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住这个事,桐桐想着应该不难。四爷回来也说,万历帝是答应了的。然后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在家讨论起哪个王府比较好!当初跟着紫禁城同期建起来的十座王府,都不错!反正得有个自家的地盘才成。
两人甚至叫周宝去打听,看看哪座王府是空着的,哪座王府的人是随时能搬走的,再去问问,桂王府和惠王府大致都是个什么样子。
结果这边正筹谋准备着呢,太子打发人叫四爷了,原因是:“礼部的大人们认为这个时候出宫开府,不合规矩。”所以,朱常洛偷瞄了四爷一眼,然后不自在的挪动了挪动,但还是试探着道:“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先这么住着。”
四爷:“……”住个屁呀!先这么住着?张口规矩闭口规矩,他娘的朱常洛这个太子打从出生到现在,三十七岁的人了,他的脚就没迈出过皇宫。谁家的孩子这么养着,不得养傻了呀!这不,礼部说不合规矩,然后朱常洛就说不行就算了。
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安安生生的最好。
四爷就说,“不开府,只住出去。不设王府,就找个住处。”
这话说的朱常洛心里又不大自在,“这怎么行呢?没王府……怎么过活?”他又于心不忍起来,“你要是觉得在慈庆宫住的不自在,就求了皇爷在别处给你找个院子单独住着。”
这个院子,单指宫里的院子。四爷低声道:“您怎么不明白呢?皇爷不也是为了您吗?锦衣卫的事务,常不常半夜就有差事。我住在大内,消息不能通达,这是要耽搁事的!况且,皇爷为什么没有把锦衣卫的事务交给惠王叔?桂王叔?”
为什么?
“因为咱是亲爷俩!”四爷低声道,“皇爷不需防备他们,但咱们需要防备,对不?”
对!朱常洛顺着这个往下想,“这么说……锦衣卫得攥好。”
“城外到处是流民,京城不如以前安生了。”四爷就道,“咱们都在宫里,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说起来,真要出了乱子,要的是姓朱人的命,跟别人又甚干系?”
这话……也没错,“可那些大人不同意。”
“他们怕我开府,有属官。说到底,是长孙的事没确定,他们心里不安稳。”四爷低声道,“我给咱看着外面,您和大人们好为大哥的太孙之位慢慢筹谋。大哥一日不立太孙,我那府里一日不要属官,不算正式开府……”
“这会不会太委屈你?”朱常洛说着就叹气,“那回头多挑几个伺候的过去……”说着,又犹疑开了,“……那些大人们要问起来,该怎么答?”
“他们怕是也上折子给皇爷了,皇爷应该没看。”四爷是这么说的。
朱常洛马上道:“那礼部的大人我就先不见,等你搬出去之后再说。”
嗯!很好!
四爷出来,差点没给哽出个好歹来!
“所以……”桐桐两手一摊,“王府没有了,只一处宅子?”
是!只一处宅子。但这个宅子,得咱们自己去挑。
于是,四爷忙去了!挑宅子,得拾掇的差不多能住人,这都不是说话能做到的事。而这个时候,长孙妃的人选算是定下来了,是个叫张嫣的姑娘。
林雨桐还挺好奇的,不好奇别的,就好奇她的长相。此人据说是相当的美艳!当然,贤德也是贤德的,咱也贤德呀!但咱不美艳!
四爷在边上翻书,她一会子起来一会子坐下,再要不然起来在四爷身后戳一戳。把四爷给搅和的,“怎么着呀?”
“我想去瞧瞧张嫣是不是真那么美艳!”林雨桐摸脸,“你说人家皇帝都什么运道,娶个皇后还能又貌美又贤德的!”你再看看你,真是倒霉!我都忍不住要同情你了。
闲的你吧!管人家长什么样儿呢。我就是觉得人家貌美,我还能把你换了呀?老实的呆着吧!
桐桐才要说话,四爷赶紧打岔,“我记得今年还有一次波及极广的地震……哪一日来着,这种事最好是能叫钦天监预警……”
结果话没完呢,桌上的茶壶蹬蹬蹬的响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晃动。两人对视一眼,蹭的一下就往出跑。
整个皇宫都乱了起来,都奔着空旷的地方。脚下的大地明显感觉到了晃动,站着都艰难。眼前的宫殿不时的有瓦片飞下来,这个时候能干什么?
余震不断,什么也做不了。
东宫众人聚集在一处,朱常洛靠着太监王安,李选侍抱了朱常洛的胳膊,花容失色。王才人被宫人背着,面无血色。那边客氏揽着朱由校站在王安的身边,一直不受宠的另一个李选侍拉了朱由检站在最边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四爷看了过来扶他的王成一眼,“快!替太子跑一趟,看皇爷怎么样了?”
对对对!还有皇爷。
又是一场地震,看这动静,震源应该不在京师。但能波及到京师,那想来地震的级别也不小。桐桐偷偷问四爷:“是哪又震了?”
四爷皱眉,“还是山西。”山西河北两省,京师是被波及的。
林雨桐皱眉,“又是山西。”四月才震过一次,新建的房子还不知道有没有住进去,这又震了。真是不给人了活路了!
四爷这会子思量接下来的事,本来在心里就谋划藩王呢,可到底选哪个藩王,还没拿定主意。现在好了,不用自己选了,老天这不是有了决定了吗?
山西受灾了,那对不起了晋王,只能选你了。
但这得先出宫,出宫就得去办这件事。
心里着急?着急有什么用?你就是恨不能今儿有灾,晚上就飞过去赈灾,可有那心却没能耐,客观上你就是办不到。
这不,地震的余波才刚刚过去,人们才试探着看能不能住屋里呢,结果下雪了!
呼啦啦的大雪,真就是小孩巴掌大的雪片子直接就落下来了。
林雨桐裹着大氅站在屋檐下看着这雪片子,不由的骂了一声‘贼老天’,大雪阻断了来往的路,还想着救灾?怎么救?别说去山西了,就是出城去通州只怕路也不通了。
宏德殿里,大臣们慷慨激昂,他们只一个意思:请万历帝下罪己诏。
天降灾祸,此乃帝王无德,皇帝必须下罪己诏。
可万历皇帝会下此诏书吗?他要是肯跟大臣妥协,也不至于君臣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四爷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直接从宏德殿里退出来。站在高处,看着大雪里的紫禁城。单看景的话,此时的紫禁城是最美的时候。
白雪漫天里,四爷走的很慢很慢,他把每一步都踩的特别扎实,可回头去看,转眼大雪就将脚印覆盖上了。
他又抬头看天,以前总说‘天意’,天意是什么呢?天意就是,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以人抗天,何其艰难。
桐桐站在小院门口,等着四爷回来。
四爷远远看见了跟个雪人似得的桐桐,想来站的时间不短了吧,雪都落满身上了。他快步过去,抬手将她身上的雪给拍打了,攥着她冰冷的手,而后慢慢的搓起来。良久之后才低声道:“今儿吃锅子吧!吃个素汤锅。”
桐桐小心的瞧他,这是怎么了?心境不一样了?
应该是心境不一样了,之前总还焦躁,现在倒是一点都不了!他按部就班的干他的事,雪稍微一停,四爷就请了旨意回来,要搬家了。
结果要出宫了,王成被打发来了,朱常洛说,留王成在这边伺候。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必然是地震那天,王成对四爷稍微亲近的作态被人瞧见了,于是,王成就被撵过来了。
行吧!撵过来就在这边干吧。
小院的人都能带出去,但是女官却不允许跟了。
临出宫的时候崔尚仪过来辞行,叹气道:“王妃以后做事当三思而行。这世上的事自来难有公平,这段时日臣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望王妃不要往心里去。”
这是觉得自家出了皇宫,此后便与这个宫廷瓜葛不大了吧。
崔尚仪不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她是好意来提醒的,但却好心办了坏事!其实,人走茶凉,事态如此。她便是不来,那又能怎么样呢?顶多跟大多数人一样而已。可她来了,又这么一说,不像是好言相劝,更像是落井下石。
林雨桐笑了笑,懒得跟这样的人掰扯!至于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官,她给了丰厚的赏赐,人家也就接了。她们这段时间没反驳自己,自己让搜集什么就搜集什么,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意思。这是把本分和不想惹事刻到骨头里的两人,她也没再难为人家,非叫人家跟自己走之类的。
给了赏赐,客气了两句把人打发了。
曾经对女官,她是抱有期待的。就像是四爷,一定对朝中的一些文官,抱有别样的期待是一样的。可是事实上是,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双方的理念和想法隔着天堑。
自己失望了,四爷也失望了。
既然失望了,那对不住,四爷再搅风搅雨波及到了谁,咱可管不着了。
四爷选的宅子,是锦衣卫抄没来的一处宅子。此地原是严世蕃的一处外宅,修的极好,可是修好还没等那位小阁老来住呢,严世蕃就倒台了。之后的几十年,想要这宅子的人不少。这次为啥给四爷了呢?据说是宫里的一位公公看上了,想要来着。锦衣卫这些人不想给,刚好四爷说要宅子,这些人就把这宅子塞过来了。
这么好的宅子,没人占,想来也知道这必有什么故事在其中。可四爷也没问,这个宅子他一眼就瞧中了。精致好坏倒在其次,关键是这宅子建的,地龙和火墙都带着呢。真正耗钱的不是地上的建筑,而是地下。所有屋子的地下都带着火房,把地下那一间塞满木屑点燃,能保证一个月内室内的温度都适中。
世道再艰难,但四爷的宗旨都是救人得先救己。悲天悯人是没错,但不能因为别人没饭吃,就叫桐桐跟着饿肚子。当然也不能因着别人在挨冻,桐桐就得跟着受着。若是连桐桐在家都冻的流鼻涕了,那还能救谁呀?!
桐桐从马车上一下来,就喜欢上这处闹中取静的宅子了。等往里面一走,好家伙,宅子不大,但游廊曲折,一步一景。屋舍不多,却处处精致。
一进里面,这个温度很可以,是穿着夹袄不觉得冷的温度。
府里的事周宝来料理,后宅有崔映月。至于王成,此人跟一般的太监不一样,他通晓诗书,学问不错。在东宫一直做的是秉笔太监的活儿。因此,此人不是伺候人的,他是能当机要秘书用的人。
自家这次搬出来的动作很低调是真的!但偌大的京城没人来贺乔迁之喜也是真的!
晚半晌的时候,只崔伯来了一趟,是文姨娘打发来的,说是先叫自己忙,等安顿好了,她才好过来。这都是小事。
林雨桐应承了,又给家里捎带了不少东西,才把人给打发了。
搬来的头一天,晚饭有点晚了。四爷叫了王成一块吃,王成推辞不过,但却只肯在边上的小几上吃。
行吧!反正就是借着吃饭的空档说话。
林雨桐全程跟王成扯闲篇,家乡是哪的,为什么入的宫云云。
王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就低声道:“奴……”
“不用奴来奴去的,自称‘我’吧,没那么些讲究。”四爷说着就道,“我不反对用宦官,像郑和那样的宦官,有多少我都欢迎。但我希望,以后真的能没有宦官。有能力,那就站在朝廷上。不需以此损身体为代价做晋身的阶梯!”
王成愣了一下,而后才道:“我……听见王妃在关心时令和农事,这是多少年在宫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事了。早些年,我在宫里伺候皇爷,也给皇爷种过东西。我以为,当时我种的东西是海外来的好种子,皇爷想要试试的。可不想,种出来才知道,那东西是炼丹用的。想来王妃自从大婚后,从没好好的在御花园瞧瞧……”
还真是!宫里的御花园……真没什么可瞧的!林雨桐对那玩意真没兴趣。如今听这意思,御花园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王成点头:“若是您细看了就知道,那里空着的地方每年都会种一种叫做罂粟的东西,那是皇爷叫人用来炼丹的。”罂粟?皇宫大内种着这种东西吗?
王成垂下眼睑,“很多人都说那东西好,可我甚少见飞来飞去的鸟儿啄食它。后来,有讨巧的小太监,拿那玩意的果子偷着喂了荣昌公主的鹦鹉,那鹦鹉后来总挣脱了飞来吃。后来……鹦鹉就死了!我知道那玩意不是好东西,可我的话没人信……于是,我主动犯了错,求上面把我发配到浣衣局。因着跟王安王公公是同乡,而东宫需要背景牵扯少的人,我就被王安王公公要过去了。”
这是说他没什么牵扯,不属于宫中任何一个派的。若非要分,那也是东宫的。
四爷指了指桌子,示意他继续吃饭,而后才道:“你说,本王出宫,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王成举着筷子的手一顿,“王爷……您先得叫大家知道,有您这么一位王爷。”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出来了,四爷跟着笑,“若要闻达于天下,一则威,二则畏。这二者,又当以哪个为先?”
王成这次真的惊讶了,起身对着四爷就是拱手,“《礼记》中有言,大人之器威敬。圣人之言如此,那自然当以威为先。”
四爷则看了他一眼,“幼冲之年,何来威?无威何来敬?无威无敬,何以立足?”
王成不能答了!是啊,王爷年幼,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林雨桐这才接话,“所以,要站住脚跟,唯一的办法便是——畏!人人见了畏之如虎,那么,天下就都知道有王爷这么个人了!”
王成有点明白了,“王爷王妃可是差遣?”他立马起身,“您吩咐,我去办。”
四爷这才道:“吃完饭,找你在宫外的一些故交,打听一下,看看方世鸿如今在哪,三天内给我消息就行。”
方世鸿?方从哲方阁老的长子?有人命案在身的那位?
