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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1章 明月清风(97)

    泰平三年,年过的就是个流程。

    住在京城的这些王爷一个个的都悄悄的,平时都在府里猫着——读书。

    许是知道皇上对宗室的态度,每年也就是祭祖的时候见那么一面,一个比一个客气,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之外,别无亮色。

    还在宫里的皇子公主,没那么理直气壮。瞧着也都很消停,没有苛待过他们,什么也不缺,又先生教导,但是课业也并不苛责。

    就像是朱由检,念书肯定比朱由校强,但也只是强而已。能达到普通人的水平,跟文采毫不相干。

    至于朱由校,不出来了!他还挺忙的,自从宫里开始种各种蔬菜之后,朱由校就特别忙了!四爷跟他说,要是能有一个立体的架子,能活动的,省的光照的时候来回的搬动这木槽子。然后他上心了,都除夕了,四爷和桐桐过去给长兄拜年的时候,他还拉了四爷去看他做的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四爷特别有耐心,跟他讲哪里哪里要是怎么样改动一下说不得就行。

    没爹没娘了,最亲近的除了张皇后,就剩下四爷这一个亲兄弟了。所以朱由校很乐意四爷叫他做这些。四爷每次过去,他也能拉着四爷一块说半天的话。

    林雨桐陪张皇后在另一边说话去了,因为张家跟林家结亲的事,张皇后感激的很,拉着林雨桐的手使劲攥着。

    林雨桐就笑,“祖母很喜欢我这个新嫂嫂,皇嫂放心吧,会过的好的!别的不说,林家里的家风是极好的!我父亲虽有妾室,但那是我母亲过世之后的事了!父亲要去书院教书,他得养家。我们兄妹又年幼,只下人看着不能放心。这才纳了一房性子软,人和善的妾室。”

    知道!知道!只看看林家在那样的境况下,娶进门的媳妇是什么样的出身,就知道这家的人有多机灵!时运来了,能冲天而起。真遇到时运不济的时候,自保之力是尽有的。

    在这边呆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跟四爷告辞。

    张皇后就说还在摆弄那些木头的朱由校,“……其实这么着也挺好的。”

    朱由校抬起来笑的不好意思,“我不闷的,你不觉得闷就行。”

    怎么会闷呢?天下的女人,生来在一个四方院里,长大了嫁人,不过是从这个四方的院落换到另一个四方院里面已!我便是做了皇后,也不过是有一个更大活动空间的四方院。有什么差别呢?

    我成不了她!这宫墙拆了自己都不敢出去,可她是宫门关的再紧,她都能探出触角去,不一样的。所以,这样就很好!吃的是最好的,穿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好的,住的其实也是最好的!这就很好了!

    她语气轻快的问说,“前儿你才说蜜桔好吃,瞧,今儿又给送来两篓子。我给你剥蜜桔吧!”

    朱由校愣了一下,“……蜜桔难得吗?”自来也没缺过呀!她何以这般高兴。

    张皇后叹了一声,“皇上不叫下面纳贡了。”

    是的!不纳贡了,就意味着吃什么都得去买。如今这天,冷成这样,橘子运到京城的确实是不多。当然了,四爷和桐桐也不一定缺,但就是不好要的多了。他们现在的很多吃的,都是下面打着展示成果的旗号送来的!像是四川那边,耿念秋说,是该推广军垦努力种粮,但是也得因地制宜。有些就是适合种茶,有些地方就是适合长果树。

    这个是对的!海贸出口茶叶,换回来的也是银子。四爷就说好!

    于是,各自农场多少都带点特色的东西,水果就是其中之一。橘子这玩意下面送上来,说是叫皇上和娘娘尝尝口感。

    这不,就给送来了!这个给点,那个送点,倒也说不上缺什么。

    当然了,什么时候都有一些活泛的人,像是陆恒,家里是做生意的。也因着给朝廷打掩护,他家挣的也不少。所以,总也送一些东西来。吃的用的,都不多,这个一点那个一点的。看着往下一分,肯定也没有太多多余的。

    要过年了,也不能太浪费。从大年初二开始,朝廷就又开始忙了。有些大臣留下来吃饭的时候,菜还是添两样的。

    林雨桐本来是想给自己放假到过了正月十五!真的!太累了!她想睡懒觉,睡到自然醒的那种。但是连着三天,王成都来高密:谁谁谁又来求见皇上了,说了什么什么。

    但这些四爷回来却没说,估计他是想叫自己好好的歇歇。律法这样的事,再着急也不在于这十来日的时间吧。

    结果被桐桐给知道了!知道了就很生气,本来想给这些大臣加菜的,现在还加个屁!

    猴头菇就那么一点,不给你们吃了。

    想背着我说是吧?

    不成!

    大年初六,她准点去御书房。去的时候内阁和六部都在,地方本也没多大,这会子都给挤满了。

    大家对她都很温和,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态度。似乎是连那一丝小心翼翼都没有了。

    Why?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交流瞬间完成。两口子嘛,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林雨桐好似对这种都拿她不当事的态度不以为意,特别好脾气的坐过去。

    四爷继续说他的,“……律法要变动,这得逐条逐项的来,是个长期的活儿。但是呢,大的方向得定下来,得叫人知道,这改得秉持着什么样的宗旨去改。”对!现在要商量的就是这个。

    叶向高就说,“首先是刑罚,皇上宽仁,许多惩罚的方式都得取消。这劳改的方式,臣觉得甚好!根据所犯罪责的轻重,罚起受拘谨和劳改的年限,所以,改的就多了!主要在量刑上,得多方面考虑。”

    这个方向,事实上是已经在执行了!这几乎是不用讨论就能定下来的事。

    他这么一说,礼部尚书就说,“还得再追加一条,什么样的惩罚影响后辈科举,什么样的罪责不牵扯后辈……我想着,是不是也可以区分一下。将一些无心之过者,能叫其不连累子孙后代!”

    刑部就道,“若是如此,就会影响如今的监狱。各地要是因此而修建劳改农场,怕有时候难以支应。”

    “可以一府或是一省有一个尽够了。”

    左都御史就说,“我提一点,那就是女犯人……还是得区别对待的!”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个提一句那个提一句的。

    听出来了,总的来说,这是往松的放呢。

    林雨桐没动地方,就这么认真的听着,真就跟凑热闹来的似得。

    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到对官员和惩处了,这些人的言语开始谨慎来了。

    四爷就提了一点,“之前呢,允许罪赎。缴纳了银子,抵消了罪过!这个取消了,银子不能抵罪,不管什么罪,都不许用银子去赎!”

    虽然不叫死了,但另一边,口子却也收紧了。这明显是针对有钱有势的群体,若是以银子抵罪,对穷苦的人,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众人心里一紧,斟酌着下来这话怎么说!

    四爷就又道:“对官员要保留终身追责!这一点必须在大明律里有更明确的体现。”

    这又是一条叫大家不敢说话的方向。

    刑部就问了一句,“那这死刑针对官员贪污……还保留吗?贪污之银钱,归还之后,这个量刑怎么去量呢?取消了死刑,其他刑罚就得重些。”

    可谁知道这话还没说完,皇后就突然插话了,“这……不好吧?毕竟是祖宗家法,都这么给废了?别的就罢了,关于贪污的惩戒……也都给取消了?这是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呀?扒皮充草……也是为了警告天下官员的嘛!我也不忍,可要是都免了,岂不是说太祖皇帝残暴?作为子孙后辈这么做,叫皇上将来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诸位这么做,岂不是要陷皇上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叶向高:“……”

    诸位大臣:“……”

    这说的是什么话?感觉皇后在抽冷子!这个话能这么说吗?敢这么说吗?之前恨不能扒了太祖坟的人是您,这会子为太祖说话的也是您!不是,您到底是哪头的?

    林家说您温良恭谦,可也没说你是没主意的人呀!您瞧着,爷不想是没主意的人呀!所以,干嘛冷不丁的插一句,跟犯病抽冷子似得!

    他们尬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四爷捧着茶抿了一口,爷没接话的意思。不是觉得皇后温良恭谦吗?不是觉得她贤良淑德吗?瞧!贤良淑德吧!对祖宗多恭敬的!

    喜欢吗?惊喜吗?

    御书房瞬间安静了,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看皇上:啥意思呀?您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把皇后戳到前面来?!

    然后四爷就说了,“这个……可以再斟酌斟酌。看怎么能兼顾祖宗家法,又做到宽容。”

    得!那就是没定下来呗。

    这个议题先延后,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别人还没说话呢,皇后就又开口说了,“律法自来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点是律法的基础!基础是什么呢?说透了,就是平等!得保证在律法面前,人和人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平等,可对?”

    这话说的,也算对!

    大明律一改之前‘刑不上大夫’,这一点非要说是士大夫跟百姓在律法面前得一样,也勉强算是能拉上。

    这话一出,好像皇后说的都是祖宗家法里的东西。于是,这个最基本的基调,好像不认爷不行。

    连王子都与庶民同罪,那士人与庶民同罪不应该吗?

    应该!

    然后就听皇后又说,“既然人与人在律法面前得最大程度做到平等,那就得说两点。其一,不得用私刑对奴仆!不得随意打骂甚至于杖杀奴仆。若是主家犯了这样的罪,其罪不降等。其二,男女在律法面前,应平等。夫打妻等相关罪责,其罪不得降等。”

    这是说夫妻该平等?这不行!哪有这样的?!

    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身份上有高有低,这个改不了!但是在律法这个最底线的东西面前,争取那么一丝平等,不可以吗?

    叶向高坐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才问皇后说,“臣斗胆问娘娘一句。”

    嗯!你问。

    “在娘娘看来,您和皇上,可分尊卑?”分了尊卑,自然就无平等。

    这话问的刁钻。

    林雨桐就道:“皇上所居为乾,本宫亦有坤宁为居。叶阁老,那您说,乾坤怎分尊卑?”

    乾坤,乾为天,坤为地,乾坤便为是天地。

    你们告诉我,天和地谁尊谁卑?

    没人言语,四爷才道,“有天地,分阴阳,这才有了生生不息的繁衍。独阳不生,孤阴不长,缺一不可,谁尊谁卑?乾位在上,坤位在下,那么请问,上与下谁尊谁卑?君子在上,要效法于天。君子在下,要效法于地。天有骄阳,雨露甘霖,所以,地离不得天。而地生万物,生生不息,同理,天也离不得地。乾坤无尊无卑,只是位置不同,分工不同罢了。”

    这话落下,汪可受便接了话,他就道:“臣觉得皇上这话,甚有道理!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年吧……天若风不调雨不顺,地便万物不丰!同理,若是地怒四处震荡,便是风也调雨也顺,万物就丰茂了吗?可见,天和地缺一不可!这是天地告诉咱们的道理。”

    这话才一落下,就被一众人怒视!

    李贽其毒,毒害深矣!

    得!到了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何宗善戳了戳叶阁老,僵在这里不行的!你不同意修改这里,皇后就不同意修改那里。对于官员来说,大明律太严苛了!咱为士大夫积极的推动修改律法。但是你爷得容许皇后跟着分润到好处,对吧?

    要不然,皇后老捣乱!

    你想卡皇后的脖子,可回头皇后在那里卡你的脖子。这得分别退一步才成的!

    可叶阁老没退这一步,直接起身,甩袖而走。

    四爷和桐桐都习惯了,大明的朝臣有这样的!若是对皇帝的某些行为不满了,他们有三种法子给你甩脸子:第一,在大朝上撞柱子给你看。第二,当众拂袖而去,不搭理你。第三,三番五次把皇上的圣旨当放屁,想宣召他,他不鸟你。

    不独独是四爷上台才这样的,自大明朝以来,都这样。便是朱元璋那暴脾气,也有消极抵抗者。

    因为朝政,跟四爷争执的面红脖子粗的大有人在,喷四爷一脸唾沫星子的人常有。瞧,又来一位当众甩袖而走的。

    林雨桐蹭的一下给站起来了,啪的一巴掌,拍的小几上的茶碗乱跳,就听她厉声呵斥了一声:“站住!”

    叶阁老转过身来,并不见惧怕之色,只看着林雨桐道:“娘娘,有些东西能动,有些东西不能擅动。你可知道,这么一改,意味着什么?臣有母亲,臣有妻子,臣还有女儿,臣自问,对母亲孝顺,对妻子尊重,对女儿疼爱……臣自来没有用下眼看过女人。娘娘之能为,叫臣也常窃喜。明君贤后,这便如子民得一双能遮风挡雨的父母……这是大明之幸!臣不为私利,只为朝事,因而,臣不同意。您便是把刀架在臣的脖子上,臣也要说,不行!至少而今不行!这不只是修改律法,这是要动摇根基的大事!”

    林雨桐的面色缓和了一下,但她的嘴角一样僵硬。她看着叶阁老,“阁老,我知道,许多人在背后嘀咕,说我有武后之志。”

    武后当年不断的抬高女子的地位,为她铺垫。有人依次为类比,没少嘀咕。但是叶向高全都给驳了!

    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很多时候理念相左,叶向高还是稳稳的坐在首辅的位置上,无人可撼动。

    动摇根基,这才是叶向高担心的。

    因此,林雨桐就问他说,“动摇根基?这一点是我不懂还是皇上不懂?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非得阁老点出来吗?可我们知道,为何还要提呢?阁老说到根基,那我敢问阁老一句,大明的根基,还稳吗?这样的根基,留着做什么呢?”

