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真大,哗啦啦下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雷阵雨转了中雨,中雨又转了大雨。
这种天气,桐桐就喜欢宽大的屋檐和游廊,坐在下面赏雨景,那是一种难得的惬意时光。
晚上开着窗户,由着风吹进来,然后躺在床上,盖上薄被,听着雨声,她能特别快的入睡!但今晚有点睡不着。
她低声跟四爷说:“……我觉得,咱俩来过差不多相似的年代,但应该是比较晚一些的时候。”
嗯?嗯!从你叫方云方大姐的时候,我就想到这种可能了。
但随即桐桐又说,“但我觉得,应该是乱了。”
嗯?什么乱了?
桐桐躺平,怔怔的看着帐子顶,“胡木兰和谭中敏的关系,难猜吗?”不难!“可我为什么从没往胡木兰身上想呢?除非,我的潜意识里,觉得胡木兰是个不一样的人。我从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年轻的、甚至于不成熟的姑娘看待……我的意识里跟她分属不同的阵营,那么我跟她曾经是什么关系呢?九尾妖狐是什么?一个代号而已!”
想想那些脑子闪现过的画面,她笃定的道:“她可能曾经是我的老师!”
要不然不会说出‘培养妖狐’这样的话来,那个时候胡木兰已经年近中年了。
“我的意识里,胡木兰应该是人到中年,一切趋于成熟的胡木兰。”从没想过,她曾经也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吃过了无数的亏,才走到了她那个地位。
她的办公室,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都证明她会身居高位。
四爷点头,没有说话,静静的听桐桐说着。
“我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她的学生,怕是还有别的身份。”桐桐笃定的道,“但这跟巴哥和方云,似乎是没有联系的。按说,也不该有联系才对。这像是两条平行的线,没有交集才对。”
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如果我有别的身份,却一直藏在胡木兰身边,那我回归本位,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都应该先有一套必要的审查程序。”
嗯!应该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这是确保万全的法子!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该有的程序,彼此都安心的程序。
“而巴哥和方云资历老,跟胡木兰年纪相仿……也就是说,他们跟过去的咱们,这中间差着的不仅仅是资历,还有经历等等。除非我身上有特别重要的差事,才给配备这样高级别的人员。可一个撤回来的人身上,能有什么样的大事值得给我这样的配备?”
四爷点头,桐桐这是说到点上了!
就听桐桐深吸了一口气,呢喃一般的问说:“记忆是很容易混淆的,对吧?”
是啊!记忆混淆了,就会出现混乱。
“我怀疑我的记忆混了!”本来是两套记忆,愣是给捏合到一块了!如今,她得把两套东西拆开:“我有一身医术,如果让我选择,真的战争来临,我会去做个大夫,救回一个是一个。”说着,她就看四爷,像是在问,你呢?你会做什么选择?
我啊!我会去研发武器!才这么想完,四爷就愣住了,他想起桐桐说过的话,她说,你要是去做杀人的武器,我就去做救人的大夫。因此他笃定的点头,“我一定在做枪炮。”要不然,他成为老六之后,那些本事从哪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会枪炮制造的本事又是哪来的呢?是在差不多这个时间学的?可如今的制造水平就那样呀!
他否定了这个推测,只能是咱们中间漏掉了一段或是几段经历才对。
不过桐桐提醒的对,记忆容易混淆,这得提高警惕!有时候不能太依赖那一个个片段。不管什么时候,最可靠的依旧是自己的头脑。
桐桐把一肚子的东西倒给四爷了,然后翻身,睡觉!小风吹着,舒服自在。
四爷还问:“胡木兰……你不再过问了?”
桐桐摇头,“她能走到最后,必有过人之处。她的路她走,非必要不接触了。”
一场大雨之后,太阳一出来,外面有点湿热,蒸的厉害。路上也泥泞了,出门便是一脚的泥,桐桐不爱在这样的天出门。但不爱出门,该来的总还是会找来的。
雨停了,谭中敏再次上门。
这次,四爷不在。前脚出门了,后脚谭中敏就上门。这必是等着四爷出门了这才来的。
桐桐见了谭中敏就笑,“谭兄,失礼了。”
谭中敏愣了一下,就忙道:“是我失礼了!没打听金兄在不在。不过林先生非一般女流,我今儿来也是跟林先生谈事的。”
那就请吧!按说这家伙不该跟着汪一条道走到黑才是了,可看如今这境况,他扑腾的还挺欢实。
谭中敏直言道,“我知道林先生向来耿直,也喜欢直来直去,那我就少不得直言直语,有话直说了。”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势,摆出倾听的样子来。
谭中敏就道:“万众若是由商务司入股,林先生以为如何?”
林雨桐的瞳孔猛的一缩,而后才抬眼跟谭中敏对视。谭中敏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脉脉,只剩下藏在眼镜片之后的冷硬和凌厉。
谭中敏就是这么看着林雨桐,看着她抬起眼睛,看着她眼如深潭,不见一丝波澜。他的手指不由的轻轻动了动,这样的林雨桐是陌生的。
“林先生,您之前说过,您是想办事!只要把事办成,那怎么都好说。如今,商务司入股,卫生司推进,各级警署配合,必能叫戒毒之事迅速完成。”说着,他就轻笑一声,“林先生不会不答应吧?”
“入股……”林雨桐就笑,“这多麻烦呀!拿个合适的价钱来,我把厂子直接卖给你们就好了。放心,价不高。只把本钱给我,其他的一切好说。”
谭中敏皱眉,“林先生,这是拉近你和新政府关系的一个契机,你得三思。入股的是商务司,不是别的什么个人,不牵扯站队不站队的问题……”林雨桐一脸的惊诧,“谭兄怎会这么想?正因为我支持新政府,所以甘愿把厂子拱手相让。谭兄想到哪里去了?我有哪一句像是不支持新政府吗?谭兄呀,我们拿你当朋友,这欲加之罪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了?禁烟是好事呀!方子早就公布了,新政府有心,自己建个药厂专司此事,这更好呀!我是一力支持的!如今想要个现成的厂子快速的投入生产,也很好呀!我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
谭中敏心道,这位可真是会装糊涂!她的药厂,靠着戒毒丸铺开摊子,很多个民间慈善组织都成了她的簇拥者,帮她打开市场。可这摊子一铺开,她生产什么鬼知道!
真正赚钱,真正起无限作用,那是在以后。
自己说入股,她说不用,全给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面上支持,可已经在抽梯子了!
商务司缺的是机器和厂房人力吗?不是!缺的是药方!
而药方,她才是关键。
自己用商务司压她,是将了她一军。她倒是好,反将了回来。
谭中敏便笑,这一笑,阴云散去,好似一下子阳光普照了一般,“……林先生,商务司是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说到底,也是支持革命嘛。”
支持革命,是需要钱的!
林雨桐一幅恍然的样子,“嗐!这样呀!那有话就直说嘛!你才说有话直说,这又拐弯抹角,我这人直,听不来话外音。支持革命,我们支持,特别支持!这样,你谭兄是我们的朋友,朋友的面子得给,革命得支持。但只谭兄出面,是否有些不合适呢?我看不如这样,请商务司来个说话算话的,我们当面谈,您看这样可以吗?”
谭中敏扶了扶眼镜,还要说话,林雨桐就道,“谭兄,做人呢,最重要的是给别人留点好处。若是一个人想把好处都占了,那就不要怪别人掀桌子了。”
“林先生想哪里去了?这规矩我当然懂了。”跟自己谈,那上面只认自己。跟她谈,那她可以撇开自己。自己最多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不过这么一想,也对!此人若是个精明人,这样的要求才是正常的。
之前还有人说,这个林雨桐疑似亲近共党,如今看,却也未必。两党如今分的不那么分明,孙先生的遗训,还是要听的。
林雨桐精明的为她自己谋福利往上攀爬,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谭中敏觉得此次沟通,是富有成效的。他起身告辞,“那改天,等贵客来了,我再另请林先生。”
好说!
送走了谭中敏,林雨桐就喊栓子,“忙着没?”
栓子不忙,正把淋湿的柴火摊开准备晾晒呢,听见喊他他就急忙跑前面,“姐,怎么了?”
“替我跑一趟。”
您说!
“驱蚊的香包筐子里还有好些,你拿一些,多跑几家。给明小姐、李太太、卢太太、向太太、周太太、你叶鹰姐,还有鲁小姐,都送几个去!另外,最后去一趟这个地址……”林雨桐顺手写了胡木兰的住址,“去了若是不见人,你把东西放下就回来。若是见了人,她问什么,你答什么……记住了吗?”
记住了!
第322章 重踏征程(67)
“老师,我来了。”胡木兰面无表情的进去,站在谭中敏的面前。
谭中敏抬眼看了她一眼,“生气了?”
胡木兰摇头,“没有!是我没学到家,叫老师失望了。”谭中敏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坐下说话。”说着看了看她手里把玩的香包,“林雨桐送你的?你们的关系很亲近?”
“哦!”胡木兰随手扔给谭中敏一个,“惠而不费的小玩意,提醒我别忘了,我还欠着她一条命。”
谭中敏把香包拿在手里端详,“木兰呀!这次是我骗了你,这也是教你,不要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你口口声声的,林雨桐是你的朋友!朋友只能嘴上说说的,要是去信了,那结局一定不是你想要的。记住了吗?”
胡木兰没言语,“是因为我对林雨桐的信任过了界限,您要给我一个教训?”
谭中敏摆摆手,“又错了!这是上课,那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
胡木兰垂下眼睑,平静的回了一句,“这节课我……印象深刻,且终身难忘。”
谭中敏点头,“就是要你终身难忘。”他笑了一下,“你说你的朋友莽直没心眼,我可不这么看,她的心眼多着呢。你若不提防,被算计的只能是你。”
胡木兰乖顺的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她点了点那个香包,“您才从她那里回来,她就送我这个东西,是想干什么呢?猜出咱们的关系,然后想利用我?”
谭中敏摇头,“不知!她送的人家不少,有关系的都送了。好似也没什么出奇的!女人的逻辑有时候还得女人去了解……”
胡木兰起身,“懂了!我这就去见她。”说着,抬脚就走。
谭中敏在身后喊:“香包没带。”
“防蚊虫的,挺好用,挂在床边,晚上能安枕。”胡木兰头也不回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谭中敏这才笑了,“这小脾气,可算是闹过了。”
出了门,胡木兰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了,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宅子,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她抬手拦了车,报了地址。天擦黑的时候,进了林雨桐的大门。
蝉声、蛐蛐声、夹着熏蚊子的烟味。
院子里凉风习习,两盏灯打着,几样小菜摆着,林雨桐一身清凉的坐在摇椅上,看见她直笑,“想着你这个点会过来。吃饭了吗?菜是现成的,凉面一直放着呢,来点?”
胡木兰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抓了筷子就吃。
得嘞!这是真没吃饭呢!
她起身端了一饭盆的凉面出来,又端了一瓢凉白开。胡木兰把盆拉过去就开吃,闷声闷气的只问了一句:“有蒜吗?”
