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520

    第511章 明月清风(87)

    这个提议好!

    之前各种的政策都不错,但就是见效慢!再则,很多人不敢自己过日子,觉得有托庇,抱团才好取暖。这种心态也好理解!

    奴仆这个事,确实是个大问题。一个府里,三五个、七八个,十数个,数十个下人不等。但其实,府里真有那么多事,真得那么些人吗?

    不过是排场而已!

    收起这些没用的排场来,一般的家里,有些看门洒扫的,有个采买后厨的,有个近身伺候的,孩子小有个奶娘这都很正常,最多再添个管事了,尽够了!弄几十个人搁在家里,没必要!

    四爷心里就乐了,你也别说笋都归我家了,别忘了,你也是我家的!笋这个东西,你也不缺!

    桐桐把事一扔,高兴的挖野菜去了!她可乐意挖这个了,“回头给你蒸菜馒头吃!”还不忘招呼大博士,“您老回头也尝尝。”

    好的!好的!皇上和皇后都尤其重视农桑,徐光启是真看出来了。

    这个其实谁都看的出来,可还是那个话,由奢入俭难啊!有十个人可用是一种生活,有三两个人可用又是另一种生活。这意味着往后——处处不顺心,不习惯。老婆埋怨,小老婆抱怨,孩子哭闹,朝上的事情忙一天,回去也消停不了。

    难怪那位大人直接给摔了呢,估计也是被以后的日子给吓的。

    这个事现在不能提,咱先干活,对吧!

    林雨桐挖野菜是认真的,只要能吃的,捡到篮子里都是菜,今儿洗干净了,就直接在户外给做了。

    她得空抬头看一眼,实心干活的还是高迎祥那一伙子。不是说实心不实心,是他们习惯了干活。反观其他人,跟他们就格格不入,是两个团体,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

    其他人瞧这些人不顺眼,这些人瞧别人也不顺眼。

    还是朱运仓机灵,一看不对,带着御前行走就过去了,过去了喊大哥的喊大哥,喊老弟的喊老弟,一会子工夫,这混成一个整体了。

    她当时没言语,可晚上吃了饭了,帐篷撩开,都在里面修整呢,林雨桐才溜达过去,“累了吧?好长时间不干农活,只怕扛不住!”

    他们要起,林雨桐直接给坐下了,“得了!咱是什么关系呀,免了那些虚礼。好长时间不见了,怪想的!都坐,坐下来扯会子闲话。”

    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就又都坐毯子上了,七仰八叉的,什么样的姿势都有。

    朱运仓一闪进来,才看见皇后也在,他愣了一下,赶紧见礼。

    林雨桐看他,“过来串门子了?”朱运仓赶紧道:“大家伙都想来听听各位将军说西北之事,叫我看看方便不方便。”

    这人是真机灵!她就笑道,“那就来吧!都来吧,一起扯会子闲篇。”

    得咧!一招手,来了一群,见缝插针的坐进去了。

    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出身低,真正的寒门,身后无背景势力。

    朱运仓这人活泛,坐下就道,“咱也没去过西北,想着长安古城,当年何等风采……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咱也不知道……”

    没念过书的人,不知道长安说的是哪。

    林雨桐就接了话,说到了长安,就说到了李唐。很多人都是从说书的嘴里听了一节又一节杜撰的故事,但其实,李唐是咋回事,他们都不知道的不清楚。

    但这真的是个好的切入点。

    林雨桐就说当年隋末之乱,说唐国公李渊起兵,说到关陇集团,说到了大唐的开国之初,说到了太子李建成,说到了功高盖主的李世民,“……虎牢关之战,李唐二皇子以三千骑兵,率先占据了虎牢关,掐住了窦建德进兵援救洛阳王世充必经的要塞,以三千对王世充十数万兵马,身先士卒,生擒了窦建德,使得十数万兵马瞬间溃散。而后带着窦建德去洛阳城下,王世充见援兵被擒,只觉得大势已去,于是,投降了!收复这两人所占的领地,已然抵得上大唐领土的一半。李世民携军功战将,骑兵金甲入城,长安百姓夹道欢呼,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世民得民心?

    林雨桐笑了一下,就道,“意味着李世民成为了威胁,意味着簇拥在李世民身边的军功集团正式形成。”

    那些御前行走,便是同进士出身,可也是念书的!这话的潜台词说的还不明白吗?

    李渊有关陇集团,李世民身边簇拥着新兴的军功集团。

    同理,朝廷以前的那些大臣,跟皇上合得来的多吗?便是内阁和军机,能处处跟皇上一个步调的多吗?不多!从皇上剪除这些势力毫不手软就看的出来,皇上觉得那些人不顺手。

    那么,这些人跟唐时的关陇集团有什么不一样呢?

    再往下想,今儿坐在这个大帐里的,何尝不是新帝自己培养的‘军功集团’呢!

    宋康年眉宇舒展,高迎祥若有所思。李自成沉思不语,张献忠则催了一句:“那然后呢?”

    “然后……大胜而来的李世民,给朝堂带来了压力!怎么安抚李世民?朝堂上为此争论了两个月。最后,定下来,给了李世民一天策上将的职位,用来安抚他!彼时,窦建成的旧部刘黑闼召集人马反叛,要为旧主复仇,战火重燃。而朝廷却没有再用李世民,一直拖到刘黑闼率兵直逼长安,才不得不启用李世民。这一支人马只数月便平叛了刘黑闼……之后又是突厥侵犯边境,李世民只带一百骑士与突厥首领会谈,而后结盟退兵……这些战争的详情,进了军事学堂之后,有先生给你们讲,我就不细说了!李世民这般功劳,朝廷一次次加封……可是呢,有些矛盾却是回避不了的!刘文静是李世民身边一谋臣,算是大唐的开国元勋了。可他酒后吐狂言,说迟早要杀了裴寂,就这点事被告发了,李世民数次求情,结果李渊还是处死了刘文静……这中间的其他是非曲直,咱们先撇开不谈,但这件事一出,多少都会叫李世民和功臣集团生出一些想法来……于是,便上演了一出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在玄武门伏击了他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死,李渊退位,而后,李世民登上了皇位……他御极二十余载,带着他的军功集团,励精图治,开创了贞观之治,成为迄今为止,最负盛名的一位明君。”

    李世民的胜利,便是跟随者的胜利。不用问也知道,军功集团替代了关陇集团,活跃在了朝堂之上,手掌权柄。

    张献忠的眼睛眯了眯,似乎从中捕捉某些信息。

    林雨桐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这才继续道:“贞观之初,大唐的天下如如今的大明一样,天灾不断。关中大旱,赤地千里,李世民不得不打开长安的大门,叫京都的百姓出去逃难。天子脚下,天子不能庇佑子民,当年的李世民经过这样的事。民间一度传言,说是李世民弑兄杀弟,此乃德不配位,天子无德,这才天降灾祸!可从后来的治理来看,李世民当是一明君。既然是明君,又怎么会德不配位?显然,天灾与天子之德,并无关系。天旱了,涝了,地震了,下冰雹,这就如同春发芽秋枯黄一样,刚好赶在了一个时间的节点上。这样的天灾,每隔数百年,就会有那么一次。

    东汉末年,有过一场大旱,结果,没饭吃的饥民就嚷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而后,像是隋朝末年大唐初年,都是天灾不短。甚至到了元朝末年,难道不是活不下去了,天下在揭竿而起的吗?一个朝代替换了另一个朝代,你们知道,这中间死了多少人吗?战国,大约有人口三千万,秦一统六国之后,人口余一千万人。秦二世而亡,百姓还不及休养生息,又开始了战乱,楚汉争霸之后数年,西汉的人口也不过是一千五百万人。西汉数年励精图治,虽中间征伐匈奴,然百年后,人口变为了三千六百万。如此又过了百年,人口接近五千八百万。可西汉末年,皇权旁落、宦官乱政,外戚王莽篡位,西汉灭亡。此时的人口损失大半,只余两千八百万人。而后东汉建立,人口最多时,有五千五百万人……”

    听到这里,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皇权旁落,宦官乱政,大明差一点点就……

    没来得及多想,皇后的声音还在耳边,“可东汉末年,黄巾之乱、官渡之战、赤壁之战之后,人口急速下降,只余一千五百万。而今进入三国,三国人口加起来不到两千四百万,最巅峰之时也不过三千万人。之后又是一统天下,到了两晋时期,人口两千两百余万。之后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人口只剩下一千一百万。到了隋朝,不到四千五百万人口。而隋末唐初,人口又只剩下一千两百多万,唐兴盛之时,人口不到五千三百万,之后经历了安史之乱,人口又只剩下两千万。宋朝兴盛时人口四千三百多万,可宋金之战之后,南宋人口只剩下两千四百万。若是把宋、金、西夏,都算在内,总人口有一亿三千万的人口,可宋元之战后,人口只剩不到六千万。之后便是大明,大明朝迄今为止,大约有一亿五千万的人口。

    各位,朝代更迭,战争不断,折损的是什么?那些个数字没有温度,可咱们知道,那消失了的,都是人命!灾祸来了,我们赈灾,救的是人命。战争来了,我们想法子化解,保的也是人命。辽东局势,朝中请战者众,皇上力排众议,维持现状。所谓何来?还是人命!就像是唐太宗才登基二十余天,突厥听闻大唐出现了宫变,他们知道有机可乘,便提兵南下,直逼长安。是太宗带十余人,与突厥在渭水杀白马以为盟,退了突厥兵。避免了条件不利大唐的局势下作战,稳住了当时的局势!太宗以此为大辱,之后联弱分强,成为了草原诸个部落的天可汗!

    诸位,古人有言,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大明需要谋全局者,需要谋万世者。皇上特意设立了学堂,就是希望诸位,能成为大明需要的栋梁,有朝一日,站在朝堂,谋的是天下大局,立的是万世基业!”

    众人哗啦啦的站起来拱手行礼:“谨领训!”

    桐桐退出来的时候,四爷正带着几个大人在外面呢,听了多长时间,林雨桐也不知道。

    不过从诸位大人的脸色上来看,听的时间不短了。叶向高随着帝后往大帐里去,看向皇后的眼神,就有些复杂!那番说故事一样的言辞里,输出了太多的东西。

    其一,她摆明了在为皇上培养嫡系!这是觉得朝堂上掣肘了。把李世民的军功集团的成功推到了那些人面前,他们会怎么做?他们知道一心跟着皇上,得到的会是什么。

    其二,她否了天人感应之说!不承认天灾与人之德行有关!她以贞观初年为例,天灾之下,都说李世民德不配位。可世人错了,李世民是明君。那么,反之,之前的指责就不对!她说了,天灾是自然规律。

    其三,她替皇上辩白了!为何如今宜静不宜动呢,那是因为此时作战对大明不利!皇上爱惜百姓的生命,皇上励精图治,也不过需要的是个时机。这不能看一时一事,这得从全局考量。

    其四,画了个大饼,顺利的把那些草莽送进了学堂。不一定得是学背书写字,只把一场场战争当故事一样讲给这些人听,他们是不是也会有所得呢?这是必然的!

    第五,这话挤兑的他们这些老臣,差点没立足之地!君臣互信没错,但是新帝的节奏,大家跟不上!磨合了一年多,还是没有磨合到位,这是谁之错呢?

    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呢?

    还有,皇后刚才说的那个: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这话说的真好!皇后说这话是古人说的,可这到底是哪个古人说的,我怎么不记得呢?

    我虽说不是学通古今吧,但也少有我没有涉猎过的?!难道是李贽的藏书里有的?

    四爷心说,她只记得是古人说的,至于哪个古人,她能记住才怪。要真记得住,她也不会拿出来用了。那是清末陈澹然在《寤言》中的话,还古人说的?记数字记得那么清楚,记一些风月秘闻从不见混乱,可一记这个东西,她那脑子,经常一团浆糊。

    四爷抠她的手提醒,林雨桐还迷瞪呢,哪又说错了?没有吧,那些数据很详实,真没弄错!

    第512章 明末清风(88)

    今年的春耕,足以叫天下人津津乐道了!

    通州的码头上,一艘极其普通的船靠了岸了。此时,天快午间。小二站在码头上拉客人,“时间还早,小店给有马车骡车送诸位进京城,行李可慢慢装,各位爷请了家眷先去客栈里小憩片刻,喝口热茶,吃些茶点也是好的。”

    船头上站着两个青年,素朴的袍子,见有人招呼就上去跟小二搭话,“女眷多,要个清净的院子,我们不住,即可安排车马,我们赶着进京。”

    您请好吧!

    于是,这船的船舱里就出来十数人。男女老幼都有!

    进了院子,里间放下珠帘,这便是女子安置的所在,外间是男子待着也自在。

    小二带着个婆子进来,一起招待。这家的下人不多,都在帮着看行李,想来也不是太大的大户人家。现在好些新被提拔起来的官老爷,家眷来投亲是常事。好歹是天子脚下,朝廷还给官老爷分了房子住,可不都来投了吗?

    小二就奉承,“怕是家里的老爷高升了吧!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多礼了!

    这家人没解释,更没说老爷是哪里人。但这一开口说话,小二见多识广的,就听出来点意思了,“怎么听着,像是湘地的口音呢?”

