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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1章 重踏征程(97)

    半日的路程,那就后半天走。

    赶在天黑以后,到达泉城。在走之前,先送四爷和方云,叫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山上。

    山脚下有挑夫,泰山巍峨,就在眼前。

    一行人都不说话,栓子左右看看,别弄的就跟生离死别似得,不至于的。他调节气氛,就问说,“那戏上演的,古代皇帝都要在泰山封禅,不知道是不是?”

    四爷就笑,继而摇头,“泰山封禅始于始皇帝,一统六国,巡幸到此地,这才有了封禅。后来,开创了汉武盛世的汉武帝,曾五次在此地举行封禅仪式。”

    栓子就有点明白了,“怕是一般没那么大作为的帝王都不好意思来封禅吧?”

    四爷忍不住就笑,继续道:“东汉的刘秀,因着光武中兴,来这里封禅。到了唐朝,李治有永徽之治,所以来这里封禅。之后又有开元盛世的李隆基,也在此进行了封禅仪式。”

    栓子觉得他懂了,“远的我说不上来,但是前清的时候,康乾也称盛世,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都来过?”

    来过是来过,声势浩大的祭祀有,就是没有封禅。

    四爷就道,“唐之后是宋,宋朝的时候出了一位君王真宗,此人倒是勤于政务,只是一个檀渊之盟,是在宋与辽战争占优势的情况下签订的盟约,意在求和。虽说之后,有百年不再起战乱,但用钱买和平的做法也叫北宋再不能居安思危,此后军备荒废……”

    栓子叹气,历史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四爷看着长长的登山路,就道,“也因此,到了明朝,再不封禅……”

    哦!栓子点头,朱元璋瞧不上北宋那一套,感觉因为真宗此人,拉低了封禅的格调。

    槐子心说,真宗是给脸上贴金,朱元璋一要饭的出身,讲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瞧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

    “……明朝皇帝不封禅,却也在此祭天。”四爷站在山路下没动地方,“清朝沿袭了明的惯例,在此祭天,但不封禅。清世祖顺治皇帝派官员祭祀了两次,圣祖康熙皇帝派官员来过七次,亲临过两次……”

    桐桐抬头朝上看,四爷陪着康熙皇帝来过一次,跟着老爷子登顶了。

    说到这里四爷不说了,栓子还纳闷,“再没了别的皇帝来过?”

    巴哥才道:“乾隆皇帝……来过十次,有六次都登顶了……”

    感觉乾隆皇帝好有钱!

    栓子就不问了,四爷也不说了。该上山了!

    挑夫站在边上想搭话,看能不能揽活,这不,见没人说话了,就在边上道:“……康熙皇帝来的多,乾隆皇帝来的更多,康乾盛世嘛,可大家却不知道雍正皇帝当了皇帝之后虽然一次都没来过,却给实实在在的办事了。”他指着前面,“看见了吗?那是山门……是雍正皇帝时期重修的,还有那边的山道,都是雍正皇帝拨款打发人修的。在雍正朝以前,百姓去山上进香,要缴香税,后来雍正皇帝给免了,叫百姓随便进出。那有钱人给庙里布施,也不许官府提留,要把那钱全给庙里留着,叫整修道路,修缮房屋……先生太太们去上面看看就知道了,大殿里还挂着雍正皇帝赐的匾额呢,上面写着的是‘岱封锡福’。”

    岱封锡福……是啥意思?

    挑夫挠头:“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桐桐的面色复杂,解释道:“岱封锡福……是说,希望这泰山的神灵能够赐福给人间!”

    别人恍然,四爷却抱着孩子回头跟桐桐笑,“你去忙吧,我带着孩子走着上去,这几天就在山上……”祈福。

    若有神灵,请他赐福给人间。

    挑夫大哥也不是没事干,这不是还有行李呢吗?带上去吧。

    桐桐抱了抱孩子就还给四爷,看着四爷抱着孩子一步一步的朝上走去。良久,她才转过身来,然后迈步就走。

    两个人,相背而行,一个去祈福,一个去杀戮。

    回来泰城,这就能走了。

    本来准备了三辆马车,这就有三匹马。桐桐和巴哥一人一匹马,剩下的小道带着槐子和栓子,他们用马车随后。

    白天,路上走的并不太快。沿途好些百姓,拖家带口的,什么都没带就从城里逃出来了。这出来之后要去哪里,他们应该也还不知道。这是方便逃出来的人,还有不方便或是没法逃的,这城里还有多少?只怕是大部分都在家里猫着不敢露头。家里有吃有喝,这还好。可没吃没喝的……又该怎么办?小老百姓,出门找水弄粮食就有可能会丧命,这得是什么日子?!

    天擦黑了,城就在眼前了。

    此时,城已经封锁了,不太好进去了。这就更断了百姓逃出来的可能了。

    下马,进了一个村子,过去的时候沿路留了记号,方便小道他们寻找过去。村子里已经没人了,破旧的小院大门敞开着,里里外外的看了,连菜窖都看了,显然,家里没藏人,主人家带着家当逃了。马栓在后院,扔了些草料,边上好久不用的猪槽子倒上水,两人就利索的离开。

    泉城的城墙,是明朝修建的老城墙了。近几十年几乎没有修缮,绕着城墙外走,是很容易找到城墙的缺口的。

    当然了,即便是缺口,也有个两三米的高度,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翻过它也是不容易的。

    但对于桐桐和巴哥来说,这不是障碍。

    迅速的翻入城中,为了节省之间,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万众的药铺。

    巴哥知道药铺的大致位置,他带路,在小巷子里来回的穿梭。这座城,夜里除了远处不时传来的枪炮声之外,死寂一片。那枪声响着,那些还吃奶的婴孩,怕是大人都不敢叫啼哭的。

    绕到药铺的后门,轻轻的敲了敲,两长两短。

    铺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应答。

    巴哥没叫桐桐动,只静静的等着。

    好半晌,里面有一些轻微的走动声,似乎有人贴在门里侧,听着外面的动静。

    巴哥这才道:“京里来人了。”

    里面试探着问了一声:“巴哥?”

    是我!

    里面的人明显放松了,呼吸声和动作声,在外面都能听到了。门从里面轻轻的打开,而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快!快进来。”

    等看到随后进来的林雨桐,他显然不认识。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只看出来是个女的。

    他只打量,别的倒是不好问。

    结巴才道,“是林三娘。”

    啊?

    啊!

    “林……林先生……”

    林雨桐拍了拍他,“带路吧。”

    这小伙子才反应过来,把门关好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以特别小的声音道,“咱们这铺子,要存药品和药材,尤其是贵重些的,再加上天天进账有银钱存着,当时就挖了地窖和密室。这也是巴哥当时提的要求。”

    这个桐桐知道,这是跟四爷商量过的事,每个铺子必须配备的东西。

    第一,足够的药品和物资储备。第二,安全的藏身之所。

    “如今咱们的东西派上用场了……你们跟我来。”

    后院的仓库是明面上的仓库,存的东西不少,但是价值不高。储物柜的背后,推开那一扇木板,就是狭窄的过道,过道是斜坡,一路往下,弓着身子一直往下,转了两个直角弯灯光才稍微亮起来。

    里面的人都一愣。

    林雨桐也被眼前这情形给弄懵了。这空间不小,但里面不是物资。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一个挨着一个的都是病号,且都是重伤的病号。

    有几个人在里面忙碌着,给这个喂药,给那个喂水。

    带路的年轻人喊了一声,“朱大哥。”

    一个三十上下的人转过头来,看见巴哥和林雨桐愣了一下,先对巴哥一笑,而后上下打量林雨桐,一个‘林’字马上叫出了口,但随即把名字给咽下去了,他急忙过来,从这个身上那个身上的往过跨,脚尖点地的那种。

    过了他就小声解释,“……都是在街上被乱枪扫射受的伤,我们冒险把还能救的,给弄回来了。”

    林雨桐点头,问说,“有不好处理的伤患吗?”

    “都是外伤,取了子弹之后,咱们的药基本能控制。”

    那就好!

    这个朱大哥朝外指了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外面去。”

    又从里面出来,就直接坐在麻袋装的草药堆上。巴哥这才跟桐桐介绍,“这是泉城掌柜,朱光明。”

    担任掌柜的,都是党内同志。

    林雨桐知道这人是自己人,但是对方不知道林雨桐是党内的同志。

    所幸谈的事不关组织的事,巴哥只跟对方说,“有泉城的地图吗?还有你们最近知道的消息,有多少人,分别盘踞在哪里……”

    对方这才恍然,带着几分钦佩的看林雨桐,然后不住的点头,一边起身一边道:“有!我这就去拿。”

    地图很详尽,朱光明点着地图,哪里是做什么的,他都交代的很清楚。一晚上的时间,一人啃了三个窝窝,全程都在听朱光明说城里的情况。

    天亮了,又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林雨桐以为是小道和槐子到了,谁知道朱光明去开门,然后回来说,“是个姓胡的女人,说是来找林先生的。”

    胡木兰?来的可够快的!

    第352章 重踏征程(98)

    胡木兰来了,巴哥就先不用跟着了,“我先跟胡木兰去扫一遍情况,随后我再回来。你等小道和槐子,另外,也得想法子撤掉药铺的人,最好是能把伤员和咱们的人都先带出城去。”

    朱光明急了,“这个真不用……”

    巴哥一把给拦了,“林先生顾虑……事情大了,对方又坚决不退……总有人把一些事端……跟林先生联系起来……万众药业是林先生的……药铺自然是林先生的……她是担心报复……虽然概率不高,但不得不妨……再则,城里不定哪里……还有伤员……需要跟更多的人……提供庇护所……”

    朱光明点头,这才不再言语了。

    巴哥没什么交代林雨桐的,只叫她出门小心,这就完了。

    胡木兰都没有进来,靠在后门口三两分钟,林雨桐就从里面出来了。

    “你来的够快的。”

    胡木兰摆手,“坐着谈判官的专列来的。”

    嗯?谈判了?

    “总要交涉的嘛。”胡木兰声音低沉,“原本交涉署的官员,全被杀了。”

    那你……是明着来的?胡木兰摇头:“偷着混上车,偷着下的车,以私人的身份跑来的。”

    两人正说着呢,远远的就传来激烈的交火声。胡木兰朝声响的方向指了指,满脸的不可置信,“是那个方向吗?”

    是!怎么了?这听起来像是正规军交火的动静。

    胡木兰一拳砸在墙上,“被伏击了!”

    什么被伏击了?

    “上面下令撤军,那边是撤军的路线。可突然交火,这就证明……倭国人在那边设伏了。”

    林雨桐想骂娘!

    都这样了,他娘的撤军!她能不骂娘吗?但这种时候,纠缠不得。林雨桐只道:“得阻止对方这种杀戮。”

    杀了将官了事。

    林雨桐沉吟了一下,就问,“你有没有途径,想办法多印一些宣传单,在倭国侨民聚集区散发……”

    你想干什么?

    林雨桐就道:“打听到对方的将官身在哪里,怎么靠近,这都需要时间。多耗费一天,就多耽搁一天的时间。多耽搁一天,就会多死伤一千多好号人……怎么办?先发宣传单,给倭国的侨民,告诉他们,若是再不停火……就有人也要拿普通的侨民撒气了。全国各地,倭国侨民分布极广。只胶州一地,就有两万余人。江湖人可不敢大局不大局,命是自己个的,不怕死的就置之不理好了!反正,咱们得给规定时间。自散发传单一个小时起开始计时,耽搁一分钟,就杀一个普通侨民。耽搁多长时间,就用多少侨民的命来换……”

    话没说完,胡木兰就打断林雨桐,“这法子毒啊!”再有谁说林雨桐像是共党,真就该打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做派。

    她就问林雨桐,“你真会杀吗?”

    会吗?干不出来的!只是威吓罢了。

    但对胡木兰,她不能什么实话都往出倒的。因此只道:“我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若是怕人诟病,我会叫他们死的更像是病死的。这一点你也可以在宣传页上提一提。”

    胡木兰咧嘴,“你会被追杀到死的。”

    随便!本也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怕死就不来了。

    胡木兰没说别的,“行,我操刀,我去刻印,半天时间,我争取完成。”

    “我去看下手的地方……之后再商量。”

    好!

    见了面,简单的沟通之后,两人并肩出了小巷子,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迅速的消失在马路上。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有些尸体还在路上,不敢收。大街上除了四处巡逻的倭国兵,几乎是见不到人。林雨桐在小巷子里穿行,奔着朱光明所说的侨民聚集区而去。这里的街道一如往常,有一些在此地做生意的国人,没有受到影响。也因着这一点,有些来这里躲避的国人出入,并不算多引人注意。

    这里依旧是有倭国兵,但为了保护他们的侨民,怕惊扰他们的侨民,看起来也都很温和。街上来来去去的都是穿着和服的男女,有些三三两两的相遇,在街上说说笑笑。桐桐懂倭语,她现在说她懂什么语言都不会叫人觉得奇怪,毕竟名声在外,且真的在做翻译。

    她摸了身上的钱,从一家糕点铺子买了糕点拎着,然后大大方方的往更深处走。

    半路上就人拦住了,是巡逻的倭国兵,上下的打量林雨桐,“你的……站住……”

    林雨桐跟她说倭语,“我是山口先生府上的,过来给太太买糕点……”说着拎着糕点叫对方看,且热情的请对方吃。

    对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不紧不慢的走了,遇上路过的几个太太打扮的女人,还会半低着头问好,说一些有些日子没见的话。

    一看就是雇佣来的下人,人家也不甚在意,只稍微扫了一眼就不搭理了。

    但显然,谁都不会觉得她是个陌生人。

    如此顺利的穿过主干道,而后就是一排排房舍。得在外面观察,哪家的家里可能是没人的,哪户人家是怎么也不能白天进入的。

    转了一圈,确定了之后,选了一户门锁至少有半月没打开的人家,然后借着门口的松柏树木的遮挡,从墙上跃了进去。

    院子里有些枯叶,园子里冒了草芽也没人清理。院子里更没有走动的痕迹,显然,这里的住户已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进了屋子,什么都有。

    显然,住家并不是搬走了,只是暂时不在而已。

    里里外外的看了看,确定暂时是安全的。之后将糕点打开,然后把肚子填饱。看看时间,她这才找到这家的卧室。主人的房里,应季的衣服还有。都是和服!

    她选了一件,给换上。然后坐在镜子前梳妆,按照倭国女人的习惯,化好装,看起来低眉顺眼,温和柔弱。

    至于自己的衣服,能放到空间里吗?只这一想,衣服就收起来了。

    想了想,还得想办法跟巴哥联络。她直接用女主人的眉笔在点心的包装纸上,用密码写了一串东西,然后给装起来。这才起身往后院去,那里有后门。主人不在,后门从里面上锁的。如今,从里面打开,出去。再将后门从外面锁上。

    后门进出的都是各家的下人,而下人多是雇佣的国人。那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门多一把锁未必有人注意了,注意了,也未必多事的管人家的事。

    她一身和服,跟之前的样子又大相径庭了。大大方方只管走自己的,谁去管?

    到了大街上,还主动当着巡逻倭军的面,喊了一个店里的小二,问说,“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药铺,叫万众药铺,里面有一种止疼的药……可我不知道店在哪里,能不能麻烦你帮着去买一趟……”

    这小二缩着脖子,“外面……我是不能随意走动……”

    她也不好为难的样子,“那带上我,你给我带路,可以吗?”

    小二点头,“您……您当然是没事了……”一个倭国老娘们,穿成这样人家当然不会用枪瞄准了。

    林雨桐又走几步,去跟一看就是小军官的人搭话:“……能不能给个凭据,进出好方便……”

    “小姐必须现在去买?”

    桐桐抿嘴笑,脸上带着赧然,“……是女人的事……”

    对方尴尬了好半晌这才道:“……我叫人跟着小姐。”

    好的!这种跟着,并不是全程跟着。他们巡逻是有片区的。在这一片,她带着小二跟着这几个巡逻的。到了界限区,又交给下一片的巡逻的。一直往过交替,林雨桐观察了一路。

    到了地方敲门,林雨桐用暗号敲的门。

    一敲门,就是槐子开的门。一看林雨桐的样子,就愣了一下。

    小二帮着搭话,“小姐要买止疼药。”

    槐子点点头,进去了,出来就带着几个丸药。

    林雨桐从袖子里拿出钱袋,数了钱给递过去。

    钱袋是从一个倭国女人身上顺来了,这会子提前写好的东西夹在钱里,直接塞给了槐子,然后就转身,在小二的带路和一个倭国兵的护送下,回侨民区去了。

    一到侨民区,前一站巡逻的就不跟了。在侨民区巡逻的看见了也就路过了,因为到这里就安全了。

    林雨桐留了小二,“麻烦你再帮我个忙……”说着递了一张钱过去。

    小二不敢走,“听您的吩咐。”

    林雨桐指了个蛋糕店,“你帮我去订一个大蛋糕,要现做的,慢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保证现做的,我得给学校的孩子们送去……”

    侨民聚集区有倭国人自己办的学堂,路过的时候林雨桐看见了。那个规模,和侨民现有的人数,学校里的孩子数目最多也就三四十人。

    “今天的太阳很好,我想坐在这里晒晒太阳,麻烦你去里面等着……”

    好的!店是倭人开的,小二进去隔着玻璃指了指林雨桐的背影,“是给那位小姐订的,她要给学校的孩子送……”

    哦哦哦!店家忙去了,小二等着,林雨桐就这么毫不违和的坐在路边,巡逻的来问了一次,一听原由就不管了,由着她坐在这里。

    一个蛋糕现做,很麻烦。怎么着不得两个小时呀?

    林雨桐等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还多点,哒哒哒的木屐声传来,扭脸一看,是胡木兰穿着一身和服过来了。她坐在她的边上,桐桐左右看看,才问说:“都准备好了?”

    “跟着送食材的车混进来的,武器炸药都在……”

    详细的林雨桐也没问,她只点点头,吐出一个‘干’字来,声音不高,却异常的坚定。

    第353章 重踏征程(99)

    两人暂时都没动,等着里面的蛋糕。

    蛋糕出来了,小二哥拎的很吃力。林雨桐先接过来,而后叫小二去店里,“帮我要一张卡片。有个朋友找我有事,本来该亲自送去的,现在就算了。我写一张卡片,你帮我送去学校。”

    好的!

    小二哥又跑进去了,胡木兰直接就掏出了笔,递给林雨桐。

    笔一到手,她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这笔的重量和尾端的一点设计,叫她觉得这就是一把藏着的利器。

    胡木兰这种级别的刺客,果然是不能小瞧了。

    她拿了笔用倭语写了一串的东西,然后合上,别在蛋糕的包装盒上,叫小二给送去了,还另外给了小费。

    小二没多想,收了钱就利索的办事去了。

    两人这才并肩往侨民区而去。

    林雨桐关注的是胡木兰运来的东西在哪。她跟着胡木兰,从一家的后门进去了。林雨桐左右的看见,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一家日料店。路口也确实有车子碾压过的车辙。

    之前出来的时候还见到这家的门开着,如今却静悄悄的,“这是……店里人出去了?”

    胡木兰摆摆手,示意她别言语,而后直接将林雨桐带到厨房,散落的筐子里看起来都是菜蔬,可扒拉开,里面都是需要的东西。

    枪、子弹、手榴弹、炸弹,还不少。

    胡木兰就道:“第一步,制造混乱恐慌,这我来!等混乱起来了,差不多也是晚上了。你趁着天黑,再把这东西转移出侨民区。”

    白天能带着这东西出来就不错了,是没办法在外面停留的,只能在这里中转一次。

    林雨桐表示理解,“我还带了人来,天擦黑他们就会在侨民区外等候,有他们打配合,万无一失。”

    行!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再一次对了一次细节,胡木兰拎着传单从后门出去了。

    林雨桐把需要的东西规整在一个筐子里,但这么带着,其实很不方便。

    她先将东西隐藏起来,从后门出去。记得侨民区有个诊所的,他得趁乱去一趟诊所。

    果然,正在大路上走着呢,就见小规模的乱起来了,街上的人都小步的朝一个方向跑,那边被胡木兰贴了一张大大的告示,石头上分了几摞子压着传单,已经有人给看见了,且聚集了很多人在那边看。

    林雨桐就急匆匆的往诊室跑,遇到不明真相的人,她还叫人家过去赶紧看看,“……说是要杀咱们……若是不停止对平民开火……就有人要对咱们开火……”

    什么?!

    这么一说,听见的都跑了。林雨桐就往诊所去,诊所里是个中年大夫,林雨桐推开门急急地一说,对方愣了一下,就起身,出来就往出走。跟林雨桐错身而过的时候,被一针扎在耳后,人瞬间就往后倒。林雨桐一把扶住了,朝里面喊:“有人没……有人没……先生晕倒了……”

    没人!