    叶向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娘娘,您不能这么说!”他噗通一声的跪下,“娘娘,您这话会叫天下读书人寒心的!”

    然后哗啦啦,都起来跪下了,“请娘娘慎言。”

    林雨桐笑出声来了,冷然道:“你们口口声声骂别人是蛮夷,可你们口中的蛮夷,知道杀人不杀女人和孩子。为什么呢?因为女人代表着人口。有女人,才能生养出更多的孩子来!有地方,有人口,才有君王。这是多简单的道理!保护女人,保护的就是一个国的未来。她们健康了,孩子才会康健。她们明理了,孩子才会明理。一个国家的繁盛程度,看什么呢?其一,看大街上是不是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二,就是看人和人是不是包容。想那大唐盛世,何以为盛世?因为她包容。在大街上,有男人,有女人,有大唐的百姓,有异国各种肤色商人、学生、僧侣。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是一样的。谁也不会鄙薄谁!而今,皇上有盛世大明之心,可你们却无盛世大明之志!你们抱残守缺,遇绝境而不思变!你们有爱国忠君之心,却全无匡扶社稷之能……”

    话还没说完呢,叶向高抬头喊了一声:“娘娘……”

    怎么?我说错了?

    叶向高嘴唇哆嗦着,才要说话呢,结果直直的朝边上倒去!

    晕过去了!

    这就气晕过去了?!

    林雨桐无辜的看四爷:“……”我说什么了?要不是看出来他是真晕了,她都觉得这位阁老要讹她!

    第522章 明月清风(98)

    大年初六,首辅在仪式的时候被气晕过去了。

    太医王肯堂被急急的招过来,此人现在主管太医院那一摊子事,皇上和皇后的身体很好,平时也不用他。这次被召见,他还想着,是不是皇后有喜了。虽说孝期没过,但距离二十七个月也不差多少日子了。要是真有了,也没事。

    可谁程想,是叶阁老躺在榻上,其他人可都跪着呢!

    这是怎么了?他都进去了,却留了心眼,觉得不能贸然说话。见叶阁老这会子醒着,喘息也平稳,瞧了一眼不要命。他就自请去外面先捂着手去了。

    出去了就跟周宝搭话,至少得知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吧?

    结果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呀!

    王肯堂直接进去了,然后号脉,半晌之后才道:“……阁老主要是累的!年事过高,疲劳过度,再加上情绪失控,这才晕了!以后当以修养为要……”说着,一脸遗憾的摇头,好似国失栋梁一般。

    林雨桐:“……”其实叶向高的身体还成!真就是一时激动而已!这个王肯堂,到底是进士出身,弃政从医的人,胆子是真大!

    这家伙出身官宦,父亲是进士出身,做官做到刑部侍郎。他呢,年纪轻轻就种了进士,做官已经做到福建参政了,然后因为上书万历皇帝抗倭之事,言辞有些激烈,要被降职。降职?那老子不干了!就这么的,不当官了,自己学医去了。

    自己学,还跟着利玛窦这个洋人学。

    李贽跟利玛窦也很有交往,算是有些瓜葛的人。这家伙的医术造诣还不错,像是眼窝长的肿瘤,他能给手术。能学中医,又能采西医之长的人,林雨桐把人给请来了。以前的太医院,那就不能提。

    红丸案还在那里放着呢,皇上入口的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是看不出问呢,还是不敢言语。不管是哪种,林雨桐都不敢用的。直接给踢出宫了,如今的太医院,很多太医都是从民间考进来的。

    医官也是官,待遇好,福利好,关键是,他们内部哪怕是医女医婆稳婆,都能有很多的待遇。他们兼制药的!药这玩意,海贸需求量大,蒙古那边好似也需要的量不少。这来来去去的,都是钱呀!

    以前做个太医,他们谁都怕!现在,谁都不怕!每个官员的身体如何,太医得禀报的。甚至你想请个病假,不也得太医说了算吗?

    如今的太医院早不是当年的太医院了。在官场混过的王肯堂做太医,这就是个懂政治的大夫。这家伙开口就把叶阁老的阁老之位撸了。

    但是叶阁老并不想现在就退,他不是出自私心,他是真怕朝堂出事,因此,哪怕是跟皇上和皇后看法相左,他也不想退!他把乱了兜不住。

    因此,王肯堂一说他是老了,是累的,他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老夫还不老,就是猛的一跪,一抬头……晕了一下……今早出门着急,没吃饭……”

    四爷点头,“不管为什么的,身体要紧。”说着就喊王成,“安排人,抬暖轿来,送阁老回府。”

    今儿就只能这么散了!以阁老被抬出宫为结局。

    人走了,四爷才看王肯堂,“做太医真是屈才了!”

    王肯堂赶紧请罪,“臣不屈才!臣这才觉得有个发挥才能的地方了!叶阁老……是真的老了,也是真的累了!晕了也确实是情绪失控了!”

    哦!在这里等着呢!两头都说的下去。滑如油,也亏得桐桐能把这样的人从人群里给翻出来。

    四爷摆手,“去忙吧!这里无碍。”

    是!王肯堂垂手退了出来,朝周宝拱拱手。

    御书房剩下桐桐和四爷,四爷就看桐桐,没法子!这脾气呀,真是能崩掉人的大牙!其实她完全可以先睡懒觉,等把每个人的态度摸准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把反对激烈支开,把那些中间派里留下,顺便再分组,给里面掺上咱们想用的人,如此,至少七八成能按照咱们的意志行事。你可倒好,恨不能摁着对方的脑袋叫他跟上你的思路。

    脑子要是这么好换,不早换了吗?

    如今你一副不换脑子就换脑袋的架势,可不是要硬碰硬的干仗。

    “不硬碰硬,他们就永远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林雨桐气道,“一个个的,嘴上说的可好了!叶阁老当然疼爱女儿,他身为首辅阁臣,他家的闺女嫁到谁家去,都不会受了委屈!可天下的女儿家,不是谁都有做首辅阁臣的爹的。”

    四爷就笑,桐桐这一身侠气呀!说不上不好!

    她喜欢路见不平就拔刀,为什么呢?因为快!因为干净利索!

    世上的不平事太多了,你知道他不对,他是坏人,若为侠者,挥刀而杀人,为弱者主持公道,何等肆意!可世上的事,往往侠气能解决的!你知道有人在作恶,你知道他是坏人,大家也都知道那是坏的,是恶的,可有时候,就是拿这种恶和坏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谓的流程和程序,真能把人逼疯了。觉得摆在明面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善与恶,怎么就总也查不清呢?

    他拉桐桐到身边,跟她说,“这世上从来没有复杂的事,难处理的也从来也不是事,而是人事。凡是看起来明白,但处理却总叫人觉得糊涂的事,只能说明,背后的人事太复杂了!叶向高太懂这个道理了!”

    “说到底,保身之道比别人修炼的更到家而已!”林雨桐就道,“我有心理准备,这场碰撞,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

    你是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你身上去了!却辜负了林家的一番好意。

    林雨桐低声道,“我又不傻!一个个的都冲着我来了,你该干嘛继续干嘛吧!”

    咱俩分工合作,我负责吸引火力,你偷偷的干活,简直完美!

    四爷拍她,“要不要睡的回笼觉?”

    要吧!睡饱了才能继续战斗!然后真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四爷坐着没动,不用想都知道,外面必然是乱了!不知道多少人奔走相告,说叶阁老跟皇后有了争执,被皇后给气晕的事。

    人说的多了,便自来什么声音都有。

    桐桐说她吸引火力,可我若是任由人家拿你说嘴,岂不是太窝囊!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步,半晌之后,他站住脚,“来人,拟旨!”

    正月初六,正在大家奔走相告,说宫里又出事的时候,皇上又下告示了,告知大明朝所有的百姓。

    朝廷要重修大明律!大明律是修给天下人的,自然该天下人参与。朝廷征招修律之人,不管你是官员,还是平民百姓。不管你是书院里教书的先生,还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不管你是宗室亲贵,还是扛着锄头的农夫。只要年满十八岁,皆可!

    这告示一出来,瞬间就炸锅了!这样的事谁见过?这样的事谁听过?

    没有!都没有!

    跟这件事比起来,皇后为什么训斥阁老,阁老又是为什么被训斥的晕倒的,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王百户带着人张贴这个,一个富贵打扮的公子挤在人群里,各种议论声纷纷,王百户就听到这个公子说,“……叫我说,皇上真是圣明!这律法是修给天下人,约束的是天下人!若是只叫读书人来修律法,这就像是叫狼给羊定规矩!羊不许吃狼,这就是狼给羊定的规矩。自来,人都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的!读书人当然想的是先维护自己的利益!皇上倒是想维护更多人的利益呢,可朝臣都是读书人呀!他们要是不乐意,皇上都没法子。”

    这话说的及其大胆!但是听的人都是小老百姓,此人把道理说的浅显易懂,大家一琢磨,就发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就有那茶馆的老板笑道:“那照这么说,我也能去!”

    当然!能的!

    有一账房先生打扮的人就笑道:“那在下怕是也成。”

    肯定呀!凡满十八周岁的大明百姓,都可报名。

    那也要不要这么多人呀?

    王百户就道:“先报名,用到大家的地方很多。先是得商议制定,制定之后得重新换一拨人一审,一审之后还得换第二拨人复审。审完之后,确定没问题,正式确定!确定之后,凡是这次报名的,对律法有些了解的,都有权监督律法的执行情况。皇上说了,律法是需要不断完善的。每三年,会做一次订正或是补充!这一点,宫里随后就下旨意的。”

    哎哟!赶紧的吧,在京城在直隶之地的,比别处的占便宜多了!其他的怕是这次都未必轮的上。

    皇宫门口的广场上,支起来那么多的帐篷,里面放着一排排的桌子。桌子上笔墨纸砚放好了,每个桌子后面都有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太监。谁报名,排队赶紧去吧!

    王百户盯着那个富家公子,看此人是谁,这怕是皇上和皇后想要的那种人吧。

    结果一留意才的发现,此人姓耿,叫耿淑明。

    姓耿?王百户低声问说,“是林家的姑爷吗?”

    应该是的!

    他这边正嘀咕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王大哥。”

    王百户赶紧回头,“红娘姑娘?今儿怎么出来了?大冷天的。”

    红娘就笑,“听到个信儿,出来打听打听,刚好碰到这一出。”她指了指告示,“这是……又开始忙了。”

    可不!什么人都要参与的话,那可不就是治安很愁人吗?

    王百户朝宫里指了指,“今儿还要进宫吗?”

    今儿算了,怕是娘娘也不得空。说着闲话,红娘子把告示上的事看清楚了,回去就找高桂英商量去了,“……娘娘的心思,那些大人们是懂不了的!皇上那旨意上,也没说只能男人报名!”

    “那咱就去!”高桂英顺手就抓了大氅,“走!百十号姐妹呢,咱都去!”

    而林家这会子能怎么办呢?林瑜打发崔冲,“你去报名。”

    我去?

    崔冲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我不满十八。”

    “那崔伯去!”

    崔伯摇头,“我可不敢!”

    老爷子就说,“没事,去吧!咱家不能拆台!”

    皇上的意思已经摆在了明处了,这奴仆也是大明的百姓,律法是约束人的,但也是保护人的。奴仆占了这么大比重,当然要兼顾他们的利益。

    得叫他们知道,主家之上,还有皇上,还有大明朝。

    所以,老爷子就说,“去吧!一定要去!”说着叫人拿五两银子来,“去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于是,崔伯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出门,然后不得不排队,抖着手,歪七扭八的写下他的名字。

    王百户瞧见崔伯了,而后便懂了,打发人回去,把他家的奴仆都放出来了,去吧!报名去吧!

    紧跟着像是刘侨这些人,家里但凡有奴仆的,都一样,都把人撵了去。

    有了这个例子,总也有些投机派,想跟皇上的步调一致,也就放了家里的下人和佃户,都去吧!

    于是,整个京城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叶阁老睡了一觉起来,听说了这个事,当时腮帮子就肿起来了,“皇上这是想干什么?”

    书房里不少的人,议论的可不就是这个事,“贩夫走卒,什么也不懂,这不是乱弹琴吗?”

    叶阁老咳嗽,“递牌子,老夫得求见皇上。”

    四爷把牌子收了,“明早来吧!”

    叶阁老还真就早早起来了,第一时间进的宫。跪下就不起来,“皇上,您不能一意孤行。”

    四爷没叫起,“阁老,律法,说到底是为了约束百姓的。怎么能约束呢?得叫百姓知道,什么是犯法的,什么是不犯法的!知法,这一点很要紧!不能因为百姓什么都不懂,就觉得他们可以不懂!您弄反了!他们不懂,我们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叫他们懂!怎么能叫他们懂呢?其一,参与!他们中有人参与进来了,百姓们都在谈法!其二,修订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律法行文,白话一些呢!不用读多少书,只要认字,大差不差的,都能读懂这些律法。其三,我们的父母官,我们的书院,我们的读书人,能不能沉下去,一点一点的去把律法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百姓听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高,不是高高在上,凌驾于他们的,而是站在高处,能帮扶更多弱小。若心无这一丝悲悯,那又读的什么书呢?阁老,你是天下人的阁老,不只是读书人的阁老。若心里只有士,这半边阁老,不要也罢!”