    你说的对,是黄梅来的。

    小二马上哎哟了一声,“黄梅可是好地方!那里可飞出了金凤凰!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老家在黄梅。”

    这家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一个青年才道:“那是贵人家,咱们就是小老百姓。”“同乡也是情分。”瞬间就热情了三分,“诸位来的可巧了,说不定回城的时候能碰上皇上和皇后的御驾。亲耕礼和亲蚕礼今年可热闹呢,皇上带着人垦荒五十亩,种了番薯玉米,娘娘也挖野菜,亲自操持做饭,也下田干活。今年种了棉花,都是娘娘带着娘子军亲自下的种,一点也不含糊。白天干活,夜里那奏报一串接一串的往帐篷里送……之前有御史出京巡查,在咱们客栈等船的时候睡的可踏实了,说是累的呀,可盼着出京呢,出京能歇歇……”

    这家人只听着,不轻易搭话,也不打听。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行礼也装好了。给家里的下人要了干粮,上车,边走边吃吧。

    最前头的马车上,坐着的老妇人手里不停的转着佛珠,“……皇后的做派跟父亲很像,张扬了一些。”

    说话者正是皇后的亲祖母,李贽的长女李氏。

    坐在边上手捧着书在看的,是皇后的亲祖父,举人功名。老头儿一身超然之气,李氏话说完半晌了,老头儿还在盯着书瞧,好半晌都没翻动了。

    李氏轻咳一声,老头儿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啊?啊!像!像!特别像!”

    像什么?

    “像你。”

    谁像我?

    “皇后!”这不你正说皇后呢吗?那肯定是像你。像你一样贤淑貌美。

    李氏气结,闭上眼一下一下又一下转佛珠,数的特别快。半晌了又斜眼看向这老头儿,人家瞅着外面瞧的可高兴了。看了一路了,有什么好瞧的?!

    老头儿长舒一口气,“要不是我孙女做了皇后,我这一辈子得在黄梅呆着。如今多好,从南到北,风光都瞧尽了。”

    李氏被说的难受,是啊!因为父亲,这个男人在小地方缩了一辈子了。

    也就是找了这个人做亲,才能在那般境遇之下,护着自己妥妥当当的。

    罢了!罢了!不说他便是了。

    行了一个半时辰,好似马车慢了下来。

    大孙儿在马车边道:“祖父祖母,进城的人多,外城……好似也好大一片都建起来了,过去怕得些时候。”

    不着急,慢慢等着。

    车帘子都挑开了,哪里见过这样的热闹。不大功夫,就听到前面的吆喝之声,好似有人喊万岁千岁的,这是皇上和皇后启程回宫了吗?

    想来是吧!

    老头儿马上钻出马车,打算站在车辕上看。可不把车夫和跟在边上的儿孙吓一大跳:“您老慢着些,再给您摔了!”

    摔不了!摔不了!烦人的!什么都得看着。我就是站在高处瞧瞧。

    把老太太给气的,“干脆扶你上车顶棚瞧去?”

    老头儿讪讪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活泛,这么讨老岳父喜欢的女婿,生出个儿孙各个都板着脸成了老古板。

    这边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熟悉的乡音,叫坠在后头的林瑜不由的扭脸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就愣了一下。便是这些年少有往来,但是家里的下人还是会送些东西进京的,几年哪怕来一次呢,也总能见到。

    这个管家好像有些而熟。

    他直接把手里的马扔给崔冲,“牵着走你的。”

    您呢?

    “去去就来!”

    “一会子娘……一会子咱家三娘问起来,我怎么说?”

    啰嗦!

    崔冲急的直跺脚,林瑜却奔着那辆马车而去。

    他一过来,那管家爷瞧见了,“瑜哥儿……”

    这就对了!

    林瑜赶紧迎上去,“只说要来,也不说个日子,我去接该多好!”匆匆的见了礼,就被李氏叫到了马车上。

    “不用惊动那么些人,咱安安静静的来就挺好。”李氏上下打量这个孙子,觉得生的真好,拉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欢喜不够。

    林瑜跟祖父搭话,“之前恍惚听着祖父要瞧什么?”

    嗐!你祖父这老不羞的,好大的年纪,还跟个猴儿似得,来回的窜。为老不尊的很!

    老太太气道:“咱家上上下下,都板板整整的,哪个像你祖父似得……”

    老头儿不乐意,“子不肖父,是什么好事?”

    别人家不是好事,在咱家就是!

    老头儿深觉在还不熟悉的孙子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林瑜一脸的尴尬,“那个……祖父,也不是说都不像,其实还是有像您这样的!之前不知道她随了谁,如今看着,好似也有些是随了您了。”

    谁呀?二娘吗?

    老头儿很高兴,“咱家就俩姑娘,一个做了娘娘,亲香不上了。二娘还能留些日子,这个好。”

    林瑜轻咳一声,“二娘性子硬一些,但不算太跳脱。就是……就是……三娘……跳脱的有点厉害!”

    李氏:“……”为什么这样的性情还敢往宫里送?

    林瑜:“此事说来话长。”

    李氏双眼一合,念了一个声佛号。

    老头儿嘿嘿嘿的笑,说了老太太一句,“岳父见道人则恶,见僧则恶,剃头又不是做和尚的,你这阿弥陀佛的,做甚!”

    李氏不想说话了!她一生最怕张扬、跳脱、特立独行!可她觉得她一生都得为这个劳心。

    父亲足够异类,夫君跳脱难言,结果听这意思,皇后这个孙女好似不仅张扬,跳脱的怕是也有些过!

    弄个活猴进宫,是耍把戏去的吗?

    林瑜还在安抚祖父,“这热闹没什么可瞧的,这京城里天天都有热闹。不就是没见过皇宫吗?今儿我就递牌子,这两天必是能进宫的……”

    这边的话还没完呢,就听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问:“舅爷,您在马车上吗?”

    是周宝的声音!他怎么追来了?

    林瑜赶紧应了一声,然后跟里面解释,“是皇宫的内监,皇上和娘娘身边伺候的大内总管。”说完,就赶紧撩起帘子,要下车。

    周宝拦了,“舅爷,早前有人瞧见您朝后面来了,娘娘叫我过来瞧瞧……”

    “是祖父母,伯父伯母并兄长嫂嫂们到了!”

    哎哟!周宝赶紧见礼,“我就去禀报去。娘娘不放心舅爷,且等着信儿呢。”

    林家上京了?

    林雨桐叫人给送了牌子过去,“今儿得歇息,明儿吧,你敲定了时间,明儿亲自接一趟。就说今儿在外面,不方便下去见礼。给老人家,伯父伯母并兄嫂道恼!”

    四爷加了一句,“随后叫宫里送一桌席而去。”

    也成!

    谁这么长途跋涉的,也不方便见人的。谁不想洗漱完舒服自在的缓缓,对吧!表达亲近不在于这一时半刻的。

    等周宝走了,四爷就道,“我想叫林家帮着办幼学。以军垦为点,凡军垦内子女,无论男童女童,都得入学……”

    桐桐就道:“年限最开始只能定为两年。”

    四爷沉吟了一瞬,就‘嗯’了一声。因着男女七岁不得同席,想叫女童入学,便得在七岁之前。孩子太小进学,学不到什么。得在五到七岁这两年里才成。这个年岁,一定得是周岁才可!如今这算年岁,都是虚岁的算法!出生在后半年,年岁上加两岁。前半年出生的,朝后加一岁。得把这个算年纪的法子掰过来,五周岁到七周岁,能学些简单的字,能做基本的计算,这就不错了。

    在前期,为了不叫朝中那些老古板们反弹不那么大,还真就是不能轻易的去挑战男女大妨这个话题。

    而办女学,好似除了林家出头,别人只怕难有应承的。

    林雨桐没见过林家其他人,她有些疑虑,“先见见人吧!见了人再说。”万一不靠谱的话,那就得另想法子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林家这位老爷子是这样的。

    他不是拘谨,也没有拘谨和不自在,就是……说不上来!如果说这是一种洒脱的话,老头儿这个姿态,算是洒脱的。

    一家子古古板板,像在框框格格里匡正过的人里,混杂了这么一位,怎么瞧都觉得别扭。

    林雨桐站在远处瞧着,然后问四爷:“这么一位……行吗?”

    四爷很诧异的看了桐桐一眼,难得你这次没有一见如故,一脸遇见同类的样子……

    第513章 明月清风(89)

    林家的情况,林雨桐之前也了解过。

    这一家就属于低调中的显赫。

    不富裕是真的,但人家这家里的配置真不低。大伯父林宝章举人功名,四十五岁的年纪,也还不老。他娶回来的大伯母刘氏,人家家里也不是无名之辈。大伯母的祖父做官做到工部尚书,至今刘家还有子弟在地方上任职,虽不是朝堂显贵,但却也是官宦之家。两人婚后孩子生了三个,只一个林瑞养成了。且娶妻生子。这位大堂嫂姓马,不是南方人,是从通州嫁到黄梅的。马氏的祖父马经纶跟李贽是忘年交,两人差着岁数呢,但是,当李贽在牢里过世的时候,是马经纶在林家赶不及给收尸的时候,帮着收尸,而后安葬在通州距离他家不远的地方。这份情谊可厚实了!

    马经纶寿数不长,留下一子不及成年,他就没了。他的儿子叫马健顺,如今是通州一老生员,不热衷为官,喜好史学。膝下五子一女,此女便是马氏。而马家的其他男丁,不拘泥习文还是习武,一子中了秀才,一子中了武秀才,还有一子为武举人。更有意思的是马经纶认可李贽的一些观点,不喜欢朱程理学那一套。但是其子马健顺,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怕受牵连,反而在理学上颇有一番见解。可跟林家再度联姻,这位又丝毫没有不愿意。叫林雨桐瞧着吧,脑回路不搭的人,都结不成这个亲家。

    二伯父林宝华也是身有举人功名,娶妻焦氏。焦氏虽不是官宦之家,然确是书香门第,其祖父是史学上颇有名望的大家。焦氏进门后生子林琅,林琅又娶妻梅氏。梅氏的曾祖父梅国桢为李贽故交,死后被追赠右都御史。如今在御史台任左都御史的梅之焕,是梅国桢的侄子。算起来,是梅氏的堂祖父。

    人没到跟前呢,四爷就低声说了一句:“这么一拉扯,这可都属于外戚。”

    武有造反团,文有外戚堆,你要真想谋权篡位,班底很硬实!

    桐桐:“……”这话叫别人听见,你得吓死人的。

    她抬手狠狠的掐了四爷一把,四爷只笑,笑的神采都飞扬起来了。然后大声跟林家的男人打招呼,“皇后日日念叨,可算是把家人盼到京城了。”

    林雨桐:“……”手还在他的腰上放着呢,保持着掐了一把的姿势。

    林家人给羞的呀,哪有这样的?便是小户人家,也没有在外面掐爷们一把的道理。

    老爷子只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眼泪都下来了,“皇上宽仁,我林家那般过往能有如今,都是皇恩浩荡!孙女顽劣,入了宫受了皇上的教导,也能在百姓中得一那般好的名声,林家感恩戴德……林家叩谢皇上……”

    听听这话说的!这老爷子当真是被他老岳父坑的不浅,这要是站在朝堂上,当真算的上一号人物了!

    四爷一把给拉住了,林雨桐赶紧去扶老祖母,身后跟着的陈开陈恩等人忙着扶其他女眷。林雨桐就抱怨,“您早就该来了!您看,我爹一出门,就姨娘跟我姐在家,我哥哥当差都老挂心家里。咱家人口并不算丰茂,住在一起好歹能相互有些照应。这可好,总也请您不来!您跟祖父可真是狠心,不要我爹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们也不要了?”

    说着就问老头儿,“肯定是我祖母心狠,对吧?”

    对!狠心的就是你祖母。

    老太太被亲昵的抱着胳膊,别人嘴里再怎么厉害的皇后,这会子巧笑嫣然,又给她大伯二伯打招呼,“我爹常说,是他比大伯二伯更能干,才被从家里送出来的!”

    胡说!

    林雨桐哈哈笑着,又跟刘氏和焦氏说话,“家事得多辛苦二位伯母,姨娘性子软,总也有不长眼的上门欺负她,偏她还不言语,这不是欺负咱们没人么?!”

    完了又跟堂兄堂嫂们说话,“早该出来奔个前程了!咱家就这几口人,难道还就成了外戚了不成!本来就是国舅爷,这又做不得假的……”说着,还问四爷,“对吧?”

    四爷就笑,“对!就是国舅爷嘛,这哪有假的!”

    说说笑笑的,把人往里面让。

    这般的亲亲热热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四爷带着林家的男人去说话去了,林雨桐带着林家的女眷去了坤宁宫,一路上跟她们说哪里是什么宫,哪里是什么宫殿。进了大殿,坐下了,老太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该行国礼的。”

    林雨桐一把拦了,“我的亲祖母呀,私下里很不必如此。若是大年下诰命拜见,我拦着您是我不对!今儿就是见见家人,免了礼吧!我跟皇上都不是多礼的人。”

    老太太低声道:“娘娘,咱家吃过亏呀!特立独行,有时候是祸不是福啊!做女人,似水要比如山更轻松自在。”

    林雨桐正了脸色,“祖母,孙女做的是水。水是极容易塑形的,需要它循规蹈矩,它便能顺着划好的道道一直往前流啊流的……可若不需要它循规蹈矩,那她就能成为任何想要成为的样子!而今的大明,需要这样的皇后。孙女是大明的皇后,做的都只是有利于大明的事。您把心放在肚子里,若不是父亲和哥哥笃定京城里的日子尚且安稳,又怎敢叫一家人都来呢?”

    老太太不能再往深的说了,到了这里已然是极限了。

    林雨桐就叹了一声,“祖母,祖父蹉跎了一生,父亲和伯父也大半生已过,难道还要让几个哥哥继续这样下去?再这么养下去,真就成了黄梅的小地主了。”

    老太太就看向儿媳妇孙媳妇,而后默默的收回视线,是啊!谁对以后的日子能没有期盼呢?

    这话到此打住,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在宫里留了一顿饭,才打发人给送出宫去。

    人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怎么样?可用吗?”