    她把人拖进去,这位没三天是醒不了的。他把这诊所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从痕迹来说,这诊所没护士,就只大夫一人的痕迹。

    且看到了营业执照等等,名字和信息都有了。

    林雨桐关了大门,在里面换装,戴上礼帽,这医生的身高不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自己穿他的衣服一点问题都没有。

    迅速的换好,再戴一幅眼镜,胳膊上搭上白大褂,挎着个医药箱,这就能走了。走到门口了,想起来了。她又回去翻出了几样东西出来,然后在桌上写了个通知,出来就贴在诊所的门口。

    之后再把大门给锁上,就要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街道上喧闹的很。

    林雨桐看见从眼前急匆匆过去的人,这个距离,这个实现,五官都看不甚清楚,她就放心了。

    对面开着茶室的老板娘显然没看清楚出来这个人是不是原来的主人,只是主观上觉得,从这里出来,还背着药箱,那就是里面的大夫。因此客气的问候:“井川先生,您要出门吗?您觉得那传单上说的不是恐吓,是真的吗?”

    林雨桐压着嗓子回他:“我去军营,看看需要不需要大夫……我想,那里是最安全的。”

    是啊!是啊!那里是最安全的。

    这么说着,目送林雨桐离开。一个熟人躲避未知的风险躲到军营里去了,这个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没注意人的生意沙哑着,这会不是一个人。

    恐惧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

    林雨桐走了,还能听到这位老板娘又去告诉了别人,井川医生去军营了云云。

    贴告示的地方喧喧嚷嚷的,巡查的人正被人拦着询问侨民区的安全状况。

    那小军官手里拿着一摞子传单,不准在传播这个东西。但是已经传开了!

    她绕过去,重新回到那个料理店,胡木兰已经回来了。看见林雨桐背着药箱,这就懂了。两人把需要运出去的东西挪到药箱,还剩下一小部分,林雨桐估算了一下,“用不上那么多,就地掩埋了吧。”

    胡木兰顿了顿,而后点头,“你走你的,剩下我处理。这些人必要派代表去跟主将谈这个事的,我会混进去的。”

    “嗯!”林雨桐背了药箱,说走就走。

    出了侨民区,就听见一声哨子响,不是槐子又是谁?

    林雨桐缓步过去,才要说话,就听到汽车的声音。看个大致的倾向,好似是个小军官带着三个人要出去。

    这是一辆军用的敞篷车,林雨桐当即跟巴哥对视了一眼,就朝那辆车走去,边走边摆手。

    此时,正是两个巡逻队错开的时间,中间有五分钟的空隙。

    车子到跟前慢了一点,没停。林雨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我是大夫……之前有人打电话叫我去军营找藤原少佐……”

    藤原少佐真有,是今儿跟巡查兵闲聊的时候知道的人名。

    对方的车停下来了,后座还能挤一个人,林雨桐瞬间就上去了。

    应该也怕林雨桐有问题,叫林雨桐坐在中间。

    中间好啊,坐在中间,后面这两人就好处理。淬了毒的银针一根,扎准了穴位他们连一声都发不出来。借着路边的颠簸,林雨桐晃悠的哎呦了一声,前面的人朝后看了一眼就不管了。她瞬间下针,这两人瞪着眼睛偏不能出声浑身都软了,半分钟之后,便没有气息。没了这两个,前面副驾驶上的小军官和司机就好处理了。

    伸胳膊过去,拧断了两人的脖子,一跃过去一脚刹车,然后将车停下来。抬手将司机扔到后座,开车倒回去,跟巴哥槐子小道汇合。

    这三人加上自己,刚好四个人。

    拔了衣服换上,这四个人先摞在车上,把车开的风驰电掣的,跟巡逻的错身过去,赶紧找个地方,把四个尸身扔了。

    桐桐说小道:“把那个兜裆裤和袜子都脱了,脚趾给砍了……”

    啊?

    结巴利索的去处理了,心口补了一刀,手指脚趾都砍了,散落的满地都是,然后拿着那些恶心吧啦的布料就上车。

    小道躲远,“干嘛?”

    槐子低声道:“那是特征!如今街上有死尸不奇怪……可兜裆裤是倭国人的特征,脚趾之间缝隙大也是特征……把现场做成虐杀,能多拖延一会子时间……”

    可光着身子,不奇怪?

    “你一路来看到的尸体,有没有衣服被脱了的?”

    有!有些人身上的应该是好衣服,有那乞丐就给脱了,等着乱子过去好去当铺给当了换钱。

    小道就发现,他在这方面不如槐子。

    没人再说话了,一路往前开。

    此次的目的地,倭国驻泉城领事馆。倭国此次行动的最高长官酒井就在这里办公并指挥。

    桐桐的车速不慢,在车上跟结巴交代,“到了地方,最多能放我进去。你们不用过去,只管离开。不会倭语,在路上就不要停车,只管往军营去。药箱里是这次要用的东西……只要我这边的手,军营里的人必然要派兵过去的。你们不用管我怎么脱身,那个时候是兵营防卫最混乱最薄弱的时候,混进去也行,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埋炸药也行。杀多少算多少,不要恋战,炸了就走……咱们要的是恐慌之下,迫使他们停止下平民,至于别的,不用管……”这次达到这样的目的,足够了!

    巴哥点头,“我心里有数……你要小心……”

    嗯!

    交代完,行营就在领事馆还有百十米的距离。不用她说停车,前面就有人拦住了车。

    林雨桐下了车,重重的甩上门子,将传单递给对方,“侨民区怕是被人盯上了,需要支援。侨民此时已经闹起来了,人心惶惶……我需要进去禀报。”说着,就把军官证掏出来,给对方展示了一下。

    对方才要伸手接过去细看,结果远远的,有车过来。车灯亮着,还不只是一辆车。

    林雨桐急忙催促,“快,禀报长官一声,侨民代表来了……小心混进人来,不得命令,不许放人进去。”说完见对方不动,她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快!”

    “嗨!”对方敬礼,然后回了岗哨亭打电话去了。

    林雨桐看着胡木兰下车,在她要近前的时候她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在外面接应即可,里面的事有自己。

    她再朝前走了两步,林雨桐加了个严厉禁止的手势,而后手里拿着军官证,直接朝门口走去。电话还在打着,林雨桐吩咐门口的其他岗哨,“我进去报告,诸位千万拦住要进来的人,维持好秩序,等待上官的召唤……”

    说完就往里面走,此刻侨民们下了车,又被拦了一拨,吵吵嚷嚷的。

    胡木兰站在人群的后面,眼睁睁的看着林雨桐就那么走了进去。她脚步匆匆,跟跑着一样,任谁见了都以为有紧急军务。这会子出来的人都急着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动静,对于一个脚步匆匆,混杂在人群中的同类,似乎也没那么大的关注。

    林雨桐看着从侧面的墙根下涌出来的几十个人,想着这是其余值守的人吧。挨着墙根一排低矮的房舍,是这些人临时的宿舍。那一般,他们的备用武器,就在这里。不用多,一捆手榴弹就足够了。

    她混过去,果然就有。直接拿了放在身上,然后朝大楼里去。

    只三层的建筑而已,一楼几乎没有盘问的,她朝一边拐过去,找到厕所,厕所的窗户对着阴面,后面漆黑,从窗户翻到上面上楼,安置好手榴弹,这把窗户就这么开着,出去看情况。门才拉开一点,就觉得不对,外面的戒备森严的很。她退回来,翻窗上三楼。到了三楼,从窗户外看进去,这里不是公共的卫生间样子,而是私人的卫生间。这就意味着,三楼是住人的。

    外面这么乱,不可能休息。她重新回到二楼,给布置好的手榴弹附近,撒上药粉。

    然后直接下一楼,不走大厅,进了后院。

    后院有树,顺着树上院墙。站在院墙上,拉了手榴弹的弦,对着早就开着的窗户,直接给扔了进去。

    一扔进去直接就翻滚到墙外面,起身就往更远处跑。外面巡逻的瞧见了,举起枪正瞄准呢,结果‘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半拉子楼就在眼前被炸的砖瓦齐飞。

    林雨桐‘噗’了一下,把嘴里的土沫子都吐出去,路口一辆车就开了过来,伴随着枪声,胡木兰的声音传来,“快!上来!”

    林雨桐才一上去,她一脚油门就走。

    “怎么样?”

    成了!

    “确定吗?”

    “下了药粉!近距离呼吸到的,都跑不了。”说着,扔给胡木兰一粒药,“吃了!”

    胡木兰直接吃了,林雨桐还没来得及说现在去兵营,她得接结巴槐子等人,就听到远远的,又是一阵爆炸声。

    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了,显然是乱了。林雨桐回头去看,“那个方向,不是兵营?”

    当然不是兵营,“不是还剩下点炸药吗?”

    嗯!怎么了?

    胡木兰开着车,盯着前面的路,“我安排了人,在侨民区叫炸了。”

    啊?

    胡木兰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派人去了兵营,我也派人去了。”

    然后呢?

    “我的人会怂恿侨民化妆成国人从侨民区撤出来,那些人拍了,会出来的。”

    林雨桐懂了,“你叫侨民穿着咱们的衣裳往军营去?”

    是!

    林雨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人已经把炸药埋上了,估计近处不太好埋,他们会埋在来领事馆必经路上……若是刚被埋着的炸药给炸了,那剩下的倭国兵不得以为那些侨民是咱们的人,直接开枪啊!”

    对啊!胡木兰呵呵呵一笑,“他们自己的人杀了他们的侨民……他们敢不撤兵吗?只怕他们国内的舆论和压力,比外界的更大!他们回去,个个都是罪人!”

    林雨桐懂了,打从东西进了日料店开始,胡木兰就没想着不杀平民。那日料店的老板一家,她已经处理了。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胡木兰扭脸看了桐桐一眼,这才道:“跟你商量件事。”

    嗯!你说。

    “这次的事,对外就不要提你了。”

    嗯?

    “代需要个露脸的机会,他是不怕报复的。但你怕!这事我担了,我和代都欠你一人情。你呢,从此后可以过你的安生日子,反正,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和代策划的,你觉得这种说法,可行吗?”

    林雨桐明白了,“需要找回面子?”

    胡木兰也没瞒着,“在倭军开火前,蒋就在泉城。”

    什么?

    胡木兰‘嗯’了一声,“你没听错,他在。更叫人生气的是,就在开会的那一天,倭国领事馆领事还专门拜见了蒋,并且对蒋多有赞誉,称赞他治军有方。两人交谈的很愉快,我们也都以为倭军进泉城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可以解决了。谁知道这位领事离开后一个小时,突然之间,就开火了!满大街的扫射,买东西,理发的,出来闲逛的……都死了!”

    “蒋呢?”胡木兰叹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未尝不气不羞愤,可到底是人先撤出去了,以图后谋。如此奇耻大辱,难道不该找回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埋伏我们要撤离的部队,那我就叫你们死的不明不白。得叫人知道,谁都不是好惹的!”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就说:“……你是个很难得的人,但我瞧不上你的那位蒋先生。”

    胡木兰回了一句,“那依你说,如今国内这情形,除了蒋,谁还能统一这个国家?除了他,迄今为止,再没有可选的人了。那你说,个人的好恶与大局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所以,这便是你选蒋的原因。

    在信仰的基础上,在大局的前提下,她的选择错了吗?

    快到药铺了,她喊了停,“我从这里下吧,你也看看你的人回来没有。”

    那我说的事呢?

    “你觉得你们需要,觉得如此更有威慑力的话,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这边,会马上撤离。”

    好的!

    可等巴哥几个晚上回来,林雨桐想了又想,还是单独叫了巴哥,给了巴哥一瓶东西,“这事一出,撤军会很快!他们得先回胶州,然后从胶州坐船离开。而坐船……船上最缺不了的就是淡水。这个东西验不出来。如果你觉得可行,可以安排胶州的人员,想法子将这东西混入饮用水中……”饮用水从陆地上灌,总有下手的机会的。

    巴哥拿着这瓶药来回的看,问说,“这是什么药?”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才道:“配出来后,我一直没给取名字。如今要用它,那我就给它取名为‘咒’。”

    什么?

    “咒!”桐桐语气沉沉,“诅咒的咒。”

    巴哥一个激灵,只这个名字,就知道这药性有多邪!

    第354章 重踏征程(100)

    说撤就撤了!胡木兰说对外公布是她和代干的,那就他们干的好了。

    她也不是图名声的。

    撤就撤吧,可要撤了,突然发现槐子不见了。

    巴哥特淡定,没事,去泰城……等着吧。

    小道就诧异了,“您有事您交代我去做呀,怎么叫槐子去了呢?”到底年纪小。

    巴哥点了点枕头下面,小道不知道什么意思,掀开一看,下面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他有事回一趟胶州,尽快返泰城,不叫担忧。

    小道这才知道,槐子这是偷着跑了,“有什么事不能商量了再办?这兵荒马乱的,他一个人。”

    林雨桐进来的时候,小道将纸条递过来,“您看,这平时挺稳重的,怎么这会子混蛋开了。”

    桐桐拿过来一看,就跟巴哥对了一眼。显然,槐子是偷着办事去了。

    巴哥知道吗?槐子估计没想叫巴哥提前知道,但巴哥要不知道槐子想干嘛,他绝对从巴哥身上顺不走那瓶药。

    因此,纸条她收了,“没事,去泰城等着吧。”

    槐子胆大心细,身手很好,且熟悉江湖套路,他觉得他去合适,那就这么办吧。

    这个事,仅限于自己、巴哥和槐子知道。回去,最多告诉四爷一声。

    说真的,这事真没什么心理负担。那些人就是战犯,他们不是平民。

    这事不提了,这就回。

    药铺这边跟朱光明说了,先不急着露面。便是撤军了,也是一样,不要急于露面。这次的事发展的太快,倭国那边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倭国的间谍必是要跟进调查的。到那个时候,难保不会找出蛛丝马迹来。

    药铺停上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的,城内百姓用药的事,这个不用愁的。周围的县里本就有药铺,距离泰城又只有半天路程。真不算远,这边没有,自有人会在两地奔波代销售药材。你们可以找人做这件事。但自己就不要露面了。

    朱光明一一的应承了,“您放心,没人知道您是谁,这件事知道的就我们几个……”

    是自己的人的,回头调离泉城,去别的地方就是了。这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办法了。巴哥心里有数,后续就着手处理。

    来的时候半日,回去的时候路上依旧是半日。

    几人回来,再没有去客栈,而是直接上山,在山上等着槐子。

    这是非等到倭国撤军之后,才能走的。

    上了山,就被带到了客院。四爷和一老道在下棋,杨子带着长平在玩耍。

    长平一看见人,就立马冲上来,“妈——”

    这回没哭,被妈妈抱起来傻呵呵的笑。

    四爷就问说,“事办完了?”

    完了!

    老道就收了下棋的手,“诸位回来了,那就好好歇息,多盘亘数日也是好的。”

    少不得要叨扰的。

    小道去拉杨子的手,“走走走,带哥去你住的地方,咱们一块睡。”别在这里碍眼。“我哥呢?”

    你哥有点事过几天就回来。

    然后杨子被拉走了,巴哥早就找方云去了,方云闲不住,在后山帮着庙里种菜呢。

    人都走了,四爷才拉桐桐的手翻看,“伤着了?”

    没有!翻过墙头落地的时候,手被石头剐蹭了一下。

    她挨着四爷,在石桌边的另一个石凳上坐了。叫长平坐在她自己的腿上,这次却没有说笑,而是道:“我觉得……这一仗避免不了。”

    四爷拿着棋子的手一顿,“老爷子曾经就说过,说这个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不知恩谊,只摄于威武,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好颜色……【1】”

    桐桐点头,可见老爷子看人是准的!她嗤笑一声,“从唐时,号称跟咱们学习,可到底是学了个皮毛,装的像个人的样子,可再是披着人的皮,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说着,又小声说起了‘咒’,“巴哥估计还没有决定怎么处理,槐子八成是听到我们说话了,拿了东西自己去办去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到胶州了。昨儿那么大的事,那边的特派员必是要回胶州商议的。有专列搭乘,他混上去应该不难。这会子必然是在胶州了。”说着,就把屁股上跟长虫了似得不停动弹的长平抱好,给他换了个姿势,这才又道:“咒那个东西……一旦中了,会很痛苦。”

    怎么一种痛苦?

    “人会变的易怒、暴躁、多疑、偏身体又各种的力不从心……最严重的情况就是出现幻觉……”

    幻觉一般都跟心里印象深刻的东西或者执念有关。

    这些人印象深刻的,除了战场上杀人,看着同伴被杀,还有别的吗?

    如果家里的亲人、身边的朋友,出去征战了一次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你磨刀,他疑心你要杀他。你说笑,他疑心你要笑话他。你把这当无所谓的事,可却不知道,他在意了,半夜的时候,他可能会用一把刀砍下你的头颅。等第二天清醒了,他会愧疚、会悔恨,可等间歇性的劲儿上来了,他们依旧会管不住自己。

    他们力不从心就上不得战场,可若是在后勤,危害不敢想象。若是被退伍回去,那么受害者不知凡几。

    如果一个人成了这样,这不奇怪。如果两个成了这样,也许是巧合。可要是三五个甚至于整个的群体都成了这样,挖掘他们的共同特性之后,就会发现,当年杀了人的只要没死侥幸回去的,都被亡灵诅咒了。

    这会叫人心生恐惧!清醒的时候他自己万分痛苦,幻觉来了的时候,跟他有关联的人痛苦万分。

    想解除痛苦,除非家里人无法忍受动手杀了这些人。或者是,倭国将其集中处理。若是前者,这些人的家人因着杀了亲人,一生都得在良心的咒里活着。若是倭国由政府出面处理,便是不杀,只集中关在一起,这就相当于叫这些人在里面自相残杀,还不如一人给一枪来的痛快。要是这么做了,这些人的家人得憎恨,国民心里得有怨气。

    反正不管怎么做,这都是个解不开的咒。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些人清醒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然后选择自裁。如此也好,就当是以死谢罪了。

    可人的脾气变化自身很难察觉,察觉的只是身边的人。

    如此的结果就是,一个个的必要遭受刀斧加身、妻离子散、恐惧害怕……桐桐这是不仅要讨回人命债,还要为那些失去亲人的很多很多的正在经历种种的痛苦的家庭,讨要这份债。自家的人经历过的,都该叫对方再经受一遍。

    “杀人很简单,若是双方在开战,炸了船就是了。”桐桐这么说着,就又无奈的一叹,“可大局这个东西,确实是不得不考虑的。这个时候叫这些人都死了,这是不智的。”

    嗯!不说找个了。先吃饭,吃完饭洗澡,洗完澡睡觉。好好的歇几天,看看槐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一等就是七天,七天之后,一个挑夫大哥捎了话上来,槐子回来了,在山下,他就不上来了,只说在山下等着。

    既然槐子回来了,那咱就回家!

    山下又繁华了起来,惨案确实是死伤了不少人,但那一晚上的报复行为叫更多的人知道,咱也不孬。

    巴哥问槐子,“事办完了?”

    是!办完了。

    槐子笑着应着,伸手把长平接过来掂了掂,“瘦了!”说着就怀里摸出一包糖来,长平抱在怀里就乐。

    四爷拍了拍槐子,没多问。

    办完了,那就走吧!

    一行人就跟许多的远行人一样,架着马车,一路西行。

    这一行人,确实是走的不快,再加上天越来越热,晌午这会子,真就没法赶路。

    槐子觉得长平这么一路跟着,可怜的很。路上遇到点什么特色吃的,就想给孩子买。可桐桐觉得其实还好,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这么慢慢的看各地的风景人情了。

    前面眼看要出齐鲁地界了,巴哥也放松了一些,“……都说齐鲁……自来出响马,咱这一路……还算太平。”

    是啊!确实安安静的,没见土匪。

    谁知道一脚踏出齐鲁省,进了豫省还没半日工夫呢,糟了,遇到土匪了。

    这天也是一样,早起天不大亮吃了点就上路了,到了十一点多,热了,刚好路过一小村子,村口有凉棚,今儿就在这里歇上半日的工夫,到了下午三四点之后,再动身也不迟。

    在凉棚里歇那半日都没事,结果三点半一动身,走了一个来小时,前面就是木桩子拦路,紧跟着一群光着膀子的人就出来了。手里拿着棍子,跟拐杖似得拄着。脚上就是草鞋。除了鞋子,这些人穿的也就一人一条裤子,大裆裤,用草绳当腰带就那么绑着。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从那光着的膀子看的出来,这一个个的,瘦骨嶙峋的,脊梁杆子清晰可见,肋骨一根一根的。

    这会子人家拦住了路,被挡在这里的不仅有自家,还有好几拨行人呢。

    被拦住的人里,最前面的那人应该附近的人,操着当地的口音,“俺是三里屯的,东庄的秃子是俺亲舅舅……”

    这么一说,此人就被一扒拉,推过路障,摆摆手,叫这人滚蛋了,并不打劫。

    下来是个牵着毛驴的汉子,这汉子说话结结巴巴的,“……俺是十里屯的,俺以前……以前常从这里过,不信……不信大哥们去问茶棚子的刘三,我回回都在他那喝茶……”

    “爱他娘的喝茶就喝茶去!”土匪里裤子补丁少的这个站出来,“你要走,可以放你走!咱们要财不害命,你可以走,但是毛驴你得留下。你放心,留下毛驴,就是交了你往后一辈子的过路费了,你往后再走这条路,有俺们撑腰………没人敢拦你!”

