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睡下了,结果王成一叫,四爷披着衣服又起了。出去了得有半个时辰,才又回来了。
“怎么了?谁进宫了?”
朱运仓。
“使馆出事了?”林雨桐皱眉,她对使馆以前招待人的那一套深恶痛绝。好似不安排教坊司的人□□,就像是安排的很不妥当一样。之前那位副使就嫌弃里面伺候的不是粗实婆子就是老妈子,怎么不见姑娘。她差点没给暴躁了!
这会子了,朱运仓又来了,她怕那些人趁着喝多了闹事。
四爷摇头,“又不都是蠢的,谁真犯这样的毛病。知道规矩改了,闹腾这个做什么?”
那来干嘛?
四爷就笑了一下,“小事而已!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林丹汗多疑。”
是你又给人家下蛆了吧!黑心肝的,不定又在算计谁呢?睡觉!睡觉!懒的跟你费脑子。
最近确实觉得累了,这个商队到底要呆多久?
“不会很久!”四爷就道,“快了!你不是老念叨‘胡天八月即飞雪’吗?他们得赶在八月之前回去……”
哟!那还真不能耽搁了。
不能耽搁,林雨桐就约了四福晋,咱把该定下的事就白纸黑字的,定好。
我们可以提供你们多少盐,但是你得提供给我们多少羊毛。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们多少布料,但你得提供给我多少马匹!
铁这一项,两人没谈拢。林雨桐也不可能叫她在这个事情上跟自己谈拢。自己唯一能跟她再谈的,就是药了。
而四爷呢,约了这位台吉去了火炮营。
这一去得三天,女眷都没带,只带着锡尔呼呐克隔和那位副使以及亲近的随从,直奔火炮营。
这是今年年初刚造出来的,一共才三门。
一声炮响,锡尔呼呐克便拿着千里眼站起身来了,这一下便平了一座山头。
他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跟副使对视了一眼。
四爷拍了拍锡尔呼呐克的肩膀,笑道:“皇后跟朕提了,你们不是想要铁,而是想要武器。不是朕不能跟汗王做这个生意,实在是大明所耗巨大,真没有多余的。”
这个话,锡尔呼呐克信,这么个要命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真要是布防上,谁也靠近不了。
“还有更关键的……”四爷低声道,“咱们海贸的船上,是要装备这个东西的。说实话,朕现在什么都缺。”
锡尔呼呐克点点头,这东西从锻造到运输,所耗极大!这位皇帝说话极为诚恳,这一算一笔账就能算来的。别的不说,只山海关布防这东西,就得需要多少呢?
山海关本就不好进,再有这玩意,怪不得大明的皇帝不急着收辽东呢,没必要。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足以给大明争取极大的时间和空间休养生息。
那若是如此,后金跟大明之间就暂时无战事了!
后金撬不开大明的大门,那很大概率上,都会朝自家出手。
所以,汗王想征漠北的事,怕就不成了。
从火炮营回来,蒙古商队行动更利索,跟很多商家谈的也特别快。都是陆恒主持的,他过来的时候就道:“臣觉得他们好似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回去。”
怕林丹汗在入冬之前被漠北用兵吧!
“那是人家的事,不用管,咱忙自己的就行。”说着,她想起来问了一声了,“那几位夫人……事情办的怎么样?”
陆恒忙道:“耿夫人极为机敏,药的事,但凡涉及外伤药物,价格在三倍以上。且每年限量,不肯多给。李夫人精明,凡是涉及入口的吃食,不拘是地瓜干还是粟米,一粒都不往出卖。宁肯在别的地方价格低点,让利给对方,爷坚决不卖粮食。除了茶叶意外,只有几种菜干果干……没什么影响。谷大娘带着的那些孩子……什么苦都吃得,长着耳朵不带嘴,商队里的人不管说了什么,都能搜集起来。”
林雨桐点头:“此次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再把人送出大明的地界。在路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要有数。这个皇上会叮嘱你,且千万要记住。”
是!臣这就去见皇上。
蒙古商队来的时候声势浩大,但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货物自有商队缓缓给他们送。轻车简行之下,走的匆忙又低调。
锡尔呼呐克来辞行的时候,四爷和桐桐亲自给送到宫外。
一路上四爷都低声叮嘱,“……知道你们要走,可也没想到这么快!朕是真不舍得像你这样的汉子!咱们虽相识时间短,但朕拿你当异性手足!但凡有难处,你只打发人告知一声,便是再难,千里万里,朕也不会不管的!朕时常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草原上的雄鹰,原来还觉得这梦蹊跷,如今再想,怕这当真是老天的暗示。这是你走之后,朕会想着你念着你……朕要是想你了,想来梦里也能变成雄鹰,飞去瞧你……”
林雨桐:“……”鸡皮疙瘩掉两斤都够炒一盘菜了。
可那边锡尔呼呐克却好似很受用,跟四爷肩膀挨着肩膀说话,眼圈都红了一般。
四爷一招手,就见一件极好的大氅被端来了,“如今天热了,用不上。可蒙古天寒,总有用上的时候,留着给台吉御寒吧。”
紧跟着是一双靴子,“才叫人给做好的!轻便就罢了,不透水也不怕冰,是海那头一个属国的贡品,成祖时候就送到宫里了,就这一块,说是冰海里一种海熊的皮毛。一直没舍得用,你这一走,朕又想不起该送你什么好……这东西你留着……”
这完了还有一把利器,“是朕亲手打造的,□□,留着防身吧!”
刚给了利器,又给一套软甲,“将军难免上战场,不求别的,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上了战场千万穿着!哪怕有一天,咱们互为敌人,战场上相见,朕也希望这软甲能护你周全。”
林雨桐心说,就这几天没跟着你们,你们这关系是怎么渐变的!怎么就深到这个程度了呢?男人的友谊……这么简单吗?
反正人家就跟执手相看泪眼似得分别了,桐桐吃的饭差点没给膈应出来。但还不得不忍着各种不适,跟几位贵妇道别。
尤其是四福晋,“以后常来常往的,便是不能常见,可若是有需要的,只管打发人捎信便是了。”
四福晋哈哈就笑,“以后有机会,我请你,你可不能不去。”
那肯定,“下次你带我去骑马。”
各种的肉麻,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把客人给送走了。
林雨桐瞧了四爷一眼,低声问说,“到底给那家伙下什么迷魂药了!我瞧人家是真的!”欺负老实人,是不是有点不好。
爷也是真的!
你可拉倒吧!你现在就对我是真的!跟谁都不真!
胡说!
七拉八扯的,就是没把四爷的嘴给敲开!
回去给这次立功的都送了赏赐,可算是能歇一口气了。结果一觉给睡的深沉了,再起来连饭点都错过了!洗了脸出来,瞧见桌子上放着一盘乌红色的樱桃,各个都那么大,水灵的不行!她顿时来了胃口了,问周宝,“谁送来了的?”
“从南边捎带回来的,品相极好。”是军垦产的吗?军垦的时间尚短,养不出这样的樱桃来,别是哪位大人破费了。
周宝喜咪咪的,“是从御前行走上出去的一位大人,做御史巡查去了,皇上写信叫捎带的,这才给捎带回来了。”这位大人一路急赶,因为皇上写的是私人的信件,说的也是私密话,说是皇后怕是有喜了,还没敢声张呢。你也不是外人,朕托付给你一件私事,帮朕办一下。
这不,这位大人赶紧给办了,星夜兼程的往回走!不仅又樱桃,“还有南边来的莓果,那东西一路折损不少,还剩下一篮子的量,这会子正泡着呢。皇上说用盐水泡着,多泡一会子再给娘娘吃。”
瞧,为口吃的,把人家给累着了。
周宝心说,这位大人且高兴着呢!能给皇上办私事,能提前知道皇上的私事,这是什么交情?回来就把他自己当皇上的心腹了,什么话都敢跟皇上说!甚至包括各个军垦里面内部管理存在的一些弊端,恨不能扒开了,全掏给皇上知道。
皇上留了一顿饭,亲自派人送回去,又亲自打发了太医给调养。有这么一位在御史台,只要站稳脚跟,瞧着吧,皇上有多一员大将。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把樱桃的核吐出来,低声问周宝,“皇上跟锡尔呼呐克是怎么说的?”那位也不是蠢的,怎么三言两语的,就把人给收拢住了呢?
周宝吭哧了一声,才低声道:“我听见王成大人和哈鲁大臣吵嘴……”
嗯!吵什么了?
“王成大人说哈鲁大人不安好心,比试怎么拉着皇上一起呢?哈鲁大人说王成大人,那是男人间的战斗,跟别的不相干!勇士还是什么的……我再没听清楚了。应该还是比试了!”
比试了?
能比试什么呢?
林雨桐扔下果核直奔御书房,外面还有侯见的,里面刚好有人出来了,她直接就往里面去,把请安见礼的声音扔在外面,进去拉了点四爷就瞪眼:“你跟人摔跤了?”
没有!没有?没有才见鬼了!就说呢,这几天晚上总叫我先睡,说是有事要想。也是有孕初期,确实有些累,真给睡了!原来是身上伤了,怕自己瞧出来。
“就摔了那么几下?”
扯淡!摔的轻了人家能感动成那样?必是把你摔的不轻,你啥也不计较,人家才觉得你这个君王颇有容人之量。你是真有意思,啥办法不用你用这个办法?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自知之明这个东西——你值得拥有!
四爷:“……”从没发现桐桐的嘴这么刻薄过!
第542章 明月清风(118)
真给伤了!也不是扭伤,就是蹭伤了一大片。
“那是一员猛将!”林雨桐差点没被四爷给气死。
四爷赶紧把衣服整理了,我能不知道那是一员猛将吗?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能下这么大的本钱吗?但显然,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乖!回去歇着吧!我这还一堆事呢!”
尽快回来!
知道了!
然后大家就瞧见皇后气冲冲的又出来了,再进去的人猛的一进去,看见皇上好似刚才在整理衣服,见了人还掩饰了一下。
什么意思?
不由的人不多想,对吧!反正皇后……很没有妇德!
可是这个很没有妇德的皇后,干了一件很有妇德的事,她——有孕了!
是的!忙完这一段,连着两个月的小日子都没来,太医正式公布,皇后有喜了。
皇后有喜了,天的喜事!
这边的喜事才一公布,又有两件叫人意想不到的事:第一,皇上当初提醒的防止水患的几个地方,其中一个被皇上料准了!睢宁附近,一百五是多里决堤,因提前疏散了百姓,沿岸的庄稼被淹没了不少,但没有人员伤亡。第二,祥云地震。皇上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说这几个地方都在山峦交汇之处,怕是多有地震发生。这个当时好些官员就不信,以为皇上是听了洋和尚的话。可皇上还真不是,把皇后做的一张大的羊皮纸拿出来了,上面都是根据史书记载,标注出来的地震点。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山峦叠嶂。皇上又把近些年地震的地点标出来,说是地动有时候不是那么快就结束的。只要两地下面板块相关联,也许去年这一地地震了,过两年那一地才会地震。这只算是间隔长一些的余震。
这道理其实真不是很能说服人,但皇上便把这个事当大事。被圈出来的地方,不得不每天叫专人看着,可有地震的预兆。
结果恍惚着,说是井水浑浊了,家禽瞧着警惕的很,当地的父母官秉持着宁肯枉了,也别误了的原则,再加上当时都五月了,南边天已经很热了,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冷。那咱就去城里空旷的地方避着吧!
结果连着两天都没发生,到了第三天晚上了,地动了,房屋塌了半个城的,伤了七八个人,都是不怎么服管教的,总想着回去照管一下,结果被砸下面了。其他的都还好!房子塌了,就地取材就能盖,算不上多大的损害。各家的东西都是藏好收好的,只要家伙在,有个一两个月的过度,正常的秩序也就恢复了。
也就是说,朝廷准确的避开了两场灾害!
这如何能不惊喜!
然后各种贺喜的折子就一股脑的送上来了。
四爷跟通州那边回复说,京城其实也在地震带上。不过京城三面环山,能释放其能量,有大震的概率不大。又说这山川各个相连,别瞧着山陕两省跟京城隔着远,可其实都算是一个地震带上的。这连着几年,山陕两地地震不断,大震连着小振,这叫他对京城的情况就比较担心。说到这个码头,四爷就说,要么,就好好着手,看看怎么建造能坚固一些,抗震。要么,就推迟建造,或者建造一些临时过渡简易码头,省的劳民伤财。
江浙总督上了一道很长的折子,这折子来的比较迟,估计是四爷上次去的折子,叫这位总督大人懵了。读第一次,以为是弄错了。确认了再三,没问题,就是皇上亲笔回复的!再读一遍,还是比较懵!皇上看重臣子……尤其是封疆大吏,这很正常的!就是打发个人来,当面夸几句,这都属于常规操作!皇爷当年那是不管臣子的死活的,能叫内阁打发个人来,跟下面说句夸赞的话,那真都是三五年不遇一次,能遇到谁头上……那得看内阁愿意给谁说话了。
自己这个总督提的就比较突兀,如今被这一下子,依旧是突兀。他原本还想着,是内阁找不出人来了,拿自己支应事呢,可现在再去瞧,怕不是这样!
哪里是内阁提拔了自己,分明是皇上力排众议,把自己提起来的!
当时就有点后悔了,说要早知道是这样,就该给皇上上一道折子的。
如今再想提吧,可把满肚子里最贴心的话都拿出来,写了一份一份又一份,不行!还是不满意!皇上的感情这么炽烈,作为臣子,回复的若不更热烈,就是慢待君王呀!