    四爷就笑,“老人家是个妙人!”当年李贽给女儿选婿,选的好!进退永远都那么合适!心眼不歪,但偏又滑如泥鳅,“叫他管幼学,那是大材小用。”

    那放在什么地方合适?

    “去给徐光启打个配合吧!徐光启一心在学术上,他用心去培养人,但也得有人去管理人事,选拔合适的人才吧。什么人什么性格,什么人适合放在什么位置上,难道咱们能事必躬亲?得有个信得过的人,他得能包容人,也得善于发现人的长处,不苛责,不求全……这样的人不好找,但这位老爷子就是。”

    那幼学的事呢?

    林宝章和林宝华都可以,看着严肃,但却不刻板,“至于林瑞和林琅……御前行走永远缺人,带在身边几年瞧瞧再说吧。”

    于是,朝臣就发现,每临大事,皇后必在!之前皇上提过,皇后有必要参与这些事,行,可以接受这个说辞。可如今呢?林家人也提拔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拉拔外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选出身寒门的女子进皇家,不就是怕外戚乱政吗?这林家的关系梳理开,这是非常庞大的关系网。

    不能看着林家做大。

    有些朝臣真是这么想的,也是真的着急的!但有耐心的就觉得,不能着急。皇上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的。若是意识到这一点,那会怎么去辖制外戚呢?

    往下一想,就有人觉得明白了:限制外戚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出新的外戚来。

    从哪里还能找到新的外戚呢?

    当然是选妃充盈后宫了!一个宠妃的外戚,比皇后家的外戚也不差什么。

    于是,林雨桐最近从仇六经手里得来的京城动向,就有些怪。她还真一时之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天热了,但三五天的,就下那么一场雨,其实也还罢了。

    盆盆罐罐里栽种的菜都能吃了,豆角黄瓜爬满架,这菜能供应不少人吃饭呢。她在走廊里,吹着风,翻看着折子,结果仇六经的奏报来了,都是密语,谁也看不懂。

    林雨桐上下瞧了几遍,翻译过来的意思都是:京中多美人,年龄不等。寒门收养者多矣!

    啥意思?有点没明白。

    这是说京城中多了许多的美人,年龄大大小小的都有。而且,这些女子找寒门收养她们,是这个意思吧。

    林雨桐皱眉,仇六经这是怕有美人奸细吧?

    这种事保不齐的!打发一像是陆恒那样的商人,在这边经商。比如,弄个风月场所,采买些女子,打小培养,用不了几年,这就是利器!她们能接触到达官贵人,能刺探到朝廷讯息。防备这个,是对的!

    于是,她给仇六经传了信,“密切关注,小心应对!看看是蒙古还是后金在后面操纵。”

    仇六金暗叫一声惭愧,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跟不上皇后的节奏。

    对的!皇后那般的女子,怎会在这种事上费心?娘娘关注的永远都是大事。

    于是,等入了秋,去看看亲耕的那片地的庄稼怎么样的时候,林雨桐在大街上真瞧见不少姿容不错,又胆子较大的女子。

    林雨桐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撤了南直隶,应天不再是陪都了,那想来秦淮河畔也没那么热闹了!才子都奔着京城来了,美人便没人欣赏了。”

    咱这是把秦淮八艳给折腾没了吧?!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将来这个陈圆圆,会在京城?

    四爷:“……”你这个想问题的角度,一般人没你刁钻。

    不过,你说的对!秦淮八艳没了,不过,京城的这种市场却又空前的繁华起来了。

    林雨桐就觉得,这样的女子,色艺双绝的,要不征调来,排一些节目,下农场军垦演去。朝廷给俸禄,给禄米,婚嫁自由,这不好吗?朝廷的政策得叫百姓更直观的知道,没有比田间地头白话的演说更有效果了!你说呢?

    四爷:“……”挺好的!就是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而已!估计被你这么折腾两回,他们得先疯了!

    第514章 明月清风(90)

    亲耕的这块庄稼地,今年的收成跟百姓田里的收成差不多。

    因着没有灌溉,就是靠天吃饭。旱了涝了,也就那样。又加上是荒地,不肥,因此上,产量应该是客观的。

    四爷就跟汪可受道:“这就是产量直隶一地的产量标准了!大差不差,那就基本没问题。若是报上来的数量相差大,就得留心了!若是产量低的多了,就得叫人去查看,是否存在问题。若是高了,也得叫人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法子提高了产量还罢了,就怕克扣军属的口粮,为自己的官帽子捞资本。”

    是!

    四爷又叮嘱道:“今年就算了,明年开始,每一年,每一地都得挑出一个试点来,得派人下去跟着,要不然,永远没有产量标准!直隶的,能以亲耕田为标准,可每个地方的气候条件,土壤条件都不同。要考虑到这一点!当然了,更得考量,有些军垦靠河,水利发达。有些地段不好,产量本就低。不能一概而论!回头,每个军垦都得备案,什么样的情况,每年扩大了多少面积等等,资料越详细越好,不要怕朕管不过来,人手够用。”

    是!如此就把弄虚作假的,几乎压的没多少作假的空间了。小管事能多贪污两袋粮食几斤豆子一包袱棉花之类的,但大的却真得冒极大的风险的。

    四爷又看户部,“这样的产量标准,每年都要公布!得叫大家心里都有数!像是各个衙门,都有自己的农场。出产了多少,这得明白。最后分的时候,按照出力多少分还是按照什么分,得有个明晰的办法出来。总之,争取透明!粮食产量,不是个别人说了算的。得有多少人在场称量,签字的都得负责的。朝廷一旦查了,谁也逃避不了责任。”

    这说到底,是保证了每个参与者的利益,只要不是想在里面抽红利的,凭什么觉得皇上这么安排不好。

    皇后那边拉着太医,抓着玉米须子不知道在说什么。回头又叫人抱着玉米杆子去喂马,马正吃的好呢,她又喊户部。

    四爷只得打住,先打发户部去她那里,“看皇后有什么要叮嘱的。”

    好的!

    老大人奔着地头去了,皇后一手玉米芯子,一手玉米杆子,“……玉米杆子和玉米芯子,千万不要当做柴草给用了!将他们粉碎,是极好的草料。冬季漫长,牲口的草料本就难保证。户部准备粮草,粮是一方面,草也要跟的上。在入冬前,根据马匹调配这样的干料,这个事一定得抓紧!……不仅粮食是宝贝,这些东西都是宝贝。”

    把老大人给愁的,“这得军垦配合,得各农场配合……”

    “军垦当然得配合,但是农场……他们若是不愿意卖,那也行,他们自己饲养鸡鸭鹅马匹羊,都行!”

    懂了!反正是物尽其用,别把这些当柴火烧了,对吧?

    林雨桐点头,“每年冬季都长,取暖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呢,总的来说,还供得上。”

    人少山林多,很多山林虽然都是有主的,但不妨碍大家砍柴。砍柴的也不取大木头,每年山上的杂木都烧不完的。各村各寨的,哪个周围没有这种杂树林,长又长不大,也不成才,很多都是今年砍了,明年发起来更大一片。基本能保证取暖!

    采煤不是不行,只是靠人力供应,危险,成本又大。用的起的用,用不起的,木柴足够用了。迄今为止,还没发现大规模的砍伐之事。

    这在如今,除非有人要建造大屋,谁等闲要那种大木头呀!从山里运出来,成本大的吓人。

    林雨桐不仅说玉米,还有红薯,“红薯怎么储存,比如切片晒干,磨粉等等,都该教给百姓。咱们户部收粮食,红薯就该列在其中。真遭灾了,还在乎吃的是什么?还有这红薯藤,处理好了,风干着,人能吃,牲口也能吃。”

    是!是!都能吃!

    老尚书临走还问了皇后一句,“您看,那棉花杆怎么拾掇好?”

    小怼了她一句,言下之意,您也想个法子叫咱把这个也吃了吧。

    林雨桐:“……”这个真能吃!只不过粉粹起来麻烦就是!但是,没法子,我回去也得变个法子不成。

    所以,回宫的时候,她要了一马车的玉米芯子,要了一马车的棉花杆。满皇宫的人都瞧见皇后把那玩意又谁泡又是剁的也不知道是干嘛呢,结果天一冷,就有人发现了,御书房的角落里,被放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整天用什么遮挡着,但是皇上时不时的,总给那玩意喷水。

    等到户部尚书来奏报,说是今年蒙古运来了多少羊毛,多少奶酪,多少肉干,就见皇后笑吟吟的起身,“这些我就不听了,我先做饭了!”说着,就从角落里端了一盘子什么出来,然后掀开棉布,里面竟是菌菇。就听皇后道,“尚书就留在吃饭吧,也尝尝野生的跟这个有多大的差别。这有两种呢,瞧!玉米芯子的是左边的,右边这个事棉花杆培植出来的……也不知道味道有差别没差别……”

    把老大人又给怼回去了。

    耳边还是皇后‘小人得志’的声音,“今儿全菇宴,再端两盘出去,叫等着吃御膳的百姓瞧瞧,这天下自来就没有无用之物。”

    不仅宫外吃到了,就是今儿在衙门吃饭的这些当官的,都吃到了。

    蘑菇炒肉片,虽然蘑菇只两小朵,但真实鲜蘑菇。

    今年这番薯收成不错,洋芋在西北等地,长势也还成。干旱是真干旱,但是都有收成。虽然吃的东西单一,但基本是没饿死的!找片荒地种上,多少都能有点收成的。

    很显然的,哪怕九月份陕西又地震了一次,但是并没有见多少人奔着京城来逃难的。这是好事,证明百姓自己的小家,有了一定的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了。

    这就是这个时候,陆恒从蒙古回来了。

    要入冬了,林雨桐种的冬菜黑菜该盖草席子了,王成禀报说,“陆恒回来了,明儿一早进宫复命。”

    好!这一去大半年,可算是回来了。说着,还催王成,“来京城的那些姑娘名录,都登记完了?”

    还没,您得再等等。如今还有人不停的往京城来呢。

    成吧!抓紧!

    第二天,她腾出时间,专门等着陆恒。

    陆恒进来纳头就拜,“娘娘,臣不辱使命,回来了。”

    快!快请起。

    陆恒黑了,干巴了,但是精神不错,他一开口就道:“娘娘,福晋们很喜欢您送的东西。”

    当然,都是奔着她们的喜好送的。

    林雨桐给他倒茶,“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臣没敢乱了规矩,到了蒙古,先去拜见了囊囊福晋。福晋三十许岁人,人很温和,跟汗王关系最亲近的,莫过于她。大福晋身边带着数位汉女,该是特意挑选在身边的。臣没有贸然收买这些女子,送礼就是送礼,并不曾打探其他!”

    做的好!她温和,跟大汗亲近,稳稳坐着大福晋的位子,又怎么可能是个蠢的!多做自然就错了。

    陆恒又道,“臣要告辞的时候,大福晋又见了臣。跟臣说了一句,说是草原上连做饭的铁锅都少有,臣觉得,她在跟臣提铁器。”

    铁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叫她得去的东西。

    林雨桐提笔在纸上写了一笔,然后示意陆恒继续往下说。

    陆恒这才道,“臣当时含混的给了句话,说锅这个东西,咱们不缺。大福晋没再说别的,倒是叫臣带了不少的东西给娘娘。”说着,从怀里掏出礼单,递了过去,“请娘娘过目。”

    这种礼物,林雨桐见的多了,她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陆恒就说起了二福晋,“这位福晋,跟大福晋截然不同。人很张扬,很……肆意。似乎对大汗也不甚在意!臣在高尔土门呆的时间也不长,但是,臣还是注意到,进出二福晋大帐的男子……总有。”

    是说私帐,而不是理事的地方。

    他是想说二福晋跟林丹汗不是一条心,生活混乱吧。“而且,臣……要走的时候,二福晋的侍女曾找过臣。打听说,大明的妓院里有避孕落胎之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有,这个生意,她问能不能做。”

    这是想说那个二福晋很蠢吧!

    但这却未必,林雨桐就道,“不要以看大明女人的眼光去看此人!能进出她大帐的男子,必为部族中的英雄。她靠着林丹汗,有了那么多的人口和财富。她通过那些男人,牢牢把控着属于她的人口和财富,她哪里蠢了?她跟林丹汗的关系,不仅是夫妻,更是君臣。在林丹汗看来,二福晋离不了他,离开他,那些男人也不会驯服听她的。既然这女人离不开他,又能替他掌控那么一支势力,这就足够了。至于用什么法子,这重要吗?”

    陆恒:“……”是!要是这么想的话,许是不那么重要。他只得继续往下道,“二福晋想要方子……说是方子的价格好说。”

    那人家可不只是要避孕落胎的方子,她是什么方子都想要,“有方子就能弄到药,有药就能吸引更多的人口!她才不蠢呢!”

    一个要铁,一个想要药,很有意思的两人。

    “三福晋所辖部众最多……”

    这很正常,她生了林丹汗的长子,给她多才是正常的。陆恒却道:“可臣觉得,三福晋和这位大王子,似乎性格都偏弱一些。万事不敢随意应承,接了礼物,便直接着人,去问大汗去了!而四福晋却更像是个精明的商人,她是第一个明确的表示,愿意跟咱们做生意的福晋。”

    林雨桐点头,觉得陆恒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个四福晋,后来成了皇太极的淑妃。据说她自荐枕席被拒了,恰好一只野鸡飞到皇太极的大营,这才答应纳她。被后人调侃因野鸡而入宫封妃的女人,就是她!

    说她像个商人,这话——很对!

    可这种人,不就是自己现在需要的吗?