    槐子抱着长平在马车车辕上坐着呢,长平看的津津有味的,还掀帘子,叫妈妈出来看。

    这一路行来,这孩子添了看热闹的毛病。

    林雨桐伸手将这小子接到马车里了,他还不咋乐意。趴在车帘子边上,从缝隙里往出看。

    四爷轻拍这小子的屁股,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那是土匪打劫,不是街上打把势卖艺的!

    长平屁股一扭,烦人家打搅他瞧热闹。

    林雨桐跟着凑过去,低声问长平:“好看吗?”

    好看!

    哪里好看?桐桐看过去,就见这汉子可麻溜了,将手里牵着驴的绳索扔给土匪,扛了毛驴身上驮着的麻布袋就要走。

    等等!眼看着人过去,土匪出言叫住了对方,“你这麻袋你装着啥?”

    “没啥?”

    没啥!没啥你扛着就跑?他上下的打量,然后指着麻袋:“放下!”

    这汉子没动。

    土匪上前就推,这一推,那汉子一个没拿住,麻掉掉地上了,紧跟着,就是一声‘闷哼’。这一声出来,包括土匪在内的人都不言语了,看着麻袋,而后再打量那汉子。

    土匪拉着麻袋,慢慢朝后挪,挪到路边距离那汉子有些距离了,这才出声道:“没想到啊,兄弟你还是个狠人呀!”掳人的勾当你都干呀!听那闷哼声,这里面的是个女人呀!

    这人还没说话,麻袋里的人开始挣扎,哼哼着,双腿应该是被绑着,那么踢腾的姿势有点奇怪。

    栓子才要摸家伙,槐子和小道同时拉住了他。

    咋的了?

    槐子轻声道:“傻了呀!咱们这有三匹马,之前在凉棚的时候,那边一定有人传讯了,咱这车上有女人和孩子,一看就是肥的流油呀!那你说,他们想法子赶紧捞一把大的,利索的把那不值几个钱的打发了,却在那里死磕,为啥的?要真是没点目的,那这土匪是不是蠢了点呀!”

    栓子愕然的一身,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一码事。这是等着咱们去救人呢!

    那这人……身份有问题?

    槐子点头,八成是了!

    林雨桐先把孩子搂回来塞给四爷,这才掀开帘子,看向那汉子,“你!对!说的就是你!你麻溜的把这些土匪给我打发了,戏演砸了,回去告诉代,要盯着就盯着,派个好手来!你们这把戏玩的,我都没脸看!”说完,她唰一下放下车帘,真他娘的能成精。

    这汉子顿时楞在了当场,麻袋里的人也不挣扎了。

    没法子,这汉子看向落在最后面,最不起眼的那个土匪:“叫你的人把路障挪来,快!”

    七手八脚的,路障清理干净了。马车哒哒哒的继续往前走,土匪们都窜了,一会子就不见了踪影。这些人就是附近的农民,看那样就知道是没伤过人命,专抢外地人的钱财。

    一会子工夫,路上就剩下那汉子和麻袋里钻出来的女人了。

    女人问:“现在怎么办?”

    这汉子垂头丧气,“走吧,回去发报给老板,实话实说吧!”

    女人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这个林三娘是吃人的鬼……混到她身边,那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弃命长呢。回去也好,大不了被训斥一通,省的在林三娘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殃了。”代收到回报的时候直揉额头,叫人请了胡木兰来,“我对此人的了解,应该还是不够全面。此人的做派……叫人有些一言难尽。”

    以为她会留下这个明面上的钉子,可谁知道一出场就给怼回来了。这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看破别说破呀!哪有这么行事的?

    胡木兰看代:“你觉得有看着的必要?”

    嗯!必须的!不说别的,只说她这样的手段,“若是跟什么人走了,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再把刀锋对准咱们怎么办?哪怕是她无此心,但是我一直认为,一些不能为咱们所用的特殊人士,都应该留意。如今是战乱不断,若不是战乱,这样的身怀特殊技能的人,都该在警署备案。”

    这话有道理吗?如果不针对林雨桐,只针对类似的群体的话,这话是有道理的。

    胡木兰就看代,“那你的意思呢?想怎么办?”

    “你派人吧!”代看胡木兰,“一则,你对她了解,知道她的软肋在哪,能对症下药。二则,你的能力即便不如她,相差应该也不多。三则,她便是发现了,也会卖你个面子的。派去的钉子只要不打发回来,她能留在她附近,这就算是成功了。”

    胡木兰苦笑,“果然……干一行是不能有朋友的吧!”

    代没有说话,只这么看着胡木兰。

    胡木兰起身,“知道了,我会办的。我手底下还有个仙草,回头我会备案,列为绝密。”

    好!

    代看着胡木兰出去了,当天晚上就去了金陵一处不起眼的私宅,见了几个神秘的人物,而这些,就不是胡木兰能知道的。

    ………………………………………………

    这点事,林雨桐就当是个小插曲,叫孩子看了一场热闹,就完了。

    除了这次的土匪之外,一路还算是太平。眼看穿过豫省了,真就不急了。刚好走到秦豫晋三省的交汇处了,相传这里有大禹治水劈开的三道山门,又有崤函之塞在此地。四爷就说,咱不急了,歇几天,难得路过,得瞧瞧。

    当然了,关键还是,桐桐和方云都来例假来。

    如今天热了,遇到这事那是真遭罪,当真是极其不方便的。

    在镇子上住下来,方云和桐桐带着孩子,反正不出门了。四爷和巴哥他们,正好去转转。

    因着这个地方是三省交界的地方,消息灵通。这天方云去个厕所回来,面色都变了,低声跟桐桐道,“几个从晋省过来的客商来打尖,我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他们好似是说,东北的张……被倭国人给杀了。”

    什么?

    “说是火车给炸了。”当真是胆大包天,“但就是不知道消息真不真?”

    应该是真的!此次齐鲁的事,舆论沸腾。张因为部下引倭国人入泉城的事,只怕也是恼恨的很。他此时必是跟倭国人不睦的,再加上,必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咱们消息滞后,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如今人要是真没了,那么东北那边的新当家的,在国仇家恨之下,怕是不会再打了,还是会响应金陵政府,促成国家一统。

    方云靠在床边,看着蹲在地上拿木棍练笔划的长平,也不无忧虑,“倭国人狼子野心……”侥幸不得的。

    是啊!侥幸不得!

    四爷和巴哥他们回来的时候,再一次确认了,这事是真的。

    这事出的,把四爷好容易升起的一点兴致又给打没了。又在小客栈里歇了三天,这就动身,继续赶路。

    从这里走半日,就进了秦省境内。

    童关的城墙,远远看的见。桐桐一把抓住了四爷的手,然后看四爷:有没有觉得,咱们来过。

    是的!来过。

    这一刻,他们都好似看到一对男女,漫步在城墙上,那个画面一闪,就又不见了。

    没给他们多想的时间,巴哥就过来了,“……两条路能走,一条是……坐汽车,从童关到长安,隔一天……一趟车,早上出发,晚上能到。”

    当天能到?

    对!

    “还能怎么走?”

    “坐船!不过……如今天热,是涨水期……若是遇到大雨……不太安全……”

    林雨桐抬头看天,沿路得过二华县,那里是山,山区的气候不好说,局部暴雨说来就来,危险还真说不准。要是换个季节,她总觉得应该坐船走一趟的。

    四爷一看桐桐的样子,就知道她拿不准。因此就跟巴哥道:“那就坐汽车,明儿一早走。”

    成!就是贵点,一个人少说得十块大洋。

    栓子觉得这很便利,还道:“若是一直通汽车,其实也不算偏……”

    怎么说呢?如今这世道,汽车公司今儿能办,明儿又不能办了,说不准的事。遇上了就坐吧,也没更多的选择。

    就是咱家这三辆马车,咋安置?

    巴哥将马车给药铺送去了,之后要运药材之类的,这玩意还能用。或是人过去的时候,给捎带过去就行。

    就这么的,又糊弄的歇了一夜,天不亮就起来,坐客气去了。

    这车瞧着模样怪怪的,跟一截车厢按上了汽车轮子在路上跑似得。孩子可兴奋了,就愿意坐在前面的位置,看开车的司机。

    车上又没有玻璃,就那么敞着车窗。视野是相当的开阔,但土路,塘土飞扬的,车碾过去,那个滋味,别提了。

    长宁身上的白色土布褂子,都成了黄色的了。什么叫满面灰尘,看看彼此的脸就知道了。路况不好,颠簸的很,座椅又硬,颠的人屁股疼浑身疼。

    太阳一出来,那真是晒的都没处躲去。三四小时一停,下去方便吧!基本都是男人出门,很少见到带女人和孩子的。因此,桐桐和方云上厕所,那当真是不容易。

    至于吃的喝的,路过城镇也停,有点什么买点什么,胡乱的对付一口算了。

    长平是一天除了鸡蛋,啥也没吃。鸡蛋和水,这孩子凑活了一天。

    天黑透了,到站了。实在是累了,也别到处跑了,就在车站边上,找个住的地方吧。

    客栈就是院子,屋子倒是有。洗漱不太方便,但是擦洗一下是可以的。

    洗漱完了,咱吃饭吧。菜蔬这些,晚上就算了。

    问小二有啥吃的,小二粗声大气的,“有馍有红辣子有米汤,要不,咱还有粘面,美得很。再要不,一人来一碗搅团……”

    行吧,都有什么,一样来点,咱都尝尝。

    一端上来,这个粗犷呀!

    第一反应,不适应!

    四爷先抓了馒头,除了馒头,其他的吃的看着就觉得黏黏糊糊的。他吃不了黏黏糊糊的东西,馒头油辣子米汤,这个就能凑活。

    桐桐问人家,“有啥菜没有?”

    “菜没有了!”关键是晚上了,没想到还有客人呢!他就说,“有葱有蒜,还有蒜苗,要不,我拿些来。”

    这个吃了晚上都不用睡了,烧心!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咸菜也行。”

    哦!那有呢,芥菜疙瘩,我去端去。

    长平怎么吃的?给孩子用米汤泡了馒头,夹了一筷子咸菜在碗里拌了拌,有点味道就算了。许是一天没吃正经饭了,就这点东西,他给吃的香的。还看着他爸手里拿个夹了油辣子的馒头香的很,想上去咬一口。

    这个辣,真不能给你吃。

    真就是胡乱的吃了,胡乱的喝了,然后要了三间房,这就睡吧。

    至于明天去哪,怎么安排,到了明天再说。

    结果第二天起来,就听说药铺里有人来接了。正跟巴哥在外面说话。

    四爷和桐桐起身,还得先弄孩子,人还没出去呢,就有一辆军车过来,一个一身军装的人,手里拿着文件夹,说是来见林先生的。

    林雨桐从屋里出去,对方递了东西过来,“这是翠山的使用契书,请您过目。”

    她接了过来,想着这张桥办事还是靠谱的。

    行!有这东西就方便多了。

    对方并不停留,送了东西转身就告辞了。到底从谁手里怎么搞到的,林雨桐就不知道了。

    小小的客栈,弄的人家老板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们这一行才好。

    巴哥这才介绍长安的掌柜,“杨先河,杨先生。”

    林雨桐跟人家握手,对方笑着很亲热,“我是天天来问问,看看你们会不会到。可算叫我接到了,马车在外面,咱就走吧。”

    巴哥低声道,“杨掌柜安排的地方在城外,就在翠山山脚下,紧靠着山。先在这里住下再说。上山的路还得修,准备工作就得些时日,咱人先过去。”

    行吧!一切听指挥。

    一辆敞篷的马车,拉着一车的人和行礼。出城的时候,在城门口吃了一碗羊杂汤,一人俩烧饼,这就是今儿的早饭了。

    孩子嚼不动羊杂,但是羊汤泡着烧饼,泡软了,他吃的可好了。

    一出城,城外瞧着当真是荒凉一片。这个季节,各种的杂草,护城河里,水生的芦苇把护城河都快填满了。那野草顺着城墙根长,城墙外皮上,满是青苔的痕迹。

    往前走,坑坑洼洼的土路一直往前。坐在车上朝远看,不远处散落着村落。这些村落难见砖瓦房,都是土坯子茅草顶。路边的庄家地里,快熟的麦子黄中带绿,一眼忘不到边。

    在地头抽旱烟歇息的庄稼汉,蹲在地头,靠在歪七扭八的榆树上,见了有人路过,抬起头来,迎着一行人来,再目送一行人走。

    等看见远远的河岸上的柳树,铺排在宽大水面上的长桥,桐桐又觉得熟悉了。

    杨先河就道,“这就是霸桥了……始修于秦穆公时期。”

    四爷低声教长平背诗,背的是李白的《忆秦娥》,告诉孩子诗里的‘年年柳色’,说的就是两岸的柳树。

    过了桥了,长平回头去看,然后吐出一句:“不好看!”

    是啊!年久失修的桥梁,来往的行人并不是衣着华服在赏柳,而是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土色的奔忙……不缝盛世,这景都变的不好看了。

    在马车咯吱咯吱的声响中,孩子被颠簸的睡了两觉之后,到了杨先河给提前准备好的地方。

    这是一处距离镇子二里路的小村子,村子的田地紧挨着翠山了,沿着村子的路往里走,就是上翠山的捷径。

    村子的最外围,盖了几个土坯房茅草顶的院子。每个院子也就是两间屋子一间厨房,里面就是土炕木头桌椅,厨房的那一套,铁锅粗陶瓷的盆碗也都置办齐全了。

    杨先河先不好意思,“……之前给发了电报来,按照要求,准备的只能这样。跟城里是没法比的。城里宅子不难找,其实安家很合适。我的意思是,要是觉得不行,林先生带着孩子我另外安置……”

    不用!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打量,“我觉得挺好的,这地方安静。”

    是!特别安静。不仅安静,环境还特别好。不远处就是山,一片葱茏的山,山下是泛黄的小麦田,山上的山泉叮咚而下,从门前流过。这里不如平原地开阔好种庄稼,但要说环境好,还就这里了。

    桐桐看四爷:“你说呢?”

    四爷主要是考量,对方把自家安置在这里,首先考虑的一定是安全。

    杨先河也不瞒着,“我就是这个村里的人,我家那口子,是镇上的人。这个村里,八成都是我家同族的。咱家药铺里的伙计,包括收药材,简单炮制药材的,甚至是运输的人员,一半都出自这个村子。可以说,家家有人在铺子里有营生。如今要修路,在山上要盖厂子……哪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果然!这里很安全。

    此人说着就笑,“镇上的公署,是我婆娘的堂哥。这镇长是我婆娘她表哥,我岳家那是镇上的大家族,姻亲多的这一片都是……差不多村村联络有亲……”

    巴哥朝四爷点头,确实如此,杨先河一说这情况,巴哥就觉得这地方合适。可以说,只要是外人来了,这地方就不可能藏的住。亲缘关系加上利益关系,咱就能编制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网子来。

    四爷就道,“咱们先安顿,回头设席面,咱们请客。”

    杨先河松了一口气,能应承就好。

    他这会子才叫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小伙子,“都进来帮忙,这是东家。”

    大人忙大人的,杨子牵着长平的手,跟不敢进门的几个孩子说话。长平没有同龄的玩伴,这会子孩子群里几个光溜溜啥也没穿的孩子。一个个滚的跟泥蛋蛋似得,站在边上盯着长平看。

    长平却盯着一个孩子抱在怀里的小奶狗。小奶狗小小的,黄毛,额头一撮子白,他走过去抬手摸小狗狗。

    大些的孩子不敢跟杨子玩,大概觉得有距离。七八岁的男孩子光屁股跑本来谁也不害羞的,但是这会子了面对一个穿衣服的同龄人,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挤在一块嘻嘻哈哈的,但就是不敢上前来。

    可还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中间的差别。长平要摸人家的小狗,摸了一下,再想摸第二下的时候,人家孩子躲了一下,没摸到。

    长平拿了糖给人家,那孩子一把拿了,结果一个不小心,手一松,小奶狗掉地上了。狗狗在地上翻滚两下,汪汪两声,当然是摔不坏的。长平赶紧给抱起来,狗狗灵性的不行,奶凶奶凶的朝他汪汪,并不是很乐意叫不是主人的人抱。

    那孩子终于想起他的狗狗了,赶紧把糖塞到嘴里,然后一把抢过他的狗狗。

    才抢过去,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狗蛋,你个怂娃,一条破狗,抢啥抢。家里正养不起呢,留在家里也是饿死的命,谁愿意养还不赶紧送过去……”

    狗蛋并不懂妇人这一串的东西,只是抱着狗狗不撒手。

    桐桐听见了,赶紧过去,“孩子们玩呢,叫他们玩嘛。”

    这妇人尴尬的笑笑,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讷言的很,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笑了笑,看院子里的方云正抱柴草去厨房,忙道:“我家有劈好的柴,我抱些来先用着……”

    不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马上就来。说着话,利索的跑走了。

    杨先河在院子里听见了,就问帮忙搭建柴房的一个小伙子,“憨娃,刚那是谁家的媳妇,咋觉得面生?”

    这个憨娃愣了一下,“早前不是叫叔你回来喝喜酒,你没顾得上吗?那个媳妇是个寡妇,草滩那边撑船的钱娃子不是涨河的时候淹死了吗?剩下这孤儿寡母的,我五婶去娘家听说有这么个人,叫那边给说媒,说给我大满哥了。那个狗蛋,就是钱娃子的娃,寡妇娘改嫁,给带来了,说好了,不叫改姓,还得姓钱才答应嫁过来的。”

    这样啊!杨先河就问:“是本地的媳妇吧?”

    “是吧!你听她说话,肯定是本地的。”

    那就好!只要是本地的,那就好!!

    第355章 重踏征程(101)

    从灯火辉煌的大别墅,到山脚下的茅草屋。对孩子来说,这个变化挺大的。要是骤然改变之下,孩子未必适应。可这一路颠簸,在马车上过夜的是常有,如今有了这么个地方,孩子满眼都是新奇。一路颠簸真的累的,晚上吃了一碗蛋羹,喝了几口粥几口菜,洗了个澡,根本不用哄就这么睡了。

    槐子和杨子都在这边的院子,在堂屋的西面那间屋子里。

    小道和栓子跟巴哥和方云去隔壁院子里住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初来乍到的,还是凑在一块更安全些。

    夜里的小村子安静的很,燥热退去,除了偶尔的狗吠之声,再没别的声响了。

    林雨桐给孩子盖了肚子,也这么躺平了。本来想说点什么的,这会子也困了。

    四爷看桐桐,桐桐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他睁着眼睛,将她的头发扒拉顺,借着月光看她的脸。

    瘦了!瘦的颧骨都起来了。这一路颠簸,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吃不好睡不好的,瘦的剩下一把骨头了。

    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呀?

    摸了摸身下,身下是褥子没错,可褥子下面是草席子,脚不能伸到褥子外面,要不然草席子揦脚。枕头还没有,就是把衣服叠起来先这么枕着。

    这么着脖子不舒坦。

    他转身,拉了枕巾铺在胳膊上,叫桐桐枕在他的胳膊上算了。天热,人挨着人,肉挨着肉,最爱出汗。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就只能先垫一块毛巾算了。

    换了环境,本来有点睡不着的,结果桐桐一挨着他,脑子还转着总想想点什么的,可调整了个姿势,转脸就睡着了。

    农村这地方,又紧靠山林,早起可太热闹了。先是鸡叫声,早早的就有公鸡打鸣。远远近近的,喔喔喔的没怎么停下来呢。远处的山林里,鸟雀好似都醒了。叽叽喳喳的远远近近的。

    桐桐一睁眼,迷蒙了一瞬,就瞬间清醒了。

    四爷还没醒,孩子也四仰八叉的,睡的正酣。

    外面有轻微的响动,该是槐子也起来了。

    桐桐悄悄的坐起来,昨儿的衣服没法穿了,汗湿之后还没洗呢。

    她起身去翻行礼箱,很多衣裳就没法拿出来穿了。翻了一身粗布的衣裳,换上。光脚穿着偏袋的鞋子,把头发梳起来盘上去用手绢包了。这才出去刷牙洗脸。槐子也才起来,正四下里看院墙,看院子里有没有别的痕迹,见桐桐出来了,就朝外指了指。

    哦哦哦!去外面洗漱是吧?

    打开门,家家户户的门几乎都开着。有大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有正牵着牛往出走的汉子,还有正端着盆子往水边去的女人。

    大部分的人,见了林雨桐还都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朝边上让让,不好搭话。

    林雨桐跟着端着盆子的女人,对方脚步慢了一点,大着胆子问:“东家……是要水吧,回头我叫我家憨娃给您送两担水去。”

    “没事,我先去瞧瞧。”

    这女人就指了指从巷子中间流过的河,“这原本从山上下来是一大股水,后来,咱杨家的老祖宗在这里落户,就在村子最里面……瞧,就是那儿……”这妇人指着,“水从山上下来,在咱们村这一段是特别干净的,河道里都是石头……再往下游就不行了,就是镇子上,那都不如咱们这里的水干净。这一下来,过了农田那一片,在要进村子的地方,咱家老祖宗在那里修了池子,都是用石头砌的……吃水都去那里挑。洗菜淘米也去那儿。洗衣服就在各家门口就行的。但那边有大树遮挡,凉快。地方又宽,可多的锤衣石,所以,要图热闹,也都还喜欢去那一片……”

    果然,前面一片,聚集着不少的人。池子边是打水的人,池子的下游,许多人各忙各的。池子里的水始终满满当当,水溢出来流下来,下游就在河道里挤着,洗漱的洗漱,洗衣的洗衣,男男女女说笑声响成一片。

    林雨桐一过来,都不言语了。

    这要是不能跟当地人融入一体,住着也别扭。

    到了跟前了,有人主动打招呼,“林先生起了?”