有!新蒜,紫皮独瓣,我给你拿去。
一盆面,两颗蒜,一瓢水,一桌菜,这是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那边胡木兰响亮的打了嗝,低着头用手帕慢慢的擦着嘴,却开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差别吗?”林雨桐没直接回答,只看着她问,“你还好吗?”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的不好,可我所学的东西,叫我知道,这种的情绪不能蔓延,人得有决断,我自来便不是个不能决断的人。”胡木兰把手绢细细的折叠起来,装好,这才抬头看林雨桐,“信任是相互的!我不能给你完全的信任,那么,我回允许一定范围内的欺骗。但当我给予毫不保留的信任的时候,谁欺骗了我,我就要付出代价!我的老师给我上了最后一课,而我这个学生,也确实该给老师一个满意的答卷,证明我确实是出师了。你找我是什么目的,我大概猜出来了,你想跟我合作?”
谈不上合作!就是没想瞒着你,我知道你跟谭中敏的关系了,不行吗?
“撒谎!”胡木兰坐在板凳上,把腿伸的直直的,“我没兴趣告诉别人我的过往,这个世界上,从哪找感同身受去呢?不过,你确实是个能合作的伙伴,哪怕你这人嘴里实话不多,但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这么说吧,你拖住他,事情很快会有结论的!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吧,此事必有结论!我这人,丁是丁卯是卯。以各种名义侵吞他人财产的行为,我也瞧不上。事实上,他也不是那么教我的!这样的人,是党国的毒瘤。我的老师教我,一切以党国利益为先,这句话我始终记得。”
说着,她就起身,“谢谢你的招待,我吃的很好!”说完抬脚就走,走出好几步了,又停下来,没回头的叮嘱了一句:“再找我不要去那里了……我想找你的时候,会找你的。”
林雨桐没动,看着胡木兰自己走了。
栓子这才从厨房出来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低声问,“要不要叫叶鹰姐打发人盯着她。”
盯她?盯不住的!再说了,也不用盯。她是去办事去的,“你去找巴哥,问他能不能从别的途径打听鹏城的消息。”
您的意思是,胡小姐去鹏城了!
必是去鹏城去了!
随后这几个月,谭中敏彻底的被桐桐牵制住了心思。商务司派来以为姓高的副司长,来跟桐桐谈这个事情。桐桐是一会子一个条件,转天就变了主意。说她不是成心谈吧,瞧着也不像。说她成心谈吧,她似乎是在把事情往坏的办。
今儿都是谈第三拨了,谭中敏问林雨桐,“林先生,您到底作何想法,您还是如实告诉我才好。”
桐桐转着杯子,“谭兄,这位的级别不够呀!况且,此人与谁关系亲近,您真当我不知道呢?我要同此人谈出个结果,那之后你那位同学下台了,我找谁说理去?是你不厚道在先呀!”
“立场是可以随时变的嘛……”
这边正说着呢,外面几声急刹车,从窗户上往下看,来的人不像是一般当兵的呀。
谭中敏皱眉,“蒋公亲卫军?他们来干什么?”
他整了整衣服才要迎出去,大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位一身戎装,颇为英气的年轻人进来,直奔谭中敏,“请问,是谭高参吗?”
是!请问你们是……有何公干?
对方蹭的一下拿出一张纸,没给人看清楚纸上内容的机会就收起来了,直接就道,“奉命请您回去接受调查。”
调查什么?
“调查几位党内人士被杀的案子。”
谭中敏面色一变,继而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耸肩,端着杯子继续喝她的。
那位军官轻笑道:“不关别人的事,是您的高徒,自首去了!她直言被欺骗,只以为杀的是倭人,不想是自己的同仁。因而,深感愧疚。当然了,至于是谁指使的,您的高徒并没有说。咱们请您也不过是回去调查而已!您不要有什么负担!您的背后若是有什么人指使,只要供述出来,未必不能网开一面。”
这就是暗示谭中敏将汪给供述出来。
但是谭中敏能供述吗?一旦供述,他这种人便没人敢用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口不言!说到底,案子是小,汪和蒋的博弈才是大!在这场博弈中,自己能作为筹码。那么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丧失一切,或是从此隐姓埋名,或是干脆流亡海外。
隐姓埋名不成呀!自己杀的人太多了,想要自己命的人也太多了。
那么唯有流亡海外一途了!
此时,脚步声由远而近,皮靴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么响亮。
脚步声到了跟前,停止了。不用回头去看,桐桐也知道,那是胡木兰!
胡木兰站在门外,看着谭中敏,满脸的复杂。她眼里含泪,嘴上却问了一声:“老师,这一份毕业答卷,您可满意?”
满意!满意!太满意——也太意外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谭中敏哈哈大笑,他才还得意于林三娘对自己妥协了,可谁知,背后却被人抄了后路了!林雨桐步步退让,不过是牵制自己的注意力,不叫自己分神去关注胡木兰做什么去了。她这是在配合胡木兰呢!
好!妙!用蒋想拿下汪的契机,朝自己下手了!这两人不仅是借力了,她们也是以自己为跳板,朝上跳了一个台阶。
他满眼欣慰的看胡木兰,“学生若此,当老师的唯欣慰而已。”说完一笑,摘了眼镜,看那军官,而后才道,“走吧!不是要调查吗?查吧。”
抬脚要走了,林雨桐叫住他,“谭兄,有一事你能否为我解惑?”
何事?
林雨桐站起身来,“你第一次登门,送我们的礼物里,有一瓶香水。那瓶香水的味道,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我这脑子呀,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你能告诉我,这香水,你在哪买的,你曾经送过谁吗?”
谭中敏眼眸微微一暗,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原来见第一面,就已经露馅了。
他朝林雨桐笑笑,“林先生,这点谜题留给您慢慢猜吧!若是没点事挂着你,你岂不是要早早的忘了我。”说完,再不停留,直接走了。
人走了,只林雨桐和一身军装的胡木兰两两相对!
胡木兰用她的老师递交了投名状,另投它门了!
林雨桐从包里摸出那瓶香水,递过去,“送你了!”胡木兰闻了闻,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林雨桐起身往外走,“谁还没点退路呢?可见,他教你的时候,还是留了一个后手!小心点吧,那个味道再出现,未必不会要了你的命。”
胡木兰把香水往兜里一揣,“谢了!”
不用!咱们这只能算是两清了!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胡木兰一把抓住林雨桐的胳膊,林雨桐没做任何规避的动作,叫她抓了个牢!胡木兰的眼神一下子就温和下来了,她低声道:“我……曾经想过嫁人,想过有个美满的家庭,再生个可爱的孩子……后来,我知道那是奢望。一旦踏入这一行,难了!危险时刻伴随着,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未来呢?后来,认识了你,你男人那人还不错,你呢,以后别沾这一行了,好好的过日子,想生孩子就生孩子。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只要你不触犯党国利益,我保你平安无虞……”
第323章 重踏征程(68)
胡木兰投奔了蒋,杀了几个国党内的人士,几乎没受什么处罚!哪怕是误杀的!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这些人亲共。
那天的事过后,林雨桐确实是低调了。她越发的意识到,四爷说的是对的,从今往后,只会愈来愈残酷!
因为汪换成了蒋,其实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他们在有些事情上,都是违背了孙先生遗训的。
因此,乐观不得!
未来,残酷且持久,但是,人总是要生活的。这是乱世,但也是我们的一生。我们努力结束乱世,但也要在乱世里求存才行。
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外面飘着雪,桐桐才从外面做客回来。一回来就闻见满屋子的香甜味,“烤红薯呢?”说着就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栓子,“这是橘子,放炉子边热热再吃,都快成冰疙瘩了,吃了咳嗽。”
四爷叫她先过来暖手,“怎么着呀?今儿好好的请客,是怎么着了?”
“淑娟有喜了!这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提心吊胆的。”桐桐挨着四爷,手放在火上烤,“如今有了,李家大太太比谁都高兴,这嫂子愣是当的跟婆婆似得。说是待客,也不过是才有了一些动静,外面给瞧的都不放心,非要叫我给看看。”
四爷抓着她的手使劲的握了握,而后拍了拍她,什么也没说。
结果一场大雪,厂里停工了。方云和结巴好容易从城外回来,聚在一起围着炉子,吃一顿酸菜火锅吧,方云也低声跟桐桐说这个事,“各地的工会组织、慈善组织牵头,咱们这药铺也铺下去了,沪市反应回来,至少是把一半的瘾君子给救了。之后各地的消息还会陆续传回来!为什么那个谭中敏死盯着咱们不放,那是因为看见效果了,知道你什么样的人了!小林啊,越是成为万众瞩目的人,越是得过的像个正常的人。”她低声道,“该要个孩子了!便是革命,也是要接班人的呀!”
你还没结婚,就催我要孩子?过了啊!
方云用肩膀碰了碰林雨桐,“我是不结婚吗?我倒是想结,我跟谁结呢?”
桐桐撇嘴,“跟谁结呀?我给你的毛线你给谁用了,你找谁结去呀!”
去去去!少胡说八道!
这个话题又被这么打岔岔过去了。
可年跟前,有一件事,却不得不叫桐桐正视起这个问题了。阳历的元月份,正是农历的腊月,汪还在台上呢,蒋突然下了一封公开表彰函。表彰谁呢?表彰禁烟有功的林先生。
称赞林先生求学之心,天赋之能,心系苍生,悲悯世人,那真是好话一串串的,表彰的人尽皆知。
光表彰还不算呀,还给了许多的奖励。
像是银元一万两,府邸一座,汽车一辆,还有许多细碎的东西都没法一一列举。
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的,人家的特派使就来了,宣读这一表彰和嘉奖。
这一手很高明了,嘉奖了,好似这事上功劳也有新政府一份。而他呢,这一露面,把汪摆在什么位置上呢?
但也以为这一个嘉奖,她的身份好似截然不同了。
几拨人的上门请,请林雨桐去奖下来的府邸去住。巴哥也说,“得去!这是最好的……庇护所。你们以后的生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得保持……常态。”
独门独户的别墅,外面是极大的院子,里面是带着壁炉的洋房。每个房间都布置好的,只要入住即可。每天都有帖子送到这边,各界人士都有。
四爷就笑:“知道什么叫做社会名流了吗?”你现在就是了!你就是声名赫赫的林先生。上面有人,这叫有权势可依靠。中间有名声,不管换谁都得认你的功劳。下面有实业,眼看就能日进斗金。
作为社会名流,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解读,甚至于过度的解读。
过来看的时候一个没防备,就被各种记者堵住了门。他们对你的过往没有挖掘的兴趣了,更关心你现在的生活。
“林先生,您的父母家人知道您现在的成就吗?您出来之后,还跟家里联系吗?”
“林先生,您能说说跟您的先生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吗?”
“林先生,您跟您的先生感情还好吗?您没打算要孩子吗?”