这不是阿谀奉承,就是突然心里滚烫滚烫的!一边是皇后捎带来的东西,一边站着皇上给的太医。中间这桌子上,是皇上言语殷殷的话语。感觉不把心掏出来,这会子的亢奋的、激动的,甚至于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都该怎么发泄才对。
真不是矫情,真就是十六七岁,正是热情似火的年纪,遇上一美人垂青,叫自己写情诗都写不出那么浓烈的感情来呀!
怎么办?言语匮乏,咱拿真诚来凑!把接到折子之后的各种的情绪,包括做的事,都写上去,虽然有些记流水账,有些犯蠢,可胜在真实!
四爷拿着折子,面色平和,然后递给桐桐:“看,咱们这位总督是个实诚人。”
嗯!忒实诚了!
四爷把名字给记上,“明年调回京城吧!实诚人在富庶的地方不行,他玩不过那些豪门大户和富贾商家。”而京城,却需要一些实诚人,别替下面遮掩。
至于耿念秋的折子,怎么说呢?
四爷轻笑一声,给桐桐瞧了,“此人也得调回来!再不回来,下面的人都得以他马首是瞻了!”
嗯!因为都知道,耿念秋跟咱的关系不一般,很多人办事难免就看着他行事!当时是乱局,需要这么一个人稳定人心。而今,人心已稳,四爷已经给下面换了三分之一的人手了,他再呆下去,不是利而是弊了!
反正,四爷的折子这一冲击,很多之前四爷无法知道的事,就这么摊开在了四爷面前。内阁关注的点,和四爷关注的点有时候是不一样的。
像是福建巡抚,四爷之前给批复的折子,说了福建茶的事,强调因地制宜等等,
结果这位巡抚上折子说,说是在福建许多百姓种植烟草的事。这些事,内阁看一眼就完了,最多说在良田上不许种植烟草,像是房前屋后,那这个谁也管不着对吧?
因着四爷在折子批复上,十分关切的嘱咐说,烟草对身子不好,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不可轻碰此物,莫叫朕为你操心云云。
结果这人回复了,说是他不敢不从,又见许多百姓,在烟草中夹杂别的东西,烟瘾慎重,更加不敢了。
四爷把折子递给桐桐,“看看……”上辈子叫你忙了那么长时间的东西,冒头的时间比你以为的更早!
知道!宫里早前发现过罂粟,万历皇帝就在用那玩意。、
林雨桐说着就拿了折子,一看就面色凝重,她是当真不知道百姓中已经有人在用了。
什么时候进来的?
四爷叹气,迄今应该都有六七十年了。葡萄牙人在奥门,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这几年,咱们不见属国进贡,你也没时间翻看《大明会典》,有时间你翻开一下,周边的属国进贡的贡品里就有这个东西,叫乌香……暹罗国,一年给皇帝进贡两百斤,给皇后进贡一百斤……除了暹罗过,其他的,像是爪哇,像是孟加拉,都会进贡。”
林雨桐突然反应过来,“那必然还是有人做这个生意的!税怎么算的?律院那边得删掉关于这个的税收,另外得加进来,种植这个,提炼这个,连同贩卖吸食这个,都是个什么罪过!”
两人晚上睡不成了,去翻老档案。发现在万历十七年,曾下过旨意,定A片每十斤税银二钱!
林雨桐点着这一条,不无讽刺的道:这是从海外商品征税的第一条律法吧。
应该是的!
四爷将东西推开,“转折的当口,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不是凭空来的!也不是突然之间,就泛滥的!”
一个个都习以为常了,那等到想控制的时候,必然是控制不住的。
瞧瞧,两人再怎么仔细小心,还是差一点出了纰漏。若不是这位福建巡抚,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事情,谁会在意?
这一件给桐桐敲响了警钟,再也不敢小看这折子了,往往真就是细微处见功夫。
便是这般的小心,结果转天,朝堂上又闹起来了。
一巡查御史巡查回来,带回来一百七十三个人犯,要求朝廷以证典型。
林雨桐吓了一跳,以为是出现窝案了。她急急的往前面去,站在大殿的后面听着动静。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带回来的一百七十三人,都是商人!且都是家资不菲的商人。
这些人干啥了?囤积居奇了?发天灾财了?
都不是!
“……舆服之乱,怎可混乱若此?!”
林雨桐先是迷惑,而后恍然:哦哦哦!商人不能穿丝绸,不能穿貂绒。可后来,这不就执行的不那么严格了吗?御史弹劾,是他们穿了逾制的东西,使用的怕也是跟要求的不符。
再听下去,她就更蒙圈了,御史弹劾里还有一条,就是其中有一商人,不仅自己逾制了,而他自己开了成衣铺子之后,竟然擅自改动了服装的样式!
林雨桐:“……”我能说点啥呢?!满朝大臣都认为,创新衣服样式,是为不祥!只要是大明,衣裳样式就得这么一直下去,不许变!
四爷坐在上面,想想也知道得是啥表情,听着他们在那里扯穿啥戴啥,咋那么闲呢!皇上当的,比当爹妈还累!管了肚子不算,穿衣这点事,都成了大事!
她缓缓的退出去,坐在台阶上,抬头四十五度望天也解不了心中的惆怅!都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了,四爷才下朝了,跟桐桐挨着坐在台阶上。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良久,桐桐扭脸看他:“……这皇帝当的,意外吧?”
呵!每当朕觉得朕能给大明当个好皇帝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盆冷水兜头就浇下来了!
第543章 明月清风(119)
舆服,你还不能说它是个小事。
没人去重视的话,这玩意只当看不见,其实也没事。
但要是有人一旦提出来,哪怕你心里烦的不行不行的,但也不能直接从嘴里说出‘这是小事’的话来。礼是什么?礼就是一国之本。自有周天子以来,礼就是治国的根本。
周朝礼制完备,天子几鼎,诸侯几鼎,士大夫又是几鼎,这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舆服,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而已!
而大明跟其他朝代比起来,在舆服上更重视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是从外族手里接来的江山。因此,他们致力于消除异族的影响,也是从另一方面宣扬他们的正统。瞧!咱们大明是这么来的!
所以,这又不仅仅是穿什么的问题,关键是不能伤害大家那种自豪感!
那怎么办呢?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朝廷发放制服。
官服当然都有,但是,也就是两套,还未必就合身。都是当官之初,朝廷给发的。之后再更换换肤,就得自己去做,价格不菲!尤其是官府上飞禽走兽的补子,那是绣品,耗时,那当然就更贵了。下面的很多官员,穷的那样,平时都不敢穿带补子的衣服,除非正式场合,这不是怕磨损吗?把那种不带补子的置办好,平时用纸画了补子贴上了事。
这在下面不是新鲜事!
不仅是大明如此,在大清也是如此!皇上说赏赐个黄马褂吧,这玩意是真赏赐,别处不敢有正黄色,对吧?!但是说赏赐的三眼顶戴花翎,那就是嘴上一说,档案上一记录!至于顶戴花翎,自己花钱去置办去吧。
死贵活贵的东西,清官置办起来都得掏家底。
由那个时候推想如今,为了不叫大家围绕着衣服的事你争我辨上仨月,啥正事都干不了,那唯一的法子就是破财消灾。
对的!破财消灾!
这皇上当的,也是无奈的很。
把内阁军机六部,都找来,坐在慢慢聊。
比如,从今往后,朝廷官员,朝廷给统一发放衣裳。春秋两套,夏两套,冬两套。这是常服!就是朝廷无大事,日常就能穿的!再就是礼服,一共三身,春秋一套、夏季一套、冬季一套,但因着平时不穿,所以,三年发放一次。礼服这东西比较繁复,上面绣这个那个的。除非大节庆或是皇上要求,平时也不穿。
常服主要是以颜色区分,一品是什么颜色,从一品的话整体颜色一样,但是衣领可以用别的颜色,以示区别。
再就是各个衙门,朝廷专门做胸牌,像是户部尚书,一品的绯袍,跟其他五部尚书一样,但是胸口可以用铜扣子固定胸牌,胸牌上有户部的标识。便是调任,你把胸牌交还,领了新的重新挂上,换牌子不换衣裳。若是升职,旧衣裳你想留着做纪念也行,送给同僚也行。若是降职,高品级的衣裳,最好就收起来。违制穿戴,得分情况给予处罚。
就是淘汰下来的官服,也不是浪费。咱不是说咱一品大员穿了绯色的,平民就不需穿了!穿是能穿的,只是别照着官服的样子做就行了。你把衣裳的样式改一改,换个其他颜色的领子,袖口和衣襟用其他颜色的布料给滚个边,也没把衣服给浪费了!
那么些样式给你们放开了,非得穿官服的样式吗?
制服这种东西,在哪朝哪代,你随便去穿,也是不允许的吧!
不是军人你能穿着军装招摇过市吗?不是警察你能穿着那制服四处晃悠吗?都不能,对吧?
如今这种境况,咱做不到那么彻底,说当官的跟百姓有啥不一样?不能说这样的话,作为过渡,那么从款式上彻底的给区分开来,叫每件官服出去,都得入档,这就不错了。
但就是一点,朝廷可以给发,但是不要想着什么好料子!绫罗绸缎?边去!就是棉布,细棉布!大礼服可以用好料子,三年才发一次,这个可以。但是一年四季的常服,颜色上有区分,但是布料上没有。
能接受吗?能接受就这么办,不能接受的话,那你们就拿出个大家可以接受的办法来。
军机表示可以接受,军伍一直就是这个规矩。
内阁不言语,彼此对视一眼。觉得皇上这其实是避重就轻。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商人逾制!在于有人在改动‘礼’。
而六部里除了兵部跟军机是一伙子的,其他五部都不言语。他们也觉得皇上和皇后故意的在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里面不仅有‘礼’的问题,还有商的问题呢。
这一个个的,啥意思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这么僵在这里了!
哪里有意见就说嘛,最烦这样的!半盏茶的工夫,谁都没言语,林雨桐就燥了,啥意思呀?对这个提议有不同的看法?还是死咬着礼不放吗?
不讲理了这是!她就问说:“咱们现在所尊从的礼,还都是周天子时候的礼吗?有些是,但有些肯定不是了!这不都是后来的君王该改动的吗?怎么了?别的君王能改,皇上改不得吗?”三两句问下来,还是没人带表情。她顿时就想拍桌子,手都抬起来了,想了想还是算了,朝王成喊:“拿个靠枕来,腰难受。”
众人:“……”怕咱们忘了肚子里是个金蛋蛋还是咋得了?
就是这个意思!别气我!真气我,回头我就肚子疼,按照你们的逻辑,只气坏了我,危害了龙嗣,是不是也够你喝一壶的。
咱有话好好说,对吧!不是实在没法子,我都不来这无赖的招数!
感觉像是挺着肚子在街上讹诈的孕妇,反正不咋要脸的感觉。这行为不咋体面,但咱的道理是对的:“……世上的事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倒退回去,有丝绸这玩意吗?有这么多布料可以选择吗?有这么多颜色能来区分吗?没有!如今咱们用棉布,但棉布的织造也在不断的改进,对吧!就像是以前,做的那鞋子,穿三天,松的直往下掉。现在呢?各位都注意过吗?脚上的便鞋不再是那样了!咱们可以把棉布纺织的更加密实了。”这些老大人们呀,眼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桐桐就指了指坐垫,“瞧见了吗?这料子是咱们自己的毛纺……用从蒙古来的羊毛自己染色纺织出来的。”完了又指了指挂着的帘子,“瞧见了吗?那是土染,是四川当地的百姓自己做的。这也不许用,那也不许用,那你说,造出这些东西来,若是不用,用来干什么呢?若是把这东西换不成银钱,谁又会想着去变呢?朝廷这么忙忙碌碌,求的不就是今年百姓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明年一个月能吃上一次吗?”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总是说不通呢?
四爷拍她,咱别急,慢慢的说嘛!你没说到这些人心坎上,所以,怎么说他们都假装不懂。
说到底,这里面有个根子——抑商!
虽然之前总说不会再限制商人,可这种不限制到了什么份上,却是这些大臣没想到的。
他们觉得该叫这些去赚钱,但钱有了,社会地位必须得压制,若不然,便是乱国之本。
朱国祚特别耐心的跟皇后解释,“娘娘,该知道的,臣等都明白!可娘娘啊,您不知道外面的境况!说起来,如今是朝廷穷、百姓穷,但这些商人却一点也不穷。他们是随着风向走,那些太监得势的时候,这些人用钱买了门路,生意盘剥的比谁都厉害。后来太监不得势了,依旧能用银钱疏通门路,生意照做不误!他们眼里唯利是图,无君无国。迄今为止,他们手里还攥着大片的土地……这位御史许是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朝廷说接下来可能会有大旱,下面就已经不怎么好采买粮食了!这些人把手里的粮食都压在手里,您说这是想干什么?户部必须留够储备粮食,以备平仓粮!”
听起来,这话好似也没毛病。
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市场规律!大旱要来了,今年已经初现端倪!在这种背景之下,粮食要涨价,这是规律,“你们想以低价购入,损的自然是他们的利益。”
可若以市价,受损的就是朝廷。
瞧这话说的,平仓救的是百姓,百姓是朝廷的子民,不是商人的子民。你们不能因为对方不把这一份利让出来,就认为对方错了!
商人,若是没有可赚的,他们行的什么商呀!
官员低价买粮进来了,这是立功了,能积攒政治资本。你若有能力说动人家,真叫人家心甘情愿那么卖了,这是你的本事。你要有这本事,当然会给你加官进爵。
可你这不是呀!你就是要低价买,那边就是不卖!然后你以逾制把对方给逮了,押解京城。
为君分忧,心怀天下,这是道德要求。不是律法要求的!
