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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1章 明月清风(107)

    京城里吵吵嚷嚷,稍微滞后点消息才传回朝廷:各地的风月场所,都被一锅端了!像是杂耍班子,就地行刑,毫不手软。

    都是新军的将领干的!

    这些人一出去就四散开了,有些县城就只去三五个人,然后就把事情给办了。悄悄的去,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好了,不动则矣,一动就是雷霆之势!

    加上各地的军垦早就受到军机的密令,把前期该做的都做完了,甚至还打发人盯着这些人,就怕异动。上面一来人,直接拿下。

    清肃的那叫一干净。

    具体的事有人去干,但这个消息陆续传回来,朝廷上少不了要议事的。

    这个妓,是禁呀,还是怎么着呀?

    林雨桐就觉得特别神奇,这个东西有什么要讨论的吗?

    可其实,真得很值得讨论。这东西在大明如此的繁荣,可以说,打从一开国,就没给开个好头。

    很多东西,林雨桐不知道,但是四爷读书读的细致,他知道!

    这会子林雨桐就听见四爷说,“……太祖早年,在秦淮河边开了‘富乐院’……”

    林雨桐以为幻听了,这是说朱元璋在开国之后不久,便在秦淮河边开了一家叫做富乐院的妓院?皇帝开的,那一定是高档的场所。

    四爷偷着戳了桐桐一下,提醒她把嘴巴闭上,至于这么惊讶吗?这边兼顾桐桐,嘴上却没停,把朱家的事往出扒拉,“……当时是不许官员进入,做的是商贾的买卖……”

    桐桐腹诽,这个买卖做的,真他娘的磕碜!

    “当然了……”四爷又把话往回搂“太祖的初衷,当时有两个目的,其一,展示太平盛世。其二,也是创收的意思。”

    呵呵!弄个妓院就盛世了?朱元璋刚当上皇上那阵,是不是对盛世有什么误解!

    不过,创收这个,却真能的!一家妓馆是没多少税收,可皇帝都开了妓馆了,那其他人开不开呀!这开的多了,税收不就来了吗?

    桐桐在心里腹诽着,听四爷继续往下说:“……之后,洪武二十七年,太祖又下令开京都酒楼,陆续建起来,就是如今还被人称道的春花秋月十六楼。如今去看,那地方虽成了废墟了,但在当时那是相当的热闹。接待使臣,缙绅宴集,都会选在此处!而这十六楼,可都是有官妓的!”

    林雨桐:“……”想吐槽来着,可一肚子的MMP,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

    说了这么多,她也明白那个意思了!也就是说,在大明初年,这玩意合法的!律法上说禁,但人家禁官不禁民。

    林雨桐不是很懂这个背后的逻辑!比如说你大明初年吧,各种行业都百废待兴!尤其是从元接管过来的天下,那想想都知道民间得是什么样子!那你说,人口也不多,人又穷,天灾又不断,便是商贾,他们又有多少钱呢?能去那样的地方消费的只有大商贾。大商贾没正事了?整天泡在妓馆里?不可能的,对吧?这种职业,他流动性大!所以,你开的这个妓馆,主要的消费群体,不还是官吏吗?

    没能禁止官员宿娼,跟没能禁止官员贪污一样,律法规定的再狠,没个毛用!

    天子带头开的这个东西,民间效仿,这几乎就成了必然。

    这个风气蔚然若此,往上追朔,真能追到那个时候。

    她这边心里还思量着呢,就听四爷又道,“……官员入十六楼,很快便成了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了!于是,太祖给官员发钞,若有宴请,可放在十六楼……”

    林雨桐:“……”这不是实报实销吗?刺激消费?你这么操作,这玩意怎么遏制的住!

    四爷叹气,“你们要说的,必然是开国之初,太祖之策。可到了宣宗时期,是禁过的!因此,禁娼不是咱们首创……”

    林雨桐心里稍微舒服点了,至少那个叫朱瞻基的皇帝靠谱点,这个事先干了。

    “十数万娼妓迁移,不可谓力度不大。之后又连着禁娼数次……没几年,又重新昌盛起来了!”

    朱瞻基只在位十年,确实是遗憾。

    可回头一想,便是在位一百年,这玩意就能杜绝吗?

    “杜绝不了的!”就听四爷道,“这就犹如毒草,割掉一茬,还会有一茬!除非,将禁娼当做常抓之事!”

    意思是,你就是违法的!长期得抓。

    就像是那些自立门户的姑娘,甚至于那些在南风馆里出来的男人,他们真的受的了各种差事的苦吗?说起来,那样的行当真是个最省力的行当。难保没有人自愿的重操旧业!那你说,这种的如何是好呢?

    有个院子,开个暗门脸子,你杜绝的了?哪里也杜绝不了?!

    这种的你又怎么办呢?

    不能因为杜绝不了,就觉得它该合法!错了!越是这样,越是得禁!抓住了,狠罚!尤其是那些宿娼者,第一次抓住,罚一两!第二次抓住,罚二两。第三次抓住,罚四两。第四次,这就是十六两。到了第五次,二百五十六两。

    这么些银子,能支付到第五次的就不多了!九成九的人都没那么大的资本。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去劳改吧!一年给你按照二十两银子算,什么时候把你所欠的罚款还清了,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这么一算账,就没人言语了!因为抓宿娼的事,能给衙门创收,只怕上面不叫抓,人家还不乐意呢!

    有人就觉得,开国时,开妓馆是为了银子,如今禁妓馆,好似还是为了钱。

    这旨意一出,林雨桐突然就发现,真正需要朝廷安置的女子,并没有多少。好些都被聘回家做妾了!

    好似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些姑娘就在京城中消失了,去了深宅大院之中。

    这叫林雨桐不由的有些怅然,妓馆能说禁了就给禁了,但是妾之一事,暂时却真的动不得了!还有那些女子,打开了笼子,给了她自由身,她们中真正高兴的有几人呢?她们的彷徨比在妓馆更深重,一旦有男人朝她们伸出橄榄枝,她们立马跟着人家就走。找个正经人家,哪怕做妾,对她们来说,也是梦寐以求的归宿吧!

    便是各地的妓馆女子也一样,不等朝廷安置,就都找到人家了。她们是欢天喜地的跟着人家走的,谁也没有办法拦着。

    其实,大明律在这个方面有严格的规定的,它规定:四十无子而妾!

    但是这个东西,从来没有被执行过。

    有些人曾提出,说这个四十无子而妾,应该给前面加个‘民’字,意思是:民四十无子而妾。

    可随后就有官员给民做了注释,说这个民,包括了官员、典吏、生员,都做民论。

    其实就是把皇家贵胄除外,其他人都算是民。

    可不管怎么争执,妾这个东西,该有还是有!

    律法上规定了,若是违背这一律法:笞四十!

    笞这个刑罚不要命,竹片子打人,能把人怎么着呀?

    处罚轻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妾的形式多样,没法查!比如,朝廷说不准纳妾!好的!转天肯定都没有妾了!但是丫头这种东西,总有的吧!变相的还是妾。

    所以这玩意,林雨桐就是把脑袋抓破了,这东西都暂时禁绝不了。

    她这边没法子,四爷那边呢,在接到礼部某些人的折子,他却有了应对。

    比如,礼部的官员,还是会对乐院抱有偏见。他们上折子说这个,又提到充盈后宫,绵延子嗣。四爷直接给批复了一句:大明律言,四十无子而妾!

    律法上并没有说‘民四十无子而妾’!

    所以,朕打算执行!

    这批复一发下去,就跟炸了锅一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边还没掰扯明白这个吓人的意思呢,承恩伯林宝文突然在大朝上自请其罪!他说他原配汪氏去后,他有一子二女。按说可续弦,不可纳妾!当时顾忌孩子小,怕继室对孩子不好,所以找了妾室以仆身份进府。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合律法的!

    因新律法还没出来,那么请皇上按照现有大明律,处罚臣吧!

    朝堂上众人的表情都没法说,真跟被人给扯着蛋了似得!这个国丈一直都缩着呢,等闲都不出来说话的!这边皇上才说四十无子而妾,表示后宫不进人。这边他立马表示响应,当朝被笞四十,丢那么大的面子都不在乎。反正我错了,我违背大明律了,皇上您治罪吧!

    为了皇后,这国丈是真够不要脸的!

    何况,他这不止是因为皇后,这不是给皇上打配合呢吗?步步紧跟皇上,林家这一家子都不怎么要脸的样子。

    然后皇上果然就当场行刑,用竹片子打了林宝文脊背四十下。是宫里的禁卫军给行刑的!这玩意谁真打呀,啪啪啪的听着挺响,估计一点红印都没留下。

    当场认错了,认罚了,四爷又给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可最后又说了,文氏虽为妾室,但这些年照顾林家子嗣尽心尽力,各种的赞美一夸,允其抬继室,并敕封五品宜人云云。

    皆大欢喜!

    林家把那点不合律法的事摆在明面上处理了,后续一点话把都没留下。皇上不纳妃这事也宣扬了出去,唯一的依据就是:四十无子而妾。

    这么一闹,其他人咋办呀?我们排队去领罚去,领罚之后呢?林宝文只一妾,还是在原配没了之后才纳的。他能因妾室照顾子女之功劳将其扶正,可他们呢?他们把妾室怎么办呢?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

    大明律啊大明律,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磨人的玩意!

    第532章 明月清风(108)

    这件事怎么处理呢?

    暂时是无解的!妾室随时能变成丫头、乳娘、粗使嬷嬷,你能挨个去后院查?你说使用奴仆的事,朝廷规定不许,或者规定不能超过多少个?有用吗?

    没用的!人家家里可以没有奴仆,没有雇佣,却可以多出许多养子养女来!这跟奴仆有什么不一样吗?你要说连这个都不可以,那人家家里还会出现族里或是亲戚家里的兄弟后辈!谁家没穷亲戚呢?我家现在富贵了,拉拔一下亲戚,皇上你还得管吗?

    所以,这样的事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可以了!用律法尽可能的保护这些人的权利,别被欺压的太狠了,别因为被欺压了没地方说理,这就是四爷和桐桐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至于现在现有的妾室,四爷在大朝上是这么说的,“朕知道,只要朝廷说要追究,你们一个个的都会把多出来的女人送回老家……”

    在老家对外另立门户的过活,但其实,还是一家!而且,被送回去的一定是妾室吗?

    未必!把正妻和大部分妾室一起放回去,而后把宠妾留在身边做‘丫头’,多灵活的操作!

    一个个的都不言语了!是的!皇上要说不许的话,他们真会这么做的!对外还可以说把妾氏休了,然后在老家一人弄个小院就能过活。其实并不费事的!

    这会子皇上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朕也想过纳妾得交税,或者说交罚款……”

    那还不如给我笞刑呢!我这纳妾也不是一次就纳妾五六个的,所以,挨打的时候不一天打完,咱就能撑得住。至于交税交罚款这个,还是算了,咱真没有多余的银钱。

    结果皇上又说了,“……朕怕把你们的口袋掏干净了,你们动了歪心思弄钱……”

    是指贪污!

    是的!有可能!钱都没了,可不得想法子弄钱吗?“朕也想过,要不然从每月的俸禄里扣除一些……”

    那大家的日子可就紧巴了!本来纳妾之后,家里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富裕!真的!在衙门里吃饭还都是四菜一汤,回去能有两小碟菜下饭就不错了!这要是每月的俸禄减了,估计桌上只能剩一碟咸菜了。

    结果就听皇上说,“朝中有不少官员,家境不错,真要扣了不影响什么。但更多的则是……捉襟见肘!这跟朕当初发补助银的初衷就相违背了!真叫大家这么过日子,朕心又不忍!对于现在的现状,怎么办呢?各自去吏部登记各自的情况,违规纳妾的,不罚银子!罚什么呢?罚时间吧!违规纳一妾,免费加班当值三年……”

    众人:“……”我们就得住在衙门!那我们要妾干嘛?留着只为得闲了瞅一眼?

    这是人想出来的办法吗?

    四爷就问:“那你们说怎么办?天下悠悠众口,总要堵住的吧!”

    别不要脸!真要脸的话就不会把这事扯出来了!四十无子而妾,皇家打从一开始就没人遵守过!所以下面的人有人想给皇家遮羞,才说‘民’四十无子而妾的。这会子了,您把这话给挑明了,啥意思呀!大明王朝到您这里第十六位帝王了!前面那十五位没遵守的,做皇帝都不合格呗!

    真不是心里气不顺才觉得皇上如何如何,是他这做的事,真有点不认祖宗的混账劲儿。

    这是把皇陵里那些老先人从里面都拉出来踩了一遍脸面呗!

    所以,这个皇帝哪怕贤明,他也是个不孝不悌的混账东西!

    这办法损的呀,叫人敢怒不敢言!面上都可恭顺了,还得一副感恩戴德的感恩皇帝,说您可真是太体恤了!咱们一定鞠躬尽瘁的报答云云。可心里了,怎么骂起来痛快怎么骂!

    这个皇帝,就是个不当人子的!

    四爷这办法差点没把桐桐给笑出个好歹来!这些大臣八成以上,家里的妾室都在三个以上。

    三个,就得九年!

    五个,就是十五年!

