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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1章 重踏征程(127)

    一到长安,就接到电报,证实了,万众药铺确实在收购人参,林雨槐等人身在东北,没有离开。

    胡木兰放下电报,既然说身在东北,那就是说这些人什么时候到东北,中间是否有人离开,都有人查了,并无可疑之处。

    她将电报烧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她干的,怎么着都行。

    洗了脸,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人往林雨桐定好的饭店。

    这饭店很有特色,是一处别墅改建的,里面十几个套间,有专门的下人厨子,做的都是私房菜,很有特色。

    胡木兰来的时候,远远的听见说笑声。窗户开着呢,在外面能听见里面说话。

    她一来,栓子就进去禀报,“胡小姐来了。”

    哦!

    林雨桐起身,跟客人致歉,“有个朋友来了,我去接一下。”

    您忙!您忙。

    林雨桐往出走,走到玄关处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各个都好修养,丝毫看不出不妥来。

    她出去了,胡木兰站在刚进大门的地方,“我进去方便吗?我听着人不少,十多个人?这么算的话,客人就又成十个。”

    “我邀请了五个,其中两个是南洋商人,他们没来。我动身来长安之前,他们发了电报来,说是时间来不及,他们不能赴约了。一个在南洋没动地方,说是下次来拜访。一个在沪市,在公共租界,地址我可以给你,你回头查一下,看他挪窝了没有。不过我估计这俩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用费心了。”

    “那就是还剩下三个。”胡木兰双手插裤兜,用下巴朝里点了点,“这三个都什么情况?”我不信你没查!林雨桐心里这么嘀咕,但嘴上却没戳破,耐着性子到,“一个叫蔡春桥,此人在倭国留洋,读的是医学,回来之后在广州开办了和美医院。此人不到三十许岁人,风度翩翩,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留学倭国期间,结识了现在的妻子和美子,此女出身藤田家族,出身显赫,但迷恋上蔡春桥,二人结为夫妻。此次,蔡院长带着他的妻子前来……”

    “一位是梨夫人,梨园行里出身,后嫁给一个德国人,那男人年纪大了,没几年死了,她获得大笔的遗产……她是否还有别的产业,我也不得而知,但对于再未成亲无子女的女人来说,不看好钱袋子,花了那么多来赈灾,确实有可疑之处。她此次来,带着两个梨园子弟,再无其他人。”

    “还有个人,你认识。”林雨桐就道,“是鲁小姐,她在香江结婚了。丈夫叫王秋实,这个事你该是知道的。”

    胡木兰点头,“我知道!王秋实是王春华往将军的堂弟,虽为堂弟,但与亲弟弟无差别。王将军是被婶母养大,对婶母和堂弟是极好的。”

    林雨桐怀疑鲁小姐是胡木兰安排的监视人员,监视王将军的一举一动。

    胡木兰就摆手,“王秋实此人,处事荒唐了一些,花花公子的做派,但是家业是丰厚的。王将军将其安置在香江,他怕是还想在香江做药品的生意吧。”

    是吧!

    林雨桐说着话,就带着胡木兰进去,有些要介绍,有些不要介绍。

    人来齐了,聚在一起吃饭,天南地北的谈。

    蔡院长言语殷切,表示办医院所需的一系列东西,他帮着办。说起他的妻子,他一脸的无奈,“她这人倒是好的,只是如今一想起她是倭国人,我这心里也是很不得劲的。”

    那位和美子红着一张脸,“没人喜欢打仗,哪里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林先生,我是个好人。”

    这是个貌美的,含羞的,很容易叫人有好感的女人。

    梨夫人话很少,身边的俩徒弟却颇为活跃,问这问那,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鲁小姐跟林雨桐是老相识了,可说的东西就多了。那位王秋实手里摇着折扇,一会子跟梨夫人的女弟子就说上话了,说香江的情况,又说去法国旅游的事,吃喝玩乐,他的言谈里都是这些。凤凰在其中吗?

    胡木兰自己都不确定了。

    吃了饭,说是明天请大家看戏,请了秦戏名家,包了场子请大家去了。时间也不早了,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四爷和桐桐在一楼,给胡木兰把房间安排在隔壁,四爷带着孩子,叫林雨桐只管去忙去。

    林雨桐看四爷,“你觉得哪个像?”

    四爷就笑,“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心里早有数了,不用问我。按照你猜想的去验证就行。”

    我猜想的?!

    林雨桐其实是有些侥幸的,她被她自己的猜想给吓着了。

    胡木兰给林雨桐留着门呢,一见林雨桐进来了,她指了指门,示意完全关上。

    两人不说话,只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纸,用密码交流。

    胡木兰先说她的观点:蔡院长和他的倭国媳妇,是最先排除的。你杀倭国人杀出了名气,一切跟倭国有关的,都怕被你列为敌人。所以,蔡院长积极的参与到这件事里,是在跟你示好,告诉你他虽娶了倭国的媳妇,但是跟别的不相干。他祖上是前清的外交大臣,也算是名门望族,风骨是有的。林雨桐点头,不是这两口子。

    胡木兰又说:也不是鲁小姐,我跟你说实话吧,鲁小姐是我的人。具体执行什么任务,我不便告诉你,但是,她是我的人。王家的事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俩可以排除了。

    林雨桐这次没说话,也没跟着点头,只扬扬下巴,叫她说梨夫人可疑在哪。

    胡木兰摇头,“梨夫人动机不明。”

    林雨桐拿笔:梨夫人生育过,且梨夫人身患遗传疾病,寿数有限。她应该是想给她自己和她的孩子求诊。

    胡木兰愣了一下:求诊?

    对!求诊。

    胡木兰抓着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你确定?

    林雨桐点头,却没再多做解释。

    胡木兰在纸上写下:王?

    林雨桐没有说话,若是如此,情况会很糟糕。军中将领身边的至亲若是早已投敌,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胡木兰继续跟林雨桐道:王春华颇得蒋信任,是第一批追随蒋的人,为蒋挡过枪子。

    林雨桐叹气,“我送你出去吧,你还是赶紧跟金陵联络,多放的核实一下消息为上。”

    胡木兰起身,却再也没有说话。

    从这边一回去,第一时间联系代,两件事:第一,查林雨桐邀请的其他两个客人,一个说在南洋,那就查进出港口的记录,看看此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还有一个在沪市的公共租界,查此人是否真的有事,是否真的没离开过沪市。第二,调王将军的所有资料,连夜里叫人送来,此时为绝密。

    代拿着电报,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王春华若是有问题,这还得了。

    可胡木兰不是个胡来的人,这么说,那必是发现了什么。

    他亲自调了资料,着亲信去送。

    而后又叫人验证了消息,南洋那位客人已经一年没来过了,沪市的那位客人病了,有一笔生意正在洽谈,正是忙的时候,最近一直陪着客商,也没动地方。

    当消息查来,他亲自将电报发过去的时候,胡木兰才接到他打发人送去的资料。

    排除凤凰还有别人的可能,那么眼下,确实是王秋实最为可疑。

    她的手摁在王春华的资料上,不由的有些手抖,而后才打开资料。这资料里,有王春华将军自己提供的,也有各方面搜集来的消息。

    她把这资料翻开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视线落在王秋实的一段自述上。

    王秋实说,他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家中无甚亲眷,只一叔叔早年出去讨生活,却也无有踪影。被舅接去养活,然舅母苛待,常有虐待之举。幸而婶娘携幼弟归,虽叔父不在,但婶娘为王家长辈,将他接回,亲自抚育……

    多少辛酸,多少艰难,这些都略过,总之,婶娘对他很好,开个酒铺,供养他念书求学云云。

    若是不留心,还真就是给忽略了!那就是他丧母的时候才五岁,他没有见过叔父,他叔父也客死异乡,那应该更没有见过婶娘才对。

    只是他受苦受难的时候,恰好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回来了,说是谁的媳妇和孩子,然后跑到他舅舅家,救了他,养了他,那人人都认为这女人就应该是王家的媳妇。要不然,谁平白无故的,养别人的孩子干什么。

    几十年了,谁好端端的去查问人家的婶娘干什么?

    可如今再去思量,胡木兰就觉得有些怕人。

    此时,再去看籍贯就会发现,王家是辽东人,依旧在东北。

    她放下资料,抖着手给代发报,将情况说了一遍,具体怎么判断,代说了算。

    王秋实如今在林雨桐身边,跑不了。但是王春华,得千万小心。

    电报发了,她才往戏楼去,戏已经开场了,客人都在。

    胡木兰带笑坐在林雨桐身边,手在桌子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林雨桐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侧身跟她说话,“……鲁小姐是你派去王家的?”

    是!

    “是非有异常,鲁小姐真不知吗?”

    什么意思?

    “鲁小姐是你的人,这事除了我知道,还有谁知道?”我要是没记错,你跟鲁小姐有交集的时间段,都在京城。而那个时候,你跟谭中敏可还没翻脸呢?所以,我的胡处长,鲁小姐是只给你办事呢?还是另有主子?这些你拿的准吗?

    胡木兰低着头,慢慢的变了脸色,她蹭的一下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戏台上顿时消声,都惊恐的看这胡木兰。

    胡木兰看向鲁小姐和王秋实:“烦请二位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二位……”

    第382章 重踏征程(128)

    这番动静吓了人一跳,林雨桐安抚的朝其他几位客人笑了笑,轻轻的摆手,四爷朝戏台边的人抬抬手,鼓乐声又起。

    林雨桐起身,轻轻的拍了拍愕然中的鲁小姐,背着其他客人低声道:“先跟胡处长去一趟,其他都是生客,就你和王先生是熟客,麻烦你配合配合。”

    好似这只是想查别人,却也知道无端的不合适,找个熟人做戏?

    鲁小姐就站起身来,“那今儿……不能陪老朋友看戏了。”

    “来日方长。”说着话,林雨桐还朝王秋实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又看胡木兰,“其他人都是为赈灾真的出过力的人,别管动机是什么,人家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别闹的太过了。”

    这边胡木兰还没有说话呢,栓子从门外过来,低声道,“姐,杨将军来了。”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以眼神询问:人是你请来的?

    四爷点头,不这么办,人家不得以为你请的都是鸿门宴呀!动刀动枪的,一点也不文明。他嫌弃的不行,“你陪胡处长吧,我跟杨将军陪贵客。”

    这个人请的很有牌面,场面很愉快。林雨桐看向王秋实,“我先送三位出去。”

    王秋实手里把玩着折扇,无所谓的摇了摇。林雨桐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做戏吗?

    哦!那就做戏吧。

    摇着扇子跟其他客人告辞,然后优哉游哉的带着鲁小姐朝楼下走。

    林雨桐送胡木兰等人下去,从心里来说,她是没想掺和的。这事推过去,把秘密弄走设备的事掩盖过去算了。

    可出来了,将铿锵的锣鼓声抛在身后了,胡木兰才拦住林雨桐,“……若是这事果真跟谭中敏有关,我审讯这两人,就需得有证人。”昨晚坐飞机来给自己送密信的,一行两人,都是代的亲信。这两人能给自己作证是真的,但只这两人还不行,自己还需要个强有力的第三方。真有有人要坑自己,有这个第三方的存在,他们就得抻着劲儿。

    其实,她本来是想找杨将军的。这位将军不用说话,只坐在边儿上旁听就足够了。可谁知道杨将军被请到这里来了,如今一来这里,她再说就不合适了。再则,自己去请,这位将军却未必乐意掺和。人家跟林雨桐这两口子相交,那是赈灾、兴修水利、治疗瘟症,这一桩桩一件件相互配合换来的情分,这样的情分非同一般。而自己跟人家有什么情分可言呢?若真自己去请,他只一声军中急务实在不得空,也就推脱了。说到底,是军中将领对自家这种衙门,心存顾忌,不乐意深交。

    虽然因为这事坑自己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谨慎总是没有错的。杨将军这样的证人请不到,那总得换个人吧。林雨桐是合适的!

