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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重踏征程(147)

    这样的消息在一些大城市,引起的震荡很大。但在这么一个地方,普通人压根就不知道沪市在哪。更多的人,还是在关注着吃什么,穿什么,过年走亲戚拿什么,到谁家去,不到谁家去。

    方云着急的上火,“还是得宣传……还是得叫更多的人知道外面的事……”

    是!得宣传。

    林雨桐给方云倒水,“我的大姐,你就是再着急,走路也别这么风风火火。我知道了,你提了宣传的事情,想做,又怕给我惹来麻烦。”

    是!

    方云叹气,“我知道这么做风险很大,但是,我们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不能因为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就停滞不前。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动员更多的人。可你也知道,公署住的那三个,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可那三个人六只眼睛,一大半都是盯着咱们的。我这一动,少不得,又叫人多想了。”

    林雨桐就笑,这位大姐呀,还是这副脾气!

    她就道,“在镇上村里,挨家挨户的去宣传,或者是把人集中在一起,叫你去宣讲,这也是犯忌讳的!但是,咱们厂子里如何搞,别人可管不着。”

    厂子里该做的工作我都做了!

    “哎哟!我的大姐呀,怎么就轴上了呢!”林雨桐朝山的方向指了指,“回头呀,咱给上面安装几个大喇叭,你呢?没事的时候,就去念报纸!给咱们厂和电厂的工人念报纸……这不犯法吧!还不叫人念报纸了?咱在自家厂里念,别人管的着吗?再说了,你不用说什么,就是弄报纸来,报纸上怎么写的,咱怎么念。为啥要念报纸呢?这不是工人轻易不能下山,对外面的事都一无所知了吗?这怎么能行呢?再说了,那么些小伙子在山上,不给找点事干,它就容易滋事。咱不仅要给念报纸,咱还时不时的请说书的,唱戏的,在厂里的广播上,给大家说个书,唱个曲……”

    方云手一拍,“还是你的主意多呀!我这就去办,多弄几个喇叭,从山上到山下,都得安装上,这个主意好……”

    一杯水咕咚灌下去,起身就走。

    “你倒是慢着点!”

    知道了!

    都走院里了,她停下来了,“那个……小林呀,有人给槐子做媒,问到我这里了!我也没顾得上问槐子,你得空了问问。”说着,想起来,“还有小道,这小子年纪可不小了!你倒是操点心呀!这小子整天在山上,别人都知道有个槐子,小道是谁都忘了。”说完,左右看看,凑到林雨桐身边,“你看小桐跟小道般配不?”

    您可真是,那么多事不够您忙的!这拉纤保媒这事,骨子里带的还是怎么了,真能操心。

    “小道的婚事,我在心了!槐子嘛……”林雨桐就笑,“我的大姐,您的眼睛瞧不见呀。”

    什么?

    问完了,方云愣住了,“小曼呀?”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

    三天不到,镇子和周围的几个村子突然就听到刺刺拉拉的,然后‘喂喂喂’的声音。大正月里,还冷着呢,一个个的都出来,听动静呢。

    哪的声音呀?

    山上的!

    山上干啥呢?

    不知道么!

    没见过没经过,也不怕冷,在外面听新鲜呢。

    周青云是才练兵回来,一身汗还没洗呢,喇叭声清晰的传过来了:“万众药厂的工人兄弟姐妹们,咱们厂的广播今天就开始广播了……”

    周青云拿着毛巾打开窗户,探头朝外看,弄啥呢这是?厂子里的广播这么大声!他以为是挨着呢,山里的回声导致的。

    竖着耳朵听了听,哦!放的是唱片。

    这又是哪个秦戏名角灌的唱片送林雨桐了,没想到她把这玩意这么用了。

    周青云是听不懂秦戏的,山上的这些兵,也几乎是听不懂的。可如今在这地方生活了,来来去去的,多少受些沾染。以前听着特别吵的腔调,如今听着还成。

    行吧!不就是边干活边听戏吗?跟咱也不相干!不影响咱们出操就行。

    可结果戏曲放了一折子了,开始念报纸了,这叫身处深山,也知天下事。为天下人做药,怎能不了解天下事。

    听起来就很有道理的样子!

    行!不就是念报纸吗?念吧。

    竖着耳朵听了听,这报纸都是半年前的旧报纸了,他也没甚在意。只将窗户就这么开着,一边洗漱,一边听着,权当是解闷了。山下的公署里,白雪抱臂一样站在窗前,听着清晰的的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若有所思。

    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丁旺。

    她站着没动,丁旺将热水瓶放在桌上,就跟往前一样,要退出去了。

    白雪突然说了一句:“老同学,你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丁旺脚步一顿,“什么有意思没意思?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雪看着山的方向,“其实我喜欢那时候在沪市上学的日子。”

    嗯!谁又不喜欢呢。

    “可你听说了吗?轰炸的都是民宅和商铺……”白雪收回视线,“你说,咱们班上那么些同学,有没有遭遇不测的?”

    丁旺嘴角翕动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睑,“那种境况,全凭运气。”

    白雪点头,“是啊!全凭运气!那时候我是身不由己,想着,我的将来得是什么样子。可是,没想不到我现在安安生生的活着,那些原本安安生生活着的人,却不得安生了。”

    丁旺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我以为我回家了!可是到头来,我有什么呢?亲近之人全无,谁跟我说话,都提着心呢!这世上,无信我之人。我那天在山上,看到林雨桐那些人还挺羡慕的。彼此信赖,又彼此依赖……那时候我就想,我身边还能有这样的人吗?终其一生,我都孤家寡人,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那我回家的意义是什么呢?”

    丁旺依旧没听明白,“你直白些,意思太隐晦,我领会不了。”

    白雪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道,“……我一直在想,那种彼此之间的信赖关系,从哪来的。林雨桐对栓子一家有救命之恩,对林雨槐兄弟有再生之得,对季常卿和方云有知己之谊……我就想着,这就是所谓的先有舍,才有得。我一直舍不得舍,所以,我无所得!这是不对的!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跟我挺像的。活着,为自己活着的时候多些,想别人的时候少了些。”

    丁旺‘嗯’了一声,“这世道,能叫一家子安安生生的活着,就已经很难了。我本事小,就这能耐。”

    “可你这棋子,其实已经是废了。你就是想做一颗废掉的棋子,也不愿意动地方,是吧?”

    白雪看了他一眼,“也对,你有家人。而我……没有。”这又怎么能一样呢,“行了!你走吧。”

    絮叨了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告辞。”

    什么?

    “我想走!”

    去哪?

    “沪市!”

    什么?

    “沪市!”白雪深吸一口气,“在这里,我跟你的作用一样,废棋一个。我的过往,人家没道理拒绝我,但也没有真正的接纳我!我想回家,林先生帮我回家了。可回家之后,怎么叫人接纳,才是我的事。可我一直没做好!这几天一直在想,我到底该怎么做。一直也没想明白,直到……”她朝外指了指,朝丁旺笑了笑。

    广播上是方云的声音,这会子正说着呢:“……我们的工人以厂为家……”

    丁旺看白雪,白雪笑了,“对!工人以厂为家,而我不能怪别人没接纳我,是我一直没把这里当家。现在,我知道哪错了,我得改正错误。外敌来了,是家里人就得感同身受,同仇敌忾。我先得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别人才有接纳我的可能。”

    丁旺看着白雪一时之间有些复杂难言,“你要去沪市……是为了留在那里……继续搜集情报?”

    白雪笑了一下,伸出手:“握一下告别吧!现在我能告别的人,好像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丁旺跟对方握了一下,“你在这里,三缄其口,其实挺好的。”

    白雪还是那句话,“我想真真正正的回家!”落草为寇都需要投名状呢,何况是我!

    “你向上面申请了?”

    还没!不过上面会答应的。

    这天晚半晌的时候,林雨桐到学校给于晓曼送豆包吃,结果就见到了站在教室外的白雪。

    她隔着窗户,看在教室后面一个人玩的仇海。

    林雨桐过来了,她收回视线。

    两人都没有说话,离教室远了一些。林雨桐递了个豆包过去,白雪接过去咬了一口,含混的说了一句:“我得走了!”

    林雨桐还挺惊讶的,“太突然了。”

    白雪没解释,只朝林雨桐笑了笑,“谢谢!这几年足够我冷静沉淀,想很多事了。”

    这话怎么接?她只能问,“去哪?还回来吗?”

    白雪朝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摇头,“去沪市。如果还能活着,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去沪市吗?林雨桐没法详细的问了,人家有他们的规矩。

    留下这么一句话,白雪就真的走了。

    仇海从教室里出来,孩子奔着吃的来的,肯定是刚才瞧见林雨桐手里的豆包了。她伸出小爪子,“婶婶、婶婶、豆包。”

    林雨桐递给孩子一个,“先去给前面那个姨姨送去。”

    孩子颠颠的跑了,在后面追着白雪喊姨姨。

    白雪站住脚,看着举着手里的豆包仰头看她的孩子,接了豆包。孩子任务完成,蹭蹭蹭的往回跑。白雪就站在那儿,看着林雨桐牵了孩子的手,而后转身,再不回头。

    仇海靠在林雨桐腿上:“婶婶,那个姨姨走了,她明儿还来吗?”

    不了!

    “那她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第402章 重踏征程(148)

    红桃几乎是跑着来的,“姐!姐!”

    林雨桐正在院子里试药,她得想法子把伤药拆开,然后找到替换的一些药材,要叫几种药拆开组合,都各有疗效。苏区药品短缺,只凭着提炼不纯的草药,效果到底是不好!怎么办呢?

    她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两种药组合在一起,就是一组伤药。而这两种药单独使用的时候,又各自有他们针对的病患群。

    她最近就在家里玩这个!把药材拆后还得重组,这才是高难度。

    这玩意要想玩好,并不容易。她现在想的是,两种合在一起,在加上当地的什么药材,能达到自己要的效果就不错了。

    正忙着呢,红桃来了。

    跑着来,先是足食呜呜呜的叫,后是杨子和栓子都险些没拦住红桃,直接往里闯的。

    人还在院子里,桐桐从书房出来顺便关了门,“怎么了?”

    栓子这才放开红桃,“红桃姐,您看您给急的,有话慢慢说呀!”

    红桃看向林雨桐,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姐,丁旺走了。”

    什么?

    红桃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嚎了起来,“丁旺给家里留了一封信……就走了!”

    信呢?

    红桃从怀里掏出来,“我也不认几个字,公爹说走了,是正事!我去公署去问了,看是不是公差。公署那边说丁旺昨儿辞职了……可白雪那女人也不在了,说是走了。姐,丁旺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勾搭走了。”

    林雨桐拉扯她起来,“你公婆怎么说的?”红桃擦了眼泪,“公爹说,男人家该有正事。还说家在这里,安生的很,丁旺是放心了,才走的!婆婆只说是赎罪去的……我说去找,婆婆还拦着我不叫找!姐,人是昨晚走的,肯定走不远!你能追回来的!你肯定能追回来的。山上那个团长的车你能用,他们肯定还在长安。在长安的话,杨将军一句话,车就动不了……姐!我不想叫丁旺走!我这辈子再不求你啥了,求你帮我把丁旺找回来……”

    林雨桐看着丁旺留下的书信,心里就有数了。丁旺这回没想着自保,而是站了出来,去了属于他的战场。

    她谈了一声,问红桃,“这几天的广播,你听了吗?”

    听了!“姐,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说这些闲话吗?我就想找回丁旺,守着我家的铺子,再生个孩子,过安生的日子……姐!你说过,谁要是抢了我的男人,你会给我撑腰的。”

    林雨桐顿时说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她说栓子,“牵马来,我去长安一趟。”

    好!

    骑马带着红桃,“抱紧我!”

    这路骑马不比汽车慢,丁婶看着那姐俩离开,她叹气,虽没有抱怨男人一声,但丁三甲心里啥滋味呢?

    “若是林先生把丁旺带回来……”丁三甲将木柴塞到灶台下,就起身,“那就我去!”