    有些上了五十个老大人,从老妾到小妾,加起来八九个了!有些早送回老家了,可这不能瞒报呀!子女出自哪个女人,这是不能作假的!作假了就得乱家的!所以,还得实话实说!礼部侍郎今年五十有二,家里妾室九个!三九二十七,也就是他得免费加班值岗二十七年……二十七年后,他七十九岁了!

    老大人出了大殿就坐在台阶上了,感觉活不到七十九岁怎么办?

    有人路过的时候,对怅然的老大人说,“令郎在台州做知府,这些年也做的不错!您说,您要是还不够二十七年,会不会父债子偿!”

    老大人:“……”

    这人又说,“不过也好,看着欠的这么些时间,皇上估计也不会轻易罢辍……要是一直还不清,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岂不是世世代代都为官位宦?”

    老大人:“……”你咒我!跟卖身皇家一样的官宦,还子子孙孙,你怎么这么恶毒!

    得!这话不能说了。

    但紧跟着,就有人问到朱国祚面前,“阁老啊,您说,这养的外室……怎么算?”

    朱国祚一口茶喝进去,差点没给呛着,咳咳了好半天,这才道:“别耍花样,皇上眼明心亮,现在没追究其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想怎么着?老老实实的,有外室就赶紧接回府去,有见不得光的相好就赶紧处理报备,有……通房丫头,要么赶紧发嫁了,要么就赶紧纳了报备!”

    要是被逮住了,明知故犯之下,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皇上便是不拿这事说事,但每每提拔的时候,同等条件下,皇上必然选在这方面没有各种坏毛病的人提拔!到时候升不上去,你怎么办?

    也对!

    于是,就这么着,感觉总在崩溃的边缘,但皇上总能在你崩溃要爆发之前把你摁住。

    这位皇上总有办法把朝臣推到悬崖边上,但也总有办法吊着朝臣,叫他们怒又不敢怒,心里一肚子不忿,偏不得不从他!

    这些日子,真把桐桐笑的够呛。仇六经关注朝堂动向,自然包括朝臣的动向。因着报备妾室的事,好家伙,家家的葡萄架都倒了!户部侍郎夫人要上吊,因为这位夫人的贴身丫头不知道啥时候被老大人给摸上手!这会子要么发嫁,要么就得纳回来。这位夫人这才知道了,又哭又闹,“是妾身不贤惠吗?妾身亲自给您纳了五妾……”

    可你纳回来的都是敦实壮实的,老爷我就喜欢消肩瘦腰的,不成吗?

    御史台还有位御史,养着个小寡妇做外室,他想拿钱打发的,结果外室怀上了,哭闹着说若是就这么弃了,她就得出去告去!要不然你杀了我吧!我就不信,朗朗乾坤,皇上圣明,会查不出来。

    把这位御史逼的没法子了,只得回去报备。而他家老婆出身商户,在他没考中之前,岳家资助过他!

    这些年,是夫人用银钱把一家子老老小小伺候的消消停停的。这会子才发现,这老东西竟然还养着外室。

    这位夫人脑子清楚的很,直接就道:“叫我答应她进门,不闹腾也行!”

    行就好!

    “别急,我话没完呢。”这夫人冷哼一声就道,“咱家的宅子,是我的嫁妆买的,家里的一应陈设,都是我添置的。老家原是什么样子,你该清楚!这样,衙门不是分院子吗?你申请院子,之后带着你爹娘,你兄弟一家,你守寡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连同你这个外室,一起去城外去住!我就不跟着去了,对外就说,我身子不好,咱闺女得给我侍疾。咱儿子在学堂里念书,这边距离书院近便。儿子每逢休沐日,去给他祖父祖母请安。你的俸禄银我一分不要,你拿去养那边的家去!补助银呢,你得给我!这钱我不用,但是俩孩子你得管!儿子得念书,他是嫡长子,学业要紧!闺女将来要嫁人,我每月从你的补助银里拿一两给闺女存着,再从我的铺子租金里取一两存着,这么着一年就有二十四两。五年后,也能存一百二十两。一百二十两,能买个带小跨院的铺子。对了,安置外室那个院子,是谁的?她自己的院子?还是你偷摸给添置的?”

    我哪有钱呀?是从母亲那里拿的!

    这妇人眼里就闪过一丝厉色,婆婆的银钱哪里来的?还不是自己每月给的月例银子攒的!用这个银子给她儿子拿去买院子养外室?

    呵呵!吃了的都给吐出来!

    于是,就笑了笑道,“那这就是咱家的!地契房契都拿来吧!我也不自己用,将来给咱姑娘做陪嫁了!有个院子,有个铺子,就尽够了!现在这庄子其实不咋值钱的。闺女有那两样,租出去孩子每月也能有点脂粉钱。要是答应这些条件,立马就办!我不哭也不闹,不妨碍您的脸面和前程。要是不答应,那少不得咱去宫门口说道说道了!这外室肚子里才有了,就要虐待嫡子嫡女么?”

    怎么会?闺女也是我嫡亲的闺女?谁舍不得了?

    这边答应着,那边心里苦的不行!用俸禄银和禄米养那么些人……只能说饿不死就罢了!

    然后夫人只说气病了,起不了身了!关了院门不见人!他回去给一大家子说这个事去了,好家伙,爹骂娘哭,弟妹抱怨的。

    他也恼了,“要么去城外,要么就都回老家去!”

    这才都不闹了,老太太说,“别拿东西了,转天你媳妇气消了,咱再回来。”

    回来?

    回来个屁!这夫人立马把这些人用过的所有东西,拿去当铺,典当成银子拉倒!府里只剩下她带着一儿一女,连带陪嫁来的奴仆!

    婆子问:“夫人……咱以后怎么办?”别急!先叫我对着皇宫的方向给皇后磕个头去!没有皇后,咱硬气不起来!

    林雨桐得了密报笑的不得了,心里的一口气似乎也出来了!

    该!就得这样!每个真爱都得男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至于这位夫人,挺讨人喜欢的!林雨桐说崔尚仪,“这样的女子现在不多,你明儿帮我去请一下,我要见见……”

    第533章 明月清风(109)

    这位御史叫李春山。

    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可林雨桐却喜欢这位李夫人,被请来的时候她也拘谨,但并不惶恐。

    林雨桐也开门见山,“夫人娘家是经商的?夫人可懂这些营生?”

    李夫人一脸惭色,“略懂皮毛!家里做的是脂粉的生意,生意不大,小康之家。粗鄙的商户人家,教养松散……叫娘娘见笑了。”

    林雨桐摆手,“夫人不用谦虚!把你请来,是我颇为欣赏夫人见事明白,干脆果决!我直言吧,蒙古的商队已经入境了,最多再有半月就到了京城。这次来的人里,有几位蒙古贵妇。你家是做生意的,该知道这些女子,她们跟大明的女子不同,颇为精干!手里也多有权利!此次接待,宫中的女官不合适!她们平时少有应酬,再加上身份不同,不自觉的,待人接物上会叫人有些不舒服。而军中女将……只秦将军可以!然将军身在西南,军中有要务,脱不开身。朝廷需要几位夫人,帮着我接待客人。”

    李夫人明显怔愣住了,“娘娘……妾身……妾身……行吗?”

    行!我觉得你行!

    “那行!”李夫人起身,郑重的谢恩,“臣妾领旨,谢恩!”

    第一次接触,就这么先把人送出去了。此人会怎么做,还得再看看。

    不过蒙古这个事,真是挺要紧的事!这个李夫人算一个,自家二姐也能算一个。

    五天后二姐出嫁,出嫁后请进宫来再说吧!

    张皇后算一个,她性格柔和,身份高贵,再合适没有了。

    人还是不够,但现在,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再叫人探问探问吧,现有的女官,处理内务是把好手,外务还是不成!

    却说那位李夫人回去,兴奋了半晌才缓过来。这样的差事要紧,但蒙古是啥样,也就是道听途说过!可要是当正事去办,就不是道听途说的就可以的。

    她叫人去请老爷,晚上务必回来,这事老爷是说的清楚的。

    李春山被请去还有些自得,到底是自己的老婆呀!可谁知道,老婆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竟然要出去当差!皇后给的差事!

    不行!

    “凭什么不行?你说不行就不行?”李夫人怼了人,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完呢,李春山直接起身,“我要进宫……”

    进宫干什么?

    当然是……跟皇后请辞!顶撞皇后他没这个胆子,但是决定老婆能不能当差的事,他还是说了算的!

    平时文弱的人,出门就上马,真朝宫里去了!这半夜的,你疯了!

    我可以等!等宫门开了进去。

    把李夫人吓的,赶紧叫车夫套了马车,追啊!把这疯子追回来再说。

    追不回来了,赶到宫门口的时候不见人了!这附近有许多的客栈,给官员提供临时休憩的地方,还带叫醒服务。人家知道来的早了,找个地方猫着去了!把李夫人给晾在宫门口了!想回又不敢回,想等吧,就这么等着吗?

    行吧!就这么等着吧。

    在他进宫前拦住他!

    可这半夜进宫的人怎么这么多呀!天黑漆漆的,一串串的从眼前过!谁也看不清楚谁呀!

    李夫人就问下人说,“这……今儿是大朝?”

    不是吧!前儿才大朝了,您忘了。

    对对对!五日一大朝,今儿肯定不是大朝。

    不是大朝还这么多人来这么早,大明的官老爷们,可真勤快。

    是啊!早几年皇爷在位那阵,一个月能去衙门五天,算是勤快的。现在呢?一年能歇五天,这都不算是出类拔萃的。

    怎么办?找不见老爷呀!

    李春山能叫她找到?马车的目标那么大,早看见你们了。他绕开家里的马车,混在同僚中间匆匆而过,李夫人真没瞧见。

    这不吓人吗?

    把李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要是新律法出来了,能和离,且和离了不影响我儿子我闺女,我就和离!我第一个和离都行!就凭老爷回来骂律院那些人那些个难听话,就知道那律法总是往好的改的!老爷越看不顺眼的,其实人家越是对的!

    她心里可有谱呢!

    这会子心里盘算着,要是李春山真去见了皇后,皇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接待蒙古贵妇,这不仅是差事,是体面,是荣宠,这还是生意的门路!自己赚钱了,不就是儿子闺女有钱了吗?这男人跟傻子似得,谁闹腾你也不能闹腾呀!怕同僚说你,你就假装不知道,这事就到头了。你当你的官,我想我的门路,谁家的日子红火谁知道,对吧?迂腐的臭男人,脑子里跟塞了一块茅坑里的石头似得,又臭又硬。

    是的!林雨桐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难得的想睡的懒觉,结果有人请见,还是御史!

    得!见吧!叫对方稍等了几分钟,她简单的梳洗了就去了前面。

    李春山跪在地上,说话都结巴了,“臣……臣是替拙荆请辞的……娘娘……娘娘看重,恩比天高……可她一普通妇人,愚、笨、蠢,什么也不会!最是没见识的无知之人!什么是蒙古……她压根就不知道!只家里那几口人的事,她尚且都料理不明白。臣子女还不成年,正是需要教导的时候。臣之父母年迈,需她床前尽孝。臣之兄弟合家来投,一则圆了父母的心愿,二来,也全了臣之兄弟之情。如此,家中人多难免事多!再加上臣之幼妹丧夫,日子困顿。甥儿甥女又都年幼,臣不能不照管。臣之俸禄不多,家里的庶务还需她操持……实在是脱不开身!家事尚且难料理,何况朝事?娘娘,将朝事托付给这等妇人,不合适。”

    林雨桐耐着性子听完,就皱眉,“我只问你一句,既然请辞,为何不是李夫人亲自来。”

    “她什么也不懂……”

    “哦!是你替她拿的主意!”

    “臣是夫,臣当然能替她拿主意。”

    林雨桐点点头,问说,“你家夫人是六品的安人,可对?”

    对!

    “安人是不是朝廷命妇?”

    是!

    “本宫身为皇后,召安人进宫,派遣一件差事,你觉得不行?”

    “不是!臣是说她的能力……”

    “你在说本宫没有识人之能?”

    臣不敢!但臣家里确实有难处!

    林雨桐点头,“有难处,是吧?!子女无人教养?”

    是!

    “你儿子在书院念书,你觉得书院的先生将你家儿子教不好?”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女儿离不得母亲……

    “那是说,安人在本宫身边数月,耽搁你女儿教养了?这个也容易,宫里的女官乃为礼仪典范,本宫赐你家女儿一教养嬷嬷,在安人忙差事的时候,代为教养,可行?”说着,不等对方说话,就又道,“对了!还有你父母,做人媳妇的,该尽孝的!”

    对对对!

    “李御史,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忠孝难两全,孝道是大,大过尽忠吗?”

    臣不敢!“更何况,家里高堂离不得尊夫人吗?你兄弟家守着父母却不用侍奉床前,你妹妹久居娘家,也不用侍奉床前,一定得尊夫人吗?既然哥哥带着兄弟妹妹过日子,那该是和睦的一家子!这么一家子,不该是能尽忠的尽忠,能尽孝的尽孝,忠孝两全,也落个好名声叫世人夸一夸,你怎么反倒是阻拦起来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无一项可站住脚的!一大早上的,正事不干,跟你夫人较劲的心却盛的很!我看你这不是对尊夫人不满,你这是对本宫不满,觉得本宫不该插手政务!你也是对皇上不满,觉得皇上夫纲不震,这一点都不如你……”

    李春山咚咚咚的磕头,头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臣……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没这意思就出去吧!大清早的就惹人生气!