    她开口了,林雨桐一愣,“我哪里能做证人?你们肯定还有别的人,不管抽谁出去,都比我合适。”

    胡木兰摇头,“此事敏感……师生关系非同一般,事涉谭中敏……谭中敏这个事,在你这里不是秘密,还就除了你没合适的人了。这次……算我欠你一人情。”

    话到了这份上,林雨桐就不好再推辞了,回头叫了栓子低声交代了一句,这才跟着胡木兰走了。

    胡木兰呆着的地方不起眼,两层的小楼而已。四下里一扫,顿时就明白了,这怕是他们的据点。

    站在院子里,王秋实这才摇着扇子,冲林雨桐笑道,“林先生,胡处长这可不像是玩的。我是您的客人呀,您不是一般人,来赴宴那都得是鸿门宴吗?”

    林雨桐露出一苦笑来,“交友不慎,无奈的很!”

    胡木兰将人往里面带,“都请吧,里面坐着说吧。”

    进了楼里,她直接拐进一间屋子,推开门,“这是会客厅,请吧。”

    林雨桐朝里面瞟了一眼,直接进去了,坐在了上面最边上的位置。王秋实扫了一眼,收了扇子,“林先生,胡处长管这个叫会客厅?”

    林雨桐指了指下面那把审讯椅,“王先生没坐过那把椅子吧,不想试试?”

    王秋实还要说话,胡木兰手一挥,从后面闪出两人来,直接反剪了他的胳膊,将人直接给押进来摁在椅子上。

    “干什么?”王秋实挣扎,“胡木兰,少给老子来这一套,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也不问问老子的歌哥是干什么的?我还就告诉你,老子的歌哥为你家主子挡过子弹,你家主子亲口说的,欠我哥一条命……你他妈的安插人盯着我哥,我替我哥娶了姓鲁的娘们……”

    “住嘴!”鲁小姐直接呵斥了一声,“不想死就闭嘴!”

    王秋实朝鲁小姐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鲁小姐这才看向胡木兰,“胡处长,你什么意思?”

    胡木兰一把捏住鲁小姐的下巴,“愚蠢的女人,你险些坏了大事。”她抬手将对方推到一边,不知道跟谁吩咐了一声,“将人压下去。”

    林雨桐再没听到任何动静,外面彻底的安静了。然后胡木兰直接进来,甩上了门。

    押着王秋实的两人,将王秋实在询问椅上固定好,也都过来,坐在胡木兰的两边,两人一人从身上摸出个小本来,然后拔了笔,这是要做记录呀!

    林雨桐走在最边上的位置,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

    胡木兰看向王秋实,“进了这里,你心里应该有数。你说的对,你们家的情况特殊,若不是我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王秋实嘴角勾起,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证据?什么证据?莫须有吧!若是真有你所谓的证据,你还会跟我在这里废话?这是你们要网罗罪名诬陷我哥,还是有谁要陷害我哥?”

    “陷害?”胡木兰朝林雨桐指了指,“看见了吗?我请了谁来?林三娘。林三娘杀的人少吗?她杀过罪不该死的人吗?其实,你说也好,不说也好。只今儿林三娘在这里,你就是死在这里,那也就是死了。不仅死了,你们一家照样逃不脱的。林三娘认定了你的身份不一般,那你说不说的,别人都信你的身份不一般。要不然,缘何她第一拨请的人里就有你呢?你想想,她请的都是什么人来做客?除了你,一个是娶了个倭国媳妇,一个寡妇失业的偏扔钱赈灾……”

    王秋实打断胡木兰的话,直接看林雨桐,“林先生,是您觉得我可疑?”

    林雨桐看了胡木兰一眼,而后才回答道:“我不是他们内部的人员,我只负责旁听,别的跟我不相干。”

    胡木兰应了一句,“虽然如此,但邀请王秋实,这两年跟王秋实多账目往来,林先生配合我们调查,说话也是无妨的。”

    那俩做记录的头都不抬,尽职的在做记录。

    林雨桐换了坐姿,皱眉看王秋实,“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可疑?我回答你,是!我确实是觉得你可疑。其实,最开始,我确实没有怀疑过你。我跟鲁小姐算是故交,鲁小姐这个人呢,是个生存主义者,说实话,她选择嫁给你,我不奇怪。女人嘛,找个能依托的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虽然你的情况,初一听就知道,绝非良人。但鲁小姐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托庇,那么,这就是合适的。

    婚姻,在有些程度上,就是各取所需。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又想,鲁小姐得到了她想得到的,那么你呢?你从婚姻里得到了什么呢?”

    王秋实就笑,“胡木兰这些人偷摸里的行当,谁不知道呀!我娶姓鲁的这个女人,省的胡木兰再偷着安插其他人,有错吗?你要是因为这个怀疑我,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这话一出,两个做记录的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胡木兰就起身,绕到桌子前边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的说道:“就像是你说的,都知道我们会安插人,这是没有挑明的秘密。别人知道,但别的人也都坦然的接纳了。将其留在身边,这才是该有的态度。鲁西——我们是要安排在你哥的身边的,是你‘好色’,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对吧?”

    给王春华做情人和嫁进王家做媳妇,鲁西选择了后者而已。

    林雨桐就接着道,“你说的没错,只凭着这一点,怀疑你,是很没有道理。之前,我确实不知道鲁小姐有别的身份,但我之所以怀疑你,是因为我跟鲁小姐有些交情。我知道会有各种目的不一的人靠近我,我的警惕心比较重,每个人靠过来,我得思量一下,有没有别的可能。比如,你跟鲁小姐结婚这个事正常吗?合乎常理吗?

    心里有了这样的疑问,那我当然要从不同的途径去打听。至少得打听你的家庭吧!便是再开明的家庭,娶一个交际花回去……若是无长辈还好,若是有长辈,长辈是怎么同意的。这一打听才知道,大家都说,你们家其实是个老式的家庭。王将军和王夫人至今还保持着给长辈晨昏定省的规矩,这被传位佳话,觉得王将军知恩图报,孝顺有加。可一个老式的家庭,老人家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你娶鲁小姐这件事呢?于是,一分怀疑,就变成了三分。如今知道鲁小姐另有身份,好似你和你们家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其实呢,这又说明了另外一些问题。第一,就是胡处长之前说的,别人知道有安插的人家,可别人都坦然的受了。你们却宁肯叫这么个女人进门,也要她远离王将军。这是为什么呢?你们怕什么?

    第二,我从你的话里知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王将军至今仍有跟家里人谈论公务的习惯,而且是事无巨细!要不然,你们怎么说服老夫人答应你的婚事?要不然,你怎么知道娶鲁小姐是在给你哥哥帮忙呢?连这样的事,王将军都要跟你们母子说!那么,我请问,凡军中事务,王将军到底跟你们说出去多少。而你们,有意无意,又透露出去多少?军中事务甚至于蒋公身边的事,因为你们,是否已经泄密?甚至是否出现了二次三次甚至于更大的泄密呢?

    现在不说其他,也不说是不是存在更深层次的问题,这些现在都不谈。就只凭着‘泄密’这一点,胡处长请你坐在如今的椅子上,就不算错!别说是你了,只凭着这一点,王将军恐怕不说点什么,都过不了关吧。”说着,她就抬眼问王秋实,“所以,你有什么不服的?你又在叫嚷什么?胡处长她知道你哥哥是谁,正是知道你哥哥是谁,若真是出现问题,才更可怕!所以,别拿你哥哥出来吓唬人了,这事坏就坏在你哥哥的身份足够特殊。因此,好好配合。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在这里,也是给你作证呢。只要把事情说清楚,若是胡处长处事不公,或是她想屈打成招,那你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她若问的有理有据,还请你如实回答。你放心,我这人向来公道,只要你的答案说服我,我作保,她胡木兰也不敢将你如何。”

    胡木兰嘴角一跳,也是怪了,她跟林雨桐之间,有一种神奇的默契感。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也能猜到她的意图。

    知己这个东西,她以前不怎么信的,如今她觉得她跟林雨桐之间有了这么点意思了。

    胡木兰坐回去,看被林雨桐说的不再犟嘴的王秋实,“那咱们不说其他,先从泄密这里开始谈。”

    “我哥不是有意的!”王秋实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胡木兰叹气,“以王将军的身份,我也相信他不是有意的。可这无意才坏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坏习惯的。”

    林雨桐就搭了一句,“生性如此吧!小时候没有指正,他便养成了言语不谨的毛病。”

    “什么意思?”王秋实瞪着眼睛,“说我娘没把我哥养好?胡扯!我娘比我哥比对我好!哪天从学里回去,我娘不是一件件的问我哥学校的事,就怕我哥被人欺负……”

    胡木兰回头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多了一丝了然。

    林雨桐看向王秋实,笑道,“你哥是长子长孙,老规矩的人家是不一样的。不过老太太出身一定不低呀,放在前清,这得是宗妇的好人选。”

    “那是……我娘还给王府的格格做个奶娘呢!”

    第383章 重踏征程(129)

    林雨桐对这个王秋实失去了兴趣!这家伙不是伪装的,他是真蠢。

    只怕,鲁西都要比他知道的多。所以,跟自己这边保持联系,这两口子谁是主,谁是次呢?鲁西刚才一开口,这家伙就闭嘴了。可见,他不是装着怕鲁西,他是真怕鲁西。

    鲁西叫他闭嘴,他要真闭嘴,一言不发,那还真拿这小子没法子。只要王春华坚持,那王秋实是非押到金陵不可的。一旦压去,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能转圜的。就是路上找人跟这家伙对词,都是来得及的!

    显然,他没管住他自己的嘴,什么都往外倒。

    林雨桐和胡木兰同时起身,往外走。两个记录的也跟着起身,拿着小本本紧跟其后。

    王秋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嗳……嗳……嗳你们什么意思呀?问完了就放了我呀!干什么呀!给我哥发个电报呀……”

    门被关上了,他的喊声就留在那间屋里。

    隔壁房间,鲁小姐一样在审讯椅上,她看见跟进来的林雨桐,不安的动了动。然后才看向胡木兰,“胡处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木兰冷笑一声,“鲁西,当初我发展你的时候,知道我看中你身上的什么特制吗?”

    鲁西抬头,“漂亮?”

    胡木兰摇头,“不是!是你有一张漂亮的脸,偏还能做到不要脸面……我觉得你这样的人颇为难得。因此,我想,像你这种交际极杂的人,出入各种场合更方便,更能迷惑人,是个搜罗消息的好手。我当初发展你,从没有想过把你推到男人的床上去!从没有想过。但是,你还是被安排去做了钉子,职业太太……你的派遣,在咱们内部,是要留档的。除了我之外,会有人跟你谈话。若非你自己流露出某种意思,人家是不会这么随便的给你安排的!尤其是我把你的优点点在明处之后。

    但是给你这个安排,我也没有多想。你一向知道怎么能叫你自己过的舒服自在,因此,你选了个风险小,生活优越的方向,我只是有些可惜之外,没别的什么想法。可现在,鲁西,你告诉我,是接受了谁的指令,愿意走这么一条路的。”

    鲁西坐着,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胡木兰紧盯着她,“这是不打算说了,是吧?”

    鲁西毫无反应,就这么坐着。

    胡木兰起身,一把揪住鲁西的领子,“以前我就知道你会做戏!该八面玲珑的时候你八面玲珑,该愚蠢的时候你比谁都像是一个只长脸蛋不长脑子的蠢货。可是,你这做戏做到我面前,好玩吗?”

    愚弄我,好胆子!

    “你最好利索的给我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胡木兰说着就哼笑了起来,“不要觉得你有什么依仗,就有恃无恐。”

    鲁西抬头看胡木兰,“胡处长,我是内部人员,你无权对我做出这般的审查。”

    胡木兰站起身,咬着牙转过身来,可随即猛地论起胳膊,一巴掌打在鲁西的脸上。

    鲁西嘴角有血流下来,胡木兰还有动手,林雨桐一把拦住了,“……胡处长,之前在隔壁我就说过,这两人是我的客人,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此刻出现在这里,前提是他们应我之邀才来的!是我的客人,那么,就请给予最基本的尊重。不要动手,不要动粗!”

    胡木兰一把推开林雨桐,“是!但她是我们内部的人员,现在,请你出去!”