……
瞧瞧,好处咱知道,可坏处却真没想到。
转天报纸就刊登各种的八卦,从林雨桐没接了父母来,推测可能跟家里的关系不好。从没孩子从而推测那个宅子确实是风水不利子嗣。是有几家正经的媒体好好报道呢,但是更有许多的小报,为了能卖出报纸,什么赚钱写什么。
写的这些个玩意,都不能看。
但这却是是个问题了!
四爷找了李伯民,从李伯民借人,请他们回老家一趟,看看家里人是否有出来的打算。结果家里还是那个话,不出来。
那这事只能巴哥来办了!咱之后在每个县都要有铺子,都要收购药材。可以叫两家的人在铺子里做工,每月贴补一些银钱,从柜台上出。然后总账的时候,从这边扣除。
这是最妥当的安置办法了。
林雨桐呢,开始收到大学的邀请,去做演讲等等。她都拒绝了,只说读的书少,就不出去班门弄斧了。
这一拨的忙乱还没问,变故骤然而生。
奉系在津港登录,那奉系的舰队是被倭军护送的。不仅如此,倭人还纠集多国,对新政府下达最后通牒,不许阻止外国船只进出港口。
一时间舆论哗然,各界反响强烈。
有情愿就有镇压,之前的血还没洗干净呢,结巴带来了更坏的消息:蒋翻脸了!
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林雨桐低骂了一句:“他是神经病吗?汪还在台上,他还没抢到手呢,这就翻脸了!用人朝前,不用朝后,这也行呀!可还正用人着呢,就突然翻脸?!属狗的都不这样!”
他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她还想着,蒋这种的,汪这位子是坐稳了。
可还没出三天,汪自己辞职了!原因是因为汪是蒋的上级。蒋跟他的关系本来挺好的,突然就翻脸,见面都不问他。上上下下的,他想使用人手,都不顺手,感觉大家都不乐意听他的,于是,觉得自尊心受不了了,人家一生气,一激愤,直接来了一招——辞职!
老子不干了!
这消息再传来的时候,林雨桐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已经做到最高的位子上了,就因为下面的人不乖顺,然后他生气了,就辞职了,把最高的位子给让出来了!
这都不是神经病可以形容的!
没战呢,先投降,这种人……林雨桐没法用语言形容。
要是四爷这样,那早被八爷逼退了好吗?
四爷坐在沙发上,跟季长卿很严肃的谈这个事:“此人反复无常,且翻脸便狠辣无情。汪与之无法比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次是个警钟,得重视。公开党员身份的,能撤就撤吧,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不要再以原来的身份露面的。没公开的,暂不要公开。危险越来越近了。”
桐桐坐过去,“巴哥,你的身份好说。男人嘛,在厂里混迹,本也正常。但是方大姐,一个姑娘,至今未婚,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季长卿愣了愣,而后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也道:“照常生活,你们的身份,只五号、我和方云知道。栓子是半知道……半不知道!只要我们不说,你们很安全。如今更有……嘉奖庇护,不会有人危机到……你们的生命。常态生活,便是最好的……掩护色。”
等人走了,四爷拉了桐桐回身去卧室,“害怕乱世呀?”
桐桐低声道:“前几天那场游行,死了几十个,伤了两百人……那些人家里可有妻小?他们没了,妻小怎么办?”
四爷再看桐桐,“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没跟我说?”
桐桐攥着四爷的手指转啊转的,好半晌才道:“我梦见个孩子……穿的很可怜,吃的很可怜……”
然后呢?
桐桐抬眼看四爷,“我觉得那是我们的孩子。”
四爷的手一紧,而后就问:“你觉得他很可怜,还是他的遭遇,他的眼神,他的什么地方表示他真的很可怜?”桐桐一愣,她梦里的孩子,穿的是土布的衣服,但却很干净。吃的确实不好,但他眼里迸射出来的是欢喜。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笑就带着几分狡黠。
那是个物质上也许很匮乏,但是过的应该还不错的孩子。
“是你会叫孩子吃苦,还是我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子?”瞎担心!“你觉得那是苦,可孩子能来世上一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事。乱世里人命如草芥,乱世里也出英雄。焉知我们的孩子就不是那个乱世里的英雄?!”
这天晚上,桐桐做梦了,梦见一个孩子,站在山坡上,笑着朝她挥手……
第324章 重踏征程(70)
二六年的春天,好似风沙特别的大。
四十天的摇头风,吹的树梢没一刻消停的时候。漫天的黄沙,隔三差五的就光临一趟。
住的是别墅,可窗户却等闲不能打开,要不然家里就是一层。洋人盖的别墅加小院,院子里喜欢铺草坪。栓子用一个皮管子接着水笼头,喷洒着地面。
林雨桐蹲在地上,用手抠地面,下面干巴巴的,“今年开春还没见雨呢。”
栓子把水管子那一头塞到树坑里,树也该灌溉了,一边忙活着,一边说桐桐,“姐,你别进来,这里一见水,滑溜溜的,再给摔了。”说着就又道,“去年冬天,就入冬下了那一场雪,哪里还见大雪了?零星下了点,地皮都没湿。冬麦长的本就不好,您瞧瞧,这开春了,一滴雨也没有。这边还好点,还能用水笼头浇灌。咱那边的院子,我跟赵叔给浇水,得从水井里往出吊。咱家那边的水井,水位下降了一米都不止。您不知道,卖甜井水的都涨价了。”
林雨桐也没上草坪去,就说栓子,“算了,这草坪不浇水了!也不种什么草了,要这除了好看,一点也没有!回头咱还是种菜,种红薯。今年这年景怕是要不好了。”
年景又不好了吗?这老天爷,是不给人活路了呀!
在水管子边上洗了手,就往屋里去。她觉得得跟巴哥商量一些,这药材的种植虽然要紧,但要是人饿了,其实,药是不起作用的。饿了,唯一的药只能是粮食。
因此,她想加大收购野生的各种药草,但不是实在没法子的药种植之外,其他的不用了!今年全种红薯,不饿肚子比什么都强。
干旱的春季,青黄不接,地里的野菜都一半当菜吃了,一半当药被人挖了。
最近有点嘴馋,老想吃的什么。可自家这条件,能选的也不多。那边院子里种的菠菜,这个算一样。豆芽,这个算一样。再想吃点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洋葱土豆,放到现在的萝卜和大葱,白菜都不多了,就是酸菜。
摸了一根胡萝卜,洗了洗啃了一口,真难吃!都快糠了。
做晚饭的时候,干脆凉拌了半盆的粉皮,想着这个应该还行。
好家伙,一到这个天,外面昏天黑地的。四爷真就是裹着一身风沙进门。栓子给把大门打开,门一开,沙子就进了玄关。等门关上,非重新清扫不可。
回来衣服就脱在外面,得抖一抖才行。抖完了,直接上卫生间,得先洗澡。那头上都能洗出二两沙来。
栓子把公文包抖干净了,这才拿进去,“姐,今儿这包有点沉。”
放了什么东西吧?怕不是又弄了什么零件回来。
结果四爷出来一边擦头一边过来,然后从包里取出东西来,“是想吃这个了吧?”
还真是!专门去买了?
“你先尝尝这个味道。”四爷抬手给开了,“李兄那个百货公司,有进货渠道,你想吃什么,回头给那边打个电话。这东西要吃的好,叫送两箱子来,放着慢慢吃吧。”
拿回来的是黄桃的罐头,量可真大!货真价实的!
桐桐拿出厨房给倒出来给分了三份,都尝尝。
栓子用勺子捞了一小块,舀了两勺汁水,“姐你吃吧,我尝尝。”说着,脸就红了!虽然跟谁都没说,但他觉得林姐肯定是怀毛毛了。
四爷也只吃了一块,他并不是很热衷吃这个。桐桐是最近害口了,有点不想吃饭。看起来是没挑食,但吃的香不香,他看不出来吗?
黄桃罐头感觉是这些日子以来,吃到的最好的美味了。晚饭都没吃,就把这个吃完了。
才开春,从哪买鲜果去?
当天晚上四爷就给商场的经理打了电话,说要两箱黄桃罐头,再要一箱雪梨的。结果才撂下电话,人家就给送来了。
东西到了,李伯民的电话追过来了,四爷还以为是说桐桐有喜的事呢,结果没猜全,确实是说有喜的事呢,不过不知道的是,李伯民知道之后第一时间给老家发了电报,给蔡先生。叫蔡先生给林家和金家送个信,看是不是来个人方便照看。这也是应有之意!
就听李伯民道:“……本来还在铺子里好好当差着呢,我这一问,结果才得了消息,说是两家都留了口信给铺子和蔡先生,说是他们手里有钱,家里有旱,想出去看看有别的什么路子没有……等蔡先生找去的时候,家里都收拾干净了!不光是收拾干净了,除了宅子,连地都给卖了。”
四爷就皱眉,“是有谁找过他们?”
“没有!”李伯民低声道,“千真万确,真没人找。蔡先生着意打听过,这事你们俩家办的特别消停,悄悄的办的,显然是早就想好的。估计连你们给找个铺子都给瞒着呢。不是我说呀老弟,两家的长辈还是很有主见的。”
是确定自己走的,去哪了没人知道。
这么一说四爷就明白了,“他们换个地方,甚至两家谁都不知道谁去哪了,是吧?”
是!蔡先生说一家往东,一家往西去了。
四爷摇头,“行!我知道了,叫李兄跟着费心了。”
嗐!咱们说这个就多余,“要是家里忙不过来,我这边打发个人过去。”
“不用,我这几天就从药厂调个人来。”
那也行!
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把电话挂了。
桐桐隔着电话听到了,也听明白了,“是林三娘的名声,叫两家人害怕了吧?”
是!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林雨桐就是林三娘,只以为是什么人护着林雨桐。
那么显然,没人护着他们。
林雨桐和林三娘挂钩,在他们看来,林三娘得罪的人就是林雨桐得罪的人。这要是找人报复,是不是老家的人一找一个准。找到了拿他们泄愤怎么办?
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然后处理好一切,偷摸的远走他乡。这几年,钱攒了不少,再加上李伯民出来之前给了的,当真算是小有家资了。从老家离开,金家走金家的,林家走林家的。至于走到哪停下来,这得看情况呀!到了信地方,换个姓名,换个来处,安顿下来消停的过日子。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茫茫人海无处找去,自然就不怕报复。
这法子怎么说呢?聪明吗?聪明!