    林雨桐认识这妇人,这是杨先河的亲大嫂,他哥嫂侄儿都在村里住,他老娘还活着呢,跟着大哥大嫂过活。昨儿在那边的时候,这妇人就帮了许多忙。

    “杨大嫂。”林雨桐从上面跳下去,“起的晚了,咱这村里,环境是真好!睡的可踏实了。”说着话,就掬起一捧水漱口,然后洗脸。起身随便的一甩,然后四下里看,“咱这村里,真是一块宝地。”

    夸人家嘛!杨家在此地繁衍生息数百年了,都爱听这个话。

    于是,就有牵着牛在边上饮牛的老汉说话了,前八百年后五百载的说这个村子的由来,这样的话村里的后生都知道,但在没有消遣的东西时,这样的故事是百听不厌的。

    这老汉是杨九叔,瘦干瘪的老汉一个,敞着褂子,穿着草鞋,瞅着旱烟,语气不紧不慢的说着。有人在跟着听,有人在低语,该忙活的人手里也没停。因为陌生人到来的不自在,瞬间没了。

    林雨桐耐心的听着,坐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帮一大娘择韭菜。

    杨先河来的时候就见这位传说中厉害到人见人怕的林先生,跟村妇似得,听老人说古听的挺入迷。九叔可太能扯了,这一说开,没有半天的工夫,他那一套说辞是说不完的。因此,远远的他先打招呼,“九叔,不割草喂牛了呀?婶子可在院里吆喝了。”

    哎哟!忘了!

    这老汉!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林雨桐就跟着笑,然后喊:“九叔,今晚上杀猪入伙,跟九婶早早的来呀!您老今儿可没说完呢,老吊着我可不行。我给您打老酒,今晚上我必须得听完了。”

    “杀猪呀!给我剩个猪尿泡!”

    这玩意治疗尿遗。

    桐桐就笑,“给您留着,另外给您开副药,咱村又不缺药材,您搁家里自己抓药就把病治了。”

    那感情好!

    老汉牵着牛,忙去了。

    杨先河这才过去漱口洗脸,然后问林雨桐,“林先生呀,不是请客嘛,不得准备呀!”

    林雨桐顺势就起身了,吆喝在这一片的人,“晚上都过去,村里的人都去,不去我还不高兴。大娘婶子们要是不忙,早点过去帮我拾掇拾掇……”

    这个应那个也应着。

    她放下手里的韭菜要走,结果手里又被塞了一大把择好的韭菜,是这位白白净净的大娘,“家里的韭菜,吃不了。这个时候的味道不咋好,但能添个菜。”

    成!她顺势在水池边洗了,拿着就跟杨先河往回走。

    杨先河就笑,“林先生叫我很意外。”

    林雨桐哈哈就笑,“别林先生林先生的叫了,叫我小林就行。在村里住,我觉得很亲切……”是真的很亲切!很奇怪的感觉,不管是做四福晋还是六福晋的时候,那都是煌煌皇家,何等尊贵。自是没过过现在这种日子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她住在这里,竟然格外的安心。好似这样的日子也能安之若怡。

    但解释起来却不奇怪,“我们俩本就是小山沟里出来的。在乡下长到成年才离开的,外面再繁华,可日子惶惶,到底不如这里宁静。跟外面比起来,这里像是世外桃源。”

    这话也是真的!所以说四爷选的地方好呢。在沪市、在京城、在胶州、在泉城,见过太多的怆痛,便是到了豫省也一样,到处都在追捕共党。可到了秦省,这里却安然很多。杨先河必是党内同志,从他身上的平和可以看出来,这里的政治环境尚可。

    又选了这么一个镇子一个村子,把外面的喧嚣和混乱都阻挡在外了。

    此刻,男人们下地干活了,大点的孩子都被当娘的撵去了,麦子快熟了,山里的鸟雀下来找食吃。只田里的那些稻草人是不成的,大些的得满麦田的撵雀儿去了。小些的孩子满村子的撒欢,这里窜到那里,呼朋引伴的。

    这家门口卧着个大黄狗,那家是个黑狗。狗狗们闻见了陌生人的味道,少不了警醒的闻闻,然后蹭的站起来,呜呜的发出警告声。

    三五岁的小豆丁立马呵斥了大狗狗,转头又赶着鸭和鹅下河游泳去了。

    带着杨先河回来,这一进门,把邻居家跑来的芦花鸡吓的扑腾着翅膀要飞。这翅膀扑棱棱的,闪起来的土直往人脸上铺!鸡毛、尘土,这个劲儿刚过去,再低头一看,院子里还遗留了几点鸡屎。才说看看扫帚在哪,这一抬眼,就看见长平已经起了,拿着半拉子窝头,坐在小板凳上,把馒头搓成碎屑,全都撒到地上,认真的去喂跑来找食的的一群小鸡仔子。这些小鸡还不是一家的,有些是毛茸茸的小鸡,夹着半大的鸡娃子。长到鸡娃子大的小鸡就变得刁钻的很,伸着脖子从长平手里的窝窝头上往下啄着吃。长平把窝窝头举得高高的,嘴里嚷着,“让开……一起吃……不抢……”

    这孩子,起床了不要大人管,一个人不哭不闹的跟一群小鸡崽子玩的很高兴。

    当妈的一回来,他就邀功,“妈……我喂鸡……”

    那你可太能干了!用自家的粮食喂别人家的鸡,再没有比你更能干的孩子了。

    听到说话声,方云从厨房出来,巴哥和四爷从后院转出来。杨子拿着扫帚从屋里出来,看见满地的鸡屎又重新去清扫。墙根柴草棚子下面,小道和槐子在劈柴,栓子从柴火里抽了一些能用的荆棘条出来,像是要编筐子。

    都忙忙碌碌的,正经的过起日子的样子。

    四爷见杨先河过来了,就打招呼,叫对方过来坐,这才道:“咱们的机器还在童关车站压着呢,村里要是有能暂时放置这些的东西,就得先把东西运回来。”

    杨先河先看巴哥,然后才道:“今儿就能组织人,明儿就能出发。但是路上不是很方便,按照时间上算,至少得十天的时间。”

    十天就十天,再着急不在乎多那么几天少那么几天的。

    四爷又看桐桐,桐桐领会这个意思,去了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一张支票,“这是财政部开出来的支票……”她直接递给巴哥,“钱得提出来,尽量换成真金白银或是……物资。”

    除了给了翠山这么一个地方,四爷还从张桥那里争取来一部分资金。

    这资金不多,但电厂筹建这个是少不了的。

    巴哥接过来了,然后递给杨先河,“先办这个事。”

    杨先河接过来一看,愕然了一瞬,这么多呀!他忙道:“我今儿就去办,晚上就回来。”说着,就急着要走。

    方云从厨房探出头来,“老杨,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这么多钱,拿到手里咬手。

    他走了,却打发了一个叫憨娃的小伙子来,“林先生,您是要买猪吗?”

    对对对!林雨桐起身,赶紧过来,“周围能买到吗?”

    “镇子上有肉铺子,您要是要,我去一趟给说一声,叫他们把猪弄来,在咱们村宰,猪血啥的不抛费……”

    小道拿了两块饼子,“我跟你去,调料啥的不得买呀!”

    桐桐就喊:“钱在屋里的抽屉里,你自己拿。”

    小道将饼子塞给憨娃一块,憨娃也不客气,拿着就往嘴里塞着,等着小道出来,他带路,两人忙去了。

    桐桐看把粥吃的满脸都是的长平,“慢些,不着急,咱们来了,轻易就不走了,慢慢吃,不赶路。”

    长平问说,“不回家了?”

    孩子记忆里的家还是那个家吧。

    “这就是家了!”桐桐指了指外面,“瞧,咱家没有河,但是这里有河。”

    四爷就笑,“吃完带你去学游泳,行吗?”

    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游泳,但是还是点头。

    流经村里的河是极其浅的,站进去,也就到人膝盖那个位置。对于长平这么大的孩子来说,这么深的水面,学游泳刚好。但水是流动的,反而不好。

    进村的时候两边冲出两个不小的水坑来。虽然能看清河床下的石块,但昨儿进村的时候见有小伙子在里面扑腾,想来深度应该还行。

    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日子,一吃了饭桐桐就催着四爷带孩子去了。有水的地方,没有比学会游泳更安全的了。

    槐子和小道会游,连巴哥也会。只栓子和杨子不会,四爷都带着去了。

    等人走了,方云才低声道,“那我以后可得小心,我不会游水。”

    “不会就学呀!我会,等到半夜里,我带你去,我教你,最多半个月,绝对能学会。不说游的多好,但是掉水里肯定淹不死。”

    方云连忙道:“半夜……会不会叫人看见。”

    咱悄悄的,谁看呀?再说了,弄个褂子穿上,再穿个大裤衩,能看见什么呀!

    方云便笑起来了,“回头要不要问问村里的女人,我不信离河这么近,她们都不下水。肯定有洗漱的地方,打听打听再说。”

    也行!

    方云又低声道,“我瘦了,褂子可宽了,到水里怕是要上拥的,咱做两件窄的?”

    行!怎么都行!很显然,到了这里,连方云从心态上,都显得更轻松了。

    晌午天更热起来了,家里就陆陆续续的来客人。都是一些妇人。

    知道这边要待客,又是请村里人都来吃的,那想交往的人家,提前就得过来打个招呼。毕竟嘛,如今村里家家都有靠着药材吃饭的,那会来事的人,怎么着也得来一趟。

    这家来个大婶,拎了家里种的菜。那家来了个大嫂,摘了两个特别嫩的南瓜。还有那院子里种着果树的人家,摘了还不算太熟的果子,先给送来尝鲜。这一来一往的,陌生人聊着聊着,这不就认识了吗?

    客人一让门,桐桐就特别热情的接待了。

    方云特别会跟人聊天,聊村里的事,比如有昨儿在这边帮忙的几个妇人。她先说杨大嫂,“……少有那么利索的人,擀面、烙饼、炒菜、做汤,就这两眼灶,愣是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你可说对了,那当真是个利索人。你是不知道,她娘家是隔壁镇上的财东,可她命不好,是小老婆生的,那日子苦的呀,在娘家当丫头老妈子的用。财东人家嘛,规矩又大,讲究又多,那你想,伺候那么一家子,从五六岁上开始,十多年下来,什么不会,什么不懂……长到十六了,她爹要给她嫁到城里给大烟鬼做二房去,她不依!这不就跟着咱杨家的后生跑出来了嘛!

    那杨家老大杨大河,是给她家送煤的送柴的,架着骡车来来去去的。她就瞧中杨大河了,被她爹逼得没法子了,就跟着杨大河跑回来,当天晚上就成亲结婚。啥嫁妆都没带,也得亏咱家人多,那边找来了,全族上去跟人干了一架,愣是没叫她娘家把她带走。你瞧,嫁进来十多年了,儿子生了仨。婆婆稀罕,小叔子敬重,跟下面的妯娌也处的好,叫咱老杨家捡了这么个宝贝。后来,长河跟镇上的姚家结亲了,姚家也体面……杨家有了这么一个好亲家,那边杨大嫂的娘家又想认这么亲了。可杨大嫂干脆的很,说这里没他家的闺女,死活不认……”

    桐桐心里点头,明白了方云的意思。她这不仅是了解各家的情况,甄别是否有可疑的人员,排除未知的隐患,还能为以后的工作打下基础。

    哪些人根底清白,脑子清楚,能当什么用,她都放在心里。

    果然,就听方云又笑道,“我还不知道那个白胖的媳妇是谁家的?一看就是好日子过出来的。”

    “那是咱村的闺女,叫小福,她是独女,招赘了女婿没离家。可不就是娇惯出来的吗?”

    另一个就说,“也是邪性,招赘了女婿,结果成亲四年,添了三闺女,还是没儿子。”

    这边正说话呢,外面又进来一个,手里拎着个篮子,桐桐一瞧,这不就是昨天那个狗蛋娘吗?

    这会子她光着脚,应该是才下地回来。一脸的不好意思,“……我这地头种了南瓜,这会子都开花了,我掐了些南瓜花来……”

    “这可好!”林雨桐接过来,顺势倒在自家案板上了,又把早起的饼子放了几块在她的篮子里,然后递过去,见她光着脚,就笑道,“麦子地里,咋敢光脚呢?”

    “草鞋破了,从地头上来就直接扔了。没事,路平整着呢。”她接了篮子,要走不走的,好似有些犹豫。

    林雨桐就道,“可是有难处,有难处你只管说。”

    她马上红了脸低头道:“我……我想找林先生给我看看……我这成亲了没孩子……我男人着急……”

    那边正跟方云聊的大娘马上道:“这才成亲多久呀?这就催了!大满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

    狗蛋娘红着脸,“我也想……生上一个……看看要不要吃点药调调……”

    这不难:“那你过来,我给你号脉看看。”

    她想着瞧病,这是隐私,得去里面。

    结果人家不是很在意,“我脚上都是泥,就不进屋里了。您……您给随便瞧瞧,您说能有,我回去也好跟我男人说……”

    方云这个最爱讲男女平等的人,在面对狗蛋娘的时候,却没有急着说这个话。

    成亲不久,这在方云心里,此人是必要被列为需要调查观察的对象的。

    坐在小饭桌边上,桐桐伸手,对方把袖子撩起来一点。桐桐看见一点点青紫的印记从眼前一闪,这是被打了吗?

    她的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娘家不是本地的呀?”

    啊?

    狗蛋娘愣了一下,“先生怎么知道的?”

    桐桐笑了一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北跟东北还是不同的!你的脉象告诉我,你有在苦寒之地生活的经历。”

    “对!对!太神了。”狗蛋娘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我祖籍是齐鲁省的,后来,闯关东,我是生在东北没错。”

    方云就问说,“那咋嫁这么远呢?”

    “嗐,也不怪谁,是我命不好……”别的再不肯多说一句了,只默默的将手收回去了。

    桐桐就道,“不妨碍生育,只是不要贪凉,像是光脚踩地上,光脚进河里,都不大好……”

    那就行!

    狗蛋娘就起身了,“那我先回……”

    好!

    等把客人都送走了,桐桐和方云对视了一眼。方云叹气,“如果有问题,不会是国党的人。”

    是!对方只是要监视是否有倾向共的倾向,犯不上这么安排。

    若有问题,必是倭国人。

    出生在东北?近些年倭国跟东北奉系关系微妙,很多事不好说。

    桐桐低声道:“她确实生育过。”

    方云皱眉,生育过的话,狗蛋不是她亲生的,是他前夫的孩子。那她生育过这个事,怎么说?

    是啊!这必是有隐瞒经历的情况的,“回头从她前夫那边查一查就能知道了。”

    可还不等查,这就有传言出来了。许是本来大家知道,只是自家初来乍到,不曾知道而已。

    这不是请客吗?来帮忙的人多,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是必然的。

    下午的时候猪买回来了,要杀猪了,女人们都来帮忙做菜了。围在一块,嘀嘀咕咕的都是在背后说人。

    就有个小媳妇指了指在那边烧火的狗蛋娘,狗蛋娘那嘴角又多了一块青紫。她跟相好的一个媳妇子说,“大满瞧着憨厚,可也太不是东西了,背着人把狗蛋娘给打的,你瞧瞧。打人还不叫狗蛋娘叫嚷,非得人硬挨着,这不是混蛋这是什么?”

    “狗蛋娘也是,太老实了!你就叫嚷,叫嚷的叫人都知道知道,自然就有人管了。男人不叫叫嚷就不叫嚷了?什么都由着他?”

    “你知道什么呀!狗蛋娘理亏,她嫁了可不止一回!”这妇人就道,“我娘家大姨就在草滩,上回上我大姨家去的时候就听说了,这狗蛋不是狗蛋娘亲生的,她嫁给她前头那男人的时候,就不是大姑娘了。说是干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偷人被夫家给拿住了,人家那边不要她了。在当地也嫁不出了,不知怎么的,就说给了钱娃子。这事,婚前她可没跟大满提过。后来大满估摸是知道了一点,可不得打她!”

    林雨桐是带着耳朵,听点什么都搜集到肚子里再说。

    杀猪菜,请了一村的人。来了的每张脸她都见了,狗蛋娘跟所有的村妇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但要说外地,跟本地牵扯不大的,今晚留意了一下,一共有三个。

    除了狗蛋娘,还有一个是讨饭的,也过来混饭吃了。讨饭的这种,一般不在一个地方长留的,这里走走那里跑跑。也许只是赶巧了,有个叫花子流浪到这个村里了,讨口吃的。要是过几天,或是等过了农忙,这小子走了,那也就能把这家伙给排除了。

    还有一个麦客,从外地赶来收麦的,跟打短工似得。晚上就在村口的树下住,要是下雨了,就在谁家搭在外面的柴房里凑活一宿就行。

    林雨桐把三个人都写在纸上,跟巴哥道,“如今看着……就这个狗蛋娘,我觉得还是得去了解一下。”

    巴哥扫了一下,然后重新拿了纸,把这三个人的画像都画下来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忽视……有些人有长期任务……可有些人许是短期任务……得把出现过的……没来处的人都记下来……”

    嗯!杨先河第二天带了大笔的钱回来的时候,巴哥就拉了杨先河出去说这个事了。杨先河还在想着这么多钱,怎么放着才安心呢,结果就被问了这么个事,“大满媳妇的老家不是当地的?是东北的?”

    嗯!

    把脉还能把出这个?

    把对了,那就是能吧。巴哥说了,却见杨先河还在关注那个钱,他就摆手,“谁疯了来偷她?”放在她身边再不安全,那就没安全的地方了。

    也对!

    杨先河这才道,“这样,我亲自去调查,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不!不用太避讳,只管大张旗鼓的去问。若这人不是,就当是夫家人摸底去了。若这人是,那就得打草惊蛇。

    行吧!这事又得耽搁两天。可这事不弄个明白,机器弄回来也怕出事呀。

    杨先河又跑出去,这次也是头一天去,第二天回来。

    回来给的答案是:“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

    林雨桐坐过去,听他细说。杨先河灌了茶,一边拿着蒲扇扇,一边道:“村里的传言,有真有假,不能全当真。她虽是外地的,但是……不是突然出现的。她叫白兰,是生在东北。祖籍却确实是齐鲁的。闯关东的时候她爹娘才去了东北,她就生在东北。生了她了,她爹去金沟淘金去了,结果死里面了,没能出来。她娘带着她改嫁了!先是改嫁给了一个修铁路的五十多岁的老汉,没几年那老汉又死了。后又改嫁给一个当铺的账房先生,还给这账房生了个儿子……我为啥现在能连东北的事都打听清楚呢,是因着长安城里原来有一家卖皮草的铺子,本就是奉天大铺子的分号,早得有七八年前吧,白兰这个继父就带着她来过长安,是来替东家收账的。结果到这边了,病了,这一耽搁就在长安养病养了三个月。如今皮草铺子不开了,但是周围的邻居都对这父女二人有印象。尤其是叫白兰的这个姑娘。她当时跟客栈隔壁的一个小伙子相好……最后她继父把病养好了,爷俩走了,那隔壁的小伙子撵出好几十里路去。如今那小伙子也成家了,家还是那个家,还在客栈的隔壁,他是不会认错白兰的。

    白兰呢,突然跑到长安,那是逃出来的。缘故嘛,也确实是不好启齿。他第二个继父家里还有原配留下的儿子,那小子不是东西,把白兰给糟蹋了,还生了个娃……是个女娃子,生下来就被送人了。也是事情巧了,那个女娃子被送给长安皮草铺子分号的一个糅皮子的师父了。两口子四十多了,没孩子。那铺子经营不下去了,掌柜的回奉天给东家交账,一听说那边生了个女娃子不要了,就给抱回来了。可谁知道,没过多久,孩子的亲妈找来了。为了就近关照孩子,她说她想嫁到周围。这才嫁给了钱娃子。钱娃子前头的媳妇没了,留下个儿子狗蛋,后来就娶了白兰。可惜成亲没几天,涨水的时候钱娃子死了,白兰没丧了良心不要前夫的儿子,这再嫁愣是带着前夫的儿子嫁了……”

    虽然对大满隐瞒过过往,这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方云看桐桐,这么听着好似没什么问题呀!

    桐桐摇头,“……那个抱了女婴回来的掌柜的,见过孩子的亲妈吗?”

    啊?

    没见过吧!也不可能见过!理论上若是当妈的不同意,他肯定没见过那个女婴的亲妈!他也只是听说,白兰的继父家出了这样的事,然后就报了一个据说那家继女生的一个女婴,对吧?