    林雨桐拽住胡木兰的胳膊,“你们内部的事情我没兴趣,她曾经帮过我,是我的朋友。若是她是倭国间谍,那不管她是谁,我拦着你那是我的不对。可若在没有叛国的前提下,你这么动粗,就是错的。”

    “她就是间谍!王家一窝子倭国间谍,她维护王家人的力度你看见了,你觉得她不是间谍?”胡木兰反手一推,挣脱林雨桐,指着鲁西就道,“我告诉你,她是间谍无疑。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胡处长,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林雨桐一把揪住胡木兰的胳膊,“这般世道,女子求存难。任何一个决定,背后不定有多少血泪……做人要厚道一点,不要出口就伤人。你再这么着,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的客人我带走,别说什么内部不内部,要是内部,你叫代来找我要人……”

    “林雨桐,你一江湖人,少掺和这些事!我说她是间谍,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她一个婊子,懂什么国仇家恨,懂什么家国利益……”

    “自来侠女出风尘,你少瞧不起人。”

    “就她……还侠女?可别笑死了大牙!来人,把林雨桐给我撵出去,这里没她的事!”

    说着,枪出手,上膛,对准林雨桐,“出去!我现在很生气,她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今儿,你先出去,回头我在跟你解释……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你还要对我动手呀?”

    胡木兰的枪稍微偏移了方向,直接扣动扳机,子弹真就擦着林雨桐的面颊飞过去,鲁西都能闻见头发的焦味。

    她惊疑不定的朝林雨桐看过去,过儿是耳边的一缕头发又烧焦的迹象。

    “你竟然真对着我开枪?”

    “没对着你!要真对着你你早死了,我就是告诉你,你趁早给我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我今儿还不走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

    “够了!”鲁西冲着争执的两人大喊一声,然后说胡木兰,“收起你的枪,别指着林先生,这件事跟林先生无关。”

    林雨桐隐晦的跟胡木兰对视了一眼,而后才转身,看鲁西,“鲁小姐,咱们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你说你是我的朋友,我就认你是我的朋友。这两年,你又帮了我不少。说实话,这次之所以请你来,一则是想着王秋实怕是要用你我的关系谋利,我想着,我要不请你,怕他为难你。二则,也是我身边不干净,不瞒你说,我妹妹家都被倭国人盯上了。你是我的朋友,你的身边干不干净,我也不知道。我想请你来,是想求个安心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不信胡木兰说的,你是间谍这个话。我记得,咱们一起谈过关于家国的一些话题……”

    鲁西深吸一口气,“是!我问过!我也想过,尤其是在明庭小姐出事之后,我更是想过。我跟你保证,我不是间谍,我不为间谍卖命。其他我不能跟你更深的谈……”

    胡木兰打断道,“不要弄那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还保密。这有些事,在林先生眼里,是没有秘密的。比如谭中敏,你知,我知,林先生和金先生也知。”

    鲁西没有言语,看向林雨桐,却再没有说话。

    林雨桐朝她点头,“我不知道在你的眼里,我们跟谭中敏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我很坦诚的跟你说,我们跟谭中敏非友乃敌。”

    鲁西朝后面的椅背上一靠,而后看林雨桐,“林先生,我素来钦佩你。”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要鲁西肯开口,那就好办了。

    她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我很荣幸。”

    “我自来,只钦佩两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明庭小姐。”鲁西看着林雨桐,“林先生自来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从不怀疑。可是,林先生,您还记得是谁下令抓捕了明庭小姐吗?您还记得您有朋友被关在他蒋某人的大狱里吗?明庭小姐,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任何伤害我朋友的人,都是我的敌人。”说着,就看向胡木兰,“你投向了蒋,你作为林先生的朋友,却抓捕了她另一个朋友……你只是某些人的爪牙,只是没情感的机器!你懂什么叫做情义千斤吗?你不懂!而我,加入你们?可笑!我又怎么会真心实意的去给害了我朋友的人卖命?!休想!你们是姓蒋的走狗,可这天下,姓蒋的就能一手遮天吗?蒋 是什么?是叛徒,是阴谋家,是刽子手!”

    胡木兰面色大变,“你是汪系之人?”

    “你原本不也是汪系之人,你的老师是谁你忘了?你欺师灭祖,另投他门,谁才是无义之徒?”鲁西挺直了腰背,瞪着胡木兰眼里都冒着火气。

    胡木兰面无表情,在这里敢骂蒋,她判断,鲁西说的是真话。她因为明庭,反蒋。在她的眼里,反蒋就是正义的。她没有给倭国人卖命,但是,她可能被人给愚弄和利用了。

    她看林雨桐,林雨桐叹气,“谭中敏……跟倭国人存在什么瓜葛,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此人有亲倭的嫌疑。汪这人性格缺点太明显了,他未来会如何,不好说。至于蒋公,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更复杂了,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就算是我说了,有些东西你未必懂的了,就算是懂了,可你却未必理解。那么这个话题,就交给时间,许是过几年,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了。至于你说的关于明庭的事……她有机会出来,我也有机会将她送到海外,但是她坚持要去坐牢。那是她的理想和信念,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是,在里面的明庭,一定不希望你被人利用。”

    说着,她长舒一口气,看向胡木兰,“要是没猜错,王家那位老太太,才是凤凰里的凰,至于凤,得你们自己去查了。至于鲁西——按照你们的家规,那是必死无疑。但是,她无心为贼,只是被利用了而已。若是没有造成更大的危险,那就且看在她一腔义气难得,通融通融。我知道这事不归你管,但我想请你帮我向代先生捎句话,就说这是一项交易,我愿意用他欠我的人情,换鲁小姐的命。”之前欠的,说是还完了!但这次呢,不揪出王春华,蒋就危险了,以人命换人命,这个交易能做。鲁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在那边胡木兰点头应承林雨桐的请求之后,她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你是说……谭中敏有卖国之嫌?”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看了鲁西一眼,而后先出去了。

    胡木兰追出去,林雨桐低声道,“保住鲁西吧,谭中敏的尾巴,怕是只她能揪的住。”

    不用你说!

    胡木兰低声道,“我得马上带着人回金陵,这件事比恶劣的很。”

    林雨桐一边往出走一边道:“人家已经渗透到这个份上了,我的胡处长,危险了!说一句不怕叫你知道的话!有那对付共党的时间,把精力用在查倭谍上,不好吗?等将来时过境迁,再回头看这一段历史,后人会怎么说呢?除共党得胜也招骂,杀倭寇便败也犹荣。”

    胡木兰站在院子里,叫司机送林雨桐回去。看着车远去了,胡木兰才挠头,嘟囔了一句,“这话如今也就你敢说了。”

    她返身回屋,发电报给代:凰为王家婶母。

    只这六个字,代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他即刻要下令,抓捕王家婶娘。

    可电话还没拨出去呢,蒋公的电话就来了,“……我把王春华请来下棋,闲话尚无几句,王公馆电话就来了,说是王家老太太突然辞世……”死了?怎么死的?

    “你去代我和夫人悼念一番。”

    “校长,卑职怀疑,王春华跟汪有些瓜葛。”

    这样啊,“……跟倭国有瓜葛的这个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春华孝顺,他婶娘这一去,必是悲伤毁损,怕是身子要不好了!你要多加劝慰才是。”

    是!

    代挂了电话,擦了头上的汗。这才起身去了王家公馆,见了王春华王将军,亲眼看到王将军将茶喝了进去。

    胡木兰连夜的赶回来,可一回来就听说,王家婶母死了,王将军因为悲伤过度,突发心疾,被送入医院,如今尚在救治当中。

    她坐在代的对面,“那个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自杀。”代将手里的资料扔过去,“我知道你怀疑什么,这是王家打往总统府电话的时间……这个电话刚好在我收到你的电报之后。这也就意味着,咱们内部就这么一点人,也不安全了。连你我之间的联络,消息也走漏了,对方知道你查出了凰,于是凰死了。当时,王春华在陪校长下棋,可推测他并非凤。不过,王春华的事,到此为止吧,他醒不了了。这是唯一一个不给汪制造机会的办法,也是避免王将军不下哗变的方式。只是病了——而已!这事,仅限于校长、你和我知道,明白?”

    明白!胡木兰点头,这才把细节意义都说了,那两个亲信的记录代还是会看的,但是,她该说的都说了,且把林雨桐的要求提了,“此次……欠了她人情了。她为鲁西求情,我觉得饶此人不命,问题不大。再则,此人用的好了,是一把利器。先让她带着王秋实去香江,而后叫王秋实死在香江吧,如此,她就自由了。谭中敏到底是不是跟倭国有深层次的关系,还得通过她才能探知。只要能证明谭中敏跟倭国人有瓜葛,那么汪就彻底的没有机会了。这就是汪的一块死穴。”

    省的跳来跳去,跟脚面上的癞蛤蟆似得,瞧着膈应。

    代沉吟了一瞬,便点头,“依你!”说完就问说,“林雨桐没说,凤,她可有头绪?”

    她没说!胡木兰就道,“凤到底是谁,那是该她头疼的事,她去查吧。我觉得,咱们内部的问题,比查凤更要紧。隐藏进来的人,怕是比凤凰的级别要高。凤凰不知道他,但他知道凤凰。许是,揪出此人,就能揪住凤的尾巴。”

    嗯!那就这样吧!内查的事,还是你来办。

    胡木兰点头,起身要走了,突然停住脚步,“若是一直查不清呢?咱们人员还不多,且进来的时候一定是步步筛选过的。可人还是混进来了!那么此人根底一定非常清白。若是如此,怎么办?”

    代攥着茶杯,一圈一圈慢慢的转着,而后才道:“若是如此……也简单。”

    嗯?

    “全都弃之不用!”代说着,就将茶杯种种的放在桌子上,目光晦涩。

    胡木兰再不说别的了,要是没猜错,代已经谋划着重建。而这次,他会亲力亲为,不会再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

    她站在外面,抬头看天,一轮月牙慢慢的被乌云遮挡了起来。她回家,还是先给林雨桐发报,告知她,确定王家婶娘就是凰。

    林雨桐拿着电报,在煤油灯上引燃,一把火烧了。

    她是一句没提凤。

    一个是藏在将军府的老太太,一个神秘的很,但却能跟老太太有联系。

    府里的下人吗?

    不是!下人不能瞎跑,自己若是在齐鲁的那段时间,他不在金陵,这一查就知道了。

    可什么人能经常见到老太太,还能四处走动自由,且身份不低呢?

    四爷给出两个方向,“其一,叫人查一下,这家有没有一直常用的大夫,常叫去唱戏的戏子,甚至于常被请去的大厨,这都算。其二,当时有一趟专列也在齐鲁,找胡木兰要专列的人员名单,看谁跟王家总的亲近……”

    此人,必在其中。

    第384章 重踏征程(130)

    这个事得胡木兰帮着查,结果一查之下,果然有可疑。两三年前,家里确实是用过一个大夫,擅长中医针灸。老太太常不常的头疼,一旦疼上来,就非此人来行针不可。

    “这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胡木兰叫了人来,给这个大夫画像。

    画好了,甚至找到了早前这个大夫落脚的地方,拿着照片叫周围的邻居认了,大部分人还都认识,“这不是叶大夫吗?”

    确定是叶大夫吗?

    是啊!是叶大夫!

    胡木兰拿着照片又找王秋实,“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这是叶源叶大夫,医术挺好的。”

    “此人跟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认识……也就是差不多有个七八年了。”

    才七八年?胡木兰就问说,“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我娘在庙里碰见的,那时候我哥跟在蒋先生身边,有一次有人袭击蒋先生,我哥挡在前面,胳膊上被人砍了一刀……这一刀砍的也不深,可不知道怎么了,伤口就是不愈合,差点耽搁了大事。我娘很着急,说是去寺庙里求求神拜拜佛。然后就碰上个大夫,带回来之后,用药三天,伤口就愈合了。我娘说叶大夫是家里的贵人,之后家里不管谁病了,都请叶大夫的。”

    胡木兰就问说,“叶大夫多大年纪?”