    叶向高愕然抬头,皇上说了从来没说过的重话!

    第523章 明月清风(99)

    叶向高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呜咽不能言。

    四爷叹气,“大明律,在朕看来,是完备的。但完备,不等于完美。涉及到方方面面,但更要顾忌到方方面面。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大明出过你们所说的数十年不上朝,拱手而治之君。皇上拱手而治,权在哪呢?权在你们的手里。”所以,你们总是说,最好的治理,便是无为而治,其次才是以德治国,“荀子有言,当‘礼刑合用’,他说‘明德慎罚,国家治四海平’;董仲舒又言,当‘德本刑末’,他的说辞是,‘教,政之本也;刑,政之末也。’德与法并行,自来都是如此的!而后,也将会是如此!律法,以治人!但律法,亦能护人。此次大改,以‘仁’为先。废黜各种残酷刑罚你们称朕仁,增补一些保护鳏寡弱小的律法条文,这亦是仁。”

    林雨桐从外面进来,扶起叶向高:“你们是子民,他们亦是子民。这就如同百姓人家,家中子女众多。这子女中,有学文习武位列朝堂的,有嫁入勋贵光耀门楣的。但亦有笨拙孱弱者,亦有时运不济命运坎坷者,难道作为父母,便只认那有出息的子女不成?只偏着出息的子女,那叫势力!大多数父母,都是想着,能叫出息的子女回头拉拔一把那没出息的,一块的朝前走!但皇上和本宫不是势利眼的父母,也尽量不去苛责有出息但不拉拔没出息的这些孩子,我们就想一碗水端平。叫有出息的有更大的空间发挥他的才能,叫没出息的也能有一碗饭吃,别叫人欺负了。父母爱子女之心,不外如是!阁老,我们年轻,还没有做父母。我们也父母缘浅,总也有些缺憾。您已是儿孙满堂,不求别的,只求您用为人父之心,再思量皇上今日之所行,或许,您有不一样的感悟也不一定。”

    她说着,就招手叫王成,“阁老身子不好,先送回去好好休养吧!”说着,就跟叶向高道,“在朝堂晦暗时,正是像阁老一般的大臣,拼尽全力护着大明这艘船……皇上始终记得阁老的好。”四爷这才又道,“阁老,皇爷当年不是不想调您回内阁,之所以没调用,这原因他曾经跟朕提过。他不放心先帝,恐先帝对您无恩。因此,他驾崩之前曾有交代,一定得在他驾崩之后请您回朝。谁曾想,先帝登基仅一个月,召您回来的旨意才送到您手上,他就先走了一步。皇爷曾说,您若辅佐先帝,还能帮先帝稳固朝堂十年。这是皇爷对您的期许。这样,您久居京城吧。赐您府邸一座,皇庄一个,将来,准您以衣冠冢陪葬皇陵。”

    身体葬回祖坟,但衣冠冢陪葬皇陵,这是对一个臣子一生所为,最高的褒奖。

    叶向高痛哭出声,他知道,皇上叫他以最体面的方式退了下去。

    从宫里出来,直到回府,他谁也没见,躺下半晌了,才回过味儿来。当日皇后争执,感觉下一刻都要刀斧加身的时候,皇上和皇后都没有生出叫他退的心思。但发现事不可为,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他们不再动怒,也不再生气了。他们在安抚,他们没有来晓之以理,而是选用了动之以情。

    皇后用情表的是皇上和她的一翻苦心!因着一片爱子民的父母之心,便是有个对或者不对的地方,话重了话轻了的,都请他这个老臣见谅。且,皇后说了,他们还没有做父母,他们在父母缘分上,也浅的很。这是说,两个年轻人,两个失了长辈庇护的年轻人,却担着天下之责,便是有一二觉得委屈之处,也请看在他们年轻的份上,包容了吧!

    皇上呢,把皇爷搬了出来。说的也应该是都是真话!先帝那般,有皇爷为他操心。可先帝那般,皇上骤然登基……谁又为皇上想过?皇上没再责骂,夸他,承认他,肯定他,给他荣宠。

    叶向高从起伏的心绪上拉回思绪,心中却不由的有些骇然。

    是啊!都知道皇帝年轻,皇后年轻,可年轻的帝后,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亮出了非常成熟的一面。大明的官员,尤其是阁臣,少有善终者。皇帝爱之则用,恨之则贬!今儿恩重,明儿便枷锁加身的事常有。对朝臣,用的顺手了,便恩赏有加。用的不顺手了,扔的也毫不心疼。

    做臣子的总说,雷霆雨露皆君恩,可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底又何尝没有怨?!

    可此刻扪心自问,自己怨吗?

    自己不怨!在皇后那番话说出来之后,他竟是觉得鼻子发酸。皇上的一声声肯定,一个个安置,他是又羞又惭!

    回来了,再细想,这般罢免了大臣,却丝毫没留怨恨的手段,难道不高明。

    如果依此再往深的想一想,皇上和皇后在轻言细语里,‘斩首’成功了!

    自己不会再参与接下来的事了,该知趣的‘功成身退’,‘休养身体’去了。于是,就相当于不动刀兵,不留埋怨的,把反对一派的头给摘了。如今,只怕是群龙无首!一旦群龙无首,人心就散了。有人顺风倒,倒向皇上一边了。心里不认同没关系,顺着皇上的意思,这个活儿总能干吧。有人心灰意冷,觉得不跟皇上一个步调,怕是起了不为官的想法,趁着皇上肯定会放人的契机,直接遁了。当然了,肯定也有人,总想着要‘力挽狂澜’,去纠正帝王的过失。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最重要的一部分,被皇上就这么给打散了。

    叶向高躺在榻上,边上的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轻咳一声,又轻叹一声,喊伺候的人,“温一壶酒来。”

    啊?您能喝酒吗?

    “再去熬着药。”

    是!

    “不管谁求见,都说病了,也累了,回来喝了药,就睡的沉了。回头再去请了王肯堂王太医,以后就请他来调养吧。”

    这就去安排!

    于是,很多人都被拦住了,反正是阁老不见。

    因着没过大年十五呢,衙门还都是三班倒。好些没正式当值的,还有时间到处窜呢。而在衙门当值的,多少都知道一点,内阁又得调整。不知道谁来做这个首辅!

    首辅?

    自从有了军机,其实首辅的职权已经消减了。之前的首辅是军政一把抓。现在,军事上的事,跟内阁可没关系。

    所以,首辅是谁,用谁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但四爷还是叫王成宣召了朱国祚。此人算是内阁中较为务实的一派,开恩科之时,此人主持恩科,很是简拔了一些官员上来。在用人和任事上,颇有宽和长者的风范。肯提拔人,给人机会,看人也算是有些眼光。

    唯一不好的就是,年纪不小了。但扛过这个过度期,应该还是成的。

    于是,朱国祚就被宣来了。

    四爷跟他恳谈,“律法的修改,势在必行。”

    朱国祚叹了一声,“臣斗胆揣摩圣意之下,虽有许多不解和含混之处,但皇上的初衷是什么,臣略有领悟。跟历朝历代比,您此举乃是开创之举,亘古未有。将来会如何,说实话,臣看不到,也不敢擅自揣测!自来施行的,都是从古至今验证过的。便是缺点种种,但有前人的经验可借鉴。像皇上您这般,大胆又贸然的去试,臣说句冒犯的话,这是不合谋国之道的。可随即,臣又想,大明到了如今,内忧而外患。这两年许多举措,都只是急救之策。缓过来之后,还得固本。可如何固本呢?都说固本清源,想来,您是想从源头上清理!源头是哪里?源头是根基!根基不清理,做再多的也无济于事!如今是,不试是冒险,试了依旧是冒险。生死存亡关头,什么都值得一试。这么一想,臣又想通了!臣愿意随皇上一试,成,则是大明之幸。败,也不过是以死殉国!臣这般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四爷久久没有言语,朱国祚这么想也不算是错的!行吧,别管怎么想,只要愿意配合就行。

    他就点了点大明律,“将其拆分。”

    比如吏律,单独分出来。这一部分律法的修订,官员比例不能大!

    朱国祚听明白了,皇上其实很有分寸。像是商这个行业的律法修改,人员名单保留了三成的相关行业的参与者,但更多的是一些朝臣和官员参与。且一半有过在户部履历的经历。

    而像是针对女子和奴仆这一部分,皇上却叫这两部分的人占据了大多数。

    他就明白这个意思了,皇上在尽力的维护这些人的利益。可这些人压根就不懂怎么去给自己争取利益。

    是啊!这也就是叫四爷头疼的问题。把朱国祚打发了,四爷叫周宝去宣召,“那个耿淑明,宣进来吧。”

    是!

    宣召了耿淑明,林雨桐才见到了这个姐夫。怎么说呢?公子哥的样儿,桃花眼,入鬓眉,长的很……精致。这人胆大,抬脚动步都显示着,他是潇洒肆意惯了的。

    这应该是个喜欢悠游山水多过案牍劳形的人。

    林雨桐隔着窗户瞧见了,低声问四爷:“此人,行吗?”

    四爷‘嗯’了一声,“王百户回来禀报的事,你也听说了!他是第一个说出,不能叫狼给羊制定律法的人。”

    试试吧!至少此人聪明有眼色。更关键的是:咱们跟他姻亲相连,利益一体,他最少也能是个将咱们的意志贯彻彻底的人!

    两人以这样的心态选人,却怎么也没想到,通过此人,叫桐桐和四爷深刻的知道,什么叫做遗贤遍野……

    第524章 明月清风(100)

    许是无欲无求,没想着通过林二娘在仕途上有什么诉求,所以,耿淑明瞧着特别的放松。

    就是那种:第一,你肯定不会为难我。第二,我真没想着求着你。

    所以,这种放松的状态就有了。

    林雨桐只在窗户上瞧了,却没有再露面去跟他谈。至于怎么说的,四爷去说就行了。但总的来说,耿家的家风开明。就像是哥俩简直不一样的理念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谁也不妨碍谁。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看法,相互尊重,彼此包容。

    这在林雨桐看来,就是难能可贵的。

    耿淑明跟四爷说话的时候,也直言不讳,“……草民知道皇上和娘娘希望改变什么,但赎草民直言,这事要办成,非常难。在律法的修改上,草民坚信,只要坚持,就一定能修改成功。可事实上,能否落地执行,才是关键。就比如说夫妻矛盾中妻子这一方,男人跟女人动手,这事太平常了。之前律法上规定,作为妻子去衙门状告丈夫,衙门才会去管。为什么呢?因为清官能断家务事!如今便是废了这一条,只要有人告,只要被发现,殴打这一方就有罪责。可是,世情放在那里,谁真去告呢?便是外人告了,被殴打者就一定承认吗?未必!”

    说到这里,他又举例,“还有财产一项!这其实是利惠天下女子的!谁家能保证一定没有女儿?谁家的家里没有女人?这其实是都跟着受益的事情。可实际上呢?草民见过因为不能生育花自己的嫁妆给丈夫买妾室的女子;草民还见过,丈夫死后,用积蓄给公婆养老,抚养小叔子小姑子的女子;草民更见过那种以为夫家鞠躬尽瘁,被敲骨吸髓,亦觉荣耀的女子。这些女子满天下比比皆是。她们觉得,这是她们的名声,这是她们的荣耀,这是她们活下去的支柱……因为做到了这些,她们得到了世人的肯定,后辈的尊重,族人的认可……这些是他们活着的所有价值!强调女人的私产,在她们看来,这样的女子,就是不合格的。她们自私,全无妇德……该以为耻的。

    除此之外,还有和离!和离,不容易!无子嗣,和离之后,各自欢喜还罢了。若有子嗣,和离之后,女子是否有带走子女之权呢?皇上,而今不管是科举还是其他,三代清白是最基本的。这三代清白,指的是父、祖、曾祖,单论父系。孩子带走,便是这些都能调整的不受影响,那么敢问,男方是否会将子女任由女方带走!带走之后,女子有无能力抚养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世人的眼光。被带走的孩子,将来的婚嫁怎么办?这般的家世,许多好门第尤其忌讳。稍微多想两步,怕是没有哪个女人会不管不顾的这么做。

    而且,和离之权,男女该平等。若是女子要和离还罢了,若是男人要和离,怎么办?之前有祖宗家法镇着,可若是有律法做基,以男人的秉性,您觉得,男人要和离者,占据几成?若真是如此,这便不是护着女子,而是一场女子的灾难。”

    耿淑明说完,就起身,朝着四爷深深的拱手,“皇上,这些事怎么解决,其后续又该怎么落实,这些问题若不解决,律法再怎么变,也只是律法而已,什么作用也没有!”

    四爷挑眉,这至少是一个认真的去想过的人。因此他就道,“所以,这不是征招这么多的人,一起来商量怎么办吗?宗旨就是那样的,在这个前提之前,怎么样去解决这些问题,这才是你们要考虑的方向。有些问题,可能马上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而有些则不能!不能的,那就缓着来。先制定临时条文,三年一增补。也许,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成百年去完善呢,但不走永远不会动!走了,有人推动,那就距离彻底解决问题越来越近了。你考虑的都是对的!这一组,你挑头,就这么定了。”

    耿淑明:“……”他来京城真就是定的亲,娶个媳妇,然后最后能带媳妇回老家。当然了,家里是不希望自己回老家的,是希望自己留在京城,不奔着前程,只奔着跟林家保持密切的关系就行。所以,他基本就是吃喝玩乐就足够了的。谁知道一时嘴欠,说了两句,就被拉来当差了。

    说实话,这不是个好差事!