道德无法制约你,于是,定你其他罪,总归是这种人就是坏人,杀了都不过分。
一个舆服背后,藏着的矛盾大着呢。
朝臣是要以舆服为契机,收拾这帮商人。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谈成的事,别说这些军机和内阁,就是紧随其后来的耿淑明,他也说,“小商有利而无害,大商有害而无利!臣以为,得重商,亦得抑商!”
林雨桐转着杯子没说话,耿淑明的话里,已经听出他的担心,担心商人做大,形成垄断。
这叫人怎么说呢?
便是管控,那也得是行业管控!而你们涉及的舆服,是从身份上区别人家的不平等,这却是不可取的。
商量了半晌,商量不出个什么来!这些人各有各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顽固!
那就不商量了!
四爷直接下旨,舆服朝廷统一发放,今年秋天就换装。
这是施恩了!绝大多数官员那是喜大普奔,真的!衣食住行,人活着不就是这四样吗?吃的,在衙门有餐饭,还有禄米养家。住的话,朝廷给房子,便是下面的府县也一样,建一片小院子,土坯房子,能住就得!但这是不要其他费用了,到任就能住,还要如何?行的话,出差就不说了,便是探亲,也有驿站的。在驿站可以换马,可以住宿,这不是便利条件?
最花钱的就是衣了,如今一年还六身衣裳呢,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便是家寒的,也不怕没好的大衣裳挨冻了,朝廷发放的,可能不鲜亮,但绝对不会糊弄人。
棉布的怎么了?棉布的舒服呀!皇上皇后都是棉布的,咱穿棉布的怎么了?
上下一片,不知道有多欢腾。
对百姓的衣服,除了明黄色之外,其他的颜色一律不做限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吧,至于样式,只要不是跟朝廷的制服一样,只要不是你非要把元朝的服侍拿来穿一穿,都可!
但是呢,咱们还是提倡简朴,提倡简便。
宫廷一向是风向标,只要皇室不奢靡,下面便是奢靡也有样子!
对于那一百多个商人,四爷给予了特赦,不治逾制之罪,但该处罚的还得处罚,去农场干三年再说吧!可饶是这样,商户也感激!这边施恩了,回头就把商律单拿出来,士农工商各种人等来制定律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极度完善它。
限时三个月,拿个草案来。年底要颁布!之后逐步完善。
给你们每个人说话的机会,自己争自己斗去,爷不跟你们玩了!
甚至于,四爷把内阁调离了两个,此等事要紧,你们去帮忙吧!而后把耿念秋提前调回京城,充入内阁。而与此同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被皇上放了进去,此人便是宋康年。
是的!谁也没注意过这个人。先是在新军,后来被放在军事学院,刚过完年那阵,好似被塞到参政院呆了半年,这会子怎么就进了内阁了!
当然了,宋康年不是内阁,他担任的是内阁行走。
好似是个跑腿的官!但真正靠近中枢的都知道,皇上怕是有大动作了!
是的!
可不是有大动作了吗?今年是泰平三年,不算第一年的恩科,三年一考,今年该科举了!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爷废了今年的科举题,没用八股题,改考国策。
大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觉得怎么样是对大明有利的。
这怎么能行呢?这不是把读书人的根子给毁了吗?
世情舆论都沸腾了!朝中有一些这几年被提拔上来的新锐,心中暗暗窃喜。可也有正经的科举出身,对这是极其不赞成的。
林雨桐都纳闷了,之前四爷还嫌弃麻烦,这会子怎么自己挑起来这么大的麻烦来。
四爷嗤笑一声,“比起他们给爷找麻烦,爷更喜欢给别人找麻烦!既然安生的日子不想过,那好啊!刺激的日子在后头呢!”
哦!懂了!防止别人找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找他们的麻烦!
没毛病!
第544章 明月清风(120)
这几个月,朝廷震荡不断。
李信是参政院里,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个主事。
所谓的主事,之前咋弄的不提也罢,现在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主要得亲自去干具体事务的人,称之为主事。
相互调侃嘛,这官儿当的,一说主事就知道,这属于最忙的那一拨人。
李信就是这最忙的一拨人里的,要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自己不是进士出身。身有秀才功名,后来直接去了光启书院念书。去年年底的时候,给皇上上折子,这道折子被皇上瞧中了,开年就给自己调到参政院,这算是入仕了。
这地方,叫没进来过的人瞧着吧,那是相当有敬畏心理。来之前他也一样,可来了之后就会发现,这地方忙的没工夫想那些屁用也不顶的事。
早起迷迷瞪瞪的出门,挤上马车这就走了!在车厢里,一个挨着一个,鼾声震天。抓紧时间,能多睡一会子就多睡一会子。
到了地方,从车上一下来,赶紧搓把脸,到了衙门,冷水再抹一把,这就开始干活了。
跟值夜班的交接,然后开始一天的活儿。
岷县的折子,说是今年的暴雨多,山洪下来,冲毁了岷江的堤坝。这折子着急,贴着加急的字样,核实了确实是着急,然后得登记赶紧送出去。
送完之后就不归自家管了,只要保证当天折子批复回来,然后再给发出去才成。
他是属于新人,在班房里坐着的活,等闲也没有自己的!主要是跑腿,一会子去看一下昨天那个加急的折子在哪里被卡住了,一会子又得去问,看今儿这个折子是户部没过,还是工部没过,上内阁了吗?
于是,一整天就是这样的,来回的跑。
今儿也一样,到户部,户部几个主事一边忙着,一边嘴上还没闲着,“上折子了吗?科举皇上是要大动呀?这可怎么办?太讲科举出身不行,但不要科举出身也不行……”
那谁谁谁都上折子了,叨叨叨,叨叨叨,没完没了。
李信一句都不多说,把自己的活干完,立马就走!
班房里还有同僚抽那么一会子吃饭时间,都在琢磨折子。
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气氛。
边上的同僚问:“李老弟不上折子?”
李信还没说话呢,说话的同僚被另一个同僚拉了一下,然后不住的使眼色。那其中的意思就是:他不是科举出身,他上的什么折子!那就跟咱不是同一类人。
李信:“……”端着碗直接起身去一边吃饭去了。
入秋了,宫里各处的秋豆角秋茄子吃不完了似得,好家伙,今儿又有这两样,吃的有点不爱吃了,但是肉片还是不错的。
才转移了地方,又一同僚吃完路过,顺带还问了一句,“不着急吗?不上折子?”
没完了是吧!
李信三两下扒拉了饭,含混的回了一句:上!
不就是上折子吗?谁不会了?不过这折子上上去之后,谁留谁走,却又不好说了!皇上明显的是不想用那些腐儒了,你们一个个的上折子要是反对皇上,那大概说了,你得完蛋。
这世上的事,有反对的,就有赞成的!赞成的那些人里,别管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赞成,皇上就会用的!
因此,李信真写折子了:赞成此举的同时,还提议说,朝廷除了光启书院之外,还应该开始设立更大更全面的书院,每年八月都可招生。以后的官员可以换个途径选拔!
他陈述了他的看法,科举比之推举,是进步。但科举也已经用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改进,选择一种比科举更进步的方式呢?同时列举了科举取试的弊端,洋洋洒洒数千字。
晚上的时候,这份折子就在林雨桐案头了!这些折子都得她先扫一遍。
那些坚决反对四爷,言辞里迂腐的那些,折子在红筐子里放着呢。而支持四爷,言之有物的,在绿色的筐子里放着的。
还有一个是白筐子,这属于跟风上折子的那一拨人。反对的不激烈,支持的也不坚决。
四爷这一下子来的,反正把每个人的立场都看了个清楚明白。
但从折子上看能耐吧,林雨桐给上面标注上甲乙丙丁。四爷用人的时候省力一些,大概知道什么人有多大的能耐。
李信上了折子就撇过手了,没几天,先是一个班房的两个同僚,被直接罢官了。
原因是朝廷在中枢清查,综合各自的表现,清理一部分人。
这个不是没缘由的,刚开始是刑部给事中解学龙上折子,说是军中文职官员太多,这是冗官,若不裁撤,无形中可多耗费两成军饷。
结果皇上却先从文官下手,说了,这也不是要裁撤冗官,咱们看能力吧!考察一遍,清理一遍。怎么查的也不知道,反正名单就给公布了。
每个班房都有被直接罢官的,以什么为标准的呢?这个怎么说呢?
李信瞧了,这被直接罢免的,都是能力平平的人。这些人里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问这次考核的标准是什么。
李信便明白了,能力不行,偏还爱跟着蹦跶的,他们所处的位置,换个人谁都能干的,这一下都被替换了。
那这岂不是人手就不够了?
不是的!刚好,今年的科举不管乐意不乐意的,都考完了。立马补充了一部分新人就算了,从书院还选了一些。
紧跟着,各地的县令就开始有罢免了的!那些被罢免的县令,旨意还没传到手里呢,朝廷这边连继任的人选都给选好了。罢免了多少县令呢?反正皇上的御前行走一二百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哗啦啦的全都给放下去了。
接着,李信就接到通知,说是御前行走暂时出缺,从参政院调人过去,名单里就有他!
这次从参政院调了六十七人,六部的各种小官吏,又调走了数十人。
御前行走,整天在皇上面前进进出出的。李信可算是明白过来这么调拨的用意了,瞧!参政院调走这么多人之后,这不人又不够了吗?
结果皇上把六部里的一些官员,降职了!降职之后,放到参政院,以观后效。
这下六部又严重出缺了,又把知府知州一些官员,平调入京,入六部,做不得主官了。这算是明升暗降!
调走了地方官员,地方不是出缺了吗?
并没有!从军垦里直接调人,不能在军垦所在的地方任主官,交叉任职之后,马上就能上任。
反正所有的人都很忙。军机好似为了裁撤军中文职的事,很不愿意!皇上一直不表态,内阁却一力促成。皇上从参政院动,好似都只是为了堵住军机的嘴,内阁的配合度极高!
可谁知道皇上开了个头之后,谁都没想到的事出现了,皇上快速的将大明的官员调整了一遍。只动了一小部分,可一步赶着一步的,动的都已经满目全非了。
不用哪些人,用了哪些人,每个人在皇上心里都是有数的。
哗啦啦每天圣旨往下发,调整完了,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了,皇上动手了!
此时,朝堂安静了!特别的安静。
是的!被吓住了!罢免的都是没能耐也不敢反抗的,稍微一些刺头的,给调离了,暂时过渡去了!难处置的都放在眼皮底下了,一举一动皇上都看的见。能跟上皇上步调的,全放在要紧位置上了。
大家只看到皇上牵了一根线头,每一步都看似正常的调动,最后结果却是这样的。
耿念秋就是在这种气氛了回京城,且入了内阁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皇上,跟他想象的真的不一样。这是个一眼望不见深浅的帝王!怪不得儿子在信里对皇上多有推崇!
第一次见面,耿念秋不敢有别的心思,只能按照儿子说的,贵在心诚!他说,诚不诚的,皇上知道。
于是,他就特坦诚的道:“皇上此举极为高明,上下通达,是比什么都来的重要。可是,您也得提防!民间怕是总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这于您和朝廷,都未必有利!”
是啊!砸了人家的铁饭碗,辛苦十数年数十年读出来的书,你说没用了,人家能服你?
不能的!不定在哪里憋着什么招数呢?
文人之间的争斗,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随他去吧,四爷转移话题,问起了四川的情况。
李信来送折子,在门口站了半晌,听了半晌。
反正调到御书房行走之后,是更累了!
回到家的时候都不早了,跟着他的就只一常随。城外有院子,但是呢,要是回来的晚了,为了多休息,他还是回租住的屋子住。
但凡家里条件还可以的,很多官员都在京城租着地方呢。他的屋子,就距离皇宫不远。
今儿回来的时候,瞧着隔壁也有住的人了,他才要进屋子,房东周爷说说话了,“李大人,来来来!喝一杯,正好陈大人也在,我这正找不到陪客的人呢。”
不了吧!挺累的,吃个饭得赶紧休息了。
这周爷过来就拉人,“陈大人是我的故交了,你也总要吃饭!少喝一杯,无碍的。”
硬是脱不开人情,被拉了去了!
这位陈大人李信有印象,是翰林院的一位大人吧?叫陈仁锡?!
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才见了礼,落了座,就见一颇为貌美的姑娘跟着一妇人进来了,摆了酒菜。
李信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好像知道这位周爷是谁了!有为何这么好的房子,却没人租他家的。
自己也是愚蠢,什么都不打听,就给租下了!真的,搬来的时间不短了,也是早出晚归的,再加上人家的姑娘不随便给人看,咱也不是登徒子,看人家姑娘做什么。
直到此刻,见了这姑娘的容貌!他顿时就明白了:有个选妃的周姑娘,说是有‘天下贵人’之相。
想来,就该是这家人了!
自己蠢了吧!怎么会跟这家人搅和在一起!他当时就一拍脑门,“哎呀呀!坏了!坏了!差事还没交代完,得赶紧去!看来今儿的酒是喝不成了。改天……改天我请!”
说着,不给主人和客人说话的机会,扭身就走!
随从追出去追了老远,李信才停住脚步,“今儿先别回去,走!跟我去城外。城里这地方不能住了,得重新找地方。”
到底咋的了?
李信摆手,只问随从,“你没打听那位周爷到底是干啥的?”
“以前算命!后来……好似说是什么运道来了,买了现在那个小院。”
运道?怕不是运道!是他家闺女参选,哪怕没选上,也不会叫空手而回。宫里随手赏赐点什么,也够买个小院了。
“那个陈大人是怎么回事?”