    然后脚步踉跄的跑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差点没给绊倒。

    外面等着见皇上的人,清晰的听了个全场。听完了,也觉得这李春山是脑子有毛病!这蒙古要来女眷,本就是皇后的差事!皇室里能担事的女眷少,从朝臣的女眷中选,这是给朝臣天大的体面。

    像是亲蚕礼,这些是不是都得选女眷呀!这就是荣耀!

    要是知道皇后为这个选人,早叫我家老婆给宫里递帖子了,真的!

    这家伙脑子轴的很,别说皇后骂他,就是作为上司的,只怕也瞧不上他。

    耿淑明就混在一堆人里,左右看看,然后起身跟站在外面的周宝搭话,“……娘娘这差事人选够了吗?”

    “您放心,大婚之后,夫人必是要入选的。”

    打趣上了!

    耿淑明呵呵的笑了笑,由此可见自家这位没过门的娘子还是有些本事的。皇后不是徇私的人,能想着用她亲姐姐,必是她亲姐有过人之处吧。

    但今儿耿淑明说的不是这个,他低声道,“我跟娘娘提个人,麻烦您给转达一声。”

    成!您说!

    这位特别爱推举人!

    耿淑明低声说了几句,周宝特别诧异。耿淑明拱手,一脸拜托拜托的样子。

    周宝咬牙,直接奔着皇后那边去了。

    林雨桐就听周宝低声道:“……都是些被蒙古和后金俘虏过,后来又还回来的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几年前,在二郎山聚了不少,后来,山火把山给烧了,就跑到了京城来逃难。她们还是抱团,京城里什么脏活累活她们都干……野的很!”

    懂了!俘虏过的女人再回来没人肯要了!生的孩子大多应该都不是汉人的血统。所以,这些人求生艰难。

    可凡是闯过来的女人,便没有一个是性子弱的。但凡弱了,光是人言就能杀人!

    林雨桐面色严肃,“你去安排,稍后我要出宫瞧瞧……”

    第534章 明月清风(10)

    外城,那么一片卤地上,搭建着一片子低矮的茅草房。

    林雨桐左右看看,问余横水道:“这就是当年打那一仗的地方,下面埋的都是尸骨。”

    是!所以这一片没人来。

    “那也不行呀!这里地势低洼,这一到下雨的时候,一片汪洋的,成吗?”

    可外城如今也是一地难求,除了这没人呆的地方,这些人哪里能占到其他有利的区域呀!收容所倒是能住,但人家显然是不愿意。这些人在京城都好几年了,是当年第一拨逃难出来但留下的人。林雨桐看了跟着的那么些人,“都停下吧,就三几个人跟着就成。”

    余横水马上道:“那我得跟。”

    林雨桐又叫了陈开和陈恩,就你们了,咱进去瞧瞧。

    往前走了两三里路,近前了,才看见这房子都建在整个洼地相对高的地方。

    进了村子,七八岁的带着四五岁的蹲在村口在地上划拉字,一会子工夫,两个大的还嚷起来了,两人争执不下,一个说犬上面这一点在左边,一个说在右边。

    看见有陌生人来了,这才停下来,一脸警惕的看,“客人找谁?”

    林雨桐点了正确的那个犬字,“这个是对的!”

    对的那个孩子马上嬉笑眼看,“看吧!我就说吧!我跟我娘去李家掏大粪,听他家的小少爷说的!”

    小少爷还教你了?

    没有!小少爷家有狗,狗老叫唤。我说狗叫了,小少爷说犬吠了!我问小少爷什么是犬,他说犬就是狗,狗就是犬。还告诉我,犬是大字多一点。

    那咋不点在这边呢?

    这孩子支支吾吾,而后见有生人在,又红着脸辩解道:“满大街的字,就没有你那点写点的。你肯定不对!”

    真聪明!

    林雨桐掏出糖来,几个孩子也不要,小的藏在大人身后,探着头小心的看。

    “拿着吧,找你们大人呢,有点活想找你们干。”

    来营生了呀!

    那孩子没抓糖,先朝村口第一家喊,“谷大娘!谷大娘!来营生了。”

    话音才落,从低矮的屋子里出来一个长相颇为纤瘦的女人,布衣,浑身的补丁,却也干干净净的。猛地一瞧,年岁得有四十往上。

    见到真有客人,便迎了过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您大厅里请!”

    按照她引导的方向,那个大厅,就是用木头搭建了三面墙,茅草顶,一面敞开的大厅。

    里面木桌木椅木板凳,应该是他们平时议事的地方。

    上了里面,谷大娘殷勤的请林雨桐坐了,这才道:“……咱们都是粗人,干的都是粗活!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给咱们活,这是瞧的起咱们!是咱们的恩人!您只管交代,一准给您处理的明明白白的。”

    不提前,只说给干活!这是个极有眼力的妇人。

    林雨桐看她,“谷大娘,确实有个活,要的人多。要是接了我这个差事,别的差事只怕你们得辞了。”

    这妇人面色也严肃起来了,紧跟着就又赔上笑脸,“不怕您笑话,咱成千口子等着吃饭呢!若是差事好,这辞了就辞了……可这不也怕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个年岁倒没什么。只是还有那些孩子呢!”

    可不!刚才在村口的两个大点的孩子,颤颤巍巍端着粗瓷碗过来,捧着茶水:“请客人喝茶。”

    林雨桐接过来,陈开才要伸手拦,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她临时改了方向,把手里的帕子递过来。

    谷大娘如何看不出来,她就看着这个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端着粗茶,一口气给喝了。她的面色温和起来了,就是小地主家的粗使婆子,来了也怕他们腌臜,从不碰这里的东西。为啥修的议事厅呢,就是人家不去家里坐,怕污了她们一般。

    那边林雨桐放下茶碗,这才道:“……你可知道南城城外收容所里,那么些孩子……”

    知道!朝廷从妓官里救出来的,有男有女,小的才两三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罢了。那些孩子都是可怜的,不知道怎么落到那腌臜地方去了。朝廷把这些孩子救出来,这便是大功德了!

    因此她就道,“如何不知,如今还有各地的孩子往那边送!”

    “加起来,初步估计,得有七八千人!里面还有数百孩子,不同程度的病了,伤了,那边地方,大娘知道的,孩子们伤的有些不体面。”畜生东西!

    “况且,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他们将来走出去,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说他们,这都不好说……”

    谷大娘的眼里就添了阴霾,不由的道:“这世上伤人最深的不是刚硬的刀,而是最柔软的舌!”

    是!舌虽无骨,却伤人最深。

    林雨桐就道,“大娘可会瞧不起那些孩子?”

    不能!都是一样的落魄人,世人瞧着一样腌臜,怎么会瞧不起人家呢?

    林雨桐一把抓住谷大娘的手,“大娘,可否带着你的人住过去,帮着朝廷照管那些孩子。”

    什么?朝廷?

    谷大娘再重新上下的打量林雨桐,而后看看抓着她的那只雪白却不算柔和的双手,还有站在她身边不敢动地方的三个随从。眼里闪过几分不可置信,而后慢慢的站起身来,“您是……您是……”

    林雨桐跟着她站起来,“大娘,你们受苦了!百姓遭难,那是皇家的过失!可以说,大娘所遭受的一切不公,这里住着的每个人遭遇的所有不公,都是大明皇室大明朝廷失职造成的!”

    “皇后……娘娘!”她缓缓的跪下,抬头看着皇后。

    皇后的表情颜色,眼神郑重,满是歉意。

    谷大娘摇头,自己被掳劫的时候,当今皇上和皇后还没出生呢!怪谁也怪不到两个娃娃身上。但这一声来自皇后的致歉,还是禁不住叫她泪如雨下!嘴唇颤抖着几次想张口说点什么,可就是一声也发不出声来。

    这双属于年轻人的手温暖而有力,就那么托着她。她想到了被蒙古人掳走所遭受的!她是怎么被糟蹋,怎么被鞭打,怎么被当做女奴,转送到后金。怎么从后金混入关,挺着大肚子怎么一路乞讨,找回了家!她想回娘家,爹爹关了大门,宁肯自己死在外面也不许踏入家门。她要走了,想去夫家瞧瞧女儿……她知道回不了夫家,只是想偷偷的瞧一眼当年还在襁褓的女儿。可惜,只见到了丈夫的新妇,见到了新妇给丈夫生的女儿,找人打听自己的妞妞,才被告知,妞妞三岁上就被卖了!卖了妞妞的钱,给丈夫娶了新人。

    她满腔的怨愤,夜里点了夫家的房子,这才又挺着已经七个月的肚子走了!二郎山上原本有一群土匪的,她是女人被掳去了,她在山上将肚子养到八个月,生下一对儿子。

    土匪要摔死她的儿子,她便杀了土匪。她救了很多被土匪掳劫的乡民,原指望跟他们下山,他们能容她,谁知道她们都知道她不干净!她是被鞑子糟蹋过的女人,生了鞑子的孽种!

    天大地大,竟是没有她和俩孩子的立足之地。

    这些种种过往,不敢去想,想一次疼一次。

    这么些年过去了,俩儿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些过往她以为她都忘了!可今儿一幕幕的,全都想起来了。

    突然之间,那种委屈不知道怎么就给冒出来了,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

    “娘——”

    正说话呢,一个粗壮的大小伙子,手里拎着砍刀就过来了,人还没到,声先道了!

    应该是上茶的孩子瞧见谷大娘跪下了,还哭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急切的喊人去了。

    瞧!这小伙子才跳上来,一群人都冲这边奔来。

    谷大娘蹭的一下站起来,呵斥儿子,“谷囤,不得无礼,这是娘娘。”

    什么娘娘?我才不管什么娘娘呢!

    怒气冲冲都过来了,反应过来了,“娘娘?”

    谷大娘复又跪下,“飘零人叩见大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跟来的才都停下脚步,然后都对着林雨桐打量,有些惊讶,有些迟疑,有些惶恐,最后都犹豫的看向谷大娘,见谷大娘不起,这才都跪下。

    林雨桐叹气,这位大娘真聪明,一个‘飘零人’,一个‘大明皇后’,把他们的尴尬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面一群少年,他们的出身都不算是大明人。

    她看向那身形魁梧的少年,就道,“生在大明,长在大明,便是我大明子民。”

    “娘娘,我们说不出三代先人,我们没有自己的姓,清白跟我们无关……”

    我们读不了书,从不了军,连个体面的差事都没有!那是因为,我们无法证明我们是来自哪里,父母官是谁,同乡有谁,祖上是做什么,我们什么都说不清!

    说不清了,不清白,连铺子里找伙计,都不乐意用他们。

    是啊!没有这些,就没有归属感。

    林雨桐看着议事厅外那么些的男男女女,她就道:“南城外,专划一块地方,设一营——朱字营!朱字营里,一律姓朱,不问三代!”

    谷大娘愕然,“娘娘!”

    起吧!大娘!林雨桐低声道,“那里本就有七八千人,加上你们,成万人呢!改天,我得从里面甄选二百亲随。三年后,我得从里面甄选五千童子军!”

    童子军?

    “对!童子军!”林雨桐回宫之后低声跟四爷把事说了,四爷正在批折子,她凑过去拉了四爷的左手放在她肚子上,“给这个小崽子准备的。”

    有了?

    嗯!有了!

    四爷一喜,手一抖,坏了,折子花了!他这边跟桐桐说着话,那边还在给墨点标注:皇后顽皮,不慎而已。

    折子发内阁,内阁:“……”墨点是小事,就是这折子上散发的味儿,是不是有点酸?

    第535章 明月清风(111)

    有喜了!应该是才上身的。

    太医把不出来,再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之后呢。

    伺候的人还都不知道,这个月该来例假的日子还不到!

    “我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利索了!”桐桐靠在四爷身上,“明儿还得出宫。”

    去南城?

    嗯!

    “下半晌去吧!下半晌我跟你一起去。”四爷摸了摸桐桐的肚子,“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到那份上呢!早呢!

    再是早,这吃喝也得尽量满足才是!

    桐桐如今稀罕什么?水果!肯定是嘴馋了,去年入秋存着的苹果梨的,一到这个时节都走味儿了。

    可这个时节哪有什么新鲜的,清明时节而已,杏花纷飞。樱桃便是早春第一果,这个时节也没熟呢!

    要是往南边找,应该能在四月底有成熟的吧。

    他记得谁上折子说,他们的农场有一片洼地,四周都是坡面,洼地里种的东西比别的地方种的,好似能早熟半个月到二十天。阳坡比洼地更快些,能早熟接近一个月。尤其是果子,更明显。色泽好,且味道甜。

    但这运来是不是还挺费时间的!朕想想,谁去那边出公差,叫捎带回来不就完了嘛!或者,谁回来述职,顺手叫捎带点?这皇上当的,想给皇后吃口樱桃都这么难。

    晚上躺下来,四爷扭脸瞧桐桐,出去了一趟,回来困的很了吧,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四爷的手在桐桐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桐桐说这是个小子。那大概八成真是吧!

    之前桐桐肯定是还调理身体了,这一胎有意要小子的。

    不是爱小子不爱姑娘,是如今的境况就是,有个嫡皇子,人心就安了!一个个的,该干嘛干嘛的,什么皇家传承呀,不为这个争吵了,一切就都好了!