    可是不接又能怎么办呢?

    行吧!他苦着脸,领旨了,但没有谢恩,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得,从宫里出去了。

    四爷一项一项的往下安排,好家伙,十王府那边空着的王府都快塞满了。各色的人等都去改律法去了。每次讨论,宫里都有许多太监出来,坐在后面,手里的笔记录个不停,谁怎么说的,都得罗列在其中。还有专门的太监用大白话跟听不懂之乎者也的人解释。

    林雨桐跟四爷偷偷去瞧了一次,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开端。

    最近四爷是真忙,这边得应付这边时而出现的突发状况。那边,还总有要致仕的。这次四爷放人了,紧跟着这又要调配官员。当然了,各种反对的折子也不少,每次大朝,也总有大臣言辞激烈。说嘛,总得叫你说话,对吧!折子递上来四爷也看,看了之后批复一个‘知道了’,然后发下去就完事了。你再上,我扫一眼,再批复一声‘知道了’。连着不停的上折子,还是那一套东西,只是换个说辞端出来。四爷批复一句,‘上次已经说过了,朕等你新的说辞和想法’。

    还说不到皇上的懒政上!皇上看了,批了!只是没采纳!

    没采纳你说怎么办?皇上能采纳每个大臣的意见吗?做梦不是?

    整的人没脾气!

    紧跟着又弹劾律院那边,男男女女共处一室。这折子不知道怎么分到林雨桐手里。她直接给回了一句:放屁!

    而后又说:秦将军身先士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男男女女这一套!红娘子和高桂英跟本宫抵御蒙古侵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男男女女那一套?

    她骂对方:婆婆妈妈,不如一妇人耳!

    结果再有大朝的时候,这位老大人在金銮殿上要撞柱子!

    闹腾了这一茬子之后,猛然时间,消停了起来。

    林雨桐还说,咱这是把人给吓回去了吧!谁知道,人家在后面等着呢。

    这不是一开年,就出孝期了吗?二十七个月,大前年的九月人没的,从九月到年底,这是四个月。而后加上前年和去年二十四个月,一共二十八个月了。

    正月没过完,就出孝了。

    你这事再忙,出孝这么大的事,你不能耽搁吧。

    礼部筹备,仪式走完,这就算是把这一码事给了了。可结果呢,朱常洛的外家王家,也就是生下朱常洛的那个恭妃王氏的娘家,突然上了一封折子,问给朱由检爵位的事。

    朱常洛就那性格,那王氏被郑贵妃欺负的,都没法说了,人也早早没了。朱常洛登基之后,肯定要册封母亲,亲舅舅家当然也在册封之列。

    就是一伯爵府邸,有先帝给恩赐的皇庄,富贵的日子能过的,平时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家人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大张旗鼓的送了折子来,言辞里多感念先帝,说是梦见先帝不放心未成年的子女云云。神他娘的脑子有问题!先帝没了的时候,哪个子女也没成年。

    行吧!人家提了,公主先就不说了,皇爷的公主还没嫁完呢,对吧?爷就一个朱由检了,四爷也不吝啬,给了个信王,给了个王府,皇子开府的东西都给你,行了,出宫去吧。

    朱由检也才十三岁而已!

    当然了,这不是一个笨蛋,也并不昏聩,只能说能力一般而已。

    自来也没出过宫的朱由检都觉得祸从天降!就是不提,难道皇上不会给我一个亲王吗?早两年晚两年的区别而已。哪里来的神经病,管这种事做什么?

    这孩子还吓的,见四爷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四爷摆手,“不要多想,跟你不相干的!你出宫之后,去书院念书。念几年书之后,再说其他。几个叔叔家的堂兄弟也都在书院,朕会打发人跟山长提一句的。”

    是!

    这事闹的,林雨桐直接请了荣昌公主!荣昌公主是万历皇帝和王皇后的嫡出公主,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多事。要不是宗室里有事,皇室有大事,等闲真都想不起来,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位当年受尽宠爱的皇室长辈。

    林雨桐请人家来,只拜托一件事,“就是几位待嫁公主的事。”她语气诚恳,也是真觉得麻烦,干脆就拜托长辈,托付出去算了,“您的眼光是好的,婚配的事您帮着相看,若是觉得好,您打发人来说一声,宫里给赐婚便是了!嫁姑娘的宗旨就一个,一不用联姻,二不用拉拢势力。就是人好,家风好,将来能对公主好!有这些就足够了!”

    荣昌公主之愣了一下,还是应承下来了。估计也是觉得年轻,操持这些有些为难吧。

    给了荣昌公主极厚重的赏赐,叫张宫令亲自送回公主府。她就觉得这件事就这么扔过去了。至于那个王家,一家子脑门不清楚的,懒的搭理!背后的人想算计什么,迟早会冒头的。

    谁知道,人家这么快就冒头了!信王出宫了,人家又上折子,提醒皇上:该给信王选妃了!

    林雨桐这才恍然:选妃人员众多,可王妃只一个。剩下的一般都给皇帝消化了!妃嫔就是选妃之后剩下的!

    这些人是想曲线救国吧,通过这样的方式想给四爷塞一宠妃来?

    林雨桐沉思:“……”这样啊!倒是个好机会,不如我也把美人拢一拢吧!

    第525章 明月清风(101)

    选妃?

    准!

    林雨桐在折子上直接批复了!

    而后她请崔尚仪去跟张皇后递个话,选妃这个事,请皇嫂帮着一起掌眼。

    张皇后欣然允诺,而后才摇头,“这又是哪个犯蠢呢!”

    崔尚仪也笑呢,“不知!但自来也不缺自以为是的蠢材。”

    很是呢!

    把话传到了,崔尚仪就退了出来,找张宫令去商量这件事。真要选妃,忙的就是他们这些女官。

    张宫令就道,“在娘子军驻地,不进宫,没大妨碍。”

    崔尚仪担忧的是,“听说如今京城佳丽极多。”

    “那你多留心一二,瞧瞧都有些什么样的佳丽。提前在民间打问征选,本也是选妃的途径。”

    行吧!多留意一二。

    崔尚仪真跟林雨桐请假,“臣想出去走走。”

    林雨桐就笑,“这雪不大,但风也不小,你说你,屋里暖和的呆着不好吗?这么大的好奇心呀?”

    崔尚仪低声道,“娘娘,主要是怕混进什么不干净的人。因此,每次在民间选妃,臣等都各位警惕。不把根底摸透了,是万万不敢把人带到御前的。”

    既然是职责所在,那就去吧!

    崔尚仪带着人换了装束出去了,混迹在市井茶馆之间。京城里新奇的事层出不穷,议论什么的都有。

    有说律院那边的稀奇事的,谁和谁为了争论什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云云。

    有说信王府邸紧挨着律院,会不会听见吵嚷声之类的。

    再又就是选妃,看看谁家的姑娘能成了王妃,哪些能进宫做了妃嫔。

    甚至有茶馆私下里开赌,押大押小。

    崔尚仪点了点那些押赌注的牌子,吩咐了一声,“过去问问,都什么人呀?”

    是!

    结果一问,小二就端着盘子来了,里面放着好几块木牌呢,“这位爷,听说您也想押,小的跟您说说。”

    行!说吧!崔尚仪不停的剥着花生,花生豆都放了一堆了,只点点头,手里的动作都没停。

    这小二先往前推了一块,“这位田姑娘,家事可不一般。父亲禁卫军校尉,以前的锦衣卫出身,跟国舅爷还做过同僚……”

    禁卫军上上下下的人多了,刘侨都未必认的全!跟国舅爷做过同僚?认识国舅爷的多了,可国舅爷知道他是谁呀?!崔尚仪没言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却不想这人只说到这里,关于这姑娘的其他,长相呀,性情呀,一点不提。

    崔尚仪心里笑了一下,还算是懂规矩!真把什么容貌宣扬的人尽皆知,那成什么了?!

    “这位袁姑娘为瑞王府举荐,想来必是与别个不同。”

    王府举荐?瑞王府?有毛病呀,掺和这个做什么?回去叫人去问问,看看那边的王府可有别的异动。

    “这位周姑娘……父亲就在外面,您从这里朝下瞧……瞧见了吗?”

    那个算命的?

    “是!”小二神秘的道,“说点不敢叫人知道的,这周姑娘好面相。恩科中了进士的陈翰林,入京赶考时租住的院子就在周家隔壁。他一见这位姑娘就惊为天人,夸这姑娘‘君女天下贵人’!彼时周姑娘还小,陈翰林便教周姑娘资治通鉴、经史之书……”

    天下贵人?

    可不,“想来,这姑娘也该是知书达理,文墨皆通吧!”

    崔尚仪幅度很大的扔了花生壳,心里冷笑,天下贵人这样的话也敢说?这个陈翰林是疯了?

    行吧!别的也没什么兴致了,只要知道,很多人其实都奔着宫里送姑娘这就足够了。不管是小官小吏之家,还是平头百姓之家,都存着念想呢。

    下半晌的时候,她才回去。回去之后她就跟皇后一一都说了,“今年怕是多少年选妃以来,最……热闹的一次。没有惶恐,都欢天喜地的想把姑娘往宫里送。”

    原因嘛,无外乎是:一,皇帝正值年少。二,难得的明君长寿之相。三,后宫空虚,只一皇后而已。四,宫中尚无皇子公主。

    尤其是第四条,特别诱人!长子这个存在,在没嫡子的时候,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继任之君,这是多大的荣耀。只要姑娘的年岁合适,长的出挑,谁不愿意试一试?

    崔尚仪低声道:“臣打听了,也有高官之女,将姑娘过继到远方族亲名下……”这是合乎规矩的,“另外,也有许多美人,由富贵之家豢养,以寄养之名挂在寒门之下……应该是怕提前漏了消息,宫里阻拦。因此,没有宣扬!”

    林雨桐笑道,“怕是茶馆酒肆里那些任由当赌注的姑娘,这些背后的事能宣扬出来,怕也是这些人故意放出的消息,用来转移宫里的注意力的。”

    崔尚仪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应当是如此。”要不然,就违和了!娘娘这么一说,一下子就通了!没错,就是这样的。

    “还挺会玩的!”林雨桐把手里的书放下,“成!玩吧,人聚起来再说。”

    然后三五天,人聚起来,就在娘子军的驻地。

    那地方大,预留出来的五千娘子军的军营,塞五千个秀女,哎呀!老美了!

    高桂英和红娘子负责管理,两人看着这些姑娘,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他们以为,这里面至少一大半得是那种出来找个吃饭地方的姑娘,可看她们一个个的生的纤巧,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还想着能把里面粗笨的挑出来留在军营呢,现在……却一点戏也没有了。

    高桂英冷哼一声,“养尊处优,留着也是吃白饭的。”

    叫她们失望的代价就是,一切以军营的方式管理这些姑娘。

    什么?要热水沐浴?姑娘,七天洗一次,晚上有洗脚水,就这待遇,能受的受着,受不了,可以走人,不拦着。

    想要镜子?没法梳妆?美人不梳妆也是美人,矫情什么?

    林雨桐到的时候,里面吵吵嚷嚷的,三个女人都抵得上一群鸭子,好家伙,这五千个姑娘,这得多少鸭子。

    都别嚷嚷,来来来,叫本宫好好的瞧瞧你们。

    先按照琴棋书画这些擅长的给分开,谁会唱曲?谁会跳舞?赶紧的,有什么擅长的,赶紧去找自己那一组,等会子要一组一组阅看的。

    好家伙,一时之间就乱起来了。那么大个广场,也不怕冷。

    前后大半个时辰才分完,只剩下不足一百个姑娘,都快哭了。琴棋书画里,有会的,但干说擅长的,他们都不成。

    给他们分组,全都分到女工这一组了。

    这一组人少,名单递过来,林雨桐就笑了。只这些是真的出身干净,来选妃的。

    林雨桐低声跟崔映月说了几句,崔映月才出去喊人,十个一组的往里叫。

    张皇后此时才到,跟林雨桐并排坐下,问说,“如何?”

    信王妃只能从这里选了。

    张皇后扫了一眼,“也好!身世干净清白。”

    嗯!林雨桐低声问张皇后,“要不要问问信王的意思?”

    也好!看是想要个什么性情的姑娘。

    那边打发人去问,这边该见的也能见了。

    第一拨进来十个人,是崔尚仪给带进来的。这十个姑娘都极为出挑,尤其是正中间站着的三个。

    林雨桐先瞧那个不时的偷眼朝上看的姑娘,“姓田?”

    是!

    崔映月把田姑娘的名录拿来了,在上面林雨桐发现了一个名字,田畹。此人是田姑娘的父亲?

    林雨桐知道这是谁了,这田姑娘该是崇祯皇帝的田贵妃!田畹之所以被林雨桐给记住,是因为那个叫吴三桂冲冠一怒的陈圆圆,就是被田畹弄回京城的。

    她眉头轻轻一皱,才要说话,张皇后直接就道:“眼神不定,行为轻薄,辍!”