    你的腿成了那样,去什么去?!丁婶手底下忙的有条不紊,“丁旺不会回来的!不回来好……若是活着回来了,咱的腰杆是硬的。若是不能活着回来,耗子药我常备着呢,一家子到了那头一样团聚!就这么着吧!只是可惜,到了了,红桃都没能怀上……”

    红桃一路上念叨的都是这个,“……他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三五八年的,我都老了!没有一儿半女的,姐,你说我这日子该怎么过。”

    林雨桐催马,跟红桃可怎么说这个道理!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个丁家,连娘家都甚少想起。这个时候叫她心里装着家国天下,那是强人所难。

    所幸,在车上到底是追到了丁旺。

    这里有车去童关,隔天一趟。今儿刚好一趟。眼看要走了,追来了。

    丁旺已经上车了,没有玻璃,就那么敞着的车厢,远远就能看见。

    林雨桐不见看见了丁旺,还看见了白雪。

    白雪没下来,丁旺是不下来不行。他直接从敞车的车子上跳下来,拉了红桃,“不是留了信吗?怎么又来了?”

    红桃拽着丁旺,“你要去哪?你要去干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把一家子扔下……丁旺,咱回家吧,咱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丁旺撕开红桃的手,“钱我都给你留枕头下面了,你不用交给爹娘,自己留着。我不是说了,我有正事吗?”

    哪有正事不告诉家里出去是做什么的?!“你别骗我,你说,你是不是要跟白雪那女人走!你要非稀罕她……你带她在长安过日子都成呀,我在家伺候爹娘都成!为啥要走了呢!”

    不是!姐!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给她解释的时间,红桃朝着车的方向跪下,咚咚咚的给白雪磕头,“白小姐,求求你了,你别带我男人走!他有老婆,有爹妈在这里……白小姐,你留下来,你跟我男人在外面过日子我都不管的……只求你别把他带的远了……”

    白雪坐在那里扭过脸去,根本没看她。

    丁旺真的是脸上臊的很了,他硬是拽着红桃起身,“……这不干人家的事,是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了!早前我没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也不晚!我在沪市的时候,有个相好的。后来,我回了京城,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她给我生了个孩子……”

    胡说!

    “没胡说!”丁旺看着红桃,“你三姐太厉害了,我怕这事叫你三姐知道了,会害了那母子的命,这才一直瞒着的。现在我不怕,那母子出国了,去了美国了,十万八千里远,你三姐就是长着翅膀,也不能把那母子怎么样了。现在,我得找他们母子去!你不是老怀不上吗?那是我没想叫你怀上。我不想叫你怀上,你咋能生下娃娃?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能狠心杀了爹娘和我,你现在就去告诉你三姐去,叫你三姐现在把我杀了了事。要不然,我还得走!”

    你撒谎!肯定不是这么着。“我说实话你又不信。”丁旺从兜里摸出纸笔,写了两行字,然后直接给了红桃,“这是休书。我把你休了,从此之后,婚嫁随意!枕头下放着五根金条,那是给你的补偿。有这钱,你一辈子啥也不干,也饿不着你!”

    红桃看着被塞来的休书都懵了,“丁旺……你知道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知道!

    丁旺跪下,对着红桃磕了三个头,“姐姐自小来我家,对我疼爱有加,我丁旺对林红桃不起,来生做牛做马,我报答你。今生……生不逢时,缘分到此为止吧!”

    红桃煞白了脸,看着丁旺磕头,看着丁旺起身,看着丁旺上了车,看着车慢慢的远去,她这才回过神来,撒丫子追着车而去,一声声的喊着丁旺,可丁旺却再没回头。

    车上,寒风吹在人脸上。不知道是冷的人鼻子发酸,还是疼的人心里发酸,眼窝子一热,再抬手摸脸,竟是脸也湿了。

    白雪叹气:“你不该骗她。”

    “生死不由人,何苦叫她等着?”丁旺搓了一把脸,“我姐还年轻,有林先生看着,找个厚道人一样过日子。你也说了,咱俩其实有些像。你是没人信,我是过去不那么清白。要么,一直缩着过日子。要么,就得舍的出去。”

    “舍得出去?你啊,其实还不算懂这一行!这一行,一个不慎,就能要命!你舍出去的,许是命……”

    正因为舍出去的是命,这才给了红桃休书的。

    红桃没追上,攥着休书坐在大路上,人都傻了似得。

    林雨桐牵着马过去,问她,“要让我追过去,把人给你捆回来不?”

    捆回来,他得恨死我。

    林雨桐看她手里的休书,“那怎么着呀?他果然是跟着别的女人走了,要我取他的命?”

    没有!不用!红桃将休书塞袖子里,“没有的事!我俩恼了常闹这一出,我家的休书多的都能糊墙……闹着玩的!他就是……就是出去奔前程去了。男人嘛,守在这小地方到底不是长久的办法。管他呢,只要他把钱弄回来就行!要不然,一家子守在一起,过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有啥滋味呢!我想通了,姐!我真的想通了,你可千万别找丁旺的麻烦。”

    刚才她又没距离多远,他们说了什么她没听见?不过是没戳破,怕将来她又翻出这事来叨咕,这才顺着她的心思问了几句。听听,没看错她,她心里是把丁旺的话当真了,却不敢叫自己知道,怕自己真去找丁旺的麻烦。

    如此,正好!

    “那就回吧!”林雨桐拉她起来,别在这里坐在马路当中间了。

    红桃擦了眼泪,起身拍了身上的土,这才被扶着上了马。早在后面,抱着林雨桐的腰,她还是叮嘱道:“别跟我公婆说我出来追丁旺了,就说到城里办点事就行,您看成吗?”

    “你的家务事,你说了算。”

    红桃松了一口气,良久之后又问了一句:“姐,美国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远着呢。

    有多远?

    林雨桐打了个比方,“就是一个在天这边,一个在天那边……”

    这么远呢!?

    嗯!可远了。

    “那是我走一辈子都走不到的地方吧?”

    林雨桐就叹气,丁旺对红桃,亲情比男女之情占的分量大的多,这路程啊,你不能这么去算。她就开解了一句:“……有些人呀,心里有了,千山万水隔不住。有些人,心里没有,你就是天天在一块,你一辈子也走不近……”这话能明白不?

    好长时间没听到红桃说话,还以为她听到心里去了!

    结果到了镇子上要下马了,林雨桐听她魂不守舍的嘀咕了一句:咋才能去美国呢?!

    林雨桐:“……”得叫她走出来瞧瞧,这世界大了,不是只有一个叫丁旺的男人。

    第403章 重踏征程(149)

    对红桃这个妹妹,怎么管?

    有些人愿意被管,有些不愿意被管,这其实跟血缘无关。小桐是槐子妹妹,血缘上跟林雨桐没关系。可槐子和杨子跟这边亲近,小桐就把她摆在亲近的位置上。虽然自己和四爷对小桐的情感复杂,要论起谁希望小桐过的好,那自己和四爷这种感情,比谁都浓烈。

    但这得矜持着,不能叫人瞧出来,要不然就显得很怪异。小桐若是不主动过来亲近,林雨桐就不好靠的太近。可人家靠过来了,那林雨桐就得给方方面面的都给想周全了。

    可红桃不一样,姐妹分开的时候彼此都不大。别人眼里的林先生林三娘,是个叫人敬畏的人。但红桃的眼里,姐姐还是那个在小村子里,跟着地主家小姐读书认字的林三丫。

    不管如今再如何的光鲜亮丽,在故人的眼里很难有一种叫做尊敬的东西。她见过你最落魄的样子,她能跟你亲近,当你是亲三姐,但却不会把你当个能给她指路的人。姐姐这个生物呀,那就是亲戚。走动走动,我不管你的家务事,你也别管我的家务事。女人受委屈能到娘家找兄弟上门撑腰,从没听过找姐姐撑腰的。姐姐是干嘛的,姐妹们处的好了,能把委屈跟姐姐说说,姐姐陪着落几滴泪,心疼心疼妹妹,偷摸的补贴妹妹一点。处的不好的姐妹,还得在一处攀比攀比,比一比谁家的男人出息,谁在夫家过的好,谁生了儿子,谁的儿子多,谁的儿子出息。

    在红桃的心里,她心里的标准是这样的。

    林雨桐牵着马站在路边,来往问候的人很多,她一一点头,但是呢,心里想着怎么安置红桃的事情,这么一想,自己怎么安置她就怎么听吗?

    未必吧!

    但不管听不听,既然是亲妹妹,还得管。

    她跟方云回去商量,想着办个收容所。主要是孤儿,尤其是女婴。如今学校收了十几个流浪儿,是早前旱灾的时候不知道是跟父母失散了,还是被父母遗弃了,又或者,父母早已经死了。如今这世道,便是父母活着,又能上哪找去了。孩子里有大有小,大的都跟杨子差不多了。小的,跟长平似得。

    这一收容,就有人把女婴抛弃在学校的大门口。这必是周围的一些村镇,知道这里收容孩子,就偷偷抱来扔给自家了。

    要找是谁扔的,肯定能找到的。可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呢?送回去?然后呢?溺了?

    从入冬到现在,都已经被送了三个孩子了。被方云给安置在农户家里,孩子不舒坦就赶紧抱了叫林雨桐瞧瞧,不要找借口对孩子不好,每月给孩子口粮,给农户钱。三个孩子都好好的。寄养的人家都是家里才生了一个,再给养着一个,跟放羊似得,一个是养,两个也是放,都是这样的心态。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孤儿院、收容所,绝对得办。在战争中,最弱势的就是这些孩子——战争孤儿。

    这是做善事,也能接触到不同的人。自己办了,那自然就会又人来捐款的。凡是能拿出钱来的,哪个又不是有些身份的人。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见的人多了,眼界就会不一样的。

    因此,下午羊肉馆不忙了,林雨桐就走着过去,叫了红桃出来,跟她说这件事。

    红桃低着头双手搓着衣角没有说话,林雨桐就问说,“是有难处吗?”

    红桃摇头,猛地抬起头来,问林雨桐道,“三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话从何说起?!

    “那你叫我去孤儿院是啥意思?说我不积德才没孩子的?!”红桃看林雨桐,“你是林先生,你救了那么多人,你每天把钱撒的到处都是!孤儿、流浪汉、要饭的、孤寡老人……这个得救,那个得救……人家夸你一声菩萨,你就真以为你是菩萨了!你看看咱们镇上沈地主家,人家家里有钱吧,人家拿钱散给不相干的人了吗?没有!但人家的亲戚跟着沾光了吗?沾光了!你看看周团长,当初要不是沈家,他能念书?当初要不是沈家,他能离开小县城去别处吗?那不都是沈家资助的。如今呢?人家周青云是团长了,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呢。姐,你干的这些个事,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情?你真要想着扶持我,别说叫丁旺做镇长了,就是叫丁旺做个县长,上面都得给你面子吧!可你还不是看着丁旺在公署里给人家端茶倒水。他能考上好大学,他很聪明,他要不是看不见前途,他能走了吗?要不是怕你,他能这么偷偷的跑了吗?

    你这人就是虚伪!是,我只是你妹妹!嫁出去的妹妹嘛,帮衬是情分,不帮衬是本分。谁也没说姐姐过的好,一定得拉扯妹妹的。行,不帮衬我,我就不说了!你就说说你现在,你要地位有地位,要名声有名声,连倭国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对吧!这地方安全的很,有啥事没?没有呀!那你咋不找爹娘呢?咋不找姐姐他们呢?咋不把有根找回来呢?人人都以为你林雨桐的兄弟是那个槐子杨子,就是半路捡回来的野丫头,人家都说那是林先生的妹妹……我是谁呀?我们占你啥光了?好处一点没见着!坏处一大堆!别觉得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我们一家过的好好的……”

    话没说完,拐角处闪出一人来,是丁婶。丁婶对着红桃就吼了一声,“闭嘴!”

    红桃倔强的看丁婶,“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实话?你这一门理,只冲你,不冲别人。

    丁婶一把拉过红桃,“咱们怎么就好好的?当初抓壮丁,是军阀抓的,关你三姐什么事?那时候你三姐还不是人尽皆知的林三娘呢!她名声大了,怕咱们受牵连,才找咱们的。刚好赶上你公爹被抓走了,丁旺逃了,剩下咱们娘俩!红桃呀!随说后来这事,跟你三姐有些瓜葛,可你要知道,要不是你三姐,你公爹可能就死战场上了,丁旺在沪市上学,你咋就知道他会好好的回家来,还能跟你过日子?”丁旺在县里念书的时候,就跟一个女学生有点这个意思,是自己和他爹硬给拽住了。这种事,自己这当娘的都不能保证儿子见了花花世界还能守住。

    说着,就把红桃扒拉到身后,赶紧跟林雨桐解释,“丁旺这一走,红桃这孩子正在气头上,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心里都是清楚了,这里面的事,我也是琢磨了再琢磨。一块被抓了壮丁的,十有九死。丁旺跟红桃,差着岁数呢,他在外面见的多了,未必能收心回来跟红桃过日子。所以呀,便是没有你的事,咱家是啥样真不好说。但现在,不管是好是歹,咱家人都活着……都喘着气呢……这就比一死一离散好了太多了……我们在这里过日子,丁旺出去是心安的……这就比不知道要比我们飘零到哪里好了多少……她三姨呀,红桃这是丁旺走了,心里存了气,没地方撒去!不是冲着你的。”

    林雨桐摆手,看了红桃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直接走了。

    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怎么说呢?这就跟当官了,不安排亲戚就要被记恨,有钱了不拉拔手足就要被埋怨是一个道理。

    这种感觉熟悉吗?熟悉!做皇后的时候,乌拉那拉家背后大低说的也是这些话。

    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这个也说不上来。习惯了!