王成起身悄悄的退出去了,自家王爷这次可是挑了个硬茬子。
林雨桐扒拉了一口豆腐,“方从哲是浙党?”
嗯!
“说起来,浙党才是现在的执政党吧。”
是啊!浙党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执政党,朝政少有不是按照他们的意志办事的。自己得先给撕开一条口子来,要不然,自己这边除非不动,否则,就会麻烦不断!在家接待几个客人,那朝上弹劾的折子都得把宏德殿给淹了。
诸王不得结交臣子,这是一条铁律。
瞧着吧,自己没盯着人家呢,人家就已经在盯着自家的宅子了。
这事想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见血!
桐桐的眼睛亮闪闪的:拿几颗血淋淋的脑袋开局,我喜欢!
第442章 明月清风(18)
风呼号着,火星明明灭灭。
王成急匆匆的进来,跟四爷低语了几声,四爷愣了一下,“在刘守有手里?”
是!
“确实吗?”
王成点头,“东厂那边的消息,错不了的。”
林雨桐看四爷,这刘守有是谁?
四爷起身,“锦衣卫指挥使。”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皱眉,“之前……此人呢?”万历帝叫四爷监管锦衣卫,手持令牌,却无实职。不是不给,实是不能!
年龄是个硬杠子。
四爷之前收拢锦衣卫,此人若不乖觉,四爷早搬开了。而今这突然之间,锦衣卫里冒出一件四爷不知道的事来,必是这几日,又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蛇鼠两端,就是另寻他枝了。
四爷站着没言语,沉吟了良久才喊周宝:“爷要出门,拿衣裳。”说着,就又吩咐了一声,“帮王妃也拿一身。”
崔映月急匆匆的往内室去,去给林雨桐取出门的衣裳。
等把衣服捧来了,桐桐一把推开,“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结果周宝拿了两套四爷的衣裳来。一件打眼,一件不怎么打眼就是了。
林雨桐拿了那套不打眼的,直接往内室去了。四爷这是叫自己做男子的打扮,跟着他出去。
事情——怕是比四爷想象的麻烦。
换了一身装束,本就不大的年纪,压根就分不出来男女。她出来的时候顺手将墙上的剑给摘了下来,拿了就走。
四爷已经换好了,手里拎着大氅正等着桐桐。等她出来,亲自给她将大氅穿上,整理好。
王成低声道:“要不……我拿一身小太监的衣裳来……”这虽是男装,但也只主子才能穿的。
四爷摆手,“换男装不是为了掩住身份,只是为了方便的。她就是简王妃,有什么需要遮拦的?秦良玉代领夫职,做的一样是朝廷的官。”他说着,就上下打量桐桐,确定穿暖和了,这才说周宝,“牵马去吧。”
是!
大雪漫天,风声呼号里,两人从家里走了出来,而后翻身上马。马蹄铮铮,隐在寒风之中,一路朝北镇抚司而去。
夜里的京城,行人稀少。笙歌燕舞,温香软玉的地方,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外面太冷了,没有守着的人。但看那一个个的红灯笼,那灯笼上随风摇摆着的美人画,就能想象到那厚厚的门帘里面,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穿过数条街道,北镇抚司就在眼前。
马一到门前,就有人拦住了,在此处必须下马。
等两人从马上下来,这个身高就很显眼了,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了,“王爷?”
四爷亮了一下牌子,直接往里面去了。
这人马上朝里面吆喝:“王爷驾到——”
哗啦啦里面一阵声响,推开门进去,风卷了进来,把炭火吹的明明灭灭,然后一股子酒香味就冲进了鼻子。
一个满脸憨厚的汉子忙迎过来见礼,“王爷,您这个点怎么过来了?”他不好意思的朝后指了指,“夜里冷,兄弟们当值,喝了点酒。”
“王百户?”四爷看了对方一眼,抬脚就继续往里面走,“打发人,召集人手,本王在这里等着呢,有急事,要事!耽搁不得!”
是!
桐桐跟着四爷走了,那一伙子在外厅面面相觑。王百户点了几个人办差去了,自己则脚步匆匆的找上官禀报去了。
不大功夫,王百户陪着体高身长的汉子走了进来。这人朝四爷见礼,而后看桐桐,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见礼。
四爷却没有介绍,而是道:“李同知,方世鸿是羁押在诏狱吗?”
这位同知摇头,“不曾!诏狱乃是羁押重犯要犯的地方,方世鸿只是一个小小的尚宝局丞……”还是恩荫来的,“他怎会在诏狱?”
话才落下,身后就有人轻咳了一声,“那个王爷……怎的问起这人了?”
四爷朝这人瞧了一眼,“带我去瞧瞧方世鸿?”
这人不自在的动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张谄媚的脸来,“王爷,诏狱这地方,这个点了……您看……”
话没说完了,李同知不可思议的看这人,“田监事,这是何意?方世鸿在诏狱里?我竟然不知道?”
这人!眼前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这个田监事还要再说话,四爷已经起身了,“带路吧!只看看人是不是好着,不提审,不接触。”
啊?啊!那就没事!王爷请。穿过层层铁门,见到了方世鸿。
好家伙,林雨桐都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诏狱吗?铁栅栏门的牢房里,布置的跟婚房似得。精雕的大床,火红的帐子,陈设家具一应俱全。此时了,桌上的菜色还没收起来,酒壶倒在桌上,从散发的味道来看,这是美酒。帐子里发出属于男人的鼾声,放着帐子,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四爷看了这个田监事一眼,“叫里面露个脸我瞧一眼。”
田监事躬着身子过去,小声的喊道:“方公子——方公子——”
男人的鼾声还在继续,却猛的听到女子的嘤咛声,她在里面喊呢:“方公子——方公子——有人叫呢……”
“谁呀?”鼾声停止了,只留含混的一声问话声。
田监事嘿嘿的笑着,“方公子,是在下呀!”
帘子被扒拉开,里面都给露出来了。一个年过三旬的男人,身边依偎着两女人。外面寒风刺骨,诏狱这样的地方却给此人收拾了暖意融融。锦被之下卧了一雄二雌三只鸳鸯。
四爷扭脸看了一眼王成,这是方世鸿吗?
是!王成微微点头,确认这事。
四爷扭身就走,确认这个事这就可以了。
李同知看田监事,低声问:“谁把人弄进来的?”田监事呵了一声,“您觉得谁敢呢?”
李同知被小怼了一下,冷哼一声,疾步追着四爷去了。田监事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脸上却有些殷勤的很,“王爷……臣送你回宫还是……”
林雨桐扭脸朝这人脸上瞧了一下,记住这家伙!说送四爷回宫,这是嘲讽四爷无宫可回在外面耍威风吗?
四爷没再往里面去,一出来,外面集结了百十个人。
李同知看着这么多人手愣了一下,“王爷还有别的差遣?”
四爷没言语,只看集结起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中等的汉子,“刘侨刘同知?”
是!
四爷翻身上马,吩咐李同知,“看好诏狱。”
李同知拱手应承,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四爷已经给刘侨下令,“上马,跟着!”
然后这么大队人马,转脸就走了。
田监事袖手站在李同知后面,探头问道:“这是……要出事呀?”
是啊!肯定是要出事呀!
“可还没跟指挥使汇报!”田监事啧啧啧,“咱们这位刘同知呀,以为这是攀上高枝了!”
李同知没言语,看值岗的情况去了。
田监事呸了一声,招手叫了两个亲兵,“走!快!”
得给指挥使报信去!
亲兵看看要去的方向,提醒道:“这不是去指挥使府邸的路。”
知道!指挥使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那在哪呢?
在东厂厂督大太监张诚的府上。
好恢弘气派的府邸。火把映着白雪,光盈盈一片。这般的动静把门子给惊动了,这会子大门一开,门子就恶声恶气,“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敢撒野!”
四爷扭脸跟刘侨说话,“堵了嘴,扔出去。叫兄弟把府邸围住,明早皇爷赏功!”
是!
刘侨一应承,一群人各司其职,转脸控制了外围。四爷这才下马,抬脚往里面去。里面乌泱泱涌出来一群手持刀剑的太监来,身后的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两边你来我往,直接起了冲突了。
桐桐护着四爷一路往里,身后跟着王成和刘侨以及十数个好手。直到找到大厅,一脚踹开大厅的门,这府里才彻底的安静下来了。
大厅里,歌姬衣衫淡薄,吓的四散开了。乐工们抱着乐器,缩到角落。最前面,一头发花白的太监和一四十来岁的壮汉坐在榻上,小几上美酒佳肴,身边是美人环绕。此时,两人脸上的笑意还在,手里的杯子还停留在嘴边,然后,就这么顿住了。
四爷抬脚进去,看了两人一眼,“二位要这么跟本王回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急忙起身。转脸整理好了衣裳,重新站到了四爷面前。
张诚躬着身子,却一脸的狐疑,“王爷此来……又这般的阵仗……是什么意思?”
四爷找个位子随便坐了,抬手抓了桌上的瓜子,细致的剥了两个,“二位可知罪?”
张诚呵呵一笑,站直了身子,“咱家还真就不知所犯何罪?还请王爷明示。另外,王爷此番可有宫中旨意?若无旨而行,王爷您这可是大罪!您年纪小,许是在皇爷那里撒娇两句就揭过去了,可是,朝臣可不会这么想。”
四爷再没看此人,只看刘守有,“刘指挥使也这么想?”
刘守有朝刘侨看了一眼,就拱手答道:“王爷,动锦衣卫,需的臣的手谕。王爷这般调度,怕是不合规矩。”
四爷朝刘侨摆手,刘侨带着十几个人退了出去,连同这大厅里的其他人也一并给退了出去。
等大厅里清空了,四爷才看向刘守有,“本王去了诏狱,见到了方世鸿。”
这又如何呢?为这点事找来,是宫里的意思?
四爷看向刘守有,问说,“刘指挥使,你统领锦衣卫,你可知当初为何要组建锦衣卫?”说着,就轻笑一声,“你若不知道,那本王告诉你!锦衣卫,为天子耳目。说是监视不法,可真正监视的为不忠。防的就是有人作乱,对吧?”
刘守有眉心一跳,不敢说话。
四爷凑近过去,“那么,这天下臣子,在不在你锦衣卫的监听范围之内呢?”
当然在!
四爷就笑了,“哦!在呀!既然在,那么敢问指挥使,你一个锦衣卫的最高长官,跟朝臣首脑方从哲眉来眼去,想干什么?”
刘守有面色大变,“不是……王爷……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四爷摆手,叫他先闭嘴。然后看向张诚,“厂督啊,东厂成立的缘由是什么,你忘了?”
张诚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牙齿在嘴里不住的打架。
四爷就笑,“有了锦衣卫,为何会添了东厂?那是因为皇上觉得东厂更可靠,觉得在内宫之中,东厂来去自由。皇上把皇家的最后的一层安全保障,全都交到东厂的手里。那么请问厂督,你们现在是,内有东厂、外有锦衣卫,朝上有内阁首辅。三家亲如一家,你维护我,我维护你!想干什么呢?方阁老的儿子,本该去刑部问罪的,结果人却被藏在了锦衣卫的诏狱。而锦衣卫,咱们这位刘守有刘指挥使,听说是拿您张公公的话唯命是从。好好好!当真是好的很!二位之前还问本王,来干什么的,奉了谁的旨意来的?呵呵!问的好!那你们觉得这事非得有奉旨才能管?”
张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奴万万不敢有二心!奴这就进宫,去请罪。”说着,就要起身。
桐桐手上的剑一把压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方愣了一下,抬眼看四爷:“王爷要杀了奴?”说完,就哼笑看了一眼那剑,“王爷,剑没开封呢!”他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将剑一把给推开,然后起身,“王爷,没开封的剑是杀不了人的!”
四爷瞧见刘守有的手放在腰上,这是想动手呀!
他没动,那边桐桐动了,剑朝上一挑,剑尖瞬间插入张诚的喉咙,血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林雨桐侧脸一躲,那血柱子喷到前面的柱子上,飞溅的到处都是。
“谁告诉你,不开刃就不能杀人的。”林雨桐蹭的一把拔出剑来,张诚瞪着眼睛张着嘴,直直的朝后倒去!
这是死的彻底了!
刘守有的手从腰上挪开,简王爷身边这个小子,是个练家子,自己弄不过此人。于是,他单膝跪地,“王爷,臣糊涂。”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暗借朝臣,行事处处以东厂为先。”四爷绕过此人,朝外走去,只给桐桐留下三个字:“杀了吧!”
然后就杀了!
不仅杀了,王成还看见王妃从刘守有的身上摸出了利刃,将此二人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一个,拎着跟在王爷身后,从大厅里走了出去。
外面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王爷在前面走着,王妃拎着人头在后面跟着。
白的雪、红的血,搭着那两行清晰的黑脚印,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第443章 明月清风(19)
“杀了?”
万历帝蹭一下睁开眼睛,直接坐起身来,哗啦一下开来帐子,看跪下外面的陈距,“当真杀了?”
陈距跪着不敢动地方,头低的低低的,把张诚府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简王爷问他们,一个东厂的厂督,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使,跟朝廷内阁首辅勾连,是想干什么……奴安插的人当时就在内室……他是管盥洗的……因此,王爷并未察觉还有旁人在……”
盥洗就是屏风后面管马桶那么一堆事的人,那边总要有人伺候,但往往就会被忽略掉。事发的时候,当时盥洗处是有人的,然后给听到了,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内宫。他这么一说,万历帝哈哈就笑,“他若不知道屋里还有宫里的耳朵在,那他只管杀人便是,跟那两个本就要死的人……啰嗦些什么?”
嗯?