    对!方云先是点头,但紧跟着又道:“可……这些事的发生,跟咱们来秦省是没有时间上的关系的。也就是说,对方并不可能知道咱们的打算。消息也是从去年才露出一点的。就算送女婴来的时间,跟咱们露出要迁往秦省的决定时间接近,但是七八年前呢?七八年前她就来过秦省,且在这里滞留了三个月……”

    真的!把打听来的东西凑到一块,再怎么解释,都觉得非要给此人定位为倭国间谍,是不合适的。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这事不急着下结论。她就道:“那要不这样,把此人属于要戒备人员名单。”

    这个可以!

    回去之后巴哥说方云:“……你的客观没有错,但对有些事上……你要多听小林的意见……她这样的人,对危险的反应……比任何人都灵敏……她一再提这个人,那就是说……这个人可能……叫她哪里觉得不舒服了。那个叫白兰的狗蛋娘……一个村妇……一个连继兄欺辱她……她都反抗不了的人……却叫小林觉得不对了……你觉得这正常吗?东北太远……消息过了几道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好分辨了!老杨打听来的这些……叫我更觉得……这人要么真没问题……只是小林跟此人气场不合……要么……此人就是条大鱼……她即便没有小林的本事……能耐也跟胡木兰不相上下……”

    方云没反驳这个话,只道:“我明天跟小林再谈谈。”

    不到再谈谈的份上,林雨桐觉得方云在什么情况下,都有自己的看法,这是对的!

    毕竟,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

    四爷手把手的教长平在沙盘上练字,见桐桐盯着油灯,手里的针线活虽然没停下来,但是却做的有几分心不在焉,就问了一句:“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太刻意了!”林雨桐摇头,“可要非给这人定罪……现有的东西可以说是牵强的很。方云说的是对的,这事咱们自己猜测可以,一点一丝都不能漏。咱得立足,在有一定的基础之前,是不能跟周围的人交恶的,更不能叫大家觉得恐慌,对咱们退避三舍。”

    嗯!四爷放开手,叫孩子自己写,这才又听桐桐说,“我也不光是直觉觉得别扭,其实是觉得有几个事是含混的。第一,白兰的妈,还活着吗?若是活着,七八年前,白兰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十四五岁的年纪该有的吧!那么她继父出门为什么带着继女呢?她继父有儿子呀!比白兰还大!难道出门长见识,不该是带着儿子?那么大的继女,跟着继父单独出门,合理吗?她妈要是活着,怎么可能叫女儿跟着继父单独出门。且她母亲还给她继父生了儿子,生了儿子,就不是家里没有发言权的人了。人得顾着儿孙的体面,对吧?”

    从人伦上出发,是这样的。

    桐桐这才又道:“……若是白兰的妈死了,那么这个继父还娶老婆了吗?那个家里只白兰一个继女吗?受继兄欺辱的继女一定是白兰吗?不一定吧!许是那个掌柜的听说是继兄欺辱女孩,然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白兰。那个时间点很巧合,正是咱们正好刚好说要往秦省迁移的时候。”

    也就是说,女婴未必是她生的。那家里有个女孩,替白兰过着一种蒙骗世人的生活。就是为了叫白兰的出处无懈可击。

    “那么问题又来了。”桐桐朝向窗外,“若是如此,有问题的可不止是白兰。白兰的继父才是问题的根本。他七八年前来长安,病了三个月。真病了吗?会不会是收集地理水纹等相关的资料和信息。若是如此,那他可不就不仅仅是在秦省停留过了……他可能去过很多的省,一样找借口停留过。若是语言天赋好的人,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学本地的方言,简单的事能学会的。学一些,偶尔说几句,是不是就有点本地人的意思了。所以,狗蛋娘讷言,话不多,可能真实的原因只是她早前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人探到老底,她一直想伪装成当地人的。她对我不了解,所以,是有些弄巧成拙了。她的本意,应该是想叫我看见她身上的伤,引起我的同情,继而跟我拉近关系。可她没想到,我把脉能把出她不是本地人,继而还去查她……她孤身在此,露了破绽,越是级别高的间谍人员,越是懂得保全自己。她的任务一定是长期潜伏……可一接触,因着对我的不了解,她失误了。那接下来,她会猫着,她会一点点的消除我的戒心,许是接下来,三五年她都未必会动一下。所以,就如今来看,她暂时不是威胁。”四爷诧异的看了桐桐一眼,他还真被桐桐这说辞给说服了!而紧跟着,他也明白了桐桐的意思,“你担心东北。”

    对!要是推测没错,白兰的继父,就是个间谍头子。此人藏的时间更长!

    四爷沉吟了一瞬,把桐桐的想法细细的推敲了一遍,不得不说,她的这种说辞是有道理的。他给了桐桐两个建议,“第一,你联系胡木兰,将这一情况通报给胡木兰知晓。她的动作比咱们快。第二,以看人参田的名义,派人去东北。暗地里调查一二。”

    你怕胡木兰对我有所隐瞒。

    不是!在倭国的事上,胡木兰不会隐瞒。但是,那是奉系的地盘,胡木兰想明目张胆的查,也有些难。那边东北张刚被倭国人杀了,胡木兰就凑上去说要查倭国间谍。叫人怎么想?间谍有吗?肯定有,他们也知道肯定有。但他们更会想,胡木兰的做法是蒋趁机往东北安插人。

    因此上,胡木兰会束手束脚。

    这事为了确保万一,还是双管齐下:“叫小道和槐子,去一趟东北吧。”

    第356章 重踏征程(102)

    赶上好几天的好天气,麦子彻底的熟了。

    四爷拎着镰刀,跟巴哥几个给村里人收麦子去了。方云是这家一坐那家一坐的,一是了解各家的情况,二是打个招呼,谁家有需要卖的小麦,都可以卖给她。

    可谁家能有多少多出来的粮食呢?秦省这一块,如今这各种税比起别的地方,不算高,但也当真不算低了。

    方云跑了一圈,浑身都汗湿了。她现在也是不讲究,彻底的入乡随俗了。脚上就是草鞋,脏了就在门口的河里涮涮,回来的时候一边甩着湿漉漉的手,一边用脚尖在地上磕一磕,估计是草鞋里戳了啥进去了。

    熬了绿豆汤在水壶里放着呢,“你自己倒。”

    方云咕咚咕咚的一通喝,“还得再想办法弄粮食。这一片多余的粮食就算是都卖给咱们,可也很难维持几个厂子……”

    桐桐停下笔,“等稍后机器弄回来,这个事需要跟张桥沟通,该调拨的就得他们调拨。单凭咱们是养不起!在这事上你不能太用劲,得不停向上面索要,越是要的狠,他们越是放心。若不然,就该猜测咱们另有所图了。粮食呢,能收多少咱们就存多少,以防出现意外。但是粮食的主要来源,非从上面调拨不可。”

    方云咕咚又咽下去一口绿豆汤,想了想也行,要粮食是需要钱的。这各种厂子的建立,非大笔的钱款不能成事。

    她舒了一口气,过去一瞧,林雨桐在列各种药材。这是干什么?

    “我把最近见到的,能做药材的东西,都列在上面。回头得去山上一趟,把山趟一遍。看看山上有没有特别的东西。如果有,就得保护,就得想办法帮其繁殖。建立厂子的时候,就得避着些。”

    感情她操心的是这个,“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桐桐放下笔,“山上有没有能开垦的土地,土地能不能种东西。别的不说,土豆红薯这些……能不能种些。哪怕菜蔬……也该尝试。这就能防着将来万一出现被人用粮食卡喉咙的事,咱们只要有吃的……就好说。”

    方云一愣,起身就走,“你提醒我了,我该把周围的村村镇镇都走一遍的。”

    这人,说风就是雨。

    “你别一个人跑!”林雨桐起来追了两步,“这样,我看那个憨娃就挺活泛的,不如把他要到你的身边,跟运输队一样拿工钱,只陪着你在周围转转。完了你要走,你带上栓子和憨娃!”

    栓子是特别可信的,憨娃是当地人。

    方云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咋这么爱操心呢。

    她能出去跑,桐桐不能呀!不能就不能,家里总得有人收拾的。

    长平一页字写完了,听到外面孩子的嬉笑声,屁股就坐不住了,老探着头想往外面看。

    “那咱也出去!”

    好啊!一下子就蹦起来往炕下去。

    出去的时候,路上几乎没大人,大些的孩子几乎不见,三五个五六岁的孩子,带着一群两三岁的孩子在巷子里玩耍。大人都下地了,正忙这收麦子呢,孩子就暂时顾不上了。大一点的带着小一点的,一个村里,聚集这几十个这样的孩子。

    林雨桐牵着长平出来,才说要看着长平跟这些孩子玩一会子呢,结果杨子从巷子那头脚步匆匆的跑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个大西瓜。

    “小舅!”长平立马撒给桐桐的手,奔着杨子跑去。

    杨子喊着,“别跑,小舅来了。”

    桐桐就笑,“你打哪弄的西瓜呀?!”

    “一片荒地上的!”

    荒地上?哦!懂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落了个西瓜籽在荒地上,然后就长了西瓜出来,“熟了吗?”

    “都裂了,是熟的!”杨子抱着跑回来,“姐,你看,是不是裂了?”

    还真是红瓤,确实是自然裂开的。

    “那切了吧,把桌子放在门口,数数多少人……别把谁拉下了。”有杨子看着,她就拿了筐子,去河床里捡小石块去了。

    捡这个干嘛?

    给家里和门口铺一条石子路,路边上围个篱笆起来,这个季节种点菜秋里还能吃一茬。

    杨子切了瓜,分给一群猴孩子。那么多孩子,一人真就一小牙。而且这个瓜的籽特别大,那肯定瓤就少了呀!杨子自己拿了边角料,就一口的料,还给林雨桐也拿了也块来,“姐,你尝尝。”

    我不吃了,你把那口吃了吧。

    杨子到底是没吃,见长平把他自己的吃完了,杨子又把这块喂了长平。长平皱眉,“有籽!”

    杨子抱着长平下河床,在河边给长平洗手洗脸,低声道:“不能说这个,知道不?”

    偏心你,给你吃的是瓜最中心的那几口,没瓜籽,你怎么还给叫破了。

    长平小声道:“还想吃……”

    杨子‘嘘’了一声,低声道:“那一片没被人发现,回头等熟了小舅再给你摘去!放心,下次带着筐子去,偷偷的带回家。”

    嗯嗯嗯!

    桐桐听的想笑,鼻子又酸,她当时没言语,心里还想着,等四爷回来了,换他在家里看着孩子,她得出去找找,看看谁家有瓜田。

    可四爷回来了,小道背着个筐子,槐子手里还抱西瓜。

    打哪弄的呀?孩子才说想吃了,你就给弄回来了。

    四爷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桐桐,“瞧瞧这是什么?”

    什么?

    篮子还挺沉手的,上面盖了一层野菜,她把野菜扒拉开,哟!一篮子杏子呀。

    “你也馋了吧。”四爷扭脸看桐桐,见桐桐吃的眉眼弯弯,就抓了一个,塞给桐桐,“尝尝,都是洗过的。”

    桐桐接了过来往嘴里塞,这个口感,嗯……

    “好吃吗?”

    好吃!

    “甜吗?”

    甜!

    四爷进去一边洗手,一边道,“瞧见山脚下有两棵杏子树,零星的挂着挂着点果子,大部分都被鸟雀灼了,就挑出这么些来。”

    “嗯!”桐桐把篮子挂屋檐下面,“晾晾水汽,回头慢慢吃。”

    也别不舍得,回头再打听哪里有卖的。

    好的!

    桐桐忙去了,四爷抬头看那篮挂起来的果子,再看看院子里的其他人。然后借着桐桐去厨房的工夫把篮子又取下来,他现在怀疑这果子……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甜。

    桐桐自来周到,这么多人,还有孩子巴巴的看着,便是再喜欢吃,也不会吃独食的。她今儿不仅吃独食,还小气的给挂起来了。

    他一边摘下来一边问槐子,“这杏子你尝了吗?”

    啊?

    槐子看了一眼,“我不爱吃这么东西,我以为你知道这是甜的。”

    四爷又看巴哥,巴哥愣了一下:“我以为……你要用杏仁。”小林说好吃,他才还以为这两口子要生老二,小林害口了。

    杨子伸手挑了一个软的,才咬上去,就酸的挤眼睛,这玩意……这个味道,可要了命了。

    这么酸,怎么是甜的?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来,对着四爷笑,“就是甜的。给我挂上去,我回头腌渍起来,冬天做点心吃。”四爷也瞧着桐桐笑,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他们没不好意思,跟着的人却瞧的脸红。

    巴哥朝隔壁指了指,“……我回去吃饭。”

    槐子没处躲,继续捡石子去铺路去了。

    杨子还不到懂的年纪,带着长平抱着西瓜去河里冰西瓜去了。

    四爷对着厨房的方向笑,她不是不想娇气,她是没条件娇气,如今这境况,她得是主心骨,不能娇气。

    这不,不能娇气的桐桐在里面喊:“叫巴哥过来吃饭吧,方大姐去周围转悠去了,晚上能回来,他一个人做饭怪麻烦的。”

    大热天做饭得拿汗水换的。

    一大盆的凉面才上桌,却不想方大姐和栓子憨娃回来了。桐桐又去端了一簸箩的馒头出来,“赶紧吃饭。”

    这三个人明显是在外面洗过了,但再洗过了,这身上的黑灰是什么?

    方大姐坐在小板凳上扇凉,“你可不知道……大夏天的,西镇上刘财主麦子垛不知道咋的,着火了……哎哟我的天呀,一季的麦子呀,全烧了……我们是帮忙扑火了,可那阵仗扑不灭呀!没折子,弄了一圈隔火带,就可着那一片烧吧……”

    憨娃就道,“哪一年这弄麦子,弄秸秆的,不烧几回呀。”

    这可给四爷和巴哥提醒了,厂区一定得跟村里的生活区做完全的切割才行。如今这一起火,就是火烧连营。家家茅草房,烧起来怕人的很。

    桐桐就道:“烧了就烧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是啊!只要人没事就行。

    村里开始敲着锣鼓说这个事,约束好家里的孩子,不许在外面玩火。

    桐桐干脆叫人在门口搭建个棚子,给外墙上挂个木板,三五岁的孩子,别瞎跑了,就在门口玩吧。顺便叫杨子带着,教教百家姓千字文,学学数数,学学算账。每天教孩子一种药材。这总比四处瞎玩要强。

    那这当然是好事了,大人下地前,都把孩子塞过来。桐桐每天早起蒸一锅素馅的包子,就是各家送来的菜,搭上一点粮食。哪个孩子不瞎跑,就能得到一个包子。谁最乖,还能再得到一个奖励。

    果然就给约束住了。

    之后又听说西镇上刘财主家那场火,烧死了一个长工,完了还烧伤了一个还不定能不能活,村里更感激桐桐这种约束孩子的行为了。

    有些人家,还把新搓出来的小麦送了些来,孩子在这边,人家得搭着粮食呢。

    忙忙叨叨的,等麦子都在麦场上碾成小麦了,机器终于回来了。但机器没回村里来,在这边电力没建好之前,都不往村里运。杨先河运到之后,跟巴哥分批藏起来了。

    真正被巴哥带回来的就是手摇发电机和发报机。

    林雨桐的手放在发报机上怔愣了片刻,然后又默默的收回来。

    槐子和栓子不停的摇着发电机,指示灯亮起来之后,方云看巴哥,“谁会用这玩意,我不会。”

    巴哥也不会!但能做的人必然是会的。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让开地方,“桐桐也行!她翻译了密码学的书籍,这些东西理论是有的。她试试……先给胡木兰发吧。”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才发过去。跟胡木兰约定的密码,根本就不用她都在心里记着呢,她刻意放慢了她的发报速度,叫人看起来不是很连贯的样子。

    但确实是发过去了。

    谁都没多想,有人会用能用就行。

    这东西一到,给需要联系的都联系了。尤其是跟张桥之间,联系更是频繁了。得叫那边觉得,一切都在他的遥控指挥当中。

    在对方主动说想叫他的侄儿过来,方便双方联系的时候,四爷欣然应允,并且表示期待对方的到来。

    像是这种放在明面上的人,必然会派的。

    但是呢,能跟着自家一样窝在小村子里的人怕是难找!先叫他派吧,派来了再说。

    胡木兰接了电报,迅速给仙草发报:除监察之责外,留心倭国间谍动向。

    之后才给桐桐回消息,言辞里的意思,桐桐看明白了。她应承了,但又说怕是难查,许得多一些时日。这跟四爷猜测的是一样的,她的人去东北,未必比槐子和小道更好办事。

    混江湖的是不怕出门的,小道和槐子轻装简行,除了带足足额的钱财之外,行李简单的很。

    一人背个包裹,坐着驴车就出门。

    杨大嫂边洗衣服边问:“这是要出远门呀?”

    桐桐扫见在杨大嫂身边洗衣服的狗蛋娘,就道:“药铺的事,泉城那边的药铺关了,得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之前来的路上,听说倭国人在那边烧杀抢掠了。这药铺没了就没了,得看看人都怎么样了。别的分号传来消息,说是泉城的药铺暂时是开不了,怎么个原由,不问问,心里不踏实。”

    那是!该杀的鬼子,就知道祸害。

    是啊!是啊!

    林雨桐说完忙她的去了,狗蛋娘低头继续搓洗她的衣服,然后把衣服放在河水里,由着河水冲刷掉衣服上的草木灰。

    等草木灰冲刷干净了,再拎上来,然后挤干水分。把衣服放在篮子里,慢慢的拎回家。

    杨大嫂还问:“狗蛋娘,还有两双鞋没刷呢!”

    狗蛋娘回头看了一眼,“算了,不要了!不光鞋面烂了,鞋底也也都烂了。回头我去做两双新的得了。”

    杨大嫂瞧了瞧,还别说,真是烂的补都没法补了。

    边上有个小媳妇,抬手将那破鞋给扔路上了,“不要也不说带走。”搁在这里臭烘烘的,恶心谁呢?两双破鞋,来来去去的人没人多看一眼。

    杨子出来洗手的时候瞧见一直溜达的乞丐把鞋捡了,一双穿在脚上,一双别在裤腰上,朝杨子还呵呵笑笑。

    杨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出了村子,看那样,是往镇子上去了。

    他急匆匆的跑回来,急忙道:“姐,那要饭的捡走了狗蛋娘扔的破鞋。”

    哦?

    “要去跟着那个乞丐吗?”

    桐桐摇头,“不用,她应该是在试探咱们的反应。确定咱们是不是盯着她。不用管,由着她去吧。”

    “那哪个乞丐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没问题,可以排除这个乞丐的嫌疑了。”桐桐摇头,“狗蛋娘这个人……手段不错。以后你不用盯着她,也不用老跟狗蛋套近乎从孩子的嘴里套话。你只把狗蛋娘当成跟村里其他的妇人一样对待就可以了。”

    杨子‘哦’了一声,要出去了又问:“……她是不是要看看咱们是不是怀疑她了?”

    不是!

    桐桐耐心的教杨子,“她知道咱们怀疑她了,但她得确定,咱们安排的盯着她的人是谁。她没想怎么样,只是出于她自身的安全考虑,须得验证一下。她越是什么也发现不了,越是不敢动弹。所以,你别搭理,由着她去吧。”

    真就由着她去了。

    狗蛋娘牵着狗蛋的手,早上送孩子上这边来上学,拎了俩嫩南瓜来,“林先生……怪不好意思的,这个……给孩子做南瓜包子吃……”

    行!林雨桐一把接过来了,还问狗蛋娘,“听憨娃说你家种的辣椒多,还有青辣子没有?我跟你买一篮子……辣子叶子也行,想吃菜面,这辣子叶和面特别劲道……”

    “有!不说买不买的,我家种的多,晚半晌我接娃的时候跟林先生送来。”

    好!

    狗蛋娘拎着空篮子下地了,走了几步回头去看,林先生已经不在门口了。孩子们各自玩耍嬉戏,那个叫杨子的孩子压根就没看他,正给孩子分包子吃。

    她知道,一场比拼耐心的游戏开始了。她一直坚信,就没有逮不住的猎物。猎物再狡猾,也有大意的时候,只要有耐心,就一定有收获。

    所以,得耐心,得蛰伏,得一动不动的钉在这里。

    这里会建电厂,会建药厂,再想想周围的矿,还有吵吵嚷嚷,都在传的,要修周围的路。把这些所有的信息叠加在一起,不难得出结论。这里将来会能建起来的,绝不单单是个药厂。

    林雨桐是一张明牌,名声太显了,很多人都忘了,林雨桐的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卖过专利,打字机是他做出了汉文版的。他的研究方向,资料里都有。

    所以,隐藏在林雨桐身后的,才是一条大鱼。

    抬眼看看眼前的山,她嘴角勾了勾了。

    巴哥和四爷忙着组织人手着手修路了,周围的村镇来找活干的人多的很,只要管饭,有顿饭吃,没人提工钱。

    这事其实好办,各村有各村拿事的人,各村管各村的事,路段划分,一个村负责多长的路段,这都列好。镇子上的大大小小管事的,都来给撑面子。如今这路就是土路,修宽平整点,这就行了。

    就在这忙忙叨叨的时候,京城来人了。

    除了栓子的爹和栓子的奶奶,一起跟来的还有红桃一家。

    他们是辗转到了长安,又在长安找到了药铺,是药铺的人打发伙计驾车给送到村里的。

    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瞅见要去的方向尘土飞扬的,再看看周围的环境。

    红桃就低声道,“我姐在这地方住?”