    “反正从我见到的时候开始,叶大夫头发就是花白的,年纪到现在得有个五十多了吧。”王秋实缩在桌子后面,战战兢兢的,“他手上这里还有个疤痕,像是长出来个小六指,剁了之后留下的疤痕……在内侧,很容易被人忽略。哦!对了……他左腿骨折过,得有个六年前吧……我记得是六年前,去请人没请来,我亲自去了,腿上打着石膏,说是骨折了……”

    疤痕?骨折?

    胡木兰从牢里出来又多方打听,看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叶大夫的特征。

    问了一圈,大部分都不记得叶大夫手上有疤痕,只一个厨娘说她记得,“是有一个……不是很明显,要不是拿回叶大夫来厨房看熬药熬的怎么样了,我呢,不小心把药汤子溅到叶大夫手上了,急着用湿抹布给叶大夫插手,也不会发现的。”

    如此,倒是叫胡木兰信了。身上有明显标志的人,是成不了一个好的间谍人员的。盖因这东西一旦叫人记住了,就跑不脱了。

    因此,大部分人不记得,可只有某些人,机缘巧合下,无意识间注意到的细小的特征,才显得可信。

    而至于骨折这个事,知道的人就多了,王家的下人大部分都知道。这个叶大夫左右的邻居,也说有这样的印象。

    几番作证之下,胡木兰觉得确认了,应该就是这个叶大夫,就是凤。

    她打发人,把资料亲自给林雨桐送去,包括画像和叶源本人的特征。

    林雨桐拿着画像看了看,递给巴哥,“见过这个人吗?”

    巴哥摇头,不曾见过。

    几个人轮流的看了一遍,都摇头,印象里真没有这么一个人过。

    方云就道:“应该登报,把这家伙的照片贴出来,该有的信息都写上,叫他没有存身的地方才是。”

    也是个法子,震慑一下总是要的。

    可就在林雨桐真打算这个干的时候,叶鹰发来了一封电报。她在电报上说了一件事,是京城里一个很不起眼的案子。

    她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案子,是因为之前林雨桐给叫她帮忙查点事情,其中有一件就是查查梨夫人每次去京城都去哪。

    梨夫人常住沪市,在租界里,但无人知道她有子女,应该是跟子女不住在一起。她的弟子无意间说起,师父很喜欢京城,跟京城的谁谁谁关系很好,每两月必去一趟义演云云。

    林雨桐就猜测,梨夫人的孩子怕是身在京城。她怕有人有人多方下注,叫人看看梨夫人的孩子身边是否干净,结果叶鹰说,她查了,梨夫人每次回来必去一庄园上。庄园是一位梨园大家的,说是里面环境好,梨夫人每次去,都住那里。不过听说,那里住着的是一位娇客,身子不好。京城里有许多御医后人,特别有名声的大夫,常不常就被请去看诊。当然了,也有洋大夫,也都有。或是外地来了什么医术不错的大夫,那边的也请。

    这次京城出了个无头案子,闹不清人是怎么死的。反正是死了人,在护城河里捞上来的的。天热的,人泡的时间长了,不成个样子了。只是有人说,疑似是给庄园里的人瞧过病的大夫。

    叶鹰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个一点,反正发了电报来,说了这么一件事。

    巧了这不是?

    林雨桐再给叶鹰发报,叫她想法子找警署的周一鸣,帮着拿尸检结果来。

    这个并不难办。

    转天,尸检结果出来了,此人右手有点小畸形,应该是右手的小拇指的第二个关节处,长出一个小指芽,有骨连接。为了不影响正常活动,切了。骨头上有明显的痕迹。还有,此人的左腿腿骨骨折过,时间应该在五年左右……

    此人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而不是溺水。

    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林雨桐拿到消息的时候,胡木兰手里也拿了一份。

    死了?

    胡木兰皱眉,把资料翻了又翻,这玩意似不似太巧了!

    林雨桐拿着这些消息,看四爷,“死了?凰我能确认,那人必是凰无疑。可这凤……就这么死了?”死的太容易了!

    是太容易了!又是花白的头发,又是六指疤痕,又是骨折的。这完全可能是人家早打算金蝉脱壳的时候早已被好的外壳。

    怕是真有一个头发花白,五十往上,且有六指疤痕,还正好摔骨折的人。他把此人藏起来,然后化妆的时候刻意制造这种痕迹在身上,如此,想脱壳就能脱壳。

    若不是如此,毒药毒死了就死了呗,为什么非要扔到水里泡着呢?!

    因为水里一泡,许多痕迹就没了。

    杨子就问说,“其实,尸体腐烂,也看不清脸了吧?”

    “看不清脸,那身上的疤痕也就存不住了。这个时间不好把握,若是尸体在屋里被发现的过早了,脸还能认出来,那他就做不到隐藏这张脸。若是尸体被发现的晚了,那什么痕迹也没有了。脸认不出来了,但这个尸体作为‘凤’的特征也就没有了。对方也就达不到目的了!他想叫咱们认为‘凤’死了!所谓的凤凰计划破灭了……”林雨桐把资料扔下,“那就叫他……目的达成吧。我给胡木兰发报,就这么办吧。”

    于是,胡木兰手到电报:凤死。

    凤死?嗯!死就死吧。

    她直接给代将资料和结果送过去,“入档吧,凤凰一案,到此了结。”

    代翻了一遍,一句多余的都没问,只将档案归入一个档案袋,然后密封,盖戳,入档。谁要翻阅,需得一些权限才成。

    而后,白雪就接到命令:凤凰一案已了结,该项任务结束。

    白雪都纳闷了,凤凰一案结案了?怎么了结的?

    她将电报烧了,然后出门,得去找林雨桐问问。

    林雨桐最近在忙着给医院选址,乐意叫建医院的地方多的事,甚至于长安城里,天天来人,觉得医院该建在城里去。这些人也不想想,建去城里,林雨桐会更方便吗?

    医院需要电的,所以,医院还得是在山脚下,闹不好得在山坳里。

    她出来就跟人打听,“林先生今儿朝哪边走了?”

    那人指了指山,“进山了。”

    她就往山那边去。路过羊肉铺子的时候,被红桃狠狠的瞪了两眼,她也没怎么在意。路很宽展,车进进出出的,热闹的不行。赶到山脚下的时候,瞧见林雨桐跟几个孩子蹲在路边,正吃西瓜了。西瓜是被徒手打开了,掰开的西瓜一牙一牙的,形状也不规则。有个小子蹲着吃,上面吃,下面尿的。

    她的视线在距离林雨桐最近的一个孩子瞥了一眼,这个孩子最小,如今能到处跑了,也会吃了,吃的满脸都是汁水。扎着个小羊角辫,眼睛扑闪扑闪的。林雨桐正拿着帕子给孩子擦嘴,一边擦一边小声说着什么,孩子咧着嘴只笑。

    这丫头叫仇海,她很少看到她。

    这么长时间,她是第三次见这个孩子。

    她脚步顿了顿,才继续朝前走,“林先生,我找你有事。”

    林雨桐扭脸看过去,那边栓子抱了仇海,拉了仇深和长平,“走,去那边吃,不打搅大人说话。”

    白雪看着孩子被那么抱走,而后收回视线,决口不提孩子的事,只问林雨桐,“林先生,我今天接到命令,说是凤凰一案了了,叫我不用再调查。”

    林雨桐看她,“了了就是了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既然胡处长说了了,那一定是了了……”

    了了?!

    白雪叹了一声,“了了就了了吧!可到底是了而未了,还是最后得不了了之……我都帮不上了……”

    了而未了?不了了之?林雨桐轻笑,而后起身摆摆手:我的猎物,生死由我定!

    第385章 重踏征程(131)

    暑热退去的时候,医院的框架已经建起来了。

    这个医院还没成型,名声就已经出去了。很多人打听,什么时候能开业,疑难杂症,问收不收?

    要名声出去,那必然是要收的。什么疑难杂症,都收的。

    方云就笑道:“这么着,还不得游方郎中都往咱这边奔呀?”

    那你可错了!中医讲究个传承,手里捏着方子,那是会都不会叫知道的,“我在这里,又是自学出来的。他们都怕呢,怕我偷师。若真有前来的游方郎中,一定得留意。这种人要么就是胸怀极大的大能者,要么就是心里有什么打算。打算虽然未必都是坏的,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云都愣住了,若是大夫们都是这个心态,那咱们医院何来大夫?

    林雨桐就笑,“年轻的大夫呀!医学院的学生,还没出师的学徒,或者,还对行业规矩存在幻想的那一拨人,就是咱们的大夫。”

    方云:“……”就靠这些打底子?

    那要不然呢?我找人家御医的后人去?人家理都不会理我的。反正,人员审核,小心为上。

    方云见林雨桐要走,从后面一把拉住,低声问道:“你说……那个凤会不会来?”他也是个大夫。

    “不!”远在沪市的一处小教堂,一个牧师打扮整个盖住头脸的男人对着暗影里这么说了一句。

    “不?”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女人冷笑了一声,“别忘了,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凤已经死了。”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固执,“虽任务失败,但这不能成为你命令我的理由!我跟林雨桐交过手,我知道深浅。你无权命令我。”

    这女人的声音变的懒散起来,“凤死了?那你是谁?乌鸦吗?”

    男人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那就乌鸦!”乌鸦被认为不吉利,是死亡之鸟,这个名儿甚好。

    女人沉默了良久,这才道:“很好,那就乌鸦!你要求见面,有事?”

    “对!”男人的声音低声,偷着几分冷意,“我觉得上面对林雨桐的处置办法,应该变了。”

    嗯?

    “以前只想着此人的价值可用,因此,给我们的任务,也都是‘用’而非‘杀’。可此人,用不得!她的警惕性极高,我们极其小心,从不曾正面接触。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能从哪些细小的地方发现端倪,且逐一击破。隔着山,她都能打到牛。明知道她的能耐,我偏还凑上去,怎么能确保对方不起疑心。咱们干这一行的,得承认有人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他们总比大部分人更敏锐,跟山林里的兽一般,一接近,就能被她发现。你只是从资料上知道这个人。可我,花了几年时间,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躲在后面推动,可还是被发现了。她的这种能力,势必就导致了以前的打算是行不通的。这个人不能留着了!她死了,可药厂的制药流程却不会变。咱们那时候再想法子渗透,一点点的把咱们需要的东西拿到就是了。再这么耗损下去,她该干什么,还会干什么,可咱们只会筋疲力尽。因此,我请求改变对她的态度,从‘用’改为‘杀’!”

    女人深吸一口气,“……杀!你杀的了她?她的警惕性和敏锐性有多高,知道的人不多。可她杀人的能力,却无人不知。我自问,杀不了她。你呢?想怎么杀呢?”

    男人就道:“两策,其一,飞机直接轰炸,炸弹过后,寸草不生。”

    扯呢!她选的那个地方,你并不能保证寸草不生。真要山洞里一藏,山坳里一躲,一样杀不死了。况且,他们选的那个地方,地理位置很刁钻。这一策,不行。

    “那就只有第二策……”

    什么?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女人沉吟了一瞬,就低笑出声,“好一个借刀杀人!”说着,她就啪啪的拍起手来,“我喜欢。”

    “那么……”男人笑道,“……那么,请上面停止任何针对林雨桐的行动,也不要再派遣任何人接近靠近林雨桐了。凤凰死了,拿她无可奈何了,这就是咱们的态度。”“你有把握吗?”

    男人笑了,却什么也没说。

    女人便也不再问了,马上转移了话题,“跟你说件事!”

    嗯!你先说。

    “运往秦省的一套军工厂设备丢失了,然后找不到了。一说为凤凰所为,一说是冯与阎的下属干的……冯已经退了,阎那边的消息,他有自己的军工厂,但账目明晰,没有疑似这样的东西进去……那么请问,设备呢?是你们拿的吗?如今设备在哪?”

    男人抬眼朝这个女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道:“是我们干的!设备……分批沉到河里了……打捞不上来……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了。”

    女人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我能信你的话吗?”男人叹气,“小姐,凤凰死了。死了的人无法开口了!所以,活着人怎么说的,那就是什么样的!林雨桐说是凤凰拿的,那一定是凤凰拿的。至于设备不见的事,只能是沉到河里了,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认了吧,也请入档吧。把凤凰之死,做的死死的,跟谁都别改口。”

    “可你那个替身,死的并不高明。你要么直接溺死他,要么……”但不管选哪种,“都不该先毒死,再扔水里。”事实上,这么着的死法,那边不怀疑吗?