    就像是二哥当年出生,一出生就册封太子一样,这是稳定人心的。

    朝廷需要有个嫡皇子来稳定人心。

    算算日子,这孩子得出生在明年正月。

    明年是泰平四年,也是后金二十年。那么算的话,等顺治爷出生的时候,如今还在肚子的小崽子,得有十五了吧!

    十五岁,成丁了!就算是十八上有孩子……闹不好爷的孙子得跟爷的爷爷是同龄人。

    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

    桐桐一翻身,肚子上的手还在。一睁眼,人家还没睡!不能这么兴奋吧?再不睡就该到起身的时间了。咋得了这是?

    四爷就低声说了,林雨桐:“……”所以你到底是担心你儿子要揍你祖父,还是担心你祖父要揍你儿子。其实不用,你祖父那个性格,说起来还是弱。

    睡吧!你就是闲的!明儿就给你枕头下面塞点安神香,这么熬着真能把人给熬坏了。

    四爷睡前,含含糊糊的还在道:“内阁和军机有,但不到能完全放心的程度。各地的官员,许多都是就地提拔的。他们对咱们不熟悉,咱们对人家也不熟……折子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今年得改进折子,有些走内阁军机,有些不能走这两条路子!还得改进!如今是私人的折子进宫来,非私人的去了该去的地方……这么做还是有漏洞的!上面针尖一点的漏洞,真能掀飓风……”

    明白!

    大明的朝臣跟大清的臣子有个明显的区别,就是一般情况下,大明的朝臣很少跟皇帝咱们拉近一下关系。就是首辅,那也不是说没事了咱在一起扯几句闲的。人家清高着呢,不爱跟你来这一套。

    请安的折子也有,但是得是特殊日子的!比如皇上的生日、皇后的生日,要是有太后还有太后的生日。过年了,上一份贺表。正月十五了,再上一份贺表。该亲耕了,上一份吧!一个节日挨着一个节日,好像还挺密集的!写的文章呢,也是精彩纷呈。年年写,年年还写的得不一样,还别说,挺考验人的。人家写这种东西,还挺谨慎。比如问好,问皇上好,问皇后好,还得捎带的问道爷和张皇后好!问吧,不讨喜。不问吧,又怕有人屁叨。这些东西一写,贺词一写,篇幅凑够数了,可以了。

    靠这个东西了解下面的大臣,不成!

    大清那个时候可不是,别管满臣还是汉臣,上折子比较频繁。有事上折子,没事还上折子,接触的多了,自然就知道谁是什么人了。比如有个大臣,平时没屁事。但还得跟皇帝来往,怎么办呢?没事就上了折子问四爷:您好吗?

    四爷回复:我很好!

    转脸下个月,人家又问:您好吗?

    四爷又回复:嗯!我很好!

    再下个月,他还问:皇上,您好吗?

    四爷:是!我很好!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

    您好吗?

    我很好!

    您好吗?

    我很好!还胖了一点。

    您好吗?

    …………我很好!

    皇上这次有点事汇报,详细的您看一下!

    我很好!

    “皇上,是有个事!”

    “……”MMP的,你终于有事要说了!

    不光四爷遇到这样的事,老爷子不也一样!直隶地界的官,那一年上折子给康熙老爷子播报了半年的天气预报。

    大臣:“皇上,今儿下雨了。”

    知道!

    大臣:“皇上,今儿又下雨了!”

    知道!

    大臣:“皇上,又下雨了,好愁人。”

    知道了!你奏报过了!况直隶地界,京城下雨不下雨,朕瞧不见吗?不用再报了!

    结果呢,这位大臣:“皇上,又下雨了,怎么办?”

    当时四爷跟她说的时候没把桐桐笑出个好歹来。因着这大臣播报的太频繁,直隶距离京城太近了,有时候,折子在宫门口积压了几天,才一块送到皇上跟前。这分拣折子的时候,有时候就把早前的折子压到下面了。于是,皇上看的折子时间是反着的。

    皇上,六月二十三日,又下了大雨。

    知道了!皇上耐心的批复了,还表示你那个地方下的并没有比京城内更大。

    折子发还了,结果晚上了,又是这家伙的折子:皇上,六月十九日,雨较小。

    把人烦的不行不行的,但你不能斥责他!只要他有事没事,啥事都愿意给你絮叨一声,坐在上面心里还算安稳。这种大臣只要处理事情上没出折子,不就是有点絮叨,老爱往上凑的毛病吗?担不起大事,但这种人一般也坏不了大事。

    不要小看一个折子,这种折子往往把一个人的性格反应的淋漓尽致!皇上不可能见那么多的大臣,在内阁和军机还不牢靠的时候,什么都不敢放松。

    尤其是军垦,这玩意不能大撒手的。要想不被下面糊弄,在尽量不用‘特务’的前提下,掌握下面的人,进而从下面提拔靠谱的人,就显得尤其要紧。

    没错,四爷就是这么想的!人家不跟咱交心,怎么办呢?咱主动跟人家靠近嘛!

    第二天早上,给江浙总督批复折子的时候,林雨桐就留意到,四爷的批复中就多了许多温情的东西。说爱卿啊,你是北方人,如今却在南方为官。朕知道这个节气,南方多雨又潮湿,跟你去的太医上的折子,朕和皇后都瞧了。知道你痹症又犯了,担心的朕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现在呢?好点了吗?皇后已经盯着给你配药了,朕打发了禁卫军给你送药!再送一太医过去,一定得按时吃药,不要让朕挂心。另外,还给你带些辣椒,是去年皇后在宫里种的。江浙不食辣,想必你也不习惯,此物不能多吃,偶尔吃点,解解馋吧。今年你不能回来述职了,明年吧,明年无论如何得回来,倒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朕想你了!

    等给耿念秋回复的时候,又不同了。说是四川的柑橘甚好,送来的米每顿都吃!要是不麻烦的话,再送上十斤糯米,几十斤花椒来!

    还跟人家诉苦,说:不是朕嘴馋,是皇后最近口味有点怪!麻辣这一口爱极了!昨儿还做了一道麻辣鸡丝,甚是美味。论起花椒,皇后极爱四川产的!前儿又跟朕说五月节,要包些粽子送人!朕不得不从爱卿讨要些,好在爱卿不是旁人,不怕叫人知道皇后虽瞧着有胭脂虎之态,然则是一个爱娇之人。

    林雨桐:“……”你这样会把大明的朝臣搞蒙圈的。

    是的!

    这些折子很多都挺远的,等拿到手里需要点时间。

    最早拿到折子的是通州的知县,这位马县令拿到四爷批复的折子,那是又哭又笑。皇上在折子上说了,知道距离京城这么近做知县,你战战兢兢的,就怕哪里做的不好!没事,好与坏,朕都看在眼里。真有难解决之事,多问是没错的!

    又在折子上说:通州码头之事,你提的甚好!上折子给户部申请资金吧,朕会过问。

    马县令家世代为宦,他爹做到过侍郎。如今老爷子还在后衙住呢。他拿了折子,就往后衙跑,“爹啊……爹啊……您在万历一朝,二十年的为官生涯呀……皇上亲批的折子,您见过吗?”

    没见又怎么了?没见才是正常的,内阁的折子送进去都不一定搭理,你爹我算干嘛的!嚷嚷什么呀嚷嚷,皇上亲批的折子,你见过呀?

    见了!这就是!

    老大人拿着折子,“……是那个御前什么行走批的吧?”

    不是!这就是皇上的字。您瞧瞧这个字,这是别人能替代的吗?再说了,不是皇上亲批,敢用这个印章呀?

    这老大人顿时就捧着折子,噗通跪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您别万岁了!儿子要不要回复点啥呀?

    回!回!一定得回!

    林雨桐看着那一份份肉麻兮兮的折子发出去,她都想呵呵!最后谁遭罪谁知道!

    四爷却洋洋得意:快了!很快就能把那些不乖的,全都踢出去!

    第536章 明月清风(112)

    城南稍微偏一些,有一皇庄。皇庄紧靠山林,后面原本是成祖预留出来的,狩猎的地方。里面也养一些野兽,得闲来消遣一下。后来,皇帝连皇宫都不出来,谁来打猎呀?这地方一直就用铁网子围着呢,周围都栽种的是荆棘,从那个时候到如今,这都多少年了,荆棘都长成了一面巨大的墙,把里面给隔开了。皇家又一惯的奢靡,这鹿呀、熊呀,各种的珍奇都在里面养着呢。像是熊,那是关在铁笼子里的,但像是飞龙一般的东西,还得亲自抓才行!因为这个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中饱私囊。这片的产出,一年得有多少呀!后来,太监们不是被清理了吗?这里就只剩下一些年老又老实的看场子。

    林雨桐原本是想把这里恢复成猎场的,以后每年还得来。但是这些孩子当时没法安置,去哪里也怕别人冷眼相待!救人只是第一步,在这么小的时候,心理上去关注,才不至于心性偏了!这位谷大娘和这一群人,当真算是意外之喜。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里地方空旷,练兵有地方,种植有地方,山里更是宝库,光是自然繁衍的野鸡兔子这些,解决了很大问题了。若是再能放养种苗,这地方养这一万人口是真能养下的。

    至于狩猎,另外找地方吧!

    再说了,四爷并不认为现在关注狩猎是好主意!一步一步来吧!

    两人带着人出宫,从冒芽的荆棘墙绕过去,走了半圈才瞧见门。

    高桂英和红娘子他们先看顾这些孩子,太医院一半的太医抽调来,昨天夜里,谷大娘就带着她的人直接来了这里,如今正忙着呢,带着人想办法盖房子呢。

    只谷大娘带着几个人过来了,其他人该忙就去忙吧。

    知道四爷是谁了,好半晌从地上起不来。

    起来能说话了,谷大娘才说情况,“……这么好的地方……能自己养自己的!林子密实的人……如今这天儿,动不动就涝了,动不动就旱了,这里不大要紧,能扛的住……”

    嗯!房子呢?还缺多少?最近夜里还是冷,不能住户外呀!

    谷大娘就指了指地上,“住地坑,两天就挖出来了!顺便一烤,比以前住的好的多!房子慢慢盖,赶在入冬前,肯定能搬进去。”说着就又说那些孩子,“五岁下面的,我想着,咱们家家都分着领养了!那些孩子……不能散养到一块……要不然,老畏畏缩缩的。咱这么些人,孩子也都不一定是我们生的……好些小点的,都是捡来的。有投奔来的小乞丐,还有些是这几年的流民,有些因为生的是丫头,就弃了!但咱们是苦命人,有咱的规矩!瞧见不要,被遗弃的,别管是残的、病的,见了捡回来……您瞧,一家六七个孩子的都有。这里这些小点的孩子,长大了很多事就忘了!家是孩子的胆,知道有人疼,有人护,那心气自然就长起来了。”

    说的好!

    叫高桂英带着,去看了这些孩子的情况。孩子小,忍耐的能力有限。有些伤就是不能老动,而且,最好要清淡进食,最好别吃一点东西,先饿着,叫伤口先长起来。可孩子忍耐力不成,瞧瞧,没到跟前呢,就各种的哭声传来。

    高桂英皱着眉,“最难管的其实还是孩子……”

    这就已经不错了,他们不知道善恶,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有些孩子平时过的很好,他就以为那就是好人。突然换了环境,反倒是最难适应。

    反倒是那些缩在角落,忍耐着一声不吭的孩子,这种孩子是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颠沛流离。在哪里都行,眼睛闭着,什么样的日子好似都能忍受。

    便是心肠再狠的人,看到这些都不由的心跟着颤了颤。

    这间是男孩,睡在最外面的孩子,也才五岁,白着一张小脸,在林雨桐的手去碰触他的时候,他明显的要躲,但是强忍住了。等发现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的时候,他才重新放下戒备。

    红娘子低声道:“他很怪,伤口恢复的最好!按说已经无碍了,今儿低烧也退了,但是早上还是只喝了一碗米汤……”

    林雨桐抬手摸脉,没事,这孩子的身体好了,“好好吃饭!吃三顿饱饭,就能出去玩了。”

    这孩子一把攥住林雨桐的手指,浑身都开始抖,“……求求……求求……我吃一点点就行……我不想回去……”说着,坐起身来,趴在就磕头。

    林雨桐一下子把这孩子抱起来,轻轻的拍他,“这是家,哪也不去!你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孩子,被人给抢去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还能送你去哪?”

    好些孩子好像都懂了这个话,竖着耳朵听着呢。

    这孩子憋着嘴,像是在确定林雨桐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雨桐点头,是的!是真的!

    这孩子的眼泪唰一下下来了,“我乖……等我娘接我……”

    好!等你娘接你。

    从里面出来之后,太医才过来,“这些小子还罢了……那些女娃子……治好了之后,终生只怕是难有孕……”

    林雨桐摆手,不叫她再说了。四爷没进去,叫桐桐进去瞧瞧。

    等桐桐出来后面色严肃,“先试试……长期调养看看……”

    若是偶尔遭遇不幸,孩子小,不曾伤及子宫,只要心理不留下阴影,还不妨碍生育。可若是长期……一些损伤的器官本就没发育好,再加上长期处于一个感染的阶段……只能说是尽力。受孕的概率比正常人小的多,生产的风险却比正常的女子大的多。

    谷大娘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想到她那个被前夫卖给人牙子的女儿了。

    林雨桐把娘子军先留在这里帮忙,等步入正轨了再说其他。

    两人又去窗户外看了那些大一些的孩子,这些孩子身体无恙的,都在念书。

    红娘子低声道:“那是咱们请回来的先生……”

    拄着拐杖,身有残障,从哪找来的?