人家觉得,自家这边看着是富足什么都有,但是太凶险,日子过的不踏实。
感觉两家人那么多人,现在谁在哪都不能知道。也就腊梅,在沈家的亲戚家,应该是能找到吧。还有一个就是给人做童养媳的红桃,应该没离开吧。
家里总得要个人的,四爷的意思是,不行就把腊梅叫过来,跟她男人一起,这边总有差事干的。年轻力壮的两口子,哪怕带上孩子,跟自家守在一起,也很安全的。第二天桐桐就跟沈淑娟打电话,想着能不能辗转找到腊梅,表达这个意思。
结果跟那边联系了之后,才被告知,腊梅两口子带着孩子都离任三个月了,只说跟男人回男人的老家了,其他的倒是不知道。
桐桐又去给蔡先生拍电报,托他去看看红桃。
结果一叫去看才知道,红桃家的公爹和小男人,都不在家了。先是听说要抓壮丁,本是独子不抓的,但急需补充兵力,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家里就先叫红桃的男人跑了,跑哪去也不知道。这没人上交了,红桃的公爹才四十多点的人,直接抓了红桃的公爹充数去了。家里只剩下红桃跟她婆婆了!林家人要走的时候要带红桃,红桃不走,除非带着她婆婆。可她婆婆病了,又死活得等男人和儿子,就没走成。如今是家里再是日子小康,可也禁不住有人吃药瞧病呀!瞧着,过的不甚好。
桐桐就又给拍电报,说请蔡先生找人送这婆媳一程。一则,可以带着婆婆过来。二则,自己名声在外,便是她家的男人回家了,也知道她们的去向。回头不至于一家人彻底的失散了。三则,是为了安全考虑。她是自己唯一个能找到下落的亲人了!若是真有人要报复,她出事的概率更大。请她务必上京城来,家里也正缺帮衬的人。
如此这般细细的交代了,得有半个月吧,这才把红桃给等来。
说实话,她的记忆里都是还是孩子的红桃,后来换成她了,几乎没怎么见过红桃。日子困顿,在县里一般人家最怕的就是走亲戚,太耗费了。没怎么见,这又来了京城好几年了,当年还是孩子样子的人,长成了大姑娘。
高高的个子,瘦的已经脱相了。衣裳灰扑扑的,盘着老式的发髻。搀扶着个更瘦的中年妇人。
人被李家送来的时候,就局促的站在大门外。
栓子赶紧去接了,扶了妇人,安抚道:“婶子,到家了。”
红桃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嘴角翕动了半天,眼泪哗的流下来了。林雨桐到了跟前拉她,她抱着桐桐的腿,眼泪吧嗒吧嗒往地面上砸,却一声都没哭出来……
第325章 重启征程(71)
桐桐拍她,“好了!没事了!回家了!回头在各个大城市的报纸上,叫你姐夫去刊登寻人启事。叫妹夫知道你在我这里,我在哪这个好打听,只要他看见报纸,他想找一定能找来的。别泄了气!”
红桃抬头看她,“还能找回来?”
能呀!他是跑了,又不是当兵去了!如今这世道,想活命,想找活干,不还得往大城市跑吗?大城市都有报纸,肯定会有人看报纸的。
林雨桐就道,“或许出来之后发现太难,我这好歹是姻亲,又好打听,许是不看报纸,没办法了,辗转找来也不一定。他肯定也挂念家里,找到我,总有办法跟家里联系上不是?再则,我好歹还有些名气,他未必不会想着,跑来找我,说不定能救了家里,免了家里征丁呢!”
红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是呢!是呢!他肯定会那么想的。只要有办法肯定会来找三姐的。”
林雨桐拉了她起来,才去看那妇人,“婶子,打起精神来,必是能找来的。”
那妇人不住的点头,“盼着呢……盼着都好好的……活着就行……活着就行……”
是啊!活着就行。
这别墅侧院里带着保姆司机房,本不敢在那里安置亲戚的。但是红桃跟她婆婆,用她们的话说,得守妇道。给红桃安置了客房,红桃不住,红着脸指着门房,“三姐……我们住那儿就行。”那是栓子晚上住的地方。林雨桐看屋子,“嫌弃哪里不好?还是想弄两张单人床,你跟你婆婆一屋住?”
“不是……哪有小姨子跟姐夫一个屋檐下的?”红桃一边说着,一边搅动着衣角,“这不合适!”
桐桐:“……”
没法子,她带着人往侧院去,院子里的花木后面,掩着规整的屋子。进去是大厅,厅两边都是房间,里面床都有,也有卫生间,水龙头之类的。
红桃却觉得这个好,“这个住着都方便。”
栓子帮着把铺盖铺好,先叫红桃的婆婆歇着了,林雨桐又给诊了脉,叫栓子去城外药厂直接去取药材便是了。
她给红桃宽心,“就是忧思过甚,又气又急,这才病了的。养几日就好了!”
这才带了红桃出来,坐在侧院的石凳上说话。
红桃低着头,“我公婆都对挺好的!自我到他们家,家里跟多了个姑娘似得。我公公在外面有营生,挣的也够开销。我婆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我才去的时候年岁不大,也不叫我干活,跟家里多养个姑娘似得,咱爹妈都没那么疼过我。大冷天的,出去一趟,她把我的手放肚子上暖着。家里有啥好吃的,我一半丁旺一半。添新衣裳的时候,总是先给我添。虽颜色不是姑娘家的桃红柳绿的,但黑不黑灰不灰的,先叫我穿。我穿小了,才给丁旺穿。丁旺都是穿我剩下的长起来的。丁旺在县里念书,刚开始也嫌弃我丢人……后来公爹和婆婆就狠打了几次,教他道理……他待我也好了起来。一句一个姐姐的叫我,可尊重了。那你说,家里出事了,爹娘要接我走,我能扔下我婆婆不?”
桐桐攥了攥红桃,“不该扔下,也不能扔下。你良心的人会有福报的,你得信我这话。”
红桃吭哧一下就笑了,“我打小爹娘就骂我死心眼。没大姐能干,没二姐泼辣有主意,没三姐聪明机灵,就剩下倔脾气和死心眼了。我都当我出门子跟家里就断了,结果……兜兜转转的,还得靠三姐接济。”
“胡说!”林雨桐就道,“我哪里是接济你,我是得你帮衬我!你要是不怕跟着我有风险,就在家住着,我这一天事也多,孩子就得有人看着。他亲姨看着,难道不比旁人亲。要是不乐意在家住,觉得受接济,咱自己有厂子,去厂子里也行。周围那些村里的院子也不贵,安置你们一点问题没有。也别怕你们不好立足,我找人护着你们便是了。”
“我留家里吧!别的我也不会干。”红桃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问,“三姐跟大姐二姐也都没有联系了?”
没了!天南海北,不知道都身在哪呢。
叫她先去洗漱,又给送了一些衣裳过去。结果棉布旗袍都不穿,就是棉布的上衫下裤,林雨桐为干活方便的有那么一量身,先紧着她了,结果她只留了这个穿。
刚来,林雨桐没让她干别的,先把她婆婆伺候好。
三天药喝的,人就能吃的下去饭了。再加上桐桐把登报寻人的事情跟她说了,又把在京城里已经刊登了的报纸都给送了一份。许是有了心劲了,人一下子瞧着精神了。
丁婶是个很知礼的人,也知道她家的境况。跟桐桐是这么说的,“我给能说的熟人都留了话了,尤其是李家那边,说是我男人和儿子回来了,千万得去找林家她三姐。本来我在家也行,可红桃是死心眼,非守着我。守着我,我是无所谓,可她年轻。来吧,在这边,好歹有亲人呀!我要是一病不起,留下年轻的小媳妇,得遭罪的。我就说,我就是爬,也得送她来。我哪怕外面,我也知道她守着亲姐姐,能奔条命出去。”
没那么些死不死的,守在一起,都能活的。
家里添了两口人,恰好是亲戚。也别说雇佣不雇佣的话,反正就是抱团过日子吧。外面的活有栓子,家里的活有红桃。丁婶的身体还不行,但是针线上也能做了。
不过做饭的事,还是桐桐的。红桃去了婆家,婆婆能干,却惯得红桃不是很会做饭。不过是她洗洗涮涮的提前弄好,桐桐去加工一下就行。
季长卿留意了这两人几天,确定没问题,人就这么留下了。
转天呢,又带来两个人。因此四爷出门,没人跟着。明面上,总得弄个司机来吧。
然后季长卿就带来了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叫小道。”
小道是什么名字?
季长卿拍了拍小道的肩膀,“这小子原本是……道观里的小道士,是老道在山上……捡来的。养到十一二岁,老道一病不起……把他托付给……老道早年的俗家弟子……那弟子是个开镖局的……这小子本就习武,在镖局又一边习武……一边走镖……身手很好!前两年被人请去……给一阔少爷……做了两个月的保镖……顺便用人家的车……学会开车了。之前被我请去……在咱们的运输队,很机敏……我给调过来了……”
小道嘿嘿笑,跟林雨桐说,“还请您多指教。”
好说好说!
家里有了这么一个人之后,四爷再出门,桐桐就放心了。
四爷弄的那个什么玩意,不是没成果。而是有了成果之后,得怎么偷摸的织造这个东西,这是个问题。
他最近在筹备什么呢?正跟季长卿忙着找人,还想依托洋人的名义,开一家收音机厂。
收音机这东西,现在还是新鲜事物。在沪市那地方,刚开始有了一家洋人办的电台,可收音机也不过是四五百而已。如今这收音机,多是外来的洋货。
第一种,是全部洋货。运来就是成品,对外发售。
第二种,是组装机。从国外来的零部件,然后运来咱们自己组装,再对外去卖。显然,这种能便宜一点。因为零部件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厂家,各种零部件是有选择的余地的。
而第三种呢,就是半进口。也就是四爷现在要做的!因为电子管这东西,除非进口,要不然,你现在没这个能力做。其他的零部件好说,咱自己可以。需要的就是这个电子管。
这东西用处大了!只要有途径能弄进来,那就有办法分一批出来用在不能叫人知道的地方。
可这岂是那么容易的?
他忙这事忙的脚不沾地,桐桐是一周去一次药厂,其他的时间,还是在做翻译。家事有人料理之后,翻译这活就不能耽搁了。
这边她忙着她的事,结果胡木兰再次到访了。她这次来是带着公差了的,“北伐这一旦打起来,各种药品所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这次来,是给你下订单的。今年才知道你们药厂的止血中成药出来了,效果特别的好。今年,能不能全开马力,只给我生产止血散。生产多少,我要多少。你放心,价格上不会叫你吃亏的。”
林雨桐结果了订单,“这么大的量呀?”
胡木兰看她,摊手,“去了战场你就知道了,那是何等的惨烈。”
好!今年紧着止血散,“原材料的事,我想办法。”
痛快!不愧是校长嘉奖过的人,办事就是利索。
林雨桐笑笑没说话,知道胡木兰忙着呢,也没留。结果胡木兰刚走,方云就来了。
方云一进来就灌了一肚子凉水,好似情绪随时能爆发似得。直到红桃出去了,她这才道:“你知道吗?北伐的先遣队、敢死队,都是咱们的人!”什么?
方云点头,“暗处没动,明着来的!这么安排,要是没有私心,算我看错了他蒋。”
这该怎么说呢?便是你知道他存了私心,并不曾将俩党一视同仁,但你能不去吗?对人家而言,心里且都窃喜着呢,毕竟,这么高明的‘阳谋’,人家用的好呀!