    怀疑也!所以我才要见你,“这就是我今晚找小姐的第二件事,凤便是真死了,他们就不怀疑了吗?还不是一样怀疑?那么,就假死好了!但是,假死之后的凤去了哪里才是关键。再造一个凤出来,去别的地方漏漏头。只要不去跟林雨桐捣乱,那么凤便是活着,也是死了。关于替身之死,我承认有失误。京城那地方,到处都是林雨桐的眼睛。本想活着带出去溺死在河里的,可当时出了一点意外,半路上遇到挑粪的,那家伙又拼死硬扛,当时是无奈之下的做法。而今,得想办法补救才是。”

    哦!这么一解释,就合理了!

    女人认可这种补救之法:“我知道了……会有貌似凤的人出现在东北!你知道的,东北很快会成为咱们的地方,‘凤’撤回去了,东北想要经营好,需要‘凤’这样的人。”

    很好!合情合理!

    男人点头,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女人抬头,慢慢的转向东北方向。

    这个夜里,桐桐做梦了,耳边好像全是炮火的轰鸣声。她跪在地上,从手底下过的全是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伤员。硝烟味,血腥味,伤员疼痛忍不住呼喊出来的痛苦的叫嚷声,到处都在喊着‘林大夫林大夫’,她手里不停的忙,可好似伤员总也处理不完。

    耳边似乎有啪啪啪的响声,一声紧过一声,催着心肝似得。

    正急的浑身都冒汗了,胳膊猛地被人给撞了一下,她瞬间就睁开眼睛。然后一抬眼,看四爷正在披衣服起身。

    原来是梦啊!

    才要张口问四爷呢,结果耳边啪啪啪的声音有起,这不是梦,是有人在敲门,敲的很紧。四爷穿衣服的速度更快了。

    桐桐利索的起来,将一件大褂子往身上一套,跟着四爷就往出走。

    打开门,门外是巴哥。

    “今晚不是值班吗?”林雨桐把人往里让,“山上出事了?”

    四爷顺手关了门,“先进去。”院里说话不安全。

    进了里面,堂屋里的灯点上,巴哥把电报递过去。如今药厂和电厂都能发报和接收电报,明面上是为了跟各个铺子之间联络走货的事。

    四爷接了电报,面色凝重。

    桐桐急忙问:“哪个铺子发来的?”

    四爷将电报递过去,“奉天……出事了!”

    林雨桐还以为是铺子或是槐子他们出事了呢,结果没想到,是出了这样大的事了。

    四爷看巴哥,“马上发电报给奉天以及周边的铺子……做好最坏打算,人先彻底,铺子转明为暗,不要在城市或是重镇逗留,进山……保存种子。”

    到了这份上了?

    嗯!到了这份上了。

    “叫槐子等人,迅速返回,不得延误。”四爷看巴哥,“事情可能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东北有三十万军队!”

    四爷摆手,“快!巴哥,别犹豫,马上发电报。”

    巴哥没再问,就用家里的发报机,给发报过去了。

    林雨桐的手从发报机上挪开,然后慢慢起身跟四爷回头屋里。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四爷没有说话,只翻了书看,手落在其中一页上,久久没有挪开地方。

    桐桐瞟了一眼,这本书是宋史。四爷用红笔在上面勾画了一句: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1】。

    看这句话?

    四爷见桐桐探着头看,就把书递过去,“这句话是宋朝的宰相赵普给宋太宗上折子的时候,折子中的一句话。宋太祖临终前,也曾留下话类似的话给继位者,说是‘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为之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为可惧。【2】’。”

    桐桐皱眉,拿着书朝前翻开。

    四爷摆手,“这本书上没有,不用翻了。”

    那就不翻了,四爷肯定没记错。历代帝王,所言所行,他都在肚里存着呢。可是,自己哪怕是不如四爷记的准,可大致也知道,这宋太宗晚年,宋朝不就开始国力衰弱了。她把四爷划出来的两句看了又看,然后问四爷说,“你觉得大概率就参照这个来?”

    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386章 重踏征程(132)

    “撤了吗?”槐子扭脸看了小道一眼,又警惕里四下里瞧。

    小道点头,“撤了!药材幸亏没进城,要不然怕是撤不下去了。”

    “店里的药材都散下去了。”

    是!见了住户就扔,都散出去了。

    那这店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槐子举着火把,拉着小道从后门走,一出去就扔了火把,风夹着火势,趁势而起。

    走!

    如今能走的,只有一个车站,那车站是英国人运营的,应该还不曾受到影响。

    他们是枪炮声一响就给老家发的电报,那是夜里十点多的时候。不到十二点,家里的回复就到了,紧跟着,他们就撤了。这一来回,如今还不到凌晨三点。

    炮火响了半个城,小道就问说,“这是两方打起来了,还是一方的枪炮声?”

    没经验,听不出来。

    路上并不是没人,反而好些人都出来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倭国人又在演习吗?

    没人知道呀!

    他们一行五十个人,如今分开走,三五个人一队,在大街小巷里穿行。

    小道还问说,“是不是老家紧张过度了?”

    槐子摇头,“应该不是!”可大家没有这样的认识怎么办?他跟小道低声道,“分头,跑起来,见人就说真打起来,情况不好……叫大家做个准备。”

    不急着去车站吗?

    通知到了再去不迟。

    “可就算是说了,有多少人信呢?”

    不知道!这是唯一能想到的法子。要不然呢,都当时演习,那才是要坏事的,快!

    说完,槐子先拐进一条巷子里了,见人就说,“快!真打起来了……快……”要么就跑,要么就藏,别犹豫呀!

    一户人家里,男主人穿着睡袍,站在院子里,看着炮火响起的方向。

    院子外面闹哄哄的,显然,这是好些人都在外面探听消息呢。

    女主人出来催他,“没事,怕又是演习呢!要不,给小何打个电话问问。”

    胡闹!半夜里哪能给军营打电话。

    两人正要说话呢,门被推开了,是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老爷、太太,刚才有个人从巷子里跑过去了,说是情况好,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是什么人传的消息,看清楚了吗?”

    “没有!是个小伙子……不清楚的是谁家的人,从哪里打听的消息。”

    那这能作准吗?

    老爷就摆手,“别慌!城里驻扎着一万多部队,飞机还有二百多架……慌什么?越是这个时候,人心越是不能乱。”

    那太太就低声道,“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吧?问一下心里踏实。”

    问什么?当兵的不叫好好的去打仗,这个时候给人添什么乱。

    这人真是!太太转身回屋了,回去就摸电话,可电话打不通。还要再大,一只细白的手伸过去,一把摁住了太太,“娘,别打了。要么,人家报信说的都是真的!要么,就是我爹说的,情况还算乐观。但不管是哪种,都得有备无患。您赶紧换衣服,换我给您买的裤装。那衣服利索不打眼,把那件羊绒大衣穿上,里面有个大兜,把值钱方便带的,放兜里,快!”

    太太就看女儿,“小曼呀!你这是?”

    被叫小曼的姑娘一幅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毛衣和宽大的背带裤,脚上是皮靴子。这么一会子工夫,把头发都弄的长不长短不短的,跟狗啃的似得,这会子从桌子上抓了戴着一顶半旧的黑毡帽。什么时候翻腾出来的她都不知道!

    小曼把太太手上的戒指撸下来,“路上不能带这个!您倒是快点呀,别耽搁。”

    说着,就进父母的屋子,找出门能穿戴的衣裳。

    “这孩子,你太心急了,好歹等天亮了,你爹把消息打探清楚了再说吧。”

    小曼把衣裳给拿到客厅,就又催,“不管怎么样,您先换衣服。”

    能解决的。

    “就是最后能解决,可是这中间得死多少人呢?”小曼说着,又去母亲的梳妆匣的暗格里娶地下室的钥匙,里面藏着几根金条,真要逃的话,这东西必须带人。一人身上带两根,就走不到绝境。她一边往出走,一边跟她父亲道,“您想想齐鲁的旧事!这才过去几年呀!最后是撤兵了没错,但是死伤了多少人?事得上面办,但命是咱们的。他们在乎的,跟咱们在乎的压根就不是一码事!您赶紧跟我妈换衣服吧,我去取东西。”说着,还催家里的下人,“赶紧的,都准备准备,一人三十个大洋,各自逃命吧!不行就先往城外去,乡下比城里安全点。”

    嗳!

    见都应了,小曼才绕到后面,下到地下室。贵重的古玩都在里面藏着呢,这东西带不走的!她把七根金条都带上,又把这些古玩挨个的看了一遍,收到箱子里放好。这才拿了一把大铜锁,准备出去。

    可正上走了,就听到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锁子掉了,只把铜锁片一样的钥匙紧紧的抓在手里。利索的朝上跑,才上去就听到母亲的惊叫声,她急匆匆的往前院去,才一闪身,就看见院子里,两个倭国兵的正从父母的身上拔除刺刀。下人的尸体躺在门口的位置,一声都没发出,就被杀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浑身都在抖,她一声都没发出来,心里的疼与怒充斥着,她狠狠的咬住手背,直到鲜血流出来,血液流到嘴里,她才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

    她一点一点退回去,下了地下室,从下面捡起锁头,把地下室的暗门从里面给锁死了。

    然后就贴在暗门站着,一动不动。她知道,这些畜生在搜大户人家,找值钱的东西。

    母亲的首饰还有家里放在外面的几百银元和一些纸币,应该能把这些人打发走。她咬紧牙关,手腕上的手表一分一秒的走着,时间过的怎么那么慢呢?

    此刻,是凌晨四点十二分。

    她又等了五分钟,这才悄悄的打开了锁子,偷偷的出去,家里被翻的一片凌乱。那俩畜生已经走了。

    她疾步都到爹娘身边,刺刀正中心脏,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

    昨晚睡前明明还好好的,她说她想吃粘豆包了,娘说还不到吃粘豆包的时节,怎么现在就得吃呢?爹还说,孩子想吃就给做呀。她昨晚是带着憧憬粘豆包的香甜睡着的,可才睡下,一声炮响,几个小时时间,不等天亮,就什么都没有了。

    爹死娘亡,为什么的!这都是为什么的!

    她哭了,没喊,就那么一个人憋着劲,将爹娘都搬进屋里。上台阶的时候,她小心的护着爹娘的头,一句一句的说着对不起,把你们弄疼了吧。想脚爹娘睡着床上去,可怎么都扶不上去。她把褥子在地上给铺好,然后叫爹娘睡上去,这么着就不凉了!

    然后给爹娘把衣裳整理好,妆容整理好,被子都给盖好。这才出去,把家里下人的尸体搬进去,一样的拾掇好。然后跪在爹娘身边,“女儿给你们报仇去!女儿把那俩畜生杀了,就回来陪爹娘。”

    说着,就重重的磕在地上。

    出了大门,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恨自己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我需要一把枪……”可哪里有枪?

    对!找未婚夫!他有枪。

    这一刻,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就这么一路走着,从各种巷子里穿行,这里都不是富余人家,家家大门紧闭,一路真是侥幸,什么也没遇到。

    大营就在前面,等在这里的,不止自己。好些人好些人,他们议论纷纷,说是他们被下令不许抵挡,枪都被缴了。

    他们也不能用枪吗?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在家里好好的,强盗闯入了我的家门,却不许我抵抗呢?

    她扭身往回走,没有枪我还有刀,家里还有剔骨刀。

    心里一腔的恨意,回家就去找刀,拎着刀就出门,哪里是高门大户,她往哪里去,今晚上,便是死,也得报仇。

    一门心思冲着那边去,边上猛的伸出一只手来,她一个踉跄被拉到一户人家里,紧跟着嘴就被捂住了。她挣扎了两下,那人抓的死紧,“别动!”那人说!

    她没动,蒙蒙亮的天,足够她看清楚拉了自己进来的人。

    这人……见过!

    要是没记错,几年前,在火车上。槐子低声道:“别叫嚷,外面有一队十五个小鬼子,出去就是送死。先呆着,别叫嚷,我放开你,好吗?”刚才从门缝里瞧见了个二愣子,拎着剔骨刀直接就要冲过去,这就是送死。

    小曼点头,槐子这才送开口。一松开手,看向眼前这人了,“你是那个……牛奶?”