    这田姑娘显然是没想到会是如此,顿时就白了脸,咬着嘴唇倔强的站着,死活不肯动地方。

    张宫令一摆手,人直接被带了下去。

    剩下的显然是怕了的,宫里选人据说不是这样的。

    林雨桐的视线落在年纪瞧着小一些的那个身上,这姑娘五官极好,皮肤白且细腻,只是身量有些小罢了。单看此女五官,秀美妍丽,却也端庄沉凝。这姑娘姓周,父亲是个算命先生。

    这应该就是朱由检的皇后周氏了吧。

    便是张宫令,也不由的端详了几眼,而后垂下眼睑。怎么说呢?这姑娘的面相其实不输给张皇后,宫里挑人,就是挑这样的。要是身量再高些,瞧着不那么单薄就更好了。不过年龄小,总有长大的时候,这其实也不妨碍什么。

    这姑娘站在一群人中间,就叫人觉得特别不一样。那个‘天下贵女’说的,怕就是这个姑娘吧。

    张皇后再仔细的打量,而后不住的点头,“你近前来,我再瞧瞧。”

    近前来,张皇后拉了手细看,然后看林雨桐,以眼神问询:如何?

    林雨桐才要说话,崔映月就带了一小太监进来。这小太监是伺候朱由检的。这是有话要传吗?

    朱由检叫人递了一封信来,张皇后就先接过去了,“这孩子……”客气的问一下,怎么还真提要求呢?

    她将信展开,想着要是提的要求不合适了,就直接给拦了就完了。结果接过信一瞧,面色瞬间就变了。她赶紧将信给林雨桐递过去,可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这信上的字不是信王的,落款竟然是‘道会司’。

    道会司,是朝廷掌管道教事务的,从洪武年间就设立里!也为皇室占卜吉凶。

    这地方,四爷和桐桐压根就没搭理过!当然了,银钱也只拨给日常之用。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它突然蹦跶出来了,说是给信王占卜了!此次妃选之人,杀伐之气太重,于信王有妨碍。

    这是啥意思呢?就是这么多选秀的姑娘,都住娘子军军营里,沾染了杀伐之气。要是从这里面给信王选王妃,会克信王。

    信王不能要!姑娘都送来了,请问现在怎么办?

    这是逼着自己得往后宫进人呢吧!

    林雨桐就笑,看来是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瞧,都冲着自己来了。

    这是太久没杀人的缘故吗?

    不该动不动就起杀心的,可有时候这些人是真能撩拨自己。

    阿弥陀佛,不能枉造杀孽呀!

    这边才在心里唱完佛号,那边高桂兰挎着倒就进来了,“娘娘,您下令吧!”

    干嘛?

    杀人!

    杀谁?

    您说杀谁就杀谁!

    哪有随便杀人的道理?胡闹!

    不是胡闹!杀人这理由还不好找?!您放心,臣这就去找张献忠李自成,您不想看到的人,臣一定叫他死的合情合理!宋先生是军师,他的主意多着呢,只是诬陷个把人而已,小意思!

    林雨桐:“……”你们这样赤胆忠心的,我都恨不能不要原则的一人给你们发个美人了!真的!

    第526章 明月清风(102)

    刀都挎上了?那就见点血吧!

    道会司上下,全都给我缉拿归案!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

    这事根本不劳别人出手,高桂英点齐五十个人手,带着人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安静了!五千个人的大场子,里里外外安静如鸡。

    林雨桐看张皇后:“本想叫嫂子出来散散的,却闹成这样。改日吧,改日有热闹了,再带嫂子出来。”

    张皇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心里叹了一声。有时候真是庆幸退了,若不然,就这些大臣这个这样,除非皇上是个万事不管的,否则,他们跟哪个帝王大概都处不来吧。所以,“忙吧!等稳当下来,哪里去不得呢?”

    林雨桐应承着,打发陈开和陈恩将张皇后好好的送回去。等人走了,她才拿着手里的名册,看向一脸惶惶然的周姑娘,“你多大了?”

    “十三……回娘娘的话,十三了。”

    十三了!既然信王还挺在乎道会司的吉凶之说,那这个婚就先不指了!

    是的!信王肯定是信了的!他不是有别的什么心思,他也没那么聪明机灵。要真是个聪明人,今儿这个东西他先压在手里,等指妃的事定下来了,他再进宫跟四爷小心的提一句,这事就到头了!他是半点都不会沾染上身。

    结果呢?他又轻易的信了这个东西,又没有急智去处理这件事,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那么,指婚的事只能延后!十三岁的姑娘,还是虚岁,太小了!留着人家干嘛呢?

    她继续往下翻,这一百多号人里,十五岁以下的占据了一大半,毕竟要跟信王的年纪相仿嘛!林雨桐就看崔尚仪,“把亲生父母都问清楚,然后着人,先将人送回家。”

    张宫令低声道,“娘娘,自来没有叫女子空手回去的道理。”是不是得带点什么?

    “所以叫你问清楚亲生父母嘛!若没有谎报,若是打小寄养出来的,赏银子十两,金簪一支。若不是如此……还想要赏?”

    懂了!

    崔尚仪立马带着人,把年龄十五岁的都带了下去。

    这周姑娘退出去之前,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而后低着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剩下的就是十五岁往上的。对这些姑娘,给你们三条路:第一,老实的回家去,由着父母婚配。第二,朝廷帮着做媒,官配姻缘。第三,留在娘子军,做一些文职。

    就剩这几十个人了,怎么选你们想想,想好了再说。

    话音才落,这些姑娘就嚷着,“回家!”想回家!

    只站在最后的一个姑娘从人堆了闪出来,噗通一声跪下了,“娘娘……民女想知道……留在娘子军有哪些好处?”

    是问待遇吗?

    “有俸禄,男女从军者,待遇相同。校尉以上分院子可安家!婚姻自由,不受家里管辖。但是,得接受军中调查,若是男方没叛国之类的倾向,都可!家属也属于军属,可入军垦!当然了,这得本人申请。若是你家里不需要,也就不用去了。”

    “那……那……若是官配呢?”有姑娘也大着胆子问。

    “官配不勉强,给你提几个选叫你挑,你若满意,可答应。不满意,继续挑就是了!所提之人,为军中将官。看人嘛,各花入各眼,合眼缘觉得可行,就成。”

    这话一出,这几十个人嗡嗡嗡的,私下里嘀嘀咕咕的。

    走出十七个人,愿意官配。

    崔尚仪把名册递过去,低声道:“上面这几个,是没母亲,家里继母做主的……中间这几个是没父亲,家里要么叔伯当家,要么兄嫂当家……最下面的,虽父母健在,但却真为小官小吏之家……”攀不到更好的亲事了。

    嗯!林雨桐叫人先把这十七个带下去,那个想留在娘子军的还跪着呢。

    “你上前来说话。”林雨桐招手叫她,“别怕,过来吧。”

    谁知道这姑娘道,“……家中父亲做主,母亲都听父亲的。民女本还有两个姐姐,可大姐七岁定亲,不足十岁,男方便夭了,姐姐便自寻了短见殉了!”

    林雨桐愕然:不足十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寻短见这种事?父母若是不提,一个孩子怎么会走了这条路。

    “二姐十二上定亲,十三岁上,男方退了亲!二姐便被家里送到了山上,出了家!当年冬天,去山里给庙里捡柴的时候滚下山坡受了伤……夜里太冷了,没人去找,结果活活冻死在山里,是第二年春上,家里才得了信!”林雨桐便懂了,这姑娘是怕了!对家里生出了畏惧!她想活着,任何一个给她一个机会能叫她活下去的地方,她都会去的!

    “你叫什么?”

    “民女文翠竹。”

    “你留娘子军吧!”林雨桐说着就叫人把这个文翠竹带下去,而后她就起身,“剩下的想回家,就给送回去吧!至于其他的人,先在营房里呆着,回头再说。”

    是!

    她也不多留了,这会子,道会司也该清理干净了。她得回宫去,等着吧,今儿进宫来弹劾她的大臣,必然是少不了的。

    弹劾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咱当面刚啊!

    走!回宫!

    呵!她想回宫说呢,结果人家不!

    人家都跪在宫门口,那么些人,除了一些身着官服的,还有许多百姓。这估计是信众,毕竟这么大规模的对道士出手,这还是第一次。

    那边估计是给四爷送信儿去了,这边自己刚好要回宫,这不就碰上这么一出吗?

    打头的人里,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人是杨涟!

    林雨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真的!此人是人人都夸的清廉官吏,能力也不错,四爷也给予了重用,在御史台的职位不低。今儿带着人跪在宫门口,手里举着折子,这是弹劾自己这个皇后的吧!林雨桐叫凤辇停下来,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到底是走了上去。她没上那个搭起来就没拆过的高台,直直的走到杨涟的身前,“非要如此吗?”

    杨涟愕然抬头,看到皇后就在眼前。他重重的磕下头去,“娘娘,您不能任性妄为!”

    “你觉得本宫哪里任性?哪里妄为?”

    “娘娘,道会司再小,那是朝廷的衙门。只因所做之事,不合娘娘心意,便动用娘子军缉拿,此为任性。下令娘子军枉动者格杀勿论,这便是妄为!今日是道会司,那明儿呢?是刑部?是户部?是御史台?臣之责任,不仅是督导天下,同样也可督导天子!天子有错,朕参得!娘娘有错,臣自是参得!今儿您就是在这儿斩杀了臣,臣依旧要说,娘娘再这般任性妄为下去,这便是国之祸患!臣等请您移后位,闭宫!”

    移后位,便是废后!

    闭宫,便是幽禁宫廷。

    张宫令看向皇后:看!哪怕有皇上支持,可朝臣也不是那么好说服的!许多大臣,他们不是坏官,更不是坏人!只是他们的想法跟您不一样而已!在朝廷这个地方,想法不一样,理念不一样,这就足以叫一伙子联合起来,杀掉另一伙人了。

    就比如现在,跪在这里的,都是百姓嘴里的好官。这些好官,逼着皇后移位闭宫。

    这便是自己最担心的!这件事一旦有人挑头,后面会有无数个人这么想,且不要命的这么去做。

    娘娘,真正的麻烦——来了!

    林雨桐看了杨涟一眼,轻笑一声,缓缓的走到了那个高台上。土喇叭这里一直就有,因为每次吃饭,这里都围满了人。

    负责这里的大太监将喇叭递过去,林雨桐缓缓的接了过去。

    下面依旧是呼喊着千岁的声音。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身为皇后,这会子站在这里,很难过!为什么难过呢?本宫在这里,先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这个故事有人听过,读书人都知道。但很多个百姓不知道!这个故事叫负荆请罪。这是史记里面的一个故事……”廉颇蔺相如如何如何,她讲的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听过的没听过的,都静静的听着,“……相如说,‘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予赵者,徒以吾二人在也!’,相如以国家之急为先,私仇为后,避免了两虎相争。廉颇听说了,这才有了负荆请罪!这个故事,还有个名字,叫将相和!一个国家,文臣与武将,得并重!有人要问,你讲的这个故事跟今年的事,跟道会司的事有什么干系吗?有!道会司说,秀女住在军营,便沾染了杀伐之气!杀伐之气,克亲王!”说着,她的声音陡然高昂起来,“将士身上的杀伐之气,此乃世间最正义之气!国有他们,不损其危。民有他们,不失其安。将士守在边关,边官之地,要么是极北苦寒,要么是不毛荒漠。三五年不得见亲人,每年每月,都有人在边关战死!大明百姓能站在这儿讨东论西,那是因为有他们在驻守!可道会司,几个道士,一张口,就敢说什么杀伐之气不吉!这是要干什么?往重的说,本宫怀疑他们被有心人利用,要离间将士跟朝廷的关系。往轻了说,便是一个个私心甚重,妖言惑众!不管是哪个,本宫缉拿道会司道士,哪里是任性?哪里是妄为!”

    说着,就看向跪着的大臣,“这些你们看不到吗?想不到吗?看到了!也想到了!但是为何还跪在这里呢?因为你们就是觉得,武将不如文臣!你们都是读书人,史记是必学的!将相该相和这道理你们不懂?还是你们存着私心压根不想懂!”

    娘娘!

    杨涟等人面色大变,皇后说的这些话,一把把他们的公心变成了私欲!

    皇后这人……这人,巧言善辩,实属可恶!

    这已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妖后!

    第527章 明月清风(103)

    桐桐把人挤兑完了,王成出来了,说皇上宣了,进宫去说吧!

    聚着的百姓跑了,他们只是信道,但并不知道是为什么羁押道士的。这会子一听说,连废后这样的事都闹出来了,他们哪里还敢继续呆着了!边上看热闹的都冲着他们骂呢,遮住脸赶紧撤吧。

    剩下这些当官的,跪在当场几乎下不来台!

    林雨桐下去,看向他们,“皇上叫了,就进宫去说吧!只要占理,在哪说都一样,这样的方式你们就这么喜欢?”