陈距抬起头来,看向皇爷,“您是说……王爷知道当时大厅里有咱们的人在。”
当然知道有人在,安插人这个事,跟下面的人是否真的忠心无关。再是忠心,总得留一线的,这个道理说给这些奴婢们,他们是不懂的!
陈距小声道:“王爷跟俩个注定要死的人,是犯不上废话的!所以,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叫皇爷您知道的……”
是啊!再是亲祖孙,在有些事上,该避讳的!
若没有这个人回这个话,万一惊着自己,慌乱之下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事怎么办?自然是要把这种可能给杜绝了。因此,他在明知道有人在听的时候,说了那么许多,这不过是为了叫自己知道:杀的对,杀的好,杀了这两人立威效果最好,杀了这两人附带的后果最小。
万历嘿嘿的笑:这小子杀了谁,杀对还是杀错,这都不要紧!只要是敢杀了,见血了,这就足够了!便是杀错了,又能怎么样?
他在乎的是:他是怎么杀的?!手底下的人是哪里来的?
陈距低声道:“杀人的是王妃……”他把下面报上来的都说了,“……脑袋都被王妃给割下来,拎在手里一路走了……那血滴下来,把雪都染红了……没见过那阵仗的奴婢吓晕的吓晕了,吓的溺了的也有……”
万历愣了半晌才问:“确定是他求去的王妃干的?”
是!
万历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是疯子家的后人呀?!”
是啊!
“疯的有点厉害!”
谁说不是呢。
“拎着脑袋出去这个,看见的人挺多吧?”
那肯定呀!那一府的人,还有锦衣卫百十个人呢。这不都看见了吗?
“知道那是简王妃吗?”
反正咱安插的钉子知道那是简王妃,那想来,别人只要不是瞎子,也大致能知道。便是当时没想到,之后怕是能想到的吧。陈距不安的动了动,这事说的,着实是彪悍了一些,疯的厉害了一些。于是,他就问说:“那……要老奴去封口吗?”
不!不用!封什么口呀!不就是盼着有个疯子吗?她疯不起来,疯不出该有的地位来,她娘家那些关系也就用不上不是?
所以,疯好啊!疯的很好!
万历说着就朝后倒去,躺在床上,拍了拍胸口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舒坦了!胸口都舒坦多了!”说着就又吩咐了,“端药来吧!把药端过来……得喝药……”
陈距利索的去了,皇爷最近喝药不用人劝,说喝就喝了。
万历帝苦的直皱眉,而后才叹气,“一天叫请三次脉吧……得撑两年……若不然,他老子就算是容他,那个大臣们也容不得他……狼崽子的翅膀得硬起来,再不济也得两三年的时间……得撑着……”
是!
“等天亮了,去告诉皇后,长孙大婚的事得操办了,这事紧着提,缓着办……”
陈距懂了,就是赶紧告诉东宫,长孙的婚事得办,这是在安东宫的心。这边用事吊着东宫,那边私下却得交代下面的,办的时候得拖延着些。这是为了把东宫的注意力从简王身上移开,也是叫东宫和长孙那边放心的意思。皇上对于大婚的吐口,在很多人看来,都觉得这是支持长孙的。要的就是这点时间差!都围着长孙转吧,给简王一个宽松的环境,这比什么都强。
万历帝躺着,盯着帐子半晌之后就又道,“跟皇后说的时候,别瞒着。把外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她便知道怎么做了。另外……简王妃杀人这个事呀,说的时候缓着些,别直啦啦的,皇后身子不好,小心别惊着她……”
是!
“东厂那一摊子,你兼管了吧!日常的事忙不过来,叫常云看着便是了……下面的奴婢不晓事,有跟张诚走的着实近的,都别留了,不要留下后患……”
陈距头低的低低的,应承着。
“锦衣卫……锦衣卫……”万历帝轻笑一声,“简王折子上提了谁,就谁吧!”
简王提谁是谁,这就是把锦衣卫全交到简王手里了。
四爷提谁呢?
“刘侨刘同知?”四爷看向这个中年汉子,“明儿旨意就下来,不用有顾虑。锦衣卫的事情,你先领着。今晚还有什么事没办,你心里清楚的吧?”
刘侨怔愣了一下,而后拱手,蹭的一下单膝跪地,“臣明白。”
明白就好!
四爷说桐桐,“手里那东西给他吧,拎着手怪冷的。”
林雨桐将两个人头放在刘侨的对面,还将两张脸对着他,“刘同知。”
在!王妃。
“这两人的对头多吗?”
多!
“有害过的人吗?”
有!
“那这么说,恨他们的人不少呢!”
是!
“那些惹人恨的事是锦衣卫干的吗?”
是……也不是!刘侨明白这位王妃的意思了,“是刘守有让干的!”
“是啊!刘守有有负皇恩,罪大恶极。恨他的人,就得叫人家恨。但是呢,锦衣卫和刘守有是两回事,恨刘守有就恨刘守有,不能把后患留给锦衣卫,对吧?”
那是当然!
“恨一起,人的心里就得有怨气!存了怨气就得给人找个撒气的地方……对吧?”
对!话是对的,但是简王妃到底想说什么呢?
刘侨抬起头,跟蹲着的桐桐视线对上了。脸还是稚嫩的脸,眼睛却平静的怕人。这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眼睛,她的眼睛对死亡太过于了冷漠。
却见这小姑娘展颜一笑,拍了拍两个人头,然后起身了,一边起身一边道:“这天冷的呀,真就受不住。”
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王妃又出声了,她喊王成,“……饿了,叫厨下做两碗馄饨吧!要大肉大葱馅儿的……鲜肉都冻上了,一时半肯定是坏不了,但就不知道好不好解冻……”
然后人走远了,刘侨一时没能明白!等收回视线了,就又对上放在对着地上的俩脑袋,看着这玩意,他心里突然闹腾的慌,脑子里冒出了刚才王妃说过的话:……坏事都是刘守有让人干的……人心里不能存了怨气……有怨气了就得有个撒气的地方……鲜肉都冻上了……一时半会坏不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适,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然后伸出双手拎了两个脑袋,扔给王百户。
王百户撇过脸,“同知……这怎么……怎么弄?”
“挂锦衣卫和东厂门口。”总得叫人把怨气撒出来吧!何况,天这么冷,冻上了,坏不了。
王百户差点把俩脑袋给扔了,他声音都不连贯了“……一直挂到……明年开春吗?”
去吧!不这么办,怎么立威呢?不这么凶悍,自己今晚的事不好办。不这么凶悍,朝上就不知道这京里还有一个简王。
文官大部分恨锦衣卫和东厂,恨的牙根都痒痒了。可恨有什么用呢?恨归恨,心里还不是一样怕的!他们又恨又怕又无可奈何的人,就被这么给杀了,脑袋都给挂出来了。那么这就不由那些个大臣不思量思量,这个王爷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反正别管是什么人吧,打从今晚之后,简王绝对不会是一个叫人忽视的人。
是啊!谁敢忽视这样的人呢?这一晚上刘侨清理了锦衣卫,凡是对刘守有忠心耿耿的,全部清理了!只京城内的锦衣卫,一晚上杀了三百多人。
另外,张诚跟刘守有的府邸,他打发亲信都给抄了。
四爷和桐桐回来洗漱了就歇下了,王成却一晚都没睡,这两府抄来的私产,有一部分运回府里了。但大部分,都运到了锦衣卫。
这边府邸不大,饶是运来的只是一部分,也足以叫家里的库房紧张了。
早起一睁眼,崔映月就说了,“数目太吓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张扬。”
林雨桐摆手,“王成心里有数呢,不合适的他不会收!”说着又跟崔映月解释这事,也是鼓励她多关注外事的意思,因此,她特别有耐心的说这里面的道道:“……怕是按照锦衣卫自己内部的分润规矩来的!若有斩获,每一层拿几成,有不成文的规定。人家是在照章办事。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猛的一改规矩,会叫人无所适从。所以,不牵扯大事的,就先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这样啊!那就没事了。
正说着呢,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来的是王成,“王妃,昨晚那个田监事来了。”
田监事?哦!就是那个说送四爷回宫那个。
林雨桐皱眉,“他?此人应该跟刘守有关系很亲近才是。”
没错!看作态应该是,“此人昨晚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没回锦衣卫。这会子人在门外,说是要求见王爷。”
天还不亮呢!
“是!”王成低声道,“我也是怕有什么急事,给错过了。”
四爷还睡着呢!他的身体远不如这个林家姑娘,她也没打算叫,只吩咐王成,“叫进来吧,我见见。”
是!
昨儿那个看似谄媚,实则不恭的田监事,这会子真的谄媚起来了,“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安!
林雨桐叫人起来,“田监事此来,有事?”
此人从怀里摸出个匣子来,然后直接捧上去,“王妃,这是刘守有隐下来的私产,臣偶尔得知。昨晚连夜晚臣便带人去查抄了,您放心,臣只带了五个人,除了我们这几个人,别人都不知道有这东西……这里有宅子有铺子有田庄,还有藏起了的古董珍宝,不能见人的金银财宝……臣都规整好在城东的宅子里放着呢。请王妃过目!”
王成看了田监事一眼,还是上前接了,然后亲自验看之后递上去。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把手搭在匣子上,看着跪在下面的田监事。
被这么看着,田监事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个小娘们邪门的很,想起昨晚本是要通风报信的,结果赶到的时候锦衣卫已经把张厂督的府邸给围住了。他一瞧情况不对,压根就不敢露头,直接躲起来静观事情的发展。结果不大工夫,人出来了,小王爷在前走着,小王妃拎着血淋淋的俩脑袋跟在后面。
一看那情况,他就知道完了。若敢回衙门去,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于是,赶紧奔着刘守明的外宅去了。得找个投名状,保住自己这颗脑袋才是。
这天下别管是谁,就没有不缺钱的!就是皇爷也一样!一个刚出府的王爷,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来的银钱?所以,只要自己能给弄来钱,就一定能敲开这边的大门。
于是,他来了。得在天亮之前偷偷的过来,如此,王爷保他才不至于叫人多想。
跪在这里,被这个小王妃这么看着,耳边是上首的小王妃的指甲轻轻的敲打在木匣上的声音,这声音叫他心里慌的很,头上的汗真就下来了。
他擦了一下,有些狼狈,但还是不敢言语。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你……有心了。”
田监事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肯要东西,其他的都好说。
却不想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声音还稚嫩的女声又说了一句,“你此来是为的什么,本王妃知道!谁不是为了活着呢!”他咚的一下,赶紧叩头,心里这点算计被人给戳破了,感觉跟没穿衣服站在人家面前似得。
“起来吧!”林雨桐看了王成一眼,“扶田监事起身。”
是!
人起来了,不敢抬头。林雨桐就道,“锦衣卫那边,你是暂时回不去了。”
“懂!臣回头就告假,只说旧疾复发,下不得床……”
林雨桐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
您说,臣听着。
“假是要告的,但是呢,事也得有人做。”
您有什么差遣,臣一定尽心竭力。
“那你近前来,我另有吩咐。”
是!田监事朝前几步,林雨桐低声道:“……朝中各位大人,私产到底有多少,哪些是祖产,哪些是别的途径得来的,你给我打听听出了。尤其是京城外乃至通州一带,有田庄的,必须得打问清楚了……越快越好,打问了多少报多少,这个事能做到吗?”
能!太能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也不难打听。田产就在郊外,又跑不了,谁还能瞒的了谁?
“但就一点,保密!”林雨桐说着就看对方,“别漏了消息!若是走漏了一点消息,我就也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锦衣卫的大门口,跟刘守明作伴去……”
是!臣谨记。
那就去吧!办事去吧。
王成将人送出去,回来之后就欲言又止。
林雨桐就说,“这以后的日子长了,想说什么只管说。不用有顾虑,说的深了浅了,重了轻了,都没关系。”
王成皱着眉,提醒道:“王妃,此人见风使舵,谄媚逢迎,实乃小人一个。”
林雨桐点头,“是!他是小人!但是小人有小人的用法,我交代的事,小人能办,君子办不了。”说着,就说起了锦衣卫里的人,“李同知与刘同知,两人为刘守明的副手,必然不能都跟刘守明一个步调,否则,皇爷就该换了他们了,对吧?”
对!上下一心了,锦衣卫成了刘守明的锦衣卫了,这是皇爷不许的。
林雨桐就又道,“李同知直、莽,刘同知有城府,心里藏事。所以,刘守明任指挥使期间,必是李同知比刘同知更得此人重用,可对?”
对!
“那是李同知比刘同知更能干吗?”
不是!只是李同知更合适。
林雨桐就摊手,“事就是这个事!道理也是这个道理。我交代的事,田监事去办,合适。”
王成明白这个道理,但他顾虑的是,“若用此人,怕是要惹人非议的。将来,也是会被诟病的。”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非议什么?又诟病什么?用此人的不是王爷,而是我!田监事是小人,而我是女人。一个女人,用了一个小人,叫他们这些大人说破大天去,能有多大的事?”她在乎这个吗?说着这个事,她自己都觉得很有趣:“这么着你看行不行……这事若真叫人抓住把柄用来攻讦王爷,你就把事推到我身上就是了。况且,怎么会叫抓住把柄呢?田监事早就该是个死人了,用完杀了了事,它能起多大风浪?”
用完……杀了?
对呀!难道留着过年吗?他不是个坏人小人我还不用他呢!一般呀,我是舍不得好人去干这样的事的。
王成:“……”愣在当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毕竟,王妃这个行径,也挺小人的!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怎么能说我是小人呢?我只是——不够君子!