“周爷出门带回来的,没打听根底。”李信便不言语了,跟随从拦了马车,直接出城了。这一片都是朝廷的小官小吏的!自己人,能打听。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叫陈仁锡的,被降职了!朝廷新设了文史馆,调入文史馆做司库了。
明白了!只要不是太过要紧的人,得罪了也无碍的。
那边陈仁锡也呵呵笑了一声,“还得是咱们这些贫贱之交!要不然,你瞧瞧,见了咱们唯恐避之不及!”
您还是陈大人,您还是朝廷的官员,朝廷还管着您的衣食住行,谁会避让您呢?!没有的事!再说了,别管别人怎么说,“在下得谢谢您!”
是说夸他家女儿的事吧!
陈仁锡扭脸一瞧,当年的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当年并没有看错,这姑娘是有贵人之相。
他见过皇后,跟皇后比起来,这姑娘纤柔许多!
周姑娘缓缓见礼,口称‘先生’。
陈仁锡看了周奎一眼,低声道:“把门关上,咱们说几句体己话。”
行!好!
周奎叫内室的丁氏,“去看着门户!叫孩子留下,陈大人是她的先生,不妨碍什么。”
丁氏出来,低着头出去了。
陈仁锡这才又端详了周姑娘一眼,特别诚恳的跟周奎道:“说句出了门我就不认的话,姑娘端庄不输皇后,纤柔和顺胜过皇后多矣!贵人之相,在下绝非信口雌黄!叫我说,姑娘依旧是贵人之相,不曾改变。”
周奎一愣,“先生的意思是,我家这姑娘还有机会?”可皇上都说了,四十无子可纳妾!皇后已经有孕在身,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陈仁锡却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有三个缘由。其一,生子乃是鬼门关!意外多!”
周奎吓的激灵一下子,万万不敢说这个话!皇后其实是个好皇后,盼着皇后有意外,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周兄莫要误会,在下也无意诅咒皇后。抛开身份不说,妇人产子是否凶险?”
那倒也是!
陈仁锡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皇后太过强势!而今需要这么一皇后,皇上自然处处让着!可等朝局平稳了,这么一个皇后,皇上又能忍让多久?帝后不合,如今亦是可以欲见之事!”
嗯!周奎没有言语,这话也有些道理。
“其三,色衰而爱弛!便是再不爱色之男子,时日久了,也总盼着有新人!只看,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周奎看了一眼眼睑垂着始终没抬起来的女儿,问说,“要不你去里间呆着。”这姑娘还没说话呢,陈仁锡就道:“我倒是觉得姑娘这样甚好!若一味的自持,便是有机会也把握不住!”
周奎就变了脸色,他并不想叫女儿去做自甘下贱的事!若宫里选人,有机会当然要去!可若宫里不选,再想凑过去,那风险太大!
陈仁锡哈哈便笑,“周兄,之前说的三点,那是没人动皇后,皇后将会遭遇的!可你怎么会觉得没人动皇后……”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皇后明为贤后,可其实乃是一妖后!其为李贽后人,而李贽又为何种人呢?他乃是离经叛道一妖人!”
周奎给吓的,这话不敢说,可不敢这么大声的说!
“不敢说怕什么?”陈仁锡端起酒杯,连着三杯酒下肚,便道,“耿家有人入了内阁,呵!世人只知道耿家与林家为姻亲,却不知道,当年跟李贽关系好的是耿家二爷。耿家家主曾官居要职,最是厌恶李贽那一套!因着李贽,耿家子弟一分为二。当年,便有耿家子弟将李贽拦住,请了帮闲要拿了他!若不是袁中郎从中作保,他早就身首异处了!人家为何那般对李贽,不外乎是他行为不端,常出疯语!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皇后却诱导皇上引为国用?此为公心乎?我等读书人,读书为何?匡扶社稷,报效君王。君王若有错疏,当如何呢?死谏,我是不赞成的!而今这般情势,非得清君侧不可!”
得叫世人知道,错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是皇后似忠而实奸,假公而徇私!
读书人何其多,自来也没有能拧得过读书人的!世人说皇后好,那是被皇后所蒙蔽了!读书人读那么些书,皇后那些伎俩骗尽天下人,也休想骗的过大家!
“周兄,家有凤雏,它朝一飞冲天,不可忘了今日呀!”
周奎胆颤心惊,“您过誉了!您看的起在下,那是在下的荣幸。”
见喝的多了,把人安置在偏房睡了。周奎回头看向灯下的女儿,当真是茅檐草舍,也挡不住这孩子的光芒!
他过去缓缓的收拾了桌上的酒具,心里却在思量:清君侧,除妖后,行的通吗?
第545章 明月清风(121)
说实话,四爷这次的事干的,招人恨吗?
忒招人恨了!
桐桐就打个比方,“就像是有人废了我的功夫!”功夫是我立身的根本呀!谁要废了我的功夫,呵!等着吧!我憋着劲也得咬死他!
想想人家读书人,三五岁启蒙,一直考到四五十岁都是正常的!有些人考到四五十岁考上了,这算是好的!可更多的人,是皓首穷经一辈子,啥也没得着。要是啥也没有,那至少也是个叫人尊敬,甚至于敬仰的人,都知道那是个秀才公、举人公,这就是价值呀!再不济,那走出去,家人也跟着受益,说这是耕读之家。
现在呢,赖以生存的,引以为傲的,全被打碎了!那你就说恨不恨吧,那一口牙要是能咬人,四爷怕早被咬的遍体鳞伤了。
四爷就笑,“你的功夫要是废了就真的是废了,动不得手了!但是读书人,你否了他,他就不是他了?错了!他们只要觉得他们还是他们,就什么也变不了!要紧的不是咱觉得他们的功夫无用,而是百姓都得知道,他们的功夫是无用的。”所以,接下来,朝堂上清净了,想办大事,掣肘的少了。可问题,全在朝堂之外了!
他们肯消停吗?你都知道要是谁废了你的功夫,你得憋着劲找回来。何况是这么一拨人,他们觉得抱团的力量很大!
所以,必然是不肯消停的!
就看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林雨桐扭脸看他,这人必是早就算计到了。
四爷看她,“想知道这些人接下来会怎么办?”
嗯!
四爷的手在桐桐的肚子上一点一点的,“他们八成会把矛头对准你!”
哦!这个桐桐一点都不惊讶,自来也没有皇帝错了的!反正亲近的大臣是奸臣,伺候的太监可能是阉患,宠爱的妃子可能是妖妃,同理,皇后也可能变成妖后。
孩子在肚子里动了动,桐桐换了个姿势,“说到底,是想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胁迫帝王。”
是!就是这么一码事!
桐桐便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与其叫他们把矛头对准我,就不如给他们引导一个更有利于大局势的方向。”
聪明!
四爷不由的乐出声来,皇位便是给桐桐坐,下面这些人也玩不出花了!真不是小瞧他们,桐桐便是揣着崽,那格局气魄也不是他们这些读迂了的人能比的!
他跟桐桐推荐了一个人:“李信,刚调到御前行走,回头有事你安排他做。”
李信?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四爷:“……”桐桐这粗疏的劲儿,永远在刷新四爷的下线。他问桐桐,“知道李岩吗?”
知道!我手里攥着红娘子,怎么会不知道李岩呢?!这位也是李自成的军师,有文武之才!据说是出身官宦之家,如今没有李自成这样的反贼了,她以为像是李岩这样的人该继续做他的公子哥呢!
怎么了这意思?此人跟李岩有瓜葛?
四爷:“……”是的!这两人瓜葛可太大了,“李信就是李岩,李岩就是李信!名字是后来改的,原名人家就叫李信!”就像是你把宋康年总当成宋康年似得,其实人家留在历史上的名字叫宋献策!献策,懂吗?
桐桐整个都是懵的,李信就是李岩吗?不对!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人翻腾出来呢?红娘子是不是跟他匹配真的没那么重要,喜欢红娘子的人多着呢!抢不到手的!他出身官宦,要一直是宦官子弟,他的家里也接受不了红娘子的。
四爷:“……”谁管李岩娶不娶红娘子了。事实上人家李岩娶妻汤氏,明史里的原话是:会绳伎红娘子反,掳信,强委身焉!正史虽然不都是可信的,但你算算年纪,李岩能没娶亲吗?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未必就不是真的!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话呢?李信真被掳走的吗?那倒也未必,很大的可能是李信为了保全家人散布出来的。跟你以为的侠女书生的风花雪月,真没关系!
林雨桐:“……”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现在也认识红娘子了,李信当差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纰漏,各种狂悖的事他们做的出来吗?事实上,两人都是很正常的人。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史书上记载的东西才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嗯!算你有理!但:“你横不能是为了给我凑齐造反班底就把人给挖来吧?”没人可用了吗?干嘛一定得是他!我怀疑你故意内涵我!
谁故意了!等我知道这是谁的时候,我啥心情知道吗?我一度怀疑老天爷是故意给你班底就是为了造我的反的!这不是撞来的吗?
“去年年底,书院里的学生上折子,此人的折子是难得的言之有物的!他不止只专注于一事上,是那么些学生里,难得有大局观的人。”更巧合的是,“林家老爷子极其看好此人,曾一度想举荐来!”是许了学生可上折子,林四相才把要举荐的话给咽下去了。
就这么着,把人调到参政院。真就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可就是这么一个小主事,抓住机会上了折子,提议改革科举。
然后顺理成章的,就被调到御前行走!
可更巧合的是,“此人在城里租了房子,你猜租了谁家的?”
谁家的?
“周奎!”
周奎?林雨桐眉头更皱了,“他……崇祯的岳父?其实这位周皇后在史书上的名声还不错!”
四爷讥讽的笑了笑,“只要没被废,没大过错,哪个皇后到最后没落个好名声呢?”
林雨桐:“……”这话也有理。
“况且,此一时彼一时!”四爷叹气,“有人觉得咱们做的是对的,可也有依旧觉得,那些读书人是有道理的!”认为读书人没错的百姓,难道都是坏的?
那不是!就是因为得叫百姓认清楚这些人,继而认可朝廷,这不是才想法子跟这些人周旋吗?要不然,叫李自成和张献忠带着人,直接把人拿了不就没事了。
“况且,那周奎蠢吗?”一点也不!“他是知道,把他家闺女坑惨了。”那样的流言,成了那场纳妃风波的牺牲品,“在他看来,他要么就回乡,谁都忘了那一茬事!要么,就在京城,搏个前程。你想想,一个带着妻女出门算命的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算是坏人,但绝对不算是个踏实的人!
他若真会算命,就该知道,命数变了,哪有什么所谓的贵人不贵人!如今看他那样子,显然,他不会算命,他也知道他不会算命,可他就是在算命。
这不是行骗?说行骗言重了,他这属于那种在江湖上混饭吃的。
四爷从心底里是最讨厌这种四处流窜不肯踏实劳作的人了!所以,别管史书上对这周氏和周氏的娘家怎么记载的,在四爷看来,就不是一户踏实人家!
这么一户人家,选取巧的法子,意外吗?
好似也不意外!
林雨桐叹气,有些事变了,人的轨迹就变了。
四爷的面色比林雨桐还复杂,“记得那个陈仁锡吗?”
记得!就是他夸了周家姑娘!但其实,林雨桐觉得,人家见寒门的姑娘长的漂亮,真要参选,那模样自然能选上。别管是做了王妃,还是在宫里做了才人,不管哪种,都当的起贵人吧?
因此当时听到那流言,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就跟认识的人碰见了,一个说你家闺女长的真好,将来能得一贵婿。那个说你家儿子一看就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为官做宰!听过了就忘了,除非十多年后,有闺女的人家真得了一贵婿,有儿子的人真的做了宰相。这个时候再回头去看,难免说一句:那谁谁谁说的可真准!
这是由果推因,是因为周皇后成了周皇后了,所以客套话才被当真的。
林雨桐要是因为这个,就把陈仁锡怎么着,那这心胸未免也太小了些。
是啊!你没想把人家怎么样,人家反过来要拿你怎么样,“这个陈仁锡……”历史上不是无名之辈,相反,因为魏忠贤之流的存在,他是留下不错名声的人。
可现在,他这样的人,甚至于更多的,不算是坏人坏官的人,都要站在对立面上了。
但不这么做,又不行,“这个时期,天灾不断,为何大明朝廷还能存续这么多年呢?因为所有的天灾,都可以推给阉党!是他们不好,所以才降下了天谴。如今,没有来背锅的人,天下对这些天灾的看法,将成为施政中最大的障碍。”
所以,在针对这个事情上,这个李信就特别合适!此人擅于使用舆论,像是‘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样的童谣,还有‘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家都欢悦’的口号,都是李岩亲自操刀,派人在民间散布的。
四爷跟桐桐细细的说,“事情真就是巧了,把手里的人捋了一遍,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是李岩一般合适的人了。”真就跟这些人天生就该给你用似得!
把林雨桐都说的狐疑了,然后又有点得意:瞧!我们的气质就是这么搭!不管多少阻隔,都能胜利会师!
得意完了,她觉得她好像把哪里忽略了,“……周家就算是想投机取巧,可凭啥就笃定一定有他们家的事呀!”真废了自己,他家就笃定他家的闺女能做皇后?就因为‘贵女’的预言?真要靠预言,转眼能造出数不清的预言来!这家还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四爷:“……脑子不清楚的人办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睡觉!”