第326章 重踏征程(72)
报纸每天都在传捷报,每天催止血散的电报一封连着一封,可见前方有多吃紧。也正是因为前面吃紧,伤员过多,后方骤然间兴起了办护校之风。
不说别人,明庭就找林雨桐,“我想用我这些年的零用钱,攒着办一所护校。也想找一些夫人小姐,一起出资。咱们干不了别的,但是办一所学校,这钱应该是拿的出来的。学校好办,但是先生难找。我想请你去给护校做先生,怎么样?”
我去做先生?
“对呀!药理有谁比你更精通。而且,西药太难买了,如果一把草药能救命,为什么不叫更多的人学会呢?学中医这个耗费时间太长了,但是外伤的中医中药疗法,我觉得用处更大。”
嗯!这是好事。
但这得等你把学校办起来再说吧!
也是!明庭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了,然后看桐桐桌上吃了一半的罐头,“这是想吃水果没处买,是吧?”
桐桐就笑,“现在到处在打仗,上哪买去?本地的呢,几年旱就罢了,春上开了花,刚挂住果子,一场倒春寒,什么也没落下。”
明庭很少关注这些,“就说嘛,我家是肉菜多,素菜少了。而且,素菜就那么几样,天天天天的,吃的人够够的。”
红桃过来送茶的时候低头笑了一下,就出去了。跟丁婶说,“难怪丁旺总念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外面逃荒的满大街都是,结果那位小姐还嫌弃肉多菜少。”
丁婶‘嘘’了一声,低声道,“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三姐这结交的人很杂,你得留心看!有些是关系特别好的,好的不分彼此,毫不避讳。有些是有来有往的朋友,可能是脾气相投,说的来,为人处世上没有大毛病的人。但有些是面上是朋友,心里却很提防的人。你得分清楚这个亲疏远近。再则,不能你瞧着有钱的,家境好的不顺眼,就觉得别扭。这也不对!那姑娘过的好,人也爽朗。家境优渥,那是祖上积下的。这自来,贫富就有差别。为富不仁的有,但有仁心也多。像是咱们老家那个李家,不是有名的大善人嘛!”
是!以后不会了!丁婶说红桃,“把昨儿才炒的松子拿过去,叫当零嘴吃吧。”
嗳!这就去。
红桃去而复返,明庭就笑道:“对不住,不知道你是林先生的妹妹。”说着就从手上摘了戒指,给红桃戴在手上,“出来没带别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红桃就看林雨桐,林雨桐点头了,她才收下。
明庭这才高兴了,“这就对了嘛!我跟你三姐可亲了,她妹妹就是我妹妹。以后有事你就说话!对了,你的事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托我家在各地的掌柜的帮着登报,只要看到,你丈夫会来找你的。”
“多谢您了。”
干嘛这么客气!明庭说着就问,“我要办护校,你要不要去学学。之后哪怕不是去哪个医院或是诊所当护士,也能给你三姐打下手呀!”
林雨桐就笑看她,“去吧!上上学……”
红桃摇头,“我不爱上学,也学不会。”
明庭还要再说,林雨桐偷偷摆手,叫红桃先去忙了。
等人走了,明庭就叹息,“好好的姑娘,愣是给教成卫道士了。”
她有婆婆要顾忌,难免的,“再则,留家里我满满教就是了!护理也是个大学科,妇科、儿科应该有区分才是。只一个新生儿护理,那你说要是学好了,她能没有用武之地。”
那倒也是!“你是亲姐姐,必是想的极为周全的,我这人,就是爱瞎操心。”说着就起身,“我得去沪市一趟,看看人家那边的护校是怎么办的。这一去,时间可久了,顾忌赶在你生产,是回不来的。”
那你回来,就把礼给补上。
好啊!明庭特欢快的应了,然后蹦跶着就往出跑。
林雨桐记得明庭这天穿的鹅黄色的长袖连衣裙,裙摆长至脚踝。米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么欢快轻盈,她手里的白色小坤包随意的甩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身跟林雨桐笑着道别。
她家的车就等在门口,她上车的时候还将小礼帽摘下来,朝她挥了挥致意。
桐桐笑看着她上车离开,可此时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十余年。
明庭去了沪市,是奔着学习人家怎么办护校去的。可这一去,半年不见归!
桐桐的肚子大了,炎热的夏天也过去了。这天跟疯了一样,半年,一滴雨也没见。好些井水都已经枯了,等一天,打不出两桶水来。这边的家里有自来水,倒是从没停过。老宅子里,那地方能盖王府,想来当年都是叫人看过风水的,院子里的井水位下降了不少,但也一直没枯竭。老赵住在那边,守着一院子的菜瓜果还有红薯。鸡鸭都养着呢,甚至还买了母羊,都养在后院。每天栓子都要跑一趟老宅,拿菜和蛋这些东西。总之,种的那点,够一家子怎么多人吃用的。
这肚子大了,来看望的就多了。前卢太太也来看望了,顺便跟林雨桐打听明庭的消息,“说是叫我准备着钱,等着她回来一起办学。我是把钱不好存,放在家里提心吊胆的,可她这一去,怎么就没了消息呢?我也不好跟卢家那边打听。”
林雨桐也说呢,“是啊!打从去了就没再给我消息。这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这样,回头我给明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那你回头告诉我一声,好叫我安稳。”虽然离婚了,但是跟前夫的表妹,处的很好。
等卢太太走了,林雨桐还真就摸了电话,给明家打了过去。是明太太接的电话,林雨桐一问,明太太就笑,“你别担心,她好着呢。她说去沪市,家里没拦着。到了沪市呢,叫他哥哥把她诓到香江去了。”
啊?
“这丫头不成亲,你说怎么办呢?”明太太就道,“真是能把人给急死,家里说了多少个,死活不答应。如今他哥哥给物色了一个,在香江大学那边做老师,先把她送去念书,接触接触,这不是就熟悉了吗?许是看对了眼,就愿意结婚了呢!”
林雨桐就放心了,“是这么一回事呀?我就说呢,这怎么一去没消息了?行!只要她好好的了,那我就放心了。”
明太太又叮嘱林雨桐许多孕期注意事项,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可挂了电话了,林雨桐摇头,便是去上学了,在那边不能发电报吗?怎么就不见人了呢?
没两天,鲁小姐急匆匆的来了,一进来就问林雨桐,“你知道明小姐去哪了吗?”
不是在香江吗?怎么了?
鲁小姐颤抖着手拿了香烟出来,看了看林雨桐的肚子,又把烟给收了,而后才道:“那我就没看错!”
你在香江见到明庭了?
鲁小姐点头,“我看见她跟那些正在闹罢工的工人在一起……”
怎么看见的?
“那地方就弹丸大小,街道就那么些,我注意闹事的人群……她打头呢,我想看不见都难。”
林雨桐挺起腰,孩子在肚里里动了动,“你看真了吗?”
看真了!
“Y军……拿枪扫射的!”鲁小姐的手又哆嗦起来,“血,到处都是血,我根本就靠不过去。”
林雨桐皱眉,“不该呀!她是被她哥哥带过去的!怎么就……这个事,她家里应该还不知道!你别急,我给她家再打个电话,叫她家确认一下她的消息。”
“真没看错,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廖俊山。”鲁小姐说着,就问林雨桐,“你还记得廖俊山吗?就是那个被明庭安排到我家养伤,然后又请了你治伤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年纪很轻,很斯文的一个小伙子!明庭跟在这个人身后,我绝对没有看错。”
明庭——廖俊山——罢工。
林雨桐的抓着电话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廖俊山跟胡木兰的关系非同一般,但罢工这种事,一直是工人联合会在做。且基本都是共党领导的。
这廖俊山是怎么回事?
跟胡木兰分道扬镳了?事实上,这俩说是有瓜葛,但私下来往确实不亲密。以胡木兰的立场来认定廖俊山的立场,这是不对的。
这事,林雨桐觉得得慎重。
她跟鲁小姐道谢,“回头我问问明家。若是真在那边参与了了不得的事,就得叫明家想办法先把人弄回来。”
是啊!明庭的胆子也太大了!
鲁小姐说着,就起身要走。结果都出了客厅了,然后又回头看林雨桐,“你说……女人参与外面那些事情,真的好吗?”国家有难时,不分男人女人。
鲁小姐就问:“到了国家有难的时候了吗?”
这个可怎么界定呢?
林雨桐没回答,笑着送鲁小姐离开。她觉得她得叫季长卿去查查,这个廖俊山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得来消息,说不是党内人员,只是青年进步会的成员。
这也没什么问题吧?可谁知道,才说了没问题没多久,明庭便在沪上被捕了……
第327章 重踏征程(73)
包括明庭在内的很多人被捕,事发太突然,压根就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哪怕是得知道提防对方,但背后密谋而后逮捕,这一切的行动都太快,快到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当然了,在孩子出生之前,桐桐也不曾预料到。天越来越冷,天越来越沉,林雨桐还跟明太太通了两个电话,问明庭的情况。
显然,明家并不知道明庭在外面做什么,她哥哥将她送过去就回了沪市了。
林雨桐一说,她母亲吃惊的很,连声道谢,“这丫头,瞎胡闹,我这就叫她哥哥找她,给先送到南洋去。”
这也行!林雨桐一直觉得,明庭太直白了,在情况极其复杂的情况下,暂时避开是有好处的。在这一波事端过去之后,她随着南洋的船悄悄回来,那谁又能知道呢?谁又能一直盯着她呢?
她家里这么安排了,她就没再管。
肚子真的大了,这个孩子得生在入冬之后。
今年的秋菜,真就是腌制三分之一,晒干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都在地窖里存着呢,好叫她有鲜菜吃。
林雨桐扶着腰,在家里转圈圈。外面一冷,她就不是很想出去。
四爷回来梳洗完,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桐桐的肚子。从来不重男轻女的人,甚至于可以说很稀罕女儿的四爷,第一次很谨慎的问桐桐,“是儿子还是女儿?”
愣是憋到现在才问。
桐桐摸着肚子,想着四爷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对往后的世道,心里更忧虑吧!他其实是担心这是个女儿。儿子在乱世还罢了,这要是个女儿,岂能不担心?
桐桐就笑,“是儿子!”
好好好!在太平年月,咱生一串闺女都行!在乱世,咱别叫闺女跟着受罪。
桐桐靠在你床头,一张一张的贴简报,“北伐一路还算顺利,统一眼看就能实现了……报纸上天天都是好消息,你却更焦躁了。”情况真会更坏?
