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川了,不见巡抚说不过去!
巡抚是徐可求,此人……就是一般的大明官员!大明官员身上的优点他有,大明官员身上的缺点,他也有。
就是这么一个人!
林雨桐来了,他迎了。给林雨桐请安,永远都在院门外,导致他要跟这位巡抚大人交流,中间需要有人来传话。
本来呢,安排了宋先生。
可惜,宋先生非官身,便是官身,只要非正经科举出身的,这位也瞧不上。
林雨桐就说,那就请秦将军代为转达不?
秦将军苦笑:“……见臣也是隔着帘子,屋里十数人相陪。”
林雨桐愕然:这还怎么说秘密?
是啊!臣没法去!
那就谁去?
叫陈法去?对不起,人家瞧不上太监。
叫王百户去?对不起,锦衣卫人家也瞧不上,都是酷吏!
林雨桐:“……”这次刺挠啊!瞧着都难受。
这种人咱还就真不搭理了,“秦将军,咱自己来!”
好!您吩咐。
人人都猜测,咱是来处理四川事务的,更有人说,是冲着奢崇明来的。
当然了,徐可求不这么认为。他在外面禀报的时候,曾提了一句,各土司忠心耿耿云云,这想说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林雨桐就说了,“秦将军代我去送赏赐!若是奢妇人安氏想来请安,你允了便是了。”
秦将军没多问一句,当天就去了。三天之后,奢崇明的夫人安氏带着她的女儿,由他的儿子奢寅护送,来给林雨桐请安了。
皇后的名声早传来了,都知道这位一路行来,杀了不少人,管了不少事,是个厉害的角色。
林雨桐也没刻意扮柔弱,一身男装,见了这母女二人:“大热天的,本不想劳动你们。这重庆城里,一个官眷我都没见。可又想着,外面传言纷纷,猜测皇上是疑心奢公,我此次来专为处理此事,这纯属无稽之谈。皇上相信奢公的忠心,重庆也只是一个过路之地。你也知道,遇上暑热,赶不了路了。这一入秋,我就该动身了。沿江而下,去两江之地……入了九月,就又得从水路回京,四川这次来了,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两江乃是赋税重地,赶在秋收过去,好似这件事比别的事更大的多。
安氏就道:“娘娘放心,奢家忠心耿耿,从不敢又丝毫不臣之心。世上小人多,总喜欢无中生有!”
是啊!是啊!你说的很对。
林雨桐就岔开话题,只说彝人的风俗习惯,说了得有一个时辰,又给带了不少东西,把人给打发出去了。
这婆媳俩一出去,奢寅就迎上来了,“怎么样?”
奢家这姑奶奶就道:“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十来岁大的样子,比咱家的女伢子还小。”
女伢子说的是这姑奶奶的大孙女。
奢寅看向母亲,“您看呢?”
“瞧着不大!”安氏低声道,“可听来的那些事,要说这娘娘是个娇憨的,我却也不怎么信。”
奢寅忙道:“儿子打听了,带来的都是好手。那个矮小的现身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想来能跟在皇后身边,怕是来头不小。身边跟着的太监,说是以前大太监陈距的义子……”
“陈距的义子?”奢崇明起身沉吟,“陈距可非一般人呀!”
是啊!陈距的义子哪怕只有陈距的一半能耐,那这沿途这些事就不奇怪了。
奢崇明就道:“若是为了两江之事,叫这个陈法去不就行了,为什么得娘娘跟着。”“娘娘杀人是好名声,太监杀人……朝中必乱呀!”
奢寅这么一说,奢崇明就点点头,这也合理。他就问说,“老夫人那边……还在鼓吹朝廷不征税的事?”
是!奢寅就道,“幸而罗将军心向着咱们,若不然,很多事情很难办。”
嗯!
奢寅道:“再叫老夫人这么鼓吹下去,人心得乱了!您也知道,距离咱们这里最近的军垦,不足半日路程。今年那边种了许多番薯,后来又种了玉米……看那个样子,怕是番薯真要丰收了……里面的人,按月领粮食。男人领多少,女人领多少,这都是有定量的!连孩子都一样,三岁以前多少,三岁到六岁多少,六岁到十岁……分的很细。女娃子的粮食跟男娃子是一样的……好些人家生了女娃子不要,军垦都给捡去了。去了就认,一样给娃子发粮食……”
这样闹下去,山上的人都想下去!手底下这些兵,都是部族里的人。他们给自家当兵,跟给朝廷当兵,得到的待遇要是不同的话,那当然会选朝廷。
人心会乱的!
奢寅就道:“要是真想……那就得抓紧!要是您改主意了,就……”
就什么?你也知道,朝廷那一套,是要乱人心的!要是不反,部族里的人都下山给朝廷卖命去了,咱就是土司,那又给谁做土司呢?
反!反他娘的!趁着皇后在,连小皇后一起给堵城里!带着二三百锦衣卫,就想平趟四川,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谁都是那些软蛋呀!
奢寅就道:“可这一动兵马,人家就警觉了呀!”
“请战去辽东。就说……咱们愿意调两万兵马,援战辽东。”
奢寅皱眉,“这得上折子的吧。”
这一来一去多少日子呢?再者说了,皇上未必恩准的。
奢崇明就道:“我亲自去找徐可求。我走之后,下令给樊和张彤,叫他们带兵直扑重庆……”那您岂不是危险?
“我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出城了,只是叫徐可求知道,咱有这个意向。兵马一动,他不至于有过激的反应就罢了。”
“那罗乾象呢?”
罗乾象留守!拿下重庆之后再说其他!
于是,徐可求就见到了积极求战的奢崇明,“……不瞒您说,朝廷这个军垦呀,我也心动!部族都有安置,将士乐意为朝廷出战。您是不知道,距离咱们最近的军垦,看的人眼热。我们出战,不求别的,只求朝廷一样安置……”
怪不得呢!徐可求就道:“这个事呀,我说了不算。”
“后面住着皇后呢,皇后说了总算吧!”
徐可求摆手,“胡闹!妇道人家,怎可干涉朝事?”
奢崇明低声道:“可下面的呼声压不住呀!如今给咱划分个地方,咱们还能种一季秋粮……您看……”
我先上折子,你且等着,两个月内必有回复。
“那行!可说好了,尽快!我这得赶紧赶回去,就怕下面的人不知道,跑来跟皇后娘娘请战。”那就赶紧的吧!别由着这么瞎胡闹。
是啊!是啊!
人走了,等晚上徐可求接到消息说,城外一两万兵马压境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怎么还给闹上来了!关了城门,不许擅自进城。”
是!
“到城外了?”林雨桐睁开眼睛,看红娘子。
红娘子点头,“到城外了。跟老夫人送来的消息一致,两万人马!”
“秦将军有消息了吗?”
有了!罗将军带人抄了奢崇明的后路,“……老夫人很讲诚信,并没有在这事上敷衍。”
“徐可求呢?没打发人过来?”
“没有!”陈法低声道,“但也警觉了,急召城中所有官员,在衙门议事。”
这个徐可求呀!
正在这里说着呢,王百户急匆匆的上来了,“城中所有官员,都往城墙上去了。”
重庆此时的城墙是明朝新修的,有十七处城门。兵力严重不足。
这一群心大的,就不怕人家诓开大门,进来直接杀了你们!
她立马起身,“走!快!”
城门上,徐可求朝下喊:“奢崇明呢?叫他来说话。”
樊龙就喊道:“不是在巡抚府上吗?怎么管我们要人呢?”
此人是奢崇明的女婿,徐可求忙道:“你岳父早就回去了?”
没有呀!一路都不曾遇见。我等要往辽东去,还等着我岳父的令牌呢!
“休要啰嗦,先退回去……”
“不是咱们不退,我岳父出门说来取些粮草,如今粮草不见……有不见人,您叫我们怎么回?”他在下面喊,“这么着您看行不行,咱们这么些人呢,一日都没吃饭!我派一五百人的小队,运些粮食出来,叫我们能开火便罢了。”
“你这蛮子,好生无理!你们出征,身上必先带足三日的口粮。怎的就饿了一天?粮草的事,本官会跟你岳父详谈,你等先撤回去!”
樊龙就喊道:“成!诓不到粮草就算了!但您给出个手谕,就说咱们无功而返的缘由!要不然,咱们回去便得挨军法!这么着,我带五十个人上去,咱详谈。”
徐可求就犹豫了,看身后二十来个人,“怎么样?五十个人……无碍吧?”
五十个人,有什么妨碍?!咱们守城的人再少,一个门二三百人是有的。叫吧,叫上门问问怎么回事?
樊龙朝后点了五十个好手,什么也没说,只佩刀往里面去。
进了城门留了两个,往城墙上去,在入口处又留了两个,没一个转角就留两个人,到了城外上,一共也才三十多号人而已。
徐可求心里一松,点着樊龙,“你说你们,闹腾什么……重庆是重镇,你们这是胡来!娘娘还在城里,你们两万人围住了城,是想干什么……”
樊龙笑了一声,也不回话。蹭的一下拔出身上的佩刀,冲着徐可求就去。
徐可求睁大了眼睛,其他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怔愣了!
眼看着那刀要落到徐可求的脖子上了,就听带着劲风的一道寒光一闪,箭羽横穿樊龙的脖子,一道血箭喷出,直冲徐可求的脸……
第492章 明月清风(68)
这是一场有预判的战争!
或者说这是他们部族内部早年争斗的后续,是一次自我清理的过程。
让秦将军调兵,补的只是漏洞而已。
林雨桐站在城墙上,看着很多人死于身边的同伴之手,她就知道,他们内部对于部族将来的走向,很多人是不赞同奢崇明的。
而四爷来的信上也提了那位老夫人的女婿罗乾象。四爷在信上说,这个人可用!并且密语告诉自己说,真正的历史上,罗乾象做了朝廷的内应,奢崇明兵败逃往贵州这件事上,罗乾象是立下了大功的。
奢崇明的亲信,被血洗了。此时,才响起鸣金之声。
一边撤退,那边不再追,战场瞬间安静。
那位老夫人被轿辇抬着,从军营中穿行而过,一直到了城下,然后仰起头,朝上首叩首。
林雨桐等她行完礼,这才道:“老夫人请起!”
这位老夫人起身,重新回到轿辇上,被人抬起,然后手里扬起一根老藤一般的拐杖。没听见她再说任何话,最开始是前面那些人跪下,后面的人没有遮挡,也看清楚了东西,紧跟着一拨一拨又一拨的人,依次跪下。跟风吹过麦田似得,匍匐一层接一层,铺排了过去。
林雨桐问宋先生,“先生可知那是什么?”
“在没有朝廷册封之前,族里该是有权杖的。”
哦哦哦!懂了!
就听那位老夫人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奢家带领族人归顺朝廷是为了叫族人能过安稳的日子,若是奢崇明此番造反,能叫族里跟着过好日子,我世统绝不阻拦。可他是为了叫族人过的更好吗?不是!他是为了他自己称王称霸的。他能成功能叫族人过上好日子吗?不能!他的野心朝廷早就知晓,皇后娘娘特意着人送赏赐,召见了安氏,所谓何来?就是告诉他,他的想法朝廷知道!朝廷知道,但朝廷却来恩赏了!这又是为何?因为朝廷不想叫战乱死更多的人!今儿这战火若不受控制,死的是谁?只死汉人吗?你们呢?你们就不是血肉之躯?汉人的将士死了,父母妻儿有所依。你们呢,你们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指望谁?”