    伙计点头,“是!林先生在村里安家了,上次回去,还在林先生那边吃的凉皮。还别说,比外面卖的都正宗。”

    “我姐真是……什么日子都能过。”这地方不说比起京城了,就是比起自家老家,好似都差着呢。老家那好歹还在县城,这如今是跑来当山民来了。

    丁婶就看红桃,“不许胡说,这不是挺好的。你看刚收完麦子的麦地,这完了还能种一茬苞米高粱呢……”一年两季庄稼,日子再差能差哪去呀?便是吃不饱,那至少也饿不死吧!

    伙计这才笑,“那可不咋的?咱这地方,大富是没有,但日子还能过……逃荒的为啥都爱往咱们这一代跑呢,就是知道,咱这里饿不死人。”

    丁三甲哈哈就笑,“主要是人心善,能容外地人。”

    栓子奶奶就瞅了红桃一眼,这姑娘到底是年轻,不如这公婆会做人。瞧瞧这公婆,出门句句说人家的好,这是常理吧。人都来了,再说什么是好是歹的话,就很不必了。

    自家那境况呀,当然是跟着孙子走。孙子在哪,他们就得在哪。再说了,跟着有本事的人,饿不着呀!城里那个乱劲,就觉得日子过的遭罪。反倒如今这,日子慢悠悠的,看看那些蹲在门口抱着碗吃饭的人,踏实了!

    丁旺就看红桃,“先去瞧瞧……你要是住不惯,咱就住城里。长安城你也看了,挺好的……”

    能住城里当然好了!

    丁三甲就看了儿子一眼,“村子里住不得了?”

    不是!丁旺一脸为难,“亲戚想处的长,我觉得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丁三甲就指着镇子,“我瞅着这镇子就不错,人也聚的旺。回头在镇子上看看有空院子没有……咱就在这里安家了!我弄一群羊,慢慢养着。你娘的羊肉汤做的好,咱也不卖别的,就是羊汤……这养咱家一家人是够的……”

    栓子爹就看了这丁三甲一眼,觉得这位老哥是真挺有脑子的人。这里以后来来去去的,人多车也多,再加上来做工的,厂子越大,这人流越广!在这边要是能有一家好铺子,这能不赚钱吗?他养羊,婆娘和儿媳妇能在灶上忙活……像是丁旺,好歹识文断字的,有林先生的面子,找个差事也容易。就是想去城里,那就去呗。反正爹妈把家安置在这里,那这里就是家。

    车子进了村子,绿树成荫,溪水潺潺,别有一股子安宁。

    远远的,听见孩子们的诵读声,再一近前,是杨子带着一群小崽子在念书。车不到跟前,就听见杨子喊:“姐……姐……丁家叔婶他们来了……”

    还真跟来了!

    林雨桐出去,先跟栓子奶奶和栓子爹说了话,这才跟丁家说话,打了招呼,把人往里面让,进门的时候跟坠在后面的丁旺对视了一眼。

    丁旺使了眼色,似乎有想单独说话的意思。

    林雨桐点头,倒也不着急,先把客人都安顿了梳洗了,吃了饭了了,男客留杨子屋里歇觉,女客被方云带她那边歇息去了,丁旺这才朝外走去。说是去上可厕所,可从厕所出来直接去河床下面,蹲着洗手去了。

    林雨桐跟过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丁旺一屁股往河床上一坐,这才抬起来了,扭身觉了一句:“三姐。”

    嗯!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被人盯上了。”丁旺看着林雨桐,“就是那个叫白雪的。但白雪不是拿事的,拿事的是那位魏先生。”

    “白雪也来了?”

    是!白雪就在长安,“她是混在一个学者考察团里来的。”

    “什么学者考察团?”

    “都是研究建筑的。”丁旺说完就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考察团的成员除了两个搞建筑的教授,其余的都是学生。这些学生还挺有名气的,在京城那个学生领袖圈子里,属于比较有知名度的学生。”

    “她是怎么混进去?!”

    丁旺有一瞬间的尴尬,而后才道:“您是见过她的,她长的很漂亮,看起来很单纯,做人也很会演戏。这一路上,我们是几乎是坐了同一列次的车,他们住包间,我坐三等座,但是去餐厅的时候……我见过她跟几个男学生在一块。看样子,才没多少日子,已经有人开始为她争风吃醋了。”

    “她叫你跟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亲自跟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林雨桐一句紧着一句问,脸上并无多少多余的表情。

    丁旺把衬衫的领口的纽扣解开,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咱们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跟来了。我想,三姐这边,一定还被那个魏先生安排了其他人。”说完,等了半晌不见林雨桐再说话,就急忙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三姐说这些……但是不说,我真的有些害怕了!这次,他们拿我爹娘和红桃威胁我……转脸知名的教授他们说扒上就扒上了。太过神通广大,我这心里就不安稳。三姐,我就是个想出人头地的普通人……我以为我能把控……可其实,真把控不了……”

    林雨桐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我能信你吗?”

    “我虽然有小心思,但没做过对不起三姐的事吧。”丁旺眼里透着几分急切,“真的!我绝对说的是真话。一进镇子,再一进村子……我就知道,要想在这样的地方玩猫腻,那是嫌死的满呢。家家都是熟人,人的根底就藏不住的地方……谎言最容易被戳破了。我要再不说,可能等我再说的时候,三姐再不会信了。而且,我爹打算把家安在镇子上,距离村子只二路路。我……害怕出事!”

    不仅怕这里出事,还怕他爹娘送到自己手里,他若有不对,他爹娘跟着受罪吧。

    林雨桐顺手捞了一个被鸭子下在河里的蛋,放在边上晾着。然后才看丁旺:“那个白雪的价值有限,对吧?”

    对!但肯定也是知道一点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魏先生很有些能为?”

    “至少,不是白雪能比的!他手里攥着的人应该不止白雪一个。而且,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如今据说是已经回了南洋……那也就是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丁旺心里有些慌,“我怕他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那你说,他有偷着跟来的可能吗?”

    丁旺的表情更慌了,然后点头,“未必没有。”

    林雨桐捡了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拿在手里来回的掂量,之后又捡起了刚才那一枚鸭蛋,“我信你的话!”

    丁旺长长舒了一口气,肯信就好。可随后他又听到自家这姨姐说,“你能不能回长安,告诉白雪一件事。”

    再回去?

    丁旺咬牙,“成!叫我捎什么话。”

    “不是捎话。”林雨桐低声道,“你就说,你发现我身边的栓子偷摸的交代杨子一些话,叫你听见了。你拿不准,急着想求证。”

    嗯!那我听见栓子跟杨子交代什么了。

    “你就说,你听见栓子跟杨子交代,叫杨子盯住一个被称为狗蛋娘的女人……你还听见两人嘀咕,说那个女人也姓白,叫白兰……”

    白雪……白兰……

    丁旺脊背的冷汗就下来了,分明就是什么都瞒不住自家这位姨姐的眼睛呀。自己要是一直装傻充愣下去,他真不敢想以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好!我去!”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应承下来了。

    在药铺的驴车下午要去城里的时候,丁旺要跟着,跟他爹娘是这么说的:“……我得去银行去点钱去,买院子盖房子不得钱呀!刚好有顺风车,我今儿去,明儿就回……”

    就这么地,还没见回来的四爷呢,桐桐就先把丁旺给打发了。

    丁旺以买东西为借口,进了城没跟着去铺子,只说要转转。大小伙子了,也没人跟着,一个人就往饭店去了。

    整个长安,只有一个稍微算得上是好点的能称之为是饭店的地方。这里跟周围的一些商户,是整个长安唯一一个有电的地方。

    电灯昏黄,跟大城市那种金碧辉煌,截然不同。

    这里的酒店就是个房间,最多带个浴室,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土气的味道。

    白雪靠在床上,拿着书正看着呢,门被敲响了。可怎么也没想到,门外的人是丁旺。

    她才要关门,说一声走错了。

    可丁旺的脚挡在了门口,低声道:“急事!十万火急。”

    白雪犹豫了一下,门被丁旺推开了。

    白雪背后的手里,匕首已经滑出来了,在丁旺转身的时候,她一手关门,一手用匕首抵在丁旺的脖子上,“说!什么急事。”

    丁旺朝外看了一眼,“你们是不是还有人在林先生身边?”

    肯定有!但自己并不知道是谁!可这个话并不能叫丁旺知道。

    她皱眉,“这不是你该问的。”

    丁旺没动,嗤笑一声,“你还当秘密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人暴露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林先生身边有个叫栓子的?”

    嗯!

    “还有个叫杨子的孩子,这次也带来了……”

    知道!

    “栓子跟杨子说,叫杨子盯着一个叫狗蛋娘的女人……而这个狗蛋娘的女人,据说是才嫁到那个村子没两月的女人,她叫白兰……是村里的新媳妇……”

    “白兰……”白雪摇头,“没听过,不认识!你太紧张了,此人是谁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你赶紧走吧!没叫你干什么你就别干什么,老老实实的在那边呆着……”

    “那边太偏了!”丁旺就道,“我不能无所事事。明知道跟你有接触,还凑到人家厂子里去,这是招人嫌。你不怕,我还怕什么时候一碗茶下去,明天就起不来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白雪收了匕首,“我们一行要去乾陵,会经过翠山也不一定。给你在镇上的公署谋一份文书的工作,不算是委屈你吧!回去吧,没有我的召唤,你不要主动过来找我,记住了?”

    记住了!丁旺抬脚就走,直到把门关上,急匆匆的下了楼,心跳才恢复了。

    这一次真的切身感觉到了,这些人动辄就是要杀人的。

    可他却不知道,门关上的那一刻,白雪靠着门边,一点点的滑下去:“白兰……白兰……白蓝玉……白蓝玉……”

    看来,自己得去一趟翠山了。

    这一日,一串的马车,来了一个考察团,说是路经此地,听说林先生在此,特绕了十来里路,过来见见林先生。

    红桃在一边嘟囔,“真是阴魂不散。那个白雪,怎么哪哪都有她。”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觉得有点意思了!

    白雪原来叫什么她不知道,也无所谓知道不知道,但是白雪这个名字用的,却绝非没有偶然。她一定是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名字。

    白雪,雪便是一种颜色。

    白兰,白蓝,蓝也是一种颜色。

    白兰的名字七八年前就在用了,那么白雪出道,却偏以白为姓,以雪这种一瞧就象征颜色的名字取名,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有心的谋算?

    傻白一样的新手间谍,傻白的很彻底呀!

    林雨桐问杨子,“考察团的人呢?”

    “遇上巴哥和姐夫,正往回走了,马上到家了。”说着,就低声道,“那个叫白雪的姑娘……说是要看景……四处转悠去了。”

    哦!这样啊!

    林雨桐就说,“你替我跑腿,帮我叫杨大嫂,憨娃娘,还有狗蛋娘……叫他们来帮忙置办席面。对了,叫狗蛋娘不着急来,你拿着钱过去,就说我叫问的,问问她家种的西红柿还有红的没?要是有,帮着摘点回来,要招待贵客,人挺多的……”

    成!杨子拿了钱就跑了,上狗蛋家去了。

    到了就笑眯眯的把话说了,“我姐说,得麻烦您呢……不拘什么菜,长成的就行……”

    大满娘就忙道:“不长成该摘也得摘,茄子长的正嫩呢,那玩意老了都是籽,这正嫩着的好吃……”说着就拿了篮子递给儿媳妇,“赶紧的,下地摘一篮子来……西红柿估计红的没几个,你捡了红的摘吧。”说着就起身,“我先过去帮忙去……”

    狗蛋娘应着,又问杨子,“还要别的吗?”

    “肉已经买去了……别的从杨大婶家也买了……我姐说。村里只您家的菜多……”

    狗蛋娘只笑笑,多余的一句没打听,看着杨子有跑了,这才拎着篮子往地里去。

    杨子看着狗蛋娘朝那边走了,这才赶紧回去,“姐,去田里了。”

    桐桐起身,“你带着长平在屋里呆着,别管外面人再多再热闹,你们别出房门。”

    好!

    桐桐出去,往外走的时候拍了拍方云,方云心领神会,“小林啊……你去迎迎客人……家里忙的过来……”

    “那我顺道再借点桌椅板凳来。”桐桐说着,就从家里出来了。

    出了门左右看看,河边拴着的牛无人看管。她解开了绳索,在牛后头轻轻的拍着牛屁股往前走。她隐在牛后头,前面的人远远的回头看,只看得见牛和人的下半身,其他的是看不见的。

    白雪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面去了。

    靠着山脚下的菜地,狗蛋娘摘了茄子才起身,就猛的转过身。然后她皱眉,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低声道:“谁叫你来的?”

    “别怕……没人看见,我注意过了。”白雪一步一步的朝前,到了对方三步外的地方,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姐,孩子呢?”

    “什么孩子?哪有孩子?”

    白雪一步朝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你不要孩子,但我……我先知道孩子的下落……我就问你,你们把孩子藏哪去了……”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姐,我现在叫白雪,我跟着考察团来拜访林先生的。”

    白雪?

    “你故意的?”白蓝玉一把推开白雪,“你是故意的!”你个蠢货!你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

    不!或许这个蠢货从来都不蠢!

    第357章 重踏征程(103)

    白雪轻笑一声,“林雨桐对我早有察觉,那丁旺可不是什么蠢货,而今我又光明正大的来了,一来我就消失了……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谁的根底含混,谁自以为聪明七八年前都埋下后手了,你以为人家就不起疑心?那个白兰的名字……你知道,我知道,那个老死不死的知道,可姓魏的却不知道。白雪这个名字,就是我故意取的……我知道,那些年你跟着老不死的把大大小小的城市都跑遍了,白兰这个名字你曾经用了好几年。你既然要证明你不是凭空来的,白兰七八年前就有了,那你必会用这个名字。

    我若不犯蠢,姓魏的又怎么会叫你出来呢?你不出来,我上哪找我的孩子去!于是,我就叫白雪,一个暴露人家眼皮子底下的人,跟你姐妹一般的名字……巧合吗?干咱们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林雨桐你只听说过,但没见识过她的厉害。你要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猫腻,你觉得你藏的住?要是我没说错,她身边一定是少了一些人,那些人干什么去了?扒拉你的根底去了。你自负的以为你这样的人留在哪儿都会叫人觉得寝食难安,可其实呢?人家知道你,却又放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那无知的自负之心也该收收了!你留在这里的意义,除了牵扯出那东西,别的不会再有了。”

    白兰反手卡住白雪的名字,“……那你觉得,你如今的作为就高明?!那你又知不知道,今儿这事一旦传回去,你那个丫头就会没命的!”

    白雪冷笑一声,“你以为会传回去……传回去……传给谁……”

    话还没说完,白兰猛的一仰头,然后猛的朝白雪撞去,林雨桐躲在一边,很清楚的看见白兰嘴里的白光一闪,那里应该藏着一片锋利的刀片。白雪身子朝后一仰,躲过锋利的刀片,可那边白兰手心一翻,一把细小的锥子就出手了,奔着白雪的心口而去。

    林雨桐将树梢摇了摇,脚挪到边上的干草上使劲踩了踩。

    这点动静叫那边两人都顿了顿,白雪顺势一挣扎,挣脱了出来。白兰拎了篮子,迅速的闪进了豆角架子黄瓜秧子里藏身,而后从田地的那一头出去。

    白雪站着原地,看着白兰远远的离开。这才转身过来,朝着刚才发生响动的方向:“林先生,我知道你跟来了,现身一见吧。”

    林雨桐看了一眼拴在几棵大树后的牛一眼,然后牵着牛往过走,“白小姐,刮目相看了。”

    白雪朝后退两步,菜地靠着边的地方,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如今这些灌木被一种被当地人叫‘拉人秧’的草爬满了,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隔断。她从边上闪身躲在‘隔断’的另一面。若是有人在周围,只能看见林雨桐一个人牵着牛在这边。

    她喊住林雨桐:“林先生,我自问不是你的对手,你不要近前来。”

    “你多心了!我若是想动,你们俩谁也走不脱。”桐桐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脚下却没动地方,“特意引我跟着你过来,又特意给我点出白兰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帮我救我女儿。”白雪直接抛出目的,“……我尝试过各种办法,但是……我无能为力,我甚至都不知道孩子被送到哪里了。”

    林雨桐看了白雪一眼,“据说,皮草铺子分号的掌柜,从东北带回来一个女婴……”

    “我看了!”白雪摇头,“那不是我生的那个。那个孩子若不是偷来的,就是捡来的。你知道的,女婴……很多人生了就弃了,育婴堂天天有这样的孩子……可如今这世道,育婴堂也不过是给那些无奈的爹妈一个心里安慰,觉得孩子在那里就能活命……其实呢?去问问,活了的有几成,死了的没人过问的,又有几成?那个孩子跟我生的那个月份对不上,身上的胎记也对不上……她不是我的孩子,她只是为了顺利投送白蓝玉的一颗棋子……用过就无关紧要了!当然了,你们要是能以为那个还是是白蓝玉生的那就最好不过了……如此,白蓝玉的身份才无疑点,她来的目的解释才合理。”

    不是白兰生的……这一点想到了!“既然要用白兰,怎么可能把她的亲生女儿送到她触手可接触到的地方呢。”林雨桐说完,就问白雪,“既然孩子是用来控制你们的,那所藏之地,又怎么可能叫我知道?”

    “别人不知道,但是白兰知道。”

    那就不对了呀!“她和你一样,都一样要受人牵制。为何她能知道,你却不能。”

    白雪惨然一笑,“林大夫能把脉把出很多东西,但人心能狠到什么程度,你能把出来吗?没错,你可能把出白蓝玉生过孩子……但你知道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怎么着了吗?”

    林雨桐眯了眼,心里抽了一下。

    白雪苦笑:“是的!她……亲手溺死了她的孩子……而我对我的孩子下不了手,于是,我就比她更被动……”

    林雨桐明白了她的意思了,“你想叫我对白兰出手,让我出面逼迫对方说出你女儿的消息……”

    是!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迄今为止,我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我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白雪轻笑一声,“我愿意跟林先生做个交易。”

    哦?说说看。

    “我和白蓝玉已经是明棋,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旦被人把外面这层皮扒了,那就失去了作用和价值了。我回去不会好结果,所以,我压根没想过回去。我会假死脱身,想办法带走我的女儿,去西南……如今去西南得坐火车,且得绕到国外……我从那边直接去美国,再不会回来……这场交易,我想要的只有我女儿的消息。而我能提供给你的,绝对更有价值。为表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部分。化名为白兰的白蓝玉代号‘堂姐’,她不是被‘老头子’派来的,事实上,总部迄今为止未必知道有人启动了‘堂姐’。因为我的‘愚蠢’,‘老头子’颇为不满,对魏先生的作为也颇有微词。早前,魏先生就有意叫‘堂姐’去京城,可随后改变了主意。只是在前不久……也就是林先生刚离开京城之后,魏先生秘密跟‘老头子’发过电报,有两次。第一次我不知道他们交流的内容,不过第二次,我隐约听到魏先生发脾气了……他似乎说了什么单飞的话。

    后来,魏先生叫我跟到秦省的决定并没有改变。我以为我只是为那个隐藏的人打个明面上的幌子,却并不知道这边暗藏的人里有‘堂姐’。直到林先生叫丁旺给我带话,提了白兰的名字,我才知道白兰的消息,也知道了林先生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些了解了。

    然后我就明白了,总部另外派了人,可为什么白蓝玉在此地?白蓝玉是魏先生私自唤醒派来的,跟总部派的人是两条线。那人级别比我们高,我么没见过,魏先生都未必见过……早前,魏先生应该能领导此人,可能是因为他的指挥和安排出了问题,对方不认可他的能力,选择单飞。这人代号是什么,年龄多大,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我一概不知。但我笃定,有这个人,且对方的目的一定是你。”“我?还是我手里的方子?”

    “你还有你手里的方子。”白雪看着林雨桐,“林先生杀了太多的人,可以说在倭国人眼里,杀你是必须要做的事。若不是你手里的方子还有价值,你以为会没有人前仆后继的来杀你吗?你的价值大到,叫上面的人延缓了杀你的计划。而今,你们弄的这个东西,选的这么地方,其实,只要知道你们的地理矿藏交通等等位置的人,就不难判断出,你们肩负什么使命,要做什么样的事情。那么,我也可以跟林先生交底的说,破坏这里、偷盗秘方、杀掉你、干掉一切有助于国家发展的人,都将是潜藏来的那个人的目的。对方神秘……且强大。林先生,或许,他就是你的对手。”

    林雨桐诧异的看白雪,“有助于国家发展的人?谁的国家?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白雪沉默了,拳头握紧了,半晌才道:“自出道一来,我未杀过一人。”林雨桐等着她继续,她却再未继续,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两人对视,林雨桐竟是没从她的眼里看出虚假来!那么她说到这里,便是答案。

    林雨桐扭身就走,白雪在后面喊道:“林先生,请救我。我父亲是前清秀才,我是我父亲的老来女……幼年家乡水患,跟家人走失,被人收留,辗转几手,到了‘老头子’手里……遭遇了什么如今想来,已不足为外人道也!家乡哪里我记得,父母亲人的名字……打小就被狠狠的打,只要还记得,就得挨打,打着打着,我好想是真的遗忘了……这些年,那些被强制遗忘的东西也真的离我远了……不敢记住了!人名地名真的模糊了,可却有些东西,我始终不敢忘。我忘不了我父亲喝了酒就老念叨的诗句,‘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我的姨娘唱了几句曲,从来好脾气的父亲动手打了姨娘,他骂我姨娘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别人都说我父亲是酸儒,可正是酸儒这几句诗,叫我始终没忘了我是谁……林先生,我想趁着我还没脏了手,还有回头路走的时候——回头。”

    她说完就缓缓的跪下,“林先生,我自幼年走失,迷失太久了。而今,我想回家了。您——能带我回家吗?”