第444章 明月清风(20)
“林老弟……林老弟……”
林瑜正在进早饭,吃了饭好去当差。昨儿他不当值,回来的早。姨娘又准备了单子,说是叫自己买些食材回来,去看望小妹没别的可带,家里的点心做些给带去是合适的。他忙了这些事,晚上也没出门。
早起正陪着父亲一起吃饭了,外面就喧嚷了起来。他赶紧放下筷子,低声道:“父亲先用饭吧,我出去看看!是余家大哥……”
话没说完呢,余横水直接给闯进来了,“林老弟,出事了。”他说话又急又快,“指挥使的脑袋被挂在衙门口……昨晚上死了三百多号……不光咱们,连那伙子老阉货都出事了……张诚那没卵子的狗东西,脑袋也被人给割下来挂在东厂门口……还有东厂那帮子昨晚死了的更多,正往城外化人厂运人……”
这个消息当真是吓人的很。林文宝都不由的顿住了,“是宫里出事了?”
“不是!”余横水这才看见林宝文,赶紧拱手见礼,这才道:“是简王……”
简王?
啊!就是简王,还有:“……还有……还有……简王妃。”
林瑜小心了看了父亲一眼,拉了余横水就往出走,“我妹妹怎么了?”
林宝文跟着变脸,“叫他说!三娘怎么了?是那些阉党受人指使,难为三娘了?”
“父亲,您别急。”林瑜扶了父亲坐下,“咱不着急……我这就去打听去……”二娘扯开文姨娘从里面出来,“大哥快去,家里有我和姨娘……打听到了叫人送个信……”
不!不!不!不是!余横水急道:“简王妃自己没事!我是说……是说指挥使和厂督都是简王妃杀的……”
胡说!
真的,“脑袋给给割下来拎着一路走出去的……”
看错了!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真是简王妃。”
那肯定是都看错了!不说这个了,还没吃饭吧,坐下来吃点吧。哎呀!你可吓死人了!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呀!害的我们还以为三娘出事了呢?
余横水着急,“不是!真的……是简王妃……”
不会!林瑜特别笃定,“我妹妹温顺贤良,品格端方,别人看错了瞎传的,余大哥不可跟着人云亦云。”
余横水:“……”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结义兄弟亲眼瞧见的,这事他能骗我?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辩解,但是好像不能。林家的人没人信他!
那这也别吃饭了吧,赶紧走吧!今儿肯定是宫里有旨意,咱瞧瞧动向去。
也是。
林瑜先打发余横水,“余大哥请稍等我一下,我换了衣裳就走。”
啊?啊!成!人家家里人要说话嘛。
等余横水从里面出去了,林瑜才道:“父亲您别急,我去看看情况……这两天您别出门了,叫崔伯关了大门,访客一律都不见。”
这不用你说,快去!
是!林瑜转过身来,看了二妹一眼。二娘点点头,“家里有我,我看着父亲。”
林瑜这才急匆匆的往出走,人一走,文姨娘就急了,“老爷,要不我去瞧瞧咱们三娘吧。不瞧见不能放心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混账,竟然说咱们三娘杀人……”
话没说完,林宝文就道,“杀人怎么了?”
啊?
林宝文轻嗤一声,“猪狗之辈,杀了就杀了,多大点事?!”
不是!文姨娘低声道,“到底是新嫁过去的王妃,必是没圆房呢,若是……”
跟这些不相干的,“你不懂,安心呆着吧。”
林二娘说文姨娘,“姨娘去把汤热一下吧,瞧着都凉了,父亲也没吃好。”
哦!好好好!这就去。
文姨娘利索的端着汤盆出去了,林二娘这才道:“不管这事是真是假,都得重视。历朝历代以来,没有哪朝如大明一般……您别忘了,大明迄今,已有过四个废后了……”
对皇后都是如此,对其他嫁入皇家的女人来说,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过,割下人的脑袋……三妹……应该不至于吧?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割下人的脑袋,不过是在别人的脖子上划拉刀子而已!刀子割在别人的脖子上,难道会比割在自己的脖子上更难?别忘了,我的外祖父是割了他自己的脖子的!
林二娘:“……”您说的真对!您要非这么比的话,好似真的没什么的。
她觉得跟着亲爹没法说话了,只叮嘱道:“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大哥回来之前,您不能出门,更不能上小妹那边去……”
“就那点事,就兴师动众的上门?”林宝文起身,甩袖就走,“你爹是那么没城府的人?”
林二娘:“……”没法说话呢!
等文姨娘端了汤来了,她朝书房指了指,“给送进去吧,今早都没吃几口。”
是!等文姨娘送进去的时候,就见老爷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不停的拍着胸口。她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才到跟前去,“没事,别怕……必是不能出事的……”
谁怕了!林文宝坐好,端着汤碗的手还在不住的抖,“我就是高兴……那样的东西除掉了,好啊……好……”
好好好!都好!您别抖,把汤顺利的送到嘴里,就更好了。
是啊!太子爷也是端着碗,饭送不到口里,生生给吓住了。
王安低声道:“殿下,这是好事。”
对对对!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
朱常洛指了指桌子人参粥,“这个……给王才人送去,就说……就说我今晚上过去跟她说说话……”说着,就想起什么了,问身边伺候的,“李选侍呢?”
听说宫里昨儿弄死了好些人,今早一打听缘由,根子在简王和简王妃身上,当时就不大好了。只说是身上不协,怕是起不了身的。
朱常洛就赶紧道:“不要叫她躺着了……赶紧的,收着的银子都拿出来,叫人给简王送去吧!他们小两口子刚开府,什么都没有,日子怎么过呀!”说着就看王安,“还得劳你跑一趟,亲自给送去才好!”
应当应分的!但是只把那些银钱补上,是不是太过刻意了呢?他就提醒说,“王妃居功至伟,是不是赏些什么……”比如,衣裳料子,首饰钗环,摆件玩物,都是可以的呀!表达亲近之意,不行就问问王才人,如此,便是送的不合适,也怪不到您身上。
朱常洛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应该赏些什么的,可赏什么呢?他想起来了,“是不是我那个亲家……还没有差事?”
王安点头,不赏赐东西,给个别的赏赐,也行。
却不想这位太子话音一转,“安排职位,怎么跟吏部的大人说呢?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任人唯亲呢?”说完,他就叹了一声,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好一会子,他突然大手一拍,想起来了,“林家是不是在老家还有两房人?这样吧,我赐给林家一个大宅子,你再挑几个人,叫他们去林家老家一趟,把林家老人和另外俩房人给接到京城来……”
王安狐疑的看了太子一眼,但还是应承了,转身出去办事去了。
到了外面,他复杂了回头看了一眼:太子觉得他在施恩,把人都接来是叫林家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可是呢?此事林家会怎么想?简王妃会怎么想?会不会想着这是把人质捏在手里呢?是的!他们必是会这么想的。
事实上,今早已经有太子宫的属官提议如此了。只有如此,才能拿捏住简王和简王妃。
但是呢,这个话他没敢提,他想再看看简王再做决定。毕竟,那还是个孩子,下什么结论都太早了。
可谁知道,自己没提,太子提了。
太子提了,要是跟属官想的是一样的,那自己真是喜大普奔了!可问题是太子不是那么想的,他说施恩就真的是施恩,他单纯的想表达跟林家的亲近之意——而已。
别管太子想表达什么,反正这事做不做都行!做有做的道理,不做也有不做的道理。既然太子提了,那就做好了。
正往出走了,就见躬身跑来一人来,到了跟前一瞧,“是忠贤呀?”
“您老安!”魏忠贤跪下就磕头,“小子正要去找您呢!”
有事?
“长孙殿下给了差事,但您是知道的,小子啥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这不,就只能来找您了!您是哪个呀?这天下哪有您不晓得的事呢?”
王安点点魏忠贤,脸上就带了笑了,“你个猴崽子,说吧,想怎么着呀?”
“长孙殿下做了不少好玩意,正要打发给送简王府呢,您帮着掌掌眼,看送去可合适?”
王安就收了笑,“这话很不妥当!长孙给的,那便是赏的,别说是亲手做的玩意了,便是一根草一张纸也是要紧的!”
是!是!是!您教训的很是。
“收起来送到宫门口,我正要出去办差,捎带的就给办了。”
嗳!还是您老心疼长孙,心疼咱们。
王安出宫的时候,正碰上皇后和郑贵妃打发出宫的人,只能退到一边让了让。但因着在太子身边有体面,人家伸手叫他了,他也过去了。搭伴儿出宫,路上不免说起了昨晚的事。
“听说了吗?简王上折子提了一个叫刘侨的人做指挥使……那边直接给批了,旨意都下了。”
王安心里一则喜,一则忧!喜是给简王权利,就是给太子权利。忧的是,简王的权利过大,等将来怕是要妨碍长孙的。
这一路闲话着,往简王府去。
好家伙!好生热闹呀!一车一车的礼,排到两条街外去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这是都给惊动了吗?
他们是宫里的,当然得给他们让路。王安一路看过去,这个是皇后的娘家……这是亓大人家的……那个不是方从哲方阁老家的管家吗?
到了府门口才发现,王爷并没有收礼,只是门口放着个筐子,帖子放筐子里就行。
可下面办事的不敢,正纠缠呢。周宝正在人群里解释,“诸位……王爷真不收!才进去的是公主府和王府的管事……”
收的都是长辈的东西,官员的不收。
等周宝看见宫里的人了,赶紧挤出来,把人往里请。王安随着周宝进了府,却发现是往二进院去的。他这才问,“王爷不在?”
“王爷去锦衣卫了。”周宝低声道,“听说是宫里下旨了,王爷急忙走了。”
哦!那见王妃也是一样的。
到二进之后,人到跟前,帘子就撩开了。王妃清脆又欢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你可得告诉姑母,就说改天我一定过府去,陪姑母说话!我这人吵,一刻也不的闲,姑母清净惯了的,别嫌我闹腾才好……”
周宝低声道,“荣昌公主府的张公公……”
哦!
周宝解释了就疾步绕过屏风,进去禀报了。
紧跟着,林雨桐就迎了出来,宫里来的,规矩是这样的。
这样的客人一来,其他人就得赶紧让位,走人了。林雨桐安排了王成去送人,这才把几个公公给让进厅里安坐了。
皇后赏赐了料子皮毛,这是都能穿用的东西。
郑贵妃赏赐了许多首饰,也都是上好的。
林雨桐接了,这才到了东宫。
东宫给的东西就杂了,有银票,看数额应该是欠自家的那些俸禄给补齐了还回来了。再剩下的就是木头家伙。有木盆,木盆的盆底上雕刻着许多小玩意,鱼呀鸭子呀,这是为了边洗手边玩耍的。还有木质的十二生肖棋子,不是顶好的手艺,但确实是下功夫了。怕都是朱由校做的吧!
林雨桐表现出极大的喜欢,“大哥的手艺又进益了!果然还是王爷说的对,能做这些的人都是心思极巧的人。想那诸葛孔明做的木牛流马,那是何等技艺?这样的诸葛孔明,只是不得明主,若不然,那得开创出怎么一翻基业来。”
王安愣了一下,惊讶极了,没想到简王妃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话,是王爷的态度!他们是想说,长孙也应该是个像是孔明一般聪敏又睿智的人。
孔明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辅佐别人,而一样聪明的长孙身份不同了,他自己就能建一翻伟业来。
说这个意思就是,他们支持长孙即位。
王安忙道:“王妃和王爷所赞,奴婢一定转告给太子和长孙殿下……”
嗯!转告去吧!是得转告的。
四爷忙着呢,没时间为了长孙的事,叫朝中的大人多想。所以,咱表态,咱支持长孙!所以,如今这个情况,你们都别怕。皇爷提携我,其实就是提携太子。这么一算,那么咱们就是一伙子的,就别自家人跟自家人过不去了!
第445章 明月清风(21)
得了桐桐的话,王安回去腰板都硬了。
他在太子面前极力的说简王夫妻的好话,“可见,王爷是个极孝顺的人。东宫的情况,王爷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有数的。这不,处处都以太子爷为先,对长孙又尊重,咱们在内,简王在外,殿下莫慌,咱们是极稳的。”
说着,就又道,“王妃还私下里跟奴婢叮嘱了,说是您补回去的银钱,原本是不该收的。可如今城外流民盘亘,京城不如以前安稳了。她想法子把银钱变成粮食,在城外施粥救民……这事若是东宫出头,怕皇爷多想。如今,她拿银钱办了事,说到底,扬的是东宫的名声。奴婢一听这话,竟是处处妥当,便一口应承了下来。您之前说的请林家的人来京城的事,奴婢想了想,倒是不好强求来。毕竟,京城外都不安稳,只怕一路上也不大好走。又有老人的话,这若是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反而不美了。因此,奴婢就说,殿下您给准备了大宅子,若是王妃想老家的人,不妨接了来。不曾说什么时候必须得来,都得谁来……”
朱常洛连连点头,“办的好!办的好!”说着又道,“回头把这些话,学给长孙听听……”
奴婢等会子就去。
嗯!朱常洛说着又道,“还有王才人……你去关照一下!今儿怎么听说,又不好了!这怎么好端端的,总是病病歪歪呢。照顾好她,莫叫简王在宫外忧心。”
是!