林雨桐也扭脸去看身后那二十多个死里逃生的官员,“都听着!好好的听着!你们的自以为是,会死多少人?敢算吗?要是我今儿不拦着,重庆已经落入他手。他占据重庆,进而直取成都,你们知道成都现在有多少人马吗?徐巡抚,你乃一省巡抚,你很清楚,成都驻军只两千人马而已,你觉得守得住吗?丢了重庆成都,你们再夺回失地,来来去去,死多少人,耗损多少钱粮,多少百姓无辜受灾。奢崇明继续往西南,贵州瞬间可乱。紧跟着广西云南……西南数省将如何……”
事实上,历史上奢崇明建立了大梁,割据了西南。
“臣等死罪!”
是死罪!死不足惜!
林雨桐没再言语,只看着城下两万余人,有序的快速的撤离,城外,只余下数千的尸体,秦将军正带着人打扫战场。
王百户低声禀报:“老夫人下手很干脆,奢崇明家人以及亲信部署,尽数斩杀,无一生还。”
奢崇明六十了,儿女都有孙辈的年纪了。这一家人不少,姻亲更多。更遑论,奢崇明还有个亲兄弟,也是一大家子人。
林雨桐‘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徐可求缓过神来,插了一句嘴,“此为大不仁!”
宋康年觉得,这种人能当巡抚,自己都能去做宰相。都说了,这是人家的内部事务,你老插手干什么呀?事实上,这种事你是管不了的!
觉得狠呀,那得人家的部族里有人觉得狠了,他们得自己去协调。你插手了,人家觉得你管的多,谁都心怀警惕。
娘娘说了,每年可特收五十人去国子监,去了得学呀,学了干嘛?学了好去做朝廷的官。在朝廷的大衙门里,甚至在皇上的身边呆两年,还做不了部族的官吗?这是一个缓慢的,得花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于更久的时间去融合的过程,不是你把你的那一套东西强塞过去就行的。
果然,娘娘对这话压根就没搭理,直接扭身就走了。
徐可求叹了一声,还是跟着去了,就跪在院门外。
林雨桐就陈法去传话,“叫他去歇着吧,回头就送他们回京,叫他们跟皇上自辩去。”
是!
等陈法出去了,红娘子才问说,“这些人迂的很,留着为何?”
林雨桐就笑,“这世上看不顺眼的人多了,都能杀了吗?杀能解决问题吗?解决不了的!你也知道,如今的官员,身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一人为罪,三代便毁了。阻断了这些人上升的通道,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过?”
红娘摇头。
“这些家族,掌控着九成的资源。这资源不仅包括土地,工坊是他们的,铺子是他们的,南来北往的货物流通是他们的……若不缓缓图谋,这个天下瞬间可因为这些人而大乱。想买盐你买不到,官盐是朝廷的,可需要商家去运去卖!丝绸布匹从根上一断,你想买两尺布都买不到!罢工、罢市,你见过吗?真要激化到那一步,受影响的依旧是百姓。
更何况,天下有多少人口在为奴为婢,你知道吗?良民自由身者占了几成,你可知道?奴婢尊从主子,生死由人。七八个大户联手,只奴仆护院就能拉起一支人马。真要如此,其后患更大。”
这些人有钱有粮有人,不过是从没想过要反!
为什么没想着谋反,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曾到了绝路!
朝廷想要人家的田地,四爷就在海贸给这些人开个口子!为的什么?就是叫这些人觉得还有利可图,不用冒险去造反。
林雨桐跟红娘子道:“以后,你要是能成为秦将军一样的人,就请一定记住!这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杀。最不容易的事,是想杀而不杀!你得忍他、容他,慢慢的去消化他!站在朝堂上的人,没有大肚量是站不稳站不久的。不仅得度量大,你还得是钢做的肠子铁做的胃,要不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和人,怎么去消化?!”这话诙谐里带着几分无奈,红娘子这才知道,人人都骂皇帝,可其实做皇帝的,大概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是前思后想,生怕出一点点纰漏。
林雨桐点头,认可她的这种想法,“我们但凡出蚁穴点大的漏洞,到了下面那得是水帘洞大。女人做成秦将军那样,殊为不易。你没事了,可以跟在秦将军的身边多瞧瞧,受受教,这于你而言,没有坏处。”
红娘子恨不能把每句话都给记住,但是‘水帘洞’是哪里的洞?是个什么样的洞?
她不懂,就问王百户。
王百户哪里知道?“你找宋先生问问。”
宋先生这不是跟着余横水去城外的军垦请人去了吗?这会子且回不来呢。
她往出走,问陈开,“陈内相呢?”
陈法在跟巡抚大人一干人说话呢。
红娘子就过去找了,等在外面。好一会子,陈法才出来,问她怎么了?想来,也不是娘娘的事,若是娘娘有吩咐,她直接就进去传话了。
红娘子也不好意思,只笑道:“娘娘言谈里提及了水帘洞?我走南闯北,却从未听过哪里有这样的洞。您可知晓?”
陈法哪里知道?“回头我问过人了,好告诉你。”
这姑娘真是较真,这么着也不知道累不累。
但到底是回去就问徐可求了,“可听过水帘洞?”到底是读书人,人家知道,“这是一本志怪话本,是个叫吴承恩的写的!此人是嘉靖朝的贡生,家里是商户。后来补了贡生,做了知县……晚年著了这么一本书。万历元年说是完成了,万历十年,他人没了。直到万历二十年,才有人刊印出来。有些读书人当杂书瞧了……我家孙子喜欢看,我没收了来,倒是看了一些。”
边上还有人知道,就道:“此人其他大作我也拜读了,有几篇着实不错。与三袁之风有些像,跟李贽李先生,在习文上,主张有些类似。”
这么一说,陈法就不奇怪了。皇后知道这么偏门的东西,看来回头得去瞧瞧。
林雨桐说了个‘水帘洞’,真就忽略了吴承恩去了也没几十年。西游记和孙悟空,也还不是家喻户晓的。
她这会子见的人姓耿,叫耿念秋。此人是管着四川所有的军垦。
耿家跟林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个耿家也是大族,耿家的先辈里有个叫耿定理的,跟李贽关系莫逆。莫逆到什么程度呢?莫逆到李贽不当官之后,直接住到耿家了。耿定理呢,也很神奇!他的歌哥耿定向对李贽的理念和观点嗤之以鼻,压根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但是作为弟弟的耿定理才不管呢,我就挺我的朋友!我叫他住我家,我供他吃穿用度,还叫他教耿家的子弟。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汪可受选人,自然得从李贽的子弟派系中选人,军垦先从南方入手,因为南方确实更富饶。耿家的子弟自然就在入选之列。
林雨桐一见就起身,“世叔,现在才请您来,您可别见怪。”
叫着世叔,可其实两人就没见过面。
林雨桐没客气,对方也不客气,见面就说,“可千万别把徐可求那些老匹夫给杀了……”
第493章 明月清风(69)
林雨桐亲自搀扶人家叫坐下,这才道:“不杀,送回京城吧!”
那朝堂上无所事事的大人们,还不骂死徐可求。耿念秋就觉得这丫头真坏!他起身,然后见礼,“臣拜见皇后娘娘……”
“世叔!”林雨桐一把把人拉起来,给摁在凳子上坐了,“今儿又不是在紫禁城!真要宣您,我就叫陈法去了!今儿只叙家礼,不论国礼。您说,就咱们俩家这个关系,再说别的,可就多余了。”
耿念秋心说,李老先生跟自家祖父那关系是铁打的没错。可老先生无子呀,到了自家父亲那一代,跟林家也没交情。尤其是自家伯父当年可是吏部左侍郎,官运亨通,耿家出仕者不在少数。林家又无后人在官场,关系自然就疏远了。
可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有孙子了,当年的故交家的后辈成了皇后了。
谁也没想攀附,可先是老先生的女儿,皇后的亲祖母给耿家写信了,又派了后辈,皇后的亲堂兄给耿家送了礼。后是皇后的亲爹上了门,毫不见外的样子,这叫人怎么办呢?
当年人家落魄了,没扒拉着耿家。如今他家起来了,却先低了头,只谈故交不谈其他!这事怎么着呀?不管这皇后以后如何,只凭着这一点,他们耿家都得往前冲了!
南边富庶,便是如今气候有变,这地方产的也比北方丰饶。因此,军垦在南边铺排的密集,在北边也开始了,选了地方今年也有收成的。自家一侄儿就被安排到了山西,也有书信来往,彼此互通有无。
皇后来四川的事,他知道!没宣他,他也不奇怪!要是先宣了他才坏了,这表示对军垦的重视,会刺激奢崇明的。
他在默默的看着,看看这个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造反的事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却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皇后什么时候跟那位老夫人有瓜葛的,两人谈了什么,只怕徐可求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
她一路横冲直撞,杀名鹊起!他还担心她来硬的,可其实,人家隐在幕后,事情就已经处理了。
就在此时,来人了,说是皇后请自己去说话。
一见面,颇为英气的姑娘开口就喊世叔,这样的态度,他得真的赤诚才行的!
徐可求真不能杀!要是能杀了了事,万历皇帝不早就杀出一条路来了!可别说皇家仁慈不杀人,不是不杀人,除非杀了引起的后果比不杀还大!
如今听皇后说不杀,他心里就落到实处了。这可不是什么莽撞人!
因此,他越发诚恳的道:“娘娘,得提防身在贵州的安邦彦。”
安邦彦也不是等闲之后,历史上他是响应了奢崇明的叛乱,后来奢崇明战败,是安邦彦收留了奢崇明。而他本人,也是野心勃勃。亲率十万围过贵阳,围了多久呢?围困了整整十个月。贵阳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记载上说,城中的百姓陷入了‘人相食’的境地。此人引起的乱子涵盖了云贵川,甚至波及到了湖南。
甚至一直持续到崇祯二年,也就是持续了接近十年之后才给平叛。
可见此人的危害若何。
此人也是彝人土司,跟奢崇明两人互为犄角,都想成就大事呢!
耿念秋所提之事,还真是大事!
林雨桐低声道:“我找世叔来,也是为了此事。”她说着就转身叫陈恩,“把地图拿来。”
看什么?
林雨桐就笑,“世叔,若是我想在川贵交界处,划分一片区域来,不属于四川,也不归贵州,它得直属朝廷,属彝人自己管辖。您觉得在如今这个基础上,以哪一块为界比较好?”
这么划分,岂不是成了国中国了?!
林雨桐在几个隘口点了点,“您觉得这里如何?”
耿念秋看了看,而后皱眉,“这几个隘口都是易守难攻啊!”
林雨桐低声道:“若不是易守难攻,叫他们觉得安全,那您觉得他们能乐意?”
那不能!
是啊!不管咱心里怎么谋划,得叫对方觉得有诚意,对他们有好处才成。林雨桐看着这几个地方,“这些隘口易守难攻……这就意味着别人进去不容易,可他们想出来,也难!口子就这么大,只要外面驻扎了人马,谁也别轻易动!当然了,驻扎人马太扎眼了,爷容易引起双方的猜忌,我就想,要不然在这几个地方开军垦。”
明白了!军垦灵活就灵活在,它能屯民,也能屯兵。看起来是民,可其实里面几成是民几成是兵,谁知晓呢?将兵化民养在里面,若是需要,集结起来就能堵死这个口子。耿念秋心里点头,可见人家心里是早有成算的。
林雨桐知道对方看懂了,这才道:“如此,可保彼此相安无事!当然,咱无害人之心,但却不能没有防人之意。”她说着,就在地图上化了一个圈:“……就这里吧!他们习惯于山林里生活,那就保持他们的风貌和习惯就是了!这些地方加起来也不过是一府之地,对吧?”