    第515章 明月清风(91)

    陆恒说到了其他几位福晋,“他们靠近漠北,臣觉得,跟她们适度的交往可以,但大可不必费太多的心思。”

    错了!漠北蒙古难道不是蒙古?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得想想以后!焉知之后没有用到她们的时候。

    五六七八福晋,得按照前面四个福晋一样,谨慎对待!哪怕暂时无所得,也不妨碍什么。人跟人的交情,跟做生意不一样!

    林雨桐就道,“好好休整一个冬天,来年还得你跑一次。这次去,邀请他们的商队,带着他们的货物前来!不需要都带着,有样品就行!咱们见货下订单都行!”

    只邀请蒙古商队吗?

    林雨桐就笑,“既然是蒙古商队,那你说,科尔沁这些部落可会来?”

    会吧!

    所以,邀请不邀请,代表后金的科尔沁,都是会来的。

    陆恒立功了,留一顿饭吧!吃饭的时候四爷就回来了,听陆恒又细细的说了一遍,四爷给了诸多的嘉奖。

    晚上的时候,四爷就又沉默了,批着折子,动不动就走神。

    林雨桐扭脸看他,“大明人口多,土地广,今年还没有海贸的奏报,估计再晚些就到了。蒙古的那么些产出,说实话,只羊毛一项,咱们朝廷给军备添装备,就能吃下一半。而蒙古又需要咱们的棉布,量极大。这么一来一往,其实,谁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尤其是薯粉代替粮食,蒙古用肉也乐意换的。”

    主食终归是不可替代。

    “若是蒙古诸部从跟咱们的贸易里获利,部族稳定,人口饿不死……”林雨桐说着,就看四爷,“其实这么下去,格局就已经变了。”

    四爷没有言语,只问了一句,“你觉得咱们的番薯和玉米不会传到关外吗?”

    会的!会传到关外的!这个不会说你严防死守就能守住的。

    况且,种植了,汉人才能活的更好,才能保证汉人在关外的生活。

    当然了,这也会叫后金更加的稳固。林雨桐就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你是想着,既然拦不住,那就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可人情也不是那么好送的!你就是送了,别人也只会以为你软弱。

    四爷就说,“得想法子叫……来跟咱们求才成!”

    叫你家高祖父打发人来求你呀?

    呵呵!人家迟早会得到,又何必来求你!压根就不现实。

    “那位秋山先生送消息回来了。”四爷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石羊?他!“他说什么了?”

    “八旗屯垦,开始了。”

    林雨桐摇摇头,这个不用说四爷和自己也知道。八旗本来就从这个开始开始屯垦的!一牛录出十个男丁,然后牛四头,他们垦出来的粮,全上交国库。

    按照如今这垦荒数量,一个好的男劳力,三十亩地,那真是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人就算是三十亩吧,算算这一牛录能收多少粮食,这都是明摆着的。

    人家是计丁授田的,八旗兵丁都能分到。

    这就是跟大明不一样的地方了。他们是打破了旧的,占有之后重新分配,这个速度要比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上修修补补来回调度要快捷的多。自家这边良田一时半会的弄不到手里,人家那边分出去的就是良田,其实是最大程度的保障了国力。

    一个男丁分田不少,但一个男丁交税一石。

    算算这个量!

    要是番薯和玉米的种子再传过去,国力更不可小觑。东北虽冷,只能种一季庄稼,但大片的黑土地,那就是个粮仓啊!

    就听四爷又道:“……后金大臣献粮比谁都踊跃,此功勋能与战功划等号。可大明,你就是嘉奖,大户愿意拿粮食出来吗?”

    不愿意!

    林雨桐客观的说了一句,“后金……本就是游牧出身,也没有过分积攒粮食的习惯。你不能背着粮食走,对吧?但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一直就有存粮的习惯。一年收,三年不慌。不都是这样吗?但凡有办法的人家,家里存两三年吃不了的粮食应对灾害,才是正常的操作。”

    不拿出粮食,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是这么一比的话,就觉得人家好似能很快的把资源调度起来,但咱们不行。

    事实上,后金现在确实是从游牧向农耕转化了。

    四爷的表情复杂,叹气道,“信上,秋山说,若是大明不能跟关外互市,朝鲜的压力就会很大。关外又逼迫朝鲜与之交易的意图!”

    朝鲜 现在还是大明的属国!但大明对其的掌控却越来越弱了!中间横亘了后金之后,来往必然受限。

    林雨桐低声道:“那就迫使后金拿下朝鲜。”如果入不了关,后金注定要扩张,事实上最后是把朝鲜给打下来了!可是,没有给治理成他的地盘。如果南下不得,那地方真的潜心治理,又怎么会拿不下来。

    四爷扭脸看桐桐,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他不置可否,良久才说了一句,“万事都有其原因的,真不是你预想的就可以的。”

    “那石羊送这个信,目的是什么呢?他是想如何?”

    “意在粮种。”四爷说着就看桐桐,“他认为,粮种该给。”问题只在怎么给的体面,怎么给的,能维持两国之间多一些和平。他觉得,“关外对咱们的政策有变动……他想促成两方谈判,且表示,此事重大,应从速而定。想问咱们的意思。”

    林雨桐直接问说,“若是谈,在哪谈,跟谁谈……”这不是只咱们有诚意就行的!这个秋山先生,处事还是有些书生之气。

    四爷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你说,咱们以解属国之难的名义,把种子给送过去如何?”

    你就一‘汉奸’!桐桐才这么腹诽完,就顿住了,“以解属国之难的名义?”嗯!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还是你坏呀!

    四爷就笑,拉她,“走走走!睡觉。”不是!你打算派谁去呀?这差事不好办。

    派谁去?!

    四爷就问说,“你看朱运仓如何?”

    宗室的身份,人有机灵,合适!

    于是,这天大朝,四爷先是把参政院那边关于朝鲜王的折子都拿了上来,拿这个说事,“……都看看!传下去都瞧瞧,朝鲜王的日子不好过!撑了两年了,一直也没低头。而今,上折子说了,实在是难以为继,望宗主国救援……怎么处置,各位都说说吧。”

    如今大明的情况,哪里管的过来其他,自己的事都处理不明白呢。

    内阁没言语,军机是不要出兵,就不用他们说话。

    四爷就看参政院,“你们的意思呢?管还是不管?”

    怎么能不管呢?

    这些老大人们终于可以说话了,咱们是宗主国呀,若是救援了咱们不管,那之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当然要管。

    军机不答应,“出不了兵,也无兵可出。”

    内阁也不答应,“没钱!没粮草!”

    今年丰收了,怎么会没有?

    “账目随时能查,去看看就知道了!收了是不错,但是赈灾也消耗不少。山东陕西两省地震,民税全耗费进去了!军垦自给自足,不调做他用。哪里还有多余的?!”

    “可朝廷的体面不能丢,天朝的威仪不能丢!”老大人们说的眼泪横流,觉得有辱大明朝的威严。跪在大殿上,“皇上,海贸何等大事?走出去,那结交的都是他邦。若是我们先不讲信用,那么,谁还敢跟我们相交?救援一个小小的朝鲜才需要耗费多少?一个海贸每年可获利多少?孰轻孰重,皇上三思啊!”

    林雨桐垂下眼睑,这位老大人说的是对的!海贸之事,确实是大事!与他邦建交,也无小事。

    这就是四爷笃定的抛出问题的原因!

    果然,老大人这么一说,内阁不说话了,军机也不言语了。

    四爷这才道:“得救,又无兵无粮……怎么救呢?”他说着,就叹了一声,问道,“如今番薯等作物,粮种可能保证不会流传出去?”

    不能!民间交易从来不断,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流传出去。

    才这么一想完,大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用本就保不住粮种去解朝鲜之难。

    能不能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去做了!对吧?

    没人说话,想这种可能行!

    这行吗?

    行!可以去试试。

    参政院气势高涨,觉得皇上其实还是乐意听他们的建议的。

    但是出使的人里,他们推举的人四爷都没用,他提了朱运仓,然后补充了一句,“他是宗室出身。”

    哦!这个听起来,叫人觉得很尊贵的感觉。

    于是,朱运仓直接从御前行走,提为四品亲使,带着粮种,奔着关外面去。

    好端端的送粮种?所谓何来?别是弄了炒熟的种子害我?

    结果打发人一瞧,都是好种子。

    努尔哈赤捻着胡子,皱眉思量了半晌,才吩咐道,“宣大明使臣。”

    朱运仓递了国书,是范文程接的。努尔哈赤汉话说的不错,字也认识,但他还是没有动,等着范文程看完说给他听。

    事就是那么个事,种子给你们,朝鲜 是大明的一部分,别欺负它。

    这话一听到耳朵里,努尔哈赤就捻掉了一撮子胡子:大明皇帝这孙子,忒的不要脸了!

    山海关咱们一时半会进不去,正在思量着从哪下手!结果他跑来了,送粮种来了,说了朝鲜 是大明的一部分。什么意思呢?他知道自己进不了山海关,需要有个方向。于是,他把朝鲜送到了自己面前。

    打着救的幌子,可其实,他把朝鲜拉过给自己当靶子了。

    他是当了好人,落了实在!可自己如今却也两难,不攻朝鲜,自家的发展受限。可攻朝鲜,自己便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在发现受限和背信弃义之间,自己只能选择背信弃义,去做小人。

    娘的!这孙子处处都在给老子挖坑!别叫老子打进关里,到时候非把你这孙子揍的你连你家先人都不认得你!

    第516章 明月清风(92)

    努尔哈赤坐在御座上,一脸沉凝的看着下面。

    事就是这么个事,大明派了使臣,送了啥玩意,怎么说的,都告知给你们了。这个事怎么看,你们来说说!

    就有人问,那个使臣呢?

    打发了!

    “打发了?”

    说是宗室,可大明的宗室养的跟猪似得,好容易从里面挑出一只野猪来,其实也没什么可稀罕的,打发了。

    下面这个问那个,那个问这个的,彼此之间嘀嘀咕咕的。

    皇太极眼观鼻鼻观心,他是见了这个使臣了的。种子的事,父汗叫自己去处理的。当然了,其他几个贝勒,应该或多或少的都接触过了吧。

    那个叫朱运仓的使臣,是野猪吗?

    野猪这玩意,非好猎手还真拾掇不了!

    大家都这个使臣没什么热情,主要说的还是种子的事。

    苞米还罢了,这个番薯,基本都吃过!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好吃倒是好吃,但不能做主粮。而且这个玩意,吃的多了就爱放屁!”

    这么一说,大家哄然大笑。

    皇太极嘴角勾了勾,没言语。

    便有其他人又喊,“少胡扯,豆子吃多了还放屁呢!这玩意只要真高产,就是好东西!”

    这倒也是!

    大贝勒代善喊了一声‘别嚷嚷’,等安静下来了,这才对上首的努尔哈赤道,“父汗,虽说种子咱们迟早能弄到,但从大明得偷摸的采购,数量有限呀!从少到多的发展,怎么说也得三两年的时间,才能成一定的规模吧。如今大名主动送来这么多,确实是大大缩短咱们的时间。不管这个小皇帝有多少算计,在这事上咱们没有吃亏就罢了。”

    这不是没有吃亏的事!这是那小子知道咱们进不了关,还知道老子这七大恨嚷出来,就不会轻易答应跟大明讲和。

    老子这会子尴尬了!于是他冒出来说,朝鲜那边也属于大明,你冲着那边去,省的你尴尬!

    他解了他自己边关的压力,也解了老子的尴尬!

    这小子虽然知道咱打不进关里,可大明驻军一直高压力的驻守,他各方面的耗费也不小。

    如今送来这点种子,暗地里包含的意思就成了两人之间不能摊开说的默契!

    这个默契里,还有一点更不能提的事。比如,他想通过这件事告诉老子,他把老子这边的状况、老子此时的心理摸的透透的,叫老子别轻举妄动。

    呵!他的算计老子懂,老子的算计他也懂。就跟隔空下棋似得,不可言状。

    如今再听听朕的大贝勒说的这个话,放的什么屁!孙子都有的人了,你的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种子这东西分批去买,难道买不到吗?还缩短了时间?心眼太实诚了,你玩不过那小子,滚蛋!

    听见大贝勒这说辞,已经够堵心的了!结果就听阿敏道:“……姓朱的那小子就是怕了!我看啊,山海关只怕为继也难,不若我带兵去试探试探……”

    努尔哈赤可温和了,哈哈笑着夸阿敏,“朕就喜欢你这一身悍勇!放心,以后的先锋非你不可!”

    没法子,阿敏是自己的侄子,不是儿子!这般鲁莽桀骜的侄子,只要还有悍勇可用就得用!虽然自己跟自家兄弟翻脸,还把亲兄弟给囚禁了。但是八旗不能分家!囚禁了兄弟,重用侄儿目的就在这儿呢!所以,亲侄儿往死了蠢,往死了作,他都只能哈哈笑着夸!还就得挑你这蠢的,作的,随时能抓你一把辫子的用呀!

    所以,阿敏啊,你好棒棒啊!这么折腾下去,老子不杀你,老子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容你的!八旗旗主只能握在近宗手里,这才牢靠啊!

    夸了阿敏了,三贝勒莽古尔泰就瓮声瓮气的道:“父汗,您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儿子听您的。”

    努尔哈赤差点朝老天翻出个白眼来,老子夸阿敏是不得不夸,你凑什么热闹!你说个屁啊!老子知道拿不下山海关,早前大明朝廷好似秘密的给山海关运了什么东西,这不就更得谨慎吗?所以,真他娘的不能轻易冲过去的!