    但不得不说,在如今这年份,一出来闹革命,对家里,是有一份亏欠的。

    可偏偏的,丁家那些事,不适合红桃知道。今儿她情绪一崩溃,那就是什么话都敢说,平时压在心里的都给秃噜出来了。这要真遇到点事,丁家也怕她把一家子给卖了吧。

    她没再言语,可红桃却在后面哭喊:“……人家喊你林先生,人家怕你,可我不怕你……”

    丁婶抬起胳膊,一巴掌抡过去,“你闹够了没有?!”

    林雨桐脚步停下来,回头看红桃,“你也说了,丁旺不小了。他是个大人了,是个成年的男人了。他不是你嫁过去能背在背上的孩子了!他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那是他的事。你是妻,不是娘。作为妻子,他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他想干什么,你了解吗?你一直强调你自己,说你想要如何如何生活,这话多可笑!于晓曼家境优渥,家中独女,父母慈爱,生活安乐,她不想继续守在父母身边过那样的日子吗?巴哥和方大姐,在沪市能有体面的生活,他们是不想那么过下去吗?就包括我跟你姐夫,我们不想住在京城,住着大别墅,两口子带着孩子,过着安心舒服的日子?我们想啊!可世道允许吗?世事变幻,人被世道裹着朝前,由得了谁呢?这是谁想如何就能如何吗?乱世里,人不如狗。所有像我这样的人,你都看不顺眼。觉得我们活的闹腾,不本分,可我们这闹腾来闹腾去,不过是在乱世里想活的像个人,也想叫更多的人活的像人。你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就这样!觉得我不能叫丁旺当个镇长县长才是丁旺出走的理由,那就当是吧!你只管记恨我。还有爹娘大姐二姐他们……我这么大的名声,他们不知道吗?可知道了为什么没找来呢?你们一家又为什么跟过来的?有时候你多想想,多琢磨琢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搁在心里多思量几遍……”

    “不用思量!”红桃捂着被打脸,冷笑道:“我不用思量,我脑子笨,也思量不过来。但我自问,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分辨的出来。爹娘对我不好,我上面三个姐姐,都一样,各人管个人的,身上没有人情味。当年,我就卖给人做童养媳了!童养媳就是生死由别人,再跟娘家无关。我觉得这挺好,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姐姐,我也不是你妹妹……我倒是想看看,我离了你,能不能活。”说完,转身就走,丝毫都没有停留。

    这就断绝关系了?!

    我到底是干什么了,怎么就叫人恨成这样了?!

    “她三姨,红桃这是撒气呢,回头我叫她上门跟您赔礼。”

    林雨桐摆摆手,随意吧!

    她往后走,一进门四爷就愣了一下,这说被霜打了吧。

    林雨桐靠在边上,问四爷说,“你说……我哥要是这样,我能不管吗?”

    哥,指的是西林觉罗鄂尔泰。

    “怎么这么问?”四爷坐过去:“生气了?”

    就是突然发现,有记忆未必全是好的!做六福晋的时候,心里哪怕知道,我不是这家的女儿,可情感上,还是觉得,那就是我阿玛我额娘,那是我哥,亲的。

    可找回记忆了,却好像失去了什么!

    四爷就笑,“你还觉得槐子是你哥,杨子是你亲兄弟呢。你要真觉得红桃可以跟你无关,你气什么?不发脾气,是你知道你发脾气这会子没用。不过你说的是对的,人得有属于自身的情感,不能被过去捆绑。若是因为记忆捆绑了如今的感情,绝不是幸事。所以,得在心里分清这些个事。”

    是!只有属于这个世界,我才是我。是我来了这个世界,得融入这个世界,而不是我就是这个世界,都得来迁就我。

    在这里,她得先是林三丫才行。

    作为林三丫的身份去考虑红桃的事,很生气,很无奈,理智上,还是得管:“……但很难掰过来,也很难安排她。先这么着吧,叫她跟丁家的两口子过日子吧。好歹在眼皮子底下,饿不着冻不着……”事缓则圆,缓缓再说。

    可她却不知道,红桃心里怕的很!枕头下的金条,比想象的多。丁旺这是干啥了,能有这么些金条。她不敢跟公婆说,怕老两口担心。更不敢跟亲姐太过来往,怕自家那亲姐大义灭亲。丁旺一定是干了不敢叫三姐知道的事,收了人家那么多金条,才跑了的。什么在外面有孩子,那是胡说!他到底是为了这个家,流浪到哪去了?!

    她想走,想带着钱找丁旺去。要是不跟姐姐闹翻,自己无缘无故离家,三姐不会放过爹娘的。只能翻脸,只能先说她不对,只能叫是她对不住自己……如此,等丁旺干的事败露了,自己才能给丁旺求情……

    走吗?枕头里的金条膈的人难受,死活睡不着。

    可走了,万一丁旺的事漏了,三姐要为难爹娘怎么办?

    不会的!三姐不是那样的人!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那就走吧!丁旺不在京城就在沪市,到了地方就登报,必是能找见的……”

    于是,这天晚上,红桃收拾了包裹,从后门悄悄的离开了……

    第404章 重踏征程(150)

    距离红桃离开,已经三年了。三年,杳无音讯。

    按理说,各个路口,都设置了暗哨,这镇子有无可疑人等进出,都有人观察着呢。可就是奇了怪了,还真叫她给溜出去了。

    人一不见了,丁家老两口就找来了。林雨桐亲自去看了,是自己离开的。而且她一点也不笨,知道这附近的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药出去送药材进来的车辆,且有些为了赶路,那真是夜里说走就走了。她怕人家给认出来还是怎么的,干脆就没有走大路!她跨过河道,顺着庄稼地走!正月的庄稼地里,也没有高庄稼,最多就是贴着地面的冬小麦的麦苗,踩着就过去了。

    从痕迹上看,她也不是奔着城里去的,而是朝童关的方向。

    林雨桐真就发电报,叫童关那边暗地里注意着,这事还不能明着安排,就怕消息一散出去,叫不怀好意的人找到她。路上都叫人盯着呢,再却没有红桃的消息。她要么就是一路走小路,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走出了童关。要么,就是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但想到红桃这个决定突然的很,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她来了这么一出,所以,林雨桐更倾向于前者。红桃是自己咬牙走出去的,她怕自己找到她。

    丁旺给她留了金条,林雨桐问了丁家老两口子,这老两口真不知道,而且,家里也没有。

    这就是说,红桃带着金条走的。

    不带钱人操心,带了那么多钱,人更操心。

    老两口暂时把店门给关了,对外只说丁婶病了,可其实呢,老两口架着驴车,到处去找去了。巴哥怕出什么事,叫人远远的跟着这老两口,找了半年,把周围方圆百里村村镇镇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红桃的消息。

    半年,老两口回来了,对外的说辞是,丁旺两口子被林雨桐打发去香江,而后从香江去南洋了。丁旺要继续念书,去南洋念几年书就回来。

    而今,三年过去了,羊肉铺子还开着呢,来往的客人也总问:“儿子还不回来?”

    “儿媳妇跟她姐有联系,说是看情况,在海那一头,还得看天才能动身……谁知道啥时候呢!”丁婶是这么说的。

    丁三甲就在边上道:“照我说,如今这世道,乱糟糟的,哪里安生是哪里。活着就行,守在一起能咋?我倒是不盼着回来,要是外面能立足,在外面也挺好。”

    那是!那是!

    丁家的生意在这镇上,当真是头一份。雇了好几个人,才能勉强支应。

    镇子上的人家,大多都把房屋翻新重盖了,改成客栈,因着来求诊的患者多,客栈几乎都能满额的。

    但是呢,这个镇子又跟别处不同,那就是百姓的防范意识高。整天喇叭上都在念报纸,说时事。知道咱这地方有多要紧了,那当然得防着坏人了。

    尤其是倭谍!

    客栈的老板只要说发现有可疑人员上报了,就能免税。要是证实了,那是有真金白银作为奖励的。这奖一次,顶的上做两月生意赚的,这何乐而不为呢。一个个的,那眼睛都尖着呢。

    只要没猫腻,那生活在这一片,真挺滋润的。

    孩子有学上,学文习武的。只要找工想挣钱,那基本都能找到活。别管长期的还是短期的,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

    说实话,这个镇子,如今比县城可都繁华。

    丁三甲把羊汤给端上去,那边客人又喊来一碗羊杂……关于儿子和媳妇的话题,瞬间被别的话题给替代了。

    羊杂才上去,外面就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喊了:“老板,来两烧饼,不夹肉。”

    他笑着应着,“又卤油,来点?”

    行!来点。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题,都是往山下去的,“……要放电影了,好些人都排队呢。”

    不叫上山吧!

    “在下面看的见,上次我就看了,看的见影,喇叭听的见声,比看戏热闹。”

    是啥电影!那不知道,不管啥,那还不叫人瞅稀罕了?

    一听说要放电影,多少人都打问,“听谁说的呀,真不真呀?”

    真的!

    哎呀!那得背我家老太太出来。

    这么一消息,叫镇子上欢腾了起来,就好似有多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人人都在讨论这个。

    辛护国坐在外面的凉粉摊子上,要了一碗凉粉。对面就做了郑天晟来,手里正举着卤兔腿。

    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地方,他俩呆了三年了。

    见鬼的共党没见着,也再没有一点倭谍的踪迹。每天就是山上、公署,公署、山上。十天半月的能去一次城里,还得两人换班来。

    郑天晟咬了一口兔腿,咽下去,这才道:“这地方,你还要呆下去吗?老弟,哥哥我呆不动了。在这么呆下去,你老嫂子该有意见了。”

    切!长安城里就养着个小的,唱戏的出身,好身段好嗓音。他养了个小的,他老婆还不知道呢,把林雨桐给惊动了。好家伙,查那女人是一点也没瞒着人。怕再养个倭谍来。

    如今又来说这个话!辛护国扒拉了一口凉粉,这才道,“老兄,三年都守了,这里眼看就变的更要紧了,结果你要走?”

    怎么就更要紧了?

    “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共党又跳出包围圈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辛护国有些唏嘘,“确实是悍勇,那位毛先生,用兵端是不一般。”

    “那也损失的差不多了!”郑天晟就道,“那现在就是一股子流寇,不足为患。”

    “可这股子流寇,似乎是奔着秦省来了?”

    什么?消息确实吗?

    辛护国点头,“金陵的消息,你说准吗?”

    郑天晟把兔腿随便塞给路边一流着哈喇子的孩子手里,然后拿了帕子慢慢擦手,这才道:“怎么奔着秦省来了?去南边,那边是小江南?那不可能呀。往关中腹地,可咱们在这儿呢。如今这里也不是姓杨的一家说了算,不是把东北张给调来了吗?还能跑咱这儿来?”辛护国朝北边指了指,“别忘了,那边可有几个县,一直在闹革命呢。”

    你说秦北呀?

    “是啊!”秦北有基础呀!

    郑天晟松了一哭泣,“那没事,那地方穷的呀!黄土窝窝里,能养活谁呀?”

    辛护国低声道,“我的郑老兄,你不觉得,药厂往北边去的药特别多吗?这三年下来,总量有点吓人。”

    郑天晟手一顿,“什么意思?你是说……林在通共?”

    我没说!我就是觉得,量多了。

    郑天晟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话不能乱说的!之前我不是问过一次吗?人家从北边入蒙,蒙那边没固定的药铺,是秦北的商家往蒙地贩卖呢。跟共党不共党可没关系!”

    辛护国笑了一下,“老兄,这几年,油水大了,你可更油了。”

    郑天晟嘿嘿的笑,“这事得有证据!”辛护国朝喇叭扫了一眼,“这一天天一年年的,又是喇叭,又是广播的……说的都是什么?你知道今晚上要上映的电影是什么吗?”

    什么?