对!可耕地少,山林多,一座山寨连着一座山寨。
“这里产药材,农垦还要负责用粮食跟对方交换。咱们离了药材不行,他们离了粮食食盐不行。只有如此,才能相互依赖共存,这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耿念秋明白,这是在玩平衡,把对立的双方得拉扯上谁也离不开谁的关系,这就解了朝廷跟彝人之间的矛盾了。而且,他们的部族有了独立的地盘之后:“只怕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以前是奢家跟安邦彦互为犄角,相互依存。可现在,彻底将其分化了!这个地盘谁说了算,你们两边自己却协调。有了竞争,有了争抢,就不可能一心!
如此,朝廷才能稳坐高处。
耿念秋咋舌,这怕是出京城之前,皇上就安排好的吧!这手段——啧!
林雨桐不知道对方腹诽什么呢,还在说老夫人和安邦彦,“……这是人家的事务,他们自己说了算!老夫人年纪大了,安邦彦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得有五十多了吧……”
是!五十一了!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林雨桐点头,“老夫人身子健硕,虽八十一高龄,但十年内,应该还无碍!罗乾象跟安邦彦年纪相仿,俩人怕是得有一番龙争虎斗……不过谁胜谁负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了。”
是啊!反正这一牵制,就把安邦彦的这个隐藏的危机瞬间化解于无形。
耿念秋起身朝京城的方向就行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法非大魄力不可!有此帝王,该对大明有些信心了。
林雨桐也没法说这事四爷并不知道,这也是了解了情况之后,才定下来的,关于这事的信写了,但还没给四爷送去呢!
行吧!以为是四爷就四爷吧!她不说这个话题了,只安排之后的事:“世叔,我得往贵州去,得见见这个安邦彦,也得见见身在贵州那些大老爷们了。徐可求等人,就地罢免,这四川之事,我就委托给世叔了。至于其他官员的任命,世叔,从各个军垦里再抽人,填补一半空额,而后上折子给京城,吏部会给任命……”
耿念秋了然,皇后把什么都摆在面上:用你们是信你们,但哪怕是信你们,缺额你们最多也只能占一半,不可能叫你们全都出自一个阵营。
底线全都摆在明面上,他忙应承:“臣遵旨!”
这边都安排好了,林雨桐真得动身了。这一去贵州,再返回四川的可能行就不大了。耿念秋送行的时候就提了一件事,“娘娘,贱籍出身的人口和流民人口,朝廷得重视。尤其是贱籍,多是依附大户富户,很多人家,不算佃户,家里养个百十来人算是少的,更有些豪富之家,从佃户到帮工,再到作坊里的工匠,铺子里的伙计,家里的佣人,数千都是少的。”
林雨桐点头,表示明白,“一路走来,我是看到了一个跟朝中臣工说的很不一样的大明!真正的见了,才知道从哪里着手。跟世叔说一句实话,大明到了如今,叫下手之人颇为难。大刀阔斧吧,它病成这样,经不起刀斧加身的折腾了。可要慢郎中细调理,难起沉珂呀!怎么办呢?一边给药,一边动刀!世叔,这是需要一些技巧,也是需要一些耐心的!得胆大,但更得心细!”她推心置腹的跟对方谈大明的以后,然后才道,“我知道,很多人对皇上都持怀疑态度。他们觉得,少帝——他行吗?行不行的,得试试,您说呢!”耿念秋拱手跟林雨桐作别,“娘娘放心,臣在一日,四川便稳一日。您交代的事,臣心里有数了!您放心,跟奢家臣知道怎么处了!绝不会滋事,不会慢待人家!保证不出乱子给皇上和您添乱!”
林雨桐郑重的还了一礼,这才翻身上马,最后在马上跟耿念秋作别之后,这才打马而走!
王百户问:“娘娘,要是去贵州,在前面就得上官道。”不急着去贵州!在离开四川之前,得见见那位老夫人,见见罗乾象的。
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彝寨!
这次林雨桐没有上山进寨子,而是在山下停了下来,叫人给去送信。不用大张旗鼓,就是见一面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那位老夫人和罗乾象都来了。
“娘娘……”
林雨桐扶了老夫人,看了罗乾象一眼,一开口就道:“老夫人,罗将军,我是来辞行的!”辞行?臣等该在寨子里设宴。
林雨桐摆手,“老夫人,我得去见见安邦彦,见他之前,有样儿东西得拿给您先过目……”
第494章 明月清风(70)
桐桐送来的是什么?
是圣旨!
圣旨打哪来的?宫里带出来的!空白盖着玉玺的圣旨,需要什么写上就是了!
这道旨意写了也有些日子了,打从到了四川见了老夫人,回去就把这道圣旨给准备好了。而今把两道旨意都递给了老夫人。
一道是划分出来的彝族府,这里都归你们管辖。
另一道旨意是给老夫人土司身份,管辖彝族府事宜。
这个优容给的够不够,足够了!部族可以有安稳的地方,安宁的生活。这地方易守难攻,只要不愿意,谁想打进来那且不容易了。
老夫人只能谢恩:“臣接旨,谢恩!”
林雨桐笑着把人扶起来,而后看罗乾象,“罗将军,您与安邦彦土司年纪相仿,我此次见必是要见这位土司的!内部事务朝廷不再多管,你们一定要做好协调。”
是!
林雨桐并没有多呆,跟两人谈了大半个时辰,就起身告辞了。
这边只剩下丈母娘带着女婿,面色都有些沉重。
罗乾象低声道:“……这位小皇后,没安好心。”
老夫人才道:“她是大明的皇后,一切以大明的利益为先。能兼顾的叫咱们有安宁的日子过,就已然不错了!叫她只为咱们想,那怎么可能呢?不要看她得到了什么,只看这事上是不是获利了,这利是不是恰好是咱们想要的就足够了!只利己而损人的事,长久不了!她能兼顾双方的利益,这才是稳当的。”
“我知道这一点!可她把这个旨意给了咱们,您是土司,安邦彦也是土司,一山岂容二虎?旨意上名言,您掌管事务。安邦彦可会甘心相让?这是借着咱们的手要辖制甚至于拿下安邦彦呢!”这话可笑不可笑,“没有这个旨意,他安邦彦就不会为难咱们了?一样的部族一分为二,他没有吃下咱们的心思?早前有奢崇明,两人相交莫逆,能相互帮衬。而现在则大不同,权利在我手里,他做事还顾忌着几分。可将来,到你的手里,他可肯服?我都这般岁数了,还能活几天谁知道?你别忘了,你姓罗,不姓奢。他若以此为借口刁难怎么办?奢家旁支还有人呢!所以啊,不管有没有这旨意,咱们都得碰撞一次。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而已。皇后给这旨意,其实是帮了咱们。真要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有旨意者,便名正言顺,跟朝廷借兵,朝廷就会出兵。所以,皇后……有她的算计,但是呢,咱们得到的好处一样不可替代。她年纪不大,办事还是讲究的。”
“那您的意思……拿下安邦彦?”
老夫人冷哼一声:“拿下!”
“拿下了安邦彦……”陈法低声道,“将来彝部不得一家独大?”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
宋先生这才低声道:“不怕!彝部得从土司治理,转为官员治理!只有官员治理了,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朝廷的彝部。最多十年,十年后,彝部出来的官员就该培植起来了,将他们放回去就是了!”
原来如此!
陈法默默的跟着,再不敢言语了。怪不得义父说,莫要小看了皇后!如今再看,果然如此。
林雨桐骑在马上走的不快,“所以,咱们不着急,等着吧!”
余横水心说,之前皇后跟那位耿大人还不是这么说的呢。这怎么一出来,就变了主意了呢?
得空了他小声问宋先生,“皇后跟耿大人看起来像是极为亲近。”
可再亲近,皇后也先是皇后!就是跟亲爹,也不会详细的说接下来的每一步吧!
所以,你非要答案的话,那就是你记着,这人看着再可亲,她也先是皇后。就像是耿大人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一样,咱们知道的一定是全部吗?
把余横水听的浑身不得劲。
宋先生这才道:“皇后娘娘这么着,也是为了你们好……”
自来做近臣者,时间长了就失了分寸。没了分寸,就是祸端的开始!皇后好似特别懂这一点,总是小心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
这一点来看,这位皇后真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做皇后似得。
林雨桐没管什么人怎么嘀咕,她就等着消息,看这位老夫人的手脚有多麻利!
结果才半个月,就有结果了!锦衣卫送了消息来,说是安邦彦抢夺子妾,被儿子失手给杀死了。
林雨桐当时的表情都没法形容,这个老人家,倒是别出心裁,给了此人这么一种死法。
抢夺子妾?这个‘妾’只怕是老夫人早安插过去的钉子吧,就跟貂蝉一样,为了的就是离间那边父子之情的。
安邦彦的嫡子早逝,原配发妻在她的儿子没了之后,不到半年,就病死了。还有一长子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也常参与事务,此次,只怕误杀父亲之人,就是此子吧。
锦衣卫搜集过此人的情报,这人别的毛病没有,也还算是干练,这次这事闹的,此人活不了了。
安邦彦还有数位庶子,但都不大成器。接下来,安邦彦所率内部,几个庶子大打出手,且得乱一段时间。再加上那位老夫人的插手,三五年内,都没工夫干别的。
这事到了这里,就算是了了!
而就在此时,那位老夫人送来一份折子,折子上她检举安邦彦与奢崇明勾结,有谋反之意。
林雨桐就笑,把折子递给宋康年,“瞧瞧,这位老夫人当真算是一妙人了。”
宋康年也笑,“要是赶上好时候,这位老夫人能干出一番伟业来。多少男人都不如她!”
谁说不是呢!早不说安邦彦谋反,晚不说安邦彦谋反,安邦彦死了,她说人家谋反!为什么的?第一,只要对方谋反,她才能有借口强势插手安部事务。第二,自己正好,也有拿下贵州官员的想法。如今,借口送来了!安邦彦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要谋反,你们竟然无一人察觉。只一个失察,就地免了你们都是轻的。
一件事,她得了好处,自己也得了好处,这也是很讲究的做法。
“走吧!贵州巡抚衙门!”
两省的大员罢免了个干净,人被送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然是染上了秋意了。
徐可求这一路上,并没有被苛待。锦衣卫对他们很客气,路上赶路也并不着急。甚至于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还刻意放缓了速度叫他们充分的休息。
他甚至还打听了,何以被如此的优待。是家里给使银子了?
还真不是!
人家回复他说,“娘娘说了,是什么罪过,到了京城在定罪。照顾你呢,一则是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则嘛,各家都有后辈在朝中为官。像是徐家的二爷,在西海沿子巡边。这是个辛苦的差事,皇后说,这个恩典该给徐巡检的。”
徐可求心里没舒服点,反倒是更难受了!用了儿子的面子,闹不好,儿子辛苦数年,都抵不上这次皇后给的人情。
京城就在眼前了,熟悉有陌生。
熟悉的是,远看,还是那座城。
陌生的是,近看,这外城变的不大一样了。
耳边是押解他们的锦衣卫的说话声。
一个说,“那边的宗室坊,建的够快的!半年而已,都那么一大片了……”
徐可求才知道:哦!那是给皇室宗亲安排的住处。没有什么王府,就是一片连着一片民宅。
另一个说,“就是平房,能不快吗?那边看见了吗?墙高的很那个……那是刑部的农场。”
说完,这些锦衣卫之间就眉眼互动的,好似在传递着某种意思。
徐可求就问说,“何以刑部的农场墙那般高?还怕谁偷到刑部去不成?”