    是!你还了一个果盘。

    槐子看她手里的刀,“你这是?”

    小曼也低头看刀,没言语。

    “要报仇?”小曼握着刀的手一紧,“别拦我!”

    你这是去送死。

    我没打算活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槐子就道,“家里人……安葬了吗?”

    一句安葬了吗,戳到人心里最不敢碰触的地方,她的眼泪决堤而下,喉间却无一声哽咽……

    第387章 从踏征程(133)

    小心谨慎的回家,无处可安葬,只能在院子里挖坑。幸而家中有准备好的寿材,一直在最后头的杂物房放着呢,好厚重的东西,别管再怎么沉,也算是把人安置了,然后入土,这就算是安葬了。家中下人无棺椁,没法子,将夫妻俩放入一个棺木中,下人另外藏。

    总之,把家里人就这么安葬了。

    小曼跪在坟前,跟槐子致谢,“多亏你了!”她原本是打算一把火连房子一起烧的了。她是满人,满人在入关之前,不都是火葬吗?人家帮着安葬了爹娘,她问说,“请问恩人贵姓?”

    “林雨槐。”

    “于晓曼。”她自报姓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恩情……”

    “说什么恩情不恩情。”槐子把一些木板杂物都拉住来放在坟上,防止有人闯进宅子里,看见信动土的地方,还以为埋了什么古玩珍宝呢,再给挖开惊扰了亡魂就不好了,“现在只能这样,等以后安稳了,再动坟茔吧。”

    于晓曼起身,看槐子,“多谢。”再厚的恩情,除了一个谢字,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槐子看着屋子,“你可亲眷能投亲?家里是住不成了,尤其是剩你一个人,更不能住了。外面乱糟糟的,好些人都要入关,这里如今不是久留之地。你是要车站,我们还能同行一段……你若是城里还有亲眷,我送你过去。”

    城里?城里还有个未婚夫!迄今为止,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于晓曼就打听军营的消息,“……可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抵抗?”

    槐子都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奉天城里,是有完成的军工体系的,子弹、枪械、大炮甚至于飞机……而今,都被收缴了!其他地方若不救援,若是还跟以前一样,试图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那基本是没什么希望了……”

    正说着呢,枪炮声又起。

    听那声音,比昨晚更激烈。

    这是?

    于晓曼眼睛一亮,这是反击了!她拎着刀就走,“我要去!”

    反击了?

    不管是不是,都得去看看!

    结果靠近不了战场就不说了,远远的看过去,这那里是军人,分明就是警察。

    是警察在反击。

    槐子拉着于晓曼先躲起来,这才摸出枪,将枪递给她,“拿着。”

    啊?

    “拿着!”

    于晓曼一把抓在手里,槐子站在后面,“看着……看见那个冒头的了吗?”嗯!

    “瞄准!”他抬手抓着她的手,轻轻移动,调整方向,然后扣动扳机。

    子弹飞了出去,“中了吗?”话音才落,那人应声倒地。还没问出第二声,她的被手被控着,接连移动而后扣动扳机,打了六枪,倒了六个。

    还没不急欣喜,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摁住了,然后密集的子弹从两人的头顶飞过。

    “别抬头!低下去,就这样……朝左……快!”

    弯腰,半匍匐,才远离那地方,就是轰隆一声,只带呆过的地方,被手榴弹命中,炸出了一个深坑来。

    她蹲在地上,捂住耳朵,然后被带着,从缓坡上直接翻滚下去,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一只手带起来,“走!这里用不上咱们,没有枪支弹药,留着就是累赘。”

    去哪?

    “肯定有伤亡,跟我取药去。”

    好!

    于晓曼不知疲惫,取药,运药,帮着给伤员处理伤口,而后将伤员转移走。

    三天三夜,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人,最后弹尽粮绝,不得不退。

    于晓曼看槐子,“你们是万众药铺的?”

    嗯!药是万众的药。

    “你认识林先生吗?林先生还收弟子吗?”她看这撤离的那支队伍,“我但凡有在战场上不给人拖后腿的本事,我就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我想找个靠谱的先生……”只有子弹射出枪膛的那一刻,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槐子点头,“那就走吧!去车站。”

    于晓曼追出去,把身上的七根金条,全都塞给了那位组织反抗的黄局长,对方还没看清楚什么呢,她跑远了。怕人家追上来还钱,她拉着槐子就走,走了很远很远,她在站住脚步,看槐子,“我没钱了!”

    连路费也没留下!

    槐子就笑,先是轻笑,而后哈哈大笑,“走吧!没钱有没钱的法子,家总是要回的。”

    兴民车站人山人海,小道他们也是才刚刚集合回来。他们听到交火声,都回来了。运药,运伤员的就是这么些人。来的时候,是五十个人,回去了,二十人不到。暂时没有死亡的,但是受伤的不少。这些人暂时留下,在山里养伤。等伤养好了,再回秦省。

    十八个人,带于晓曼,一共十九个。

    这得在半路上扒上火车,这列车是去京城的。如此,就得先去京城。

    槐子有好几年没回家了,回家转一圈,跟家里把找到妹妹的事又详细的说了一遍。而此时,杏子已经嫁人了,还在院子里住。因着一切也都还好,他没耽搁,在京城里稍作休整,从京城分号里支取了银子,这才重新上路。

    涌入京城的东北流民,到处都是。这一路上,坏消息接连不断,等辗转回到秦省,大雪飘飞的时候,黑省全省陷落。

    这一天,于晓曼坐在骡车上,看着路边散落的村庄还有那慢慢被大雪覆盖住的小麦地。路上不见行人,显见的是天冷无人出门。骡车叮铃铃的响着,颠簸的很。走了好半日的工夫,感觉再不到,就只能滞留在半路上的时候,远远看着,一处繁华的镇子就在眼跟前了。

    是的!哪怕大雪纷飞,瞧着,这处镇子上进进出出的也总有人。

    近前了,香味更浓郁了。

    憨娃喊道:“卤肉!是卤肉的味儿。老陈的卤肉开张了,夹上一个肉夹馍,腊汁一浇,咬一口,能香死个人。”

    赶车的是药铺的伙计,也是村里人,他就笑,“掌柜的可说了,不用在外面买。赶紧回,林先生之前买了一头猪,杀了冻着呢。今儿知道你们回来了,肯定把肉都炖上了。”

    一进了镇子,这个问好,那个问好的。

    好不热闹!

    红桃瞧见是槐子等人,她忙招手,“赶紧的……给你们留着羊汤呢……”说着,拎着桶就过去,“赶紧接着。”

    槐子也就接了,“叫丁婶跟着操心了。”

    丁婶在里面摆手,“赶紧回去,这一路上冻狠了!羊汤烧滚了再喝……”

    嗳!

    从镇子转到另一条路上,路过了一所学校,而后进了村子。

    足食一叫,长平大棉袄都不穿就往外跑,“舅舅——舅舅——”

    槐子就笑,跳下车把长平架在脖子上就走,舅舅外甥不知道怎么亲热才好。

    小道跟于晓曼低声道:“孩子是林先生的。”

    “那槐子是……”林先生的兄弟?

    小道就笑,“先进去吧!呆的时间长了,慢慢就知道了。”

    槐子都进了门了,才想起于晓曼,“快进来,赶紧的。”

    林雨桐和四爷从屋里迎出来,看着囫囵个回来的,一个个的拍了拍肩膀,“赶紧的,屋里坐。”

    热水先洗脸,然后烤着火去吧,饭菜这就来。

    带回来一个姑娘,林雨桐已经知道了。小桐拉了于晓曼先去她那边洗了,林雨桐和方云赶紧给弄饭。

    几样凉菜,卤肉切片凉拌都是用大盆装的。然后是烧饼夹卤肉,夹了一簸箩,就着羊汤,造吧。

    林雨桐招呼洗漱之后过来的于晓曼,塞了吃的给她,“别客气,赶紧吃。”

    火坑里的火把屋里烘烤的暖意融融的,饭食好吃的叫人想落泪。吃饱喝足了,身上的寒气都散了。巴哥又拎了散装的白酒来,一人半碗。林雨桐炸了一面盆的花生米,撒了盐端过去。一口花生米一口酒的,才说起了东北的事。

    憋气、窝囊,有劲没处使。

    “反正咱也不懂那些大人物的道理,但谁要是打进家门,一家子那么些人,不叫人还手。好不容易有人还手了,结果是干仗的家伙都没有的!这叫啥?这就叫怂!咱没上过学,咱不懂那么些大道理,遇上这事,咱就知道一条,豁出命也要干!谁怂谁是杂种子!”

    “对!干就完了!”另一个小伙子喝着酒,撸着袖子,“他娘的,就没见过比这更怂的事了!提起来就一肚子的火气!”

    四爷给一个个把酒都满上,“所以说,这手里有家伙,就显得特别重要。”

    “这不光得有家伙!”憨娃抓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塞,“我就是觉得,手里有家伙,可不用听上面那些人瞎指挥!他们想的事,跟咱想的事,那就不一样。他们想的那些东西有多要紧,咱不懂。但咱想的那些事呢,人家大概也不想懂。蒋人家跟咱不一样,用咱自己的话说,咱就不是一路人,压根就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这次的事,可叫我把蒋认到骨子里去!”

    谁说不是呢?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四爷和桐桐隐晦的对视了一眼,人心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失去的……

    第388章 重踏征程(134)

    长平舍不得槐子,槐子回来了,恨不能留他舅舅在这边睡。坐在他舅腿上就不离开,说他的足食,说他这半年都学什么了,怎么那么多话要说呢。

    于晓曼有些不自在,她就跟槐子相熟,一路上的同伴吃了饭都回去歇息去了,只她在这里,好像跟这一家子有些格格不入。

    林雨桐就看于晓曼,那种熟悉的亲切感,属于越看越明显的。她拍了拍叫她去书房说话,“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说起来,也是缘分。今儿那个闹腾厉害的小丫头,叫仇海的,她就是喝了当年你让出来牛奶的那个孩子……”

    于晓曼这才把一件一件的事情联系起来,“……当年闹的很厉害的倭谍村……是槐子和小道哥……”

    对!

    于晓曼失笑,“那时候我跟父母第一次出门,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如今,我却受益了。”

    这可不仅仅是受益不受益的事,“这是咱们的缘分,这个时候不碰上,说不定换个时间就又碰上了。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学校就在村口,你要不,现在学校当一段时间先生。现在,孩子们也都有半天习武,我每天早上也会过去的……那边有空房间,跟住在村子里是一样的。那边不是你一个人,有几个是四处流浪来的孤儿,都在学校住着呢。我请了村里的哑姑过去,给孩子们做饭,照顾孩子们的生活。哑姑还有个领养的孙儿,叫狗蛋的,也住过去了。小桐是槐子的亲妹妹,也是哑姑的徒弟,跟哑姑学接生呢,她偶尔也会过去住。吃是跟着孩子们一起吃,工钱跟厂子的账房先生拿的一样,你看这样成吗?”