    辛护国起身,“你晚上跟着看看,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电影演的是什么,是东北逃亡出来的青年人,放弃享乐主义,投身抗倭革命命的故事。

    若说有谁能感同身受,那非于晓曼不可。

    快四年了!离开家乡快四年了。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

    山上是兵,山下是民,电影放了一晚上,一遍一遍又一遍。第二天,都在唱着那首听在林雨桐耳朵里,就觉得格外熟悉亢奋又无比自豪的旋律。

    方云更是把这首曲子的唱片买到了,每天早上,上工的时候,广播里定时播放的就是这首曲子。

    周青云结束操练,听着这曲子,若有所思。当兵的看电影,看的嗷嗷直叫。

    战!战!战!

    药厂那边的护卫队,每天喊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战。

    一喊出来,喊杀声震天,在山间回荡。

    自家这边五千多人呢,听着人家的喊声,能服气吗?

    就你们愿意战?我们也愿意!

    战!战!站!

    郑天晟上山来,远远的听着这般叫人气血浮动的喊杀声,也难免叫人觉得亢奋昂扬。但是呢,走上前,拍了拍周青云,还是道:“委座的话还是要听的,你是委座的学生,更得听先生的话。先生说必须先安内,那就得先安内。不要被咱们这邻居给带歪了嘛!我看呀,咱们这位林先生,现在这顾忌越来越小了。”

    周青云摆手,“外面喊着要战的,请愿的各界人士多了去了,街上打着横幅的人少了?你也不要多想,林先生那喇叭,跟那请愿声一样,都是喊给上面听的。可上面离她太远,听不见。她喊了,也是给咱们听的,等着咱们传话呢。你照实说就得了,怎么判断,那是上面的事。但我估计呀,上面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你总不能因着这个,又说她是共党吧。老兄,话我可说头里,你要是这么弄,别捎带上我。听说了吗?南边又涝灾了,等着救灾物资呢!要药品首当其冲。上面只下单子,可钱款还没见呢。林先生昨儿在家里都骂娘了。”

    郑天晟很尴尬,怕林雨桐不止骂娘了,还骂委座了,且是当着周青云的面骂的。

    周青云呵呵的笑,“她正在气头上,你要找她谈什么,你去谈去,我不去碰钉子。”

    你这人!

    郑天晟到底去了,真有事!

    结果一去,发现是上面派来的采购药品的一位副官,林雨桐正一脸的怒气,这会子一见自己,就指了过来,“……一分钱没有,货还得要!凭什么呀?征调?跑我这里征调来了?!拿我的东西买人心呀,做梦!我就是自己捐了,也不会干这种事。”

    “林先生,这是命令……您不能违抗军令。”

    林雨桐呵呵就笑,指着郑天晟就道,“你听见了吧!知道什么叫做无耻了吗?这就是了!还我违抗军令,你干脆说我是共党得了!我都共党了,你们还命令得着我吗?”

    郑天晟好生尴尬,这怎么还非得自己贴个共党的标签不可呢!

    逼的呀!我有法子吗?

    林雨桐伸手从这副官的手里拿了采购单,又上下看了一遍,这才道:“你先回去复命去!就说我的话,药我有!但是呢,想白拿,这个没门。”

    “林先生,咱们这也是赈灾。”

    不等林雨桐再说话,郑天晟就赶紧朝此人摆手,赶紧走吧!知道是赈灾了,她都说了手里有药,不耽搁事就完了呗。哪那么多话!她气不顺不是冲着你的,赶紧走人。

    人一走,郑天晟就过去,给林雨桐倒了一杯茶,说实话,这几年,他其实跟金嗣谒还处的不错。此人跟挺有意思了,这都是有交情的一类人了。

    就这么大点的镇子,身份和见识上能交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自然就熟悉了嘛。去林雨桐家去吃饭,这也是经常的事。

    如今这有些事,敏感起来了,自己少不得就得来一回。

    就是太熟悉了,他才有了中途赶紧滚蛋的想法。这个林先生,对委座的不满,那都不带掩饰的。

    他来就是要说这个的,“……如今呢,上面的意思一直没变,看着也不像是能变。所以呀,你这再着急,那边听不见也没用。”

    林雨桐叹气,“我这性子,是向来能动手绝不叨叨的性子。真要是去杀敌,那我真能毫不犹豫。可如今这境况,怎么说呢,憋屈呀!你是不知道,想把东北的药材弄过来,我一年得折多少人!这不光是钱的事,这药材上,都沾着咱自己人的血呢!不说别的,就说今年,我往东北派去的运输队,七天前就该出东北境呢,可迄今都没消息。郑老兄,你说我能不着急吗?我知道你难,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说了什么,你也照样说什么。我不怕,到了这份上,我怕什么?怕再有人说我是共党!”她嗤笑一声,“说吧!逼急了我,我还真就当共党去。”

    行行行!咱不说了,还不行!

    林雨桐看了小桐一眼,小桐从门口进来,“郑先生,我送您出去吧。”

    可算把人给弄走了。

    人一走,方云就进来了,满脸都是遮挡不住的笑意,“……接到消息了,老家的亲人快到秦北了,这次来了,怕是得安家。”

    林雨桐跟着就笑,“来了好!安家好,安家了,就踏实了。”

    是啊!安家了踏实了!

    秋里,果然就安家了!朝北,其实并不是很远,就是新家了。

    可以说,跟以前比起来,这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了。

    这些年,经营着这边,可子午岭已经又一套完备的东西,随时都能启用。那地方就在秦北与关中的交接处,百姓住的房子跟秦北一样,都是窑洞,生活习性几乎是一样的。

    方云说,“我想回家了。”

    太多年了,都在外飘着,这些年,跟老家能联系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雨桐朝方云摆摆手,“那是以后的事了,如今那边才安家,什么都没有。咱们这些年,小心积攒的物资,得起运了。”

    这物资数量太大,四处都是东北军防守,过不去呀!

    这事只单方面努力不行,在不想暴露咱们的前提下,这事就得老家出面去交涉了。

    不管这事怎么办吧,总归是好事。秦北近在迟尺,真要是想走,沿着山脉,说撤也就撤了。

    是啊!沿着山脉,沿着山脉。

    胡木兰的手在地图上游走,“……这三条山脉,都能成为北山系……以此为分界线,北便是秦北,南便是关中……”

    林雨桐所在的地方,看似在关中腹地,可只要沿着山脉而行,跟秦北是通着的。

    这绵延的山,就是一条极为隐蔽的通道。

    胡木兰的手点在子午岭上,“这里,得契上一颗钉子。”隔绝两边可能存在的来往。

    她给仙草发电报,叫她注意一些子午岭那边的消息。

    隔了两天,仙草就回电了,子午岭已被共党占据。

    那地方不怎么大,也不显眼,一般没什么人注意那地方。因着靠着秦北,才被关注起来,谁知道共党到了秦北还没安顿好呢,这地方就给占了。

    胡木兰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多心吧,又觉得这事是不是太巧了!好巧不巧的,刚好把这几个点给连成了一条线。

    可要非说这是别有用心,她也说不出口。毕竟,建翠山这个基地的时候,谁能知道共党会去秦北。那不都是一路打一路跑,这才落脚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要非拿这个说事,说金嗣谒当初就是算计好的,他是通共,这谁听了都会觉得这两口子委屈。

    可事真就那么巧,这位置选的,进可攻退可守。

    代叫了胡木兰,“秦北突然多出一批物资来,来处不详。”

    胡木兰看代,“局座何意?”

    代点了点桌面,“不会是杨,也不是张,排除这俩人,我还真不知道能是谁?!总不能是隔着大河,山西的阎给的吧?”

    你还是怀疑林!

    “叫你的仙草注意动向吧,别给人做了嫁衣裳,那咱们的脸可就丢大了!”

    胡木兰低声道:“必须先注意那边吗?据子规提供的消息,倭国陆军成立里代号为D的机关,目的不明……是不是先从这个地方入手。共党而今只是一流寇,不足为惧。”

    D机关?主要针对什么?策反、刺杀。

    代起身,“那你卖林先生一个人情吧,告诉她,她必在对方的刺杀名单上。”

    第405章 重启征程(151)

    D机关?

    刺杀?

    林雨桐将电报烧了,跟四爷道,“暂时轮不到咱们身上。只要老蒋一天不改态度,就暂时轮不到咱们这里。代呀,报信是假,想拿我试探这D机关是真。可咱们身处内陆,对方不来,我还能找去呀?”

    事实上,桐桐猜的是对的。个人的能力再大,可终究有限。倭国人意图进军,多少事要忙,就是再恨,也不会一直跟某个人纠缠不休。这不符合人家的利益。

    有担心这个功夫,还不如盘算盘算,怎么把山道彻底清理一遍。

    从自家这里通往秦北,必过二华县。这地方长期盘踞着一股子土匪,自然是不敢招惹自家的。但是呢,却也一直没能彻底的清剿干净。

    为啥呢?

    这些人时而匪时而民,正规军去清理了,到了地方,人家就是村民。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正规军这一走,就又故态复萌。

    但就一点,不杀人。小老百姓呢,没啥油水,他们也不招惹。倒是收起了富户保护费。这些年呢,也一直这么安生的呆着呢。

    因着他们于这条通道有碍,四爷和巴哥商量,不行就得在这里拉一只队伍,他们在,那这些民匪不分的人,就能受约束了。要不然,猛不丁的咬一口,是会坏事的。

    这次运送物资,多亏了当地的药铺打配合,要不然,也难保不出事。

    巴哥手里有人选,“本就是……二华县的人,最初修路,他就来找活干,留下来了。那时候……才十九,几年过去了,如今能担事了。叫他回去,慢慢的……拉一支队伍,不显山不漏水……”

    可以!就此人吧。

    结果把人派回去半个月,他叫铺子那边发了消息来,说是发现这伙子土匪手里有家伙。不仅有家伙,而且他笃定,那些人手里的家伙是出自翠山兵工厂,上面的批次号他都看清楚了。是35—6—6那一批。不对呀!这边兵工厂的武器,是作为战备补充的。这玩意跟美式武器比起来,性能相差还是极大的。在跟外面寻求援助这一点上,上面的意见倒是一致的很。好似一直将这里作为战备的储备,以备无法为继时所需才会启动。

    武器生产出去,还是会运走。军备处在秦岭的山里,有专门的仓库。

    有人动用了这批武器,便是动用了,不在军队的手里,怎么会在土匪的手里呢?

    如今只有两个猜测,一个是有人倒卖军需物资,包括枪。一个是有人意识到山里是条通道,有人想在这通道上安插钉子。

    桐桐就问说,“就那点都算不上土匪的土匪,能有钱买枪械?”这玩意在黑市上都炒成天价了!

    可到底是这个道理,四爷反问桐桐,“便是有人要武装这些土匪,从哪里调武器不行,怎么偏调拨这样的武器?那些土匪,才几个样,几杆枪?”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这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别扭。自身买不起是肯定,但有人要利用土匪,用这样的枪是不是太明显了。就是从军中抽到一部分报损的枪,也比用这个强呀。

    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还得巴哥亲自跑一趟。越是在运送物资的要紧时候,越是在老家必是在短期内要来人的时候,越是不能出岔子。

    这要是真有人隐在这些土匪的身后,那就得想法子连根除掉的。

    这一去,就是七天。巴哥回来的面色尤其不好,林雨桐忙问,“是有人想操控土匪?”

    不是!巴哥接了方云递过去的水,好似话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憨娃咕咚咕咚几口灌了,而后就气道:“那些东西,这他们偷出来的。”

    什么?

    从火车上偷下来的。

    火车上?

    不对呀!那东西不是一直在库里存着呢吗?而且,车站要大批量的运送武器,咱们怎么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憨娃说的不就是这个,“这玩意……不是大批量运的,说三五条,七八条的运出去的。”

    三五条?七八条?这是干嘛?这么运下去,一年也装备不齐一个团呀!

    林雨桐回过神来了,“你是说,这东西被人贪墨而后流到黑市给卖了?!”

    是!

    巴哥朝外指了指,说憨娃,“取进来……”

    好家伙,十二杆枪。

    上面确实有编号,35—6—6!

    四爷扫了一眼,说栓子,“用麻袋装了,给周团长送去。”

    栓子应了,只剩下空枪,又没子弹,他扛着就走了。

    剩下几个人在屋里,都不知道话该从哪说起。那么多人守在山上,从铁矿煤矿开采,成品出厂,这是一些列的厂子在深山里劳作,才换来的。

    大敌当前,这武器备用着,必有用处。怎么就被人给一点一点的贪墨了呢?