    杨涟等人没有回答,但还是起身,跟着进了宫。

    四爷面沉如水,说这些大臣:“有什么话不能进宫来说?是朕堵塞了你们的言路了?有什么理由非得闹到宫门前!扰乱人心倒是次要的,可更重要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比如,这京城里有没有奸细?这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没有敌国的探子?你们知道的,这里八成是有的!从小处说,朝廷要体面。这就如同家里有事了,关起门来在家里吵在家里闹,在家里就是打出血了,那是家事!为什么自来都说家丑不外扬呢?因为家若不和邻人欺!放在国事上,难道不是如此?把朝廷的矛盾,全都摊开,摆在面上叫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然后呢?然后杨涟你能保证,之后跟你亲近的人里,那都是人,不是心里藏着鬼的?朝廷该是浑然一体,朕想将你们捆绑起来,有事你们只管言语。弹劾皇后,弹劾朕,朕不许了吗?你们指着朕的鼻子说你们的道理,朕哪次不是听了,可降罪给谁了?皇后说过,大唐之所以繁盛,那是因为包容。朕希望大明能包容,那朕的朝廷也该是包容的!允许你们说话,允许你们反对!反对了,就不叫你为官做事了吗?

    宽容至此,却依旧选了这样的方式!你们指责皇后的同时,可反省过自己?你们的方式方法就是对的?!本也不是一件大事,进了宫,君臣当面,就能说清楚的事。你们觉得皇后不妥,那就请皇后回宫,问问皇后是怎么想的。当时的情况你们谁知晓?你们谁也不知晓,不给皇后丝毫辩解的余地,就在宫门口上演了那么一出!这件事就急到这个份上了?先进宫来,跟皇后沟通一下。看看这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缘故,皇后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若是皇后说了,你依旧认为皇后做的不妥当。那你告诉皇后怎么是妥当的!坐下来,一刻钟就能说明白的话,是什么原因非要这么逼迫皇后。

    而今,宣扬的人尽皆知!我要是林丹汗,我要是后金可汗,我就会想法子,在君臣之间,围绕着这一件事,不停的挑事!内斗消耗的永远是国力!最好一直这么争一直这么斗下去!最好一切都停滞不前,跟当年的国本之争一样,什么都不用干,相互攻讦便是了!

    杨涟啊!你叫朕甚是失望!你是心中有信念,胸中无朝廷!你把你的所思所想所坚持的,看的太重,而不懂从全局为朝廷去想!为天下去想!你最多只能做一言官!退下吧,朝中大事,朕不预与之谋!”

    杨涟面色大变,皇上没有因为他顶撞皇后斥责他,却说他心中无大局!

    他嘴唇不住的哆嗦,额头贴在地板上,再细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臣……臣知罪!”

    知罪?知罪就完了?

    四爷就道,“在你们眼里,皇后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被你们无形中给放大了!觉得她是干政!觉得她影响了朕。不管这影响是好的还是坏的,在你们眼里,这都是错的!你们从不肯平等的去看皇后!哪怕她贵为皇后,可身为女子,她所言所行但凡你们没有看出意图,那一定是指责她妇道人家,在胡闹!但凡你们不只因为她皇后的身份正视她,即便不能将她看做君,只要以同僚之心去好好思量,你许是就会觉得,皇后一点也没胡闹!

    朕三番五次跟你们说,皇后担着的事,事关重大!可你们呢?在意了吗?就说道会司这事,你们觉得她直接出兵,哪怕有理,可处置办法也错了,可对?”

    难道不是?

    四爷叹气,“信仰一事,大明吃的亏还不够大吗?宫里的帝王修道,你们觉得是对的,是好的?正在给信王选妃的当口,那么些人关注着皇后的一举一动,皇后对道家退让就是对的吗?若是道会司一心为了朝廷,皇后必是能容能忍的。可道会司是为了朝廷吗?自朕登基以来,从不曾占卜过吉凶!信王选妃,早就定下的!而秀女入娘子军军营,这都多少日子了。怎么早不占卜,晚不占卜,刚巧皇后和皇嫂去了,他的占卜就有了!无旨意为信王占卜,谁准的?信王的八字,谁给会道司的?于私,皇后身为皇嫂,为幼叔之安危,拿下这些窥视皇家之徒,错了吗?于公,明知这事背后有阴谋,皇后当机立断,怕因信众之故将事态扩大,这又何错之有?

    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皇后的私心是不想后宫进人!错了!不是皇后不想后宫进人,是朕不想后宫进人,与皇后无干!为何朕不乐意后宫进人呢?因为朕信母强子不弱!而皇后这么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秀女来源太杂!许多人将来历不明之女子寄养于贫寒之家,意图进宫。这些女子你们谁保证一定都是没问题的?皇后去阅看秀女,结果发现许多人在浑水摸鱼。而恰巧,道会司就给信王送了那样的信。换做你们是皇后,遇到今儿这事,第一反应是什么?是这里面有猫腻!因着宗教之事敏感,她当机立断,且用的是娘子军……”“皇上!”杨涟抬起头来,“娘娘此举,可经过朝廷应允?”

    四爷看他,“杨涟,凡是危及朝廷和大明安危的,可特事特办!这一条,你不知?”

    杨涟的脸比刚才更白,皇上这是说,大明最什么的内监司,是皇后掌管的!

    怎能呢?这是何等大事,怎能交给一个女子来掌管?

    皇后……皇后……皇后若真掌着这许多事,但凡有个万一,必然是要坏事的!

    “皇上!”杨涟再度叩首,“早就有人说皇后有武后之志,臣每尝不信。而今,臣斗胆冒死启奏,皇上当心存警惕……”

    四爷:“……”你是觉得朕不能长寿还是如何?

    其实说到底,是容不得女子掌权而已。

    四爷懒的废话,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女人稍微掌握一点权力,就触碰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了!那就不用再说了,他直接摆手,“下去吧!”一句都不肯多听。

    皇上!

    王成拉了杨涟,“在下送您出去。”

    小人!

    杨涟一把甩开王成,王成也不恼,出了御书房之后,王成才道:“……杨御史,皇上觉得您是固守礼教,但在下却觉得,你在嫉贤妒能!其实,论起文,皇后读过的书未必比您少。论起武,皇后之能远胜尔等。论起亲民,皇后之德天下百姓谁人不知?说起来,皇后唯一不如大人的,许就是八股之文,写的不如杨御史精彩罢了。你们为男人做臣,那是品格。怎么?为女子做臣,且处处不如人家,心里不自在了?杨御史,人人都说您是君子,可在下却觉得,您这君子,气量是否窄了一些?”

    阉党!阉患!王成掸了掸袖子,轻嗤一声,眯眼看着杨涟踉跄的朝宫外走去。他招手叫了一小太监,“你出宫一趟,去军事学堂,找宋先生。”

    是!

    王成在外面站了半晌才往里面去,叫他说,皇后还是太温和了。只是缉拿了些道士,就跳出来这么些人来,什么玩意?一个个的,真以为比一年垦荒七十亩的庄稼汉对朝廷更有用吗?

    嘁!

    大殿里,四爷对着其他几位官员,“自以为是,人云亦云。你们的永远都是对的,朕不对,皇后不对,内阁几人都没骨头,也都不对!军机大臣,知军务而不知民事,更不知道乾坤倒悬之厉害,是吧?你们就是这么想的吧!用你们,你们想着你们要怎样,而不是朝廷需要你们怎么样。不用你们,你们满腹牢骚,好似永远都在怀才不遇。你们许是有些才华,甚至才华比一般人都高!但朝廷这个地方,是大家捆在一起朝前走的地方。你跟大家步调一致,你留!你跟大家步调不一致,你走!朕宁愿从民中选官,也用不了尔等之臣。你们不是在劝谏朕,而是以民意逼迫朕接受你们的理念想法。此种臣,奸亦或是忠,朕得想想。”

    臣等绝不是此意!

    是不是的,你们心里没数吗?行了,朕没心思跟你们在这里演戏了,都回去吧!

    四爷说着,就直接起身了,他直接去了内室,桐桐正在内室。

    一进去,就瞧见桐桐靠在榻上睡的正香,得亏是怎么睡的着的?

    他才说要退出来了,桐桐一个激灵又醒了。

    “累了回后边去睡去。”四爷挤过去挨着桐桐坐着,一摸,这手都是凉的。

    林雨桐看四爷:“其实,我今儿是想把那些道士找借口都杀了的。”

    事一闹到朝廷就杀不了了!

    “这么着急?”

    “他们的丹药依旧有许多百姓去信!最平价的丸药,却依旧有百姓不信!他们不是真的道士,真的道士,许多都懂岐黄之术!这些人,他们以道愚民,不过为了敛财罢了。可偏偏,官杀得,道士却轻易杀不得!”

    崇道之风大到红丸案害了皇帝,也没人哈道士一口。可红丸若不是出自道士之手,谁又能炼丹呢?可结果却是,满朝上下,谁提这些道了?

    加上宫里还有一位道爷,更是叫许多人对道颇为忌讳!闭口不敢谈!

    于是,就有人钻了空子!四爷和桐桐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们呢,结果他们自己冒了出来。

    冒头出来,一是笃定朝廷不太敢激烈的处置他们。二是,一定有人许诺过极大的好处。

    如此,才会有人铤而走险。

    桐桐低声道:“……正好有这么一个契机,将道给压下去,我又怎么能放过!将来要处理满蒙问题,那么佛就得重新摆出来……”这是牵扯到以后布局的大事,所以,这件事必须有人站出来,将这件事挑动的越大越好。

    大了,朝廷的任何动作才会合情合理!

    林雨桐说着就叹气,“……就说林丹汗吧,最初信的是黄教,之后改信了红教……结果如何呢?这突然的改宗,极其不明智。直接导致信奉黄教的部落离心……他想统一蒙古,只宗教的阻碍,就足够大了!”大清皇室信佛,为的什么,原因不就在此吗?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问题将来的棘手程度,所以,恰巧有个机会,我能不动吗?

    可谁知道,这一试探之下,果然根深蒂固。

    道,从洪武朝开始,一直到嘉靖朝达到顶峰,如今四爷不鸟他们,他们应该也是有诉求没有满足。

    很难办!这个大明,问题多到你永远应接不暇。

    四爷帮着桐桐捂手,看桐桐的眼神变的格外的深邃。桐桐这种想问题的角度,他可以笃定,她绝对站在最高处过!只有真的在那个位置上,想问题的角度才会如此的不同。

    那些朝臣在后宫善妒这些方面看她,觉得她有武后之志,也不过是瞧她参与政事的深度有点大。可桐桐想的,都不是三五年,十数年之后的事,她想的是三十年之后,可能得面临的问题。这个问题,若不提前埋线,提前培育着叫它发展壮大,真到了三十年后,要解决问题的时候,你才发现,中间隔着横沟了。要把这个横沟填起来,又是三十年。

    四爷就道,“参与的都罢免了,随后弹劾之声还会更大!怕是还得有一批罢免。这事上……有个人也能用了!”其实桐桐不闹这一下,他也会着手处理这事的!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谁?

    汤若望!

    第528章 明月清风(104)

    在京城,起起伏伏好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几个书院的学生年过完刚来,就被皇上点了,一朝登了天子堂。

    在朝中颇有名声的十多位大臣,眨眼被罢免了官职!

    这罢免的,跟致仕的还不同。罢免了,这京城便不能呆了,回乡去吧,那里才是归宿。

    可致仕则不同,朝廷有房子,哪怕再小的官吏,若是申请不回老家,吏部也会给分个小院子居住的!住在那一片的,都是致仕的官宦之家。清贵的很!别瞧着茅檐土房的,人家现在都分翰林巷,侍郎巷了。你说,便是子孙后代住在里面,难道不是荣耀?

    如今呢,一切优待一律取消,回乡去吧!

    哭哭笑笑,这样的事,每日里都在城中上演。

    这次叫林雨桐比较欣慰的事,朱国祚这个首辅,站在了四爷和她的面前,许多的弹劾折子,压根就没有到四爷跟前,被内阁直接给拦下了,然后驳辍下去。有极其个别的,能力不行,事还不少的这种,内阁直接上折子要求罢免。

    这是告诉下面那些蹦跶的,此次的事情,内阁是支持皇上的。

    那些道士,在刑部的手里。紧跟着第二天,刑部就接到军事学堂一群学生的递过来的状子,要状告这些道士行骗。

    除了状子,他们还递上去了物证,便是丹药!各色的丹药,还有军垦里有人吃了这些丹药之后的症状。

    有那顺产丸,吃了之后孩子生下俩都乌青了。

    还有痨病的病人,吃了三天,直接就一命归西了。但是这个病人曾被惠民署的太医断定了,好好的吃药,十年八年暂时无碍,只是不能干体力活罢了。这丹药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吃了三天,就要了命了呢?

    各种的证据,搜集来几十例!他们以刻意害将士家属,以离间将士和朝廷的罪名,将道会司给告了!

    而后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一伙子人来,有男有女,在刑部门口哭嚎呢。更有那‘游侠儿’‘义士’敲锣打鼓的,就问朝廷的道士害死人,是不是就不用偿命呀!

    闹闹哄哄,议论的都是这个案子!

    这有些东西,有一百个人说好,它未必就真好!但但凡有一个人说不好,那必然涌来一堆人,跟着说这东西不好。

    这事就是这么个道理!丹药到底是不是真好,谁也无法验证。但能验证的是,吃死人了!

    那这能是好东西吗?

    这法子无赖又不要脸,但是他简单有效!