正是因为在上面看来,该完成的都完成了。他们才害怕有人动摇他们的根基。
所以,必是不容的。
是啊!必是不容的。大月份了,桐桐爱犯困,睡着之前还在嘟囔,“手里得有枪,若是没有枪,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四爷的手轻轻的放在桐桐的肚子上拍打着,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等你长大,能不能换来一个清平盛世。
月份大了,四爷就不出来了。他在家猫着,有些事未必得自己天天去跑。
这个时候就觉出住别墅的好处来了。
比如,这大冷天的,洗澡方便。孕妇尿频,这好歹是不用处屋子,这有卫生间可以解决。这要是住在老房子里,厕所在外面。以桐桐那性子,那必是得去厕所解决的。你说这动不动就上个厕所,身上的热乎气早跑完了。刚暖热乎了,又得上厕所。
他在家了,桐桐就有能折腾的人了,“咱要不要去个商场,看有没有奶瓶之类的东西。”
四爷:“……”肯定有的!但我不乐意你出去。他给打岔了,“我给经理那边打个电话,叫小道和栓子去取一下就得了。”
反正就是阻断自己了,不叫自己出门。
桐桐咬了一口梨子,总觉得四爷怪怪的。她摸电话,“那我跟方大姐打个电话,她好久没来了。多久了……她跟巴哥的事怎么说的呀?你们不好问,我来问呀!”
“她盯着生产呢。止血散原材料跟不上了,她忙着呢。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行吧!也有道理!
她拿着梨子,又啃了一口,家里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巴哥,他特别直接,“嗣谒呢?”
哦!在呢!
她把电话递给四爷,四爷在电话上嗯嗯嗯的,她感觉他们不想叫她听吧。
嘿!我还不听了,直接往厨房移动。
厨房是丁婶的天下,做的确实是不错。还没进厨房呢,就听到小道和栓子在厨房低声嘀咕什么。她走近两步,能听的清楚一点了。
栓子道:“……咱家的干红薯叶子,都成了救命的东西……你不知道,这天一冷,哪天巡城的不拉出去三五个人……又冻又饿的……多是老人……”
小道叹气,“半袋子粮食能换个大姑娘,你说这世道……”
林雨桐听了一半,往里一走,都不说了。不说她也知道了,“本来就旱了,再加上打仗,弄的人心惶惶,都逃难去了,哪里会安心种庄稼。外面怕多是逃荒的人吧?”
是啊!外面都是逃荒的人。满大街都是!沿路乞讨的,卖儿卖女的,太多了。栓子就道,“姐,我们怕你听不得这个。”
是!可不就听不得吗?一听,这手里的梨都吃不下去了。
林雨桐就道,“咱家的伙食往下调一调,省口吃的,能救是几个吧。”
说着,这才想起什么,说栓子,“回头你去看看方大姐,你看看方大姐和巴哥吃的是什么。别把他们的口粮都给省出来了吧?”
小道才说,“姐,早就跟工人合灶了,吃的跟工人一样。如今也就是红薯大碴子粥,一天能吃两顿……”
就说呢,这么长时间不见来。
桐桐干脆就直接出去,四爷刚跟巴哥说完话,显见是要挂电话了,“先别挂。”她快走两步过去拿了电话,跟巴哥道,“您抽空来一趟,我刚拿了一笔翻译稿酬,您过来取一下。”
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等挂了电话,桐桐才问,“今年光是政府的那一笔订单,就赚了不少,何至于如此?”
“钱全部挪为他用了。”四爷朝厨房看了一眼,低声回了一句。
干什么了?
四爷打了个‘八’字的手型,桐桐愣了一下,明白了,这是说‘枪’,“厂里的安保需要,运输也需要。”
桐桐心里一算,光是运输,这就是一支队伍呀!想装备起来,这就是一个吞金兽!
谁都知道厂子里挣钱了,在这种时候不做善事,显得没有一点点仁心仁德。所以,这善事还得做。要做又没钱,只能往出抠。拿来做善事的,都是从自家嘴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巴哥来的时候哭笑不得,“不告诉你……不想叫你知道……你偏就知道了……”
林雨桐把支票递过去,“……方大姐的工作做的好,工人愿意跟着受罪,但是,还是要给一些优待的。这钱拿去补贴,一天至少一顿干饭。一周至少一天得吃细粮,十天不得吃一回肉呀,见点荤腥也好呀!”
你这钱都拿出来了,你这还要添孩子呢,怎么过呀!这么大的房子不住不行,这是掩护。光是这房子的维护,家里这几口人,开销就不是小数目。
桐桐摆手,“这些我看着办,没事,能应付的。”
四爷就笑,叫巴哥拿了,“听桐桐的吧,同甘共苦不该是一句空话。以后家里的标准跟厂里一样。”
巴哥就看桐桐的肚子,脸上有掩藏不住的怜惜,“生下来就得跟着受罪……”
主要还是舍不得孩子跟着受苦!
受不了苦!几处的院子,只院子里产的,养不活一个小东西吗?
吃饭的时候,栓子就问四爷,“哥,能把喷泉关了,跟池子里养鱼吗?”
四爷差点没呛着,“别胡闹,那个养不了。”
栓子叹气,还得去别处想法子!他咬了一口饭食,苞米面加了百面蒸的馒头也还算是暄软,吃着其实还行。夹在一筷子咸萝卜丝,这就比八成人吃的好了。再来一口大碴子粥,红薯的甜味充斥这味觉,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他三两口塞了,然后起身就跑了,“哥你今年不出门,我出去一趟。去找叶鹰姐,她现在路子广,我看看哪里能弄到鲫鱼片。回来放瓮里养着……”
弄什么鲫鱼片呀!林雨桐在后面喊,“外面齁冷齁冷的?”
丁婶不是说怕不好下奶吗?可不!丁婶收了栓子的碗筷,“叫去吧!有羊奶,那也不成。孩子最好还得吃亲妈的奶,吃了冷热均匀,好养活。”
这个孩子,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出生的。住着是大别墅,还拥有一套三进的老宅子,看起来那是相当的富足的,但是,吃不了细粮,小咸菜没吃,鲜菜就是白菜萝卜菠菜豆芽这么几样,油了,真就是零星一点点。
这天夜里,外面风呼号着,桐桐拉窗帘的时候还说,“也不知道老天是有眼还是没眼,按说,这天瞧着要落雪,是好事呀!大半年了,落的那雨呀,地皮都没湿透过。好容易盼着雪了吧,可这一降温,那些出来讨饭吃的,可怎么活呀?”
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烧着,一室的温暖。
四爷过去把厚帘子给拉上,“别在窗口站,凉气大……”
真就是刚把帘子拉上,桐桐觉得不对了,身下一湿,羊水破了。
该生了!
四爷一愣,“不把出来这两天要生?”
把出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是!你把出来了,你言语呀!咱提前去医院呀!
桐桐看四爷:“我老觉得……现在医院那接生水平……好像还不如你……”
四爷:“……”你确定我会接生吗?
我感觉你会!
四爷:“……”你能不能感觉一点不那么吓我的玩意呀?!
第328章 重踏征程(74)
不行!
会不会的,这个咱不争执。就算是我会,我也不敢拿你和孩子冒险,“我去打个电话,叫个大夫过来……”
桐桐指了指外面,“听那风声……别折腾了,准备吧……”
四爷胆战心惊,桐桐自来生的快。别人家里生个孩子,那个艰难呀!从早上到晚上,一天算短的,两三天的都听说过。可她每次生的都可轻松了。说生就生,前后一个来时辰,两小时就生了。
这真要折腾起来,是来不及呀!
四爷左右看看,“我先叫丁婶起来烧水……”
对!不着急,你肯定会。
桐桐不在这边屋子生,她准备产房了,“去隔壁!隔壁都收拾好了。”
行!一推开门,里面还真是齐备,该有的也还真都有。
四爷先安置的叫桐桐躺下,这才从窗户上喊人。正好赶上小道裹的跟个熊似得,在院子里巡查呢。这边一喊,他就奔过来了,“哥,怎么了?”
“喊丁婶来烧水,你林姐要生了。”
小道利索的就跑,喊人去了。丁婶起来需要时间,他又跑回来,“哥,我开车去接个大夫吧。”
四爷朝外看了看,好家伙,风果然更大了,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这就落下了,“不用叫了,你叫上栓子,把家里的灯都点上……”
还真是!这么刮下来,这说没电就没电了。
红桃急匆匆的跑来,一到屋里一瞧,果然是要生了,她腿都软,“这可咋办呀?没找接生婆。”
丁婶叫红桃出去,“你去烧水,越多越好……这里有我……”
没接生过,但好歹生过的。
结果真发动了,丁婶才发现,压根就用不上她。
林家的三妮,果然不是一般人。手里就攥着银针,自己给自己扎。满头的大汗,真就一声不吭。嘴上还在指挥金四来接生。
四爷觉得不会,得需要指点才行。但是上手却特别的利索,桐桐问说,“开了几指了?”
“三指,还得等等。”
“现在呢?”“嗯……快了……没事,疼就喊出来……”
四爷顺利的接住了孩子的头,然后把小小的人儿接到手里,孩子的哼哼声,剪了脐带的大哭之声,他都暂时抛到脑后,顺利的将胎盘等等都处理了,才马上处理孩子。
丁婶想帮忙,他伸手给拦了,他觉得他不放心别人来处理。尤其是孩子的脐带,他甚至都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来处理孩子的脐带的,但现在好似只能这样了。
他熟练的给孩子清洗好,然后包裹好放一边,那边丁婶把桐桐就收拾利索了。只是稍微缓了缓,桐桐就能自己起身了。那边的床大,屋子也更暖和一些,她回卧室做月子去了。
红桃把床都铺好了,“半躺着吧,我弄一碗红糖鸡蛋去,喝了再睡。”
好!
屋里剩下两口子了,桐桐才伸手要孩子,把了脉,确定这是个身体很好的小伙子,这才有功夫看孩子的脸,结果还没看明白了,没电了!