    这个事,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周青云,就是叫他视线择清楚身上的责任的。

    至于其他的,他们站在什么立场去说,去问呢?

    几个人担忧的是,若是国党内部,这种以谋财为目的的人,是否经得住考验。

    林雨桐叹气,“之前胡木兰还说,D机关的主要针对的是策反和刺杀。策反在刺杀之前,策反不坚定者,刺杀他们眼里的顽固不化者。其实,刺杀一个人所带来的利益,哪有策反一个人来的利益大呢。若是要紧位置上的人出了问题,越是可怕。此次的事,就是个警钟。这不仅仅是国党的问题,还有我们自己……咱们内部,也得小心着点。”

    是的!得小心着点。

    这事给自家提个醒而已,其他的一切照旧。

    周青云怎么处理的,那是人家的事。他没来问,那就是说他并不想叫自己插手这事,林雨桐和四爷也就没有再问。

    秋里了,庄稼也都收了。这两年,彻底的摆脱了前几年灾害的影响,日子好过起来了。秋收之后,小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用小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跟着碾子过个年。

    才打了粮食,吃的饱了,连集市都更欢腾了。

    镇上这两年除了客栈,再有就是戏楼。早前还有几个风月出身的女子,弄了个院子想做生意,被方云给搅和的没办成。

    一到秋里,镇子上就热闹的很了。逢五逢十赶集的日子,村里的孩子必往镇上凑热闹。

    长平不爱去,除了学校就是家里,看书呢。

    今儿是周末,又刚好缝十。仇深在外面喊了好几嗓子,长平都不动地方。

    仇深问说,“皮影戏你不看呀?”

    不就是刘关张的皮影子吗?我这看三国不比瞧那个有意思,“你去吧,我功课还没完。”

    真可怜!仇深跟狗蛋跑远了,把仇海仍在门口跟足食玩。足食生了几窝崽崽了,都在山上养着呢。如今也不拴着它了,它自己也不瞎跑。

    长平瞧了一眼,见足食陪着仇海,就继续趴着瞧他的书了,也没理会。

    正看到温酒斩华雄呢,足食呜呜呜的叫了几声。他抬头从窗户看出去,正瞧见足食把仇海护在伸手,对着陌生人呜呜呜的。他趿着些就往出跑,“谁呀?!”

    自家父母今儿都不在家。

    长平出去一看,就客气的笑了一下,“是水仙姐姐呀,我舅舅不在。”

    这个名叫水仙的姐姐,这镇上戏班子老板的小姐,之前他们一家都在省城,她也是省城上了中学的。后来,这边热闹起来了,就在这边做起了生意。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人做媒,说的就是她。舅舅早就拒了,这姐姐也有意思,有事没事就爱缠舅舅,舅舅一般都不搭理。但她总也爱送东西过来。妈还叫人查过她呢,就怕是身份不明的人。可惜查来查去,都没查出她有问题。从小到大都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老板也是本地人,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那就拿这种人没办法了,怎么说都不听,如今又找来了,怎么办?

    这姑娘探头朝里看了一眼,“那个……我是来找林先生的,不是来找你舅舅的。”

    找我妈呀!那你先去学校等着吧,我妈回来得从学校门口过,你站在门口就能看见。

    成!

    说了话,这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长平扭脸,跟仇海嘻嘻的笑。

    仇海还喊:“槐叔要娶媳妇喽!”

    长平点了点仇海的鼻子,“见了不熟的人该怎么办?”

    远远的就避开!

    “还知道呀!那怎么傻乎乎在门口呆着。”

    仇海耸鼻子,“水仙姐姐不算熟人?”

    只是常见的人,不是熟人。况且,熟人也不都是好人,得记住了。

    水仙到学校的时候,小曼才从操场回来。看了对方一眼就皱眉,“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水仙朝着小曼撇了嘴,“我又不找你。”

    那你找谁?

    我等林先生。

    “林先生估计回来的有点晚,你要找,改天吧。”

    不行呀!改天就晚了!水仙朝里跑了几步,“你赶紧找林先生,我昨儿从城里回来,好像看见她妹子了。”

    你怎么认识她妹子!你家搬来之前,她妹子都不镇上了。

    “可我跟我姐姐早前来这里看别的戏班子的戏,在羊肉馆见过她妹妹呀!”

    于晓曼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却道:“那你一定看错了,她妹妹在南洋,前几天还托人发电报了,说一切都好!人有相似,你又不熟,你能确定你认准了?”

    那不能!

    对嘛!肯定不是!回去吧!

    第406章 重启征程(152)

    林雨桐今儿确实是不在家,她在山上跟四爷一起见老家来的人呢。

    还是那位自称是老李的同志。

    再度见面,已是五年。

    “小林是半点不见老呀!”老李一见面就开起了玩笑,“倒是老金……”辛苦了!

    四爷跟他握手,“还能见面,万幸。”

    是啊!一路走来,千难万险,万幸。

    快里面请。

    彼此落座,老李才说他这次来的意思,“……首长想征询二位的意思,看能否选一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契机,合适的理由,撤回老家。当然了,以二位的意愿为主。虽说咱们资金物资各方面都紧缺,但是,以二位之能,只用在此处,显然不算是人尽其用。如今,老家那边是一无所有,可咱们的路还长。一直以这样的途径来获得物资,终不是长久的办法。再则,林先生怕是不知道,您现在的危险,绝对不低!此次前来,就是咱们的同志送回老家的消息,倭国间谍组织,对小林你下了绝杀令。”

    方云愕然,“绝杀令!小林这几年也没干什么呀?”

    林雨桐却看巴哥,巴哥了然,必然是那个被小林取名‘咒’的药起作用了。

    老李看了方云一眼,“得来的消息并不准确,只知道好似早几年撤回去的兵,都出了问题。而今在倭国国内流传着一种传说,说是被恶灵附体了。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倭国国内很多民众,谈此色变。更有士兵知道要开拔到关东,便自杀了,甚至为此闹出了好几次哗变。”

    方云闭嘴了,她知道林雨桐用药有多神奇,因此上,她也不敢说,一定就跟林雨桐无关。

    她就不由的问道,“撤回去的人,都死了?”

    要是干脆的死了倒是好了!问题是,这些人没死,但是,却足以叫人惧怕。先是军营中有人梦魇,相互残杀。后来打乱更换寝室,还是不行,总也有人梦里杀人!收缴了枪械也没用,就是相互争斗不死不休,据说,还出过咬住袍泽脖子,一直到吸干了血的事。

    方云看了桐桐一下,垂下眼睑,这就难怪了,这些人心里种下了魔种了一样,“是不是解散了?”

    是!解散之后,基本都回家了。其中有一人,不仅夜里杀死了全家,还把一个村子里的人几乎屠杀殆尽,“在倭国还有很多留学生,咱们的消息是准确的!如今都在相传,说是杀死的人都化身为咒,跟这些上过战场的人不死不休。因此,才有了当兵后,还没来便崩了心态,而后自杀引起哗变的事。且这样的事例发生了不止一起!有人说,那些解散的士兵,又被家人给送到了监狱。这些人被单独关押!坊间流传,那里每天都有死尸被拉出来,他们在里面相互攻击残杀,犹如人间炼狱!”

    方云嘴角翘起,这绝对是小林能干出来的事。

    但这事肯定没跟上面汇报过!她看老季,这事老季要是不知道才见鬼了。

    季常卿轻咳一声,“这个事……不是当时代和胡木兰认了吗?”

    但是药这俩是弄不来的。

    根子依旧在小林身上,“对方怕咱们用这样的东西在战场上。”

    那就难怪了!所以,给小林下了绝杀令!且是唯一一个不杀不能罢休的人物。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沉吟了半晌,这才道:“我们撤离的契机,怕是快到了。您放心,您的意思我们知道了!肯定撤的不留尾巴。”

    老李就看林雨桐,“小林呀,你得注意安全。哪怕艺高,也不能依次为依仗。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药厂是死的,只要你在,多少药都能用。因此上,你的安全比山重。”林雨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这是药方,请帮我交给组织。万一我出意外,有这东西在,并不耽搁事。”

    老李愣了一下,“小林呀,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东西交给别人,再过一百年,这方子还是这方子。可用药的人不同,那就大不一样了……”

    但那是以后的事呢,“本就是要交给组织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方便。如今,情况大不一样了,只要有这方子,可靠的人去做,就能生产出救人的良药来。至于以后……以后不打仗了,会有更多的孩子去学医,我们也能培养更多的好大夫,好医生,能制出好的药来。那时候,多一个我不多,少一个我也不少……”说着,她也一叹,郑重的交给老李,“帮我交出去,我也就心安了。”

    老李拿着手里的册子,当真就觉得沉手。他收了,写了条子,季常卿和方云做的见证,全都交托了出去。

    等老李把册子收好,这才道:“若是遇到危险,能走的得先期撤离。尤其是孩子!”

    好!到时候再安排。想撤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快,还不得一年的时间吗?

    这一年里,我走可以,但我不咬下一口肉来,我能甘心吗?

    老李被巴哥护送走了,屋里只剩下四爷和桐桐。

    两人没在山上多呆,直接下山,孩子还在家呢。

    下山的路上,四爷很沉默。

    桐桐看他,“你想送孩子先走?”不是!四爷扭脸问她,“……以当前的形势,抗倭只靠某一方的力,肯定不行的。如今,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之后的趋势会怎么样?第一,换掉蒋,扶持个主张战的上去。”

    桐桐摇头,这不可能。

    是啊!这不可能。大敌当前,此乃下策。四爷就道,“那就只能是第二种,促其抗倭,甚至——逼其抗倭。”

    桐桐点头,如今各方的呼声极好,说到底在做的都是‘促’。

    “但促若是效果不好……那便只能逼?”

    谁逼?

    桐桐停下脚步,我要能挟持他逼她我早去了!但问题是咱的身份并不够!说到底,一个刺客而已。

    就跟古代叫皇上退位似得,能靠着一个刺客成事吗?

    成不了的!除了制造混乱之外,别无用处。这种的,用在内部斗争的情况下可以用,直接干掉他,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但是放在改天换地的大事上,这种事刺客做了没用。

    这至少得是一方势力!

    四爷也跟着停下脚步,“别小看天下英雄!”他叹气,“如今就看局势怎么发展了。秦北和川北一直有共在活动,这可都在杨的眼皮子底下呢。前年,杨致电蒋,要抗倭,蒋没搭理。随即,蒋让杨剿共,杨又按兵不动。后来,再逼迫,杨干脆大败了一场,以修整为由,就是不动。如今,共在秦北安营扎寨,你说,蒋会不会还令杨剿共?”

    必然呀!杨本也不是蒋的嫡系,若不是无人可用,这地方也不必落在杨手里。杨是大面上顺从,但其作为蒋是必然不满的。他跟共党几乎是没有过冲突!

    四爷就道,“从别处调兵剿共这不可能,所以,还得叫杨干。杨若不干,会怎么样?”

    林雨桐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这是要捅破天的。”

    是啊!这是捅破天的,“郑天晟曾借着酒劲跟杨说起咱们。”

    嗯?

    “郑天晟说,他想走了。毕竟跟咱们朋友一场,这中间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要交恶的。你猜杨说什么?”

    说什么?

    “说……便是政治理念不同,然朋友之谊怎能不顾?若真如此,当以朋友之安危为先,自来政治理念的成与败,不在多死一个人少死一个人身上。”

    桐桐心里不是滋味,“……跟咱们牵扯深的人太多了!咱们若真是一走了之,会给人家留下天大的麻烦来!”

    是啊!京城、沪市、鹏城,许多许多的人,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遍布各地的药铺,会随着暂时是共党而被取缔。这个代价就太大了!”

    那地方是药铺也不是药铺,那是一张联络各地的关系网。

    “又得撤,又得保全这么多……还得顾全大局。”其实自己能选择的离开方式并不多了。

    但哪怕不多,我也得闹个轰轰烈烈。绝杀令?

    吓唬谁呢!

    谁绝杀谁还不一定呢!

    走到了山下,桐桐停住脚步,“晚上得找巴哥商量一下,这事我得找胡木兰配合?”

    嗯?四爷看她,“我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

    明白了!但大方向你把着就行,细节我无所谓。

    那你刚才想什么了?

    桐桐就笑,“杀人!我摆了个棋盘,一个绝妙的杀局。”

    这事有那么亢奋吗?

    有啊!我跟你说,这里面的东西,有趣的很呐!