这些人只笑笑,就不言语了!
徐可求才要问,伸手的贵州巡抚就拉了他一下,“别问,朝中不少故交现在都在里面关着呢。”
啊?
啊!
边上的锦衣卫就不乐意了,“怎么能说是关着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屋子,家眷还能申请每月住那么三五天。家里人想探望随时都能探望,做的也就是种田、念书写字的差事,这怎么能是关着呢?”
就是因为这般的优待,所以各家都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对!这么仁慈,再说三道四就说不过去了!
徐可求面色灰白,朝那边看看,“罢了!罢了!能住里面,也算是清净了。”
本以为直接去牢里,结果看这个方向,这是要直接进宫呀!
宫门口好生热闹,搭建这高台子,争抢着抽签等着上去吃饭。
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台子上的人喊:“……玉米是娘娘出京前种的,皇上亲自照管的,今儿玉米收了,拿几个叫大家瞧瞧熟了是什么样。今儿贴了玉米饼子炖了菜,还有几样娘娘用春上的野菜泡的小菜。粥是番薯玉米碴子粥!谁抽中了签谁上来,快!一会子凉了。”
“我我我!”人群里挤出一个衣衫褴褛乞丐般的人。徐可求竟然发现没人拦着不叫乞丐上,真就让出道儿来,且都拱手恭喜这位仁兄。
怎么说呢?这个京城是原来的京城,可变的,当真又有些不像是原来的京城了。
进了宫里,到处都是从筐子里收番薯的太监宫娥,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有多欢喜。就连那些藤蔓,也有人喊着,“一点也别糟蹋,这玩意能做梅干菜。娘娘回来看见了一准欢喜。”
就是在皇宫看着都不像是皇宫的这种感觉里,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新帝!
大殿里,新帝面容温和,一点不像想象中那般锋芒毕露!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边上不知道是哪位同僚,对着他们一行就吼了一声:“尔等匹夫,还有脸活着回来……”
徐可求激灵一下,皇后没杀自己,皇上很温和,可要自己命的,反倒是同殿为臣的同僚!
他不懂了,不知道是不是真该羞愧难当,然后撞死在大殿上谢罪?
第495章 明月清风(71)
不会让你真撞死的!
边上这么多侍卫守着,那般的戒备,这是随时要给这些人当肉盾的!
从来不知道,读书人骂起人来,这般的凶狠。别说年岁不小的一方大吏了,就是他们这些糙汉子,听着都觉得浑身冒汗,真的,话说的太难听了。
这些罪臣跪在大殿上,皇上说:“都起来吧!不管有罪没罪,罪大罪小,这站着说跟跪着说是一样的。这么大年纪了,地上凉,都起来吧。”
然后都起来了。一个搀扶着一个起身了!
这一起身,就有人立马叫骂,说这些人是没有廉耻,皇上叫起就起,这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罪啊!要是一般人,差点闯下弥天大祸,负荆请罪还得看人家是否谅解,你们这是啥意思呀?这是认罪的态度吗?
这边刚骂完,那边接上,说皇上叫起来,那是仁慈。你们呢?你们配这份仁慈吗?
起来不对?那咱再跪下?
刚跪下,就又有人说:“皇上叫你们起来,你们偏又跪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御史说不得你们了?你们这般是要陷他于不义呀!”
这不是要逼死人吗?跪下不对,起来不对,那我咋是对的?
徐可求也是要脸面有脾气的人,当时真就觉得羞愤难当,冲着大殿的柱子就撞了过去。
侍卫随时待命,往柱子上一趴,腰上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这老大人,想死的心还挺诚的,瞧这一下子给我撞的。
撞了,没死成,差点没撅了脖梗子。
四爷特别好脾气:“有事说事,这大殿的柱子岂能轻易撞啊!”
是啊!就有人马上道:“想死你半路上怎么不死?想死你回去也能死呀!在哪死你不是谢罪呀?为什么偏要在皇上的金銮殿上死?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以死胁迫君王!你忘了为臣的本分。”
四爷插一句,“这话就过了!”
这人马上慷慨激昂,“皇上谬矣!臣所言并非言过其实……”然后吧啦吧啦,三皇五帝,引经据典,感觉不把这些人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满门抄斩全族灭门,都不以赎罪呀!叶向高站在最前面,半闭着眼睛。这些蠢货呀,非把自己玩彻底了不行。
他们总以为他们跟皇上输赢各半!这里犟不过皇上,那里一定能犟的过皇上。可他们就不想想,皇上输,他可能就是愿意输给你们呢!
你们要非坚持说这些人没罪,那皇上估计得抓瞎。可皇上这是看准了,朝臣们相互之间排挤下绊子,在皇上登基之前,那相互构陷的事都没少干!朝廷上最大的正事就是我把那谁弄下去没有。
这都成了习惯了!好似除了这个事之外,别的事都是小事。
这毛病掰不过来!皇上试图掰了,但是没掰过来。
瞧!这不是办法就来吗?爱攻击对吧?皇后给你们找靶子,皇上给你们立靶子,目标有了,冲吧!
冲完了之后呢,你们把皇上想送进去的人送进去了,皇上没落埋怨!可这些人有儿子侄子族人,有姻亲故旧,有学生同乡,瞧着吧,下一拨,就该那些来人攻击你们了。
你给我一巴掌,我给你一拳,你们打怒了,当真了,打出真火气了,什么都忘了,这就是皇上想要的!不管谁干掉谁,皇上都不心疼。
不仅不沾事的把你们清除了,且转移了你们的注意力了!
你们是否记得,川贵两省要员都被问罪了,缺额的事怎么办?官员任命你们都不插手了?
你们是否记得,皇上说要给彝人划分一府之地,这地方不大,但却跟各行省似得,单归朝廷管辖。地方不大,级别不低。
你们是否还记得,皇后出宫闹了沿途一路,撸了两省要员,而后……没听说有回来的意思!她去哪了?这一路闹腾到哪里,又得有多少人会栽进去,这里面是否会有你们的学生子弟?要不要去提醒呢?没人在意了吧!
才这么想来,后面终于有人嘀咕了一声:“皇后没跟着回来?”
叶向高心说,可算是有个不算糊涂的!但你要是不出声,会显得你更聪明一些。
结果这人一张嘴,就漏气了。这位跟皇上谏言,“川贵事务庞杂,牵涉到彝人更是麻烦。知道娘娘一时回不来,但皇上,后宫不能空虚呀!”
完了!叶向高心说,你是怕你死的慢吗?皇后干的那些个事,哪件不是大事,你这个时候叫人去撬墙角,你敢撺掇,皇上未必敢应承呀!
果然,就听皇上说,“这是什么话,先帝去了才一年,三年孝期还没过。作为老臣,连先帝也忘了。”
罢了官,回去反省去吧。
这家伙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快了!然后就这样了。
皇上甩袖而走,朝臣们面面相觑。但这个被罢免了官位的,他不占理。
毕竟嘛,皇上的亲爹是去年没了,皇上的亲祖父是去年没的,皇上的嫡祖母是去年没的。哪一个都没过三年呀!
所以,警醒着些,别提子嗣,别提后宫的事了,等孝期结束了再说吧。
至于那位倒霉的仁兄,但愿你回乡的路顺畅吧!不过,嘴比脑子快的人,得离他远点。
这二十多个人,还每个结论。那就先去农场呆着,定罪以后再说。
徐可求突然发现,这还不如直接说要砍了呢!死了也就死了,现在是,哪天死咱也不知道!就在这里耗着,连带着受罪。
四爷那边呢,今年恩科,四爷给的很宽。人数比往年多出三百不止。但只四爷就抽调了其中的一百多人。这些人没有什么背景,妥妥的寒门出身。有些来考殿试,吃了宫里给的饭,因着有肉有油水,还肠胃不和,闹了肚子。
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小了,三十来岁的人了,幼年时候,家里还行,还供养的起念书。可是后来,家境越来越差。从小富之家,到勉强温饱。还有些是因为遭灾,带着家里人跑到京城,在外城的赈济所勉强度温饱的。这些人的学问未必好,但有机会那就死命的干。
考中了,被皇上选了上来。立马在城外就有一个小院,几间小屋。月月有粮食配合和俸禄,干的好还有补助银。
而且,这是在皇上身边呀!
在皇上身边做的都是御前行走的差事。这个职位早前没有,也不懂这个御前行走是怎么一种行走。直到进了这里,才知道御前行走真挺忙的!行走是他们的日常。
他们每天分拣折子,奔忙于皇上、内阁、军机,参政院之间。他们的职位不高,但是距离皇上最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皇上、他们的俸禄不算高,但是每天接触的都是朝廷大事。
这差事干了半年了,差不多也能从折子中知道朝廷的晴雨表。
比如,今儿的折子,议罪折子数目猛增。
结果第二天,辩罪的折子又雪片一般的飞过来。
这事就不对了!
得跟皇上赶紧禀报呀!
朱运仓是远宗的特别远的宗室了,如今也是御前行走。皇上见宗室的时候,他就比较出彩,属于活泛的那一拨。日子过的难的,沦落到去王府给王府长史家的孙子当陪读的份上了。因此,爷念了书了。但是,宗室不允许科举。
四爷考校了几句,给了个举人的身份,参加了今年的科举!因着今年的录的人数多,结果这小子运道来了,没人关照,他自己过了线了,虽只是个同进士出身。但有这个出身,就好提携了!
四爷把人直接给要留下了,他在王府中混的能耐拿出来,在宫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比起寒门出身的很多人,他身上的束缚最少。也能在那么些人中间协调关系。
观察了一段时间,四爷叫此人协助王成来做领事。
今儿一看这情况,朱运仓不敢耽搁,把折子往篮子里一塞,拎着就走。
皇上正在见人,但他们这样的是有优先之权的。里面也直接放行了,什么话也没说,捡了两张特别有代表性的,先展开放在四爷面前。
四爷扫了一眼,一张是张御史弹劾徐可求曾误判过案子,致人死命。另一张来自徐可求的姻亲,他检举张御史为其小舅子脱罪,贿赂过刑部郎中。
朱运仓就瞧见皇上随意的一扫,然后推给刑部尚书,“牵扯到什么案子,就办什么案子。你拿去,七日之期,朕等你的回复。”
朱运仓就瞧见边上坐着的一排太监里,第七个太监提笔,在挂在墙上的木板上记了一句:刑部需汇报什么什么案子。
所以,别侥幸的觉得皇上事多,会把什么忘了。忘不了的!除了他们这些行走,皇上身边还有一群内侍。他们每日就这么记录,然后提前一天会叫人提醒你,第二天得回复皇上,请做好准备。朱运仓觉得刑部最近得忙死,今儿这两张折子,牵扯到四个人:徐可求、张御史、张御史的小舅子脱罪了如今案子得重启,还有那位倒霉的刑部郎中。
两张折子牵扯到这么些人,自己提了一篮子来,这得牵扯多少人。其实理事房还有两筐子,都没带。
若是都这么处理,朱运仓就觉得拎着篮子的手抖。这里面拿的不是折子,而是一篮子官帽子——甚至于人脑袋!
皇上问说:“……折子多吗?”
多!之后只怕还更多。
皇上似乎还有些不耐烦,“几成真几成假也不知道!但是,不能纵着他们在朝堂上信口开河的毛病。大明律对诬告者当如何惩处,很该拿出来用用。”
这次连刑部尚书都站起来了:这岂不是说,只要上折子掺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脱身了。
他忙道:“若是如此,只怕官员又会缺额!”