幸而灯都点起来了,不如点灯亮,但也不到着急的份上。
四爷把灯挪过来,叫桐桐能瞧清楚。小婴孩的样子,说不上像谁不像谁。头发黑,眼睛睁着乌溜溜的,不时的小声哼一声。皮肤白不白,这样的灯光下是看不出来的。
扒拉了手指脚趾一看,不多不少,齐齐整整,那就挺好。
四爷面上稳的很,在丁婶各种奇异的眼光下也是面不改色。其实这会子心里什么滋味,真就不能提。
心说,我跟桐桐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呀?爷连接生都学会了。
爷到底还会干什么?都不敢想。
桐桐摸了摸孩子身上这件褂子,然后指了指柜子,“孩子的衣服……”
“爷不会……”别告诉我你连裁缝的活也指望我干!我真不会!大点小点,先这么穿吧。光溜溜的裹着都没事的吧,不用现在不合适就得我给改衣服的吧?真不会!我明儿找俩裁缝回来伺候都行,可别告诉我会干这个。
桐桐:“……”我没那么说!也没觉得你会这个,我就是想说,“……得拿两件出来,有时候孩子尿了,不仅把尿布弄湿了,有时候这小衣服动不动就湿了。半夜再找,怪麻烦的。”
你可吓死我了!我当你要说什么呢。
桐桐朝楼上指了指,“你上去睡吧,今晚叫丁婶和红桃换着陪……”
不用!四爷摆手,“你吃点睡吧,把孩子给别人带,你也睡不着呀。我看着呢!你睡吧。”
吃了一碗红糖鸡蛋,疲惫的劲儿上来了,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外面的世界只听听,就觉得冷的要命,此刻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松软的被子,头埋在枕头里,只觉得心安的很。
四爷挨着她躺了,一边是臂弯里的孩子,一边是桐桐,他是睡不着了。
一会子摸摸孩子尿了没,一会子又操心的小声叫丁婶先给奶瓶里倒一点温水。没有预想的那么手忙脚乱,一切都做的那么理所当然。
小道和栓子挤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的想看孩子,他招手叫进来,只管看就是了。
孩子小鼻子小嘴的,看不出个啥模样。但天下最好看的脸还就是这样了,谁瞧见了都觉得得小心翼翼的,怕惊扰了他。
小道伸出手,又怕冰凉的手惊着孩子,他语气涩涩的,“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说是我的脐带还没干,也就是在襁褓里被父母给扔了的……说是看我那样,父母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也不会说扔就扔了……”
这个孩子出生在温暖的房间里,可外面还有些孩子,是生在冰天雪地里,一降生,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的命运真不好说。但愿将来,每个孩子都能降生在一个温暖和叫人安心的地方。
这个雪夜了,小生命降生了。
早起,雪并没有停的意思。奶羊还在老宅,这么大的雪,也没法取奶。
幸而早前准备了一罐奶粉,冲了暂时能叫孩子充饥。晌午的时候,桐桐就开奶了,孩子有母乳喂养,好带的很。
唯一麻烦就是洗尿布,洗了尿布得在壁炉边晾着才能干。桐桐在屋里,也不能去拉开窗帘。外面依旧是风大雪大,玻璃不隔寒,怕凉气进来。
饶是挂着厚厚的帘子,红桃还是给她做了抹额,戴在头上省的见风。
这大雪封路了,想报喜都没处报去,出不了门呀!也想着,没人上门的。可谁知道,早饭吃了,门就被拍响了。
桐桐正在给孩子喂奶,听到咚咚、咚咚咚的声音,不是很有规律。孩子正吃呢,就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动静。
她还笑,跟四爷说,“不用查都知道了,这小子的耳朵没毛病,瞧耳朵多灵。怕是院子里什么东西没收,被风给吹的,咚咚咚的。”
四爷就跟着笑,笑完了就觉得不对,院子里能有什么没收?没有吧!
他出去再听了听,就问栓子:“是不是有人敲门?”
可以摁门铃呀!门铃没响。停电也不关门铃的事吧。
栓子到底是不放心,抓了羊皮大袄就出去,“我去瞧瞧。”
一出门,这个风呀,冻死个人。一踩一脚的雪,可不就是有人敲门吗?
他先把门上的小窗口打开,这个是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了,再开门,以防万一的。
结果一看,看到一孩子,脸都冻青了,嘴唇是紫的,这会子抬着头张着嘴想说话,可一张嘴,雪就直往嘴里扑。
就见这孩子抬手抹了一下,而后啥呀着声音,“我找我师兄,他叫小道。”
“镖局的?”
是!镖局的。
栓子赶紧就开门,“快进来!”把人直接往门房带。
可门房一晚上没带人,就没点火,里面不暖和。他想了想,干脆拉了这孩子,“走走走!跟我去里面。”
里面的玄关处都比这里暖和。感觉这孩子再这么冻下去,得出事。
家里有孩子,他没敢直接往里带,玄关跟里面隔着一道厚帘子,他先把这孩子安顿在玄关里呆着,这才进去找小道,“小道哥,外面一孩子,冻得都不像样了,说来找你的。”
小道刚才在厨房帮着杀鸡呢,一听赶紧就往出走,“人呢?在哪呢?”
“在玄关呢!”
桐桐正起来转悠呢,听了就道,“玄关多冷的,叫进来暖和暖和吧。”这世道,若是养孩子跟养阿哥似得,那就没法养了。
小道应着,就往外面去。一看师弟那样,什么话也没说,先拉进来,隔着一道帘子,这温度都不一样的。但却再没往里面带,只站在这里问说,“怎么了?怎么这个天找来了?”
栓子端了热水给送过去,就听这孩子说,“师父帮着押一趟镖,前儿传信来,说是快到了,昼夜不停的赶路。要是这么赶,估计昨晚给堵半路上。这天……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要人命……”
小道这才急了,扒拉这孩子的脑袋,“好小子,数你最有心。”
栓子递了热水过去,“赶紧喝点……”
这孩子就看小道,小道点头,“没事,喝吧!家里没那么些讲究。”
这孩子这才接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
小道回去跟四爷请假,“……我得去看看……”
四爷还交代,“你先出城,跟巴哥借几个人,有伴路上不慌。”又取了些钱叫小道带上,“人要紧,货都是小事。”
小道应了,急急地往出走,出去的时候喊了一声,“槐子,走了。”这么一喊,四爷和桐桐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对视了一眼,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第329章 重踏征程(75)
那孩子还不算多高,但看脸,怎么也得有个十一二岁的样子吧。
就这么一闪,他跟着小道出门了。再是看着熟悉,再是觉得名字亲切,可人已经出去了。
四爷拍了拍桐桐:“不着急。”跟小道认识,且是非常亲密的师兄弟,再见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倒也是!
心里再焦急,可也得耐心的等着。
直到三天后,雪停了,小道回来了,四爷才旁敲侧击的问,“那孩子……是你师弟?”
是啊!是师弟。
四爷就道,“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差事没有?咱们这一忙,栓子就少有在家的时候。我看那孩子,年岁也不算小了,有个十一二吧?”
十二了!过了年就十三了。
那就不算是孩子饿了!
“品行如何?若是品行还行,我想请到家里帮忙。要不然咱们一出门,家里连个出门送信的人都没有,真有个什么事,来不及搭把手。”
小道:“……”有事?能有什么事?还怕不安全呀?要连咱家都不安全,那这世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林姐那是一般的妇人吗?谁敢把她当一般的妇人呀?
心里这么想着,但金哥既然说了,也行吧,他就说了,“他是自小在镖局长大的,被送去学艺的时候才几岁大……嗐!这事说来话长,他家的事够写两本书的了,反正是个苦命人。如今家里还有一个刚戒烟的老爹,有个病秧子娘,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才几岁大的样子……都靠他一个人养着呢……您要是觉得行,那我就去领来,您问问。”
行!领吧。
桐桐在里面抱着孩子,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说话。这话是前半天说的,后半天,那个孩子就被带来了。
还没长开的样子,但看着比一般的孩子稳当的多。四爷先见的,一端详,哪怕脸上都是冻疮,也觉得眉眼怎么这么熟悉呢!
桐桐抱着孩子在里面都有些微微发抖,看着这张脸,她想到了梦里那个站在土坡上朝她挥手的孩子。越想,越瞧,越觉得像。两张脸在某一刻像是重合在一起了!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一湿,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眼前站着的人,曾经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非常的重要。
抱着孩子过去,把孩子塞给四爷,她跟那孩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稳着情绪问道:“你叫什么?”
“槐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林雨槐。”
熟悉!特别的熟悉。
她低声呢喃般的叫着这个名字,然后就说,“我叫林雨桐。”
谁知这孩子勉强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知道。”随后眼神暗淡,补充的解释了一句,“我有个妹妹,丢了。她也叫林雨桐,要是还活着,她今年有十岁了。”
林雨桐的脑子嗡的一声,嗓子变的干涩,心里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你家……在哪?”
槐子开口报了个地址,“早前家族大,如今聚族而居。”
这个地址一报,四爷也不由的看了桐桐一眼,因为这个地址,是西林觉林家原先住的地方。后来桐桐成了太后了,弘晖给西林觉林家册封了承恩公的爵位,还另外给赐了宅子。但槐子说的地方,一直是西林觉林家的老宅!
因着这个巧合,四爷就问说,“你家原先是老满姓?”
槐子很惊讶,“对!老姓西林觉罗,满洲镶蓝旗人。据族谱上说,是鄂尔泰的后人。”
栓子如今也看书,他这会子忙道:“是雍正朝的重臣呀!”
是!
四爷心说,若是他和桐桐来过,那桐桐就应该是眼前这少年的妹妹。那槐子就是桐桐的娘家亲人。如今虽然不是,但西林觉罗家的后人,其实兜兜转转,还是你的娘家人。
当然了,这个人又不仅仅是娘家人那么简单。就跟上辈子他第一次见鄂尔泰似得,那是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眼前这个还是个孩子样的人,无端的就叫人心里升起了几分难言的情绪来。好似他的肩膀,也是值得依靠的一样。
那么,他们当年一定是依靠过他的!
如果有因果,他们也应该成为他的依靠才是。因此他就道:“家里需要安顿吗?若是需要安顿,就先安顿家里吧。”
桐桐直接拿了二十个大洋来,槐子微微皱眉,看小道,这钱给的太多了。
四爷就道:“这边吃住穿全包,这是半年的工资,先一把结算给你。好安顿家里。对了,你要是不放心家里,不能住过来的话,也没关系……”
“没事!”槐子就接话道,“族里人住一个宅子,相互也总有个帮衬的。”爹饿不死就行,他自己挣的钱爱怎花就怎么花吧。这些钱,够养娘和杨子杏子了。深宅大院的,很安全。能放心的!
那就行,先去安顿吧。
小道觉得林姐的态度很奇怪,等栓子送槐子出去了,他才小声问,“姐,您这是……”
“许是缘分,我看见他,就觉得心里亲近的很。”
可其实,两家怎么算,也搭不上关系呀!
四爷催着桐桐去床上,“去躺着,别站的久了,小心脚跟疼。”
送了桐桐去床上,拍着孩子睡了,他才看桐桐,“是想起什么了?”
桐桐低声道,“……咱们的孩子像他,特别特别的像。”
她说的孩子,不是怀里这个,是桐桐梦里那个吧。
像槐子?槐子的妹妹叫林雨桐。
那这只能是外甥像舅舅。
他轻轻的拍了拍桐桐,低声问说,“孩子的名字叫他取,好不好?”
好!
于是,槐子再回来,很惊讶的被东家叫去了,这个林先生一脸的笑意,“我兄弟没跟来,孩子的叔叔伯伯也不知道都在哪呢?更不要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了!你说你妹妹叫林雨桐,瞧好我就叫林雨桐。这是咱们的缘分也不定!上辈子我许是你妹妹,你照顾了我。这辈子,我比你大,成了姐姐,该我照顾你也未可知。孩子的名字,我一直没取,要不,咱俩结个异性的姐弟,你给我家孩子当回舅舅。这个名,你来取。”
这如何敢当?