    “马市上!他常一个人在马市边上,高帅说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会给牲口瞧病的,常年在那儿混饭吃!我着急找先生,一听是教谁的,没人肯应!又恰好碰上他了,就给拉来了……”

    四爷打量了这人两眼,也没打搅他给孩子们上课。

    而女娃们那边上课的,是个林雨桐意想不到的人,“你说谁?”

    就是那个跪过宫门的柳自华,“她找来的,不要银子俸禄,就想住在这里,教教孩子。我想着,她那般的容貌,只怕骚扰她的人该是不少。想寻个托庇的地方,就答应了。来了也不教风月场上的东西……”

    听出来了,她在教这些姑娘怎么染布。怎么从植物里提取颜料,然后染布!

    以前,这是风雅的消遣。但是真要去用,也算是谋生的本事。

    “还教什么了?”

    教百家姓千字文,教算筹,“有些姑娘知道那是柳自华的时候就说想正式拜师,学琴棋书画。柳先生说,那东西是最无用的,字能认,提笔会写,心里会算,给你一块布,能缝成一件衣,给你一把野菜一把面,能做熟了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实用!她说,她学了一肚子这些东西,不过是跟那会讨巧的猫一样,叫两声,动听了,主人给喂一口。生气了,被人踹一脚!能当人了,又何必再当个玩意。”

    林雨桐点头,说红娘,“那些十一二、十二三的,不好教了!若是不肯学,吃不了苦,还想着以前那种锦衣华服的日子,那便不用勉强。你跟她们谈谈,可以不用心学,只要不捣乱。十五岁之后,送她们出去,自谋生路去吧!这些姑娘心眼不少,那边来的都是大小伙子。别弄出什么事来。”

    “谷大娘非常警惕,划分了地方,这些姑娘在的地方不许小子们靠近!想来她的人她叮嘱过了。”

    嗯!

    这边说着话,一转脸见四爷带着王成往一边去了。这么一瞧才发现,几棵树的后面,有个帐篷。

    那帐篷——汉人很少会搭!

    红娘子见看那边就道,“是个哑巴!也是谷大娘的人,说那是个哑巴,从西北逃难的路上捡的……”

    哑巴?

    四爷走过去,跟忙活着的人面对面,于是张口就用满语问了一句:“满人?”

    这人蹭的一下抬头,一把的大胡子遮住了脸,随即又低头,假装没听见。

    “起来吧!”四爷拍他,“跟我走!”

    这人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戒备。

    “想留在这里?”四爷问他。

    这人朝那些忙着挖地坑的人们看了一眼,到底是开口了,声音嘶哑,但确实是说的满语,“……他们不知道我是满人。”

    想到了!“出现在西北?还是早些年的时候,得自由了又不回关外。除非你不敢回去?你不是一般人……”说着就看了一眼他,“你站在这里的姿态说明,我说对了!”

    这人眯眼,手抓着腰带。王成要挡在四爷身前,四爷拦了,说此人,“你的腰里不再有腰刀,走吧!”

    “不要牵连别人,我这就走!”

    四爷又指了指光着膀子干活的几个小伙子,“都是你的徒弟吧?刚才瞧见他们嬉闹摔跤了!看那动作,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眼睛真毒!这都能看出来!

    这人站在四爷身边,“你不要想着我会出卖这里……不会!我的主子获罪死了,我是无主的猎犬,要不是这些人救我,我早死了。”

    你主子获罪了?你的主子是哪个?

    “大金国汗王长子,你可知道?”

    褚英的家奴?!可后金此时的政策是罪不及子女,“褚英的儿子杜度和尼堪你们的朝廷一样在重用。”你怎么跑出来?四爷正在这里问着呢,见桐桐来了就笑道:“瞧瞧,褚英的家奴。”

    褚英家的!那这渊源不浅!

    不仅是说四爷,还有桐桐。

    关系是这样的:褚英生子杜度,杜度的次子叫穆尔祜,穆尔祜有个行四的女儿,这个女儿嫁给了内大臣乌拉那拉费扬古,然后生下了一女就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

    这不是觉得有缘没缘的事,而是觉得别管是满还是蒙,没大碍留在身边——之后有大用!

    可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呀,这就给撞上了!

    好事啊!

    回去的马车上,桐桐问四爷:“你想用这人……干嘛?”

    四爷也看她,“你想用他干什么?”桐桐也朝他笑,就是不说!

    然后两人同时伸出手来,从小几上一任抓了一只笔,给手心里写字。写完同时放下,亮出手心,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就笑。两人的手掌一握,手里的字瞬间一片模糊。之前写的什么,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

    王成被这笑声给感染的,还在外面问了一声,“娘娘,您这是笑什么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下车的时候发现俩主子的手上都乌漆墨黑的,这咋的了?

    四爷故意板着脸,没言语。

    桐桐笑道:“皇上想批折子,我嫌弃在路上伤眼睛,拉扯了一下,手都蘸到墨里去了。”

    怪不得呢,笑的那么高兴。

    带回来的这个人,四爷先带在了身边。一身禁卫军的衣裳,在御书房当值。坐在角落里,不注意谁也不知道那里坐着个人。他听得懂,只是不会说而已。

    这一天,就见王成那死太监,带着个白皮肤黄头发褐色眼睛的人走了进来,这人长的,跟咱都不一样!他几乎是本能的就站起来,从哪弄来的黄毛怪。

    是的!被带来的是汤若望。

    “皇帝陛下!”他欠身行礼之后要跪拜,四爷过去扶了,“按照你们的礼仪吧!要见你,一直也没见,但也没叫人教你礼仪。所以,按照你的习惯就好!”说着就跟王成说,“去叫娘娘来,就说汤若望先生来了。”

    是!

    王成出去的时候多看了这黄毛怪好几眼,皇上何时这里礼遇这么一个人了。

    这会子跟娘娘一说,娘娘也惊喜:“是吗?汤若望进宫了。走!”说着,拎着裙摆就走!

    崔映月皱眉,“娘娘的例假好似就是今儿……一直都挺准的!今儿怎么没见言语。”她去找崔尚仪,“……娘娘的小日子很准,准准的二十八天,来了到结束,三天而已。从来没错过!可今早娘娘没言语,床上也是干净的。”

    崔尚仪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呢?”

    我就是不懂才问呢嘛!要不要请太医来?

    是啊!该不该请呢?娘娘这是急着见谁?

    说是一个洋和尚。

    洋和尚?念的也不过是洋经,谁听的懂!

    第537章 明月清风(113)

    这个汤若望的用处很大,很大很大!

    但眼前四爷得把他当个借口用,得叫更多的人去相信,朝廷随时能提前预警灾难,那是有来处的。

    要不然,朝臣心里都得有想法!如今是一件事挨着一件事,暂时没人往这些方面联想,可是之后呢?

    再加上,接下来的两三年,自然灾害更加的频繁和诡异就是了!

    什么冰雹一般的雨雪,黄河发个水,这都是小事。

    关键明年京城可能有一场极大的地震,这个地震的日子,很不巧,很可能就是桐桐肚子里这个孩子出生之后没多少日子。

    这边生一嫡长皇子,然后京师地震,连龙椅都震倒了!这是吉兆?天下人的嘴呀,瞧着吧,好似不把孩子溺死,都不能解了这个困厄一般。

    再过一年,多地大旱,蝗灾,好容易入了冬了,西北连续三月大风大雪,屋子塌了多少没法算,那雪已经过了房顶了,塌不塌的要紧吗?又一年,京师有一场大爆炸。那爆炸诡异到后世也没有准确的解释。从记载看,说是大地很突然的就大震一声,然后天塌地陷,天突然就黑了,犹如黑夜!说是从顺城门,一直到刑部街,这个长有三四里,周长得有十三里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化为灰了!那地方有个王恭厂火药局,说那里最为厉害,尸体一个摞着一个,火一起,尸体在火里焚烧的味道,那个气味冲天。天上炸飞的除了砖瓦碎片,还有人头、胳膊腿儿。诡异的是,头在长安街,胳膊腿儿在德胜门外,甚至有说,有巨大的木料,一直被炸到了密云!密云有多远呀?距离京城一百六十里路呢!比这更夸张的是,说是石驸马街上一五千斤重的一个石狮子,被这么一震,直接给震到城外了。还有些没全尸,身体好好的,但是身上的衣服没了!昌平的校场上发现了很多的衣服、器皿、甚至于首饰银钱,不晓得是怎么就落到那里去了!昌平距离京城就是走直线,也有六十里呢!这么一场灾害,多少房屋毁了这都是小事,死的人五百多口子人,好似都不算多。但这个诡异的爆炸,对人心是个什么影响呢?【1】

    有人说,是陨石,落下来的时当时给的定性是火药爆炸,但咱也懂火药,咱很懂火药,桐桐更是用火药的行家,试问一下,什么火药的爆炸之后,是这个效果呢?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的。有人说,是陨石,落下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这地方有个火药厂,再加上温度高,点燃了火药厂。有人说是飓风,要不然怎么可把东西炸那么远?还有人说是刚好地震了,地震导致了火药厂爆炸,两者加持起来就是那种效果。更有一种人认为,说这是地球内部核爆炸了。

    但不管是哪种,咱防患于未然吧!火药局已经迁走了,迁入大山里去了!等闲不许人进山去!严格他们的管理,谨防意外发生。但是不管怎么小心,总还有意外的,对吧!万一真是后世猜测的那种,是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灾害的灾害,那顶多就是少了火药那一项,可其他的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尤其是叫人惧怕的,周长十多里的地方,瞬间化为齑粉!

    齑粉状啊!细粉、粉末!这像是爆炸吗?

    所以,四爷得的定性就是,防着真诡异的出现这种灾害,咱们怎么办?

    从大皇子出生,不停的有不祥的事发生。一年两年三年,以现在这些读书人的脑子看,这就是大明要完了!不是叫咱下罪己诏,就是要拿孩子说事!

    这种的,你说怎么办?既然心里很清楚要发生什么,就得杜绝他!

    我不能现在突然就公布,避开吧,哪里哪里要地震了?那成了妖了!

    弄这么一个懂天文的洋和尚,叫桐桐没事了也去天文台上站站。叫洋和尚知道桐桐于天文上有能为就行了,咱也顺势用用洋和尚的口!只当是桐桐从洋和尚那里得来的‘灵感’吧!

    洋和尚不多想,下面的人只会以为咱是从洋和尚那里得来的,偏抢了洋和尚的功劳!

    怎么想都行,只要别说我家崽崽不吉利就行!得变害为利,孩子一生下来,得叫大臣觉得,好似大明有如神助。便是灾难不断,但至少信念不灭。要不然,把人的心气都给摘了。

    所以,跟洋和尚交流的不错,四爷给他了一个天文馆博士的待遇。洋和尚嘛,这个待遇像官又不是官,偏如今的博士、大博士、少博士,只要是宫里给的,那就很受人尊敬。

    朝臣也不用为使用洋和尚的事絮叨了,咱的目的也达到了,汤若望也觉得颇为高兴。

    只在角落了看了全程的哈鲁,觉得哪里怪怪的,问说,“大明什么人都敢叫他做官?”

    是!大明什么人来都能做官,只要有本事!御前行走里还有俩彝人呢,你又不是没见过,“洋人可以,你这个满人可以,回头找个蒙人来,也一样可以!”四爷就说起了唐太宗,“他驾崩后,名将阿史那杜尔就自请为主上殉葬。他原本是突厥的首领,与唐为敌。当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了大唐,大唐皇帝对他宠信有加,等太宗去后,各部落首领,削耳的削耳,断指的断指,用各自部族最隆重的仪式追思主上……阿史那要殉葬,太宗的儿子李治没答应,说是早就不叫殉葬了,这是不仁!但还是感念阿史那和这些首领的心意,给他们塑像立在帝王陵边上,继续陪伴帝王。后来,阿史那因病去世,他的陵寝就在帝王陵边上,作为陪葬陵墓。一个外邦的首领,忠心若此,他站在大堂的朝堂上,谁也没觉得他是外邦人。来大明者,便为大明子民。你遵守大明律,大明自然护佑你。”

    哈鲁又不言语了,坐回去了。

    四爷敲了敲桌子,招手叫他过来。

    哈鲁还是过来了,就见这位大明皇帝的手点在地图上,“你从后金出来,去蒙古做什么?为什么从蒙古出来,绕大明,而不是直接从草原穿过去,直接回家。”

    哈鲁不回答,只问说,“蒙古商队已经距离京城不远了?”

    是!已经到了直隶地界了,就这一两天了。怎么了?

    “蒙古科尔沁……成吉思汗后人,黄金家族!”哈鲁轻笑,“有它在蒙古,你们休想跟蒙古真正的结盟。”四爷笑了一下,朝哈鲁摆手,“去吧!吃饭去吧!”