“朕身边的行走,哪个放出去都能独当一面了。”四爷低头忙他的去了,“处理一个,朕给你一个……”
要不了三年,上上下下就会彻底的换一遍!
第496章 明月清风(72)
朝中不是今儿定罪,就是明儿定罪,外面沸沸扬扬都在谈论这件事。可紧跟着,皇上的三道旨意,叫天下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
什么旨意呢?
赏爵位的圣旨!这个爵位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自从新帝登基,对藩王和勋贵可谓苛刻!对宗室的安排也是只要又能耐,愿意叫你们干实务,但赏赐爵位的事谨慎的很。
可这次不一样,皇上大张旗鼓的赏赐的是——民爵!
第一道旨意给一个叫做陈振龙的人,封此人为康平公。
因此人于两年前去世,朝廷专为此人建祠。并恩准陈振龙的长子陈经纶承袭爵位,世代承袭公爵,永不降爵!
这个旨意一出,朝堂内外顿时哗然。
人人都在打听,这个陈振龙和陈经纶到底是什么人呀!猛不丁的,这怎么就公爵了!
要知道,大明朝开国的时候凡是公爵那都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呀!就像是徐达,他是魏国公。
这人谁呀,怎么一下子就公爵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随着这道旨意的还有一个公示,传至大明上下,得叫大明百姓都知道的告示,朝臣之前并没有注意。回过头再去看这个告示的时候,才知道这个陈振龙是什么人了!
这本是福建一个秀才,后来去吕宋做生意。看到当地的番薯,产量大,能生吃也能熟吃,边想带回家试种。当地管控严格,他跟他的儿子也是冒险,才从国外带回来的种子。
告示上说,皇上亲耕种过了,产量如何的大,南北都能种植,能当充饥之粮。
此粮种能活人无数,功勋该当福泽后人。
因一个小小的番薯,竟然恩泽子孙至此,谁能想到?这样的谈资不比谈论那些朝堂上咱不认识的大人有意思多了?
朝中的大臣就觉得,皇上赏赐的这么大,其根本还是在推广这种作物。这样的事罕见,就是很普通的一户人家,然后成公爵了!
谈的人多了,知道的人多了,尝试的人就多了,皇上的这个目的就达到了。
当然了,这可能只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应该是千金买马骨。朝廷开海贸,鼓励民间海贸,只要带回来良种,朝廷不吝赏赐。那这事不用去说,也有人去做的。
四爷也放出话去了,“只要有价值,朕不吝惜爵位。”
这事岂不轰动!
这个旨意的热度还没下去,皇上紧跟着下了第二道恩旨:册封金学曾为康宁公。
这个金学曾是什么人呢?他做过福建巡抚,陈家父子带了番薯回来种植获得成功之后,就禀报给当时的巡抚金学曾了。金学曾鼓励他们试种,成功后,在闽地推广过。当时的灾荒因为这个番薯缓解过。他还上书建议过给予陈氏父子嘉奖,建祠堂等等,但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而今现在将此人拉出来,给予公爵。
什么意思呢?满朝的大臣们自行体会!
这有什么可体会的?不就是皇上告诉大家,什么样的官员是他所喜欢的,是该被嘉奖的吗?给大家立个模板出来,金学曾做过的这件事,实实在在的,这就是皇上喜欢。
也是告诉大家,官就是这么当的!你只要做出成绩了,就不会埋没了你。皇上舍得用爵位赏赐大臣,只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拿了。对于做实事的官员来说,只说有没有干劲。
四爷甚至写信给熊廷弼,告诉他守住山海关二十年无虞,朕不吝给你爵位。写信给左光斗,告诉他水利之事做扎实了,世袭公爵的爵位朕给你留着。写信告诉汪可受,把军垦铺面大明,朕这里的爵位给你留一个。
朝内朝外叫好声一片的时候,四爷又下了第三道旨意,授予徐光启‘大博士’。
这玩意是什么?没人懂。
但紧跟着,大家就知道了,凡是这样的‘大博士’,国家荣养。待遇与亲王等同。且在‘十王府’那条街上,赐了一座王府给这位大博士,着专人请人进京。
告示里,皇上盛赞这位大博士的博学,且要在京城建一座光启书院,书院里的学生只有要先生的举荐,朝廷考核之后就安排事务差事。
这个权利何其大?!
皇上是怎么把这个人给扒拉出来的?
后来才知道,还是跟番薯有关。关于番薯,徐光启早就上书过万历皇帝,上了一道《甘薯疏》,在其上就说了:人人务相通,即世可无虑不足,民可无道殣。
可惜,这道奏疏不知道怎么就压在了内阁,万历皇帝压根就没看到。
其实徐光启早就被汪可受请去,实地去实验了。旨意四爷压到秋后才下的!
好似是番薯叫皇上想起了这么个人,但给这个人这么大的恩典,又不只是因为番薯。比如,此人不仅在农业,还有在水利、天文、立法、测量等都有建树,且他懂西学,跟着洋人传教士利玛窦学的。
像是几何、理财、建筑、机械制造,甚至于医术、兵器兵法都有涉猎。
整个一个理科全才,甚至于人家在音律方面也很精通。
这些就已经很牛了,可更要命的是,此人是万历朝的进士,正经的科举出身。
所以说,智商这个东西,真是个特别好的东西。人跟人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可这一点点的距离像是隔着天河一般。
这般的大拿赶紧弄回来吧,别真去田里了!治学去吧,理科人才太缺了!
跟这些高调的旨意比起来,四爷还宣了一个举人进宫,这次却低调的多。
这人就是宋应星,还很年轻。
四爷不是桐桐,桐桐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想急着找人家,把人家收到麾下好叫发挥才能。可具体的却不知道更多。
宋应星后来是完成了《天工开物》,但那是后来。如今的读书人,多是奔着科举来的!科举不出头,人家就觉得把不是正途。而且,宋应星现在才三十五岁,正直壮年。他应该还是觉得科举有望吧。
二十九岁,此人参加乡试,考中了举人。排名还很靠前,全省第三。他哥第六,这都属于精英了。那你说,不叫人家去考进士,可能吗?
当年就往京城来靠进士了,结果没考上。第一次没考上很正常,人家去书院好好念书去了,寄希望于下一次,于是,三十三岁的时候又考一次,还是没考上。
历史上呢,人家在天启年初考了一次,没考上。
直到崇祯即位,都四十多了,人家还考了一次,又没考上。
最后做了八品的教谕,一直升到五品知州。最后南明朝廷的时候,此人还是抱有幻想,希望能力挽狂澜,可是最后了,一场希望一场空。此人选择隐居,以至于具体啥日子去的都不知道,他真的隐居了。
这么一个经历,不是桐桐想的那样,你叫人家就来了!能来的那是幕僚,不是正途。
但此人就是没有考中这次恩科,怎么办呢?就是开了杂学,他正途举人出身的人,能去考杂学去?他肯定还是不乐意!
想用这样的人,四爷也比较麻爪。
不能因为看中此人将来的成就,就破坏考试的公平性。
怎么办呢?
科举之后,四爷先叫留意此人。许是京城的热闹多,他跟他哥倒是没急着回,一直在京城里转悠呢!滞留到现在没有回,估计两人都有点纠结:是继续科举呢?还是以举人的身份去吏部找找机会。
朝廷每日都会贴告示,征兆举人补缺。不收额外的钱,反正来了你考过了,就有差事领。有些说正经的官品,有些就是差事,不算是官。
这就叫人很为难了,眼看天冷了,四爷得了信了,说两人准备回乡。
这是还打算科举呢!
咋弄?
宣召进来吧,进来咱俩聊聊呗。
你这读书是为了什么的?为了匡扶社稷?为了治国安民?好的!这没毛病。但是社稷现在需要你往你的特长上发展,治国和安民,都需要更务实一点的东西。那么,你——能为社稷,能为国为民,咱牺牲一把,不科举了,干点你喜欢的,且你擅长的事,成吗?
四爷觉得这人是一大牛,而对方呢,诚惶诚恐。他就是个落榜举子而已。
紧张呀!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然四爷是谁呀?咱什么都能聊,聊聊人家擅长的领域。比如天文,比如农学,都是可以的。
尤其是天文,四爷就道:“再是艰难,天文台一定得建。气候反常,天文、气候,都在朝廷关注的范围之类。皇后曾托人找寻这方面的人才,听人说过你。几次三番,想请你进京,但很遗憾,都不能成行。皇后而今不在京城,若是在,她一定欢喜。你是不知道,皇后在天文气候上,也颇有兴趣。你熟读《本草》,皇后也能将《本草》倒背如流。找你的事,你不要误会,咱们不是找幕僚,咱们找的是国士!大博士的称号之上,有国士。宋先生,朕希望朕能有机会把大博士的称号赠予您。更希望在很多年后,您以国士之身,位列太庙!”
臣何德何能?!
反正,四爷是把礼贤下士那一套拿出来,用的足足的,愣是把人给留下了。他将以‘少博士’的身份,辅助徐光启建学院。
把人留下了,四爷才写信给桐桐,告诉她,她几年求而不得的人才,请回来了。
桐桐受到这封信的时候,天已经冷了!没有下雪,干冷的气候,一眼望不到头的土黄色。看着熟悉的沟沟壑壑,她是满眼的复杂: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497章 明月清风(73)
陕西巡抚孙传庭是被新换上来的!拿了两省的巡抚,别人许是有了危机感。尤其是陕西,北部常备蒙古侵扰,巡抚并不好当。在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就会有一场兵祸的情况下,又赶上皇后神出鬼没,这里一窜那里一窜的,谁知道会不会窜来。然后要是万一出事,这可就完蛋了。
对这个地方,压根就没人争抢。孙传庭是被四爷破格提拔上来的,这位如今还不到三十岁。
这巡抚上任,关系还没理顺呢,皇后就来了。
但是,皇后并不多事!也不是一个难缠的人。人家目标明确,就是告诉你,“担心北边再起战事,我来是来巡边的。”
行吧!那臣陪您去?
不用,粮草装备,你有的忙呢,我们一行想先去看看情况。孙传庭一想也行,有问题皇后直接就料理了,简单干脆。比自己给朝廷奏报,这一来一去要快捷的多。
于是,还是那么些人,直接上路了。
这次来没带秦将军,秦将军还得帮着耿念秋安定局势,轻易不能离开。
就这么一行人,不管走到哪,锦衣卫的信都能送到的。别的事,桐桐一路都知道,毕竟告示到处张贴,衙门的差役敲锣打鼓,专门找了秀才宣读呢。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只是这个宋应星被四爷留下了,还真有些意外。不过,自己还是想当然了,成就再牛,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身上有这个时代的烙印。这一点,就不如四爷看的明白。
行吧!别管为什么的,人留下了就好。
她给四爷回信,又问他可有老道士的消息。但想想,估计是难。在大明,道士这种生物,怎么说呢?皇帝爱修道,一找道士估计大家心里都悬着呢。林家帮着叫人找,那也是打着朱由校的名头,只说是宫里的道爷想找人一块修道。
可找来找去都没消息,怕是听到消息就跑了吧!毕竟,谁愿意没事跟朱由校拉扯上关系呀?好处得不到多少,坏处一大堆,谁想不开凑这个热闹。
老道估计是想多了,林雨桐真没别的意思,单纯的就是觉得,天文人才难得呀!