这个说法,桐桐想了想还是接受了。但第二天早起,梳妆的时候,平时沉默的梳头丫头突然话多了起来,“娘娘……您看您眼睛长的多好看……您看您这皮肤多白净……我都没见过比娘娘更好看的人……”林雨桐:“……”
第546章 明月清风(122)
林雨桐对着镜子,摸了摸脸,哪怕怀孕了,她也笃定她保养的很好!
但是,木讷的丫头,蹩脚的吹捧,林雨桐叹气的说这丫头,“要夸娘娘贤良淑德。”
“娘娘贤良淑德,也好看!”
林雨桐:“……”好了!我笃定你不是要害了我!想害我的人在外面夸我貌美就行了,不用夸到我面前来,叫我心情瞬间好了一些。
头发梳好了,能用饭了。
崔映月端了大枣粥来,“娘娘,用这个吧!您本来气色就红润,可得坚持。别的就罢了,早上这一碗大枣粥您必须得喝!您瞧,今儿您这是又红又白的,多好看……”
林雨桐:“……”夸点有技术含量的!就一碗粥,瞧这给说的。
吃了饭,漱了口,要出门了。
边上的人马上拿披风,“外面起风了,今儿院子里的水瓮上,都一层薄薄的冰……这件披风厚实,颜色也好看。这红的多亮眼的,可衬人白了。”
呵呵!行吧!
从后面到前面,先碰见崔尚仪,崔尚仪说,“今儿这首饰真衬您。”
书房里说话吧,往前走了几步,碰上周宝,周宝马上道:“您快去瞧瞧,皇上养的那盆绿菊开了,这花也就配您来赏!”
一脚迈进大殿,等着的大臣不少,王成过来搀扶她,“娘娘,您快里面去,这里有风,吹皴了皇上罚我了。”
林雨桐哭笑不得,“皇上是不是下令了,每天必须夸我几句!皇上逗你们呢,怎么还当真了?!”知道!知道了!不如人家貌美,我也没跟人家比貌美呀!干嘛呀!
跟着伺候的人只笑,并不回这个话。
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没趣儿找趣儿呗。
忙开了,这点事就扔了。林雨桐问王成说,“皇上见谁呢,里面静悄悄的。”最近一直不咋安静,律院为制定律法的,常不常就把官司打到了御前,听见吵嚷不奇怪,这一安静才奇怪呢。
王成低声道:“蒙古的消息反馈回来了!陆大人和朱大人正在里面面圣。”
陆恒送蒙古商队回去,返回来了?
是!“听说,林丹汗对锡尔呼呐克台吉多有试探!锡尔呼呐克台吉认为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当以拉拢为要!否了三福晋要给大王子与咱们联姻的想法,他建议若是联姻,当联姻科尔沁。结果,林丹汗斥责他的心不是向着后金就是向着大明……据说当时林丹汗喝的半熏,这话是喝的有些多之后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雨桐嘴角勾起笑了笑,低声道:“这是好事!”
是!皇上被摔的伤成那样了,都咬牙忍了,这可不是好事吗?
林雨桐打发她,“去忙吧!轮到那个李信送折子的时候,你打发他过来一趟。”
李信真就在御前行走没半个月,啥东西都没摸清楚呢,今儿来送折子,折子被王成给接了!这人非同一般,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此人不是一般的内侍,不伺候皇上吃吃喝喝那一套,帮着皇上处理的都是公务。
他接了,说叫自己上娘娘那边去。
行吧!那就去吧!
门口站着的是个女卫,目不斜视的!他拱手道:“大人,在下奉命前来,可是有何差遣。”
请稍等!
然后李信就被请进去,是皇后要见自己。
娘娘千岁!给皇后行了礼,被叫起,他不敢抬头去看皇后。
皇后却很温和,指了指一边的凳子,“不用拘谨,坐下说!”
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林雨桐从桌子后面起来,坐到了榻上,说李信,“天大的事情,得学会先坐下!”不着急,不惶恐,多大的事都能过的去的。
李信只得坐下,屁股挨着凳子的边,谢恩之后等着皇后说话。
林雨桐直接问说,“听说你在城里租了房子?”
完了!李信蹭的一下站起来,他就知道,沾染上那家人绝对要完蛋。这边刚要张嘴辩解,就听皇后就又说,“别紧张,不是问罪!是有事安排你去做!还非你不行!”
非得我?李信抬起头来,对上皇后的眸子,竟然发现皇后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要我干啥呀?
皇后又指了凳子,他才忐忑的坐下,接着,皇后的声音极小的说了许多话。越说,他的面色越郑重。越是郑重,他越是认真。直到听完,他才肃容起身,“您放心,臣知道怎么做了。”
“少不得你这几年得受些委屈!跟你同期的,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放下去做一地父母官。而你得一直留在御前……”
臣不委屈!臣知道臣做的是多大的事!
那就拜托了!
臣岂敢辜负?
留的时间不算长,把话说清楚了,就叫人出去了!李信出去什么也没说,更没有等着见皇上。王成摆手,他就很自然的退出去了。
事处理了,林雨桐才说要去后头,毕竟如今这月份,还是有些尿频。没事她也不爱上前面来。
可才要走呢,御书房那边又吵起来了。
各自拟定的律法,有一些条款,是他们内部协调不好的!属于支持的和反对的一样的多那种。那怎么办呢?叫皇上来定吧!
其实,像是一些商律,量刑这些,争执反而是最少的!
可对于有些东西,争执极大!
她往出走,问说,“今儿又是为什么定不下来吵起来的。”
不等人回话,林雨桐就听出来了,是为了‘骂’人入刑的事。
是的!对骂人,大明律极其严苛!
严苛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一个陌生人从你身边经过,大夏天的穿了一件厚衣裳,你觉得他脑子有毛病,然后嘀咕的骂了他一句傻叉。
坏了!这属于犯法!得笞十下!
若是对方被你骂了,很不忿的回骂了一句。
那也坏了,你俩都犯法,一人笞十下。
陌生人之间,都是如此的严格。
要是亲人之间,那更是如此!比如家里的大爷、叔叔、姑姑、姨妈这些亲戚,你出言不逊,笞六十!要是真打的话,这得皮开肉绽了。
这属于不直系的亲属之间。
这要是关系更亲近一点的,比如,哥哥姐姐,这种比你大的,你敢辱骂?笞一百下!尤其是对嫡长的大哥,别说骂人家打人家了,就是你斜眼看人家,告到衙门也得治罪的!
要是敢骂父母,这罪过更大了,这属于十恶中的不孝,跟谋反罪等同,杀你没商量。若是跟父母顶嘴,这叫忤逆,下大狱处绞刑的也有。便是父母去自辩了,说没有这事,那你也得在牢里呆着,等到哪一日朝廷大赦天下,说不得你还能出去继续过活去!
而儿媳妇辱骂公婆,跟子女辱骂父母一样,等同罪过的!
但是呢,有些人骂人是不用有负担的,也说不上来是罪过!哪些人呢?读书人!
真的!读书人骂人叫骂人吗?人家站在朝堂上骂的同僚恨不能撞柱子,骂的皇上直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又有谁说过骂人是犯罪吗?
没有吧!
这个骂人不获罪的前提,得有两个:第一,你不是升斗小民。第二,你没有出口成脏。
骂人骂的引经据典,这就不算是骂人。
如今争执的就是这个!一个说,骂人若是不治罪,那这社会风气得坏了。另一个说,骂人入刑,太过于严苛。这样的罪过,诬陷的成本太低,往往律法成了迫害人的工具。
各说各有理!
那怎么办呢?只能把骂人打架家庭矛盾这些,归纳到一块,归治安事件,而不是案件。对于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不能摒弃,该惩罚还是得有惩罚!
比如,骂人了,闹的厉害了,在城里的居民呢,就去扫大街,洒水,清扫市场。根据骂人的严重程度,从最低的三五天,到最高的三月。而不在城里的这种,大部分是宗族在管!以后,得淡化宗族的力量,若有告的,那就在村里,铲一铲路边的草,给鳏寡孤独挑水搂柴火。罚嘛!
得叫大家都知道,这事不对,不值得提倡。但也不能说,动辄就能要了人命。
至于孝道这里,得把住最底线的,子女不赡养父母不对,但父母不养育子女,这也是不对的!尤其是得把父母或是祖父母,溺婴和遗弃婴孩,纳入犯罪!这不能等同于治安事件。
林雨桐听了一耳朵,觉得没毛病!
结果第二天,宫门口就有一群狂生,引经据典的在那里反对,反对的点主要有两条:第一,父母不养子女,那子女就能不养父母吗?此为大谬!父给骨血母给肉,这般的恩德,非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不能报也!怎能只因为父母不养,就不孝顺父母呢?
这个话很多人支持,百姓中支持的有很多!比如养不起孩子,孩子寄养在寺庙道观里,那孩子大了,该养父母吗?
朝廷的意思是不用养,那这怎么行呢?
第二,孝道的底线是子女赡养父母,可只赡养就够了吗?
子曾经这样的教导我们: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1】
这话啥意思呢?就是说,我们现在所说的孝道,就是能养父母。可只养就可以吗?狗啊马的,你不也都能养吗?若是对父母没有尊重,若是对孝道的底线只是能养老,那养父母跟养那些牲畜有啥不同呢?
从而得出结论,朝廷制定的这个律法,还是有问题。林雨桐:“……”她觉得她和四爷得被大明给磨死!眼下这个情况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跟大明读书人的拉锯战,从这个时候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第547章 明月清风(123)
桐桐是个耐的住磨的性子吗?
拉锯战可以,但是你来我往的拉扯,这不行!
你拿了锯子来,我得拿斧头砍,这才是我的性格。
她背着四爷,让王成叫了宋康年:来来来!宋先生,咱俩合计合计!
宋先生小小的躯干了,藏着大大的坏主意。
循规蹈矩这件事,宋先生……其实也不咋喜欢!
被皇后一召唤,宋先生立马蠢蠢欲动:“娘娘,您说想怎么办?!”
林雨桐先跟宋先生讲道理:“……律法是行为底线,不能总把道德和律法放在一起捆绑!外面那些狂生,就是把道德和律法放在一起了!百姓们区分不了这个是非曲直,容易跟着盲从!”
懂了!就是跟他们去讲道理嘛!
对!就是得去跟他们讲道理!但是道理这个东西,你得看怎么讲了!关于孝道的道理,讲一百年都依旧存在争论!可不能因为争论,就耽搁的什么事情都不做了吧!
宋先生表示明白了,“您放心,最多三天,就没人来跟您再讲这个道理了。”
林雨桐点头,“尽量温和一些,打人还是不对的!”
您放心,打人这么低端的东西,咱们怎么会用了!讲道理这种事,越讲道理的人,跟这种人越是讲不通道理!他们不是真的想讲道理,而是为了讲道理而讲道理!
那臣也会很乐意跟他们去讲道理的!
隔了一天,那些要讲道理的狂生还在,结果很突然的,涌来一群男男女女来,哭天喊地的叫嚷着,“青天老爷做主哟!青天老爷做主哟!”
闹哄哄的人群不闹了,就见中间挤进来一个穿着朴素,但却风韵犹存的妇人来。
这妇人一来,就扯住叫嚣的最凶的那个狂生的袖子:“青天大老爷,您给小妇人做主呀!”
这狂生红了脸,拉扯了袖子,“这位嫂子,在下不是官老爷!”
“是官老爷我还不去呢!”这妇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官老爷断的不公道,今儿,我就是来,在宫门口,叫明白事的读书的老爷们,帮我断个是非曲直!小妇人实在是冤枉呐!”
一听说当官的断案苦主不服,那可不得来劲吗?聚集了这么多人,那咱今儿这么多人,还辩不了个是非曲直吗?
边上不知道啥时候挤进来不少看热闹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还有明显是西北那边的,叫嚷着:“读书人能断官司,就能当官嘛!这么多人认的官,那皇上咋能不认嘛!文曲星老爷,帮着断断!”
对嘛!断断嘛,咱们都还没见过断案子的呢!
那就……断断?
对!断断!
还有人贴心的给搬了椅子来:来来来!请咱们这些读书读的可明白的官老爷,坐下断案。
这一坐下,坐北朝南一看,好家伙,好似看热闹的人比往常多出一倍都不止。
这人轻咳一声,说那小妇人,“说吧,什么冤屈,一一道来。”
妇人未语泪先流,指着一个娇俏的小女子,斥责道:“这就是我那亲闺女,她不孝顺呀!”
不孝!这可大不该!
周围人跟着喊:对!不孝就是大不该!
就见那小女子一身月白的衣裙,娇娇弱弱的,“青天大老爷,您明鉴呀!不是小女不孝,实在是家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呐!”
再是一言难尽,她是否是你的生身之母?
“正是!”
只要是你生母,自当尽孝,这有何难断的。
“是啊!老爷!”那妇人就道,“我生她何其艰难!生在大雨里江岸边……真真是差点丢了命呀……”
是!母亲以死换儿生,不外如是!
听的人都跟着不由的唏嘘了起来。
那女子却抬起头来,泪盈于睫,“……这位老爷,您不可听一面之词!这十数年的是是非非,您容我慢慢说!”
哼!看你如何狡辩!只你母生你这一点,你就辩无可辩!