    第358章 重踏征程(104)

    林雨桐回头看她,“你起来吧,该吃饭了,转转就回去吧。”

    白雪没动地方,背过了身,好半晌才扭脸过去,看着林雨桐牵着牛走远了。

    林雨桐走的不远不近,进了村就把牛给到处找牛的九叔,“又睡过了,忘了去放牛了?”

    哎呀呀!杨九叔赶紧接了牛缰绳,“可别告诉你九婶。”

    “没事,不说!”

    “耽搁你时间了吧?”

    “没有!正好要去看看那谁家的瓜有熟的没,买几个来给客人。叫牛吃了点,您再去放放。”

    说了几句话,人回来了。

    方云在院子里正归置呢,“你这借桌子借的时间可够久的。”

    “出了门了,想问问有没有熟了的西瓜……”这么一解释,压根就没看在厨房帮厨的人,只问说,“客人到了没?”

    方云朝里面指了指,“都在里面呢。”说着,跟着林雨桐往里面去。

    来的人确实是不少,有一位教授还一个酒会上还有一面之缘。她进去便笑,“失礼了,太失礼了,回来的晚了。”

    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四爷又给林雨桐介绍这谁是谁,林雨桐跟这些人一一握手。排在最后的一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林雨桐跟他握手,他反倒是重重的握了握,“林先生……又见面了。”

    林雨桐被这一握,在脑子里搜索这幅面孔,稍一停顿,她就想起,这个小伙子还真见过,“想起来,在沪市酒店门口,你是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学生代表之一……”

    “先生,您的记性真好。”他的另一手也搭过来了,“我是吕时飞。当日就想听先生教诲,却不想发生了刺杀案。我当时就在现场,目睹了先生的风采,甚是钦佩。机缘巧合,没想到还能见到先生。先生,我是学建筑的,您这一看就是大手笔。您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只要我能帮上忙,那是极为乐意的。”

    林雨桐就笑,得了!这就是蒋派来的。这次派了个半明的棋子过来。暗地里还会不会派不知道,但这个一看就能猜到来历的,坦然的说他要留下。那叫不叫留呢?

    巴哥把茶盏往起端了,桐桐就点头,“好啊!那这次就别走了。山野小筑,等闲还住不上呢。”

    惹得众人就笑。

    说说笑笑的,院子里摆起了席面。

    林雨桐借口要从屋子里拿凳子,进了里屋。杨子带着长平就没离开过。家里存着的桃酥,这会子被杨子给泡在热水里,长平正吃着呢。

    桐桐拍了拍杨子,“灶上给你们留着饭,去端吧。等你来了,我再出去。”

    杨子利索的窜了,才一出来,方云跟进来了,“……你去的时间有点久,又是打发狗蛋娘去田里,我怕出事,把大满一家都打发了。大满她姨家有鱼塘,我说要买鱼,那一家子都走了,只没带狗蛋……狗蛋我放在栓子奶奶那边……”

    这就是有人打配合的好处!敢放白兰回来,不怕她狗急跳墙,就是知道方云该警醒的时候警醒着呢,她知道怎么补漏洞。

    白雪去转了,白兰又被打发到田里,紧跟着自己就出门了。方云即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也尽量把无辜的人从危险的圈子里扒拉开了。

    桐桐点头,“这事说来话长,叫我想想,眼前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好!客人入座了,红桃正端着一盘子凉拌油炸豆腐丝上菜,白雪进来了。

    几个小伙子赶紧招呼,“才说要去找你呢,这半天了,转哪去了?”

    “顺着小溪往上游去瞧瞧。”白雪说着就进来,见了红桃客气的叫了一声‘丁太太’,然后跟主家打招呼,像是刚才没见林雨桐似得,跟林雨桐打招呼,“自京城一别,又见面了。”

    林雨桐点头,看红桃,“上菜吧。”

    红桃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盘子,回身又往厨房里去了。

    杨大嫂就问,“那姑娘是谁呀?长的可真俊。”

    丁大婶忙道:“是在京城就认识的人,只知道姓白的,别的倒是不清楚。”

    那边酒桌上,吕时飞主动起身倒酒,“我不走了,就是主人了!我给各位倒酒,也是要跟各位践行的意思……”

    白雪就看吕时飞,“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七嘴八舌这个说那个说的,白雪看了林雨桐一眼就跟吕时飞笑道:“那你要不走了……我陪你留下。”

    啊?

    桌上顿时一静,一路上追着白雪的姑娘不少,除了吕时飞。这姑娘跟谁都有来有往的,但却偏没有明确的态度。有人觉得这姑娘挺有心眼,会跟男人周旋。可现在这是几个意思,是看上吕时飞了吗?

    吕时飞哈哈就笑,“最难辜负美人恩!可再是难辜负,也不成呀!能不能留,还得看先生的。”

    “才还说主人呢,结果人家白小姐才一说要陪你,你就又推脱,这可不好呀!”

    林雨桐就笑,“原是我不好,竟不知这一留是要棒打鸳鸯的。如果白小姐不嫌弃这地方贫瘠,生活清苦,只管留便是了。咱们也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我们留得,别人自然也是留得的。”

    在厨房给灶下添柴的白兰,抬手擦汗,掩藏出那一丝忍不住露出来的凶相来。等手放下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如常。

    这个不能呆了,得送消息回去,这个白雪已然不可信了。可怎么从林雨桐的眼皮底下脱身呢?

    这个不急,也急不得。越急越坏!不管怎么说,白雪在没得到她女儿的下落的时候,是不可能要了自己的命了。那么,自己还有时间。

    吃完饭,时间还走,客人该走了,请来帮忙的得收拾碗筷。

    那边白雪真没上车,同行的都问呢,“你这是说真的呢?”

    白雪拿了自己的行李箱,“自然是真的!说不准常住,也说不准住几日,当散心了。”

    那也使得!

    吕时飞不停的被人叮嘱照顾好白雪,他嘴上应着,心里怎么想的,只他能知道。

    看着客人远去,林雨桐戳了戳四爷,在四爷的脊背上点了点,四爷心领神会,叫吕时飞,“时飞呀,要是不累,就跟我去一趟工地上,你看一看当地的土质,再估算一下地基……”

    吕时飞忙道:“我听您的,咱这就去吧。”说着看白雪,“我的白小姐,你想玩,别拿我当幌子呀!咱们这是上车的时候才认识的……你看,你这样一讲,这将来我这亲事可怎么办?”

    开玩笑的语气,但也跟白雪拉开了距离,跟大家说,他跟白雪其实没那么熟。

    白雪也笑,“放心吧,是不是玩笑,他们都知道的。又都不是多嘴的人,一定不会毁了时飞兄的清誉的。”然后也声明,“我发誓,时飞兄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是真不熟。”

    四爷拍了拍吕时飞的肩膀,“走吧。年轻开开玩笑,本也正常。”

    那边走了!

    回来帮厨的也都收拾好了。如今这日子难,都不在主家吃饭。但家里的油罐子里封着几块炸过的肥肉,这是吃不了,方云在这边做饭的时候帮着封起来的。这会子一家一块,算是谢礼。

    林雨桐还递给白兰一块,“今儿谢你了,大热天的,出了一身汗,回去洗洗歇着吧,我就不留客。”

    话说的淡淡的,平平无奇,可白兰还是敏锐的感觉,危险距离很近了。

    她接了肉,朝林雨桐笑了一下,“狗蛋正想吃饺子呢,这肉包饺子也好,赶明包好了,叫狗蛋给长平送来。”

    成!

    白兰利利索索的拿着肉往出走,白雪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她只得往出走,却再刚要出门的时候,被林雨桐喊住了,“狗蛋娘……”

    嗯?她站住顿了一下,才回头,“林先生还有事?”

    林雨桐笑了一下,“……我就是告诉你……大满他们不在家,带着狗蛋一起出门了,你回去要是见不到人,千万别着急……”

    “好……我知道了……”

    白兰出门就走,她知道,人家防备她已经防备到了把大满一家子都大发了。

    对了!她男人不在,她的孩子今儿一直没露面,方云在,那个结巴吃饭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了。

    他去哪了?

    是不是藏在村里的某个地方,一旦自己逃跑的时候敢拿村里的人做人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要了自己的命。如此,他们对村里,对杨家族里,才有交代。

    林雨桐这是告诉自己底线,她叫自己先跑。不要在周围闹事,至于她跟自己的事,去外面解决。

    白兰知道,这就跟下棋,对方要让自己一招一样。这是一种自负,但这也是自己逃出去的一个机会。她快速回家,看了看确实家里没人,她转身就走,不敢走小路,大路上林雨桐想动手不那么方便。

    看着她走了,结巴这才避开人进了大满家,把属于这个女人的东西都收拾了,包括家里的粮食都先拿了。又把大满娘藏着的一串铜子都收缴了,回头再把钱以别的名目给补回来就是了。

    但眼下,为了不引起恐慌,为了不叫杨家人有别的想法,只能做成私逃的样子来。

    穷日子过的,媳妇跟人跑了,不是新鲜事。刚好有几个城里的混混来做工,因着老爱跟妇人说些咸淡话,被辞工了。只要这女人一离村,这事就坐实了。

    至于在外面,小林想怎么处置,别人也就不可能知道了。

    白兰很机敏,白天顺着大路跑,可夜里,她还是绕路上了山。山极大,藏个人怎么可能找的见。山上这个季节不缺吃的不缺喝的,藏过了风头,或是下山偷着走了,或是翻过山,从另一面离开,那由自己说了算。

    一路走一路抹干净了痕迹,可才上了山,在一块大石头上歇了,就觉得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胳膊就被擒拿住了。紧跟着下巴被卸了下来,嘴里藏着的那颗毒囊,直接被摘了。

    手脚被捆住,然后被拖拉着,一直到了山下。山下的树上,拴着一匹马。她被扶上马,林雨桐翻身上来打马就走。这是又回了村子,一进村子,马被接应的人牵走了。白兰都没看清楚牵走马的人是谁,就又有人过来,两人抬着她,直接往前走。

    这是林雨桐的家,家里黑漆漆的,只菜窖口亮着火把,这是有人等着呢。

    直接给人扔到地窖,她闷哼了一声,然后被林雨桐把下巴给接回去,“行了,都下来吧。”

    下来的之后结巴和白雪这贱人。

    白兰对着白雪冷笑,“你这样的身份,投奔了谁,谁都不会信你的。你这是在找死!”

    白雪没有说话,好半晌之后才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女儿在哪,我甚至不敢要抚养她,要认她,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过的好不好……这个要求,过分吗?”

    白兰摇头,“我都落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我能告诉你?”

    白雪白了脸,林雨桐朝前走了一步,“你不是不能告诉她,你是怕告诉了她,对吧?”

    白兰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冷笑一声,将头撇向一边,又不言语了。

    林雨桐蹲下来,跟她面对面,“你知道有危险,危险临近了,可你为什么不着急跑了呢?这次的任务便是失败,可过错并不在你。是你们的魏先生识人不明,被人给愚弄了,这才有了这次的失败。所以,失败不是你的过错。反之,只要逃命出去,带了消息出去,你不仅无罪,反而有功。那么,你为什么在跟白雪分开后,不第一时间进山,逃了呢?”

    她说着就指向白雪,然后看白兰:“她死盯着你,你想脱身并不容易。你犹豫了,你一方面想着,是不是魏先生和白雪私下里有什么计划,你自己是被这个计划牺牲的那一环。另一方面又想着,白雪若是真的叛离了,你第一时间进山这个举动,只会引得我真的去追杀你,你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你在拖,在寻求逃的时间。这个游戏,从我让你一招那时,就开始了!如今,结果摆在这里,你输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白兰笑了一下,“你说的对,我确实是对白雪心中存疑……”说完看白雪,“这个你能理解的吧。”

    嗯!“我只要找到我的孩子,我没想留在这里。林先生无需为我是真心和假意费心,只要她告诉我我女儿的消息,我可以马上就走……你甚至可以派人明着或是暗里跟着我,直到我出境……”

    听起来很合理!

    白兰复杂的看了白雪一眼,“你竟然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生下来跟猴子似得孩子?”

    她是我生的!我不为她,这世上谁还能为她!我若忘记了她,这世上还有谁能记得她。

    白兰哈哈就笑,像是看傻子一眼看白雪,“你明知道那是软肋……你却舍得不杀!你不杀,你的孩子也活不了……”

    什么?你说什么?

    “孩子是软肋呀!藏着……藏哪呢?能藏哪呢?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都是窥探秘密,找寻秘密的人……你的软肋一个没藏好,被人偷去了,怎么办?辛苦培养的你,岂不是就要脱钩了?那怎么办呢?不如直接绝了这个软肋,从此,上面不怕你被人拿住了把柄背叛……而他们手里有太多的孩子,随时能应付你。近距离你接触不了,什么胎记,什么痕迹……孩子长大了,会变的。一张不甚清楚的照片,就是你能得到的孩子的消息……你若是努力的死里能逃生,那你能通过照片见见孩子。你若不努力,死了……也就死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就像你说的,你没了,谁还记得你有过孩子?!养你就是为了当工具用的,工具不需要有情感,不需要有牵绊……你没有做工具的自觉就罢了,竟然还天真的相信那些鬼话!”

    白雪咬牙切齿,“你胡说!你就是故意不说,你就是故意不说!只要我的孩子没找回来,我就有把柄在那些人手里,我投奔谁都没人肯信我……”她的手心里滑出坠子,抵在白兰的脖子,“说,我的孩子在哪?你要不说,不要怪我把学过的东西全用在你身上。”

    白兰呵呵的笑,闭上眼睛,一幅随意的样子。

    白雪一锥子刺在白兰的大腿上,然后沾血的坠子营生落地,她起身,失魂落魄的朝外走,靠在院子里的墙根下,慢慢的往下滑,之后就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雨桐看白兰,“我答应她,打听出她女儿的下落。我不想食言!所以,别拿那套说辞糊弄人了,说吧,孩子在哪?”

    白兰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林雨桐就叹气,“每个人都会软肋。你杀了你憎恶的,不该来的这个世上的孩子,好似你刀枪不入。但其实,你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别人手里攥着呢。你的身世,我们打听的来的,怕是半真半假。你的母亲带着你改嫁,第一次改嫁了铁路工,这个铁路工死了。回来又带你嫁给了后来的继父,还跟你继父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也就是说,你有母亲,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可对?你十来岁就跟着所谓的继父出来四处的游走,那时候开始,你的母亲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已经不得自由了,你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哪,可对?”

    白兰的睫毛不停的颤抖,显然,她在努力控制才没有失态。

    林雨桐就道:“……你杀了人了,留你活着,对不起无辜丧命的人。那个撑船的钱娃子,是被你杀的!”白兰睁开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告诉我白雪她女儿的真实地址……我能叫你哪怕是死了,也死的有些功劳!如此,来确保你弟弟或许还有你母亲的安全。若是地址有假,你知道的,白雪会要了你亲人的命。她有这个能耐!所以,你赔命,用你的消息换你家人的安康,这笔买卖能做。”

    白兰凄然一笑,“……林先生也会要挟人了!”

    “你可以不受要挟!”林雨桐转身,“你不说,我想,魏先生迟早会露头的,跟他打听也是一样的。”

    “等等!”白兰一脸愤然的看林雨桐,“我说!但你至少得闹出点动静,证明我确实是有功的。”

    “这个容易,进山的路,靠人力太慢了,得炸山。多炸一点也无妨!我正好要从上面要钱财和物资,总得有明目吧!难开采,所耗费用极其巨大,有被倭人攻击,死伤了多少人,这抚恤金等等,也是开销呀!这些明面上的东西,你们有途径知道。这里若是再没有别的你们的人的话,那这功劳自然是你的。”

    “好!”白兰咬牙,“我信你的信用。白雪的孩子在东北奉天城外三十里的葛家庄。”

    葛家庄?

    林雨桐起身,那边方云已经交了白雪过来了,她转脸问白雪:“葛家庄,你觉得可能吗?”

    白雪显示皱眉,而后恍然,“竟然在葛家庄。”

    她点头,然后朝外就走。

    林雨桐将那颗毒囊拿出来放在白兰的嘴边,白兰又看林雨桐,“你不问别的了?”

    问了也没用!在你的母亲和你弟弟未脱险的情况下,你说的不可能全是真的。若是假的,又怕白雪揭穿你,你是要死的,我又何必再为难你。

    白兰笑了一下,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我这是报应吧……她没杀她的孩子,于是她有活着回头的机会……而我……没有了!”

    白雪看她,“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堂姐,今儿再叫一回。若你告诉我的都是的真的,我带我女儿出来的那一天,会带你母亲和你弟弟一起离开……”

    白兰复杂的看了白雪一眼,舌头一卷,毒囊入喉,紧跟着她嘴里就有黑血流了出来,气绝身亡了。

    可这会子谁也不知道,东北奉天城外的一处山坳里,一个小小的村落,夜半三更,大火熊熊。

    小道和槐子一人一马,站在通往小村的路上,看着眼前这景象。

    两人是跟踪原先皮草铺子的掌柜,才来了这里。不敢跟的太紧,只知道大致朝这边拐进来了。他们手里有药铺的掌柜提供的地图,地图上显示,从这条路进去,只有一处村子。过了村子朝里的路不通了。早前塌方过,根本过不去。

    因此他们也没急着跟,谁知道跟过来的时候,大火熊熊。

    槐子低声道:“这个村子……怕是有鬼。”

    不管有鬼没鬼,都得进去看看。

    火大进不去,两人就守着,看什么人能总村子里出来。

    结果这火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灭了,只有黑烟缭绕。两人牵着马进了村,喊着:“还有活人吗?还有活着的人吗?”

    没有人应答。

    两人用木棍在废墟里扒拉,有焦黑的尸体露出来。

    可从这边倒那头,整整四十八户人家,奇怪就奇怪在,有四十九具尸体。

    其余每家只一人,只有一户家里是两人。

    槐子朝村子更里面指了指,“其他人怕是从那里跑了。”什么塌方路不通,鬼扯。

    两人往更深处找出,果然,有一条窄窄的缝隙被大石头遮挡,其实并不妨碍人从这里经过。

    槐子站在高处重新看着村子,“师兄,你不觉得……这村子奇怪吗?”

    小道跟着站上去看了看,“这……不种庄稼只种菜呀!”

    是啊!这个村子里不种庄稼。如今有地的哪有不种粮的?不种粮,你这税都没法弄呀!卖菜得的钱,买粮食并没有更划算。

    只他们两人,无法再追查了。重新回到村子里,回到那死了两人的那家。

    尸体焦黑,但还是基本能判断出,这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的心窝子里被人捅了一刀,女人受伤在腹部,火起时她还没死,因此,她在大火中有明显挣扎的痕迹。

    再看其他四十七个尸体,受伤的位置都在脖颈,伤口的方向……槐子比划了一下,就看小道。

    小道愕然:“这是……自己划了自己的脖子,才有这样的伤口。”

    对!

    槐子起身,再想看看,但基本什么东西都化为乌有了。可一转头,又觉得奇怪,他站在巷子里,看了这边看那边,然后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来了,“师兄,你看……除了最后一家死了一男一女,其他的死尸,位置大致都在堂屋的位置。你看那一家……尸体的位置在厨房。”

    小道急忙过去,没错是在厨房。厨房的水缸里还有半缸的水。这人是当初没透,想过来逃一命的吗?

    他去把水缸上的杂物都划拉开,又把周围的杂物也清理了,竟然发下水缸下面被围了一圈东西。像是泥土或是草木灰加水活成泥,再用这泥把水缸和地面之间的缝隙给封死了。

    如今,一夜大火,泥干了,还是有缝隙的,这一圈东西也瞧着怪怪的。

    槐子朝下指了指,“但这么一封,昨晚那烟就进不去。这个水缸下面……怕是有活物。”

    两人也不啰嗦,直接将水缸挪开,然后就看下面一个不大的洞,洞里瑟缩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孩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

    大的那个捂着小的这个的嘴,小的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被捂出个好歹了。

    小道急忙跳下去,先把小的那个抢到怀里,他摁压孩子的穴位,半晌,孩子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要是再晚一会子,真就坏了。

    大的那个躲在角落了,想哭不敢哭的?

    小道才问,“你家里人呢?”