王安得了话去忙去了,先去看看王才人吧。
宫人也说不上个什么来,“今早还挺好的,吃了早膳便有些不大好了……”
“早膳吃了什么?”王安问道。
有专门记录这个女官就拿来了册子,崔尚仪低声道:“殿下早起赏赐了才人人参粥,才人用了……”
王安拿了一瞧,再翻看之前的药方,心都跟着快跳出来了,这是虚不受补了吧!他不敢言语,只低声问说,“叫人去拿药了吗?”崔尚仪皱眉道:“药拿了,不乐意喝!非说药不如那个丹药好用!可那个丹药贵的很,李选侍今儿又把后院的开支缩减了一半有余,当真买不起那个丹药了……”
王安叹气,“如今不同以往,简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尽量吧,尽量满足吧!药不吃肯定不行……回头又是过年,又是长孙要大婚,你说王才人病病歪歪的,实在不像样。丹药……回头我禀明太子殿下,若是外面有进上来的,赏下来给才人也行。不过这个事,避讳着些,别叫李选侍知道了,要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是!崔尚仪说了这个事,马上又提了另一件事来,“王才人不愿意见简王妃。”
为何?
“说是怕的很呢!”崔尚仪低声道,“今儿午睡了一觉,竟是被梦魇住了。你说,万一王妃进宫这东宫王才人不召见,岂不是王妃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安不能理解王才人这种的,只觉得上不的台面。因此,他只得道:“叫人收拾王爷王妃住过的小院,安排人过去,什么时候进宫,慈庆宫都得有王爷王妃的歇息的地方。”
两人商量着,一路往这边走。崔尚仪进了小院,王安去了隔壁的长孙院。长孙细细的在打磨一把椅子,是个新样式,刚做好的。他见了王安就笑,“我的东西学儿可喜欢?”
“喜欢!”王安嘴角翘起,不由的就带上了笑意,“王妃也喜欢!王爷和王妃还说,长孙殿下您是如诸葛一般的人。”
诸葛?
长孙抬脸问说,“朱葛是谁?哪家藩王的后人?是奉旨面圣了吗?”
王安:“……”
魏朝在边上提醒道:“殿下,王公公是说诸葛孔明!就是那个三国戏上的军师孔明先生……”
哦哦哦!知道了!他的脸一红,“我哪有那么厉害?”说着扭脸跟魏朝道:“把西边库房里的东西,都给学儿送去。他是偏我,才觉得我好的。”
魏朝心疼的直抽抽,西边库房里的东西,是这些年长孙过生日,朝臣送来的贺礼,东西都价值不低。这玩意哪能说送就送呢?于是忙道:“王妃喜欢殿下的手艺!您亲手做的东西,随便一件都比那一库房的东西贵重!”
这样啊!朱由校大方的很,“那把那一套傀偶给送去吧!他得闲了跟弟妹一处玩。”
玩?
王安退出来的时候,魏忠贤在外面候着呢。他低声问说,“没跟长孙说外面的事?”
魏忠贤一脸的赔笑,“长孙天性仁厚,又是杀人又是割脑袋的……怕惊着长孙。若是如此,见了简王漏了怯,反而不美了。”
也算有理吧!那就按着长孙说的办,送一套傀偶过去。
林雨桐拿着新送来的傀偶左右的摆弄。还别说,一个人开一个窍,这玩意放自己手里,怎么玩都不协调,邪了门了。
正一个人摆弄呢,四爷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林瑜回来了。
两人一进堂屋,林雨桐就扔下那傀偶迎过来了,“大哥,你可算来了。”说着,叫人拿林瑜的大氅,又叫端水来洗漱,回头她又亲自奉茶来,“爹还好吗?二姐好吗?姨娘呢?都好着呢没?”
都好!林瑜上下打量了一眼妹妹,比在家里气色好多了!长高了许多就不说了,养的也是面色红白红白的。头发乌油油的,随意的垂着。瞧着过的挺好的!
那边四爷过来瞧了一眼那些东西,就皱眉,“宫里来人了?”
来了!林雨桐把谁谁谁都来了,送了什么都说了,然后才道:“……长孙院里打发的人才走,又叫人送了一套傀偶来,说叫咱们玩的。”
林瑜心里一跳,这是太孙嫌弃简王太出风头了吧!给送个玩意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林雨桐就笑,凑近林瑜低声道:“太孙要是有这心眼,我们就去封地过日子去了。”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他觉得这个很好玩,我们也应该会很喜欢玩,所以,就送来了。”就这个意思——而已。
林瑜手里的茶差点端不住了,他以为妹妹在开玩笑。
林雨桐看着他,眼里哪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她叹了一声,一摆手,崔映月带着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这才跟四爷道:“王成刚得了宫里的消息,长孙不知道诸葛……”
什么叫做不知道诸葛?
林雨桐把王成打听来的消息跟四爷和林瑜学了,“……他的三国是从戏上听来的……”
四爷将傀偶朝一边一推,这个他自然知道,桐桐也知道。桐桐如今把这当大事说,其实是说给林瑜的。
林瑜能告诉谁呢?这话只能回去告诉林宝文。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不能再说了。他打岔,“摆饭吧!今儿一天没顾上吃。”
林雨桐忙朝外喊,“摆饭,今儿舅爷来了,再添一道大菜。”
得咧!
四菜一汤,中间加了个涮菜的锅,吃的是个热乎乎的劲儿。吃饭的时候四爷跟林瑜说差事的事,“我这一接管锦衣卫,你当差反倒是不方便了。跟谁都没法亲近,人家也不敢用你。不若,当差的事就别去了。正好我有别的事,需得人办……”
林瑜可有可无,怎么安排都行。
这边正吃着呢,王成急匆匆的进来,“王爷,方阁老来了,走的是后门。”
方从哲?
四爷沉吟了一瞬,“请进来吧。”
是!王成脚步匆匆的去了。
四爷起身要去堂屋待客,林瑜跟着起身,四爷一把摁住,“你陪桐桐吃饭,我出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桐桐涮了鱼片给林瑜,“这是今儿才得的鲜鱼,外面没卖的,赶紧吃,这事咱不管。”
说是不管,但外面的说话声,还是很清晰的传进来。
林瑜没见过方从哲,自然也听不出来外面那个是不是方从哲。但王爷一句一个方阁老,那想来就是了。
四爷跟方从哲分宾主坐下,就直接道:“阁老前来所为何事,我知晓。”
方从哲忙道:“王爷,犬子是有罪,但绝对罪不致死。他是过失杀人,而非有意杀人。”只是带着妓子游玩的时候赛马,马儿惊了,那妓子摔下来摔死的,“臣为何将人藏起来,说起来也是无奈。因臣所在之位,实在是得罪人太多了。但凡有为我儿分辨几句的,在有些人看来,那都是要攀附臣的小人。仵作所验的尸单,王爷想必也看了。您说说,我儿若因此而丧命,算不算冤案。”
四爷点了点桌子,“方阁老,既然您心里都知道,那您此来,是想跟本王谈什么呢?”
方从哲咬牙道:“想将那逆子带回去……”
那怕是不行!四爷看向对方,“你也知道,本王初掌锦衣卫,只知道诏狱是关押要犯重犯的地方,那里面的人,想要释放,非皇爷的旨意不可。你这开口就要叫本王放人,本王也很为难呀!”
方从哲连连点头,“臣也知道难为王爷。这事还得王爷从中斡旋……”说着,就拿出个小匣子推过去,“还请王爷笑纳。”
四爷看了那匣子一眼,“钱这个东西,谁都喜欢!可这个东西,我不能收呀!”
“王爷……”
四爷摆手,“阁老,你听我说!钱,我肯定不收!但是呢,有件事,得阁老帮着办。事办好了,什么都好说。”
方从哲沉吟了半晌,“王爷请说,臣听着。”
四爷叹了一声,“阁老,您知道的,我家里呢,还有个小王妃。王妃她素来胆小,杀人这样的事,她心里怕的很!这不,一提起来,她就做噩梦,心里不安稳呀!那怎么办呢?听人说,做善事能化解这样的事。我一想,那咱就行善吧!城外那么多灾民呢,咱施粥去!救人一命都胜造七级浮屠呢,这活人无数,得是多少浮屠呢!有时候啊,这救人就是救已……你说呢?”
方从哲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你家王妃素来怕杀人?
林雨桐边吃边不住点头,在林瑜诡异的眼神下,坦然的很:真的!杀人这事,我怕着呢!
第446章 明月清风(22)
炭盆里火炭燃烧,偶尔会蹦出一点声响来。安安静静的屋里,这点声响似乎也变的刺耳。
方从哲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淡茶,这才开口道:“王爷宅心仁厚,心系流民,臣甚为感动。赈灾之事,您放心,方家一定竭尽全力。从明儿开始,方家就在城外设置粥棚……”
只提方家,不说其他。四爷将茶盏放在桌上,然后看了方从哲一眼,“方阁老,我一直觉得,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那么透彻。我是真将方阁老当聪明人,然方阁老却将本王当三尺孩童。你这是非逼得本王将话往明白了说,是吧?”
方从哲皱眉,自己一个堂堂阁臣,在这里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掰扯,就已然是无奈了。如今竟是想调度朝廷首辅按照其旨意行事,便是手握锦衣卫,你也没这个资格。
里面的桐桐慢慢的放下筷子,年龄的弊端就在这里了。哪怕求你的人,都将你当个孩子来对待,那你指望谁把身家性命挂在你身上,跟你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吗?
外面的四爷站起身来,无奈——小孩坐在大椅子上,没气势呀!
他干脆就起身,说方从哲,“方阁老,那咱们今儿就把话往明白的说。当初叶阁老举你入阁,你可知原因?”
方从哲皱眉,不想搭这个话。
四爷也不用他答,“他是你的恩师,是你的伯乐,当初举荐你,原本是指望你能调解各党之间的关系,少些相互攻讦,多些相互妥协。你在任职初,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但你也尽量叫各党之间的争斗保持在一个度之内。你出生在北直隶,长在北直隶,你祖上三代,其实都在北直隶。你只是祖籍浙江,可对?”
对!
“叶阁老推荐你,看上你的能力在其次,关键是,他看上你能左能右的身份。北直隶的身份,叫你能游离在各党之外。祖籍浙省的身份,叫你跟浙党之人有回旋的余地。方阁老,你很清楚叶阁老此举的目的,他希望你能与浙党之人周旋,尽量维持朝堂的平衡。可是,人的能力有大小,叶阁老想叫你做的事,你发现你压根就做不到……”
方从哲攥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事差不多就是这个事,只是说的太直白了些。
四爷转过身看他,“你的仕途到此,都不算是有大的错疏。能力有大小,你的能力不足以叫你胜任那个位子,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之后呢?你没有想着办法解决问题,而是在发现浙党势大之后,随之与之同流合污。浙党本就势大,因着你的倒戈偏向,彻底成了排除异己的毒瘤!朝堂境况若此,你方从哲难辞其咎。若论罪,说你为第一罪臣也不为过!”
方从哲已然是面色铁青,站起身来,浑身都哆嗦,“好好好!好啊!老臣忠心耿耿……”
“方阁老!”四爷冷笑一声,“本王年幼,朝堂之事涉及几何?这个党那个党,本王如何得知的?方阁老曾做过东宫的师傅,太子是如何性情,如何品行,你难道不知?这样的话是太子能说的出来的吗?若不是太子说出来的,那以我之龄,我又怎说的出?方阁老,今日话出我口,你怒不可遏!可这话若我只是转述,你会怎么想呢?”
转述?
转述谁的话?除了皇爷没别人!
方从哲的脸上阴晴不定,怔愣在了当场。
四爷站在炭盆的边上,手伸出来不时的烤个火。今儿的天更冷了,地下烧起来尤自不足,还得点着炭盆才能稍微好些。他烤着火,也跟着沉默半晌,这才道:“方阁老,之前如何,暂且不论!我今儿把话给你亮在明处,对你,我只准备了两杯酒,一个敬酒,一杯罚酒。第一杯给了你敬酒了,你若不接着,那对不住,只能是罚酒了。”
这话方从哲依旧不全信!他一万个不信皇爷将这样的事托付给一个孩子。
四爷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方阁老,这么多年的阁臣做下来,忘了什么是敬畏心了吧!上面那位便是打盹,可那也是吃人的老虎。老虎放在笼子里,露出了疲态,你就觉得它慈悲了。可殊不知越是这样的老虎,越危险。它若张口,那必是全力一击。别人能不能虎口逃生不知道,但首辅大人你,肯定是逃不脱的。现在,请方阁老设身处地的为皇爷想想。身处皇爷那个位子,他会怎么做?别说这是大逆不道,揣摩圣意这一点,你若修的不到家,首辅能做到现在?”方从哲头上的汗哗啦啦的都下来了,之前还觉得冷的,这会子已然是有些燥热了。小小的厅堂、简单的陈设、稚嫩的少年,愣是给他吓的脚下不能挪动半步了。
四爷似乎也不等他再说话了,他用脚挑了个脚踏挪到火盆边上,干脆坐在脚踏上,重一声轻一声的跟对方说话,“如今的境况是内忧外患,你可能会想,内忧外患,皇爷是不敢叫朝堂跟着乱的!不敢叫朝堂乱,那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嗯!你这话很有道理!但是呢,这个前提是内乱与外乱之间,你们得有本事平息其中一乱。不管是内乱还是外乱,只要还有能力把控大局走向,那么皇爷真未必会动你们。纵着你们,容着你们,等待时机再论不迟。但是,只靠着你们,靠的住吗?若是万一一个失控,谁遭殃?乱子起了,兵临城下了,你们大开了城门,还能说是为了保一城百姓。可皇家呢?皇家丢的是脑袋!”