这女子看着周围的人,诉说她的身世:“我父乃为行商,我母跟我父四处在外奔走,小女子生在从北到南的商船上。那是十六年前的夏天,水骤然涨了起来,行船颇为不安全。船家说得靠岸缓行,无奈我父不答应,说是货得按时交,不然货物一旦坏在路上,就血本无归了!可雨大浪急,着实无法!又恰逢我母生产……此为血光,大不吉也!无奈,只得靠岸!我母在岸边生下了我!我父不欲带我母一起走,将我们安置在码头的客栈,言说等货物送到,再着人来找我们。我母怕我父弃她而去,便说,她闻得一法,只要将骨肉投入河中,以祭奠河神,自有河神开路,一路顺畅。我父一听,便抽出刀来,要割胳膊上的肉……我母忙拦住了,只说叫我父在屋里等等,稍后她就有法子!我父不解其意,回屋去等。一刻钟之后,我母回去,说是事情了了。我父忙问,是如何了的?我母言说,既然要骨肉,很不必自损!生下的便是骨肉,以骨肉祭河神,难道不是诚意?”
这话一说,周围一片吸气之声,这是把亲生的女儿给扔河里去了。
人群中就有汉子喊了以后:“这妇人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是亲手将女儿扔河里……”
是!谁说不是呢?这般恶毒妇人,着实是罕见。
这边吵嚷声才完,就又听到有人喊:“不要吵吵!有理没理,得老爷们说了算!不管怎么说,那是亲生母亲,何况,又没真淹死,看在亲生母亲的面上,也不该苛责呀!是吧!大老爷们!”
坐着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到底是点头,“是啊!到底是你命大,想来也是你母亲不忍你丢了命,在心里祈福,你才能得以保全的。”
“小女早前也是这般想的!小女的养父母,也是这般告诉小女的!养父母是一对打渔的夫妇,我母亲扔我之时,我养父母的小船就在边上的芦苇丛里,看的清清楚楚。我养母说,我哭的撕心裂肺,她正瞧呢,就见母亲将我扔了!她赶紧叫了养父下船,将我捞上来!婴孩呛水,自来体弱,他们有自己的孩子要养,但也没苛待我,一年一半的银钱都拿来给我瞧病,贫家出身,可您瞧小女这双手,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
真是遇到大善人了!这么一对养父母,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
“养父母将我养的十三岁,一年夏天,无意中救了一位落水的小公子,那是官宦人家,很是知恩图报。只说救命之恩,愿意两家结为姻亲,这般便定下婚约。婚约才一定下,我母就带人找了来……”
边上有人就直接问说,“怎会这般巧合?”
这女子就哭,“是呢!小女以为是天意巧合,可后来才知道,母亲早就知道养父母养着我……那一年,我父在路上意外过世,我母着人打过我养父母,只说因着他们救了我,才没去掉霉运,叫我父丧了命!此事,我养父母从不曾跟我提起!直到认亲来,我养父母还想着,若是亲生母亲肯给些嫁妆,叫我嫁的体面些也是好的!谁知道,认了我,我母却将我妹妹嫁到那与我订婚的官宦之家,却要将我嫁给一死人守活寡。我养父母知道了信儿,要将我带回来……我母便说,没有一百两金子,不许带我走!”
我的天呀!这还是人吗?
看热闹的里面,就有妇人跟着抽抽噎噎的哭起来,觉得天下怎会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却听那妇人道:“我是她娘,她是生是死,我说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何错之有?!”
人群里立马就有人扔了烂菜叶子来:无耻妇人,还有脸在这里叫嚣!
这妇人蹭的一下躲到那些读书人背后,尤其是打头的那个,“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主持公道!这死丫头不听话,叫她去守寡,那是为她好!不听就罢了,竟然还撺掇她的养父母去告我!”
“小女子怎敢撺掇?是养父母家的兄长,去辽东打仗去了!我家这才入了军垦!军垦的老爷听说竟然还有这等事,便说不能不管,这才惊动了父母官!小女子再是大胆,也不敢以子告母。便是养父母,也是多为我考量,不敢有别的言语,就怕小女子背上不孝的罪名!父母官老爷说,朝廷律法新修,只能往最低处看!这天下大部分的父母都是好的,但总也有坏的父母!好的父母不劳律法,但凡用了律法,必是有许多无法对人言之处!这才判了小女子赢!谁知,我母不服判决,竟是说这里有讲理的地方!小女子不读书,不知道老爷们的理是何种理!可若是老爷们的理都对,那小女子在世上便无立足之地矣!”说着,就跪下身来,不住的朝这些读书人磕头,“青天大老爷们,您们倒是给断断,谁得理?谁没理?”那妇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却高昂的很,“老爷们之前说的,大家伙不都听着呢吗?不是说了,连皇上都错了!就该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大家伙说说,老爷们这两天,是不是都是这么说的?!”
人群中一静,这些人被看的面红耳赤!紧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拎了一桶子泔水,冲着这些读书人就泼过去:“读的你娘的书!怪不得皇帝老爷不叫你们当官呢!原来还以为是皇帝老爷错了,闹了半天,是皇帝老爷对你们太好了!堵着皇帝老爷的大门跟狗吠似得嚷嚷了两天,竟是全不在道理上!这是哄的咱们不听皇帝老爷的话呢!”
是啊!是啊!着实可恶的很!
一会子工夫,呼啦啦的,破鞋烂菜叶破坛子烂瓦罐,统统朝这会子砸过来!
好家伙,这些人用袖子遮住脸,往人群外挤!可人群就像是盯上他们了一样,一路的跟,一路的喊,一路的骂,一路的追着扔东西!宋康年坐在茶楼上,这会子唾了瓜子皮,掸了掸袖子就起身:哼!讲道理!你的道理,硬的过皇后的道理?
莫说皇后本就有道理,便是没理,咱们也能把他变成有理!
从今往后,皇后的理那才是理!要是不信,咱就试试!
第548章 明月清风(124)
王成低声跟四爷把情况说了,四爷把朱笔放下:这事不用问,必是桐桐叫人干的!
桐桐一般情况下是讲道理的,一遍她有耐心,两遍也还行!到了第三遍要是人家还不听,那就对不住了,她得换个方式讲道理了!
对于讲道理的方式,她一向信奉一手板砖一手道理,她认为,这个时候的道理即为真理!
被人堵住家门口,她能忍到现在已不容易了。
“皇上,您看,还要请阁老们么?”
暂时不用了!回头再说吧!他本来是想着,叫内阁放出话去,凡是参与这种事端,不按照正常的渠道反映问题的,律法上该有限制。比如,其子孙后代,直旁系三代都不可为官。
现在吧,倒是不着急,看看再说。
“看看?看什么?”晚上回去的时候桐桐追着他问,这些人的心思就那样了,这有什么可看的?
四爷洗漱出来裹着棉袍子,不住的打瞌睡,“你这一棒子下去,可能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再这么闹几次,他们就该知道了,明面上这么闹是不可行的!若是明处不行,你说他们会怎么办?”在暗处来吗?从地上转地下?
那要不然呢?地下工作者,不是后来才出现的!哪个反当局的不是在暗处行事的!你只以为大清的时候有白莲教在反清复明,那么其他朝代呢?
元朝的时候不也出现了明教!
别说这些反朝廷的,便是朝廷内部什么时候真安静了!有时候人家不是要推翻明朝,就像是武则天时候人家只是想推翻武周一样,这些人的目的怕是想换个皇帝。
林雨桐轻笑,“那好啊!叫他们转暗呀!”明处动手,我还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暗处……有人比我更暗吗?这个业务咱熟呀!
四爷:“……”睡觉!睡觉!一提你那一套,我就头疼。宋康年爷是想当阁臣培养的,你倒是好,把他当宋献策在用。
你们这个路数呀,就不属于正经人的路数。
不正经就不正经,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好用就行呗!
何况,我这次只用了宋康年这个智囊,那个李信不是还没动吗?你说了,这个李信就是李岩,那李岩好似比宋康年更善于舆论,但就是一点,李岩跟咱还不熟悉,他有点缩手缩脚了!这次宋康年算是给李信打了个模板!叫他瞧瞧:这些事做做也是无妨的。
他要真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是的!李信知道了!今儿发生的宫门口的事,御前行走们知道的还挺详细,一群人得空就凑在一起嘀咕。
真的!这事只要不是笨蛋,回头一想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就有那么奇怪的案子找上他们了!百姓们又不傻,往宫门口凑什么呀?看热闹行,掺和嘛,肯定是不敢的。
那么这事是谁干的呢?
一般情况下,都是谁获益谁便是出手的人。
因此,这个人必然是跟宫里有关的!
可这一定是皇上吗?未必!想替皇上办事的人多了,比如王成!但想想又不是!王成没这个胆子!皇上不是个乐意叫大家越权的人。
那么,敢干这件事的人就圈出来了——皇后!
只有皇后敢这么干,且能这么干,还有人去这么干。
一下值,李信就在附近的馆子吃饭,打问嘛,今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饭馆没有,但是茶馆有!晚上茶馆不卖茶了,改成了戏楼。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好些都在谈今儿在宫门口的热闹呢。宫门口的茶馆嘛,卖各类消息属于他们的营业范围。
一打听就知道了,那个宋矮子进来过。
啊!宋矮子此人,就是莫名红起来的一位。皇上提拔此人的力度颇大!此人以前协理新军。要提拔怎么不往军机里送,反而去了内阁呢?这个话题也是最近大家都讨论的。因此,关注此人的就多。
不知道为什么的,此人在茶馆喝了一壶茶,然后就走了。
小二给的说法是:“宋大人刚开始说约了人了,只要了茶,茶果的话,等人来了再上。结果下面闹起来了,乌泱泱的,约的人估计也没到,下面才不闹了,宋大人就走了。”说完就看李信,“是约了您吗?”
李信递了几个钱过去,笑了笑没言语,叫小二把茶点包起来,就拎着走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宋矮子哪里是约人了,分明是看办事效果的!
原来皇后很欣赏这种办事调调呀——早说嘛!
说句不怕闪了舌头的话,办这种事,他宋矮子未必比的了自己。一路思量着,路过卖卤兔肉的摊子,顺手买了一只兔子,而后拎着往租住的屋子去了。
周奎正要关大门呢,却见李信回来了:哎哟!还以为这位李大人不住了呢。
这会子见了,赶紧把门打开,“您这几日没回来,差点没给您留门。”
“怪我!怪我!”李信哈哈就笑,“是我没留话!这几天收拾城外的房舍了,就怕冬里扛不过去!这不,拾掇好了,晚上懒的回去,还得过来住嘛!我跟你讲,皇上叫给大家改造房子,说是屋里的一角挖个地灶,满屋子暖和!回头呀,我叫人把我这边的屋子给改了,冬天难熬呀!”
一起改!一起改!
李信说着就开了屋门,“周爷进来,我跟您说说,咋改。”
说着话,把吃的都打开,李信又留周奎一块吃喝,“有两坛酒,一直收着呢。这就开了吧!”
这可叫你破费了!
干嘛这么客气!说着话,又问那天的陈大人:“那天真是走的急,才调过去,差事不敢出一点差错!改天呀,可得亲自跟人家道个歉。人家年纪大,又是正儿八经的前辈……您看这事给闹的……”
周奎忙道:“有酒有肉,陈大人也在……”
“没有四样礼,我怎好上门?”李信连连摆手,“改日!改日!等我准备齐备了,这才是礼数嘛!”
陈仁锡就在隔壁,屋子门又没关,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那边说的热闹,他没动地方。听这辩白的话,他也点头认可,这位皇帝是勤政的厉害,在他身边干活,必然是提着一百二十个心,这也能理解!再一听要准备齐全好来登门,他就起身了,一出门就道:“说礼数岂不见外!一门进进出出,再没有这般的缘分!我这不请自来,讨一杯酒喝……”
“哎哟!求之不得!”
各自谦让半天,咱炕上坐!
天冷天了,这边的炕还是凉的。周奎就赶紧喊老婆丁氏:“赶紧烧炕!”又喊女儿,“再拿两酒杯来!”
周姑娘送杯子来,还端了一盘子花生米。
吃吃喝喝的,陈仁锡就说了今儿在宫门口的事,“……自来,读书人就有上书谏朝政的权利,这总没说错吧!”
李信觉得陈仁锡把自己当青瓜蛋子了!私议朝政搁在以前是什么罪过?都不会给你多放个屁的工夫,锦衣卫直接拿人,下了诏狱!诏狱那地方,就没听说过不脱层皮能出来的人。
皇上如今废了诏狱,废了东厂,允许大家说话了!只要是有利于朝廷的,那就允许说!
甚至于,御史台的门口放着巨大的铜箱,御史台的御史要是不想实名举报,去那里投递也行呀!两个钱就能找个路人,帮你塞个东西!御史能投,普通人当然能投!皇上没说,但也没禁止人投呀!
前儿还有一桩案子,是他亲手送过去给皇上御批的!案子的来源是一桩二两银子的高利贷!
银钱不多,但牵扯到了高利贷,新提拔上来的参政院的主事没给随手处理了,而是单拿出来,一级一级奏报,直到奏到御前。皇上已经着人去处理这件案子,紧跟着就给律院下了旨意,这借贷立法,得着重注意高利贷。
所以,不能说皇上的言路不通!
那玩意也不是摆设,上面真会看的!最下面的主事,都是皇上新提拔的!知道皇上的态度,没人会把这种折子拦下来的!就像是注意到高利贷的那个主事,原地平升半级,月底奖银十两!
看!这就是皇上的态度。
那谁不用心?拿到下面来的折子,能不在心里多思量几分?敢不多思量几分?
这些人要是有意见,就上折子呗!折子聚集的多了,就知道事情大了,朝廷自会处理!可这些人给朝廷机会和时间了吗?
没有!他们不是真的想解决这个问题,而是看中他们自己胜过于看重问题本身。
就像是眼前的陈仁锡,他满腹怨愤的怀才不遇,说到底,不就是被降职了吗?