    哈鲁直接出去了,走出去的时候还狠狠的撞了王成一下。王成白眼一翻,恨不能掐死着大块头。等回头去看皇上,却见皇上还是对着地图发愣。

    林雨桐拎着食盒过来的时候,四爷都没挪动地方。

    这是又想什么呢?

    四爷叹气,“想李世民。”

    想他干什么?

    四爷对着地图,起身,手在地图上流连,“这里在唐时叫突厥……”

    这我能不知道吗?

    四爷在一小块上一点,“这里曾经有个部落,叫薛延陀。当时大唐初立,又刚好赶上关中大旱,灾害频发!渭水之盟之后,大唐的国库空虚,但突厥之患,却丝毫不减。大唐遇到灾害,突厥恰好也遇寒流,牛羊死亡无数,资源缺乏,导致突厥内乱。薛延陀这一部的首领连同回纥、同罗,一起反了。其他人都推举薛延陀的首领乙失夷男为可汗,但这个乙失夷男不敢接。”

    懂了!就是反了,但是打出这个旗号,却又不敢。

    “李世民抓住这个机会,派人册封乙失夷男为可汗,送去了诏书。并赐给了他象征可汗权利的巨鼓和旌旗。”

    这就是先承认他的合法性,然后相当于从突厥身上划拉了一块肉!

    “随后,乙失夷男就给大唐朝贡,然后对外公布了,说是建立了薛延陀汗国。”

    林雨桐便是读史读的不细致,也知道这么一分化,而后有薛延陀等汗国作为小弟,里应外合,然后把突厥给灭了。

    是的!

    “所以呢,你觉得这个法子能行?”然后打算土法炮制,用在蒙古身上。

    不行吗?招数不在新,有用就行。

    关键是,“这片土地上,数千年来上演了太多次的分分合合。再多的战略,再精彩的战争,可要是以咱们的历史去做参考的话,你就觉得,这些战争那个套路,一定能在咱们的史书上找到范例。”变的人,变的是交战国,变的是武器,但只说战略思想,真的,能逃出咱们历史记载的战争案例的,其实不多。

    林雨桐仔细琢磨了琢磨,还真是!

    她不由的就想笑,“要是这么一说,那这东西都是明摆着的!难道关外那边,瞧不出来。”

    瞧不出来的那位在位呢,他不读书,不读汉人的书。他知道天可汗,但他真不知道天可汗的那些过往。

    而瞧出来的那位,他读书,特别爱读汉人的书,可惜无奈呀,他不现在还不在位。他说的,上面那位未必肯听!

    咱们得抓紧这个时间差呀!

    林雨桐就点四爷,你是真坏!笑话你家老祖宗不读书呗!你要真把这一招用出来,说不定你家高祖能真心实意的夸你一句聪明呢!这就有意思了!

    四爷嗤的一笑,普通人不往这方面去想,觉得这一招高明就罢了。要是作为一个帝王,也夸这一招聪明,他只能说: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嗯呢!咱不笑话人家,毕竟建国时间那么短,没见识就没见识吧!

    第538章 明月清风(114)

    “落雨了?”

    是!落雨了!

    林雨桐一起来,就觉得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有些潮湿,鼻尖也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泥土的腥气。

    这必是落了毛毛雨了。

    崔映月急匆匆的进来,“娘娘,您得慢点。”这小日子到了,一直也没见来。八成真是的是有喜信儿了。

    内宫女官条条框框都开始安排上了,恨不能一顿吃了几口什么东西都要详细的记录一番。把林雨桐给烦的呀,“打发人去找朱大人,去看看使馆里的陈设怎么样了。尤其是女眷住的地方,再晚去的话,朱大人都该出门去迎客人了!跟我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呀!”

    不是!娘娘,您这肚子!

    “世上生孩子的女人多了,谁家像你们这样呢!孩子在肚子里我不知道要紧吗?去吧!好好的办事,有大明在,他生来才尊贵。没了大明,他何必来这一遭呢!”

    娘娘!这话可不敢说的!

    张宫令在外面站着搭话,林雨桐撩开帘子出来了,“去吧,少叫我在其他地方操心,就是帮了我大忙了!你们要是不去,我就得出宫。是你们去还是我去,你们定。”

    行吧!可算把一群人打发了。

    崔尚仪还问说,“请李夫人、耿夫人、谷大娘一起?”嗯!请她们一起吧!谷大娘挑出来的那些做翻译的姑娘小子,给安排统一的官服。

    是!

    朱运仓带着人去驿站迎人去了,商队乌泱泱的,绵延十多里。打从一入镜,就有各地的驻军交替护送。

    这个护送,当然也是看着的意思,怕有个万一跟当地的百姓有了摩擦。

    而陆恒更是去两国交界的地方接人去了,带着他商队的人一路带路,带往京城来。

    朱运仓把驿站看了一次,就急急的问说,“陆大人没说大概什么时辰能到?”

    “最快也得下半晌了。”

    可这地界,货物也排不开呀,“马上着人清理会场!请衙门着人协助,货物今晚入场,着专门看守,小心走水,但也得注意这雨,别湿了人家的货。”“各地的商户都到了,带的货也不少,他们都有他们的货仓……或是各省的商会货仓……”

    朱运仓一拍脑门,就说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呀呀呀!忽略了呀,朝廷该有自己的货仓的!

    他快速的记下这一条,回头得上折子的。现在事情还得办,“若是无法保证货物不被雨淋,就得跟各个衙门借用收容所了!”

    收容所便是人不多,但也总有人去的!真要是谁起了歹心反而不好了,“跟各个商会借地方吧!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们自有法子的。”

    朱运仓就多看了这小子一眼,“那你去办,办好了,我自去给你请功。”

    大明压根就没办过这样的事,自来都是别人来朝贡带了什么,然后宫里一接收,就完事了。如今不要人家的东西,却邀请蒙古和各大商家来这里办什么交易会,从没弄过呀,咋操作咱也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距离京城四五里路了,远远的看见一座城池矗立在不远处。

    “那就是你们大明的都城。”坐在马上的大胡子壮汉问陆恒。

    陆恒就笑,“是!那就是都城。”

    这大胡子身份不一般,他是蒙古左翼三万户大臣锡尔呼呐克台吉,在蒙古身份举足轻重。是林丹汗的近臣之一。

    “皇城外扩了!”锡尔呼呐克台吉指了指已经能看清楚的民宅,笑问。

    陆恒就说了,“各衙门的官员都在城外住,那里是农场,那里有个军垦……”

    官员住在城外?这位台吉哈哈就笑,“城池坚固,自来便是护民用的!真要是有人攻占城池,城外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陆恒就笑道,“您看不见的地方,设有神机营!火炮的射程如今有多远,小臣现在也不好说了!回头您问问我们的皇帝陛下,许是您也能见见也不一定。”

    锡尔呼呐克哈哈就笑,抬手拍了拍陆恒,“玩笑而已!玩笑而已。”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不少!这里不像是传说的那般富裕,但也不是早前以为的那么羸弱。一个军垦,把人的心牢牢的捆住了,一心向着朝廷。

    只要肯为朝廷打仗,家人就能得到照顾。这样的承诺,蒙古可给不了。

    他心里警惕这样的大明,这是极容易蛊惑人心的政策。他觉得,他回去得跟大汗提一句的,后金是要杀人夺族,可大明意在攻心。

    朱运仓在驿站外,接到了这一行人。热情的把人往里迎,感觉的出来,这位在蒙古位高权重的台吉,并不见桀骜之色。

    见了礼,人家还能说几句汉话。

    人请进驿站,东西先叫运出去。

    蒙古的将士牵着马不动地方,这位一抬手,才都让开。

    等把人安排好了,尤其是下了马车的四五个贵妇,朱运仓这才拉了陆恒去外面说话,“明儿一早进宫之事,陆兄得安排。宫廷礼仪皇上和皇后不讲究,但也不能过于桀骜!尤其是得在大朝上,若是真是傲的过了,皇上能容,朝中的大臣您是知道的,怕是不能容!对蒙之策,朝中若再起反复,这便是咱们的错了。”

    陆恒低声道,“不要小瞧这位台吉,他可不是莽夫。这些贵妇是跟咱们娘娘做生意来的,谁都跟钱没仇,放心吧!”

    因为有贵客,今儿的大朝,桐桐肯定要去的。很少大妆的她,早早起来就大妆了起来。今儿这个大朝,时间拖的有点久。大明是习惯早朝,天不亮就起来上朝的,但是不能要求客人起那么早,等天亮了,人家才入城,然后直奔皇宫。

    所以,这大朝的时间就久了一点。

    四爷先说黄河,去年哪里溃堤了,前面哪里改道了,叫人探查过了,以如今这个改道,水流的方向和冲击,哪一段最容易出问题。

    四爷点出几个地方来,“这都是算过的,不要大意!内阁下折子督促提醒,工部派人下去。时刻盯着水位和堤坝!若发现有风险,果断的先撤离百姓。只要人员不受损,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不要担心判断失误,叫那么多人白折腾……人命比天大,一丝风险咱们都不能冒……”

    说了正事,朝堂之上也不安稳。

    这个御史又参奏,说是一姓王的御前行走,于孝道上有亏!为啥这么说呢?他就说了,这个人过继给伯父,如今当官了,养伯父伯母,但也不能不管亲生父母云云。他亲眼所见,此人将亲生父母以及亲的兄弟姐妹赶出家门云云。这样孝道有亏的人,怎么能在皇上身边?皇上,您是要被这些佞臣带偏的。

    这还是说四爷在孝道上有亏的意思。

    这边参奏了姓王的,紧跟着又有人参余横水。说余横水以权谋私,将他的族侄安排到禁卫军里,一安排就是三人云云。

    林雨桐坐在上面,觉得此人其实在内涵自己。是说自己当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林家的人,林家的亲眷朋友,林家的姻亲,包括李贽的学生等等,都开始崭露头角了。

    这是有那么一小撮人,从小处着手,开始试探自己和四爷的态度了。

    说真的,这两位御史,以现在的道德标准去评判的话,真能成为‘圣人’。孝子、娶一位夫人,不纳妾。住着朝廷给的屋子,领着朝廷给的俸禄。女儿嫁人没什么像样的嫁妆,儿子念书了,都有秀才功名,其实以现在的情况,去考书院,或是在一些地方找个差事先干着都行,朝廷给俸禄嘛。确实因为缺人,只要能力尚可,在一些事务性的事上,很乐意用这些人的。

    当爹的当官,儿子也不是没‘学历’没能力,你叫他去又能怎么的呢?

    人家不!人家就叫儿子在安守本分,然后去开荒种地补贴家用。

    做官,一文也不贪污。便是衙门供应饭食,偶尔有人觉得多拿点,晚上垫吧一下,他都要参奏的,觉得这就是一种贪!

    道德洁癖一样!

    像是姓王的御前行走,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就觉得他不吉利,要把他溺死。是他伯母不忍,说是一条命,给我们家吧!于是,就给抱去了!他父母以把儿子给了大哥家为由,分家的时候要占长子那一份,这王家的长子也答应了!农户人家,人家有亲儿子,可一家子见他有念书的天分,一门心思的供他念书。每次考试前,都得拿钱给亲生父母,人家上门讹钱,说不给钱就去衙门告他不孝顺。这种的关系,就吸血鬼似得,要真管了,糊涂成这样,四爷能把人挑在身边吗?

    还有余横水这个事!他爹早没了,他母亲是寡妇养他大!族里是帮过他的!他把合乎条件的子侄安排进来,说一句举贤不避亲,也能说的过去!对吧?要是拿道德的尺子卡人,谁也不成呀!

    可朝堂就是有这样的大臣,以高道德标准自律,也用以衡量别人。

    咋办?

    谁对了?谁错了?

    坐在上面,有时候难就难在。这个人真的不是坏人,也不是坏官,但你就是无法用他!

    林雨桐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叫《老残游记》。这里面有一些故事,是说清官之害的!清官道德无瑕疵,所以,总能从别人的道德里找到瑕疵。一旦有瑕疵,他下手又狠又稳,把人关在窄笼里,头卡着,脚尖站着,说是罚站,可站累了,稍微一调整,人就吊起来了,然后就那么死了。

    如今,她从大明的朝堂上,闻到了这个味道。

    贪官是害,可像是这样的清官,于朝廷难道是有益的!

    感觉想做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罢了这俩御史,瞧着吧,少不了有人嘀咕四爷昏聩,任人唯亲!

    四爷摁住桐桐的手拍了拍,稍安勿躁。朝堂就是这样,没有这样的问题,还有那样的问题。急什么呢?就听四爷道:“……两位爱卿奏报的,朕知道了!将你们放在御史台,委屈了!拟旨,着二人即日前往京郊劳改农场报道,那里还缺劳教博士!那些贪官污吏,只耕种,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有没有真的悔改,得有专人去辨别。咱们不打人,不骂人,该劳作的时候劳作,但该上课的时候就得上课,礼义廉耻,得叫他们重新去学。”

    说着,语气都温和下来了,“爱卿呀,人有善恶,事有对错。善好扬,恶最不好管教。能将那些人引入正途,便是你们的功德!朕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可惜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要找这么正直的君子,不好找!今儿,你们给了朕这么大惊喜,只觉得天佑我大明,朕想要什么人才,天便赐给朕什么人才。朕将此等大事托付二位,它位不高,权不重,但干系却甚大!不知二位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把两人说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跪下就磕头,呼喊着遇到明君了。

    朝堂里的其他人不免朝这俩二杆子侧目,然后小心觑着皇上的脸色。皇上那一脸的真诚,他们都觉得他们是坏人,怎么老把皇上往坏处想。

    但是,看着俩感激涕零被剔除朝堂的人,这心里还是不由的就拎起来。皇上心,海底针。有时候是不大能看的分明!笑眯眯的坑人,坑的人感激涕零,谁保证自己没这么傻过,以后也绝对不会犯傻。

    人走了!之前两人所参奏的事,皇上说会特别重视的,然后就没了。

    这不,顺势就打发去询问,蒙古使臣来了吗?