    很周到!比预想的好的多。

    于晓曼赶紧起身,“林先生,收留之恩不敢忘。”已经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本质上跟那些流浪的孤儿没差别。

    “什么收留不收留的,想给孩子们找你这样的先生可不好找的。”说着话,她就起身,说长平,“叫你舅舅回去安心的歇歇吧!明儿还能见,非今儿把话说完了。”

    长平蹬蹬蹬的跑回屋,把他的点心匣子抱出来全塞给他舅舅,“半夜吃……”说着还跟亲妈说,“我舅都瘦了。”

    槐子逗的不行,“行!舅舅拿了,明儿把匣子给你送来。”

    四爷就说槐子,“先歇三天,这一路颠簸的,回来了,事又不急。”桐桐这才带着槐子和于晓曼出门,一路走着,林雨桐把对于晓曼的安排都跟槐子说了,槐子点头,这么安排,如今是最恰当的。

    到了地方一瞧,果真很好。

    知道于晓曼会来,提前都安排了一间宿舍。宿舍分内外两间,里间地方不大,一铺炕,此时都已经铺好了。枕头被褥都是崭新的,且都厚实的很。炕头一个箱子,里面能放置私人物品。炕下就是一个能容两个人侧身而过的空间。里外间没有门,挂着个半截帘子遮挡视线。外间地方能宽大一些。这边墙角是炉灶,那边墙角放着脸盆架子脸盆等物。然后桌子板凳一应物品齐全。

    哑姑带着狗蛋住在隔壁,小桐占着另一边宿舍,“……小曼姐,回头我常回来,我那边就不升炉子了,回头被褥搬过来,我跟你一块住呀。”

    槐子就说,“那就搬过去住,大冷天你别瞎跑了。”

    小桐嘟嘴,背着于晓曼对着槐子做鬼脸。

    槐子抬手摸了摸小桐的脑袋,从兜里抓了一把糖全塞给小桐。小桐小心的收起来,“给长平收着。”

    长平会吃坏牙的,不能给他。“那给杨子。”

    “杨子也会吃坏牙的,给你的就是你的。”

    我吃一个就够了,给孩子们分着吃。

    槐子怜惜的又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天冷了,除了接生跟师傅出去,你就留学校里。除了学些防身的本事,也得念书了。忙的时候松散些,闲着的时候就不能不收心!我出去半年,肯定玩野了!”

    才没有!我还出去办大事了呢!

    槐子就看于晓曼,“小桐对周围熟悉了,叫她跟你住吧。住一起有个伴儿,有个能说话的人……”

    林雨桐点头,“是!小桐一个姑娘家,在村里少有能跟她说到一块的姑娘,也孤单的很。平时我也忙,她呢,就散养着呢。她书念的不多,但是见识广,天南地北的,她跑过不少地方。”

    于晓曼接受人家的好意,这是怕孤单下来了,难免想家。

    给安顿好,林雨桐和槐子就出来,小桐拉着于晓曼,“小曼姐你收拾,我去送送顺便抱点柴火回来。”

    于晓曼想着,人家大概要说话,她也就没再跟。

    槐子还真有事,是跟小桐说的,“爹……和娘给你准备了不少衣裳,都是成衣铺子里买的,包裹栓子收了,明儿你问他要。”

    小桐‘哦’了一声,其实家里的事她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对于所谓的爹娘,期待本也不高。不过是跟大哥和杨子这么处下来,大哥处处宠着她,好似要把她小时候所有的缺憾给她补回来。不管出去干什么了,总给她带零嘴。杨子呢,小小年纪,却也特别会体贴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许是血缘挂着,许是处的久了,她心里是真挂念了。

    这会子见大哥叫自己回屋,她这才低声道,“我……学着做鞋了,给大哥做了几双,在柜子里,你回去试试合适不合适,要是合适就传,要是不合适……就算了!等杨子长大点再穿……”说完就摆手,转身跑了。

    槐子回家,杨子正在家呢,家里又暖和又舒服。

    “谁归置的?”

    “我姐呀!”杨子又是打热水,又是拿丝瓜络,“哥,我给你搓澡。”

    泡在热水里,觉得这里比京城更像家了。

    槐子觉得这里像是家了,可对于孩子来说,这里已经是家了。当年别墅的日子,在孩子的世界里早已经远去了,他的生活就是这个西北的农家小院,是前院的菜,是后院的鸡,是门口的大黄狗,还有门前那条潺潺流水的河。

    洗脸洗脚洗屁屁,然后把孩子塞到被窝里。折腾了一天,孩子也累了,挨着枕头就着。她是躺在四爷身边,本想着把孩子哄睡了,给四爷说点事的,结果不等四爷把柴添到炉子里,她翻了个身,也睡着了。

    这一睡着,就觉得很沉。

    好似回到了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她跟着一队人在雪地里急行军,山坳里,飘飞的雪花,厚厚的积雪,躺在地上的战士,还有穿着明显跟你自家一方不同的——于晓曼。

    她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蹭的一下就坐起身来,给正上炕的四爷吓了一跳。

    “洗脚了。”四爷特认真的解释。

    桐桐:“……”我能不知道你洗脚了吗?你不洗脚也睡不着呀!她喘了口气,把被子挑开,叫他进来,光着脚在被子外面,冷的很。

    冰凉的脚一挨过来,她瞬间清醒了。

    这表情四爷一瞧就懂了,“又做梦了?”

    嗯!未必就是梦,可能就是我们经历过的一个画面。但是画面总是跳跃的,不连贯。可多少还是能窥到一些过往的。

    四爷拉她的手腕,一摸脉就感觉到了,“心跳这么快?”说吧,“什么梦?”

    梦只能作为参考,咱们的心咱们的感觉不会骗咱们。于晓曼本人是没有问题的,我敢这么笃定。

    嗯!那你心跳这么厉害干什么?

    林雨桐看四爷,然后看躺着的长平,“我是觉得,战争是个长期的事情……长平在成年之前,可能都要战乱里度过了。”我能保证你在我身边不出事,他不离开我,也不会出事。

    可是,他会不离开咱们吗?

    他生在乱世,长在乱世,乱世里的男儿,沙场才是宿命。我能豁出命去,悍不畏死,但叫我送我儿子上战场,我又怎么能不心惊肉跳?

    四爷靠在一边没说话,好半晌才道:“明儿就开始,我们都跟你一样,早起!教养长平,跟教养弘晖还不同。把弘晖教的好,弘晖能出类拔萃。但长平……教好他,是为了保命的。”

    保命的!这话扎的人心疼的抽抽!她挨着孩子躺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冰凉凉的。这一摸,他脑袋一缩,钻被窝里去了,把他自己裹的跟个蚕蛹似得。

    四爷叹气,其实孩子未必一定得去战场。若是真不想,不愿,可以叫孩子学习其他。是跟她学医不好,还是学数学不好。数学应用的范围也很广,不说别的,与密码一道上,难道没有用处。这都是能在后方发挥极大作用的东西。

    可是,桐桐一句没提!再是心疼孩子,也从没想过这两个方向。习武很苦,上战场很凶险,作为母亲,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是,她依旧这么选择了。

    他看桐桐,桐桐看孩子,“……你爸教你什么是大气;身边这么多人,教你什么是胆气;我能教你什么呢?”

    骨气!孩子不仅得身有正气,胸有志气,还得处事大气,办事有胆气。但这些的基础,但是孩子先有一身硬邦邦的骨气!

    外敌当前,没了骨气,就没了脊梁,这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一股气!

    第389章 重踏征程(135)

    早起,雪似乎是没有昨晚大了。可呼啸着的北风夹着雪沫子直往人脸上吹。

    长平缩了缩脖子,跟着爹妈就出门。门口的雪还都没有清扫呢,村里安安静静的,这天连公鸡都没能按时打鸣。趟着雪,跑起来。

    孩子一步一摔跤,自己摔了自己爬起来。

    从村里跑到镇上,从镇子上饶了一圈,第一天才算是完。

    早起早点摊子都开始做生意了,就看着林先生和金先生带着孩子,看着在雪里都滚成雪蛋蛋了,当爹妈的都不管,只在边上站着看。

    红桃想过去,一把被丁旺给拽住了,“别去!这世道,当爹妈的心疼,可世道不心疼人。爹妈不舍得叫吃苦,世道也会叫人吃苦的。”

    胡说!就我姐和姐夫干的那些事,长平凭啥要吃苦?

    可人跟人想的不一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别言语。”

    桐桐和四爷真就是看着,孩子摔了,要起来,手得伸出来,拄着地面才能起来。那这手就不得不埋在雪里。一圈下来,手都成了青紫色了。

    半程下来,孩子的眼圈一湿,眼泪都要下来了。

    四爷停下脚步,“想哭?那就哭出来,一次哭完。”

    不是!不哭,是鼻毛冻住了,鼻子酸了,我一点都不想哭。

    四爷却瞥见孩子的手,地面下面盖着啥看不见,孩子的手应该是按在石子上了,出血了。他假装没看见,长平也把手攥了起来,不叫人看。

    桐桐只当什么也没发现,“那就继续。不管用什么方法,全程得走完。”

    花了两个小时,这才完成。回去衣服换了,这才吃饭。

    林雨桐把孩子的手放在温水里,洗了泡了,擦了药搓了,不能急着在火上烤的道理。

    “疼吗?”

    疼!

    疼就对了,学本事哪有不受罪的。

    长平看着手心,然后收了手,看着饭桌,回头却不见爸爸了,“我爸呢?”

    是去厕所了吗?

    哪有?

    四爷又绕回去,跟人家卖油糕的买了油糕来,用油纸抱着在怀里揣着,回来还是热的。

    孩子嘛,怎么塑造怎么行。苦得受,但有条件的情况下,物质上还是得尽量满足他。油糕一咬,层层的酥脆,里面的糖馅儿,不知道多好吃。

    林雨桐平时都给孩子一个水煮蛋,但今儿人家提要求了,“妈,还想吃一个煎蛋。”

    成!给你煎蛋。

    小小的油勺子放油,搁在火上,油热了,磕了鸡蛋进去。这种油勺子很小,就能煎一个蛋的大小。煎的两面金黄,撒上细盐,给长平香的直眯眼。

    “那么好吃呀!”

    “蛋好吃,盐也好吃。”

    嗯!现在都是粗盐,这细盐是自家重新过滤之后熬制的,比粗盐稍微能好点。

    十个油糕,长平一口气吃了五个,剩下五个是给杨子的。

    杨子进来吃饭过来的晚了点,他一边吃一边道,“巴哥马上就到了,我进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他进村了。一般早上巴哥也不回来,何况今儿这雪,下山不容易。”

    四爷把煮鸡蛋给了样子一个,那边桐桐又给杨子煎鸡蛋去了,这玩意得刚煎出来的才好吃。

    这边把煎蛋给他放碗里,那边他就‘偷偷’的喂给长平了。长平吃的满嘴油汪汪的,嘴巴鼓囊囊的,却把水煮蛋给了小舅。

    林雨桐才要说两人,那边巴哥裹着一身风雪进来了。

    四爷给盛粥,“就是有天大的事,先吃饭。”

    巴哥把帽子都摘了,大衣脱了,洗了手搓搓,没急着往饭桌上来,先从兜里取了一张折起来的纸,然后递给四爷,“还真是……出了天大的事了……”

    四爷拿来一瞧,叹了一口气,而后递给端了热馒头过来的桐桐。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脸色的神色都不由的凝重起来了。

    杨子抓了馒头,将馒头掰开,夹了两片肥肉一筷子咸菜进去,然后就起身,坐在门墩上吃饭去了。

    这是放风呢,叫他们能安心的说话。林雨桐叮嘱,“别顶着风吃饭。”

    嗯!不顶风。

    之所以这么谨慎,得叫杨子看着才敢说话。是因着真出大事了,出叛徒了。

    资历极深的一位,曾跟五号一起工作过的党内人员,彻底的叛了。老家发了电报来,提醒他们,得提防。

    林雨桐把纸条还给四爷,然后问巴哥,“此人……知道咱们吗?”

    影影倬倬的,怕就怕对方闻出几分味道来。尤其是他知道内部的情况,只发报机这一项上,要真揪住这么一条线,未必不会联系到咱们身上。

    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多,撂的也很干净,只是明面上的东西太多了,这些细碎的估计还没顾得上呢。不过有这么个人,那要是不一点一点的压榨干净,怎么可能了。

    巴哥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皱眉,“咱们损失大了吧。”

    何止是大了!这对底下组织的破坏是毁灭性的。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是啊!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代将这个神秘的共党叛逃者秘密安置之后,将口述资料扔给胡木兰,“……共党存在秘密党员,这个事情想想都叫人觉得后脊背发凉。”他揉着眉心,“为何要秘密?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的身份太过于光鲜。他可能是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是内部的同仁,是身边的亲人,是交好的朋友,是生死依托的故交……都有可能。你看看那口供里……里面有几个点,你得注意一下。他提了,五年前,每月的经费里,是有一部分看起来合理,但他觉得有待商榷的经费来源……这些钱到底是谁提供的?最神秘的一部分,他都无资格得知,保密级别极高。那这人得是什么样的人?”