李信笑了笑,直爽的很,一杯酒入肚,扯了个兔腿在嘴里嚼吧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仁锡跟着喝了一杯,就道:“都是一群心怀赤诚的读书人,结果却被那些人那般糟践!士可杀不可辱啊!”
“谁辱他们了?”李信一脸好奇,还追问了一句:“按照您这意思,这背后不简单?”
“哼!哪有那么巧?”陈仁锡一拍桌子,“这事能是谁做的?那些唱念作打样样拿手的女人哪里来的?必是乐院那些女子罢了!那些女子谁在管着?皇后!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面上没有锦衣卫和东厂了,可暗地里培植的人跟锦衣卫和东厂有甚不一样?是啊!还是有不一样的!以前,锦衣卫只拿人杀人,如今,开始毁人辱人,继而诛心了!”
还真被皇后料到了,这些人是要针对她呀!
李信给对方斟了一杯酒,低声道:“陈大人,事不是那么办的!”
陈仁锡心里一喜,果然,皇后是不得人心的!是啊!有几个男人能容得那样的皇后。见李信喝的六成醉了,可算搭话了,他忙问:“那以你之见呢?”
“攻击人,议论朝政,都不成!他们的手段太卑鄙!”李信说着就大舌头起来,“咱得玩点,谁也不能拦的……”
干什么朝廷不会拦!
李信吐出两个字:“学术!”
什么?
学术!
“学术?”陈仁锡刚开始的时候不解,可紧跟着,就觉得醍醐灌顶:“对!学术!”
在读书人中间,推学术!
李贽之学说,朝廷在用。李贽之子弟,朝廷在重用!
做什么才能推倒朝廷的根基呢?说到底,还是学术!
读书人之间,学术若是都不许争论,读书人没人肯依!这是合情合理合法合乎世情的!哪朝哪代不存在学术争论呢?
与其跟朝廷那般争执,就不如像儒家学习!正是当年的汉武帝选择的儒家,这才罢辍了百家,独尊儒术的!
而今,境况有什么不同呢?只要将李贽那一套彻底的打败了,那么皇上的所用的臣子就无立身的根本,皇后自然就失去了依仗。
这才是阳谋,才是煌煌正道!
陈仁锡起身,对着李信就拱手鞠躬:“李老弟乃大才,听君一言,十年书枉读矣!”
李信连忙摆手,倒在一边鼾声就起了。
陈仁锡兴奋的在屋里转圈圈,好半晌才道:“周老兄,照顾好李老弟,我要写几封信去……”
您去!您去!
周奎叫陈仁锡去忙了,然后迷迷糊糊的看李信,这俩人说了个啥,他是半明白半不明白的。
把李信给摆弄好了,这才出去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丁氏出来,低声问说,“我才听说什么皇后不皇后的……皇后又怎么了?”
没事!要拿皇后的娘家下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呗。
丁氏叹气,“皇后是个会杀人的!又真的上过战场,这样的皇后……想废了?那不是痴人说梦吗?”掺和这个干啥?!还不如回老家,给闺女找个殷实的人家呢!
那样的传言在,谁敢娶咱姑娘,少言语,我自是有数的。
李信悄悄起身关窗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心道: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明白事呢!连女人都知道,皇后是上过战场,从南打到北,身有战功的皇后。这样的皇后,真不是靠娘家的学说支撑起来的!
她真正的底气是,皇上开始慢慢换将了!她的人手以后分布军中,何等威势!更何况,想闹事的这些蠢货,宫里已经预判了你们的预判,你们还想蹦跶,蹦跶个屁呀!
他躺回去了,这会子脑子里又在琢磨,皇后既然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又要把战火蔓延到学术上了呢?
听着人攻击自家的老祖宗,这是个什么意思?
外面这些人说皇上皇后的很多话都不对,但是有一点怕是对的!就是这两人吧,对老祖宗都不咋恭敬!
是的!都属于不想对得起老祖宗的那种人!
第549章 明月清风(125)
才一入冬,林雨桐就听说,民间成立了一个天青会。
好庞大的规模!人家甚至于在各地还开了分会,谁有文章,还都编纂成册子,相互交流!有些甚至是家资不菲的,愿意拿出钱来资助这些人,各种的喧嚷。
对准李贽,口诛笔伐!
他们现在还处于内部求同的阶段,就是那种,你认为李贽的学说得这么反驳,但我是不认为李贽,可也不认为你的那种反驳就一定是正确的。
要是想一致对外,那咱内部得争取在某些点上,是一个观点吧!
可这却很难!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吧?你考上进士了,还在朝中当着七品芝麻官,你就有理?那可未必!咱这天青会,以学为先,不以达为尊,对吧?
李信坐在下首,低声跟林雨桐说着这件事:“……各有各的主张,谁都不服谁!陈仁锡参与建立天青会,可其实人一聚起来,他连京城这地界都无法做到一统,他根本无法成为学术上的领袖。”
本来就是如此!当官的在钻研八股,钻研科举,跟潜心治学的那些人可不一样!
治学之人,心思反而纯粹的多。
林雨桐就道:“这样,朝廷很快就会重视京报,你可以引导其往京报上投递稿件,不论什么主张,只管送。一旦选用,稿件一份十两银子。”
啊?
嗯!
李信只含混了一下,心里就清明了。
京报,这是个很好的途径。
是的!林雨桐就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只有后世才有报纸的,从唐朝开始,是官方的邸报。后到了宋朝,就出现了民间小报,刊期不定。但是呢,北宋对民间这种的小报管控还是严格的,不是你想怎么发表什么就能发表什么。到了南宋就又不一样了,当然了,小报主要范围就是在汴梁和临安,那时候就有‘新闻’这一词了。民间把这种小报也叫新闻。也就是那个时候,这新闻和小报两个概念才有了直接的关系。
甚至那个时候有‘内探’、‘省探’‘衙探’,这些人是干啥的呢?就是把那种官报上不准备刊登的,或者是官报还没来得及发表的,先给弄到手里,然后拿去就能换钱,人家这也是一种职业,相当于后世的记者!
当然了,这种动辄就刺探朝廷消息的做法,算是泄露禁令。后来朝廷就觉得这么着不行,于是就有了‘撰造浮言’的罪名。
其实这罪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是冤枉了谁!
事实上,只要接触过‘媒体’这种东西,里面很多事就难免会真假难辨。
有杜撰的,有造谣的,又浮夸的,这全是民间媒体的毛病,过千年这毛病也依旧是毛病,本质并不会变。
所以,这不是就被禁了嘛!
但是从元朝开始,就有了官报!元朝设了通政院、明朝承袭过来,就有了通政司。官报一直就办着呢,比邸报的内容多一些,但从万历年间开始,朝廷就下旨了,不许刊登边关消息。
这也能理解,对吧!把各种消息嚷的到处都是,对外,这属于泄露军机。对内,这属于是扰乱人心。
到了如今,桐桐依旧觉得,必要的管控是有必要的!尤其是这种革新中,很多的百姓容易盲从,这在很长的一个阶段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只能是官方给开个口子,叫他们有个说话的地方。
只你们内部说话,相互争执,有什么意思呢?
来来来!都上我指定的地方来说话,你们可以是一群人,可以是一个人,都行!有没有道理,大家来说嘛!
这是个宣扬名声的地方,也是个赚钱的地方。一个四五口之家,一年有个二十两银子,就能过活!这一篇文章,就是十两银子。要知道,每天都有机会的!便是半年只一篇文章,那养活自己也是足够的。
另外,林雨桐还打算,凡是混成名人名士的,都可以请到书院去讲学,去军事学院去讲学,甚至于到宫里来,跟朝中的大臣,给内阁给军机,甚至于给皇上讲学。
只要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说嘛!
李信裹着羊皮大衣,顶风冒雪的回了屋,才一回来,陈仁锡就跟来了。
很多时候,一些读书人是上陈仁锡这里来讨论的,但最近呢,从浙江来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元山平的中年文士,此人颇有号召力,租住了一破旧的小院子,可这些读书人还就爱去!很多时候,那边一铺炕上,挤着十多个人。这全不是陈仁锡能想到的!
李信笑着请陈仁锡进来,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雪,给火坑里添了柴,这才道:“陈兄,你跟元先生的位置不一样。”
什么位置不一样?
“官员嘛,跟一般的读书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们跟咱们在一起,不大自在是真的。”
嗯!有道理!
“咱得有自己的位置!”李信就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朝廷有意大办官报!”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给李贽的学术造势呀!
李信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咱们也办!
李信摇头,“陈老兄,不要意气用事!真要自己办了,那朝廷随时都能找到破绽治罪!以言入罪的,少了吗?您怎么这么冲动呢!”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推举个人出来,能不能去承恩伯府。”李信就道,“林家人很低调,但接触过的人都说,不是拘泥之辈!便是李贽后人,但学术之事,只扶持一方打压另一方,对林家不是好事,对皇后也不是好事!咱们争取,能在官报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得叫天下人看看,大明是有这么一拨人的!这比堵在宫门口可难多了,但却比堵在宫门口有效多了!元先生在学术上见解独到,这是元先生的长处。陈兄却在身在朝中,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消息,能疏通别人疏通不了的关系,这便是陈兄的位置。”
陈仁锡一把拉住了李信,“李老弟,他日若能……陈某必不忘今日之恩!”
李信摆摆手,“我这人自来好交友,对朋友自来肝胆以剖……”
是的!河南的朋友他也认识不少,尤其是李信的父亲尚在任上。所以,大家对这个李信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此人确实好交朋友,五湖四海,从市井小贩到江湖豪侠,就没有他不能交往的。正是因为从侧面了解了此人的秉性,才越发相信李信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帮自己,那真就在帮自己。
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陈仁锡笃定了去林家拜访的心,这才走了。
“谁拜访?”林四相难得休沐在家,结果就有人来拜访。这名字有些陌生呀!
林宝文从书架后面闪出身来,“陈仁锡,这个名字我好似在哪里听过。”
林瑞耐心的道:“三叔,上次在茶楼宴客,您忘了,那些文士提过这个名字。”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来拜访?没交情呀!
林宝章放下手里的书,从榻上坐起来,这才道:“最近这俩月,外面喧喧嚷嚷的,都在说咱家老先生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咱不怕人说不对!这有什么呀?谁永远是对的?各抒己见嘛!有人认为对,有人认为不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觉得对了,那就听听,能用就用用。觉得不对了,那就当清风过耳,知道世上还有人是那么想的,就完了呗!这怎么感觉,最近这气氛明显不对呀!当年因为学术之争,咱家老先生把命搭上了!但咱从内心来讲,却真不希望有谁因为学术再把命丢了!咱们家避开这事都来不及呢,掺和这个干嘛?找咱们家?干嘛?”
便是有支持自家老先生学术的,那也不能把林家当枪使呀!
林家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咱是外戚!没啥大本事,就是干点皇上叫干的不沾权利的事务的外戚!位不高,权不重,富贵有,但仅限于一点富贵,绝不奢靡。
这是个标准的好外戚!
所有想耽搁自家做好外戚的人,都是心怀不轨!
林宝华从里间藏书阁出来,手里拿着泛黄的书,然后小心的放在桌上,抄书去了。这边研磨,那边就道,“这个陈仁锡,怕是个糊涂蛋!见吧,见见也无妨!省的人家说咱家的门第高,等闲人都登不了门!直接到来书房吧,再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谈谈学问这总是能的吧。”
林瑞应了一声,抓了大毛衣裳出去请人去了。
林琅和林瑜陪着在正厅坐着,东拉西扯的说话,这会子里面请了,哥仨才一起把人往里面送。
陈仁锡就笑问,“没想到,各位林大人都在家……”
是说大家都很忙,只林家当真是富贵人家,天气不好,一家子就猫在家里。
这个该咋说呢?
林家基本都做的是跟学堂和书院有关的官,别处忙的没时间休息是常态,可是学堂不一样呀!十天一休沐,若是天气实在不好,还可自由调配,学生在家完成哪些课业,不用去学里。那做先生的,自然就清闲了。
包括林瑜在内,不也都在军事学堂吗?这休沐的日子,不在家去哪呀?外面那风声,去哪都不合适!
林瑞和林琅之前在御前行走的,如今林瑞才被任命,要去政通司,不是负责京报,而是掌管刊印和账务,现在也没那么忙。而林琅呢,去了朱字营。那地方没啥打眼的地方,好似就是掌管着一座山似得。但是林家人知道,那里不少孩子,皇子们的亲随怕是都得出自那里!那里跟大明的未来捆绑在一起,也跟林家的以后捆绑在一起,所以,尤其紧要!
可如今,那地方就是大山,住着一群不打眼的人,还有什么吗?
在家不是很正常吗?
林瑜就以说笑的语气说了,“……林家人喜欢做先生,这差事是最叫人愉悦的了!”
陈仁锡心里却道,连那么小的孩子都归林家人掌管,那这教授孩子的能是什么呢?若是如此十年二十年之后,世上只剩下李贽之学说,这是要毁了大明的根基的。
心里有了这样的急迫,在见到林四相和林家老哥仨的时候,他就颇为语重心长:“……圣人之说,绵延数千年,而今,朝廷这般否了,这与大明是否有益?皇后一心推崇李先生之学说,是否合乎时宜?叫天下只剩下李老先生一家之言,于林家和已故的李老先生,是福是祸?李老先生不是孔孟,不是朱子……若有一比,李老先生之学,更像是商鞅的《商君书》,像是王安石的‘荆公新学’,像是张居正的考成之法……”
林家祖孙三代就听着这人在这里嘚吧!然后表情都是迷幻的,这家伙说的是啥玩意!
要不是外戚人家,得注意点影响,我大耳刮子贴你,你信不信?