    阿敏要去送死老子绝不拦着,但是,不能白白的叫更多的将士牺牲!大明那边,不闹清楚具体情况,不可轻举妄动。

    不打大明,老子接下来打哪里也很为难。

    马上就向朝鲜发难?那这岂不是正好说明老子心里的盘算都被那姓朱的孙子给说着了?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哪怕不提面子的是,咱就去打朝鲜,可战得有缘由呀!理由是什么?制造个理由不也得要点时间吗?要不然,老子真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个莽古尔泰啊,要不是早年连下六城的功劳,你当个屁贝勒啊!

    每当没这些玩意气的想骂娘的时候,就觉得四贝勒皇太极这个机灵的更合心意。

    听听,他一开口就道:“……此事缓议。汉人的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明的皇帝突然这一举动,背后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不弄清楚怎么行?此人年少,但绝非泛泛之辈。因此,行事更该缓、稳、密。不过之前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不论如何,这事上咱们受益了,那就只以此为借口,暂时不动,也是咱们信守承诺的意思。等将来要试探大明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二贝勒为先锋,别人没有阿敏哥哥的勇,也不及阿敏哥哥缜密。”

    阿敏脸上就带了笑,站在朝堂上也不免一脸傲然。

    努尔哈赤从阿敏的脸上挪开视线,就瞥见皇太极说完这个话,抬手隐晦的碰了碰莽古尔泰,仿佛在说,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说。

    紧跟着莽古尔泰把要出口的话瞬间咽下了,‘嗯’了一声。这一声不知道是应承皇太极的动作,还是在朝上对皇太极言辞的肯定。

    坐在上面,他把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此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他还是起身,叫人散了。

    可等回了寝宫,他却在思量了。若是老子的寿数不长,临死不管能不能留不留下话来,身后的大事都得是皇太极。从里看,这不读书真不行呀,脑子里没那么些弯弯绕!皇太极他……能把他的兄弟们捆在一块给卖了,他的兄弟们还得为他数钱。真的,哥几个加一起,都不够皇太极玩的。更何况,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兄弟帮衬,一母同胞的那种兄弟。可皇太极没有!他就单蹦一个!

    没有一母同胞,可皇太极跟谁交恶了吗?

    没有!

    他对代善极为尊敬,对阿敏极尽拉拢,对莽古尔泰私下颇为谦让,便是对下面的兄弟,包括对多尔衮多铎,他也是照顾有加。

    但他不如代善宽厚,不如阿敏勇武,不如莽古尔泰对父汗充满敬畏,更不如多尔衮多铎那般纯然。

    他心眼太多了,这一点像自己吗?

    像吧!

    可他在勇武上,又跟老子比不了!

    大妃阿巴亥端了煮好的茶进来,放下就给大汗揉肩膀,“瞧瞧,肩膀都是硬的。”

    你怎么来了?

    阿巴亥笑道:“跟您讨赏来了,多尔衮才涉猎回来了,射了一头狼呢!”

    是吗?努尔哈赤哈哈笑起来,“好好好!但回头,还得念书!还得念书呀!”

    阿巴亥应承着,心里却思量这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多尔衮和多铎还是多了一位汉人师傅,他们得跟着念书。

    皇太极将镇尺推开,缓缓的放下笔,而后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给了多尔衮多铎汉人师傅?”

    是!

    “叫他们念书?”

    是!

    “下去吧!”皇太极慢慢的将笔放在笔洗里,看着墨色一点一点的晕开,水一下子就变的浑浊起来。他把笔重新拎起来放好,这才盯着火盆思量呢。

    半晌之后,他重新喊人:“把东次间书架上的书都收起来,给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大贝勒府的大阿哥和二阿哥送去……”

    是!

    而大明的皇宫里,四爷也正在跟回来交差的朱运仓说话。

    朱运仓把谁说了什么回来都一一学了,“……翻译可能不大流畅,但大致意思应该不差。那位大汗对二贝勒更为宽容一些……”

    四爷摇头,“阿敏此人……不用太过在意。”有勇无谋的匹夫,心不小,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而已,算不得真正的聪明人!他说着就道,“真正对其宽容的,不是阿敏,是代善。”代善与阿巴亥之间,有没有猫腻呢?有!但因着父死子继这一条,想着还有幼子要庇护,当父亲的没有因此恼了代善。惩处了阿巴亥,但却对代善宽容。真正废了代善太子之位的原因,是因为,代善被后妻蒙蔽,纵容继室虐待原配嫡妻留下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就是岳托和硕托。

    出了这个事了,当汗父的就问代善,说:“你也是前妻生的,你额娘也不在了!你怎么不想想我这个父亲是怎么对你的?对你的牛录是最多的,最好的……而你给你那两个孩子的是什么?有多少?”

    因为这个事,废了代善的太子之位。但仍给他大贝勒的爵位,参与朝事。

    朱运仓就觉得,皇上看敌国的角度很……特别!

    自来,所有的敌国在大家的眼里,那都是牲畜一样的,没有人性的。但是皇上,总是从最普通而又不普通的角度去看敌国里的敌人。这一刻,这些敌人一下子都有了温度。

    朱运仓大着胆子说,“应该也是褚英获罪之后,那位大汗对原配心存愧疚,对代善更为宽容。”

    嗯!有这方面的因素。

    朱运仓见皇上并不反感谈这些,就又道:“莽古尔泰……更谄媚一些,臣觉得,他对那位汗王不像是对父亲,更像是对上司,处处透着一股子逢迎……”

    四爷点头,知道朱运仓说的应该是对的!莽古尔泰就是那位获罪的富察氏的儿子!对的,就是桐桐嘴里那个犯了那种事的富察氏。桐桐知道的都是道听途书,说这个女人是自缢身亡。她也只是知道,有一种说法,说是亲儿子勒死了她。

    事实上,应该就是亲儿子勒死的。这个儿子,就是莽古尔泰。把这个事嚷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祖父。那时候四大贝勒翻脸,曾祖父说莽古尔泰勒死亲生母亲,为自保邀功弑母。

    一个能勒死亲生母亲的人,这得是个什么人呢!

    朱运仓又道,“四贝勒……臣接触的多!他的汉话说的很好,应该是念了汉人的书的,说话引经据典,颇为得宜。皇上,那位汗王老了,若是这位四贝勒继位,大金依旧会是咱们的强敌。”

    四爷面色复杂了片刻才道:“他们开始学儒家了,学汉人的文字汉人的话了……”

    应该是的!

    不是应该!是必然的!四爷垂下眼睑,沉默了良久,这才道:“这是好事!”

    朱运仓:“……”是……吧?皇上说是就是吧!

    说了不少,叫朱运仓回去歇着去了。出差一趟,允许他回去歇三天,之后再来等着新的差事。

    桐桐等四爷等的都打盹了,这大冷天的,真是能熬。如今事态不如之前那般紧了,是不是咱也能缓缓。至少晚上咱少熬一会子。

    四爷回来冻的吼吼的,就那么一段走廊,从前面走到后面,冻的一进来就哆嗦。

    赶紧上来!

    一上来猫到被窝四爷就笑,越笑声音越大。

    笑什么呀!你家老先人顺着你指的路走了?四爷扒拉桐桐的脑袋,傻了吗?指哪打哪,那不成了听咱们的话了吗?笨想也知道我家先人不会跟着咱们的指挥棒走。

    林雨桐:“……”所以呢,你其实是在声东击西!你也没真想叫他们现在就冲着朝鲜去!

    四爷哼笑一声,“爷不要面子的吗?不真救了,朝鲜 能知道谁是真的主子?况且……”朝臣们这次说的是对的,海贸事关重大,邦交更是事关重大,诚之一字,真不能丢的!

    他笑罢了,就跟桐桐道,“为君,固然少不了阴谋阳谋,但不管什么谋,万万不能丢了‘仁’!”

    咱们要的是:不战,共存。

    越是天灾频繁,越得少些人为的祸患。

    林雨桐:“……”这话都对!但你这不还是坑了你家先人了吗?他们得扩张,就得征战。而你却与之相反的采用了润物细无声、普降甘霖、广施仁义的法子。

    这俩种法子,谁会更得人心?当下便是看不出来优劣,但是二十年、三十年后,必见答案。

    所以,给给你家先人用的是连环套呀!

    她的这副表情成功的取悦了四爷,这人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朗声大笑。

    行吧!笑吧,好长时间没见你这么笑过了!

    可见,还是坑祖宗更有成就感吧!

    第517章 明月清风(93)

    今年能好好过个年!

    年前,桐桐跟四爷去了书院,给里面的先生送了年货,学生们也该放年假了。四爷特给恩典,书院的学生年底可给皇上上一道奏表,说什么都行!可以是自己的文章,可以是自己的见解,甚至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都可以说的!

    这里的学生今年也都只是直隶一地的,别的地方不是还没有过来,就是还在观望。他们有些甚至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就是读过书,然后在某一方面有些特长,被招收进来的。

    这个恩典一给,上下欢腾。

    林家的老爷子林四相心说,这不就是把每个人摊开叫皇上看了个清楚吗?

    他一脸笑意的跟着,本来还打算推举一人的,现在倒是不用了!能出头,迟早会出头的,他举荐了反倒是不好了。

    见了学生,从里面出来,四爷跟徐光启边走边说话。

    林雨桐陪着老爷子在后面走着呢,低声问说,“这么大冷天的出来当差,您还习惯?”

    怎么不习惯?老爷子可乐意了,“不用听你祖母絮叨,不知道有多好。”

    林雨桐跟着笑,“耿家的公子您见了吗?配的起我二姐吗?”

    老爷子低声道,“我瞧着好,你祖母还没吐口。你爹这几日就回来了,等你爹回来再说。”也好!

    但是老爷子又提了一件事,“你兄长的婚事,也想问问你的意思。本是想叫你祖母进宫问问的,今儿碰见了,祖父就问你一声。”

    嗯!您想提谁家?

    “太康侯张家,如何?”

    太康侯张家?这是张皇后的娘家。林雨桐抱着老爷子的胳膊紧了紧,“只要哥哥乐意,这个婚事,您做主。”

    这是把张皇后的娘家跟自家绑在一起!一则,朱由校当年禅位,到底是有人非议。二则,张皇后贤德,见事明白,是有大功的。三则,张家在京城中颇为尴尬!这几年一直低调,从不与人结怨,甚至一家人住到城外御赐的皇庄上,以耕种为业。朝廷虽有俸禄,但从不见铺张。一家子素食麻衣过活。

    若为自己和四爷好,这么结亲是合适的。

    想到林瑜,再想想张皇后,想想张皇后的教养。说实话,她这个妹妹便是只有张皇后一半明白事,就是匹配林瑜的。

    而祖父能提,必是祖母见过张家的幼女的!林家娶媳妇,从这两代人看,媳妇娶的极好!一大家子住到府里,大伯母管着外务应酬,二伯母管着内宅事务。但不管内外,账目都给二娘送去,这在将来哥哥娶了新妇,新妇是要主持中馈的。两位堂嫂呢,林雨桐常叫在御前行走的堂兄给捎带一些吃的回去,于是,这两位总是做些不打眼的针线捎带进来。这么处着,都是极其舒服的距离。关于她们娘家的事,只字都未提过。

    这就是知进退,懂分寸。

    如今祖父跟自己提这件事,必是祖母先看上人家这姑娘了。

    等从学院出来,往军事学堂去的时候,她跟四爷提这件事,“……咱们不在乎身后的名声,但是作为林家,一家子读书的,顾虑这些是对的!”

    四爷点头,“若是两人般配,这是再好没有的婚事了!”林瑜端方,找一明理的姑娘,就很合适了。

    林瑜如今在军事学堂这边,人员还不算多,但他在锦衣卫呆过的,知道怎么跟这些汉子打交道!再加上国舅的身份,混的也是风生水起。

    这事回头再跟林瑜提,今儿主要是见张献忠李自成这些人。一见面嗷嗷嗷的叫,这些人吃的好,穿的暖,住的舒服自在。上课老师还不刻板,不是说非你得写字,不是这般!来了就是给你讲一个个名将,一个个名将打过的仗。就跟说书听故事似得!

    有时候皇上会来讲一场,有时候皇后过来跟着半天的骑射课程。

    他们的待遇比书院那伙子高多了!

    被偏宠的这么一伙子人,接触的多了,胆子也大了!

    桐桐问说,“有什么意见当面提,就不要你们写什么折子了!两个时辰憋不出三个字来,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咱就直说,有什么意见,或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能办到的,皇上抬手就给办了。”

    那个叫王二的,在后面直接喊了一句,“娘娘——咱都是光棍!除了大帅成家了,咱可都没婆姨没娃儿呢!”

    这话一出,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嗷嗷嗷的直叫唤!

    这些人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什么都敢说。

    林雨桐就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托人给说媒便是了,但就是一点,谁要是将来成家了,敢打媳妇,咱可不依!”

    一个个哈哈笑呢,但回宫之后,桐桐的表情却逐渐严肃下来了。

    如今腾出时间了,很多事情其实都该改一改了。

    她的书案上堆积的最多的就是年底了,各地送上来的,要求表彰贞洁烈女的奏章,请求赐贞节牌坊的。

    这些,她一件都没处理。参政院已经催了三次了,她也没有给回复。这件事,轻易碰不得,但是,她还是得碰的。

    这么想着,手就在这些折子上不停的摩挲,然后抽出一份来,拿起来看,只觉得字字如血,刺目非常。

    这个折子是松江知府送上来的,要表彰的是一姓许的烈女。这女子叫许楚娘,二十许岁人,十五岁时嫁夫刘旺。此子嗜酒好赌,这一日输了不少,又喝醉了。常跟他一起喝酒赌博的几个朋友就说,“你媳妇年轻,长的又好看,不如叫她出来陪我们喝一杯,每次不白叫她陪,我们给钱。你有钱了,又能赌又能买酒,何乐而不为呢?”这刘旺马上叫他媳妇说了,他媳妇拿着扫帚就打,这才罢了!又一日,这些恶朋,拿着酒菜上刘家来,显然是不怀好意。这媳妇赶紧到了邻居家,邻居家只一老太太,她过去避让了。结果他丈夫要拉她回去陪酒,她实在没有活路了,便用老太太家的剪刀,自戕了!