    胡木兰没说话,来回翻看了好几遍,这才道:“对于社交圈子的审查,是得重视。之后我会认真核查此时。”说着就合上资料,“东北那边……”

    代直接摆手,“东北那边的局势,不是你要关注的。内部若不稳,外面别说一直拳头打来,便是一阵风吹来,都难保安全。这个时候,偏共党不肯消停……这种时候,大局为重。不能再出现分歧,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领袖,这是宗旨。”

    胡木兰起身应是,将资料拿了,“那您的意思,我查此案。”

    “你亲自再去会会这位叛逃者,没事的时候多聊聊。女人心细,往往是一些细节上,能透出价值了得的情报来。”

    胡木兰‘嗯’了一声,而后就道,“我一个人,得避嫌。您再派个人吧!”

    “叫赵军利跟你一起,他……你该放心吧。”嗯!代身边有十个元老级亲信,这个赵军利行二,能文能武,对代忠心耿耿。胡木兰将手里的资料又放下,并没有带出去。

    一出来,就见院子里汽车的喇叭声一响,赵老二戴着墨镜,坐在车上摁喇叭。

    胡木兰过去,上了副驾驶。

    赵老二呵呵的笑,“胡长官,早想跟你一起同事了。”

    胡木兰皮笑肉不笑的,算是应承,再不多说一句话。

    赵老二看了她一眼,手放在方向盘上不动地方,“我是听吆喝的,您说去哪,咱就去哪。”

    胡木兰靠在椅背上闭眼,“人关押在哪里,我是不知道的。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开车吧。你带我去哪,我去哪。”

    您倒是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得嘞!咱这就走吧。

    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安置着这次要见的人。

    没进去之前,赵老二就先跟胡木兰道:“胡长官,此人肚子里那点东西,掏的其实差不多了。如今,越是逼他,他就越是焦躁。还得缓着来。”

    我不着急。

    从车上下来,进了院子。院子里正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跟看守交代什么,见了两人这人笑了一下,就冲赵老二道:“赵主任,您说的病人我看了,情况挺好的。慢性的疾病有一些,但不妨碍什么。其他的疾病,没有,身体很康健。正常的饮食,真长的作息就可以了。”

    胡木兰看了这斯文的大夫一眼,对方回以微笑,大大方方的,并不见闪躲之意。

    赵老二哈哈就笑,“袁老弟,劳烦你了。”

    客气!

    胡木兰看着此人从院子里出去,看了赵老二一眼,“关押此人的地方,属绝密。刚才那人是谁,能随便进进出出吗?”

    “此人可信,是内部人员,我好不容易网罗来的。”赵老二没有更多的要解释的意思,只朝里指了指,“人在里面,胡长官请。”

    胡木兰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确定可信?”

    “我赵老二用脖子上的脑袋担保,可信!”赵老二朝胡木兰笑了一下,“虽然说是不能大意,但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这是我请来的,懂医又懂毒的大夫。能力比不上林三娘,但错凑几个,也能用用。迄今为止,他参与的审讯,少有共党不招的。”

    他参与审讯?

    “审讯嘛,总要用些特殊的办法,比如药水之类的东西,得在大夫的监管下服用,安全又好用。”

    还有这样的东西?那回头得问问林雨桐……

    第390章 重踏征程(136)

    赵老二是个老手了,他进去,直接打开包,而后又请人端了酒菜进来,“谷先生,别紧张,咱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来聊聊,顺便呢,我这里有点照片,您帮我们辨认辨认,里面是否有你见过的人,或是有过印象的人……”

    胡木兰看了对方的包一眼,她并不知道赵老二准备了照片。

    这会子就见他的手伸到包里,拿出几张来,推到这位谷先生对面。这人在桌上把照片扒拉了一遍,挑出两张来,“……这两个就是我早前跟你说的,在沪市组织过工人运动……”

    赵老二将这几张收了,又拿出几张来,一一铺排开来。

    这人又从中挑出一张来,“这人是大学教授,我提过的……”

    很好!

    赵老二如此来了好几拨,此人都能从中选出他见过的人来。胡木兰皱眉,也没拦着,想看赵老二玩什么花样。

    结果赵老二再拿了几张照片出来,这次这位谷先生看的时间有点长,好半晌的工夫,犹犹豫豫的从里面挑出两张来。

    赵老二的眼睛一眯,“这二人……是什么人?”这位谷先生使劲的皱眉,“我总觉得我见过,可在哪里见过,却也不记得了。实在想不起来了,但就是……就是觉得面善。”

    赵老二的手点在照片上,“你再想想,这有时候,擦肩而过的见过也是见过,对吧?”

    那擦肩而过的人多了,我不能都有印象,除非这人长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叫我印象深刻,否则,每天擦肩而过多少人呢?我都能有印象吗?

    不可能的!

    凡是有印象,就一定是在某些要紧的场合见过。

    赵老二的手扣在照片上,胡木兰并没有看清楚那照片上是谁。就听赵老二笑道,“这话可不能瞎说的,你说你对这两人有印象……你再想想,你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人……”

    “沪市!”谷先生笃定的很,“你们知道的,在沪市我有基础,也在那里主持过工作。这两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见过。”

    赵老二嘴角翘起,将照片从桌上抓起来,然后递给胡木兰,“看看这是谁。”

    胡木兰接过来,照片尺寸不大,两寸,黑白的。这照片她熟悉,林雨桐的资料是她整理的,跟林雨桐相关的人她都调查过,且都留档了。这照片上两人,一个叫季长卿,一个叫方云。

    她也曾怀疑过这两人,甚至调查过。确实两人曾在沪市生活过,也确实在厂子里的工人中间属于活跃的那种人,但要说这些就能证明这两人是共党,那真没有。

    何况,工人抗议,争取福利这种事情,跟着闹事的人有的是,但此二人从未被列入带头之人中。若仅仅因为参加工人运动就将此二人列为共党嫌疑人,未免牵强了些。可现在,这位谷先生却声称,他看着两人面熟。

    那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要知道,谷的身份可不一般呐!共党的防特手册,都用的是此人编纂的,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共党安全工作第一人。他说对这两人有印象,那么,季长卿和方云的身份,真的跟共党无关?

    胡木兰将照片放下,没多问,她更好奇,赵老二好端端的,怎么盯住了林雨桐那边了?

    林雨桐那边的事,一直有人盯着。自己派了人,代也派了人,明处的,暗处的,半明半暗的。迄今为止,上报的事情没有一件跟共党相关的。偏偏的,赵老二跟那边什么关系也没有,也不负责跟林雨桐那边相关的事务,怎么好端端的关注起这事来了。

    当着这位谷先生的面,胡木兰什么也没说,只把这两张照片攥手里,朝赵老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赵老二却笑语晏晏的,真就跟这位谷先生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多是打听在沪市时候的事。胡木兰坐在边上,没吃也没喝,但这几个小时下来,她也没听出来跟林雨桐有关的东西来。

    比如这位在留学之前,在沪市的青帮也混的不错。他嘴里那些跟林雨桐相关的东西,也都是道上那些故人嘴里得来的,都是江湖传闻。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从里面出来,上了车胡木兰都一直没说话。直到回了办公室,她啪的一巴掌把两张照片拍在桌子上,这才看跟进来用衣摆擦眼镜的赵老二,“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直说就完了。你是调查的东西牵扯到林雨桐了,还是如何?不要在这里给我拐弯抹角。”

    赵老二靠在桌上,“胡长官,不要这么大的火气!我知道,你跟那位私交甚好。我还知道,咱们其实都欠着那位的人情呢。我不敢说她就一定有问题,但有人点出她身边的人有共党嫌疑,这就不是小事。你知道,共党无孔不入。东北的张身边,西北的杨身边,都有这些人的身影。他们很善于交朋友,这也是事实。胡长官,咱们内部,早前的人为何大部分弃之不用了?那是因为不安全。如今上手的都是新人,新人新气象,新人新想法……况且,内部自查,这是不能少的吧。查谁呢?查你,查我!对吧?你胡长官的来历清白,哪怕是谭中敏这个汪系的老师在,那也不能否认你在党内的出身,属于嫡系中的嫡系,你的忠诚,你家庭的所有关系,都是摆在明处无人不知的。这没有丝毫问题!便是谭中敏,也可以视为党内的一些矛盾,与你的忠诚无关。你身边的关系简单,没有什么朋友。下属属于咱们内部监察之列,就是出问题,问题不全在你。可林雨桐的身份,非同一般。”

    你还知道非同一般?

    胡木兰没好气的道,“蒋校长下过两次嘉奖令,她为国清鸦片之毒,影响深远。秦省旱灾瘟疫鼠灾,她又救人无数。你说她是共党?你想干什么?我还告诉你,她便是真的共党,这事也不能提。拉着她,扯着她,不叫她彻底的投共,跟着共党走,这一点至关重要。那要不然呢?一个金刚菩萨,救国人杀敌人的人,她是共党!那你要不要说,她那些救人的举动,都是在共党的领导下干的呢?”

    代站在门口,而后慢慢的退了。在这事上,胡木兰没错!

    胡木兰难得就难得在,她有大局观。

    老二不至于这般的沉不住气,这次怎么这么急躁。内部审查胡木兰,包括她的关系网,这没错。但是以此为契机,朝林雨桐那边伸手,这就太着急了。

    赵老二被胡木兰怼出去,自己都挠头,人家怼的对!可为什么就拿林雨桐身边的人去试这个姓谷的呢?

    他直接去了老板的办公室,代指了指沙发,“坐。”

    “不要只盯住一点,那边那么紧要的事,肯定是有人盯着的。”代就道,“要紧的事有很多,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了。你既然知道胡木兰可信,那你就该知道,她的眼里也是不揉沙子的。”

    赵老二凑到代跟前,“我内查胡木兰,胡木兰身边唯一有漏洞的,就是那位林三娘。是!我不能说林是共党,但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呢?他们的举动不奇怪吗?怀疑他们才是正常的吧。人到这世上,不外乎求名求利,对吧。名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有的,不要也罢。但是利呢?利不外乎是权和钱,权这个东西,那有些人说不热衷政治,这个我信。不为权的,那总得为钱吧?可钱,他们有多少呢?难道跟着林已经挣了很多了,咱看不见?不像吧。他们生活清苦,林三娘更是把往后十多年二十年的利让出去了。那么请问,他们跟着这两人,得到的是什么呢?”

    说这,赵老二就又笑道,“而且,季长卿和方云,迄今为止,没孩子!守着那么大一名医,成亲这么些年,无儿无女。为什么?不能生是不可能的,除非不想生。您说这不想生,又为了什么?人不管是求权还是求利,到头来都是为了后代子孙的。可人家连子孙后代都不要,不奇怪吗?加之,这两人从沪市出来,我就试着问问姓谷的。没想到,姓谷的说,对这两人有印象。”

    只可惜,他只说有印象,却再无更多的话。叫不上名字,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只说面善,有点印象,这就很难办了。

    代摆手,“你先忙去吧,这事你不要掺和了。那位的脾气不好,对谁都敢动手的。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明白!反正除了胡木兰,谁也不敢轻易去查。

    胡木兰看着这两张照片,而后慢慢的收起来。要查,还得自己查。之所以只自己能查,不外乎跟林雨桐的私交好。

    所以,交往还是要交往的,不交往就更无法查了。

    她叫了副官,“帮我给林先生发报。”

    好的!

    副官拿到的是一串数字,这属于长官和林先生之间的交流方式,破译不了。

    林雨桐收到电报就皱眉,胡木兰问的是有没有一种药,能叫人无知无觉的把心里那点东西倒出来。

    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有是有的。注射之后脑子不受控制,意志不坚定的确实是能说出点什么来。好似早年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是国外在几十年前,就有科学家研究出来了。能选择剂量用在手术麻醉中。

    若是有人用这法子审讯,不得不说,这法子有点狠。

    她没急着回复胡木兰,而是想着,这玩意能不能提前吃点药,对抗这个东西。当然了,这种药品不好搞,但一旦动用了,那需要审讯之人的级别就比较高了。

    她觉得,她该试试的。这玩意得偷着弄,用好了,说不定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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