红桃在厨房低声跟她婆婆说,“怕是我三姐想我爹娘了,也想有根了。”
正经的舅舅避开没来,这会子生孩子了,三姐心里难受了。
她叹道:“那冻得红鼻子紫嘴唇的样儿,跟有根是有点像的。”
丁婶心说,人家未尝不是想找个命硬的人来给孩子压压。
可真实的原因,除了四爷和桐桐,谁也不知道。
许是提了那个丢失的妹妹,槐子的眼圈在这一瞬就红了,他探头看襁褓里的孩子,好半晌才道:“……叫长平……行吗?”他说着,声音就有些涩,“盼着他的日子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桐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里的意思,他大概每日里都在盼着,他的妹妹能活的长长久久的,一直平平安安。
她点头,“好!长平,都长长久久的,平平安安的。”
有那么一瞬,槐子真觉得他的妹妹找回来了。事实上,这个自称能做他姐姐的人,对他真的很好。叫师兄带着他洗了澡,出来就有半旧的,基本能合身的棉衣穿。棉鞋还没做得,丁婶正做着呢。
他在这个别墅里,分到了一间屋子。本来是在楼上的,他没选。大户人家他去过,挨着厨房有一间保姆间。从玄关那边开着门,进出不一定得从里面的。
他选了这一间,早起开门,就在玄关外,然后出去谁也不惊扰。起来该扫院子就扫院子,该练功就练功。夜里便是主家要吃点什么,烧点热水,他也听的见。因着丁婶和那位红桃姐晚上不住里面,吃完晚饭就去了侧院的屋子,所以,晚上这房子里是没有别人可用的。
家里有孩子,热水都随时供着。尿片尿湿了,他不会叫尿布攒到第二天给丁婶洗的,他顺手就给洗了,然后晾在壁炉边上。弟弟妹妹他照看过,会照看孩子。
咱拿人家的工钱了,咱不能理所当然的得了人家的好。因此,事事都得上心。
可其实,他得到的,比付出的要多的多。
比如,晚上了,孩子睡着呢,这个老自称是自家姐夫的人,就把他叫到客厅,递给他一本书,看书。
要洗孩子的尿布?可以,看四十分钟之后,十分钟休息的时间一起洗,我洗第一遍,你洗第二遍,顺便晾起来。
之前的学问,是在镖局跟师傅学的。认字,会写字,百家姓、千字文、还有论语读了。剩下的所谓的学问,全是江湖的学问。
可现在有个人,在认真的教他,不仅教他知识,还在教他怎么学习。
白天不拦着自己干活,但安排看的书,得抽空看完。
要是两人忙着支应客人,会很放心的把长平留给自己照看,真就没一点不放心的地方。便是红桃姐看着,林姐还会叮嘱许多,只独独孩子交给自己一句多余的叮嘱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看着长平,总有那么一种错觉,真就是亲人以另一个面目回来了……
第330章 重踏征程(76)
对自家来说,得了个孩子当然是大喜事。
但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家,四爷没有跟任何人提。越是低调越好,越是能叫人忘了,自家生了个孩子越好。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在很多人看来,拿出了孩子,就是拿住了桐桐的软肋。因此,什么做满月做百日的,统统没有。就是结巴和方云过来,大家一起围坐了一桌,吃了顿饭罢了。
几样凉菜,白菜大肉馅儿的饺子,可着肚子的吃,这就算是给孩子做满月了。
方云没弄过孩子,又特别稀罕孩子,来来回回的都想抱,抱的孩子不舒服。槐子就不是很乐意,他接了孩子过去,“方大姐先坐,长平该喝水了。”
然后直接给抱走了。
方云指着槐子的背影,朝桐桐低声道:“你从哪给你家孩子弄这么一舅舅来,护犊子的厉害。”
那么个小玩意,谁见天的见,能没感情?
桐桐跟方云挨着说话,就催他,“跟巴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么一直耗着?喜欢就成亲,赶紧自己生一个呀?”
方云低着头,摆弄棉袄上的扣子,露出几分苦笑来,“生孩子……说的容易?如今这世道,我们的境况,怎么生?怎么养?”
“能生就能养。”林雨桐就道,“事到了跟前,就会有办法。”但方云明显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咱们每天做的其实都是掉脑袋的工作,真要是有个万一……孩子怎么办?我觉得,至少等有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再说这件事。你们跟我们不同,你们对外有公开的身份,有个孩子其实更合适。但我们不同……”
“那就先成亲,不着急要孩子。你的顾虑跟巴哥好好说说,他能理解。”桐桐说的很严肃,“你在厂子里,做的是工人的工作。这一点,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你的身份。你也应该换一种身份,这对咱们以后更有好处。你未必无心,他未必无意,你也说了,咱们是有今天没明天的,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方云不住的点头,“你叫我想想……再叫我想想……”
从沙发背后路过的巴哥在后面轻轻拍了拍桐桐,等桐桐回头去看,他却轻轻摇头,意思是,别催的紧了,由着她来。
得!这个话就到此打住,咱先不提了。
结果要走的时候,桐桐说买到了几块好羊皮,还有许多的羊毛,都烘干了,叫她带点回去。结果她没选大块的,“以后孩子用的时候多了,大人怎么凑活不行呀!”说着把碎片的小羊皮找了一块,拿在手里比划。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按照巴哥的尺寸给选的,正正好,能给巴哥做一双羊皮大靴子。
选好了,卷吧卷吧,直接塞给巴哥,“行,就这一块了。”
巴哥顺手抓了一大把羊毛塞兜里了,然后摆手跟里面道别。
方云不好意思,“抓羊毛干什么……留着给孩子用的……”
孩子小不出屋子,要羊毛干什么?拿这个回去还能给你做一双棉鞋。这比棉花可暖和多了。
方云脸都红了,低声道:“给放回去吧。”
不用!外面放的都是给咱们预备的。只拿了点而已,没事。说着就拉她,“慢着点……滑……”
栓子笑呵呵的跑回来,低声道:“姐,拉着手走的……”
桐桐哈哈就笑,拍了栓子一下,“小子,你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
把栓子说的红了脸,然后远了。
入了腊月了,巴哥再来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我跟方云的结婚申请……批了。”
真的呀!
桐桐觉得异常的欢喜,这不知道这欢喜到底是哪里来的?她抱着孩子,问他:“想怎么办?我来操办?”
事实上,没什么要操办的,就是做在一起吃顿饭,而后有个证婚的人,这婚事就算是办了。
至于安家,叶鹰找了个小小的院子,两间正屋一间厨房,拢共也没几个钱。地方也偏僻,房子也比较老。但这好歹是个窝了,看起来,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男人在药厂里当个管事,女人也还在药厂,不过是管着药厂的后厨和采买,算是个肥差。偶尔两口子会住在药厂,跟灶上吃饭。
这在大家看来,就是正常的。在厂子里吃了,就把自家的给省下了。
乔迁的时候叫丁婶和红桃过去帮忙了,林雨桐和四爷太扎眼,没过去。
红桃回来就说,“就给周围的邻居散了一把糖,多是来打听药厂还要不要人,收购药材怎么收购……方大姐挺会跟人打交道的,一会子跟周围的人都熟悉了……”
嗯!来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能顶一阵子是一阵子。
年跟前了,准备过年了,邮局那边送来一封信,没有地址,只有‘林雨桐林先生收’这几个字样,得了就赶紧给送来了,林雨桐叫栓子给了人家谢钱,就要伸手拿信。
槐子抢先拿了,“给我吧。”
他特谨慎的把信打开,确保没问题才给林雨桐递过去,内容倒是没看。
林雨桐接了信就说槐子,“以后别抢,这种暗箭伤不了我。”说着话,这才看信,没看内容,先看署名,署名是妹夫丁旺。
哎哟!林雨桐赶紧喊:“婶儿,红桃,妹夫来信了。”
厨房里咚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低声了。槐子蹭的就往屋里跑,长平正睡着呢,被惊了一下,才哼唧了一声,就传来槐子轻声哄孩子的声音。
丁婶急匆匆的过来,红桃靠在厨房的门边,想过来又怕太急切了叫人瞧笑话。
桐桐给把信念了一遍,大致的意思就是:他现在人在沪市,在一家教会做勤杂工,管吃管住,勉强能度日。如今正在积极备考,希望来年能考入师范大学。那个学校免除学杂费,是个能就读的地方。因一直奔忙,无暇关注报纸上的消息。偶尔一机会,看到了寻人启事,这才得知家人的下落。又问父母可都安好,红桃可好?又谢林雨桐给他家人以托庇之所云云。
显然,他先逃走之后,并不知道他父亲替他被抓壮丁的事。
丁婶咬牙,但还是道:“既然他有心上进,就不要告诉他他爹的事,只说我们一家在这里一切安好。他爹在厂子里帮忙,我和红桃在家里帮着照看孩子,什么也不缺。”
说着,就看红桃,“你……若是不放心,去沪市瞧瞧去?”
红桃摇头,“我不去,我陪着娘。”说着话,就急忙跑出来,回来的时候抓了一把银元,这是桐桐每月给的,这婆媳俩也没花,一直攒着,如今红桃全拿出来,递给桐桐,“三姐,把这个钱给他寄去,他一个人在外面,也难。”
桐桐就说,“其实,京城的师范大学也很好,也一样不收学杂费。可以叫他回来……”
不用!
丁婶忙道:“回来了,就知道他爹不在。这孩子的浑劲上来了,再惹出事就麻烦了。就叫他在沪市呆着吧,呆着挺好的……”行吧!桐桐代笔,替丁婶和红桃给丁旺回了一封信。
知道了下落,丁婶和红桃的状态都不一样了,这是一种人生有了盼头的感觉。
红桃也终于好似关注起其他东西来了,说洋奶粉很贵的,“外面到处有卖牛奶的,给送货的。而且真不贵,比面粉都便宜……”
那是国产的!到处是这样的奶粉店子。但很多质量都不过关,给牛奶里乱添加东西。
槐子最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们都不是跟牛奶里添水,是给水里添牛奶,喝不成的。”
林雨桐想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那几年奶乳刚传过来,那报纸上,天天的都说母乳喂养不是新女性的选择,母乳喂养孩子不好……现在呢,这两年又开始了,说不母乳喂养就是毁了下一代……”
丁婶知道这个,“那不都是卖什么的吆喝什么好吗?”
是啊!卖什么的吆喝什么,都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这便有了误导民众之嫌。
忙忙叨叨的,过了个年,春天的风刚起来,长宁也刚能坐起来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出现了。骤然之间,到处在抓捕共党。
四爷今儿正跟巴哥见一南洋商人,酒店就被警察署围住了,带队的是周一鸣,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桌客人,四爷和巴哥就在其中。
茶还没喝两杯,呼啦啦的全围住了。
周一鸣扫了一眼,云点头,这些人他八成都认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先致歉,“对不住了各位,本人又公务在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说着,就看了角落的那衣着一眼,“刘总编,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这个刘总编他知道,是一份共党刊物的总编,应该是党内人士。
这刘总编正跟一西装革履的人说话,这会子也很莫名其妙,“请问周处长,我犯了什么事了?”
周一鸣就笑,“犯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你是不是共党?”
是啊!当我也以共党身份加入了国党呀,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周一鸣一脸的歉意,背着手踱步过去,“怎么了咱也不知道,只是奉命,缉拿共党。”
那桐桐在家,这才接到了明家的电话,是明太太,“林先生,您认识的朋友多,您想想办法,我们家明庭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