    知府大人知道这事,感念这是烈女,于是,上表求表彰。

    无独有偶,上元也有妇人,嫁人之后得了一女。丈夫好酒,为人糊涂。交一姓李的朋友,这朋友见这家妇人有姿色,就想跟她相好!女子不从,丈夫便打,说他收了人家的钱了。女子誓死不应,暂时便作罢了。却不想,一日里,她都歇下了,丈夫带着那姓李的朋友要来家里住,家里只一间屋子,避都无从避去。她拎着剪刀,抱着幼女,夺门而出。天亮之后,只在河边的草堆里看见还在熟睡的孩子,和漂在岸边的女子尸身。

    于是,官府就知道了。又上奏折求表彰。

    这一摞摞,每个奏折都是斑斑血泪。

    书案的另一边,放的是各朝各代的律法。可就女性而言,大明律对女人何其苛刻。

    夫殴妻,非折伤,勿论。

    也就是说,丈夫打妻子,只要不是大的损伤,不治罪。

    凡折伤以上,减凡人二等。

    这是说,若是打的重了,论罪得减一些。凡人就是一般人!比如说,打了一般人,打的重了,得打五十大板。但是把妻子打的这样的伤,打三十板子就够了。

    而且,这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妻子自告!

    妻子去衙门告了丈夫了,衙门才会管的。要是别人去告,那对不住,衙门不管。

    若是丈夫打死妻子,怎么办呢?

    律法也有规定,若是妻子有过对丈夫的长辈不敬,骂过他们,那么丈夫打死妻子,仗一百。

    这不就是变相的脱罪吗?谁家的父母会害亲儿子?真要是儿子打死了媳妇,那做父母的肯定一口咬定被儿媳妇骂过。只要这么说了,就能被采信。打一百板子,这案子就算是了结了。

    还有一种死,便是家里的妻妾因为被丈夫责骂殴打而自寻短见的,若是这样,那丈夫无罪!

    就像是之前两份奏表上说的两个烈妇,他们的丈夫什么罪呢?

    这个时期的女人,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们不能像是唐朝的女人一样有婚姻上的相对自由就罢了,关键是嫁妆,女人自己的嫁妆不能自由支配。这一点就不如宋朝的女人。宋朝的女人改嫁再婚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和离又怎么样了呢?嫁妆也还能带走。

    大明的女人,除非丈夫死了,你留在家里守节,否则,你无权支配的。

    穷苦人家还好点,对贞洁那一套,还不算到苛刻的程度。可越是到了上层,越是苛刻。

    守节这一点上,大清入关后也没把这一套拧过来。不仅没拧过来,他们还不得不跟着改!

    而如今,自己打算去改,去拧,这东西直冲朱程理学,只怕真闹起来,比当年的‘国本之争’也不遑多让吧。

    可怎么办呢?这事能假装看不见,不管吗?

    不能啊!

    四爷说的对,为君者,不能丢了‘仁’。

    身为皇后,不能视不仁而不见。

    怔愣了良久,她翻开那些折子,然后提起了笔,每个折子上都留了两个字——不准!

    崔尚仪调过来帮忙的,这些折子得女官给送到参政院的。结果这么打眼一瞧,“不准?”

    林雨桐没言语,手底下依旧不停,问她说,“此事值得表彰吗?”

    不值得吗?

    不值得!

    崔尚仪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拿着折子的手都开始抖了,“娘娘,这闹不好,朝臣会闹起来的。”

    怎么闹?

    崔尚仪不敢说话。

    林雨桐轻笑一声,“是想废后吧?”大明废后这事太平常了!

    崔尚仪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您三思!”

    去吧!不管什么惊涛骇浪,我接着就是了!

    第518章 明月清风(94)

    这事大了!

    皇后才还说,今年能好好过个年了!这是要好好过年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不想叫大家好好过年了!

    崔尚仪不敢报,东西拿到手里,她急请了张宫令。

    张宫令和周宝正忙着查问京城来了多少风月场中的姑娘呢,结果就被请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

    崔尚仪把这一张张批复过的奏折叫她看,“怎么办?娘娘叫送往参政院。”

    张宫令赶紧把折子合上,放回匣子里,一把给扣住,然后才道:“等等……人有三急,你今儿吃坏了肚子了,懂吗?”

    懂!肯定不先送去。

    张宫令急匆匆往皇后那边去了。

    林雨桐一听禀报就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叫张宫令进来了。

    进来之后的张宫令面色温和,一点也看不出来焦急的样子,面带笑意的,“娘娘,臣来问问过年祭祀的事。”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书,看她,“往年怎么办的,今年还怎么办!不用过分添减!但给各位公主还是多添两件衣裳。皇嫂那边便是要穿素服,也不能素的过了。那一箱子白狐狸皮,给皇嫂送去吧。”是!若论起贤良,皇后真的很贤良。把宫里的事处理的妥妥当当,从主子到下人,没有苛责过任何一个人。穿的暖吃的饱,便是办错了事,也总是温和以待。这样的皇后,跟大明其他的皇后比起来,只这一点,就足够比了。

    她唯一一个叫很多人非议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仅分内的事做的好,便是分外的事,也做的极好。

    皇后这么安排了,她便应承了。非把话题生硬的往那件事上拉扯,于是,她以祭祀为切入口,开始谈太祖皇帝。这件事,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件事真要按照您这么去办,这就是把天给捅破了!

    因此,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道:“洪武元年的时候,太祖皇帝就下过诏书的,说是凡‘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只要地方官推举到朝廷,那么全家都能得朝廷表彰。”

    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族表门间”。

    张宫令接着又道,“只说节妇吧,当时就有规定。只要寡妇,只要三十岁以前,开始为亡夫守制,一直到五十岁,都守着贞洁的,族表门间这个荣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可免除本家差役。”

    林雨桐点头,她也知道这一点!免除差役这个,特别重要!如果说荣耀只是代表虚荣的话,差役则是利益。只要家里节妇,就跟官宦之家一样,免除差役。

    所以,夫家会竭力的阻止女子再嫁。

    而出了节妇,娘家跟着荣耀。家里的其他姑娘求娶者多,且更容易得佳婿,这又何尝不是利益?!

    所以,女子便是愿意改嫁,可谁支持呢?夫家还是婆家?种种压力之下,她除了守节,便无路可走了。

    这是朱元璋从限制寡妇改嫁所出台的种种律法。

    张宫令的手抓着衣摆,继续道:“洪武十六年,朝廷还有另外的规定。规定说,官员的妻子受封的时候,也有一些条件。比如,若是妻子不是按照礼仪聘娶回来的正室,不能受封。若是妻子是再醮的寡妇,不能受封。若是妻子是优伶出身,婢女出身,妾室出身,不能受封。”

    意思是再嫁的寡妇如同优伶、婢女、妾室一样,地位等同。

    谁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子,不能受诰命。

    限制了寡妇再嫁,也用这样的法子限制了男人娶寡妇。

    张宫令又道,“若是因为丈夫而受封了诰命,女子不得再嫁!若是因儿子受封了诰命,女子也不得再嫁。”

    所以,娘娘,这不是朝中的大人们怎么想,而是打从开国,太祖皇帝就定下这么多东西来,您说您现在要全部推翻,可行吗?

    这还不是大事吗?只一个孝字,您就辩无可辩了。

    况且,您要改的是这么多的人的想法和认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您觉得开国还远的话,还有一件事,距离现在可不远,“您知道《闺范》吗?”

    林雨桐点头,“知道。”此书是吕坤所著,这人才去了没几年吧!要论起做官,做学问,此人当的起好官。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是万历年间,有名的三大贤人之一。

    而《闺范》这本书,书里面有很多的事例,认为女子守节殉夫为节烈,该供天下女子效仿。

    文写的白,配着插图,在后院的妇孺只看插画也看的懂的。依此来教化妇人。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个,但丈夫死了,就该叫女人陪着去死吗?

    “娘娘,这本书在二十年前,引出了一场‘妖书案’。皇爷亲口说过,这是好书,是她赏给郑贵妃,叫她每日诵读的。”连皇爷也这么赞过了,您现在非说节妇烈妇不该表彰,您这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呢呀!

    更何况,很多个为官不错的大人们,都觉得这是对的!像是世宗时候的杨继盛,这算是名臣吧!被严嵩所害,留下遗书给妻子,告诉妻子说:身为正妻之女子,若无子女,当夫死从死。若有儿女,当以儿女为重。

    张宫令一脸的急切,“娘娘,什么都好变,唯认知难变。您称赞过的海瑞大青天,因为年幼的女儿吃男仆递给她的糕点,训斥过女儿。臣曾接待过的诰命里,有人说起发迹之前的事,有位夫人曾因为邻居家有一再嫁来的寡妇上她家的家门,而愤怒难抑!清洗了门庭不说,到了最后更是卖了房舍,不能叫那再嫁的寡妇玷污了门庭。娘娘,您若翻开前些年表彰的节妇名册,就知道还有一妇人,她姓黄。这位妇人之所以被表彰,是因为她想阻拦她的母亲改嫁。她不满周岁,丧父。她母亲为了她,不曾改嫁。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给她说了好亲事,将她嫁了出去。那年,她十五,她母亲也不过是三十有一的年岁!她母亲无儿,不肯过继族里的侄儿,把家业当嫁妆陪嫁给她了。最后,只剩下一处破院子,她母亲生活无着,心也再无牵挂,就说嫁了吧!结果她不允,以死相逼!最终她母亲没嫁,却绝食而死。她得了朝廷的嘉奖,因为她帮着她母亲守其节,不至被玷污门楣。”

    所以,您要是这么做的话,那些心思不纯的会反对您,好官会反对您。男人会反对您,女人也会反对您。

    “您觉得她们苦,可她们自己不觉得苦,所以,您又何苦呢?”

    林雨桐久久没有说话,她知道,张宫令说的都是真的,都是肺腑之言,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了!可这也说明,有些事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她脑子里别的不多,但就是数据多!以前觉得大清的节妇烈女多,好似年年都有许多要表彰的。可跟大明比起来,大清算多吗?

    真不算!

    只大明一朝,节妇烈女所占比例,占据了从秦汉以来到大清所有的贞洁烈女的百分之七十之多。

    这说明什么?说明整个社会对此的追求,趋于病态!

    林雨桐拍了拍张宫令,“别怕!先别怕!”

    能不怕吗?这事要是闹出来,真的是会把天捅破的。

    林雨桐就笑,“捅破天了,自有个高的顶着,你怕什么呢?”

    “娘娘,您是个好皇后!臣等怕您出事。”张宫令缓缓跪下,“臣恳请娘娘,三思而行。”

    林雨桐扶了她起来,“今儿我也跟宫令说几句不能在外面说的话。”

    是!臣听着。

    林雨桐跟她相对而坐,“大明的皇后不好做,但大明出好皇后了吗?出了!马皇后如何?抛开那些贤良淑德见鬼的话,那么不难看出,马皇后聪明、坚毅。不聪明不足以在开国那样的境况下成为人人都拥戴的皇后,不坚毅不能在那样艰难的境况下,陪着太祖一路到开国。”

    是!马皇后是这样的人。

    “还有徐皇后,聪明自不必说了,其性格如何呢?那也是肩膀上扛事的人呀!说起来,唯一遗憾的就是,天年不永!若是能长寿一些,之后也就不会有高阳郡王的屡次造反了。仁宗皇帝是长子,是受徐皇后教导最多的儿子。他宽厚,仁义,是位明君。

    说这个事是想说什么呢?是想说,一个明理坚毅的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是什么样的。若是这两位皇后都听读书人宣扬的那一套,马皇后还会是马皇后的样子吗?徐皇后还会是我们知道的徐皇后吗?

    对的要听!不对的要学会自己分辨,得有最基本的是非观,如此,才能去影响孩子。寡妇改嫁不改嫁,这不该摆在面上提。我们要的是,不管改嫁也罢,不改嫁也罢,女人得有这个自由。便是选择都不改嫁,那得她们的自愿的选择。而能不能给她们一个宽松的环境,这却是朝廷的事。

    一个被禁锢住的母亲,再教养一个被禁锢住的女儿,一代一代这样的传下去,大明的男儿,会成为什么样子?我也佩服那些为了儿女不改嫁的妇人,她们以女子之身,扛起一个家。朝中很多位大人的母亲,都是如此。这样母亲,养出来的儿子都长着铮铮铁骨。

    我相信,她们的不嫁,是理智考量过的,而不是被限制所以不嫁的!这不可以等同!作为皇后,要求女子能明大理,错了吗?”

    没错!“贞洁烈妇的奏表,我不批准,自有我的道理!我敢这么放出去,就自有应对之法!谁要来问,自叫他来问就是了,你怕什么?”

    “怕你没有底气!”她的话音才落,四爷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进来就看着张宫令道,“去吧!朕给皇后兜着。天捅破了,朕顶着,怕个甚?他们哪个的脑袋也没你们娘娘手里的刀硬!有刀在手,你们娘娘怕过谁?!”

    林雨桐:“……”求别捣乱!干什么呀,瞎掺和!

    第519章 明月清风(95)

    四爷帮着顶的话,那真就是说给下面的人听的。

    这事的棘手程度,比任何一件事都难。大清入关想扭转这一状况的力度不大吗?大!很大!可扭转了吗?没有!

    不仅没有,还得跟着人家改!可见这个阻力有多大!他们不怕你杀头,毕竟,饿死是小,失节事大!