    行吧!你这个兴奋点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可这兴奋了没几分钟,就被一消息给心情全打落了,“看见红桃了?”

    于晓曼点头,“那个水仙说的!那姑娘想来不会认错。这事我去办吧,你去省城太打眼了,我去!我叫上槐子,带着那个水仙,路上也好套水仙的话。要不然,这么直接去问,不合适。”

    林雨桐看向于晓曼,别人她不放心,但是于晓曼的话,足以叫人放心。

    第407章 重启征程(153)

    于晓曼专门带了槐子去镇上,先去面馆吃面。

    宽的跟裤带似得biangbiang面,蘸着汁子吃味道特别好。于晓曼问老板说,“有花生酱芝麻酱没,解开拿点来,另外算钱。”

    饭馆对面就有戏楼,戏楼的边上就有卖香油和芝麻酱的,老板娘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买二两芝麻酱。”

    戏楼,这个点还早,戏楼还没开门。深秋了,二楼的窗户开着呢,证明住上面的主人已经起了。而卖芝麻酱的大叔耳朵聋了,听不见。老板娘声音再大,他也听不见。

    槐子笑看了于晓曼一眼,然后起身,“大嫂,你忙吧,我去买。”

    嗳嗳嗳!好嘞。

    槐子拿了空碗出去,跟大叔买芝麻酱。这么近的距离,依旧得扯着嗓子喊,“要二两芝麻酱。”

    啊?哦!

    这边芝麻酱还没装好,戏楼上面就探出个头来,“槐子哥,你买芝麻酱呢?我家还有花生酱,你要么?是给长平买么?你等一下,我给你送下来……”不等槐子接话,人又缩回去了。

    槐子付了钱,端了芝麻酱回去,老板娘给解开,两人一人一个小碗的酱料碗,用来蘸着吃面。

    面还没到嘴里呢,水仙抱着个罐子来了,看见于晓曼就翻了下白眼,“于大姐也在呀!”

    于晓曼吃的斯文,速度却也快,只催槐子,“还要赶路呢,快点吃吧。”没搭理水仙。

    水仙往边上坐了,问槐子,“槐子哥跟于大姐要进城么?我家的马车刚好要进城,接喜乐班的钱师傅,他的老生唱腔最好……要不,坐我家的马车吧。”

    “不用了!”槐子客气的笑笑,“周团长的副官今儿进城办事,车马上就来。”

    坐汽车吗?我还坐过汽车,我跟你们一起!

    槐子指了指他手里的罐子,还有她身上的衣服,“这么走,不合适吧?”

    水仙抱着罐子就跑,“可千万等着我。”

    人一走,两人麻溜的把面都吃了。擦了嘴,站在门外等着。也就两分钟,车过来了,于晓曼没瞧见水仙,就说槐子,“李副官肯定没吃饭呢,买点甑糕给带上。”

    副官在车上摆手,“不用不用!”

    槐子还是去了,买了一斤甑糕,够副官跟司机吃了。这边你来我往了几句,水仙就跑来了,后面跟着她娘,小脚的女人紧追慢追,追不上,只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就看着水仙上了车。

    后座坐了三个人,有些挤。

    李副官呵呵笑了一声,干脆吃甑糕去了。

    水仙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不得消停,问槐子说,“槐子哥,进城有事呀!”

    槐子点头,“有点事。”

    别的再不多说,水仙嘟嘴,把玩着辫子。

    进了城,司机先问后面,“杨哥,把你跟于老师送哪?”

    于晓曼就先道,“赵家布行吧,听说那个布行最大。知道在哪吗?”

    那还真知道!

    布行午间门脸,确实很阔气!这边槐子还没下车呢,那边的门子水仙先下车了。三个人都在这里下,李副官给了槐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叫司机开车赶紧走。

    于晓曼不搭理水仙,进了店先往绸缎那一片去,见了喜庆的料子就叫拿了看看。

    伙计就忙道:“这位小姐眼光好,这料子做旗袍最好了!新娘子穿最是喜庆。如今天凉了,要是日子紧呢,就选这种的,料子厚还平整,做夹旗袍最好看。要是日子选的远一些……”

    “就这个吧!”于晓曼把料子搭在身上,问槐子,“好看吗?”

    槐子站远了两步端详,特认真那种,然后点头:“好看!就这批吧……”说完还问于晓曼,“多添几件吧?”

    于晓曼扒拉开槐子,又选了花色简单的,扯了槐子过来,搭在槐子身上,然后问伙计,“这个做喜袍,得多少尺寸?”水仙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这是要成亲呀?!她都结巴了,“男人……男人都是做西装的,谁还做这老古董的东西。我知道有卖西装的地方,去不去?”

    于晓曼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好心?”

    我就是这么好心!我就是得叫槐子哥知道我的好!你管的着吗?

    于晓曼把那料子放下,问说,“你说的地方远吗?”

    不远!

    于晓曼一边跟着往出走,一边道,“这城里地方不小呢,你熟吗?我可没时间跟你绕,一会子李副官回去,咱还得搭顺风车呢。”

    “这肯定去我熟的地方呀!”水仙嗤的一声,“难道我还能带你们去陌生的地方。”

    “那可保不齐,你故意绕,叫我们今儿的事办不成呢!”

    水仙指着前面,“那是南门,我昨儿还在那儿做秋装了。”

    “你还说你昨儿看见林先生她妹妹了呢?什么眼神呀!我能信你?”

    “真的!特别像!我从裁缝铺子出来,瞧见她穿着旗袍烫着头发手里还拿个小坤包,从前面那个国货公司里走出来。国货公司知道的吧,总部在沪市,这是西京分公司呀!”

    于晓曼就嗤笑,“昨儿那天冷成那样,穿着旗袍?什么样的旗袍?是哪个堂子里的姑娘吧?”

    “不是!就是料子很好的那种旗袍……”说这话,就进了国货公司,水仙指了指绸缎柜台最边上的那一匹,“你是哪个素色的,就是那种薄厚的料子。我骗你干嘛呀!昨儿我来的早,那个点堂子里的姑娘还没起呢!谁眼睛有毛病?你眼睛才有毛病。”

    槐子多看了这个水仙两眼边收回视线,小曼在那边已经开始选香脂了,“这个给我拿四盒。”

    槐子就道,“那你慢慢选着,我出去一趟。”

    小曼点头,“快着点,我不怎么想转了。”

    成!槐子出去直接掏出照片,找在门口要饭的几个孩子打听起来,这些孩子都是机灵鬼,最知道不惹事的道理了。

    拿了钱,给看了照片。就有孩子知道,“穿了身跟孔雀似得旗袍,都没见有人穿过那种的。脚上的鞋这么高……烫着头发……进去空手,出来也是空手……”

    另一个孩子道,“前儿还去过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了可多的糕点……我去讨要,她给我半个,剩下的半个她全塞她自己嘴里了!穿的像个有钱的太太,但肯定原先不是有钱人……”

    是说处处都透着抠唆。

    槐子知道了,等再进去的时候,小曼真买了一身西装,见了他就比划,“我瞧着行,你看呢。”

    嗯!你看行就肯定行,“还要去别处,要不,叫他们给送货吧。”

    送货得登记,槐子跟经理在这边说话,那边小曼就漫不经心的翻看送货记录。

    昨儿的有一单,选的货品一瞧就是给老年人用的。鞋子的尺寸等等,给丁家老两口用应该是合用的。

    默默的把地址记下来,就喊槐子,“算了,别叫人家折腾了,咱还是带着走吧。”

    一出来,槐子就打发水仙,“我们得去一趟杨将军府上,你跟着怕是不合适。”

    “那……那我去东门等你们……”

    槐子点头,“行!我们大概下午,打东门过。”

    好嘞!

    等水仙跑远了,槐子才道:“这个水仙的背后,还得查!”

    她有问题?

    “不是她!是她成长的环境……有问题。别的姑娘,说起堂子都不好意思提。可这个没心眼的姑娘说起堂子跟说今儿吃了什么一样……”

    嗯!于晓曼一边应着,一边在前面带路,按照刚才看到的地址找去。

    地方不偏僻,是个小院。

    找对了地方,两人又绕到街上。街口有卖甜井水的,槐子过去掏钱,“订三天的水。”

    哪家呀?

    槐子说了地址,“没水了,我加点钱,现在就给送一趟,行不?”

    成!

    水铺子吆喝着送水了,有小伙计挑着水就走。小曼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小伙计敲门,看着门打开,看到开门的是个大娘,路过的时候,还从开着的门缝里看见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红桃。

    她一闪过去了,红桃没发现,那开门的大娘出来跟小伙计掰扯,“……每家没订水……”“那我家老板还能记错了?”

    怎么掰扯的于晓曼不知道,但她确定,是红桃回来了。

    那户的大门吱呀呀的关了,大娘回去,里面厅堂里还坐着个穿着素色夹旗袍的妇人,妇人开口就问说,“谁呀?”

    “送水的,走错了?”

    是走错了吗?“是走错了!这送水的,见天的都有走错的!”

    “门口过去什么人了吗?”

    “过去了个姑娘!”

    “见过吗?”

    “……没有!”

    妇人变了脸色,“咱们这是死胡同,她去哪?”

    这大娘赶紧往出走,正好瞧见那姑娘离开的背影,见她手里拎着篮子,篮子里是乱七八糟的衣服。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没事,是个浆洗脏衣服的。”说着,朝院子里一看,咱家这晾晒着呢,人家觉得没活,没敲咱家的门也正常。

    妇人朝外面的红桃瞥了一眼,垂下眼睑的时候带着几分厌恶。蠢不可及的东西,低等人的出身像是刻在骨子里。见了好衣裳就上身,也不管什么天,穿着就跑。点心十斤,十几斤的采买,只要不是花她的钱,她就恨不能多占点便宜,唯恐吃亏了。

    想不明白,林三娘那样的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愚不可及的妹妹。

    于晓曼在回去的路上,也是这么跟槐子说的,“……应该不是被胁迫的!她出来能采买东西,哪怕有人跟踪,可给万众药铺捎个口信的机会绝对是有的。以万众的名声,谁都会帮这个忙的。哪怕是买东西,买一两件东西叫人送货送到药铺,这目的也能达到。但她没有!她要不是蠢,能是什么?”

    跟那个白雪似得,装蠢?

    不是!她没那心眼!

    槐子叹气,“幸而她没心眼,被人利用的可能性,高于变坏的可能性。要是变坏了……”叫林先生情何以堪?!

    第408章 重踏征程(154)

    于晓曼没多加一句评论和揣测,只把今儿的事前前后后特别细致的说了一遍。

    林雨桐之前正在给孩子开核桃,这会子手上也没停着。核桃在手里咔嚓一个,咔嚓又一个。于晓曼看了一眼再一眼,这可是新核桃呀,就这么给捏开了。

    好半晌,林雨桐才停了手,看于晓曼,“……接下来有大事要办,你要参与吗?”

    当然!

    于晓曼眼睛一亮,“先生总说我没有经验,这次我也好涨涨经验。”说着就问起来,“那个水仙,这次看来,是有些不对劲。”

    林雨桐摆手,“有问题的不是水仙,若是有害,我早就拦着不叫靠近了。”

    于晓曼看槐子,又看林雨桐,“先生知道水仙有问题?”

    林雨桐笑看她,“虽说世人都看不起戏子,但是,咱以平等的角度去看,戏子也是一份谋生的手段。他们也是人,是人,人心都大差不差。那你说,当闺女的,纠缠着一个明显不可能跟他们的结亲的人,正常做父母的会怎么办呢?”

    会勒令出门,远远送走。哪怕在城里呢,不能总见面,慢慢的就淡了。而后再找个合适的人家,把闺女嫁了,这才是真的为闺女好的。

    林雨桐点头,“是啊!这是合格的爹妈。”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为什么很多人把水仙的纠缠当做理所当然了,这还得从一些习俗说起。本来了,世俗就对唱戏这个行当不怎么瞧的上,不愿意跟他们结亲。在习俗古的地方呢,这种成见更深。因此,这些梨园行里的人呢,一般都是在行内自家结亲。你家唱戏的,我家也是唱戏的,咱俩家结亲是这样来的。但因为圈子不大,哪有刚刚好的事,因此呢,就属于结亲很困难。这一困难呢,就有些不讲辈分了。像是寡妇改嫁,当妈的嫁给那家的歌哥,带过来的女儿嫁给那家弟弟的这种事都有。

    那周围的人就越发觉得这是没规矩,正经人家出身,哪怕再穷,娶个憨子傻子瘸腿的斜眼的,都不乐意娶那样出身人家的姑娘。他们结亲,要么,你就去穷山沟沟去买个出身干净的媳妇回来,要么就是行里的,自由结合吧。男人还能买媳妇,那女人找婆家,这怎么弄呀!长的好的,很多都去做了姨太太了。姨太太是那么好当的?