    来了!来了!马上来了!

    今儿有要事呢,别朝堂上又一言不合吵起来了。

    可不吗?真来了!

    男男女女,一行十数人。哪怕是知道蒙古女人有权利,哪怕是皇后都能跟大朝了,但是,这金銮殿上,站着这么多女人,还是叫人觉得好生别扭。

    锡尔呼呐克台吉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坐在上面的大明皇帝说着一口流利又正宗的蒙语说,“雄鹰飞进了大明,朕可算是瞧见你们的风采了!”

    说着,就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下走,“看见台吉就像是看见了贵国汗王,对你们汗王,朕虽无缘一见,但神交已久。看见台吉的风姿,朕就像是看见了汗王的风采……你们能千里迢迢前来,朕看见了汗王的诚意,这份诚意落在心窝子里,暖化了呀!”

    锡尔呼呐克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路数!自家汗王那脾气暴躁的很,这么一种腔调说话,说的他……赶紧见礼,单膝往下一跪,“蒙古使臣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运仓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跪了呀!跪了就好!要不然这些老大人能把自己给吃了!

    第539章 明月清风(115)

    一人跪,其他人才会跪。

    四爷将人扶起来,林雨桐已经跟在四爷身后,将林丹汗的四福晋给搀扶起来,“使臣来往,我早听过四福晋……早听说草原上的萨日朗都不及福晋的颜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四福晋哈哈大笑,这大明皇后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从大殿往出挪,设宴款待,咱去宴席上说去。

    林雨桐也没顾得上听四爷跟那位锡尔呼呐克台吉说了啥,只应付眼前这位四福晋。

    在蒙女中,四福晋确实属于容色好的,皮肤不白,但这是气候导致的。年纪不算太轻,但是身姿依旧矫健,看的出来,上马疾驰百里,这位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次宫宴,那真是把宫里御厨的水平拿出来了。

    男女这次分开来,一个东一个西,中间有个舞台,一坐下,歌舞就开始了。崔尚仪亲自审过的,能放在国宴上演的。

    林雨桐跟这位四福晋坐在上首,李夫人和林二娘陪着其他四位贵妇坐着,谷大娘带着三个丫头,不时的做翻译,林雨桐留意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给客人没有上清茶,他们喝不惯。就是奶茶,羊乳、糖,连同茶叶。

    这位四福晋端着喝了一口,“想了半年了,皇后送给我的,我特别喜欢,每天都喝,可惜就是太少了,三个月就喝完了。”

    林雨桐就笑,“要是喜欢,以后常给你捎带过去!花茶是自己晒的,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容易受潮。今儿这茶跟送给福晋的还有差别,那是茉莉花茶,这个就是纯茶,少了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味道稍微重一些,但这个耐储藏,也更容易运输。”说着,就朝崔尚仪看了一眼。崔尚仪马上招手,几个女官捧了盘子来,盆子里放着砖茶,“品种也不一样,有些味道重些,有些味道浅。今儿喝的是味重的,熬煮出来的,可有涩味?”

    没有!糖将涩味遮挡住了。

    林雨桐点头,“一个人一个口味,习惯就好。”

    四福晋却拿起砖茶的茶块,“这……耐存储。”

    “是!这一路去,肯定有一些损耗,因此,一个茶砖的重量,是按照一斤一两定的,运到蒙古,便不足一斤,想来相差也不大。”

    都一样的价格?

    “有好茶,也有口感次一些的。”说着就叫人重新拿了一块来,“您手里那一块,全是用三月冒出来的嫩芽炒制的,一年也没多少量。从嫩芽,到采摘,到炒制好,到压制成这般样子,您想想,多少茶园一天才能出这么一块好茶砖。倒是我手里这个,这个量大,价格却也便宜。”

    茶,是内蒙少不了的东西!他们喜欢给奶茶里放其他像是炒米这些东西,那是人家的习惯。

    今儿这奶茶,是更倾向于女性的热饮。

    四福晋亲自来,跑这么大老远,不图点什么,怎么可能呢?她放下茶砖,“汉人去草原做生意的人不多,但凡去了,价格就极其昂贵。这么一块茶砖,能换走五张羊皮!”

    林雨桐一脸的无奈,“福晋呀,不是汉人商人狡猾,实在是这里面的成本太大!茶叶产在大明的江南……江南在哪,你许是不知道,来瞧瞧地图……”

    说着,拉着对方去瞧地图,“您在这个位置,大汗在这个位置,囊囊大福晋在这里……这是科尔沁,这是内喀尔喀……您看一下这个距离……”

    “我距离大汗,骑马都得三天……”

    是吧!“你再看,这里是京城,这里才算是到了江南……这得多远?距离蒙古最近的是这里,汉中府,这里也产茶叶,但是,有山岳阻隔,这得多少人力,才能把你们需要的茶给翻山越岭的背过去?这是第一难,路远。

    第二难,就是路难走!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在路上,什么气候都能碰上。茶叶这个东西,见不得雨雪。可天有不测风云,遇上了,就少不得要折损一些。比如暴雨不停,道路泥泞,那一个商队就要在半路上耽搁下来,吃喝拉撒,全都是开销。这些是不是本钱?

    第三难,就是关难闯。商人做生意,不定在哪里就遇上麻烦了!土匪、贪官,之前时有遇上。像是这种情况,他们要么要留下一些货物充当关税,要么就得直接给银子!给银子怕引起歹人打歪心思,毕竟银子便于携带嘛!所以,他们会留下一些货物。一路会留下多少呢?这依旧得算在本钱里!这一项一项的算下来,从产地运到蒙古,你算算,这个代价有多少?一个茶砖,本钱翻翻了!实际上商人的获利没那么大……”才怪,“可两边的百姓,都没得到实际的好处!尤其是那些茶农,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摘下来,炒制出来,可他们一年到头,果腹都难。那蒙古的百姓呢?五张羊皮,换一块劣质的茶砖,也觉得不公平。做商人的也委屈,觉得他货通南北,极其辛苦,时而还要冒着风险,可实际上赚的也不过是辛苦钱。所以,我才说,邀请福晋来,咱们坐下谈。把所有的这些中间环节省去,我们打发人送到交货点,福晋派人运了你们的货来,两边一交接,把不需要的中间环节全部省去,都能落到实惠。”

    四福晋点头,这位皇后的话她听进去了,这是说汉人不是奸猾的,她做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这话有道理,但不等于说汉人就不奸猾!她嘴上没应承,眼睛却在地图上流连,然后手在一条蓝色的线条上点了点,“这是什么?”

    “这是河流。”

    蓝色的代表河流。四福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地图上有几条细小的河流她都没有留意过!要是不路过,她真不晓得那里是不是有河流。而且,有些河流是枯水期无水,雨季才成河的。大明的地图上有标识,那至少也说明,那地方出现过河流。

    把蒙古摸的这么清楚吗?

    重新回到桌上,菜色已经上桌了。

    这次用的瓷器器皿,都是特意烧制的,件件瞧着都得叫对方爱不释手。

    四福晋就笑,“皇后摆出来的这些,看的我眼馋。但是,我想要什么,皇后知道的吧!”

    林雨桐就摊手,“福晋尽管提嘛,生意能做,我就告诉你能做!生意若是不能做,我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你,不能做。如何?”

    四福晋指了指那些器皿,“这些我是真爱,但有没有都一样吃饭!用刀割肉烤了,一样吃的最嘴里。是不是放在这器皿里,反倒不要紧!”

    嗯!有理!

    “这烤肉……能不放进器皿里,但是少了盐巴。便少了滋味!我的勇士离了它不能跃马扬鞭,我的小马奴离了它喂不了马……便是我的马儿羊儿,怕是也没有力气追赶水草……所以,大明皇后殿下,我想要盐巴!”

    盐呀!

    “可以!”林雨桐一口就应下来了,然后点了点地图上的两个道,“一个琼州,一个鸡笼山……福晋怕是不知这俩地方……”

    琼州府听过,这个鸡笼山没听过?

    也叫北港、东番,前几年开始有人称这个地方为台弯。

    “这俩地方都能晒盐,这是海,海水是咸的,晒了海水,剩下的便是海盐,加工之后,便是日常离不得的盐巴!”

    深处内陆,不能想象大海是个什么模样。只觉得靠海遍地是黄金,这水晒干了剩下的是盐,这跟满地黄金有何不同。

    林雨桐又在南边沿海边指了指,告诉她不是靠着海就能要什么有什么的。把各种的不容易说给她听,“……福晋瞧着他们好,他们还瞧着福晋那草原挺好!就是因着守在原地,都有得不到的东西,这才有了贸易不是?”

    盐巴有了着落,四福晋明显情绪也高了,话也多了。说林雨桐给的布好看,又说药特别好用,尤其是胭脂水粉,沐浴用的那一套东西,离不得的!

    这位一向是豪爽,直言说,“……大汗去了我那边一次,夜夜都不肯消停……”

    说的林雨桐跟着一笑,然后两人又凑到一块小声的嘀咕,不一时两人都笑出声来,引的人频频朝她们瞧。

    两人浑若无人,吃吃喝喝的只管说她们的。

    说着说着,四福晋就问了一句,“那要是按照皇后所言,辽东是否也有海盐。”

    是!但是季节性很强,能自给自足而已。

    这位四福晋就轻哼,“那是草原上的豺狼,是要吃肉的。”

    桐桐只笑了笑,就问说:“我听闻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与之联姻颇频繁,还是要提醒汗王小心呀!这自来,内乱比外乱更糟糕。”

    四福晋嘴角翘了翘,半试探的问了一句:“我瞧大明,民安兵也壮,辽东不收回来?”

    林雨桐给对方斟酒,就笑道:“暂时的,地域大一点,小一点没关系,要紧的是,手里攥着的,都是稳当的!得把自己有的,先整理明白了,此时再动,难道不好?”

    四福晋眼皮一跳,便不多言了!她总觉得这位皇后是话里有话。

    年轻不意味着不懂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位台吉也不胜酒力,喝不得了。

    这是要告辞呀!

    成!顺势送客,安置在使馆。

    等人送走了,林雨桐才看李夫人,“如何?”

    李夫人就道,“臣妾陪的这两位夫人,一位是大福晋的娘家嫂子,一位是二福晋的亲妹妹。这两位夫人,都提了药。但此二人,都不是能做主的人,因此,臣妾话语里什么都应承,但其实什么也定不下来。臣妾觉得,她们盯着四福晋的可能比来做生意的可能大的多。”

    林二姐回复说,“我这边陪着的,一位是那位台吉的夫人,话不多。另一位是大王子的乳母,看起来也是勋贵出身。这两人什么贸易上的事都没提,却打听宫里的公主可曾婚配。怕是有联姻之意!咱们大明,自来也没有联姻过……因此,我便自作主张,说是婚姻都已经许出去了。”

    哦!是许出去了,早前已经说过,叫荣昌大长公主帮着张罗的。

    林雨桐看了张宫令一眼,“去公主府催一下,把人选尽快定下来,赐婚的旨意低调的送到公主和男方手里便是了!”

    是!

    张宫令转身去办事了,林雨桐才说自家二姐,“事办的好,觉得是对的,只管大胆的拿主意便是。”完了又说李夫人,“夫人心思细,善于周旋,洞悉目的,继而做出判断,很好!接下来的日子,麻烦几位了!”

    说着就看谷大娘,“叫大娘为难了。”

    再看到伤害她们的人,能面色平和,把事情办的井井有条,殊为不易。

    哪里话?!娘娘所做,是想大明不要再出现我这样的可怜人,我这点不自在,又有什么关系?!

    挨个的夸了一遍,赏赐了一遍,才叫几个人出宫了。

    回来就有些累,才说想去歇着呢,就听前面御书房又吵起来了。林雨桐叫崔映月去打听,“看看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吵吵什么?是谁多喝了几杯闹腾呢?还是怎么了?”

    崔映月给林雨桐脱了脚上的鞋袜,“您就是爱操心,瞧这脚,是不是肿了?”

    那是你们给我缠的太紧了,“行了,少絮叨几句!歇歇就好了!”

    崔映月一边抱怨着一边往出走,这边才躺平了,她又回来了,“……阁老和军机吵起来了,为了鸡笼山和安南的!您歇着吧,去了也没用!王成说,吵不出眉目的。军机几位大人喝了点酒,声大了些,跟阁老拍了桌子。那边不肯依,说是军机的想法是放屁……这么呛呛,呛呛不出什么来。”

    林雨桐就说她,“那你再去一趟,就说我找皇上,女眷这边提了一件事,挺要紧的,拿不定主意,叫皇上回来。”

    是!