    林雨桐一听就知道是谁干的!除了宋先生带着那么一帮子人,别人也干不出这个事来。

    “适可而止吧!”刑部知道案子该怎么往下审结了。

    果然,不出十天,刑部结案了。道会司七十六个道士,十二个被判了斩首。其余入农场,终身劳改。

    官员罢免了一批,道士斩杀了十多人,外面议论皇后的声音,小的了吗?

    谁没有亲近的人?秦桧还有几个好朋友呢?若是亲近的人因此而丢了官,里子面子都丢了,他们能谁皇后的好话吗?

    很隐晦的,总也有些声音不怎么和谐。

    而就在此时,皇后又做了一件,叫朝上这些当官的抓狂的事。娘子军军营了,还有数千女子呢。皇后没把人放出来,而是跟教坊司的人一起,重新整合,里面的所有女子设立女户,城外单给他们建一片宅子。这些人,也一样拿俸禄。叫这些人干什么呢?

    排戏!

    现在那些戏都不演,朝堂从民间征兆会写戏的文人。谁会跟这些女子混在一起?有辱斯文!

    可紧跟着就与人举荐了!耿淑明给林雨桐举荐了一个人,叫冯梦龙。

    林雨桐念叨名字,“冯梦龙?”

    “对!此人好此道,秀才功名,一直未曾中举。早些年,也喜欢流连青楼妓馆,跟苏州名妓候慧卿两情相悦。但无奈,名妓身价不菲,冯梦龙无能力为其赎身,候慧卿终被富商买走,他自此便再不登妓官的门……”

    林雨桐点头,她记忆里有这个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这个人写的吧?

    什么《喻世明言》《警世通言》不都是此人所做吗?

    是他呀!

    林雨桐不记得人家多大了?只知道此人是明朝人。

    耿淑明就道,“不足五十岁,是臣的忘年交。”

    哦哦哦!那行,改天带来见见吧。对了,人在京城吗?

    京城有一所那样的书院,考不上举人的冯梦龙从没有断绝仕途梦,怎么可能不来呢?

    “人在京城,臣回去就找他去谈谈。”

    林雨桐点头,“要谈,就往透了谈!其实,这个人也挺好,很多人视女子苦痛瞧不见,他至少是个能有点同情心之人。若是把同情女子能跳出‘色’之一字的影响,那他的前程,亦是不可限量。”

    是!

    可当事人并不明白,什么叫做‘色’之一字的影响。年纪也不小的人了,这叫人从哪领悟呀?

    耿淑明就笑,“您看见的,都是美人的难。可世上的女人,又岂会都是美人?美人落一地泪,你便同情恨不能跟着落泪。可更多的女人她们不仅得落泪,得落汗,但承受更大的苦痛,可惜你瞧不见。别的不说,就说尊夫人!她为您操持家务生养儿女,你可觉得她苦她难?你在为了卿卿伊人痛苦难捱时,尊夫人如您一般痛苦难捱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了。你那篇为候慧卿之友冯爱生写的那篇《爱生传》,娘娘说她拜读过。先生,您能为一妓子的遭遇百般同情,何不怜惜家中的女眷?先生,娘娘是个颇有智慧的女子,她这话是想告诉你,看不见眼跟前的苦,那么悲悯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一场虚伪罢了。”

    说着就起身,“先生想想,若是觉得这事能应承,改日便来寻我就是了。先生也要给自己立好标杆,那就是与那么些女子接触,须得把握分寸。若是出了什么风月花花事,娘娘便是嘴上不说,但是老兄你的前途,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转身告辞,留在主人怔愣当场,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下这个决定,是要有勇气的!毕竟,跟这些女子混在一起,世人难免鄙薄!

    三天后,他还是跟着进宫里。不是空手来的,来的时候拿了半部的戏本子,不在意妓子为主角,而是以一普通的妇人为主线,写尽了妇人的不容易。

    十五岁淡扫蛾眉嫁入夫家,战战兢兢的小媳妇,侍奉公婆,讨好小姑子,维系和妯娌的关系。丈夫留恋新婚是她的错,夜里读书着凉是她的错,没能中举还是她的错,等到丈夫留恋妓馆,依旧还是她的错。

    她在不断的职责声中,一天天没有了新婚时害羞的笑脸。在一日一日的操持中,没有了娇嫩的脸庞。在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降生中,一天比一天憔悴。直到形容枯槁。

    戏词写的优美动人,哪怕没完,也知道这样的戏本子必火的!演出来不知道要赚多少妇人的眼泪。

    林雨桐将戏本子给他,“排完,我会看的。人员多分几组,往不同的行省去演!军垦得去,像是一些民间想邀请,也可,但就是一点,得收取费用。”

    是!

    “她们拿着朝廷的俸禄,谁敢轻薄她们,便入罪。”

    明白!

    谁都不看好的,结果人家真就紧锣密鼓的排练起来了。这里有真心愿意留的,也有那心不怎么真的!这不是皇后提了,不敢说不愿意吗?

    但如今一排练,就明白了,这将来都是要演给正经人看的!若是真遇上个合适的人,愿意娶她们。那如今这身份,总比要赎身的那什么强太多了吧!

    她们都不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几乎都是各个地方把长的好的清倌人给送来了。只要不出这里,她们就是清白的!清白的出身,体面的身份,将来嫁人还得挑好的呢!

    这么一想,心态都不一样了!早起练功的,吊嗓子的,别提多热闹呢!

    关键是,买了这些姑娘送到京城有图谋的人,赔了都不敢言语。这些人原本是想着,选走一些,剩下的在京城里开个风月场所,那这钱赚的,都没数了。

    可如今呢?一个都没放回来!从十六七岁长开的大姑娘,到十三四岁才有点少女模样的姑娘,一个都没放出来。

    谁敢言语?心疼的都抽抽了,可没法子,怕追究呀,咬牙就这么认了。如今,就指着原先那些旧人,挣钱了!听说,律院那边有人提议,说是做这个营生,得收重税。

    真是没活路的感觉。

    这就已经叫人有点接受不能了!结果这天,皇宫的宫门口那个高台子前面,来了一顶轿子,从轿子上走下一绝色女子,然后缓缓的跪下,朝负责高台的太监道:“贱籍女子柳自华特来问问,像是我这般不洁之人,朝廷新设乐院能否收容?”

    等着看今儿的御膳是什么的人群,一下子就嚷嚷开了!

    这柳自华可是名妓呀!哪怕是上她的绣楼见一面,都难上加难。如今这是不做了,要去乐院?这种贱籍女子,谁要?

    那么多人的视线落在柳自华身上,她跪着一动不动。

    不一会子,好几个男人跟着柳自华跪下,低垂着头。

    这事就不能瞒着了,得赶紧报到宫里。

    林雨桐正跟四爷说这个汤若望呢,毕竟此人颇受顺治皇帝喜欢和信任,一直到康熙朝……四爷没见过此人,但大清皇室里,谁能不知道此人呢?

    正说着呢,王成进来,低声把事情说了。

    林雨桐皱眉,“那柳自华是名妓,那些男人是什么人?”

    王成低头不敢抬,桐桐只能看四爷。

    四爷白了她一眼,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男风。

    男风馆?

    王成点头,是的!

    林雨桐有点挠头了,“京城……不单京城,整个大明这样的馆子多?”

    是!尤其是南方,更多!最开始就是从南边传到京城的。大部分士大夫好此道!那位道爷早前不也养着那谁吗?况且,这个事都说是风雅的事,跟是不是好官,是不是好人无关。

    这么盛行吗?

    四爷低声道:“历朝历代,无出其右!”

    林雨桐:“……”你这么一说,我心都凉了!这个事咋弄?有点不会了!都别急,叫我缓缓!容我缓缓!

    第529章 明月清风(105)

    这件事冲击挺大的,但人还在宫门口跪着呢!

    四爷叫王成去传口谕,“……不论是何身份,皆为我大明子民。回去等信儿吧,不日朝廷就会有告示下来。”

    暂时先把人劝回去了,但事真得处理。

    可这事有多严重呢,反正调查来的东西,成功的激怒了桐桐。

    若只是两情相悦,取向不同,那咱管不着,那是人家的自由!不管是哪一种组合,只要双方乐意,没问题,朝廷没闲到那个份上。

    可这里面有个大问题,便是很多人是被迫的!他们从七八岁、十二三岁,就被卖到那地方或是达官贵人家。他们以取乐他人谋生!在还没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就被跟货物一般的卖来卖去!

    一个孩子而已,男孩子成熟又相对晚一些。那么大的孩子,有什么取向不取向?不过是不得不那么过而已!

    那些南风馆,垂髫童子的价格最贵。

    垂髫是多大年纪?三四岁到七八岁!女孩到七岁,男孩到八岁。

    也就是说,价格最贵的是那些八岁以下的男孩子。

    最大不过八岁!而八岁——也不过是一孩子而已!

    看到这里,她愤然而起,抬脚踹倒了小几。

    里里外外哗啦啦跪了一片,吓的人抬头去看,却见皇后站在那里胸口起伏不平,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她双手紧握,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狠狠的攥着,这是极力的压制着愤怒。

    陈恩膝行过去,抓着林雨桐的手,“娘娘……您松开,伤到您自己了……”

    手掌松开,便是指甲不长,手心也已有了血迹。

    林雨桐站着没动,说陈开,“召宋先生,高将军,张、李二将。”

    是!

    陈开起身就往出跑,皇后这样的神态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王成出来的时候碰见陈开急匆匆的,拦住问了一声,陈开不敢细说,只道:“娘娘哭了……发了大脾气!”就这么两句,说完,又跑了。

    王成不敢耽搁,进去就又给四爷换了热茶。

    四爷正跟军机大臣说话,一见换茶就起身,只作更衣去了。

    王成跟过去低声把事说了,四爷一边净手一边问说,“刚才谁见了你们娘娘了?”

    “仇统领打发人进宫了。”

    仇六经?必是南风馆的事有结果了!这个结果怕是超出了她的预想。能叫她如此,怕是事情严重到了也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皇上,陈开出宫去了,我怕娘娘她冲动……”上次的事还有人诟病呢,若是这次再出什么事,只怕弹劾娘娘的折子会更多。

    没事!不用管!杀手出身的人,越愤怒便会越冷静越冷酷!冲动?冲动不了!

    四爷忙他的去了,真没管。

    林雨桐召见了宋康年、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

    这四个人再一次踏入了皇宫,见到了一脸冷凝的皇后。

    “免礼!坐!”林雨桐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出事了!

    张献忠和李自成也不敢跟皇后开玩笑的说话了,十分规矩的落座。

    高迎祥忙道:“娘娘,有什么难处,您只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臣等毫不含糊。”林雨桐嘴角挤出三分笑意来,看向几人,把事情说了,“……我从不知道,这事已经糜烂若此!想那些孩子,大多是苦出身。谁家的儿子不是宝贝,谁家有法子能把孩子舍出去!有多少父母卖孩子的时候只是想着给孩子找一碗饭吃,他们定然不知道,那长的好的孩子是掉到火坑里了!不想别的,只想想谁家没有后辈子侄,七八岁大的孩子,懂什么?落到那样的境地,只笨想想,那些孩子怕不怕?”

    宋先生这才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个娘娘不知道,但是他们哪里会不知道?其实不光是小馆里是如此,很多达官显贵之家,也养着这样的童子呢!而且不在少数!很多读书人的书童,就兼具这个功能!那些书童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小的也就七八岁的样儿。

    更有些小些的,有四五岁的孩子,长的玉雪可爱,粉团子一般。

    宋先生跟高迎祥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大着胆子把事情给说了,“……娘娘,这事北方少,男方更多些。这风气便是南地官员带到京城的,臣等走南闯北,有所耳闻。初一听这事的时候,也是颇为诧异!可众人都不以为意,臣等便也不好表现出来。”

    林雨桐的手端着茶杯又不由的攥紧了。良久之后她才道:“我们得承认,人和人不一定一样。是有那么一些人,生来就跟别人不一样,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喜好。如果是这样,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他能找到跟他相契的人,咱们管不着,谁也管不着。但若是这么大比例的这种人,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很多人在从众,在猎奇!这便不是个好现象。想要根治这个毒腐一般的现象,要么贴着膏药,一点一点的拔毒,要么直接砍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玩意,砍了才可能长出新的肌肉来。一点一点去拔……一,越拖越会有更多的孩子受害。二,我没这个耐心了。一日不拔掉,我一日不得安寝。”

    那便砍了便是!

    “要动,得上上下下一起动……”

    这一日,皇后留这四人在宫里整整两个时辰,说了什么,并没有人知道。

    好似就请进去,联络了一下感情,出去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可紧跟着,参政院有点蒙圈,他们收到了军机处转呈的折子,折子是各地军垦送上来的,不入参政院,他们归军机。这玩意跟他们其实是两条平行线的!

    怎么会转给他们呢?一看这下,是各地各省军垦发来的,里面夹杂几句话,被圈出来,说的是有丢失孩童的事。

    把人看的莫名其妙:说实话,哪里不丢孩子?哪一年没有丢孩子的?

    转给我们干什么?