信送走了,林雨桐还怅然呢!回望了一眼城池,到底是过了渭河朝被而去。
过了渭河得有两天了,中午在一处铺子里随便吃了顿饭,再上路的时候,余横水就说,“娘娘,后面跟着一老一小,不远不近的跟着。”
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大路朝天,咱们走也得叫人家走嘛!不用管。”
确实没什么妨碍,陈开还说,怕是一老一少上路担心不安全,跟着咱们好歹不敢有人生歹意。
也许吧,只要不妨碍就叫人跟着吧。
又行了数日,宋康年就提醒说,“娘娘,前面是中部县,轩辕陵就在此地。”
哦!林雨桐这才反应过来,她就忙道:“今儿就歇下了,沐浴更衣,明儿代皇上祭黄帝陵。”
没有惊动,就是简单的祭奠而已。
仪式简,心是真诚的就行。
肃穆郑重的仪式,她一个人走完了。
她却不知道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茶寮里,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不住的看着轩辕陵的方向,不由的‘咦’了一声。
愕然完了,他跑到外面蹲在地上,拿着跟棍子在地上画啊画的,画了一大片,依旧没有结果。
是!大兴的是东北呀!可这位皇后祭奠黄帝陵,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不知道!
徒儿在边上问:“师傅,明儿还跟吗?”
不要问!不要说!不要来打搅为师!为师定是哪里算错了!
这天晚上,他冻的哆哆嗦嗦的,但还是抬头看着天。
星挂在天空,其实跟之前看到的天相已然有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差点没把他给算疯了,因为这天相他看不懂了!
最璀璨的帝星依旧在东北。
可他推测了大明国运,竟是爷有大兴之兆。
这不是奇怪吗?帝王与天下紧相关,大明要大兴,他竟然找不到帝王星。
还是学艺不到家呀!
或者,可以去看看那位皇后的面相也未可知!
于是一晚上也不睡了,拉了徒弟就在驿站附近等着。那位皇后大多数是骑马而行,若是不戴围帽,看一眼面相,解了自己的疑惑,也不枉自己跑这一趟。
结果早起,他就看到那位皇后了。她束发紧衣,骑在一匹黑马上,英姿勃发。
这般的盯着她看,这皇后蹭的一下就看过来了,人如利剑,眼如寒潭。
他大着胆子仔细端详皇后,可再一看,竟是看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晨光太过刺眼,那一束太阳光刚好打在皇后的脸上,瞧着就像是霞光遮面,再想去看,已然是不能了。
林雨桐戴了围帽,陈恩低声道:“就是之前一直跟着咱们的一老一少。”
“嗯!”以前还想着招揽此人,现在林雨桐觉得不用了!这人的路子跟四爷和自己不是一个路子的,她不想跟对方有交集。
世上从来不乏真假术士,自以为能窥破天机。可天机这个东西,随时就会变的。你就是看透了,却逍遥于世外,看着天下大乱而不尽力一变。那么,窥破又如何呢?
之前竟是自己误了!难怪每次一说找老道,四爷就只笑,并不言语。
现在她突然懂了,跟他们有交集——大可不必!
刚才他分明在打量自己的面相,看这个做什么?无聊!她吩咐王百户,“甩开那道士!”
是!
走远了,也确实甩开了,宋康年才道:“那道士敢上前来,必是有许多过人之处。”
林雨桐摇头,“不管有多少过人之处,人家是方外之人。方外之人,不理红尘之事!天下苦噩者众,活命尚且难,难道跟着道家学几天,就能辟谷从而不食吗?若是能,我跟皇后都信它又有何妨?若是不能,我又何须跟他有牵扯呢?道不能救人,佛告诉世人只能求来世。我尊佛尊道,到我想,活在世上的人都该又自己的道才是!”
宋康年怔愣了一下,而后才道:“王道!”什么?
“皇上和娘娘行的是王道!王道自可成道,确实不需要别人的道。”
林雨桐哈哈就笑,“宋先生,你这个马屁拍的很合我的心意。”
许是心里想通了许多事,一路走来,心情就不错。
眼看距离延安府原来越近了,碰到镇子,她还有心情转转。尤其是看到卖大红枣的,桐桐打算买一些,随信一起给四爷送去,叫四爷也尝尝这熟悉的味道。
红娘子一路跟着,朝前指了指,“您瞧,那家的大红枣最鲜亮。”
是呢!林雨桐挤过去,扭脸不见卖枣的人。陈开就喊:“卖枣的呢?人呢?不做生意了?”
边上一汉子就朝街的那头喊:“黄虎——黄虎——来生意了!”
从巷子的那头跑过了个高瘦的少年,黄脸面,连头发都显得枯黄。看着年岁,应该跟自己和四爷的年岁相当,有个十五六的样子。
少年咧嘴一笑,生意大的很,“买枣?行!要多少?”
陈开问说,“能尝吗?”
枣不都一样吗?还尝尝?行!尝吧!
陈开拿了递过来一个,桐桐接了,塞到嘴里,嗯!就是这个味儿。枣肉肥厚,是这种口感。
这边的枣核还没吐出来呢,边上的汉子就说,“枣没啥尝的,都一个样。只看看虫眼的多不多就得了。”
这叫黄虎的少年朝那汉子摆手,“叫尝吧,肯定不是本地人。”他歇靠在独轮车边,跟边上的汉子搭话,“只靠着贩卖红枣,能挣几个钱?男人嘛,还是得有个营生。延安府里捕快缺额,我托了朋友,把事情办成了。就剩下这点枣子,卖完就不干了。”
林雨桐吐了枣核,就道:“我们全要了,你开价吧。”
对方愣了一下,马上就笑,“哎哟!那您可帮我大忙咧!一两银子,我给您送到地方。”
成啊!给了客店的名号,林雨桐就带人自己转去了。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她突然脚步一顿。黄虎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呀!再哪听过?
脑子了过了一遍明末出名的人物,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她提醒自己,注意着点。把大明灭了的人物,这会子基本全在陕北这地界呢。是知道会不会碰上!身边已经又俩了,再碰上的概率应该很大吧。
等回了客栈,刚好碰上那少年来送枣子顺便结账。
林雨桐就多问了一句:“你是叫黄虎?”
是个姑娘的声音,这少年就嘿嘿笑了一下,“黄虎是诨号,在下姓张。”
姓张?
林雨桐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紧跟着她想起来了:张献忠,诨号黄虎。因其长的面黄发黄虎颌,因此外号黄虎。此人以贩卖红枣谋生,后做了捕快,再后来做了边兵。不过他为人爱打抱不平,在军营里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差点没丢了命。再后来,陕西遇到大灾荒,活不下去,干脆反了!
这家伙跟闯王齐名,有个俗语‘张家长,李家短’就是因他而来的。可见,他是真能跟李自成坐一条板凳的人,这俩的年岁好似是一样的。
那也就是说,自己和四爷,跟张李二人几乎是同龄人。
嘛意思呀!这要不收服这些人,这些人能给自家作妖到啥时候都不敢算。
不过嘛,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出去给四爷买红枣,都能买到最后一天出摊的张献忠身上,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撞上了,就多拉扯几句吧。于是她没话找话的问:“壮士要去做巡捕?”
张献忠愣了一下,这一声‘壮士’叫的人可真得劲!他当时就觉得,这姑娘的眼力是真好!
第498章 明月清风(74)
说了几句闲话,张献忠热情的表示,到延安府要办什么事情,一定得去衙门找他,这才告辞了。
这样的人,一两银子的枣钱,那就是一两银子的枣钱。多给了打赏,是要坏事的。
人出去了,红娘子才追出去,买了一坛子好酒包了几斤好羊肉,给送去了,说是辛苦送一趟,知道壮士忙,没有留饭。这个东西请收下,不成敬意云云。
那这可太有面了。
东西一收,说话更豪爽,“府上什么麻烦,只管报我黄虎的名号。到了延安府不找我,我可要不高兴的。”
一定!一定!
这就是个看起来粗糙的汉子,有啥特别之处,叫娘娘这般优待,有几分笼络的意思呢?
陈法是真看不懂的。
林雨桐能说啥呢?她只能道:“一路走来,还是这边更贫瘠!边军的情况如何,咱们不得而知。但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万一情况不好,咱得组建一支人马应对情况。以那个黄虎的性格,他一声吆喝,数百人眨眼可凑出来。比咱们去募兵快捷多了!他们生于当地,长于当地,更容易取信于当地之人。”
这不是才想出来的托词。她是真这么想的。
吃空饷这个情况很严重,军垦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基本可以判断出,有多少是吃了空饷的。报上来的名录中的人,不可能一直都没有亲属吧!父母全无,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成亲娶媳妇?查起来好歹有方向了。
如今各地募兵,情况看好,但是吃空饷这个事,肯定是还有。
那这山高皇帝远,谁都兼顾不到的地方,吃空饷有多严重,林雨桐都不敢想。四爷说开年正月的时候,被掳走一万多人。那这边军得废成什么样,才叫人长驱直入,赶着一万多俘虏往北去?
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过延安府压根就没入城,直接往延绥镇而去。这里驻扎着一支据说是一万余人的队伍,主将是总兵王威。
破败的小镇,远远看去,不像是重镇的样子。
王百户冷哼一声,“娘娘,这地方要能驻扎万余人,才真是见了鬼了。”
嗯!有行伍经验的人一瞧就知道,这里最多也就驻扎了三千人。
“马匹呢?”林雨桐就人去打听,“看看马匹还剩下多少?”
结果在周围一打听,三千人的人马,马匹不到三百匹。
这他娘的怎么打仗呀?蒙古一水的骑兵,三百匹马,就是三百骑兵。你拿什么挡呀!
想过情况不咋好,但没想到情况成了这个样子。
陈法在边上咬牙切齿,“王威该腰斩。”
斩什么呀?
治领兵将领的罪,跟治文官的罪还不一样。他的下属,人家自然还是听他的。外来户想指挥人家,人家也不尿你呀!
他就是该千刀万剐,这会子也不能动。
林雨桐打发王百户,“去告知一声,就说我来了,叫他迎吧。记着,好言好语,温和些。”
是!
王威带着人极其迅速的迎来了,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是真没想到皇后直奔延绥卫。
“起来吧,王总兵。”林雨桐起身看着那些仰起头打量她的汉子,“都起来吧!”
王威起身,才看到这些糙玩意竟然盯着皇后看个没完。他立马呵斥,“无理!”然后就又跪下请罪,“娘娘,他们都是粗人,不识礼数……”
林雨桐就笑,“没那么些礼数。他们瞧我是好奇,觉得这宫里的皇后得长什么模样呀!在戏台上见过娘娘,真娘娘他们听过,没瞧见过。看吧!不都是两肩膀扛着一颗脑袋,有什么不一样的!都起身吧,赦尔等无罪!”
一个个的憨憨的嘿嘿笑,脸都红了!
林雨桐回头看王威,“走吧!我得在营里呆一段日子,有的是见面的日子。”
是!
这个皇后可不大好惹,这是个练家子!谁不知道这位说杀人是真杀人,说撸官职就是真撸掉官职!说实话,皇后来的真特别突然。他不敢对着皇后说军营里不能进女人的话。
秦良玉秦将军是女人,若是敢这么说,自己先得完蛋。
他只得先把人往军营里带,军营里人数不多,但瞧着也还算是规整。操练都是正常的。
这里的大帐,就是一面极大的窑洞,大白天里面都点着火把,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深秋的寒意一进来瞬间就没有了。坐了上首,林雨桐叹了一声,这才看王威,“心里可是有些忐忑?”
臣有罪!