    所以,真靠杀人去解决问题吗?杀人要能解决问题,不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等把张宫令打发了,两人的表情才严肃了下来。除非两人是神,否则,不可能一动就处理干净了。哪有那么容易?

    屋里没有伺候的人了,四爷才说,“刚来的时候,我也想,这到了万历四十六年了,能干什么呢?”

    其实什么也干不了!如果来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真的什么也干不了。除了跟着高迎祥造反,否则,大明无力回天的。

    从万历朝开始,大明这颗大树,根部就已经腐烂了。看着枝繁叶茂……呵!砍伐掉的大树,树干还能冒出新芽来,瞧着也翠绿翠绿呢!可那有用吗?最后一抖擞罢了。

    树根腐烂到一定程度,真不用多大的力,稍微一拉扯就轰然倒塌!李自成能推倒大明,这便是前提。

    “而今咱们做的,像是什么呢?”四爷打了个比方,“像是嫁接!咱们种下一棵小树苗,用树苗的新根嫁接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给大明续上命了,枝繁叶茂那是吓唬人的。咱的根基稳不稳,咱自己知道。”

    桐桐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咱们光嫁接成功还不行,一方面,咱们得稳定周围的环境,叫这个树根能悄悄的往更深的扎,得不停的施肥,叫它的根长的更强壮。还得不停修建枝叶,控旺,怕抽走太多的养分。另一方面,咱们得把腐烂的树根给刨了!要不然,它一定会顺着树干蔓延。到时候,咱们嫁接的再成功,也无济于事。”

    四爷点头,桐桐想的都是对的!她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杀伐的女子!真给她摁到皇位上,还别说,她也一定能做的有模有样。

    所以,他是真好奇,曾经的他们都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有他在,还会叫桐桐走到前台。

    女儿国吗?

    四爷收回发散的思维,还是提醒桐桐:“武则天称帝,从干政到她驾崩,这么多年里,杀的人少了吗?可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人家就都认同她吗?挨骂就没停过!”

    所以,真要去做的话,你真得有心理准备。

    “……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真不怕?”从心理上来说,都能讲自己不怕批评,不怕人骂。但真的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到你的对面,人的心理不会是那样的。

    四爷靠在榻上,抬头认真的看桐桐,“……雍正被人骂的少了吗?”

    可明知道会被骂还会去做,这就是你!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他的选择,便是你的选择。桐桐坐过去靠着他,“所以,我才说,我有时候觉得,我跟你很像。”

    四爷抱着她轻轻的摇,低声道,“别怕!爷能替你兜住!”

    我知道!就是你在我身后,我才什么都敢干的!

    我知道你托的起我。

    王成站在外面,之前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随后一点也听不见了。就跟往常以前,又安静了。

    安静,就意味着一切如常,一切都好。

    皇上皇后好就行,至于这会子谁要不好了,咱管的着吗?

    他朝参政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愿你们都好吧。

    显然,参政院这会子真不大好。

    参政院是大明朝廷最庞大的一个结构。

    远远看去,那么一大片宫阙一般的建筑,就是参政院所在。朝堂六部紧挨着参政院,这里是大明王朝最繁忙的所在。

    这里的大门开着,但守在门口的却是禁卫军。每个进出者都得有腰牌,有登记。这一天突然换人了,那得有上司的手令才行,这地方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出的。

    因此,每个脚步匆匆进出里面的人,腰板比谁都挺的直。

    大家真挺忙的,繁文缛节都少了,碰上了,点头就过了!一是节省时间,一是相互不用打听彼此的差事,都挺好。

    之前大家对女官进出这样的地方,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这不就习惯了吗?

    崔尚仪穿着大氅,抱着匣子也不觉得累了,一步一步的走向礼部。

    礼部的大门口禁卫军扫了眼腰牌,然后给放行了。崔尚仪直奔礼制司。

    一见是她,马上就有人迎了出来了,“您可算来了,这不,郎官才还叫下官去催呢。”

    崔尚仪将匣子递过去,“都在这里了。”

    “批了?”

    批了!

    这人捧过匣子急着要走,见崔尚仪没动地方,他又顿住脚步。真的,挺忙的,要不是皇后身边的人,他转身直接就走了。

    这会子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耽搁点时间,问了一声:“您还有旁的事需要下官帮忙吗?”

    崔尚仪看了匣子一眼,而后摇头,“没有了!你忙吧。”说完转身就走,出去之后走的特别快。

    这人探头出去瞟了一眼,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女官就是这样的,比家里的老婆更难琢磨。

    他这么想着,脚步不停,只接奔着左侍郎的差房去了,这事归左侍郎负责。

    去的时候左侍郎也正忙着呢,年底了,各种的祭祀,礼部真没有闲人。他直接回复了,“女官将折子送回来了。”

    可算送回来了,这边没交差,这就是有事没了。

    每天这衙门都有一张大表格在那贴着了,谁的差事没完,叉叉就一直在。他这个差事的叉叉都累计了多少天了。

    他才摆手说,给参政院送去,叫他们分拣到各个行省各个府县,那边也催呢。这一件差事不完,相关一条链上的人都有叉叉没消呢。

    结果都要开口了,他出于谨慎,还是点了点桌子,“你先放下,稍等片刻。”

    把手里的其他差事放下,把匣子打开,随手拿了一张折子出来,想看看!皇后处理事情很干脆,除非不在京城,否则,真没出现过拖延的事情来。

    这次这个……有点异常。

    他翻开一看,以为是看错了——不准!

    怎么就不准了呢?送上来的折子有问题吗?

    这个他们只是分类,大致看了,没发现有大的问题才给递上去的。这是自家哪里出纰漏了吧!

    结果他看了一遍,没毛病呀!这怎么不准了呢?

    他放下这个,又拿起一份,还是不准!这个又怎么了?再看一遍,还是没觉得这折子哪里不对。

    他这才慌了,把折子挨个都打开瞧了一遍,张张都是不准!

    坏了!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下面又弄虚作假,被皇后给逮住把柄了!毕竟锦衣卫——对了!现在没锦衣卫了,都改禁卫军。但是,锦衣卫和东厂干的原来干的什么大家都知道。

    这人把折子全放匣子里,找尚书大人去了。

    礼部尚书何宗善,他也忙呢!要过年了,这各个土司,都得恩赏的。各个属国,上折子怎么说的。忙的焦头烂额的,结果为这点事找来了。

    现在哪件事不比表彰节妇的事大?

    “娘娘没准。”

    几个?哪个行省的?哪个州府的?发吏部,叫他们自查!

    “都没准!”

    啊?

    是的!都没准!

    “都有问题?”

    下官没看出哪里有问题。“那就是下面那些人又捅娄子了!”何宗善放下笔,特别生气,“吏部怎么选人的?他们捅的篓子,叫咱们没法过年。”

    对!根子还在吏部,“那您的意思呢?这个给吏部送去?”

    吏部无权接管这个。何宗善就道,“请吏部的人过来。”没的他们出了错,咱还得上门找他们去!外面风大雪大,老夫不想动弹,请他们过来。

    是!这位放下匣子,转身就走。

    吏部尚书是李汝华,然后被拉着的脸的礼部侍郎请去了。他也很不高兴,便是有些官员做的不到,咱过完年再查,成吗?

    眼看就过年了,容不得这三五天的空档?

    顶风冒雪的到了礼部,结果就被好一通挤兑,“……地方官员的任命,都是你们吏部拟定人选,内阁过审,皇上少有改动的时候。”

    皇上的人都塞到军垦那一堆去了,军垦不受地方辖制,这是两套体系。若不是军垦单供军资,这事朝中就无法推行。也就是这内忧外患的时候,叫皇上把事情给办成了。

    但对于地方官员的任命,说实话,吏部当真是小心谨慎的很。因为每个地方都有军垦,军垦里都是皇上的人。这就跟每个地方安插了钉子一样!军垦能监督当地官员,当然了,官员上折子也能参奏军垦。这就是相互监督的两套班子。

    不管是出于公心也罢,出于不敢大意出错的原因也罢,总的来说,他觉得吏部这两年任命官员还是慎重的。

    但是呢,这里面要是有几个不长眼的,也说不准!因此,他哪怕不高兴,态度也很好,“哪里出了问题,名单递过来,我们主动给御史台送一份去,内查,御史查,真要有问题,那就得呈送给刑部了。”

    我又不徇私,你又何必因为这个,给我脸色瞧。

    何宗善点了点匣子,“这是表彰贞洁烈妇的奏折,各地都有。皇后一盖没准!”

    不可能!

    何宗善推给他,你自己看。

    李汝华真就翻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而后他放下折子,看何宗善,“事情不对呀!”

    可不就是不对嘛!你这都是任命了什么人呀?

    李汝华抽出两张了,“这位知府姓耿,是四川那位耿念秋的亲侄儿。”这是皇后的人!

    还有这个,“这人姓梅,林家的姻亲。”

    说着,又翻检起来,重新拿出一份来,“这是通州的……通州知县是徐光启的外甥……”此人为官,好不好的,你看不见还是我看不见呀?没什么毛病呀!

    所以,这事不在吏部。

    何宗善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一张一张的问,这个官员是谁,为什么调动过去的。一半以上,李汝华都能说出来历。只听官声的话,这些人没什么大毛病吧。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何宗善眉头紧皱,看李汝华,“得去见阁老。”

    见嘛!这事非见不可。

    于是,叶向高就见到了两部的尚书。一见这阵仗,他的心都哆嗦,出事出怕了。

    何宗善把折子递过去,这个那个一说,“……以您看,这是哪里做的不妥了?”

    叶向高翻了一遍,然后默默的合上。沉默了良久知道,这才道:“不懂就问!君臣之间,何必彼此猜度心思?娘娘只怕正等着呢,走吧。”

    于是,真就抱着匣子,往宫里去了。

    桐桐办公的地方,其实跟四爷是紧挨着的。进了正厅,分属东西。西边地方小点,是林雨桐处理外事的地方,这自来也是没有过的。这地方进进出出,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大家好似都自在一点了。

    这会子她可不就在书房等着呢吗?下面的人一禀报,她就叫张宫令请了人进来。

    见礼赐坐这一套走完,林雨桐叫上了热茶,外面真挺冷的,这一路走来,胡子都冻住的感觉。

    好容易缓过来了,何宗善就先捧着匣子说话了,“娘娘,各州府哪里出了问题,还请娘娘明示。”

    林雨桐扫了一眼那折子,“不明白为什么都打下去?”

    是!

    “各位可看了折子?”

    没全看,但是,挑拣的还是瞧了几份。

    林雨桐就说那个被丈夫拉去陪酒的女子,“……各位大人,丈夫拉着妻子陪酒,此行可为牲畜之行!看了这些折子之后,我很忧虑。忧虑什么呢?一,忧虑官员执政。官员管理地方,得有教化之功,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当然!出现节妇烈女,不正是官员有教化之功吗?

    书院办的好坏,县学办的如何,所执掌的地方有多少童生,多少秀才,多少举人。这地方出了多少个孝子贤孙,出了多少个节妇烈女,有多少野民因为父母官的教化下山为良民,等等,等等,这都是衡量一个官员对百姓教化之功的标准。

    哪里错了吗?

    “当然错了!”林雨桐就道,“我觉得这事上,恰恰相反。就拿这被丈夫拉着陪酒的女子说吧。其一,先得说个人。这个个人,指的就是该女子的丈夫。这丈夫没错吗?如此有违人伦的畜生之举,官府可有惩戒管束!他所行之事,是否已经违背了公序良俗。这样的行为若不惩处,长此以往,可还有人伦纲常?

    其二,便是一小撮人的坏!比如,这个丈夫的恶朋。他们聚众赌博,聚众喝酒闹事,心生恶意,谋夺羞辱人妻。官府对此可有惩戒!官府若是教化得当,就该教化百姓勤为业,与人为善。可其实呢,平时不教化,出事了不惩处。善的得不到张扬,恶的得不到惩罚,官府的职能可还在?

    其三,说的便是该府的风气坏!这般的恶事,宗族不见管,乡邻没人劝,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何至于此!由此,我说松江知府身为父母官,没尽到父母教化之责,可有说错?

    其四,就该说包括朝堂里诸位在内的天下人见识坏!恶不可怕,怕的是见恶而不知其恶,这才是最最可怕的!这样的事出了,乡邻知道了,报给衙门。谁报给衙门的呢?不是读书人也进不了衙门的大门!从乡邻到乡邻中有学问的读书人,都赞女子贞烈。于是,官府知道了,也觉得其贞烈!这折子送到了参政院,参政院分拣给礼部,礼部呈送给内阁,内阁又呈送到本宫面前。你们上上下下,谁问过一句,这血淋淋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而今,你们站在本宫面前,说是你们不知道哪里错了!这里是大明朝最中心的位置了,而你们依旧满脸的茫然。这不可怕吗?若是如此,外面的天下,敢想吗?你们每个人,站在皇上面前的时候,都要皇上做到‘王化’!王化,天子德化,天子教化。天子在德,以德而教。百官牧守一方,该把皇上的德化广施于天下!

    可若不能把德化广施,那最基本的也该叫百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不说别的,就只赌博这一条,自来,朝廷的律法就不许赌博!大明律里,赌博有两条处置办法,其一,叫他们饿着肚子赌,赌到饿晕过去为止。其二,剁双手。”

    林雨桐说着,就看向他们,“治理百姓,一为法,二为德。衙门见违法而不管,见失德而不纠。谁之错?”