    可姨太太有个好处,那就生了孩子就不再是梨园出身了,正经人家清白人家。

    所以,这样出身的女孩子,便是上了新学,在婚姻市场上,一样很难。

    于是,父母放纵水仙缠着槐子的行为,就显得很正常了!没有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别的什么阴谋。毕竟,万一缠成了呢!再则,水仙确实是……单纯的很!

    在戏班子里,看着戏长大。戏里面你侬我侬,哪怕历尽悲欢离合,可多是大团圆结尾的。

    槐子点头,这话是有道理,“可是这家咱们查了,人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戏班子人是流动的,看戏听戏,人也是流动的。有时候,请别的散班子的人来唱戏,只要不是名角,是不是别人都未必知道。而且,西北五省,皆唱秦戏。每年光是到处走动演出的草台班子有多少?那草台班子借着戏楼唱戏,跟老板分润的有多少?敢算吗?

    槐子顿时明白了,“有问题的人就在跟戏班子不规律的来往的人员里。”

    对!

    于晓曼就问说,“没有恶意?”

    这人水平不错,身负监视之责,但……确实并不恶意。

    槐子懂了林雨桐的意思了,“只怕水仙见到红桃未必是巧合!”

    林雨桐点头,“对!水仙九成九是被人引着瞧见红桃,此人必知道她会给我报信的。”

    胡木兰的人?!

    “嗯!”林雨桐叹气,“可见这个绝杀令绝不是随便下下的。”胡木兰顾念着交情,连一直隐藏的极深的一颗钉子都启用了。

    林雨桐真是这么想的,她以为是胡木兰启动了藏在自己左近能随时观察自己的钉子,可转天胡木兰亲自来了。

    林雨桐很惊讶,这个惊讶一点没作假。

    胡木兰一进阵子,林雨桐就受到了消息。她几乎是愕然的看向巴哥,“……她何必自己跑这一趟?”不是叫钉子给咱们传信了吗?如今再来,实属多此一举。

    巴哥首先想到的是,“我给老家……发电报……”

    这是猜测胡木兰派来的钉子,实在为自己人。当发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她一方面在胡木兰那里履行职责,告知了胡木兰。另一方面,却也用别的办法给咱们示警。

    这个人不好说,有可能此人真是自己人,至于她为什么不给老家汇报,叫老家通知自家这边有危险,这个不符合规定的行为,也许只是她这些年跟组织上短了联系。红桃身份特殊,若不设防,她怕出事。因此冒险这么一动!这是合理的!

    当然了,也有可能,此人不是自己人。但是呢,面对倭谍的时候,她又认为她跟自己是一家人。她的职责只有监视,并不是要把自己如何。因此,她认为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她背着胡木兰动了。若是这种情况,那么此人就有拉拢的价值。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首先都得甄别此人的身份。

    而胡木兰来,林雨桐便不能表现出知道红桃回来的事,万一此人是私下报信,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错了,都可能导致她被胡木兰问责。

    林雨桐拿了药来,递给于晓曼,“那个水仙……先叫她病上一病。这药没什么害处,叫她将养一段日子,能很好的调理她身上的寒症,对她嫁人之后生育有极大的好处……”

    水仙是唯一一个知道红桃回来的外人,又误会槐子和于晓曼婚期将近,怕是会经常过来。万一遇到胡木兰,一旦口无遮拦露出点什么就坏了。

    林雨桐必须事先把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

    于晓曼拿了瓶子利索的办事去了。

    林雨桐哪里也不能去了,在家做了好饭等胡木兰上门。

    胡木兰来的时候,离的老远就闻见香味了。她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刚到门口就碰到迎出来的林雨桐,“这是知道我来?”

    “一进镇子就知道了。”林雨桐笑着请人进去,“我才说要请你来一趟呢,你这就来了!咱俩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胡木兰点了点林雨桐,“几年不见,你是一点也没变。”几年前因为凤的事,闹的很是不愉快。这几年虽然有来有往,但两人之间,隔阂在她看来一直也在的。今儿上门,做好了被挤兑的准备,却不想,态度还算好。她入座就道,“不记恨我了?”

    林雨桐摆手,“你干的招人恨的事也没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没甚差别。”

    嘿!这话说的!

    胡木兰还没回话呢,小桐就端着饭菜上来了,“胡处长慢用。”

    说完出去了,跟许丽一起在外面守着。

    胡木兰看着出去的小桐,又看林雨桐,“还别说,你调教人的本事,很有几分。一个个的,怕是都能独当一面了吧。”

    林雨桐不跟她扯这个,只递筷子,“边吃边说!你就说,你来干啥来了?”

    胡木兰夹了一筷子皮冻,爽滑的很,她咽下去,“我之前给你的消息你收到了?”

    收到了!“什么D机关,这机关那机关的,层出不穷。我在刺杀名单上,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吗?我要为这个,那日子就别过了。”胡木兰放下筷子,“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仅出了绝杀令,还出了悬赏令。”

    绝杀令老李说了,悬赏令,还真没听说。

    但是悬赏这个事情,怎么说呢?首长们还在国党的悬赏令上呢,为这个还不吃饭了?

    林雨桐就道,“在国内,敢接悬赏令来杀我的,怕是难找。”

    这话也没错,“但是你要知道,倭国也从不缺悍不畏死之人。他们真要不惜一切代价,就是要你的命,你这也是烦不胜烦呀!只要你还活着,这事就不算完。”

    明白!林雨桐点头,“那怎么办?我能为了不叫人杀我,投敌去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大点事?!”

    胡木兰低声道,“我得到消息,已经有人跟汪那边谈判了,只要肯交出你的人头,其他的事情好谈。”

    什么意思?和谈吗?这不是扯淡吗?

    是扯淡!胡木兰看林雨桐,“你用药了,倭国国内和军营里闹闹哄哄的恶灵,是你放出去的。”

    这事都猜是林雨桐干的,也只能是她干的。

    林雨桐就笑,“我想通过你,朝外隐秘的传达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什么?

    林雨桐低声道:“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有想把毒药用在子弹上的想法的话,他们会怎么做?”

    胡木兰嘴巴张成个O,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子弹射出去,那是要经受高温的。

    我会用枪,这道理我不懂吗?

    林雨桐白了她一眼,“我是说,放出这种消息,并不是我真有这个能耐了。”

    不!你怕是真有这个能耐。

    林雨桐看她,“咱先说眼前。”

    胡木兰又抓筷子吃菜,“若是如此……怕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对!要的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好的谍报人员是要经过长期培训的,不是今儿拉来,三两个月之后就能用的。

    林雨桐看胡木兰,“再合作一切,把这些倭谍中的精英,都干掉,干不干?”

    胡木兰塞了一口肉,灌了一口酒,重重的放下酒碗——干!

    第409章 重踏征程(155)

    胡木兰在吃的差不多了之后才道,“我这次来,除了告诉你这次的刺杀不能等闲视之之外,还是一个消息,不算好。”

    “你这乌鸦嘴,从不带好消息。”林雨桐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看她,“说吧,除了汪的人可能对我动手之外,是你们还是姓陈的那边又觉得我是共党了,也想趁机干掉我?”

    胡木兰就笑,“你还知道你惹人讨厌呀!汪那边怎么觉得,我现在还不知道。陈那边说不好,你跟那边也确实是没交情。他们讨厌的很,除了查共党,对我们内部的监察也是不遗余力的。反正,正事干的不多,都在内耗。保不齐,真有针对你的。但我说的,跟这件事无关,是你妹妹。”

    林雨桐皱眉,“我还怀疑你,她出走之后,被你们的人给带走了,怕她妨碍丁旺。”

    这话很坦诚!

    胡木兰点头承认,“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叫人确实找了,但是没找到。只根据线索,发现她在沪市的车站出现过,之后就没有了消息……直到这次突然出现。”

    “是倭国人带走的?”林雨桐这么问。

    胡木兰‘嗯’了一声,“如今看,是这样的!”其实林家人和金家人挺聪明的,这么些年了,天南海北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肯定是翻腾不出来了!他们知道林雨桐能带来的好处,但更怕林雨桐给带来的坏处。说实话,这个红桃真是个异类。

    “人在哪?”林雨桐看胡木兰,“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她若真背叛了,这不是情分不情分的问题,这是家国不能容的。不劳别人动手,我来!叫她死的少些痛苦,就是我给她最后的情分。”

    胡木兰叹气,“在省城,对你的刺杀,从她到来开始,就开始了。你想干一把大的,人家说不定也憋着劲,要干一把大的。所以,咱们这次真得谨慎小心才是。”

    林雨桐起身,提两点,“车站、电厂、河坝、仓库,甚至于铁路,你们都得通知下去,注意点,别叫人当做攻击的目标。”

    这个我心里有数了,回去就办。说着就把红桃的地址递给林雨桐,“怎么用,你说了算。你既然要做饵,一切计划你来制定。”

    好!

    胡木兰起身,告诉回公署了。

    她得跟代汇报今儿的谈话内容,林雨桐由此计划,当然得全力配合。但是,有个更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林雨桐能织造毒弹。

    她进来没告诉林雨桐的是,倭国有专门的机构,在四处活动,打算利用舆论,谴责林雨桐。原因是林雨桐在使用了违规武器。

    其实他们每个国家都有,但只自家没有。可当他们吃亏了,却第一个站出来,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了谴责这个谴责那个。

    上面对此是个什么态度,胡木兰也不知道。可此事真的是大事,得告知代一声。

    电报发过去半小时,代给回复了,说是马上派人过来协助。

    胡木兰顿时松了一口气,现在确实是需要人手。

    结果第二天赵老二和谢老五就带着人来了,通知胡木兰省城见面。

    人一到,林雨桐就知道了,她看四爷:“上套了!”

    四爷叹气,“胡木兰怕是被蒙在鼓里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她……在他们那个群体里,算是个单纯的人了。”

    长平听不明白这话了,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摸儿子的脑袋,“用心看,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我是不明白。”胡木兰看谢老五,“你们老板这次这么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保林雨桐?”

    谢老五就笑,“我的胡处长呀!老板对林先生还是非常钦佩的!她是一面旗帜呀,只要她在,威慑力就在。更何况她那制药的本事!你也知道,老美的药,那要起来代价也不小。”

    胡木兰看谢老五,“是不是你们老板打药厂的主意?想要方子?”

    谢老五一脸的讳莫如深,“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怎么叫打主意呢?怎么叫要方子呢?都不对!林先生是个讲究的人,咱们出力里,他就会有所表示。这个,您懂的吧!”

    胡木兰白眼一翻,果然还是有所图。有所图这倒是正常了!她就道,“你们先在城里呆着,如今进出那镇子都会特别打眼。这次的事,以她为主,咱们为辅。她有计划了,咱们打配合就行,到时候我通知你们。如今这长安城里,只怕是倭谍密布,你们的人来了,叫分散开,别惹眼,千万别坏事。”

    那是自然!

    商量完了,胡木兰闪身出去了。

    谢老五回头看一言不发的赵老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几分侥幸。这个胡木兰呀,可不好糊弄。

    胡木兰是不好糊弄!

    林雨桐这边,也在开会。巴哥、小道、槐子、方云,还有小曼,再加上四爷,开个碰头会。

    “赵老二和谢老五一来,代的态度就出来了。”林雨桐就道,“我故意透漏出我有能耐高温的毒药,此药杀伤力极大……这个,以胡木兰的性格,必是要跟代汇报的。而代会怎么做呢?代的手里有专门研究杀人药物的人员,但是应该收效甚微。这个消息,他必然重视,且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因为这意味着武器的大规模改良。但是呢,使用这个东西,会被国际舆论谴责。在各方面,依旧离不开国外支持的情况下,他不会叫人知道,他想使用这个东西。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巴哥看向林雨桐,然后给予答案,“他既想保你……又想控制你……”

    对!肯定是既想保我,又想控制我。所以,赵老二和谢老五两人的目的就知道了。

    而胡木兰怕是只知道一半。至于怎么糊弄胡木兰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但胡木兰能被糊弄住,前提是,她对代和代派来的人,是极其信任的。他们有一致的立场,这跟私交好坏无关。

    于晓曼就皱眉,“可他们若是想控制您,怎么控制?”她不解,“您不是一般人呀!这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关着您?他关不住。关键是,他得让您出力。若是惹恼了您,您不出来,他不白搭吗?”说着,就看了内室一眼,“不会想从孩子身上下手吧?若是如此,这也太卑劣了!”