方从哲擦了脑门子的汗,这可算把话说到骨头里去了!不提家国大义,单以私利而言,这话都在理上。也正是只以私利而论,这话才更加可信。
可以说,因着年龄小,简王这话说的无遮无拦,把遮羞布扯开,事实就是这么一码事。
四爷给炭盆里添炭,而后才道:“如今城外流民越聚越多,他们也是人。咱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尤自冷难自禁,那你说这些人,他们怎么活。人若活不下去,会怎么样呢?他们若有异动,首先危及的就是京城。”
“京城外驻扎着军营,若有异动,半日便可平叛。”方从哲朝前走两步,“这一点,臣还是有把握的。”
四爷抬眼,看着此人就多了几分冷意,“杀百姓呀?好好好!当真是好!”
“若是叛乱,那就没有所谓的百姓,只有贼寇而已。那时,朝廷不是擅杀百姓,而是为救一京城的百姓平叛。有功而无过!”
四爷抬脚,炭盆瞬间倾倒在地,四溅的火星吓的方从哲瞬间朝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个豺狼虎豹!你也饱读诗书,你也曾教太子读书,你来告诉我,何为官逼民反?谁不知道家里的炕头热,要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来到天子之地,为的不过是不被饿死!而你们呢?你们想的是,逼反了他们,一杀了之!如此,解决了后患,且不浪费粮食。今儿,本王就告诉你,若是民反,本王第一个杀尽你这样的官宦!别觉得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错了!杀了你们,比杀了百姓好处多的多!其一,平息民怨。就是得用你们的血,叫百姓把心口那口气给撒出来。其二,筹粮、筹银、筹地。你们的积累丰厚,抄干净杀干净了,钱粮就都有了。且田地都给腾出来了!腾出了田地,我就就近安置这些流民。一正一反之间,你算算我能获利几何?好处多多,而付出的只你们的人头而已,我何乐而不为呢?其三,清洗朝堂。百姓的话说的好啊,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猪啊!离了你们朝堂就不转了?!错了!离了你们,天下清流可归心。朝堂不缺为官的,百姓不愁没人治理。”
所以,别小看了皇家,也别高看了你们自己。
四爷轻哼一声,“你一定在想,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又为何要提前告知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明处叫你知道?为什么不等事情发生了,直接做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人命!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百姓反了之后的打算。可百姓等到了哪种境况,才会造反?那是不冻死一批不饿死不批,是绝不会走的一条路。朝堂纷乱,从内心来讲,挨个杀过去,你们没一个是无辜的!可不能为了杀了你们,就拿百姓的命往里填!这就是今儿,本王跟你下明棋的原因。方阁老,敬酒和罚酒之中,你得选一杯。”
这能选吗?
没得选了!
四爷的话音落下,外面再没有声响。林瑜放下筷子,面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半晌,面色复杂。之前总是听父亲说朝堂,他其实很有些不以为意。父亲也没站立过朝堂,说的那些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
可今儿,隔着一面墙的外面,是朝廷首辅和一位王爷的对话。一来一往之间,多少宫廷秘闻,多少朝堂风云,尽在言辞交锋之间。
风起云涌动,这便是朝堂吗?
外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林瑜知道:沉默,亦是一种交锋。他们各自思量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收回视线,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方阁老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浙党他做不了主吧?要是这样……还会杀他吗?”问出来了,他后悔了,何苦问这个呀!
却不想三娘表情和语气都没变,说的那般的理所当然:“会!当然会!”
在其位谋其政,不外如是!
第447章 明月清风(23)
方从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这才道:“我得面圣之后才能答王爷。”
四爷看了他一眼,“方阁老,在你眼里,皇爷就那般愚蠢吗?你不信这些是皇爷安排的?”
“王爷幼冲之龄,何以托付如此大事?”方从哲摇头,“王爷,你说的很有道理!臣今儿也算是知道,皇室有王爷这般之人。但是,王爷,这是朝政!需得皇爷开口……”
四爷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本王幼冲之龄,又如何?!皇爷倒是想换个人派呢,可派的出来吗?桂王惠王在京,身份合适年纪合适,什么都合适,可但凡皇爷对其他王爷有任何任命,朝堂之中反对之声哗然。为何?因为怕危及太子正统!那么,此事除了东宫还有谁能办。太子身为储君,不可!长孙是将来的太孙,不可!本王还有一幼弟,不足十岁。算了这么一圈,阁老,可曾替皇爷悲凉。你家儿子三十多了,尚且需要你这个父亲庇护!我只这点年纪,却不得不出门办这样的事!方阁老,皇室被逼迫至此,再无退路!君臣之间,臣不保君,君得自保!所以,你要么从,要么死,不做第三种可能了!”
方从哲朝后退了两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王爷的意思,臣知道了!那么王爷……想臣怎么做?”
里面的桐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软了,服了,就好!
四爷看他,“城外不许饿死一人,能不能做到?”
方从哲皱眉,“王爷,这是极难办的事。一旦城外的口子开了,这便是个无底洞。会有数不清的人奔过来,如此,京城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四爷叹气,“方阁老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去问过那那些流民大多来自哪里?”也不曾!
“那你何以判断,流民只聚不散呢?”
方从哲才想说刁民,但对上这位王爷的眼睛他不敢那么说了。因此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有粮的地方就会聚人,尤其是白来的粮食……周边怕都不乏过来混饭吃的……”
这是实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四爷就道,“一,城外道路疏浚需要人手,身强力壮者,干一日活,领一日的粮食。这个粮食得稍微好些,陈谷即可。二,老弱妇孺无劳动能力者,谷糠菜干每日有供应即可。这般之下,若还有不是流民者,那又如何?这必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赈济一二也便是了。”
方从哲又沉默了,这是个办法。但是,“赈灾得有时限的,如今天冷了,之前来了京城的人,走不了。没到京城的人,也来不了,他们怕的是天气。可明年一开春,只怕流民涌来,驱不散呐。”
四爷‘嗯’了一声,“明春的时候,不需阁老操心。今冬赈济之事,托付于你,办好即可!京城周围,就这点事,就这几个月,并不算为难你们。京城之外,哪里遭灾了,该怎么抚恤,内阁该下旨下旨……把内阁的本分尽好。”
“下旨无用……”
四爷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会无用?不调度是你们的错,调度了没执行好,那便是别人的错。是错就要追究的!大明律从来就不是摆设!”
方从哲的心猛的一跳,马上懂这个意思了!这是要找一个最快捷的办法杀人的吧!努力赈灾的,哪怕做的不到位,不尽如人意,尚有可辩驳的余地。若是跟以往一样,对这些事置之不理者,那大概说了,这位王爷真敢把大明律捧出来。
大明律啊,方从哲头皮都发麻!
四爷轻笑一声,“阁老啊,我是简王,我也是要就藩的。在这种时候,我不愿意惹事!咱也都别惹事!乖乖的把事办了,不要激化出更大的乱子来,那这我的造化,也是你和那么些朝臣的造化。可要是不办,等事情坏了,乱子起了,这是皇家的劫难,也必是你们的劫难。大家同舟共济,求一个‘安’,可好?我知道浙党人头杂,桀骜不逊者也不少。这样,若有不服者,你叫人给我送个信……服这个字怎么写,本王教他。”
方从哲起身,拱手行礼之后,缓缓退了出去。来谈的是儿子的事,走之时,儿子的事还叫事?
这一个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一脚都跨出门外了,身后那个属于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传来了,“阁老,别想着不干了就能万事大吉!别人能挂冠而去,你不能!所以,别想着跑!你跑不了的。也别想着装病躲一下,没戏,你躲不了。聪明人别干自以为聪明的事,徒增笑耳!”
连这个口子都给自己堵上了!方从哲没有虎头,直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疾步出去。
出了后门上了轿子,拍打着胸口这口气都出不来!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愣是被一个孩子给拿捏住了。他先是羞愤,觉得这小子狂傲的很!可紧跟着他又皱眉,这孩子这般的性子,不像皇爷,不像太子,更不像长孙。
他像谁呢?
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但不得不说,这般年纪,这般的能为,在皇室中不多见了!好几代不出这样的人了。他若为皇储,这大明朝说不得还真有救。可惜奈何,明君不遇贤臣能吏,干练皇嗣难登大宝。
此为天数!
“天数啊!天数!”林文宝坐在炕上,缓缓的闭上眼睛。
林瑜坐在对面,跟父亲说今儿的事,只说了一半。方阁老走后,王爷就去了后面。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说天晚了,有话以后再说,今晚要不然就在府里歇了!可家里还等着,他是不能留的,坚持要告辞回家。王爷又派人把自己送回来,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拉了大半车的东西,都是三娘收拾好叫带回来的。吃的用的,他也没细看。
这会子姨娘和二娘还在里屋的炕上摆弄那些东西呢,他们父子只能留在外间说话。父亲这般的感慨,是说大明到了如今,怕是无力回天,天数若此。
可他却觉得,“许是还有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许是简王就是那个一……”
林文宝没言语,只把毯子往身上裹了裹,这才道:“回头你问问,看王爷哪天得空,咱们是得正式登门了。”
是!
正式登门哪里需要什么日子,想来就来吧。
于是,第三天,林家的人才登门的。
四爷跟林家父子去了书房,林雨桐带着文姨娘和二娘去后院。
这边真的暖和的多了!
林雨桐主要是跟二娘提老家的事,林家的老家不算是豪富,日子肯定属于能过的。但是呢,林家出了个王妃,在很多人看来,这一家不定沾了王妃多大的光,一跃成了豪富。
如今各地闹流寇,成气候的不多。就是下山来这里一抢那里一抢的,抢完就跑。专挑大户人家下手。
但是,面对真正恶的富的大地主,那些几十人的小股流寇不敢上门,他们专挑那些小地主和善人下手。
林雨桐就跟二娘说从四爷那里听来的消息,“东宫倒是提过叫老家的人也过来,太子也给赐了宅子。昨儿我还叫人去瞧了,宅子是不错。比咱家那个小宅子好多了!至少有暖阁,住进去不受罪。回头你跟爹提一句,若是担心老家受侵扰,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到京城来。”
二娘摇头,“老家未必肯来!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头问问爹的意思。不过爹也难答应,在他老人家看来,分开了好!分开了这一支掉了脑袋,另一支总还能保住香火。”
嗐!干嘛老是掉脑袋不掉脑袋的,也不嫌不吉利。
娘儿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男人们说什么林雨桐还没来得及问。反正在府里留了半日,在家里吃了顿饭。临走林雨桐又给带了不少东西,把宅子的钥匙要了林瑜,才把人送出去。
林宝文临走的时候看了自家这小闺女一眼,还不往叮嘱一句,“要脾气和顺些。”
是!一直很和顺。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安排他们干什么了?”
林宝文帮着引荐汪可受,此人在兵部,虽然公务有交集的地方,但也仅仅是有交集,私下里还是得见见。
至于林瑜,“城外这赈灾,到底是执行到哪一步了,得有人在暗中监督。再则,也得从流民中挑选些人来,有用。”
林雨桐低声道,“我叫人留意了,流民多是山西河北一路的……明春晋王……”
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嗯嗯嗯!意会!意会!
灾民得到安置,不至于这个冬天冻死饿死,哪怕只京畿一地,也叫两人的心里得到稍许安慰。晚上躺在被窝里,听着呼啸的风声,桐桐突然问了一句,“你说关外……住在帐篷里冷不冷?是不是那风吹起来,帐篷都得鼓起来……牛羊不在帐篷里挤着的话,肯定是要冻死的。”所说占了抚顺,但那在如今也就是一小城。达官显贵那不至于说冷成那个样子,但是关外的普通百姓,比之关内的还惨。这大雪盖住了草的话,这一冬,他们的牛羊吃什么?她就问四爷说,“人和牛羊都挤在帐篷里,相互取暖不至于冻死。吃的呢?吃的怎么解决?人吃牛羊,那牛羊吃什么?”
等死吗?死完了明春得打仗吧!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这么说,明春得打仗呀?”
四爷:“……”能叫我好好睡的觉,咱不提这个闹心的事,成不?
第448章 明月清风(24)
要打仗,所以要见兵部左侍郎汪可受。
汪可受是林三娘原身母亲的亲叔父,这一层关系在,汪可受自然是见了。
一样的,见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见的。方从哲要见四爷,走的是后门。而今四爷要见汪可受,也是晚上了,桐桐陪着从汪家的后门进去的。汪可受死后被追封了,被赐了匾额说是天下第一清廉之人,可见老大人的日子过的有多清苦。真就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矮小的土房,低矮的后门两侧,堆积着许多的木柴。从后院绕过去,就是院子。正屋三间,侧面两间快塌的房舍,这是不漏风漏雨罢了。想来是地震的时候房舍受了波及,墙都有些歪了。
家里没有下人,一房儿孙跟着伺候。人瞧着很是忠厚老实,见了四爷和桐桐都极其客气。
之前林雨桐觉得林家的日子穷成这样,汪家给予了安排差事,别的却不关照,是因着怕有挂碍。可现在瞧着,哪里是不关照,是压根就关照不起。
进了堂屋,里面也冷的跟冰窖似得。只得往书房去,书房不大,点着炭盆,靠窗有一面炕,老大人在炕上靠着呢。
瞧出来了,这是病了。
见两人进来了,汪可受起身就要见礼,林雨桐一把给扶住了,“叔祖父,今儿只叙家礼,不言其他。”顺便给号脉了,这身子是真的不好。
四爷帮着把人扶回去,被子往上拉了拉,就顺势坐在炕沿上,“汪部堂只管安坐,我们夫妻夜里前来,为的就是说说私房话。”
汪可受的小儿子进来倒茶,林雨桐赶紧接了,“舅舅只管早些歇着,这里我侍奉就是了。”
这般的伶俐,一点也不像是汪家女。
汪可受抬手叫儿子出去了,这才道:“城外赈灾之事,我听说了。各地赈灾的旨意也下去了,朝中这作态跟之前大为不同。再则,方阁老施压,好些人颇有怨言。”
四爷就笑,“方从哲此人,不是个肯担责之人。我逼迫他,他逼迫别人。但他是不肯承担逼迫别人的恶名的!必是将我给卖了,言必称简王如何如何……朝中大臣,怕是也有些非议,觉得简王未免太跋扈了一些!用锦衣卫和东厂立威,这是杀鸡给猴看呢!他们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事是要办的,怕被议论就不办事,那是方从哲,不是我!”