    与其闲磨牙,就是不如直接回来。

    四爷几时回来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反正一觉起来,四爷是在边上睡着的。半夜起身,到了半下午,可不就累的够呛了吗?穿戴着全套的家伙什,你就说累不累!平常人家待客一天,都累的不行,何况是这样。

    别说自己累,就是四爷也累。

    她悄悄的起来,从四爷的脚那头下了床去了外间,又落雨了,悉悉索索的打在芭蕉上。崔映月才要说话,她摆摆手,低声吩咐,“晚上清淡,小米粥两样小菜,小馒头,这就行了。”

    嗳!崔映月才走,四爷就在里面咳嗽了一声,这是醒了!

    “还能睡会子。”桐桐直接上去,拉了被子把脚塞被窝里,在床头靠着。

    四爷抓了她的脚一下一下的揉着,穴位都对。良久才说,“军机想对安南用兵。”

    这怎么好端端的,提到了安南呢?

    “跟蒙古做生意,许多东西还是要往海外运。安南的地位非同一般……”

    林雨桐‘哦’了一声,这安南就是后来的越南。

    不管是安南,还是越南,这名字都是赐给他们的。

    安南这个称呼,自唐永徽年间就在用了,当时设有安南都护府,隶属广州。

    到了宋朝时候,宋辽之间战争不断,宋弱而辽强,因此,宋朝对安南的掌控就不如唐了!南宋册封彼为安南国!恰好这个期间,安南的李氏王朝,遇一雄主,屡屡来骚扰。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脱离。

    不过,好似朱棣讨伐过安南,有这事吗?

    四爷点头,确有其事!他也跟着起身,“有人说,成祖此次出兵,草率了些,这是忘了祖训……”

    是说朱元璋那个《皇明祖训》?

    林雨桐顺手从床头拿了一本,在上面翻了一会子,停在一页上,是这个:“……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或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1】。”

    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大致就是说,周边的小国跟咱们隔着山海,偏居一隅。资源也有限,百姓也不会很听使唤。如果对方来扰边,那别客气,这对他们是场灾难,咱是惹不得的。若是对咱们没什么妨碍,咱好端端的就兴兵讨伐,这对咱们也没啥好处。

    对征讨不征讨他国,这位操心的明太祖给后人把规矩都定下了。

    林雨桐也觉得,说人家是限山隔海偏居一隅,这是典型的大国心态。还是对周围了解的不够彻底。

    那朱棣当时征讨安南,是安南又犯边了?

    四爷摇头,“郑和下西洋,不拿下安南,不控制中南半岛,行的通吗?”

    林雨桐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世界地图,心里便有数了,“这地方,近处是占城、暹罗、真腊等国,远一点的,像是苏门答腊、爪哇等国……”

    是的!东南亚与西欧,商船来往哪有不从这里过的!

    林雨桐从脑子里扒拉,“这不是已经从属国给降为属地了吗?设立了十三宣抚司,怎么?又出事了?”

    出事了才是常态!今天这里闹一下,明天那里闹一下。你强的时候它比谁都乖,你弱的时候他比谁都狠!

    林雨桐皱眉,当初主动称臣的是他们,纳贡也就是象征性的,一对鹦鹉都算贡品的时候,真就象征意义大些。然而只有他们纳贡吗?要不是赏赐更丰厚,他们能那么傻呀,主动给你送贡品?

    她就记得,越南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原因呢,是这些人想改名叫南越。南越自来也包括广东、广西,他们主动要改南越是假,要占了广东广西是真。南越没给它,把越南这个名字给了。

    反正来来去去的,一直争端就没停过!

    海贸这事,本就大,加上蒙古的货物量,海贸的规模会更大,所以,军机提出提前清理路障,海陆相呼应,这想法也没错呀!

    四爷觉得找错商量的人了,跟桐桐一商量,她没有第二种答案,一张口就肯定要说:打啊!怕个甚!

    竖子不可与之谋,就是这个感觉了!

    桐桐白眼一翻:“……”别以为你腹诽我我不知道!

    第540章 明月清风(116)

    京城里这几日最热闹的事就是:城外有个交易会。

    南北货物,南边到海的那头,说是舶来品。北到大草原,各色的羊毛、皮子,还有那奶糕子,各色的毡毯。

    尤其是羊毛擀出来的毡毯,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眼热。如今这天气,能御寒的都是好物。就说咱这屋子,屋里烧的再暖,那窗户隔寒不隔寒呢?再是窗帘,棉帘子,都不如这种毡毯。蒙古包上用这个做顶子,作为建材,人家轻便。但其实,保暖性应该不错!蒙古比大明的大部分地方都靠北,人家住蒙古包也能过冬,证明这东西确实是好。反正有钱没钱,都想换点皮子之类的东西。

    有些妇人拿着自家制出来的粗布,过来换来了!

    这东西做鞋的时候垫在鞋里面,是不是要比棉花暖和?尤其是冬天男人要出门,有一双暖和的鞋人不受罪呀!人说脚暖暖半身,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小老百姓奔着那实惠的!但稍微有些家底的,也奔着那些旱獭帽、鹿皮靴子、鹿皮做的大氅袍子,貂皮的大衣,还有各种的骨雕、牛角梳子牛角杯子,林雨桐最喜欢的是马鞍,各色的马鞍做的极为精致漂亮,她跟着四爷在里面转悠,像是木碗,给孩子买了一套,小小个的特别可爱。蒙古刀,瞧见了就买了,这从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出蒙古现在的冶炼水平。

    那毯子,林雨桐都叫人买了好几张,这是比较精致的,用白色羊毛做底子,用黑色或是棕色的羊毛做图案,浑然天成。

    她买了不少,四福晋带着她的人,在南货和舶来品那摊位上,就移不开步子,东西都拉回去两车了,还在转悠。尤其是各色绸缎,什么样都爱的不行。

    其他几位贵妇,除了这些绸缎,胭脂水粉,再又就是各色的干果蜜饯。

    再碰面坐在一起谈的时候,林雨桐就说了:“……皮毛等物,是贵一些。但是大明地广人多,加上海贸,把包括漠南蒙古的这些全消耗掉,都不是问题。”

    “若是加上漠西蒙古呢?”

    林雨桐心头一跳,如今的新疆那一片,后来被准格尔占据了相当长的时间。如今那里四分五裂,但大多数地方还是被蒙古控制,早几年是蒙古察合台汗国,后来属于吐蕃人、哈萨克人,土默特人、叶尔羌人,还有汉人,混杂在一起,这里如今正混乱呢,四福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蒙古有朝西扩张的意思吗?

    她当时没言语,只点头道,“加上漠西蒙古也销的出去。”可这地界真不是你说收服就收服的。

    对现在的蒙古而言,这边后金虎视眈眈,内部各个部落又不服,漠北是逮住机会就想咬你们一口,你又想跟西边开战,便是你疯了,可林丹汗没疯呢。

    当然了,如果你能跟那边做买卖,那是你的本事。这不是现在自家要考虑的事情。

    回去之后,她就跟四爷说,“这些女人手里有权利是真的,各个算计起私财来,都是一把好手。可心不往一块使劲,各自壮大自身的心思比辅佐林丹汗一统蒙古之心,要强盛的多。”

    四爷摆手,“不要看着他们莽,就觉得心眼少!人跟人是一样的,谁比谁也不笨!这样的话,那位四福晋很不必告诉你,如今说给你听,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故意的!”

    可故意的,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蠢的,好利用的合作者,能叫咱们放松警惕。”四爷轻笑了一声,“蒙古是有动作,但却未必是对着西边去的!”

    难道是跟后金?

    不是!漠北蒙古骚扰的怕是有些厉害,后金卡着他以前的盐路了,它们急切的需要从咱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林雨桐激灵一下子,“若是林丹汗跟漠北开战,后金不是有机会了?抄了林丹汗的后路怎么办?”

    这林丹汗怎么想的?是跟大明交往的顺利,给了他胆子吗?

    后金可比林丹汗麻烦的多,真叫后金再扩张,自家真的很危险。

    说实话,现在是谁也别动,保持眼下的平稳是最重要的。

    四爷这才低声道:“所以,一边要真的跟林丹汗好好做生意,但是另一边呢,该搅和的还是要搅和的。科尔沁狡猾,轻易不会上套。内喀尔喀可不一样,他一方面是不肯屈服爱新觉罗,另一方面,又不服气林丹汗……”

    所以呢?内喀尔喀若是闹起来,不仅拖住了林丹汗的步伐,也把后金的注意力再次给吸引过去。

    可怎么能叫内喀尔喀闹腾呢?

    “林丹汗多疑,锡尔呼呐克对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态度比林丹汗温和。他主张对这两部笼络为主,以防止这两部彻底的倒向后金。一次这么说,没关系。两次这么说,心里就得犯嘀咕。三次这么说,真就得疑心锡尔呼呐克跟后金有勾结了。”四爷轻笑一声,“明儿再请客,带着锡尔呼呐克转转……”

    锡尔呼呐克这几日,心里一直就不安稳。副使前后跟着,但从不多言,这是汗王派来的一双眼睛。

    出门办事,这么做本也无可厚非。难道自己还会背叛蒙古?

    在使馆中,他坐在这个书案的后面,对面坐着副使,侧面小板凳上坐着的是从大明逃出来的大明读书人,不知道是什么愿意流落到蒙古,他收留了此人,他便成了自己的幕僚。

    原本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更没兴趣知道。反正他一直叫他老武就是了!

    老武缩在一团,自从来了大明,这家伙就这个样子。话也少了,等闲也不露面了。

    这会子他就问,“老武,你怎么看你们这个大明皇帝?”

    少有的英才雄主之相!

    嗯!“跟之前的皇帝一点也不同!”锡尔呼呐克叹气,“之前,叫个小官小吏送上四千两银子,就是咱们配合大明的酬劳!但是这次不同,这次真拿咱们平等的在看待!这个变化,若是国弱,这还说的过去!可大明没以前富足,但并不弱……这么对咱们,所谓何来?”

    “……奴说句大胆的话。”

    嗯!你说。

    老武不安的动了动,这才道:“……从您回来说的那些,奴觉得,这位皇帝陛下,他的心里并没有把蒙古当做外人……”

    嗯?没有把咱们当外人?这是为何?

    老武嘴角翕动了几下,长叹了一声才道:“因着心里放着的,都是他的天下。”

    锡尔呼呐克不可置信的看老武,“你在说什么?”

    您听见了不是吗?这位皇帝一定在想着唐朝时的荣光呢!他要做天可汗!

    副使嗤笑一声,朝外指了指,“滚出去!”

    老武蹭的一下起来,然后利索的出去了。

    锡尔呼呐克看向副使,“您有何高见?”

    这副使就道,“什么天可汗,胡说八道。”他嗤的一笑,“我怀疑此人是满人的奸细。”

    你这更是胡扯!

    “若不是后金的奸细,他何以不帮着故国,反而在其中坏事?!”副使说着,就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今儿见到谁了吗?”

    谁?

    “还记得当年逃走的那个满人吗?”

    记得!他是追杀什么人一路从后金追到蒙古,单枪匹马,最后被逮住了,还没被审讯,就又被那人给逃走了。后来隐隐约约的传来消息,说是跟后金的大阿哥褚英有关。你见到那个人了?

    是!那是一条汉子,一人一马一刀,杀了咱们十七条人命,我怎么会认错?“他跟一群人在一起,使馆里那些会说蒙语的小子,跟他都很亲热。”难道那么一个人,会背叛后金?我可不信!

    锡尔呼呐克就问说,“见到他了?有如何?便是满人往大明派了奸细,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提醒大明吗?犯不上!大明过于强盛,对自家并没有更大的好处。

    “你身边的老武,跟他说过话。”嗯?

    嗯!

    锡尔呼呐克就问说,“你就是因为这个,说老武是满人的奸细?”胡扯!老武虽是汉人,但他全家被贪官所害,他恨大明尚且来不及。自从到了自己身边,尽心竭力,从没有出过别的纰漏,说他别有用心,全是胡扯。

    这会子他耐着性子道:“副使还有别的什么发现?”

    “都说大明京城是个花花地方,美人比别个不同,可转了一圈,竟是发现没有美人了!”

    风月场所都换了招牌了!

    锡尔呼呐克皱眉,这跟咱们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每年都有汉人带着汉女去咱们那里做生意,一个部落一个部落走,很多人都怀疑那就是奸细。可如今也没有这么去蒙古了,我就问台吉一句,大明的消息渠道在哪?”

    什么?

    “大明的地图我看见了!就那么挂在大殿里,谁都瞧的见!台吉更仔细的看过,每一条河流,每个大些的山,都有标识!汉人的商队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他们的路线都是固定的!那么请问台吉,什么人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大明?”

    锡尔呼呐克的表情缓和了起来,“你怀疑……汗国内部,有大明的奸细?”

    是!一定有!所以,我怀疑每个可疑的人,错了吗?

    那倒也没有!

    锡尔呼呐克看了副使一眼,“你先去休息吧!之后再见到这位大明皇帝,我会小心试探看看。”

    副使出门直接就出去了,一出去就回头看了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抬腿就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从暗影里闪出去,朝后厨而去。

    后厨的灶膛前坐的正是朱运仓,这小伙子进去就道,“……成了!”出运仓将手里的柴往灶膛里一塞,起身就走,成了就好,可算是能跟皇上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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