    几人起身,讷讷不敢言。

    林雨桐这才又道,“此女子之死,不仅是当地父母有责任,便是你我,也一样有责任。女子难道不是天下子民?是天下子民,怎能不知天下之法?法,是对子民最基本的教化!本宫不准其为贞洁烈妇,那是不想用这么一块招牌,给官府给朝廷,给你我遮羞!”这话说的:“……臣等惶恐。”

    嘴上这么说着,然后就给跪下去了!他们都是尚书,是阁臣,他们的脑瓜子很好使!这会子被骂的狗血淋头,一时还真不反驳不了皇后的话。但是,他们敏锐的意识到,皇后这番言辞的背后,必有所图。

    比如,她提到了一个东西——法!

    其实,自新帝登基,大明律上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改了,只是没提到明面上来。

    而皇后现在,点出了赌博砍手被集体无视的律法,这是想说什么?

    为什么被无视了?因为这条律法有点狠,不合适。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摆在自家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出现了这样的纰漏,大家集体领了失察失职之罪。第二,大家都没错,只能是律法错了。咱们改律法吧!

    皇后想动的,一直就是——律法!

    动大明律?您干脆去刨了太祖的坟得了!

    第520章 明月清风(96)

    雪大风大,天地苍茫。

    宫殿巍峨,回头望去,更见庄严。

    三位大人走的不快,今儿这个事儿,有点大,得容人好好消化消化。

    动大明律?!

    这个事啊,咋说呢?不尊大明律的只有朝臣吗?不是的!锦衣卫和东厂,哪一条是尊法而行的!

    皇上和皇后聪明就聪明在,他们总是在法的范围之内行事的!在提修改律法之前,锦衣卫变成了禁卫军,东厂——据说是解散了。

    反正就是不见了,怎么安置的也不知道,就是等发现的时候,除了陈法和几十个人以近侍的身份在宫里进出之外,东厂其他人和势力,不见了。

    就连东厂衙门,如今都归娘子军了。

    皇家不尊法的那点过往,就这么不见踪迹了。然后,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该修改律法了。

    这叫人就觉得:“……”想骂人。

    有心不支持修改律法吧,那怎么办呢?劳改农场那么些人,都得杀了!而且,死法还都不一样。

    比如,凌迟是一种死发,枭首又是一种死法。

    还有一种死法叫腰斩,这玩意残酷着呢!就是把人从中间一斩两半。为什么说这玩意残酷呢?是因为,这腰斩位置决定着人死前承受的痛苦的大小。若是钱给到位,叫人少受罪,那就把行刑的位置放高一点,当胸那么来一下,人咯嘣就死了,不遭罪。可要是选在肚脐眼下面的位置来一下,坏了!人的五脏六腑没受损,人一时半会的死不了,那罪不得硬生生的挨着吗?

    这都是常见的刑罚,更又扒皮充草……要是认真执行的话,天下的官员,九成都得受这个刑罚。真的!充草当稻草人用,大明各地都能有那么一批。

    还有什么笞、杖、徒、流、充军、枷号、刺字、论赎等等,除此之外,还有戮尸!

    真要这么严苛的执行,天下人骂谁?

    皇上和皇后会说,早想改了,也一直在改,奈何大臣们不愿意。

    毕竟嘛,皇上仁就仁慈在哪了呢?轻易无死罪!除非确实该死的,其余人等,哪怕一辈子关着你,但没想杀你。当然了,有些罪犯是不被允许见家属的,但就是不杀。这种不叫见家人,也成为惩罚的一部分。

    若是只看这一部分的话,这个法律该不该改呢?

    改!他们也支持改!

    所以,他们说不出不支持的话。

    可若是支持修改,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各回各的。回了差房,叶向高坐着没动,他在思量这个事情。其实若是皇上提,这个事真不叫事。大明律从开始修到修成,也是改了一次又一次。可饶是如此,还一直在修改。在弘治十三年修改了一次,增加了二百七十九条。在嘉靖二十九年,又重修了一次,增加了三百七十六条。最近的一次修改,是在万历十三年,又增加了三百八十二条。后世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些,保存了原大明律,两者并行。

    便是这次不同,想大改。但因着之前有修改过的名义,皇上就是提了,就是要改刑罚,那谁会不同意吗?

    不会的!都会同意这个修改的。

    挺容易的一件事,由皇后来提,还是有事。

    现在怎么办?主动去问皇上:您想怎么办?

    不!不去!拖着吧,过完年再说。

    四爷是左等不见来,右等不见来,躲着拖着是吧?

    做什么梦呢?!

    他就说,“今年的事情今年了,谁还有差事没了结,要列入考核的。另外,年节补助银也扣了。对于因为客观原因确实没法完成的,写个条陈来,朕盖印,按照了结算。”

    这话一传下去,顿时都慌了。银子是一方面,关键是,考核记上的话,影响升迁的。

    参政院每个行省司都有人管着这个呢,急的跟猫爪子挠似得。跑到礼部去要,礼部表示不知道这个事!

    就有人上条陈,说是一直没批复,反正就这点事,也不是大事!表彰这种的,晚了三五个月都不是问题的。想着皇上一盖戳,咱也能准备过年了,领各种的吃的,一大把的银子,记上一个中上的考核,咱也知足了。

    结果皇上没给盖戳,只回复了一句:皇后已批复,着礼部办理了。

    啊?这个礼部,怎么回事?

    于是十五个司相关的人一下子就涌过去了。

    这怎么弄?瞒不住了呀!

    给吧!给吧!发下去吧。

    各自领回去了,才发现不被准。

    可参政院这些现在可不管皇后批准了没批准,他们这会子只在乎完成了没完成。

    完成了,自己今年的差事扔过手。每人领羊肉五斤,内蒙牛肉五斤,猪肉三斤。精米三斤,面粉五斤。然后银子每人五两,回家去吧。

    没完成的只是极个别的,抓紧办理,好回家去过年。

    领了东西往回走呢,一串串的站在宫门口等马车。都是小官小吏的,家都在城外,可不都在这里等车吗?

    为了叫他们这些等车的不冷着,这地方还搭建了两个帐篷。风大雪大,可以在里面避一避。

    林瑞和林琅这哥俩,住在城里。上一趟马车来了之后,他们没急着上,其他的同僚住在城外,先紧着他们上车的。

    那一拨刚走,就涌了一拨进来。听他们说话,像是参政院的。

    两人把毛领往上拉了拉,遮挡住半张脸。他们因着是皇后的堂兄,皇上的大舅子,所以哪怕在御前行走,也不常派他们跑腿。他们对别人不熟,但保不住,有人见过他们。

    两人遮住了脸,听这些人背着东西在一块说话。

    这个说,就是个不甚要紧的折子,礼部愣是压着,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哪里又得罪礼部了,叫人家给咱们下绊子。

    那个说,谁知道为什么的?大概是面子上下不来。山东递上去三份折子,都没批。

    瞧了不是!河南五份,也没批。

    不会吧,浙江七份,没给批,我还想着是不是那边的巡抚出事了。挤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发现,皇后一份都没批。

    然后都悄声了,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了。

    怕是出事了吧!

    礼部想瞒着,皇上想法子捅破,完了!出大事了!

    有人就抱怨说,“车怎么还不来?”

    是啊!怎么还不来?

    有人等不得了,“算了,走几步,咱花钱雇辆车吧。”大家凑凑,也花不了几个?!

    对对对!赶紧走!咱们就是小人物,得过年了,天塌了跟咱也无关。

    他们嘴碎,三说两说的,发现他们可能窥破了某种秘密,直接给溜了。

    转眼,就剩下这哥俩了。

    两人一人也拎着一份,彼此对视了一眼,觉得回去得跟长辈说一声。他们知道的其实稍微多点,就是那天,去给皇上送折子,进出正厅的时候,能听见西间书房里,皇后训斥大臣的声音。

    正厅里一半都有伺候的,他们便是送东西,也不敢在里面停留。来去匆匆,真只听了一耳朵。当时并不知道皇后训斥的是谁。可只要留意就会发现,那天雪大,真就叶阁老带着两部尚书去了。

    所以,皇后训斥的能是谁呢?

    如果训斥近身伺候的,犯不上在前面训斥。

    这件事,他们回去也就跟林瑜说了,哥仨知道,就没敢叫家里长辈知道。他们真怕吓着人!可看如今这意思,回去还是得说的。

    皇后的境况,跟林家的家运,这是息息相关的。

    马车叮铃铃来了,他们往出走,刚好有一拨人也上车。挤在车上,都在夸这次的肉好,没听见谈论其他的。

    两人在距离家比较近的路口下车,然后看着马车离开才走。马车都走了,他们还能听见有人在问:“这里是谁家的府邸?怎么在这里下车?”

    “承恩伯家!”

    “那俩是国舅爷呀?”

    “八成是!”

    两人心里叹气,看!就是这样的!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国舅爷。

    其实府里真挺低调的,伺候的下人就那么些。唯一比较舒服的就是,屋里真暖和,赐宅子的时候,皇后帮着挑了吧!女眷在家,冬日里是不冷的。

    一回家,东西被下人接了。两人先去正院,远远的就能听到笑声。

    林瑜掀开帘子接他们,“锅子都架上了,就等哥哥们回来好吃饭呢。”

    可不是,一家子都在!

    隔着珠帘,女眷在里面。只二娘调皮的探出头来,哈哈就笑,“鼻子都是红的!”

    可不!冻的要死。

    林宝文觉得几十年都没这么高兴了,守在父母身边,哥哥侄儿一群,“只三娘不在,要是三娘在,咱这一家可就齐全了。真是很该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的。”

    林瑞要坐下了,动作一僵:三娘……虽然每次相处,都觉得跟二娘差不多,就是咱家的妹妹。但是她真不只是咱家的女儿了!您那是没听见她训斥阁臣呀!那个声音,怕人着呢。

    林琅跟着坐过来,然后叫了一声:“三叔!”

    嗯!叔在呢,说话。

    林琅看了大哥一眼,这才道:“有点事,我们哥俩觉得还是得说。”

    林瑜一愣,这不是说先瞒着吗?怎么又要说了?

    林瑞解释了一句:“事好像有点大。”

    林宝文不甚在意,一边把羊肉往锅里放一边道:“没事,说吧!”能有多大的事呢?!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你们的意思,是三娘把今年全部的贞洁烈妇的表彰,都给拒了?”

    林琅强调了一声,“是皇后拒了!”别三娘三娘的,换个称呼,心理上好接受一点。

    林宝文放下筷子,也不在锅里扒拉羊肉了,紧跟着说了一句,“必是这些折子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林宝章:“……”话不是这么说的,没人说是皇后不对!但是,他突然发现,这个见了两面的侄女,咱要是不了解清楚,有时候会判断失误的!他特诚恳的问三弟,“皇后性格究竟如何?”

    什么意思?

    林宝华忙道,“大哥是说,咱自己得有心理准备!听这个意思,礼部裹进去了,还有内阁,事怕是不小。这又赶上过年,咱们又想给瑜哥儿和二娘定亲。来来往往的客人怕是不少。这有时候,错那么一句半句的,闹不好,就要给皇后惹麻烦的。所以,咱自己心里得有谱!”

    林宝文都急了,“大哥二哥,三娘这是读的书多,咱家的藏书,她都读了。要说受影响,那也是咱自己祖上的影响。祖上著书立说,世人不认,难道后辈不能读吗?读了这些书了,也是宫里挑去做的王妃。舞刀弄枪那一套,都是在宫里学的。皇爷也是知道的,她那是为了自保!这不是秘密!再有就是,性格稍微活泼一些,这一点大概随爹……”

    老爷子点头,“对!随我!”

    “但是从没有失过分寸,更没有在正式的场合做过有失身份的事。所以,总的来说,她虽跟一般的娴雅的女子不同,但也是个贤良淑德,温良恭谦的女子呀!”

    林瑜默默低下头,端了一盘子冻豆腐轻轻的抖着,想把它抖开一样。好半晌,他笃定的点头,“是!三娘……贤良淑德,温良恭谦,一直就这样。”

    文姨娘在里面急急的跟老太太辩解,“……真的!三娘特别乖!就是瞧着偶尔脾气硬一些,也是家里的爷们常不在家,二娘那段时间身体又不好,我是个没用的,还得指望孩子。”说着,就拉着二娘,“老太太,您不信我,但得信二娘。姐俩一起长大,什么性子二娘这姐姐不知道吗?”

    在一边侍奉的王婆子也道:“咱家三娘好脾气呢!”

    是吧!是吧!王婆子看着姑娘长大,岂不知姑娘的脾性。

    二娘给老太太夹菜,还跟两位伯母两位嫂子笃定的道:“真的!三娘还不如我的脾气厉害。”

    林四相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皇后在闺中,温和娴雅,上上下下,谁人不知?!”

    对!就这么定了!

    于是,趁着过年,林家办了两桩订婚。

    来上门贺喜的人多的呀,真就是安置的地方都紧张。

    后宅的怎么说的不知道,反正,叶向高从林家这位老爷子的嘴里知道的皇后,感觉跟他认识的就不是一个人。

    可林家所有人好似都是这个语气,说起林家订的姑娘,“……真是好脾性,皇后在闺中也是这般……”

    说起要嫁出去的二娘,“只要人家不嫌弃,我们是高攀了的!二娘不如三娘性子和软温和。”

    于是,几位大人凑在一起就琢磨了,皇后要真是这个性子,那为何在一些事上看起来这么咄咄逼人呢?

    就有人说:“……有些事,许是不是皇后想怎么样,而是皇上叫皇后怎么样……”

    这意思是:皇后是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的?!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于是,很神奇的,林雨桐都不知道为啥的,大臣们绕过她,跟四爷谈去了!

    不是!你们是怎么做到把我无视的这么彻底的!

    她:“……”这是不想叫自己掺和的意思吗?

    呵!你们不想,我就不掺和了吗?给我等着!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