汪可受点头,担当二字,比什么都重!肯担当,便是男儿立世的根本。他咳嗽一声,把话往正题上引,“王爷此来,是为了用兵之事?”
是!
汪可受看着这个少年一眼,微微皱眉,“王爷对兵部之事知道多少?”
“锦衣卫隶属兵部,但因其本身的特殊性,内部有不少兵部的资料,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翻阅。”
哦?汪可受坐起了身,问说,“王爷如何看辽东的战事?”
这个当然是难不住四爷,这跟四爷本身善于不善于用兵无关,关键是,明朝的战败史,就是他家老祖宗的发家史!有时候了解你的,不是自己,反而是敌人。要论谁把大明的弊端抓的准,还有比大清抓脉抓的更准的吗?
桐桐是这么想的,但是呢,在四爷看来,后人总结,多少有些事后诸葛亮。许多事情,其实都从时下而论的!
说起这些,四爷更头疼,“在我看来,辽东战事弊病大到无从下手。最难解决的便是将多,但是难调。这跟唐朝时期九节度军队偏偏溃败于相州是一样的!将不少,却出自多门,难以调度,难以协调,此为一弊也。”
汪可受眼睛一亮,这算是点到了要命的地方了。
林雨桐给汪可受倒了热茶递过去,就听四爷又道:“除了将,还有兵——兵弱且难用,此为第二弊也!当然,这不全是兵的错,粮饷供应不上,兵哪有体力打仗,哪有心气打仗,从来引出了第三弊,饷久且难继。”
汪可受缓缓点头,将、兵、粮,此三者都出了问题,此一战不说对手那边的情况,就只自身的问题,都难以克服。他特坦诚的道:“说句关起门来才敢说的话,人人都说后金之主为蛮夷,但在我看来,此人为一代雄主,这样的强悍的对手本就难制。再加上辽东用兵,得看天时地利,辽东地险,易守而难攻,这就又增加了辽东战事获胜的难度……若是两军交战,对方能据地势而坚守,咱们若强攻不下,战事便难以为继。王爷很清楚,咱们的补给跟不上。如今所筹欠款能支持打多久的仗,我相信不仅咱们清楚,想来那位大汗也一定很清楚。咱们这朝堂之上,蛇鼠两端,卖消息以取私利的人绝非一两人而已!”
所以,这是一场还没打,就注定赢不了的仗。
“可哪怕赢不了,这个仗还是得打!”汪可受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咳嗽声连连,“若不打,当兵就再无粮饷。若无饷银,谁来戍边。若不戍边,关外的鞑子转眼可入京师……王爷,说句不怕打击你心气的话来,咱们得靠着这一场又一场的败仗拖延时间,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变数……”就像是濒死之人,一边喘息一边挣扎,为的是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灵丹妙药。
“臣知道王爷之心,然如今这境况非人力可为……短期内,这败仗不吃也得吃……”
汪可受说的都是一般人不敢说的大实话!
哪怕他嘴里的鞑子这个称呼叫四爷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特真诚的拍了拍汪可受的肩膀,“朝中有汪堂部这样的官员,乃大明朝之幸!”
回头四爷请了太医给汪可受看诊了,药是桐桐抓好的,给送去叫按时服用的。
这些事本就叫人焦头烂额了,可宫里这个时候添乱——王才人病重。
太子叫王安亲自来说了,请两人回宫,怕是病不大好。
林雨桐急的呀,开春要打仗了,咱现在别添乱,赶紧好了,咱别耽搁事。于是,她跟四爷进宫的时候,就想着,看看症状,回头配个丸药当丹药进上去,先把命救回来再说。
可是一进宫,却见不着王才人。
王才人不见她!
崔尚仪低声道:“小院空着呢,王妃去小院安置吧!”
婆婆病了,想出宫?做梦!大明律上,对不孝那是绝不容忍的。别说不有病不侍奉了,就是日常跟婆婆顶嘴,那真要认真追究忤逆,能判死刑。
你说这个怎么办?
她可病的太是时候,不仅是拖住了自己的手脚,还拖住了四爷的手脚。便是万历帝偏着四爷,可在亲生母亲病重儿子却不侍奉这一点上,绝对不会妥协的。
而且,不孝是为大罪!将来真想干点什么,只不孝这一条,就够大明的这些官员碰死好几轮了。
林雨桐急的直冒火,这么下去不行。还是得给瞧病,明着不叫瞧,暗地里还不行吗?夜里偷着去,弄晕了行针,下重针,还就不信了,把人救不过来?
她说干就干,慈庆宫就这么大的地方,做到这个真不难。
王才人瘦骨嶙峋的,这丹药没少吃吧!回头得想法子断了此人的丹药才成。她真就给下了重针,不敢说这就好了,但明年六月之前,应该是无碍。
心里想着第二天差不多就能有消息了,却不想左等右等也没听说好点了。
她一问,人家说还是老样子。
再一问,人家还是说进的少了,比昨日还差些。
林雨桐自己都懵了,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不行!我晚上还得去。
四爷摇头,“病有真有假!她就是欢实的能撵兔子,可非要说病重了,你能奈何?这是有人想绑住咱们的手脚。这其中不乏东宫之人!”
太子是默许了吧!
四爷低声道,“就这么着吧!如今,我还能进出宫,还能兼顾锦衣卫和城外的流民……若是再坚持,朝中的反应大了,到处都是因为咱们不孝而弹劾的折子,连万历帝都未必压得住!”说着,四爷的声音渐冷,“别急,再着急没用的!越着急反弹越大!得有耐心,比当年在雍王府还要有耐心!这世上多的是犟驴,骑着不走,打着倒退!有时候,这好与坏,是比对出来的!不叫他们经一遍什么是坏,他们就不懂什么叫好!”
他说着,就扭脸看桐桐,“做大夫的时候,你也知道,你不能救尽天下所有的病患。现在,就需要你有这样的心境。”
林雨桐就笑,“我不急!”
有这时间,正好叫咱们慢慢长大。
这一病,就过了一个年头。
万历四十七年春,装病的王才人该是还在继续服用丹药,结果入了三月,真的病逝。
而在同月,林雨桐从四爷那里得来一个叫人觉得幻听的消息:辽东大战之前,主将杨镐在辽阳举行了誓师。
何为誓师呢?就是全部人马都集合起来,咱们宣誓一次!谁谁谁你们所率多少人马,要走哪一路,于什么时间抵达什么地方,去攻打谁谁谁,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完成任务。
听的人热血沸腾,好似很像那么回事!
可他娘的你行军打仗,难道不知道一个‘密’字!你把你的战略意图,喊给努尔哈赤知道了,蠢货!林雨桐扭脸看四爷,“没给提醒吗?”
能没提醒吗?汪可受跟着去了,走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了,还专门派了锦衣卫去,用以刺探军情,还要怎么提醒?
可提醒了,他杨镐就听吗?!
林雨桐没脾气了,扭脸看四爷,“所以,咱们现在是该为你家老祖宗喜呢?还是该为咱们自己忧呢?”
爷喜不起来,也忧不过来!就是觉得,有点——想死!
别呀!动不动想死也不像是你呀!桐桐靠过去,拽着四爷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觉得你家老祖宗其实赢的也挺没劲的!”
嗯?
对手太蠢,不是你家老祖宗有多牛!真的!其实咱跟你家老祖宗比起来,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吧?扑棱起来,将来平定关外,一统天下!老祖宗败给子孙后代,那是荣耀!
四爷:“……”你安慰起人来,越来越别具一格了!
第449章 明月清风(25)
杨镐号称四十七万的大军,战败于辽东。
当然了,这号称的人数,但其实损失四万多人,四万匹马,还有无法统计的兵器。朝中一时哗然,上书议杨镐死罪。
万历帝均没有回复。
四爷扫了一眼满地的议罪折子,再看看万历帝青白的脸色,从折子中间穿了过去。
万历帝朝外指了指,“等着人的不少?”
是!还有大量的折子正往过送呢。
万历皇帝将折子踢的更远一点,“等着朕批呢?等着朕批呢!这折子怎么批!”说完,就看四爷,“你说,杨镐该杀吗?”
“不能现在杀!”四爷过去将近处的折子扒拉开,“坐在上面要考虑的问题,朝臣不懂。”
是啊!他们不懂。
万历皇帝胸口起伏,不时的咳嗽一声,“誓师这个事,得两面看!将多,不好调。他请尚方宝剑斩逃将,目的在哪呢?就在于他知道获胜的障碍在哪。坐在上面,不仅得想下面这些大臣的罪在哪,还得想想他们的难在哪!更何况,吃了败仗马上就把主将给杀了,那么辽东之事,交给谁?莫说杨镐种种苦衷,便是没苦衷,他就全是犯了蠢了,那也是押回来可以,杀——暂时不行!咱得叫人敢去辽东,敢去打仗。”是这个道理。
“但这个道理,那些大臣是不想懂的!他们心里的条条框框,比谁划拉的都明白。只要送来的折子给批复,只要朕说不杀……你瞧着吧,跟我讲道理的折子明儿就能把这里淹了!讲道理那是讲不过人家的……所以,干脆就仍在这里别管了……有时候,有些事,拖着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发了一肚子牢骚,万历帝问说,“今儿过来是……有事?”
“出宫,过来跟您跟说一声。”四爷说着就起身拱手,“晚半晌的时候就带着王妃出宫了。”
万历帝点点头,“要好好守孝。”
是!
王才人没了,宫里停灵入棺。宫里皇上皇后在世,太子也还活着,不管是尊者还是长者都活着呢,她一个小小的才人,丧事不可能能有多大。
该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没错,但是七天后得从东宫移出,停灵在别处。便是孝子孝女是逢七过去上香而已,平时有专职人员守在停灵处办丧事。
四爷和桐桐自然就不用在宫里呆着了,收拾东西,这就要出宫回家。
要出宫了,太子说,先过来吧,说点事。
于是,两人去了正殿。
去的时候东宫的人基本都在呢,相互见礼然后落座。
朱常洛的视线不由的在四爷身上停了半晌,这个次子长的已经是个半大人的样儿了。站在他面前,不比他矮多少。之前还瘦,如今瞧着健硕了起来。身高体健,相貌堂堂,一身白袍在身,儒雅里自带几分风流,颇有些样子了。反观边上的长孙,做哥哥的到底比做弟弟的矮了一个头似得。
他皱眉,说跟着朱由校的魏朝,“怎么伺候的长孙?”
魏朝忙道:“回太子爷的话,自从才人没了,长孙殿下吃不下,睡不着……”
林雨桐:“……”我们吃的下,我们也睡的着,我们不孝呗。
她才要出声怼一句的,谁知道上面坐着的朱常洛连连叹气,“可怜见的!”这边才感叹完,人家紧跟着又来了一句:“王才人没了,为父知道你们伤心,难过。可身体更重要!没有亲生母亲照看……长孙呀……”
朱由校忙起身,“父亲。”
“以后就叫李选侍照顾你吧!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朱常洛跟儿子交代了,马上扭脸拉了李选侍,“你膝下无子,以后,要拿长孙当亲儿子,要好好抚养他……”
林雨桐:“……”你家大儿子都已经在准备大婚了,你叫你的小老婆抚养他?
朱由校嘴角翕动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一遍站在她身后的妇人,然后立马跪下跟李选侍磕头,“见过母亲!”
林雨桐:“……”算了!朱常洛又活不长,跟一个活不长的人,我较劲干嘛?人家都乐意,我不乐意的着吗?
只要不是叫四爷认谁为母,怎么着都成。
那边朱常洛这才又看四爷,“那个……你娘她……”
“缝七我跟王妃回宫,今儿就出宫了。”你敢开口叫李选侍给我当娘,你信不信今晚上桐桐就敢点了你的慈庆宫。所以,闭嘴吧!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去,少打搅我。
这么一强硬,朱常洛果然不敢废话了,“那……那赶紧吧……若是晚了,天也冷呢。”
于是,两人从里面脱身了,出来就走,先回家再说。
马车上,崔映月低声道:“李选侍……是不是将来要做皇后?”
嗯!他们是这么筹谋的!但是,光筹谋有个屁用呀,她没那个命。
林雨桐说崔映月,“不用关注那些,没意义。”
可在很多人看来,东宫的态度是有特别意义的。
意义不意义的,说这些都多余。四爷和桐桐现在窘迫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你这守孝,回家没有问题。但是回家之后,不能待客了!有规矩的客人也不会这个时候上门了。
为啥当官的父母死了又是结庐守孝,又是丁忧呢。根本原因就在于这个孝之一字,不是你认为的道理是道理,那得世界普遍认为的道德观才是道德观的。
便是林瑜上门,都不能叫林宝文知道。而且每次来,必是走后门。
一冬的赈灾,至少京城之外还是有些效果的。开春了,今年这春来的还算是和缓,春上几场小雨之后,流民自己就退了,回去种地去了,怕误了农时。
本来挑出来的一些人,一直在通州那边养着呢。
林瑜今儿来,就是说这个事的,“之前找的十八个读书人里,有十六个请辞。”
原因呢?