    参政院也不能不搭理,他们的做法是:第一,我把这折子统计一下,统计好了之后,以参政院的名义给内阁上个折子,内阁要是下个告示,或是派专人去处理也行呀!第二,因为事情发生在军垦,那这事肯定跟当地的衙门有关系!便是内阁参与,可具体怎么查,还得当地的衙门来。所以,咱以参政院的名义敦促各地,抓紧查明此事!第三,单给刑部吏部和御史台发一个协查函,也请他们督促各地衙门,一定得认真对待此事。

    毕竟吧,军机的折子,这玩意不能等闲视之。

    说实话,这个处置恰当吗?

    恰当!

    态度认真吗?

    没毛病!事情就得这么处理!

    参政院找内阁,内阁也认真对待了!他们的意思是,得找律院。别的地方能修改,但这个对于拐卖人口,尤其是孩童和妇人的,不能姑息,意思是这一块的律法不用改了。

    但是这个建议到了律院,这一块跟妇人孩童相关的律法,归了耿淑明总领。他驳了内阁的建议,意思是还是要改,但得改的更重一些。

    大明律规定的是掠卖人口,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掠卖人口给他人做妻妾,这个也得杖刑一百,但得坐牢三年。若是被掠卖的人本就是奴仆,那么掠卖者减刑一等。

    耿淑明坚决认为这种罪责太轻了,应该是主犯一律斩立决,从犯一律绞立决。而且,他支持:买卖同罪!

    回复再送回来,朱国祚都不知道该所什么了!这斩立决和绞立决唯一的差别就是死的方式不一样。斩是要掉脑袋的,而绞……能留个全尸!

    这就是唯一给的仁慈!

    而且,皇上把刑罚只分为禁和杀!其他的都取消了,你现在为了个贩卖人口,要保留一个绞刑?

    怎么想的?怎么这么爱特立独行呢!

    还有这个买卖同罪,我的天呀!

    先压压,这个得私下沟通一下,这个人跟皇上是连襟,处理的时候还是得慎重。

    内阁的处理也是合理的,他们把控的是大方向。知道刑部吏部和御史台都跟着动了,督促具体案子的侦办了,那他们就从律法上着手,考虑更长远的事。没毛病!

    而刑部也真派人了,连同御史一起,下去督察案子!

    吏部给各衙门发了通告,这件事要是办不好,要怎么怎么处置官员等等。

    这就可以了吧!

    然后参政院就把处理结果,反馈给军机。真的!我们这处理办法,你要再挑毛病,就是你不讲理。

    然后军机真就不讲理了!直接打发人找到参政院,桌子拍的啪啪啪的,人家表示,我们不信任你们!我们把孩子丢了,没找衙门吗?衙门的态度若是不敷衍,若是查之有效,又怎么会上折子专为此事!

    这不是不讲理吗?这事只能尽力!

    可人家也说了:你说你们尽力了?怎么尽力的?只说人被卖往别处了,你们无权查证就完了!从这个府推到那个府,什么时候是个头!相互推诿是你们的长项,少拿出来糊弄我们。这不是要把人气死吗?纯属不讲道理!事实上,最难破获的就是拐卖案子!

    把朱国祚气的,直接来了一句:“那怎么办呀?你们去查?”

    我们查就我们查!

    然后人家扭身就走!紧跟着军机给新军下令,巡查各地军垦,即刻出发!

    令下了,内阁气炸了:哪有这么办事的!

    可人家也没说干扰地方事务,就是去巡查军垦去了,这是人家的权利。

    于是,官司打到四爷的跟前。内阁说军机滥用职权,军机说内阁遇事推诿。内阁指着军机各种的口吐莲花,军机被骂急了以掀了桌子砸了内阁的脚面给结局。

    两边吵吵他们的,四爷给耳朵里塞了棉花,折子都得有人批的!他还得叮嘱周宝:砸的桌椅给道爷送去,叫帮着修修。

    朱由校看着天天被送来的摇摇晃晃的桌椅都是懵的:这都是御书房的!

    是的!

    在御书房给砸了?

    是的!

    朱由校便不问了,只觉得退了是对的!

    大明这皇帝啊,其实是个危险职业!

    第530章 明月清风(106)

    春雨潇潇,打在屋顶上,透着一股子阴冷。

    才说炕不用烧了,结果又不成了!饶是烧着火炕,炭盆和火炉也得点起来。

    柳自华坐在画案前,身边便是火炉。她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可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自那日跪了宫门到现在已然有一月有余了,宫里宣了旨意,说是之后会有告示,可这么久了,依旧没有消息。

    但自那日之后,她便锁了绣楼的门,不再接客了。

    是的!她的绣楼在最深处,前面红灯绿酒,已然跟自己无关。鸨母每日来说一些咸淡的话,但也不敢过分。不过是打发些银钱罢了!

    这里不同苏杭,在那里这个时节,该是春衫薄,倚楼赏春景的时候。可京城,一场雨便冷了下来!

    这里没有绣榻,只有火炕!这里没有细腰薄衫,裹上两层棉衣还觉得有些冷。这般的女子,便是生的美,好似也少了几分风情。

    在南边,她是被人追捧的女子,不想见谁就能不见谁。

    在京城,这里权贵如云,谁想见自己,自己就必须得叫见。以前,自己还能幻想着,好歹自己自由!攒点家底,等将来年老色衰,在景色好的地方买个院子,带着下人悠游的过完一生。或是真遇一良人,愿意为自己赎身。那自己就愿意带着这些年的积蓄,跟他安稳的过日子。进京城之后,她突然发现,她其实真的什么也不是!这里没人将她看作一个人。良人?哪有什么良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知道朝廷竟然有了乐院。女户、艺人、俸禄、房舍,谁欺辱她们,便等同于欺辱良家女子。

    因为,自此她们就是良家。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跪宫门,等的便是一个结果。这一个多月来,鸨母的嘲讽讹诈,叫她依然是精疲力尽。之前伺候她的人,也都已经离开了。只有一个丑婆陪着她。

    一夜一夜的,她睡不着。她不知道这样的旨意到底还要等待多久。

    炭火快要熄灭了,屋里冷了下来。丑婆催促了,“姑娘,歇了吧。”

    好!歇吧!

    火炕是暖的,才把被子掀开,就听见前面骤然喧哗起来。惊叫声,哭泣声,各种的嘈杂之声,她一把抓住衣裳,迅速的把钱匣子塞到炕洞里,而后才揪紧衣服的领子,急急的往出走!

    所有人都被集中起来了。围了他们园子的是当兵的,看起来凶神恶煞,但随军有一女将,满场都是她的声音,“女子都过来,快点,不要等着人推搡你!”

    那些军爷满脸的不耐烦,手里拿着刀,但刀不出鞘。有个姑娘被裙摆绊倒了,眼看撞到刀上了,那军爷迅速的将刀撤开。看到这些,柳自华心里安稳了,站在女人堆里,不远不近。

    这些人没难为她们,就将她们安置在廊下。

    廊下能避雨!

    至于那些在里面寻欢作乐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雨里站着呢。

    而这些军爷像是在找什么,鸨母急的跟这个攀话,人家不搭理她。跟那个攀话,那个也不搭理她!

    鸨母着急的,“军爷,各位军爷,您要找什么,奴家找给您……您这样……”

    结果人家没碰钱财,甚至还把散落的衣服都给拿出来,谁没穿衣服,谁的衣服穿的少了,赶紧来认领来,把衣服穿好。

    时不时的从衣服堆里掉出来的钱袋说明,没有人因为这个起贪念。

    鸨母更怕了,才要找这个女将问呢。结果就见从侧院里带出一群孩子来。

    有七八个五六岁的男孩,有十多个五六岁的女孩。这会子孩子们吓的哇哇哇的叫唤,还有一些十来岁的,这些都不算是孩子了,混在男女的一堆里。

    那女将才喊呢:“是这园子里的,十三岁以下的,站这里来。”

    又出来一群,年纪大小不等。有些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身上都染了不少风尘气,一眼就瞧的出来。

    柳自华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却见那女将问鸨母,“这些孩子哪里来的?”

    这……这当然是买的!

    哦!买的呀!买的就犯法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还有这个园子里那些打手,有一个算一个,加铐镣带走。哪个窑子里没有暗室地牢,若是没这地方,不听话的姑娘该怎么处置呢?只一个私下用刑的罪名,就可以带走了。

    至于更深的罪名,到衙门一审就出来了!做这个营生的,手里没人命那是不可能的!

    呼啦啦,把整个园子的鸨母和打手都带走了,便是后厨的厨娘,那也是有知情不报之罪,一并被带走了。

    先是这些人走了,然后又来了马车,把那些大小不等的孩子,都带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剩下的都是园子里的妓子和下人。

    等人确实走了,隔壁园子里还有各种声音,她们就知道,查的不是他们一家,其他园子爷被查了。

    那现在怎么办?没人管她们了。

    柳自华追出去,拦住了要上马的女将,“敢问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

    这女将笑道:“怎么办?你们是自由身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自由身了?

    女将点头,“你们那鸨母做过什么,你心里想必是清楚的。就她那些罪,杀十次都不过分!她……回不来了!明儿可去衙门,注销身契,重开女户。你们这个地方,可暂住!若是住在这里生活无着,可去城外的娘子军收容所,那里有地方。以后会怎么安置你们,朝廷随后会有旨意。”

    柳自华顿时站在了当场,这便是朝廷给的答复!

    朝廷把这种妓馆连根拔了!自此,她们只要不自甘堕落,那便自由了。

    站在雨里,她顿时泪如雨下,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园子里,除了鸨母和那些打手的房子被查抄了之外,她们这些姑娘的积攒,没人动过。

    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也被带走了,怎么处置,她们现在也不知道。

    柳自华一夜没睡,第二天收拾了她的所有东西,第一时间雇了马车到衙门。衙门外面搭建了帐篷,有专人在里面负责。说要消了贱籍,那边直接给消了。说要立女户,人家给立了女户。她问需要多少银子,人家摆手,不用!全免了!

    她要给人家好处费,吓的人家赶紧缩手,其他时候偷摸的收那么一点没事,这种时候收这个,一个不小心就把饭碗给丢了。所以,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吧。

    这就行了!好些牙行的伙计在不远处站着,“姑娘,买宅子吗?城里的!要多大的咱都有……”

    她自己花了七十两银子,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院子,而后当天就搬出了那个绣楼。

    有像是柳自华这样,要自立的。也有些姑娘,背着包袱,去找寻以前的恩客。如今也不要银子,就是能收容我!我做不了正妻,只愿意留在公子身边,做妾室做丫头,足矣!可如今这个当口,敢纳她们进门的,又有几个呢?好的呢,愿意给你租赁的院子,雇佣个婆子,叫你在这里住着。那不好的呢,连而都不会露的。打发个下人出来,给上二三两银子,这已是极限了。

    毕竟,衙门里还关着不少人呢!都是嫖客。朝廷不胡乱的处罚人,但咱得辨别身份。律法正在修改,但没修改完成之前,现行的大明律就得一直用!在大明律上,有明确的规定,凡官吏宿娼,杖六十。

    皇上如今不打板子了,那咱也不打板子。这样,打六十板子,你得休养半年。如今不打板子,你去农场劳改半年吧。

    除此之外,罢职,永不录用!

    还有那些读书人,来来来,名字留下,籍贯留下,父母是谁,都留下!这要存档的!你就是去参加科举了,也没戏,不会录取你的!另外,朝廷的书院,也取消你的资格了。

    以上人员,请你们的上司或是家属,来签字领你们吧。

    这不要人的命吗?

    除了这些女妓,南风馆也一样,换了身契,你们是男儿,想去哪随意,想怎么过活,也请随意。过往一盖抹去,从此清清白白。成年的放了自由,未成年的朝廷抚养。

    京城内外,翻腾了一个遍。

    今儿朝堂上可不就炸了!都在指责军机,不能因为追查几个孩子的行踪,就把京城搅和乱了!

    是的!就是以追查孩子行踪,把这些场所给查封了的!追查的时候,发现了不法之事,顺手的事。

    关进去的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哪里做错了吗?

    高迎祥站在大殿上,说昨晚在外城的发现,“……几个杂耍班子,里面的孩童全都是他们用川乌草乌迷晕之后带出来的。带出来之后,用剪刀将孩子的脚趾剪去,再把烧红的铁签插进去,之后把一双脚泡到石灰水里……此法能叫这些孩子终生致残……他们带着这些孩子,四处乞讨……用这些孩子赚钱!除此之外,还审问得,有些孩子扛不住这样的折磨,伤口溃烂发热便死了……他们把孩子的骨头卖给道观,有些道观用孩子的骨头做丹药……据说,此丹能治理肺痨,还能叫人刀枪不入……”

    大殿里瞬间便安静下来了!

    林雨桐双手握着扶手,“大明律中,对这种‘采生折割’有规定,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妻、子流放,永世不归!此法甚好,不改!”

    四爷拍了拍桐桐的手,看刑部,“该斩即斩,闹市行刑,即刻去办。”

    于是,街市口,天天都有被砍头的!前一天的血还没干透,第二天又有一批掉了脑袋。最叫人瞧着怕的是,那些带着孩子耍杂技乞讨的小戏班子,老板老板娘连同同伙,凌迟了十三人。那凄惨的叫声仿若就在耳边,数日不绝!

    可在这鲜血里,小老百姓不是害怕,而是数不尽的感激!

    不要觉得百姓愚昧,谁都知道只有真的惩恶,世间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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