧,有人管了!不怕把你们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那就继续别管吧。

    外面那些报刊记者都往警察署赶,这件事太骇人听闻,直接就惊动了上面。

    如今上面是直系军阀,出了这般轰动的案子,上面会怎么做呢?

    嗣谒直接起身了,这个时间点选的好,正在那边孙先生要一力讨伐之时,这般大案说明什么,说明旧的军阀果然是不成的!黑暗若此,在学生工人一次次抗议的时候,还出了这样的事,这是在干嘛?

    这就是在呼吁革命,革谁的命?自然是要革旧军阀的命了!

    这是不遵法纪的杀人吗?

    不是!这是革命!

    果然,嗣谒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议论声。认为这就是革命党所为。

    这是什么呢?这是杀人犯吗?不是!在无数进步人士心里,这就是孤身犯险的勇士。

    她是把万一身份暴露之后所遭遇的都想到了——干的漂亮!

    事实上,这些年革命党刺杀的事干的少了吗?

    没有!年轻人向往这种孤勇之气。

    嗣谒直接回家,不用问都知道,这事会往那个方向去查。

    至于桐桐要干的事,谁会想到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现在都怀疑,那个她救了的姑娘,见到的是否是她的真容。

    应该不是!但对方会笃定的以为是呢。

    为什么呢?因为她还戴了一副口罩。若不是真容,戴口罩干什么?

    这会给人一个错觉,坚定的以为看到的脸就是真的。

    此刻,叶鹰被盘问,于大度叫你诱导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叶鹰哪里会说实话?那位大姐是恩人,还那般厉害!?不仅杀了于大度,还杀了另外六个恶贯满盈的混蛋!

    她只摇头,“戴着口罩,我也没看清脸。”

    身高有多高?

    “比我高一个头。”这个不能撒谎的,于大度家很多人都看见过对方。所以,这里一定得说实话。“口音呢?像是哪里人?”

    “地道的京城口音。”她说的特别笃定,“不像是外地人。”

    “听声音年纪有多大?老年?中年?青年?”

    很年轻,一看就是个姑娘。

    翻来复去的,能问的就这么多。其他的一概都不知道!

    叶鹰的来历太好查了,除了她父亲被人砍了一刀失血过多死了之后,她身上没有丝毫的疑点。而她父亲的死,跟她是否有关呢?

    结果一查,没什么证据表明跟她有关。那个现场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像是很多人进去过,还都是那些掏粪的,早没什么痕迹了。是不是那些掏粪的之间因为私斗致人死亡的,这个不得而知。在眼前这个大案面前,那个小人物的死,压根就不值得关注。

    于是,直隶总统府的案头上,放着调查报告,断定其人为革命党,此人怕是早已不在京城。至于此人是谁,如今是给不了答案的!只看以后,是不是能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据说,那边府里发了好大的火气:是不是老子半夜被人割了脑袋,你们都搞不清楚是谁干的?!

    而坊间,还有一些报纸上,再确定杀人者是个女人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诨号——玉面罗刹!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