这一大早的,你上门来,拿林家比:商鞅、王安石、张居正。
商鞅被车裂而死,王安石是败了之后抑郁而死的,张居正是累死的,死后还被人报复,子孙后代不得善终。
混了个蛋的!我家咋着你了,你一大早上的来我家说这个屁话!
林四相摸了摸鼻子下面的胡须,努力的寻找这个人的优点!
嗯!找到了!这家伙其实把皇上现在的所作所为归纳‘变法’!
以往的变法,都是权臣操纵的,皇帝支持的。帝王亲自下场的不多,但皇上无人可用,或者说,皇上谁的主张都看不上的时候,亲自操刀变法,这个比较少见就是了!
但是将其定义为变法,他是赞同的。
变法这个东西,有成有败!以自家老先生的学说为依托变法——其实这话不全对!
皇上只是取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若是因此罪林家……那林家也认了!自来也没听说过因此罪罪五代的,能罪三代就是大罪了!也就是自己和自家这三个儿子丢命呗!儿子们都有孙子了,老了!命丢了就丢了!
不过,你们确定你们能以此拉林家人丢命?
你当我家那个做皇后的孙女手里攥着的人马是纸糊的吗?他心里都算过了,真要造反,能成!
所以,怕的鸟蛋呀!不伸头不代表咱是缩头乌龟,你就说你这人,咸的淡的说了这么多,是为啥的,把话往清楚的说。
这么一变脸,陈仁锡才发现自己都说了个啥。他立马就道,“老伯爷您别误会,在下没这个意思。在下只是说,只一刀切的取一种学说,是不可取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只取一种学说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皇上要的,要不然律院那边吵个屁呀!
不过林家人也听明白了,就是说他们也想有说话的机会,是这个意思吧?!
于是,就都隐晦的看林瑞,京报的事,才说了,还没开始筹备呢,这怎么消息就露出去了。
林瑞眼角一垂,嘴角一翘。
这表情……大家懂了!皇后在设套,这家伙入套了!
林宝章立马道:“陈大人说的,林家都听进去了!林家人读的书多了,孔孟读了,朱子读了,老先人留的书都读了!陈大人只管放心,林家人治学,若一家之言,还怎么治学。”
正是这个话!
林家人还是通情达理的!这一点是陈仁锡怎么都没想到的。
谈的很愉快,在林家还吃了一顿饭,在林家三个小辈的恭送下离开林家,却不知道林家在书房都笑开了!
这种人没被打死真是奇迹!你们等着攻击我家老先人呢,还得我们给你攻击我家的机会!这见鬼的逻辑,得亏他想的出来。
林四相嘿嘿的笑,“被三娘给带到沟里去了!他身边必是有三娘的人,且信任非常。”如今事情办的这般顺利,他会更信任给他出主意的人。
林宝华就叹气,“皇后这是考虑到林家了!怕争执一起,有些人不管不顾的针对林家!所以,皇后给林家一个机会,送给这些人一个人情,以保证林家在这个争斗中不受影响,不必受委屈。”说着,他就看林宝文,“回头你进宫的时候,跟皇后说一声,休戚与共,血浓于水,不要总担心林家会受牵连!林家,不怕辱,不怕骂,不管里葬在地下的,还是活在地上的,就没怕的!想做什么,只管放开手脚。告诉皇后,林家男丁便是不旺,但为她冲锋陷阵的人还有!不用顾忌!”
结果亲爹林宝文没进宫,老爷子林四相转天却进宫了,跟林雨桐说起这个事的时候也道:“老先生之学说,能取一两处叫天下得利,老先生当含笑九泉了!不必证明那都是对的,只要证明现阶段,里面尚有可用的,老先生这一生便无憾了。”
林雨桐攥着老爷子的手,什么也没说!
转天,她就叫乐院开始去巡演一出劝善的剧目《连戏救母》,这出戏本子的原作者已经死了,是冯梦龙搜集的本子里的一个,林雨桐当解闷的,无意中翻到了!
这个剧目有什么特别的吗?就内容上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劝善,符合现在的道德要求。
那为什么选它呢?因为里面有一句戏词:天可测,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这么由着它上演了一个月,这边京报也筹备好了!林雨桐亲自写了一片文章,交给林瑞,“第一期就登这个。”
这是什么?
就见文章的题目就是:天可测,地可量!
文章的主旨竟然是挑战那句‘天有不测风云’!
这个一出来,得引起轩然大波的!
林瑞不敢,重新拿给四爷:这个能轻易说吗?谁敢说有测天地风云之能?这一不小心就会被冠上妖行之名的!四爷重新推给他:听皇后的,刊!
她举着大巴掌,正等着扇出去呢!
第550章 明月清风(126)
京报重开之后的第一期,天青会听从了那位元山平元先生的话,没有人来试着投稿,得看看!看看这朝廷想通过这京报,说些什么。
这一天一早上,周围的茶馆饭店,人都坐满了。几个人,十几个人拼成一桌!真的,读书人现在在京城的挺多的!毕竟嘛,皇上用人很有些不拘一格的意思。便是科举没上去,这不是还有书院呢吗?书院年年招生,要是家里没甚要紧的事,要是这些读书人在京城还凑活的能活下去,那基本来了就不想走了!要是日子宽裕,租住个屋子,或是几个同乡租合租个屋子,都行的!要是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去收容所也能住的,只要不嫌弃条件苦就行!那里再不济,还有大通铺的炕可以睡,屋里柴火烧着,不会冻着。当然了,读书人嘛,很少有人厚着脸皮在那里吃的,可要是实在没法子,那里也能吃一碗粥的。就是各种菜干粥,最多放点红薯,味道一言难尽,糊里糊涂的啥都往里放,但肯定饿不死谁。
不过大部分读书人都要脸呀,不会这么干的!便是去抄书,也还换一日三餐不是?
再加上最近兴起的天青会,陆陆续续的,也有读书人兴起其他会。这些读书人可踊跃了,为啥呢?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这地方能混饭!
真的!这些人有资金来源,有固定的活动场所!一处民宅,里面收拾出来,外面挂个匾额,写上某某读书会,就自有人来参加。早起过来,晚上找地方睡觉,一混迹就是一天。
这兴起的读书会,很多都是从天青会分出来的!他们内部存在分歧,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然后说着说着,就说的不愉快了,彼此不想见面,一见面就吵吵。那就分开吧!
这里面许多人,都是在江南颇有家资的!家里有房有铺子的,弄一群人也不是胡吃海塞,反正就是饿不着就行吧!一天花不了二三两银子,这对于领头的一个或者几个,就不叫事!于是,读书会好似一下子之间就冒出来那么些。
有人还担心说,天青会有朝上的途径,可这两天却又听说,天青会之所以能有朝上递稿件的渠道,是因为找了林家。
于是,找林家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凡是找上门的,林家特别好脾气的接待,也说了,不拘是什么人,都可以递稿件!京报有专门的征集稿件处,大门是敞开的,只要登记,就能送稿件进去!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人送去,大家持有一样的态度,那就是看看,看看朝廷想说的是什么。
大家早早的聚在这里,等的就是个消息。
好些做生意的人家,都去订购了一年的,早早的打发了伙计,去等着了!一出来就赶紧领了回来!大部分都是订了十份往上。提前做好了悬挂京报的架子,以供大家阅看和抄录。
但说实话,在这里混迹的看和抄所花费的钱财,比订阅一份京报所花费的价值大多了。
等这京报出来,这才发现,当天买也行的!一份京报也就三个大钱,真不贵!
那有些行商可不就动脑子了吗?这玩意现在只有京城有,咱多买点,带回去,哪里没读书人呢?他们想不想知道京城的动向呢?别说再卖的时候三十文了,就是三百文也卖的出去。
所以,京报一出来,门口就是乌泱泱的人群,好一阵子喧嚷。
一看这阵仗,还别说,一篇文章十两银子,人家真支付的起,朝廷不会亏钱的。
在茶楼等着的那位元先生喝着茶,跟边上的几个朋友说说笑笑的,正说着呢,小二哥抱着油纸包回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掌柜的赶紧接了,拿了一份亲自递给元先生,其他的各处张贴好,大家都可以去看。
元山平客气的接过来,身后立马站了不少一起看的。
谁知道最醒目的是六个字——天可测,地可量!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就喊:“这不是最近那个戏上的戏词吗?就半句!我记得后半句是人心不可防!这篇文章怕是说人心的。”
是啊!想到这个的都是这么想的!还寻思着,这怎么就说起人心了呢?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可看下去就觉得不对,这意思分明就是说,天象是可预测的!
我的天呀!说的这是什么呀!这自来观星看天相,都是道家的东西!比如祈雨,道家开坛做法,然后就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后诸葛亮借东风,这样的故事在民间流传极广!
可这篇文章却说了,东风是长江上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自然现象,哪里来的借东风?东风本就在,只是诸葛亮博学,他有着极为丰富的气象学知识,这才‘借’来了东风。文中只陈述了这事的事实,但却没有攻击诸葛孔明,而是通过这件事反衬孔明的神机妙算。说孔明设七星坛借东风,故意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震慑江东。
这个……怎么说呢?
长江上那个时节确实多东风,别人不知道,但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是知道的。
那么这个话是对的?!
若是对的,那岂不是早前都错了!这错的可不仅仅是道家呀,这错的太离谱了!
首先,历史错了!
正史上,《春秋》上有记载,说是:春旱求雨,暴巫聚尪。
《左传》上僖公二十一年,也有记载,说是:夏,大旱。公欲焚巫尪。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来大旱,都是求雨的!而求雨的方式就是:暴巫焚巫,以人祈雨。
除了正史,别的也有相应的记载。
《山海经》上有记载说,‘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女丑说的就是当时有大神通的女巫,把女巫放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十天,以她的死向上天祈雨。
而在西晋一位著名的史学家干宝所著作的《搜神记》也一段记载,说是:汤既克夏,大旱七年,洛川竭。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剪其发,自以为牺牲。祈福于上帝。于是,大雨总至,恰于四海。
正史野史,自来就是如此的!然后这篇文章说历史错了。
其次,它还说圣人错了。
《论语》中有那么一句话,‘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雩是什么?雩就是求雨的祭礼。
在《礼》中,有相呼应的话,说:雩祭,祭水旱也,故有雩礼。
这岂不是说圣人都错了。再次,古来帝王都错了。
从殷商开始,帝王求雨就没间断过。远的不说了,皇爷就祈雨过呀!那时候是万历十三年,皇爷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帝王还不算荒诞,祈雨一个月,天降甘霖。那现在什么意思,古来帝王都看不上就算了,皇爷这祈雨当时大书特书的,现在说这都不作数了,之所以一个月之后会天降大雨,那不是皇爷求来的,那是本就该下雨了。
有这三个被否定的,最后一点,否了道家,好像就变的微不足道了!
可真的微不足道吗?嘉靖皇帝痴迷于道术,宫里还有一个万事不管的道爷,所以,这里面有没有别的意思呢?
道家那话是怎么说的?仙术由来能致雨,诚心所感可回天。
记载中,像是元朝的道士张守清,还有宋朝的道士林灵素。
当然了,这个林灵素不是什么好例子,很多人说宋徽宗失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溺信虚无。而这个溺信的人里最受恩宠的便是林灵素。
好似这么一比对,道家是不成!
可这么一比对,这嘉靖皇帝是不是跟失国的宋徽宗有的一比呀!这不还是说嘉靖皇帝不好吗?
疯了吧!这谁写的文章呀,刊登出来不是擎等着挨骂呢吗?
结果看到最后,人家关于文章的作者有说的。
还是连职务带姓名,附带简介的那种。
作者是:皇后林雨桐。
林雨桐父母是谁,哪一年生的,哪一年做的简王妃,哪一年成了皇后,在皇后任上都干过什么事等等。甚至把林家都扒拉了一遍,像是李贽,这个人很多平头百姓其实知道的不大详细,现在呢,全篇幅作为皇后的一部分,都介绍了一遍。
看完的人:“……”
皇后莫不是疯了!
只对嘉靖皇帝、皇爷、还有宫里那位道爷的含沙射影,都够你喝一壶的了,完了你是从上到下,上到两千年之前的古人圣人,下到他们这些读书人,都得得罪了。
不是!想干嘛呀!
跟李贽一样,是个疯子?!在皇陵里守陵的陈距想起当年皇爷问的话吗?他问说,“疯吗?”
简王说:疯……吧?!
皇爷又问:疯的厉害吗?
简王沉默了一下,才说,得您叫人去看。
现在有答案了:疯!疯的不是一般的厉害,是非常的厉害!
陈距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外面再冷也挡不住他给皇爷亲手供奉的心。他一边拾掇,一边就道:“您可以放心了,皇后疯的厉害的一般人弄不住!您说的对,敢疯的人,要么有疯一把的勇气,要么有疯一把的底气!老奴瞧着,皇后不仅是有勇气,且还有底气呢!”
那是一个走一步,谋数步的人,所以,那么做必然是有那么做的缘由的,对吧?
“皇爷,您安心的歇着!您也说过,后代里没个大逆不道的,大明就得完了!瞧,出大逆不道的了,老奴给您道喜了!”
喜的人何止是陈距?!
陈仁锡都快喜疯了,只是这种喜跟陈距的喜不一样而已!他这会子感叹的是:真是天助我也!皇后轻狂若此,不是妖后妖行是什么?
必须动起来,写文章,马上送京报,倒是看它京报敢不敢刊登。
晚上的时候,稿子就都送来了,林雨桐看的都笑:刊!凡是学会的头头脑脑的文章,都给它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