“觉得王爷在守孝,再有别的差遣也不合适。”
四爷点头,“赠给仪程,送他们离开。”
“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是没了爹娘的,都留了下来,如今都在农庄了。”
四爷嗯了一声,“剩下的这俩先生,先留在农庄,教这些孩子念书算数,别的就不教。过几日,我给送两个武师傅过去,叫他们先学文习武吧……”
好!
林瑜回去就跟林宝文叹气,“可能真是天数。”
又偷着去三娘那边了?
林瑜低声道:“儿子之前明显感觉到王爷想要大干一场。这王才人突的一病紧跟着过世……生生阻断了王爷的打算。”
可人伦大礼,就是放在什么时候也不能破!许这就是大明的气数吧。
林宝文说林瑜,“下次再去,告诉王爷,不可着急,再着急也得等到明年,过了一年的热孝再说。没有这一年的沉淀,留下的后患将无穷。”
林瑜沉吟道:“我察觉王爷好似也没以前那么着急了。”
林宝文愣了一下,而后扬起眉毛,“他不着急了?”
是!
林宝文哈哈就笑,越笑声响越大,“好好好!看来为父得出一趟远门了。”
干嘛?
去请几位在野的大贤!
林瑜是真不解了,“之前您这书信来往也从未间断过,感情都不是您要请的大贤?”
不是!林宝文叹气,“精明的人很多,能干的人很多,早慧的人亦有很多,能辖制人,以力打力,借力用力,这确实是叫人瞧着有几分气象。悲悯百姓,力图救人,这样的人若为君,昏聩不了。但是为君……得有为君的潜质。只悲悯是不够的!慈悲中若少不了那份狠与果决,是成不了明君的!若没有明君雄主的潜质,我又凭什么请人家出山,辅佐他呢?”
“您觉得,王爷而今撒手……才是明智的!”
林宝文没多做解释,只道:“收拾东西吧!我明儿一早就走。”
怎么走呀?路途远,怎么走?谁陪着?
“带几个学生,这些你不用操心,只管收拾东西就是了。”哪那么些啰嗦!“对了,不要告诉三娘。叫她安心的守孝,不躬身把自己修硬实了,后面的狂风暴雨,她扛不住。”
成!但是,“二娘不小了,她的婚事您是怎么想的?”
“我此番出门拜访,总得有缘由吧!”说给简王找谋臣,找死呢?“就说我给二娘相看亲事去了!那几位先生身边的弟子,都是俊杰。不拘是哪个,都不算是辱没了二娘。对外就这么说便是了!”
林瑜低声道:“只大才怕是不行,年岁得相当、品貌至少得端正……家里公婆不能难侍奉……”
闭嘴!啰嗦!
再啰嗦最后一句,“人看好了,不着急定下来,人得到京里来,我看过了,二娘和三娘都瞧过了,才成!您可别一高兴,什么都应承。”男人要那么好的相貌做什么?不像话!
林瑜堵在门口不走,“王爷长开了,长的一表人才。”
知道了!知道了!选个有才有貌有家私的。
“家私这个不要紧,三娘说她给陪嫁丰厚些……”
哼!说的就像是我能容忍长的丑的女婿一样。
林瑜得了话了,没急着收拾,而是先到王府,想跟四爷借人,“……庄子上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游侠儿,想用用他们……”
林雨桐才知道游侠儿的事,“怎么就游侠了呢?”
四爷觉得桐桐有时候对知识的掌握吧,迷的很!她估计把游侠当成武侠小说上才有的东西了,却不知道,游侠儿一直就有。大明前中期,朝廷打压的狠。后来朝廷自己的事都顾不上,游侠儿便不是个例,是社会中存在的一个群体。
所以,为啥武侠小说很多以明为背景呢?它肯定是有原因的呀!
林雨桐‘哦’了一声,然后就两眼放光的看四爷。这是一种什么眼神呢?这是一种找到组织的眼神。
四爷不想搭理!
但桐桐低声道:“咱得有自己的粘杆处……”给我!我来建个特战队!回头真逼急了,我就带人去把你家祖宗给俘虏了,咱坐下谈条件!
四爷:“……”你麻溜的去屋里呆着,今儿不叫你你就别出来!
第450章 明月清风(26)
桐桐也知道这事它不靠谱!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任何机巧的法子都不可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是得沉下心来!
但沉下心不等于什么都不做,那个田监事隔三差五的从后门进出,林雨桐这边收礼的资料越来越多。她分门别类的给列档案,都别急,有跟你们算账的时候。
而锦衣卫有护卫常驻府里,刘侨每天必来报道。四爷叫刘侨挑人,必须得是亲信。这些人奉命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往各地去,更加详细的搜集个藩王的资料。知己知彼才好动,资料不怕细,就怕不细。
钱财更是不惜,只要确实得用,现在给不了别的,但是钱财是不能少的。
在外人看来,四爷就是在守孝。锦衣卫这事,朝上的大人管不着,人家怎么监管都不关他们的事。事实上,他们也忙着呢,压根也顾不上这个人了。
辽东吃了那么大败仗,可以说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谁不是焦头烂额?
越是吃了败仗,越是得需要辽饷。兵将再不安抚,人心就散了。
先是紧急的调拨了三十六万两税银,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少了。怎么办呢?皇上就说把宫里的开支都添到里面,看看再筹集哪里的钱一起给送到辽东。
这个‘哪里的钱’能是哪里的钱呢?皇上的意思是说,你们看,我把宫里的日常开销的拿了,那你们就把各个衙门的小金库都拿出来,先凑凑吧!
但这个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各位心思机巧的大人们没听到呢还是没能理解,反正最后就是把那三十六万和宫里的开支给送去辽东做饷银了。
四爷在书房,王成把朝上的消息整理好送了进来,“而今辽东等地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经费,这不是小数目!补充兵马重要,军械军备重要,但是,对于阵亡将士的抚恤,我却觉得当为重中之重。王爷,这是兵部尚书黄嘉善今儿才递给皇爷的折子……”
四爷伸手拿过来瞧了,然后在一本册子上添上了黄嘉善的名字。
林雨桐过去瞥了一眼,这份折子为的正是辽饷的事。王成之前说的事,他的折子上有更详细的陈述,且他给出了解决辽饷的法子。她细致的再看了一遍,“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呀!”
眼力不错!但却不记得水师黄嘉善是吧?此人也是一位名臣!老爷子今年得有七十了吧,为辽东的战事把此人给招回来做了兵部尚书。
此人的才干,果然是了得!
“这是把上上下下能动用的银子都调度了!”林雨桐忧的是,“真能调的出来吗?”
那这得看谁调了:这位黄尚书,调的动。
桐桐读史书,从来都是囫囵个的。因此他就解释:“这位黄老先生可了不得,他是进士出身,出仕的时候正是张居正改革之时。对张居正的改革支持的很,执行的也很彻底。之后,弃文从戎,受命于危难,驻防边关二十年,威震宁夏。二十年边关安稳,不仅于战事上有建树,关键是边务极为娴熟。安民保境,开边贸防冲突,于民休养。而今一品尚书加封太子太保。”
大明若不是这样的官员层出不穷,早完蛋了。瞧瞧,关键的时候,还是这样的臣子靠的住。
可惜,老人家年纪大了,能撑几年还不知道呢。但此人执掌兵部,就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将着摇摇晃晃不知道局势又给稳住了。
王成的脸上也不由的带上几分怆然,他收拾了情绪,才又道:“对了,今儿有一兵部员外郎,叫王元雅的,递了一份帖子来。之前我没在意,刚才整理的时候发现他的帖子里夹了一份条陈……”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来,递过来。
四爷接到手里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明儿就人给他带个话,就说他的意思我知道,我明儿进宫见了皇爷会问一声的,有了答复就告诉他。”说完又叮嘱了一句:“见了人家要客气些,不可倨傲。”
是!
四爷拿着这个条陈看了又看,而后到底是放到一边了,“此人之前给宫里上了折子,献策,但是宫里一直没给回复。他的一些想法没问题,只是此人不会做官,不会选时机。他的六策里,第一条就是严责成。刚好,朝中都在说要给杨镐议罪的时候,他夹在其中上了献策的折子。于是,他的折子便是能批复,可那个时候也没法批复。”
林雨桐拿着条陈看了,“他提的督粮草、核战车……这些其实可行性是挺高的。”
嗯!四爷又把此人的名字写在小本本上,但也有符号标注。表明这个人呀,不会做官,但是会做事。只要做事就行,会不会做官,这个真不打紧。但这个人确实得留意,要不然他可能会熬死在某个位置上都出不了头的。上官不提,上面的人要把此人给忘了,可就被埋没了。
既然应承了,四爷就得进宫去问问。
结果万历帝朝东边指了指,“看见了吗?那个书架上……留下的折子都是给你父亲留下的,他将来得办……”
那么放着太子一登基就要办的事,也有太子一提携就能给他效死力的人。
四爷看看眼前的万历帝,跟去年比,消瘦许多了。头发花白了,这猛的一瘦,皮肤松弛耷拉了下来,越发显得老相。他此时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随时都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个时候了,四爷该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他再没多提就直接出宫了,属于万历皇帝的日子,确实是不多了。
这一点陈距最知道了,皇爷胃口几乎是没有了,一天好几碗药的喝着,偏还不能叫人知道。去年还能用召见妃嫔糊弄事,现在,怕人多嘴杂泄露了消息,便只能叫郑贵妃‘侍寝’,用来糊弄外面的大臣。
这个时候,不能叫人知道他身子不好了。
陈距扶着皇爷坐起来,这才道:“您得撑住呀!简王遇到母丧,这一耽搁……怕是耽搁不少事。”
万历帝指了指最高处那个格子,“去取匣子来。”
是!
陈距取了来递过去,万历帝摆手,“给简王……给简王送去……”
好!回头奴婢就给送去。
万历帝双眼浑浊,“……是大明气数快到头了吧?”
不会!皇爷,大明一定万万代。
万历帝没言语,半晌之后才又问,“皇后……如何?”
“不大好!皇后也不叫言语。”
是啊!不能言语。
陈距低声道,“郑贵妃多次打听,说是若皇后身子不好的话,想请福王回京。怎么着也得尽尽孝心。”这是还打着废掉太子好立福王的主意呢!万历帝一声接着一声咳嗽,“你老实说,福王在封地到底如何?”
“洛阳是一块宝地。”
是啊!那里是一块宝地。那就福王手里不缺钱粮不缺兵呀!
陈距低头,应了一声‘是’。
“那你说,他怎么就不动呢?怕什么呢?”
陈距不敢言语,只站在边上。
万历帝叹气,“得想法子叫他动啊……行就行,不行……还有简王补上……”
陈距觉得皇爷有时候大概是有点糊涂了。他不敢再听下去,只得拿了匣子道:“奴婢给简王爷送去。”
嗯嗯嗯!送去吧!万历帝摆摆手。
送的是个啥?
四爷把匣子给桐桐,桐桐取出东西来看了,是一面‘如朕亲临’的玉牌子。这玩意有点老啊!
“开国时候传下来的,就这一面。”四爷也没太当真,“收着吧,未必用的上。”万历帝是怕他突然没了,自己的翅膀还不硬,太子一上台,就从自己手里收权利。若真如此,那又是君又是父,谁能压制他?这东西就是想在要紧的时候救命用的。
可四爷能混到那份上吗?
桐桐也就随意的收了,问宫里的消息,“看着情况不大好?”
嗯!这么熬下去,必然是长寿不了的。
今年这天还算是没什么大的灾害,但是没有天灾,人祸却又来了。
先是辽东,压着没治罪杨镐,但却叫熊廷弼做御史,宣慰辽东。然后派兵增援辽东的时候,各路援军,没到地方,援军开始逃亡,逃掉的占据援军的一半左右。还有将领带着手底下的兵一起逃跑的。
这消息才到京城,结果又有坏消息传来,福建出了个叫李新的人,这人跟海盗勾结,拉了一千多人的队伍,反了!连年号都定下了,叫‘洪武’。用了朱元璋用了三十一年的年号做年号,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据说消息传来,万历帝咳了血。
虽说这伙子人没成气候,没两月就给扑灭了,但这代表着辽东不稳之后,百姓开始闹事,海防也不安稳了!竟然是跟海盗还勾结起来了。
这事一出,就越发显得辽东之事要紧了。朝中的意思是,熊廷弼此人有才干,让此人经略辽东。可惜,此人还没上任呢,还在去辽东的路上,七月,辽东又失了铁岭。
也幸而熊廷弼赶过去,稳住了局势,要不然,只弃城而逃者,就不知道有多少。
局面稍微一稳住,要做的还是叫筹措饷银。得备战呀!这不是空口白话能好使的。
哪里还有钱?天下有钱人多了,在朝堂上站着的,多数都肥的流油,可谁往出拿呀?
这就开始了下一轮加田赋,加辽饷。这么加下去,百姓好容易收了这一年,又得完蛋。
桐桐把搜集来的资料推给四爷:“是不是能动一动了?”
四爷把资料给压手里了,“真要办,有这些没这些,都能办。可为什么不办呢?”他摇头,“万历帝的身体是真不行了,他把赋税加上去,是为了叫太子将来能施恩于民好减负的……”所以,别折腾。那是个快死的人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桐桐在脑子里搜罗,这万历皇帝是哪一年没的?万历四十八年?
也就是说,“还有半年?”
是的!万历四十八年,万历帝驾崩!
也是这一年,四爷和桐桐才算是正式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