    不会,但孩子确实是软肋。林雨桐在这事上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每个人的决定,都有充足且充分的理由,各有立场而已。我今儿说这个多,就是告诉诸位,接下来咱们有一场硬仗要打。倭谍、目的不明的汪谍,背后打着小算盘的国党人员……很棘手。接下来的安排,不能出一点差错,若是错了,会死人的。”

    明白!你安排吧。

    四爷从边上拿了地图来,帮桐桐打开,在桌面上压好。

    桐桐的手在地图上不停的移动,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他也算是知道了,会什么弘晖和弘显敢以奇以险作战的根子了。她哪怕没有记忆,骨子里的东西都改不了。

    安排完了,这就散了。聚在一起扎眼,说完就各忙各的。

    等人都走了,桐桐才看四爷:“最近你跟长平得去山上,电厂那边得有故障……你得有借口上山。”

    山上就安全了?

    四爷看桐桐,“我们要去了山上,你这戏就没法唱了。”他找手叫在屋子门口探头探脑的长平,“儿子,怕吗?”

    不怕!

    傻小子!傻大胆!“你妈这几年都不怎么发威了,你听来的都只是听来的。从来没见过你妈成为林三娘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你小,记不住什么。这次,可要记住了!以后,怕是这机会难找喽。”

    长平就一脸星星眼的看妈妈,“说书的都有说您的呢,您真跟说书的说的一样,能一夜杀七人?”

    杀人是什么叫人愉悦的事吗?

    四爷看儿子,“你妈杀人,是他想,等你到了她这个年纪,再不用去杀人。懂吗?”懂!现在打仗是为了将来能不打仗的。

    对!四爷这边安抚孩子,那边看桐桐,“去吧!我这几天带着长平去别处做客去。”去哪里?

    “秋里了,天冷了。省里不少名流,都在华清池小住。政府那边邀请了数次,不去不合适。这次我带孩子过去,吃住都在山上。”

    那里驻兵,保卫严格。且,组织内必有安排!像是这种政商名流聚集,不管哪一方都要重视的。尤其是在共党到秦北之后,对秦省的影响到底如何,这些人必是要谈的。谁是什么立场,这值得关注。

    所以,哪怕是杨将军,只怕也免不了抽空过去一趟。军队驻守,内又策应,确实相对安全一些。

    再者,四爷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便是长平,这几年习武,别的本事没有,他溜了保命的本事还没有吗?

    说是这么说的,但是第二天,林雨桐还是给四爷和孩子请了一拨保镖。

    她给沪市发了电报,Q帮在长安早又门徒,警察署的署长便是通字辈的。只这些门徒连带的徒子徒孙,可调用二千余人。

    四爷带着孩子一下车,好家伙!以前是侍卫数十人,现在呢?比做亲王那时候的待遇高多了!

    这老婆江湖地位高,感觉比亲爹当皇帝那会子,给自己的待遇都高!

    什么叫做豪横!这就是豪横!

    同行的人都忍俊不禁,还真就免不了打趣四爷:“咱们金先生,可是个宝贝。”

    老婆可太宝贝了!

    第410章 重踏征程(156)

    华清池距离长安城远着呢!

    分批出城,能知道人家干嘛去?普通的百姓也没人留意这个事情。凡是留意的,那都是有点原因的。

    城里一家不大的小户人家,大娘买了菜往家里去了,进了家门就将门给关起来了。红桃穿着一件翠绿的假毛葛驼绒旗袍,披着一件枣红的披肩,正站在屋檐下,见她回来了,就问说,“可见到卖栗子的了?订了几斤货……不要熟的,生的就好!我回家要带的。”这大娘压根就没理她,直接奔着对面的屋里去了!

    屋里的妇人上面小夹袄,下面是裤子,穿的齐齐整整。大娘进来之后,声音低的很,“……城里有些动静,前头卖干过的老婆子他那外甥,是警察署的,说是出城有任务……听那意思,那林先生的男人也去了……说是好些名流都去……”

    这妇人皱眉,“跑山上去了?”

    是!

    “依你看……是消息走漏了吗?”

    这大娘摇摇头,“这位林先生,叫人拿不准。我是先期探路来的,正好赶上闹灾的时候,买了房安了家,什么也没干,就是正经的生活,一直到现在。听从我们长官的命令,忘了我自己的身份,迄今为止,这都七年了。”

    七年间,跟老家不停的书信往来,把自己的身份彻底洗白,人家也都知道自己在别处有亲眷,要不然,只凭空冒出来的人,就够惹眼的。

    她低着头,“……这七年,我什么多余的都没做……”叫我杀人,我的手都生了。

    这妇人看了这大娘一眼,“那你看着外面那蠢货,我出去一趟。”

    好!

    一出门,红桃就急忙问,“大姐,有事要去办吗?我替您去吧。”

    不用!!

    红桃抿着嘴唇看着人出去,就搬了凳子坐在门口那么看着。起风了,裹一裹,看着大门的方向发呆。

    这一发呆,就是接近两个小时。这个大姐又回来了,她蹭一下站起来,“大姐,您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红桃赶紧往厨房去,“大姐,起风了,您这跑了一趟,冷了吧!我给您弄个火盆去。”

    “不用!你歇着吧。”

    哦!

    熬到了晚上,红桃烧热水,亲自给端过去,“大姐,我给您洗脚吧!烫了脚睡着舒服。”

    这妇人把手里的书放下,‘嗯’了一声,红桃赶紧跪在地上,给这妇人脱鞋袜,轻轻的将水撩在妇人的脚面上,“这水温,您觉得还行?”

    行!

    红桃一边给洗一边给摁,而后又问,“您饿吗?我那边买的糕点多了,要是再不吃,就坏了。”

    这妇人闭着眼睛,问说,“是急着回家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大姐。”红桃小意温柔着,“我这几年都没有消息,家里肯定着急了。”

    妇人伸手,从桌上的小包里拿出个信封,“是等这个呢吧!”

    红桃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接了信封。信封里,是丁旺的照片。

    丁旺在沪市的照片,背景是一个小学,丁旺一身寒酸的灰布袍子,戴着眼镜,夹着两本课本,像是这个学校的教员。

    每个月,她都能看到丁旺的照片,只这个月的迟了几天,叫人好不心慌。

    看穿着看背景,知道照片是新的,她的心就放下了,“大姐……我听话!真的!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几年,我哪里没听话了?只要我男人好好的,怎么都行。”

    这妇人就看她,“你这人毛病不少,爱占小便宜,贪图享受,这些我是没一点瞧的上的。但是呢,你对你男人,对你公婆的好,这却叫我觉得你这人还算过的去。”

    “那是他们先对我好的!”

    这妇人点头,“对!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这几年,你吃喝用度,花销了多少,你心里有数的吧。”

    红桃点头,“是……有数。”

    “你那几根金条,说实话,在那纸醉金迷的地方,能撑多久?那玩意在你第一年就花完了,对吧?!”

    那我不是以为你们带了我走,就不用花用我自己的吗?谁知道还是要花销的。

    “第一年花用花了,第二年,你想的是,反正你啥也没有了,我们还想用你,那你不吃不喝不花用,不是亏了吗?是不是?”

    是!我肯定要算计这个的呀。

    “你其实没那么笨,你知道我们用你男人威胁你,是为了什么的?对吧?”

    红桃低着头,“你们要杀我,早杀了!不杀我,还好好的养着,肯定是有图谋的。我身上能有什么呀?要么用我威胁我男人,可我男人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要么就是用我威胁我姐,可你们也不敢威胁我姐!所以,肯定是你们想叫我办什么事,这事怕对我姐不太好,要不然你们也不用威胁我干!大姐,我说实话吧!我离家早,我家孩子也多,姐妹关系没你们想的那么亲近。我跟我公婆比跟我爹妈亲,跟我男人,比跟我姐亲。为了我男人的,为了不叫我公婆担心的,你放心,我肯定不敢不听话。但就一点,保证我男人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叫我干啥就干啥。”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痴情种。”这妇人在红桃的脸上拍了拍,然后把她手里的照片抽回去了。然后递给她一个小玩意,“这东西,熟悉吧,以前教你玩过。”

    打火机一样的相机,“是!玩过。还学会了拍照。”

    “给你三天时间,把镇子周围,给我细细的拍一遍,重点是拍什么,心里有数吧?”

    有!

    “拍好后,有人找你拿的!若是露了行踪……”

    知道!丁旺肯定得死,我懂。

    “很好!”这妇人就道,“你姐很精明,你姐夫你接触不到,但是,你外甥呢?”

    啊?

    红桃愣了一下,手都开始哆嗦了,“我外甥?”她脸上的表情挣扎的很,“我外甥……我姐保护的可好了,而且……而且,等闲人也见不上。”

    她亲姨也见不上?

    “我自来……也不喜欢孩子,真的!”红桃抓着相机,攥的紧紧的,“我不爱亲近孩子的!我跟你说过,本来,我姐很忙,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姐想着叫我帮着带。可我宁肯做针线活,也不愿意伺候孩子。那个林雨槐为啥到家里的,就是因着这个。他当年到家里的时候年纪小,就是带孩子玩的。后来他大了,又把他弟弟弄去了!不是啥主子或是要紧的人,说是叫舅舅,但那肯定不亲。不就是为了叫他们看孩子尽心的吗?我要是打小照看我外甥,我肯定能接近。我这不照看吧,我姐就不高兴,再加上槐子和杨子怕我这亲大姨亲近孩子了,孩子跟他们不亲,也不叫我亲近了!所以,孩子见了我就跑!我这要是猛的亲近孩子……反倒是惹人怀疑。”

    话才一落下,那妇人的手一把掐在了红桃的脖子上,“你挺会说话的!”

    红桃掰扯着对方的手,“大姐,脖子上要是有掐痕,怕是不好圆谎。”

    行!觉得离你姐近了,翅膀硬了?

    红桃摇头,“没有!”

    “最好没有!你要搞清楚,一个人莫名其妙失踪四年……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你当你回去,哭一嗓子,你姐还是你姐?错了!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心里,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线!而你,踩着那条线了。一单越界,你……就是她的敌人。要么,她死!要么,你男人死。你在你姐和你男人之间,只能选一个。我可以不动你外甥,孩子无辜。这样好不好,你姐死了,孩子我们放过他,交给你抚养,弥补你的亏欠,好不好?”

    红桃抬头僵硬的朝对方笑了笑,“我听话!大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乖!去吧!

    红桃才站起身来,又被这女人叫住了,“等一下,你看我这记性,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红桃看她,“您说,我听着。”

    这妇人又拿出了一张照片,“看看!意外吗?”

    红桃面色大变,那被押着,打的鲜血满头的人是丁旺?是的!衣裳还是那身衣裳,眼镜的碎片还散落在地上。她一把抓过照片,“大姐,我听话!你们怎么还……”

    这妇人笑笑,“你要真听话!”

    是!我真听话!

    这张照片允许红桃带回屋里,一晚上她都没合眼,将照片贴着心口放着呢。天不亮,她就鼓鼓囊囊的装了两大腾箱的行礼,拎着跌跌撞撞的出门。

    雇了骡车进了镇子,骡车停在羊肉馆门口。小心的撩开帘子,正看到忙忙碌碌的公婆,还有也在店里喝羊汤的三姐。她跟那个小桐一起,还把碗里的肉都给那个小桐捞过去,两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吃的有多开心。

    两人是笑着呢,可哪里开心了?

    小桐脸上带着笑,但是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全不是那么一码事,“……盯着的人是叫花子,我安排的……这会子坠在骡车后面回来了……里面肯定是红桃……”

    车上下来的,果然是红桃,且就红桃一个人,不曾有人跟着。

    小桐将羊肉往嘴里扒拉,嘴里却小声道:“姐,提防吧。”

    嗯!

    小桐又喝了几口汤,“那我可就走了,去华清池。”

    去吧!多个人多双眼睛,“顺便把你师傅带上。”贼的眼睛利,但与别的并没有帮助。倒不如打发去合适的地方。既能保证四爷和孩子的安全,对这师傅也是个保全。

    红桃站在下面,店里的人看着她都愣住了,公婆更是如此,婆婆将手里的汤勺都扔了。只三姐没抬头,直到那个小桐离开,她目送了半晌,直到看不见人了,她才扭脸朝自己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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