“起来坐吧。”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这边比我想象的艰苦。这些年,军饷粮饷的大头发往辽东了,九边确实不多!那么点军饷想养活一万多人,那是痴人说梦!这里面有吃空饷的事,但是呢,你没都捞到你的兜里去。至少你这三千人,瞧着养的还不错。之前的帐目,咱今儿就算是翻篇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就这点人,这点马,蒙古叩边,怎么应对。”
王威就道:“……小骚扰有,但是……”
林雨桐摆手,“那你觉得我不回京,从四川跑到这里来,就专门为了查你的事的?”
臣不敢!
林雨桐指了指王百户他们,“锦衣卫最开始是干什么的,你忘了?”
锦衣卫最开始是搜集敌国情报的!
王威明白了,必是锦衣卫得到什么消息了,知道这边怕是要出事,这才大老远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了。
他重新跪下去,“臣有罪!但确实是咱们这里不好养马!一则,没有马场,马不好养。二则,饲养军马,粮草供不上。三则,冬日里是真冷。什么都跟不上,过一个冬,战马倒下一批,再过一个冬,再倒下一批。”
那也不至于五千军马就只剩下三百了。
行吧!你现在说什么都行。林雨桐起身看着桌上的地图就问说,“现在,咱们得先想办法,弄一批战马来。得快!从别处征调,来不及了!如今天冷了,雪是说落下就落下了,道儿阻断,什么也过不来。”
是!
王威起来,“除非从散户征调!”
拉车的马上的了战场?这不是扯犊子呢吗?
林雨桐问说,“可有马贩子!只要能弄来马,其他的都好说。你在这里驻扎的久了,情况你熟悉。好好想想,哪个马贩子能用。”
是!
说完了,林雨桐就起身了,“这里是你的大帐,还是你的!给我找个安顿的地方,不一定非得在军营,一个庄户院也行。”
那岂敢?
“行了!不要客气了!我也就是住几个月,等开春了,危险去了,我就该走了。”说着就往外走,“随便一处院子够安顿我的人就行。”
王威忙道:“镇上有一户地主,屋舍齐整,他们一家上延安府住去了,这地界先借用着?”
可以!
地主家的院子,爷就是砖瓦房盖满了,后面窑洞也拾掇的齐整。关键是院子里有一口水井,用起来方便。
就这么着,林雨桐暂时在这里安了家。
陈开低声道:“这家原先是个地主家,后来地主家的姑娘给王总兵做了妾,这宅子就陪嫁给那个妾了。”
是说,这其实是王威在镇子上的家。
假装不知道吧!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着。
晚上歇在窑洞里,这算是安置下来了。歇了三天,王威终于来了,“臣找了个当地的马贩子,他说他能赶在年前,弄来一两千匹马。但就是……他手里的本钱不够。”
林雨桐‘哦’了一声,“那你把人带来吧,我见见此人。”
她见到的是个壮汉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木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估计来见的是谁,王威跟此人说了,他浑身都绷着,也不抬头。
见了面,只梆梆梆的磕头,一句话却也不说。
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别的,林雨桐只得叫起,主动问起来,“你贵姓?”
“草民姓高。”
“一直做的是贩马的营生?”是!草民认识不少马贩子,大宗的从蒙古买马,怕是得叫人警觉。草民想分散开来,一人有个一两百匹,聚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但就是一点,真没本钱。贩马从来都是十数匹,最多二三十匹,如今这么大数量的,草民从没碰上过。
银钱的事好说。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凳子,“你详细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弄,走的哪条道。这事很要紧,出不得一点岔子。”
王威在边上皱眉,“高迎祥,只管说便是!在娘娘面前,容不得这般吞吞吐吐。”
林雨桐看了王威一眼,叫他闭嘴!一个马贩子,叫他跟皇后对答,他能适应才见鬼。
把王威看的缩回去了,林雨桐刚要跟这马贩子说话,突然反应过来,王威叫此人高迎祥。
高迎祥吗?
人人都只知道闯王是李自成,却全不知,‘闯王’这个称号,最开始是属于这个人的。别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是他的部属。两人都是先投奔此人的!
后来,此人被巡抚孙传庭击败,战死之后,李张二人才冒头的。这人的能耐很大,不过就是运气不咋好,要不然真没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事。
这就是那个高迎祥吗?
对的!高迎祥是马贩子出身!
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
高迎祥来了,那么李自成还远吗?
林雨桐不由的打量这个瞧着有些木讷的汉子,脸上也木起来了。她觉得她现在拥有的班底,很强劲。真的!超豪华造反阵容!
就问四爷你怕不怕!
有点小嘚瑟,但也有点小纠结。因为大明末年这些造反的首领,那也属于超有个性的。
个性这个东西,他代表的意思是:这些人不好掌控!
第499章 清风明月(75)
去球滴!
管他什么出身,我用了就是我的人!高迎祥这人能力是有的,他这个闯王的名号是推举出来的,李自成的是自封的。从这里就知道,这个人说要去干这件事,他敢应承,那就是真能干成。
行!
林雨桐写了一封信,盖上一方小印,“拿着这个去延安府调银子,我再打发一队锦衣卫跟你一起去。”
高迎祥愣了一下,真给银子呀!这么利索?他不敢多想,立马起身恭敬的接过来了,“您放心,草民年前一准回来。”
嗯!去吧!等你回来,我向朝廷给你请功!
一个马贩子,朝廷会给什么赏赐?这话之前只怕都不信,可朝廷因为番薯册封的陈家父子,不也是普通人。那又怎么了?
所以,这个承诺,高迎祥真信!捧着信纸,慢慢的退了出去。
这事不小,但林雨桐还是绕开了王威,直接叫高迎祥去办了。
王威不敢言语,见林雨桐没有吩咐,这才告退。
林雨桐却在琢磨,我管他什么出身呢,只有官逼了,民才反的。要是还能活下去,反个屁呀!那张献忠不也找门路去当了捕快吗?所谓何来,还不是想要出人头地。
只要还能活,还有活路,谁反呀!
不管是张献忠还是李自成,他们都是先犯了死罪的!他们不反是死,反了大不了也就一死。所以,那么多过不下去的人,宁肯逃荒也不挑头反,为什么的?因为风险大,对吧?
张献忠后来又钻营的入了行伍,就在王威的手底下。他们一伙子闹事,一共十八人,王威军法严酷,全判了斩刑。可十八人中,只张献忠年纪最小,多人求情,十七个人都被斩首了,只张献忠侥幸逃了一命。这才有了后来乱了大明天下的张献忠。
李自成呢,这家伙也不是啥好命的人。说起来,许是冥冥中注定的。朱元璋生在贫寒之家,给地主家放过牛,后来还去做了和尚,就只为了活下去。这个李自成也差不多。也是家里穷,家里把他舍出去到寺庙了当了和尚。因为生他的时候他爹梦见一个穿着黄衣的人入了土窑,就给他取小名就叫黄娃子。黄娃子在被舍去当和尚之前,给地主家放过羊。
最后放羊的娃子把放牛的娃子打下的江山给掀翻了。
想到李自成这些经历,林雨桐就对李自成是高迎祥外甥这件事存疑了!是亲舅舅吗?别不是拐着不知道多少弯的吧?要不然亲舅舅好歹贩马能挣几个钱呢,外甥怎么会苦成那样。
她把疑惑压在心里,而后琢磨启用这些人的可能性。
要说李自成心存大志,要如何如何,这话说给狗听,狗都不信!他是和尚当不下去了,都二十一了才去当了驿卒。后来因为丢失了公文,被裁撤了。而后又回乡了!回乡之后他娶了一房媳妇,那媳妇给地主家当过小老婆,但穷汉不挑妻呀!就把人娶了回去!估计是日子不好过,他借钱度日,先是因为欠了一个举人的债,还不起。举人把他告了,他被衙门打了板子。好容易被朋友救了跑出来了,想想气不过,干脆就把举人给杀了!
杀了人回了家,好巧不巧的,又发现老婆韩金儿偷汉子,那男人是村里一个叫盖虎的人。得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老婆和奸夫都给杀了。杀了三条人命,老家不能呆了,但是他还是去了甘肃,在那边投了行伍。
从这些轨迹上看,若是有一个好前程朝他招手,他还会想着造反吗?
不会!他只会想着保住自己的高官厚禄。
再想想这些人的能耐,反正大明的武将干不过人家。只有有能耐,那咱就用!
于是,林雨桐当即叫人给孙传庭送信:招募青壮入伍。
这次招的不是边军,而是亲卫营!
啥是亲卫营?
陕西各府县,到处都张贴着告示。围着的人里里外外好几层,并没有听过亲卫营。
这边有人问,那边就有人答,说这亲卫营就是皇上亲领的军营。
皇上亲领?这是要往京城去呢?
是!
说是只要选上亲卫里的亲卫,能跟着皇上的那种,最低也是九品校尉。
这还了得?九品校尉呢,有钱有粮,一家子还能安置到军垦里,只要干活就饿不死,那干啥不去呀!
张献忠看着衙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再想想之前来衙门里提库银的高迎祥。带着高迎祥的那两人他见过。跟买他的枣子的人是一拨的。知府对这两人巴结着呢,只要不蠢就能猜出来,之前买自己枣的人到底是谁!
机会就在眼前,要留在在衙门里继续当捕快吗?
去球的!下九流的行当,当一辈子也是个吏,可去了亲卫营,一进去就是官身。当即就脱了这身皮子,找征募处,咱去!
米脂一处街道上,一个拿着破碗化缘的少年和尚,被挤的往前推。四周都是扯着脖子相互交流的人群。
这个说,“皇上就是当年那个简王……”
“给简王当亲卫?”
“是呢!咱们信简王,简王也信咱们。亲卫都在咱们这里选。”
是吗?
“是!那李家铺子从南边进货,就说没听说在那边招亲卫营。”
“那得去!有吃有喝有衣裳穿,还有银子拿……”
“那也不是谁都要的!就要十五岁往上,三十五岁往下的……”
十五岁往上?
这少年和尚一算自己的年纪,自己这不也刚卡到了十五岁上么。扔了破碗,化什么缘呀化缘,咱去应招去。
才从人群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喊:“李兄!李兄!”
扭脸瞧去,是高一功。高一功乃是监狱的狱卒,来来去去的,反正就认识了!
他站住脚,高一功急匆匆的过来,“可是要去应招?”
正是!
高一功拉着他就走,“先去家里,咱合计合计!不管到哪里,都是抱团好出头。咱们本乡本土的,想去的只怕不少。要去咱一起去!”
成啊!
晚上家里聚集了百十号人,大家一块愁的是什么呢?是待遇这么好,肯定要去的人特别多,怎么才能被选上呢?
别到时候没被选上,再被退回来那可就完了。谁知道人家这得选多少人呀?
多少人都行!
林雨桐跟宋先生道:“亲卫营可以细分嘛!亲卫步兵营、亲卫骑兵营、亲卫火器营、亲卫独立营。来多少,那就要多少。”
亲卫营自己带,这就是嫡系。带几年,然后往下面各行省的驻军里掺沙子。要不了五年,就能把老一拨将领替换一遍。
陈法操心的是,“那么多人,怎么安置?”
好办!王威手底下那三千人呢,给我挖窑洞盘炕去,还就不信了,没个安置的地方。
于是,从雪飘落的那一天开始,各地征募来的兵就被陆续送来了。近处的先到,远一些的府县的,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到。
林雨桐才要去瞧瞧募来的兵的情况呢,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个站在雪地里不停跺脚的小妇人。
这妇人一见大门开了,有人出来了,就试探着喊了一声,“那个……姑娘,是贵人跟前的人不?”