    孩子摇头,“爹叫我们去筐子里……娘放石头去筐子……叫我和妹妹躲了……”

    槐子跟小道对视了一眼,觉得发现的这个事,有点点。

    “先上来!”槐子催促,“回城,给老家发个电报!”

    闹不好!这里真就是个鬼子村!

    第359章 重踏征程(105)

    鬼子村?

    桐桐接过巴哥递来的电报,细细的看了两遍,“……得发报,叫他们赶紧回来,一路小心……那两个孩子,若是不方便照看,可交给掌柜的代为照顾,等下次送货的时候一并送回来……”

    巴哥马上叫人发电,这就发报。

    除了发给槐子,而后巴哥要跟上级汇报的。

    这个情况得重视,上面的意思,还是得发给胡木兰,这个事得警惕。这样的村子恐怕不止一处。这些人生活在咱们国家境内,以逃难出来的名义在哪个偏僻的地方聚集几户,慢慢的十几户,再后来几十户,聚成了村子 。因着各地连年战乱,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管理混乱,就叫他们给钻了空子。他们跟咱们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有一样的生活习惯,甚至于方言他们都很擅长。一个村子要是聚集了十来年,当年的娃娃都长成了。他们一定是被培训起来的。

    有这十数年的时间,来历被洗刷清白之后,他们的渗透力得有多恐怖?林雨桐又给胡木兰发报,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好说,当时就叫她的人也去东北查查的。

    这个情况她通报给胡木兰之后,就坐在电报机前发呆,良久之后才问巴哥:“……白雪说,魏先生的上司曾派遣了别的人来……这人是不是已经来了……”要不然太巧了!这边白兰和白雪刚一遇上,那边就把一个村子撤了。

    偏巧了,这个村子恰好就是白兰知道的村子。

    她抬头看巴哥,“怕是那边收到消息了。”

    巴哥皱眉,“迄今为止,咱们身边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人员。便是吕时飞,他是当局……派来的,这个可以确认。他便是还有……第二层身份,可他没条件发报……”

    是的!不说电报,就只一个电,就限制了他。

    方云就问说,“有没有可能是考察团的人……不干净。”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若是其中一人本也是间谍,他见过白雪白兰,可这两人未必见过他……他在这边如果发现端倪,有没有可能一离开就发报呢?那天考察团一行人吃了饭就直接走了,这一离开,就有了发报的机会。不一定非得自己发报,只要给联络人发电报就行。电报这个,小县城都可以的。电报局一般的县城都有配备,花钱就可以。密语传信,无知无觉。

    所以,方云提的这个可能是有的。

    四爷递了考察团的人员名单,“再发给胡木兰,叫她想法子甄别这些人的身份。”

    桐桐接过来了,这个甄别需要时间,甚至需要很长的时间。可迄今为止,方云猜测的方向,才是更可能的方向,只能先叫胡木兰从考察团的人员入手。

    胡木兰一上班,就接了两封电报。

    被秘书递过来,她叫先放桌上,然后一边沏茶一边问,“哪里的电报……”

    还是我们破译不了的,“秦省来的。”

    胡木兰扫了一眼,两封?这是有急事呀!

    她一边给杯子里倒水,一边看上面那封的内容。

    一看之下杯子里的水都溢出来了也没察觉,秘书赶紧接了,“……出事了吗?”

    出事不是现在!从过去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出事了,之后还会有更大的事。

    她抓了电报转身就走,到代的门口一把推开要去禀报的秘书,闯进了代的办公室。

    这边的秘书一边走一边拦,代看了一眼,就摆手叫秘书下去了,“去守着吧,这会子不见人了……”肯定是又出大事了。

    胡木兰将电报推过去,“林三娘发现东北有鬼子村!”鬼子村?!

    “嗯!且已经在奉天城外潜伏了十四五年了。”

    十多年了?

    是!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胡木兰拿了笔,把电报翻译过来的内容推给代,代拿了细看了好几遍,然后轻轻的放下,“……那么也就是说,这个葛家村如今只两个孩子活着?”

    是!

    “死了四十九个人?”

    电报上是这么说的!

    “死了四十九个,有火灾有尸首,这是想把村子的消失伪造成一场意外?”他才这么一说,就又摇头:“不对!若是意外,那该是尸体位置杂乱,或者,集中烧死几乎,这火不会一起烧起来,对吧!做要做的真,就得这样。烧死几户人,其余的人消失了,这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出了人命了,怕被牵连,逃了就完了。而且,这些人该被集中在两三户里,被活活被烧死才能达到掩盖村子秘密的目的……怎么还搞出一场自杀呢?”

    “是!只有两具尸体不是自杀的,是被杀的。若是集中烧死两户,其他的逃了,便是被发现村里的情况,多半也不会多想,只以为其他人是为了避难所以跑了。绝对是能达到掩盖村子秘密的目的的。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说着就点了电报,“林雨桐猜测,那个非自杀身亡的一男一女,是间谍白蓝玉的生母和弟弟。”

    代皱眉,间谍刚被揪出来,这边其亲人就死了,村也撤了,这只能说明:“林的身边不干净呀!”

    胡木兰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了第二份电报,“这是她发来的需要甄别的名单。说是只这些人去过又离开了,他们中是可能有人身份有问题,这次恰巧发现秘密,这些人是有足够的机会泄露消息的……”

    代这才点头,“那这就对了。”他点了点这份名单,“这个留下,我派人甄别。你亲自去一趟东北,越快越好!木兰呀,鬼子村这个事要是真的,就很可怕了。”

    是!正是知道可怕,心里才焦急。

    “所以我叫你亲自去,看看还能发现点什么。”代低声道:“如今正跟那位张少谈着呢,来往的专列不断,你坐专列过去,亲自看看……”

    需要隐藏身份吗?

    代摇头,“我会发电报给张少的,这事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该警醒才是。”

    好!

    等胡木兰到的时候,槐子和小道带着那俩孩子已经走了。

    她见到了被张少派人带出来的尸体,另外还有尸检报告。四十九具尸体,其中二十具男尸,二十九具女尸,除了在厨房发现的那一例,其他的都是死后被焚烧的。

    跟着胡木兰的是张少身边的侍从,他低声跟胡木兰道:“胡处长,我们把那村子查了一遍……每一户人家家里都有菜窖,只是地方很隐蔽。菜窖里,有囚禁人的痕迹……”

    什么?

    这侍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怆然,“这些死了的,除了一男一女那两例之外,其他的应该都是长期被囚禁在菜窖里的人……他们应该是最初逃难来难民,在那里盖了房子,开了荒地……后来,他们又好心收留了一些‘落难’‘逃荒’出来的人,本是好心,谁知道遭遇了灭顶之灾。他们被囚禁起来了,又被人以孩子为要挟,每日晚间,教这些强盗一些东西,包括语言,包括生活习惯……这一囚禁就是十数年,直到有一天,村子要撤了,他们被带出来,本是捆绑着他们,将他们分做两三堆聚集在一起,要活活烧死他们的。可是……这些人里,出了两个特别的人……”

    他说着就拿出照片,“这张照片是一张菜窖内部的照片,关在这里的人每天都在偷偷的挖地道,希望能逃出去……”说着,又拿了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地道挖了七八米之后,他挖到的东西……”

    胡木兰接过照片看了,然后皱眉,“骸骨?”

    是!“都是孩子的骸骨!也就是说,当年,这个村子里的孩子,早就被这些畜生给杀了埋了!”却谎称孩子养在别处,借以控制他们。

    胡木兰一下子就明白了,“所以,这些本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活活被烧死的人,却在死前选择了自杀。他们就是要通过自杀来传递消息,告诉咱们,这个村子里有鬼!”

    是!这侍从点头,“您想不通为什么掩盖村子秘密的手段这么拙劣,原因就是这个!他们原本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因为孩子没敢反抗……但到了最后,还是用死给咱们报信了!”

    胡木兰放下照片,而后道:“这些人的绳索是怎么解开的?”捆绑手法特殊的话,是不可能叫他们有互相解开绳索的机会的。

    侍从点头,“这个就是我说到的第二个特别的人,她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死在厨房里那个人。菜窖里那两个孩子,女婴是被人送到村里的,一送来就被放到菜窖抚养……而那个男孩,是那女人亲生的……”说着,就递给胡木兰两片麻布,麻布上用血写着两个孩子的身世。

    拿着满是血的麻布片,胡木兰的心里,那个护住两个孩子的那个女人形象一下子就清晰了。

    那是个识文断字的女子,她被囚禁了,她因为亲人被人要挟,她的日子在菜窖里过的就犹如地狱。可她没寻死,她能生下孩子,且能养她自己的的孩子……外处送来的孩子还能再交给她,可见她聪慧的笼络住了看守他的人。叫对方对她产生了感情。

    侍从点头说是,“孩子称呼她为阿娘,说阿娘……带着他住在菜窖,阿爹住在上面……不能出声,不能叫人知道……从这里看,您的猜测是对的!应该也是这个女人,知道要撤村的时候,用石头代替了孩子,叫男人担着装着石头的筐子走了,那时候是夜里,漆黑且混乱,男人真就走了,而她趁机留了下来。是她给那些捆绑着手脚准备烧死的人解开了绳索。这些人已经从那个挖地窖的人嘴里知道了孩子被害的事……他们没有人选择逃跑,也么有人选择先藏起来活命。他们知道村子的出入口肯定有人守着,他们逃不出去……他们也不想藏了,因为藏起来是能苟且的活命,可逃出来之后再把这些年的遭遇告诉别人,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谁信他们?!他们选择了这么一种死法——是为了示警的!”

    是的!是为了示警的。

    胡木兰一把摘下了帽子,退后,对着这些躺在这里早看不出生前模样的人,三鞠躬。

    “好好安葬他们。”

    生不知名,死该有碑。

    第360章 重踏征程(106)

    带着两个孩子,路上极其不方便。

    但是两人不敢把孩子留下,就怕暗中有人盯着,不小心再把孩子的小命给搭上了。

    两个小伙子,出门带着孩子,过来过去的人瞧着,感觉两人像是人贩子。

    大的这个很乖,不哭不闹,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累了靠着大人就睡,特别好带。小的这个吃不了别的,还在吃奶的阶段。

    怎么办?奶粉是没有的,倒是走之前,掌柜的给炒了很多米,然后把米给碾碎了,弄成粉末,又炒了好些面,路上用开水冲了就能给孩子吃。一等座是买不到的,二等座都排不上,三等座还是勉强上的车,给孩子吃饭,处理孩子的吃喝拉撒就成了个问题。

    槐子照看过长平,侍弄孩子还算是能应付。坐火车两天了,槐子只给孩子把过尿,但是孩子只拉了一次,再没拉。

    第三天了,再不拉就不对了。

    小道一手揽着大的,还得腾出手给小的揉肚子,“这是不消化?”

    不是,“以前……长平吃奶粉的时候拉的也不好,吃母乳就好点……”他把孩子给小道先抱着,“看着,我去餐厅买点牛奶……吃点牛奶许是能好点……”

    啥事难不住人,却被这么大的孩子给难住了。

    可是怎么办呢?那四十七个人,走的惨烈。一个女人在遭遇那么多之后,毅然选择赴死,可却在临死都在想着给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那怎么能不尽力的叫他们好好活着呢?

    槐子怜惜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这会子才想起来,没问孩子的名字,“你叫什么?”

    “仇深。”

    “哪个qiu?”

    孩子伸出手,在槐子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仇深。

    然后孩子又指了指小的那个:“妹妹叫仇海。”

    这哪里是qiu?分明就是chou。

    仇深似海,这是孩子的母亲给亲子和养女取的名字。

    他安抚孩子,“……乖乖的,给你买面包去。”

    好!孩子果然做的端端正正的,眨巴着眼睛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面包。

    槐子起身一直往中间的车厢去,哪里有一截车厢是餐厅。

    进出这里的穿着一看就知道,但槐子这样的,也可能是哪家跟来的伙计,也没人拦着。

    槐子掏了钱,“有牛奶吗?要一瓶牛奶……”

    牛奶……只剩下一瓶了,“不好意思先生,那位小姐刚点了,正要开瓶加热呢。”

    槐子朝一边的餐桌看去,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稍小一些的姑娘,此刻正拿着一本书在读,她的对面坐着一对不到五十岁的夫妻,衣着看起来也还算考究。两人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那姑娘始终没抬头。

    槐子只得过去,“不好意思,打搅一下。”

    那姑娘还是没抬头,只这家的先生抬起头来,打量了槐子一眼,很温和的笑了,“小伙子,有事?”

    槐子又看了这位姑娘一眼,才道:“我是听说小姐点了一杯牛奶……我们出门带了个还吃奶的孩子,孩子……”

    这家的太太赶紧道:“哎哟!孩子没饭吃多可怜呀!”

    那边那姑娘抬起头看了,看了槐子一眼,就对侍者喊道:“我的牛奶不用了,给我一杯果汁就行,牛奶给这位先生吧。”

    这可太感谢了!道谢之后,去拿了牛奶,才被告知人家已经付过账了。

    钱得给人家吧!

    可一杯牛奶的钱给人家人家肯定不要,但自己又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见餐厅还有果盘卖。他干脆给那一家点了个果盘,又给仇深买了两个面包,这才走了。

    那家人看着被送来的果盘,当父亲的就说女儿,“出门在外,切记得与人为善。”

    这小姐的眼睛没离开书,只‘嗯’了一声就做罢了。

    母亲就点了点闺女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这幅样子?此去锦州,是为了谈你们完婚的日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人家怎么想。”

    “亲事早就定了的,他们不会怎么想的。”

    亲事是我们定的,可你们也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的。两家世交,孩子也上进,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在奉系大小算个带兵的。”这姑娘把书放在一边,而后用叉子插了一块西瓜往嘴里放,“可……奉系若是不能归于政府,国家就无法完成统一……在这一点上,我是不赞成他继续打仗的。北伐是对的,若是这样内耗下去,意义在哪?齐鲁那边出了那么大事,若此时不能达成一致共赴国难,他这个兵当的,在我看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这话一落,当母亲的就点她,“你说话小声点,叫人听见可怎么得了。”然后又说男人,“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女孩子识文断字就罢了,你非是政治经济什么都由着她学,这样子,出去一说话,谁家敢要?”

    男人却哈哈大笑,“若不是爹舍不得你,真该叫你去投军。我家闺女,能做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这姑娘立马笑的眉眼弯弯,由着母亲在她的额头上戳戳点点,然后插了甜瓜喂给父亲,又把西瓜喂给母亲。母亲把瓜含在嘴里,不能继续唠叨了,可瞧着女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火车走的极慢,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到了锦州站。这一家三口到达目的地了,该下车了。

    槐子和小道带着孩子,也该在此地下车了。得倒换车次的,今晚上肯定是走不了了。

    从来只有上车检票严格的,这次下车也很严格。

    这是咋的了?

    在人群里排队,有些在车站里当帮工的人,过来帮行李多的客人拎行李,当然这是要收钱的。

    槐子看见跟他们之间隔了两个旅客的一家三口了,但人多太嘈杂,他也没打招呼。

    这会子见一个十二三的小小子凑到那一家三口身边:“小姐,我帮您拎箱子吧。一个铜板就行!”

    这一说话,槐子就不由的看过去,这十二三的小小子其实是个姑娘吧。

    那位小姐也看出来了,把箱子递给对方,还打听:“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查的这么严?”

    “小姐,您这两天在车上,怕是没看到报纸。”小小子就道,“报纸上都说,奉天附近有鬼子村,可邪乎了!如今在严查……怕有鬼子混在人群里四处跑……”

    “瞎闹腾!”这小姐就说,“这种查能查出来才见鬼了!人家处心积虑的,面上能留下把柄吗?”

    走在前面的太太就回头斥责女儿,“小曼,不可瞎说。”

    槐子在那位被唤做小曼的小姐身上多看了两眼,直到对方顺利的出站,那个小小子确实是将行李拎出去又给人家了,还贴心的给送到黄包车的脚踏上,他这才收回视线。

    出了站,哪里是旅馆?

    槐子又问这个扮作小小子的姑娘,“麻烦问一下,哪里有客栈?”

    对方打量了槐子一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而后朝前指了指,“客栈挺远的,那边的火车道边有一间屋子,虽然有点破……但是离火车站近呀!您叫车去旅馆,得好几毛钱。回头还得看哪天有您要坐的车,一天一来回的,不得钱呀?!便是明儿能买到车票,一来一回,一块钱就没了。你买了票,还得回去接同行的一起再来车站,又是好几毛……而且,旅馆现在可贵了!如今只能在锦州倒车,您瞧瞧,积压了几天的旅客都在附近住着呢……不仅贵,还难保有客房的。这要是没房子,你再想找住处可就不容易了。”

    小道就笑,“成!你就说你那边一晚多少钱吧?我们带着孩子呢,孩子也饿了,确实路上太耽搁。”

    “一晚上……凑活点,我也不好意思要钱,您管我们爷俩一顿饭就成,您看行吗?您放心,我不挑剔,两位大哥吃什么,我们跟着吃什么就行。”

    小小年纪,怪不容易的!听她那意思,还带着个人。槐子动了恻隐之心,这孩子的脸上乌七八糟的,也瞧不清模样,就一双杏眼乌溜溜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那就过去吧。

    从火车站这一片绕过去,从荒草里穿过去,真就在火车道边,有一个四处漏风的木屋子。

    屋子里传来咳嗽声,这丫头蹭的一下就窜了进去,“师傅……”

    槐子紧跟了两步,瞧见一老人正抱着个包裹佝偻在地上,边上有俩乞丐模样的人。

    这俩人横的很:“小子,带着这老不起的滚远点。这是有地盘的,懂吗?”

    槐子刚要上前,谁知道这丫头的手里就滑出刀片来了,将老人护在后面,对着那乞丐,“走江湖的,别欺老别欺幼,这规矩都忘了!别觉得小爷好惹,小爷姓林……”

    姓林……怎么了?

    这丫头哼笑一声,“姓林怎么了?林雨桐这个名号没听过?”

    切!冒充林雨桐,好歹有点诚意!你是男是女,便是个丫头,你多大了?人家林三娘多大了?

    “我就是林雨桐……”她这么嚷了一声,槐子一下就僵住了。结果紧跟着就听这丫头说,“……的门下!不霸占你们的地方,就是过路借住一二天,我们是要去秦省投奔林先生的,路上把钱都施舍出去了才没钱住店的。明天就有往西去的火车,我们一走,地方自然还是你们的。”

    小道在边上搭腔,“怎么?爷们住不得吗?”

    一看就是两个练家子,这俩乞丐这才怕了,麻溜的扭身就跑。

    人一走,这丫头就先去看老人。老人呼哧呼哧的喘着,这会子躺平了能好点。

    这丫头明显松了一口气,起身对着会子和小道就有些讪讪的。

    槐子先拍这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林雨桐?”

    这姑娘嘿嘿一笑,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又摸了摸鼻子,然后摇头,“不是……林雨桐那名字岂是一般人能叫的?那可是顶顶好的名字,一般人都不配叫的!我哪里能叫林雨桐呢?说出来是吓唬人玩的!我叫……林栖凤!就是说书的说的戏词里的话,凤凰择木而栖的那个栖凤!林栖凤!”

    槐子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你……们要去秦省?”

    “我师父病了,大夫都瞧遍了……时好时不好的,谁都治不了……我是想带着我师父找林先生去求医的……”

    小道就问说,“你们原来是哪的?”

    “在齐鲁,距离周庄不远……”

    那怎么跑到这边来坐车了,你这是越绕越远了呀!

    我倒是想近呢!可如今的车,这里通那里不通的,我们是求医,反正走哪求哪呗。许是不等到秦省就被治好了也不定。

    这也合理,如今这世道,真遇上这种事,可不就是走到哪算哪吗?

    槐子的视线在那老人的手上扫了一眼,那手指的长度……还有这丫头手里滑出来的刀片子,挺有意思的!

    他看了小道一眼,小道了然,这个恻隐之心动的,撞贼窝里来了!

    木屋里铺子席子,老人抱着包裹躺着。边上放着瓦罐,这丫头拿了瓦罐出去,“我去烧水去,小孩不能喝生水。”说完又道,“放心,我师父这病,不传染,我都可小心了。”小道摆手叫她忙去了,把孩子给槐子看着,“你留心……我去买点吃的。”

    嗯!

    小道不在,槐子拿了点饼子先给仇深,叫孩子先吃,这才问这丫头,“明天有往西边去的车?”

    嗯!到洛城。

    “那你这怎么上车呀?我看你师傅这……病的不轻呀?”

    这丫头蔫头耷脑的,“老了,肺上的病……时好时不好的!早几年偶尔犯,不过是冬天来春上走,天暖和了就过去了……今年这春上都过去了……谁知道淋了一场雨,又起了,一直不见好……”

    槐子一边听着,一边伺弄孩子,还‘不小心’把钱袋给掉出来了。

    他假装不知道,先给孩子把尿。

    这个自称叫林栖凤的姑娘看见钱袋子,就简单的扫了一眼,眼睛干净的很,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念。

    这就怪了,学了一身贼的本事,却没长贼的心。

    槐子不由的看着这姑娘出神,自家的妹子要是活着,也就是她这个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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