是冲着红娘子问的。
林雨桐叫红娘子让开,一个小妇人而已,怎么都不至于把人给怎么着了。她点头,叫人起来说话,“这位嫂子,有事呀?”
这小妇人就问说,“我就是想问问贵人,这募兵要女人不?我听我兄弟说,朝廷有女将军!那皇上有亲卫营,皇后咋能没有亲卫营呢?”
林雨桐:“……”话听着很有道理!但是没人知道四爷没法带兵的。这亲卫营其实就是自己的!但是有女子要应征,这当然也好了!只不过这事贸然提出来,这不是怕人反感吗?
如今有人问了,她就笑,“征募也是可以的!但是,得家里人允了呀!”
这小妇人蹭的就跪下了,“我家里人允的!我成亲没两月,男人病死了。我兄弟把我接回娘家住!我家里没旁人,就我跟我兄弟二人。我兄弟应征,就在军营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啥事都能干!那拎着刀砍来砍去的,能有多难?人总没有柴火硬吧!榆木疙瘩我在家里都砍的动,还我还砍不动么?”
林雨桐:“……”话听起来倒是一位猛士!她看了红娘子一眼,“要是真想跟着,那就跟着吧!陈恩,你在家吧,先带着这位嫂子去安置吧。”
这小妇人忙道,“不用叫嫂子……我叫高桂英,我兄弟叫高一功……”
高桂英?高一功?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这个自称是高桂英的女子一眼,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高桂英是李自成娶的第二位妻子,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小舅子,也极有能为。
而这个高桂英呀,拉了一伙子妇人成军,组成了娘子军。跟着李自成,也是驰骋疆场的人物。
陈开看着跟陈恩一起进去的高桂英,低声道:“很有心眼。”
是啊!提了她,提了她兄弟,这在自己心里就有了一点印记了。那么些人,想出头难。这是个抓住机会就能往上窜的人。
挺好的!
林雨桐一路走的都挺高兴的,她得叫这支队伍迅速成军,蒙古兵患之后,她不打算先回京了!这一支见了血的人马,她打算带着直奔山东,把那一伙子闻香教先给灭了再说!
从西杀到东,她得叫这支人马,杀出几分威风来!
宋先生眉头一只没松开,“娘娘,临时组军,怕是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
哈哈!那是你不知道这些人里,都藏着什么人的大鳄!你没信心,但我是信心十足!它一旦成军,必然是一头怪兽,驾驭好了,我能叫它所向披靡!
第500章 明月清风(76)
前后半个月,各个县府招募来一万两千余人。
两百多锦衣卫分散管理。
反正王威没能插上手。现在给他的粮草就是三千人的,一点多的都没有。而皇后那边一万多人,粮草已经陆续的送来了,是孙传庭亲自督办的。
这个粮食凑的不容易,真是勒紧裤腰带给备出来的。
在军营里,没别的!这地方实力为王。
第一,你得叫他服你。
第二,你得叫他亲近你。
有这两点,就足够了!
擂鼓集结,咱们先见见面。
空旷的野外,风肆意的刮着。最前面是用木料搭建起来的台子。林雨桐站上去,看着还不太肃整的队伍,没有动怒,由着差不多都集结起来了,下面还嗡嗡声不断的时候,抬手敲了一下鼓!
喇叭的声不太大,但这个风向挺好的,顺着风向来后面多少能听到的。
等安静了下来了,就听到队伍中有人喊了一声,“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人一喊出来,近处的都跟着喊,紧跟着是远处的跟着喊,一声高过一声。
林雨桐抬手往下压了压,“我是皇后,皇后是我!但我要以皇后的身份站在这里,就又觉得羞愧的慌!皇后母仪天下,可天下的母亲没有一个人会舍得亲儿子奔赴战场。所以,我才说,要以皇后的身份站在这里,我亏的慌!”
下面一瞬间的就安静下来了!
林雨桐这才道:“所以,今儿站在这里的,不是皇后。是你们的战友,你们的袍泽,是甘愿跟你们一起上战场的人。皇上想来,但来不了!天下的事一件一件连着一件!你们要问,什么事能比战事还大?我来告诉你们,吃饭的事,就比战事还大!朝廷的动向你们都知道,皇上一手惩治贪官坏官庸官,一手着急推广高产耐旱的良种。前者,是皇上担心百姓被欺负被压迫被庸官所误;后者是皇上怕天下子民饿肚子。皇上之前赈灾来过山陕两省,他见过百姓吃不饱饭是什么样的!因此,皇上说,这天下的事,再没有比吃饭更大的事了。”
好!万岁!万岁!万万岁!
“吃饭的事大,战事谁来呢?”林雨桐就道,“皇上说,我大明自来不缺勇士猛士壮士!不缺心怀天下苍生,拯社稷于危,救万民于水火的慷慨之士!于是,皇上放心的叫我来了!我一妇道人家,皇上不担心吗?我走前这么问皇上的,皇上说,不担心!若有难,这天下自有英雄来助你!他始终坚信,他的子民里处处有英雄!之前我还不信,而今,我信了!站在这里的,都是心中有大义的英雄!”
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康年站在外围,心说,能当皇上皇后的,大概都是骗子!都是玩弄人心的个中好手!他见过皇后的身手,那真是相当了得。他以为皇后上来,当展示武技!可谁知道,皇后给她自己定义了一个:妇道人家!妇道人家遇到难处了,英雄们来了!
听听这会子吆喝的声音就知道,这个莽汉子都激起斗志了!都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英雄了!
皇后没用武力服人,她开始走以德服人的路子了!
我是个敢来跟你们并肩作战的皇后,这便是我的德行!只这一点就足以感动别人。
进而,她得武力上退了一步,一是激起这些人的斗志,二是给这些人一个施展的舞台。叫他们只管大胆,毕竟,她是妇道人家,领兵打仗这种事,男人当当仁不让才是。皇后插手多了,对于他们这种出自底层什么基础都没有的人来说,顾忌就多了,他们不敢冒头!皇后的声音传来,她说话依旧带着那么一种不知道从哪来的感染力,就听她又说:“……战争给百姓带来了什么呢?苦难!无穷无尽的苦难。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家里有父母,家里有姐妹,家里还有妻儿……一旦敌人的铁蹄踏进去,家便没有了!男儿立世,一则为家,二则为国。为家,我们得保护父母尊长,叫他们不必成了战争中的弃子!我们得保护妻子姐妹,身为女人,若是失陷于敌国,又将遭受什么呢?我们得保护我们的子弟晚辈,人祸之后是天灾,我们得想想他们若失去庇护又该怎么活呢?守护他们,护家护亲人,护住了他们,就是在护国!国不仅是国土,更重要的是百姓子民的命!”
护亲!护家!护国!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宋康年刚收回视线,红娘子就低声道:“娘娘说,请您带着人,做好分营登记的准备。”
要分营了?
是!宋康年心里点头,这些人现在都是以同乡为基团成一体的!一个县是一个小团体,一个府的几个县,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团体!这么着长期下去,就不好掌控了。
皇后说的都是亲热的话,可下手却毫不犹豫。
她得把这个小团体大团体都给打散了,要不然后患无穷!但是一样的事,人家办的很漂亮,“每个人擅长的不同,咱们用的法子就不同!接下来咱们这么分,首先,请念过书的,识字的往最前面来!咱们这传达指令,总得有人看的懂指令上写的是啥吧!”
下面的人就哄笑,这个道理浅显易懂,谁都明白。
然后一万两千人里,只出来两百多人,是识字的。
在这两百多人里,林雨桐瞧见了张献忠。
她不动声色,然后又喊:“除了这些识字的,剩下的人里,会骑马的……看见东边的第一个站位的锦衣卫标兵吗?去那里排队。”
哗啦啦,又走了一些。
“会打猎,使用过弓箭的,去第二个标兵那里……”
“会拳脚功夫,不管是用刀的还是用棍的,都算!去第三个标兵那里……”
“会养牲口的,往第四个标兵那里去……”
“会煮饭,能把生的做成熟的的……往第五个标兵那里去……”
“觉得自己力气不小,去第六个标兵那里……”
……
把人彻底的给打乱了!
乱糟糟的有那么一会子工夫呢,林雨桐就下去跟这些识字的说话。她笑着跟张献忠打招呼,“壮士,又见面了。”
“娘娘……”
林雨桐朝下指了指,“坐,咱坐下说话。”顺势就坐在地上了。
地上清扫过了,上面垫了一层干土。她这一坐,围着她就都坐下了。
坐下就问各家的日子,她不光问,还说她自家,“……日子都艰难,我家也一样。我父亲是举人,可家里也就是七十亩地,一年勉强够吃。后来想搬到城里,买不起房子,我哥做主,还卖了二十亩,就是一能容身的小院。”
说的多了,后面就有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伙子问:“娘娘,宫里啥样呀?”
林雨桐就笑,“等以后带你们进宫去瞧瞧。其实呀,也就那样。那也是老房子了,工部天天上折子,说什么殿该修了,都漏雨了!又说,哪里该上漆了,漆都掉皮了!可皇上也难呀,在家算账,掰着手指算计这里算计那里的,算来算去,有那银子还不如给辽东呢!修什么呀修,不修了!拖着吧!”
这话亲切的很!就跟拉家常似得!谁家不是计划着要修这么要弄那里的,结果只有计划,却没行动,反正钱用着用着就没了!总说等有钱了就修,可啥时候才有钱,鬼知道呢!
但皇后又说了,“咱们难,蒙古和后金,比咱们还难。他们比咱们往北,这冬天就更冷了!以前呀,南方是四季如春,冬天鲜少落雪。有些地方一年三熟。可如今不行了,一年三熟的地方都落雪了!这样的气候,几百年轮一次!上一次的时候是宋朝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冬天南边下雪,冷的厉害!持续了一些年,慢慢就缓过来了……”
这边话没说完,就有人接话,“家里有人信那个啥教,说是无道才遭天谴!”
这话一出,张献忠赶紧呵斥,“住嘴!胡说什么!”
林雨桐摆手,朝那孩子道:“没事,言者无罪!便是你不说,还是有很多人说的!只是当面和背后的区别而已!自来都是这样,觉得这是帝王之错!可若是帝王罪己,便能改变这状况,皇上天天下罪己诏都行!可问题是,没用呀!皇上和我,自来信的便是‘愚公移山’,山挡住了咱的路,那就把山挖开!办法笨,但只要想法子,就一定有用!天是啥谁也没见过,但人的力量有多大,能改变啥,咱是见过的,对吧?”
“对!”一个光着头的少年应了一声,紧跟着又接了一句,“我是真信人不信神!我在寺庙里这么些年,要是神佛真有用,我早过上好日子了!我早起给他上香,晚上给他添烛火,我说,我不要别的,佛祖啊,你就叫我半夜不饿醒,饿醒手边有吃的就行!求了这么些年,啥也没求来!倒是来了这半个月,我不敢说全吃饱了,但也没因为饿的狠了,半夜睡不着过!所以我说,求神佛没用,人要是想办法,就有用!”
说的人都跟着笑!
林雨桐这才问说,“你说的很好,很有道理!你叫什么?”
这光头挠头嘿嘿的笑,“我叫李鸿基……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黄娃儿……叫我枣儿也成!”
李鸿基?黄娃儿?枣儿?
林雨桐看向光头就知道了,这是李自成!
李自成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改的,他原名就叫李鸿基!
啊哦!你还真来了呀!
这副牌的主牌基本凑齐,不大干一场更待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