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叫这些姑娘坐了,这才道:“又见面了!”
姑娘们都红着脸,不敢抬头直面皇后。
张皇后招手叫坐在周玉凤下手的姑娘,“你来。”
这姑娘起身朝前走去,张皇后拉了这姑娘的手,手有些粗糙,这是在家里做活了?她就问说,“家里是做什么的?忙什么营生?”
“家父是学堂的先生,平日里就在一墙之隔的学堂里给蒙童授课……”
每条街道都有一学堂,想去做先生,得去考核。考过了,就能就近去当差。每月里拿的俸禄,跟朝廷的九品官是一样的。当然了,没有官员那么累是真的!一个人的俸禄,也够养家糊口的。
张皇后点头,家寒,但是呢,却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可读过书?”
“是!五岁家父就给启蒙了,囫囵个的读了一些。”
那边说着话,林雨桐在边上听着。说实话,她在给朱由检选妃这件事上,真不如张皇后尽心。她承认这一点。
要说有多不喜欢吧,那也不是!自打她成为简王妃,尤其是最初那几年,说实话,除了正式场合,他几乎是没见过朱由检的,怎么说呢,她是觉得对方特别冷漠。
当然了,林雨桐给予最大的理解,那么一点的小孩子,能自保就不错了。
在她的印象里,其实朱由检应该也还行!
就像是很多人说起崇祯,都说好像崇祯比起大明的其他帝王,勤政上进步很多。最后那一死为江山陪葬,很壮烈,她早前也是这么想的!她甚至觉得,天灾遇上各种的倒霉臣子,崇祯是个倒霉蛋。
但四爷对这样的看法嗤之以鼻。叫四爷说,那就是:“很多东西,都被掩盖在这勤政和壮烈里了。”
可其实呢?不能细看的。
首先,崇祯的内阁是怎么定的?说出来都没人信——抓阄!
那一个个惊天动地的大庸才,都是运气爆棚抓阄抓出来的!这是对天下负责的态度?
其次,在战事上,林雨桐只知道大明中了离间计,袁崇焕死的冤;但四爷说,你也就记住这么一点。那你知道崇祯在敌我悬殊十倍的情况下,催满桂出战,然后导致大明全军覆没的事吗?
林雨桐摇头,真不知道!
四爷叹气:“战败了,全军覆没了,朝臣又被杀了一批,总得有人为战败负责吧。”
林雨桐听到这事的时候都觉得她学了一段假历史!她还不甘心的问说,“真的假的?”
真的!
林雨桐当时的表情都没法说,这就不是一个把人命当人命的人。
四爷又道:“这般之下,大明征兵,就征不到了,好些人宁肯出家为僧,也坚决不去!于是,他就下令,将尼姑配给和尚……”
逗我呢吧?
没有!真的!
四爷就道:“别人说批崇祯,那就批了。我一说崇祯这样那样,必有人说我抹黑!连你都不能例外!”
没有!我可不承认!
四爷带着几分伤感跟怅然:“如果说大明的其他皇帝,荒唐荒诞那都放在明面上。那崇祯真不是!他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在治国,然后一本正经的荒诞。在位十七年,内阁大臣用了五十多位,首辅用了二十任。新上来的官才把情况摸熟了,又给换下来了。君臣关系诡异到,君恨不能弄死臣,臣恨不能早日换了君。崇祯在死前,更是说,‘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于是,臣子都成了该死的!可叫人心里唏嘘的是,大明亡了,剩下的遗老遗少,却都不再提这个君王的荒诞了!他们还是把忠心给了这个君王!我不感叹这样的臣子这样的忠心,我感叹的是,百姓和好臣子对君王的要求真的不高……可饶是如此,还有那么些帝王做不到……”
林雨桐就低声问:“所以,修史的时候,也要顾虑很多人的情绪,因此,对崇祯还是有了很多肯定之语!”
是啊!别说还能挑出优点,就是挑不出优点,也得给他脸上贴金。这是后来者的手段,也是后来者展现胸怀的机会。
后来四爷又问,“林四相在书院那么长时间了,他可提过信王?”
不曾!
“徐光启,三天两头的见,他可有提过一句信王?”
不曾!
四爷就笑,“上次因为给他选妃的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当时没反应过来,我信!但是后来,他反应过来了吗?”
肯定反应过来了,又不傻!
“那他来过吗?”
没有!他说,他病了。好长时间才去的书院!
四爷摇头,“在对人上,他不如朱由校。朱由校识人不明,但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这却做不得假。”可朱由检,谁对他好,他受了,然后就没有了。
然后桐桐被四爷给洗脑洗的,一说起朱由检,心里就不得劲。
可真到了事上,她还得提醒自己,咱把心摆正!再是不喜欢,再是别扭,咱对的起良心就是了。
这事其实并不复杂,这个周氏,说实话,真不合适!
大喇嘛说了婚事有碍朱由检的寿数,那就把她添上。可这种事,朱由检要是不信,完全可以不顾忌寿数不寿数这种事。只当大喇嘛放屁了!
林雨桐顾忌的是,朱由检信这些东西!就像是上次选秀,道士说有不吉利云云,他赶紧就给送来了!原因呢?不还是从心里来说,觉得这个玩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
自己和四爷不促成这个婚事,其结果是什么?以后但凡遇到点坎坎坷坷,那么信王就觉得,当时没给指对了婚,才会如此的。
时间长了,怨气就出来了。
所以,哪怕是一万个觉得周氏不合适,她还是被带来了。
上次张皇后一眼就瞧中周氏,这次,张皇后很不喜欢。她看中的这个袁姑娘,林雨桐对她的印象也挺好的。
浑身平淡又平和,模样不如周玉凤,但是也在九成九的女子之上。
张皇后问说,“家里听着还行,怎么想着选秀呢?”
这袁姑娘脸便是一红,“家母肺病,便是朝廷的药便宜,可……依旧是个不菲的开销。上次选秀时,又遇到兄长摔了腿……我便想着,便是不中,宫里自来也没有亏待的。幸而宫里给了赏赐,家兄的腿一点毛病都没落下……民女感念的很。”张皇后点点头,看向林雨桐。那意思是说,这个姑娘好,要不,就定下这个吧!
林雨桐就笑,让崔尚仪去请大喇嘛,“既然上师有言,那就叫看看也无妨。”
也好!
大喇嘛来的很快,见了礼,林雨桐就叫了袁姑娘到身边来:“上师瞧瞧,这个姑娘跟信王可相和?”
大喇嘛在周玉凤的脸上多看了几眼,再抬头看皇后。却见皇后脸上带笑,眼里却得分外的严肃。他懂了皇后的意思,皇后还是想给信王另外指婚。
于是,他就开口道:“虽婚姻平平,但好在无甚波折。”
张皇后马上道:“……平平就极好了!皇家富贵以极,要的便是无波无折,平平淡淡。这么着安稳踏实!”说完就问林雨桐,“你说呢?”
甚好!
张皇后指了指侧厅,“带这些姑娘去里面吃些点心。”
只留了袁姑娘在外间等着。周玉凤的手攥的紧紧的,落在这一群女孩的最后。
张皇后已经很高兴的在喊:“请信王进来。”
朱由检红着脸被请进来,人才一进来,周玉凤急匆匆的从里面闪出来,捡了落在地上的耳坠,折返了进去。
宫里的几个女官都愣住了,她们……好长好长时间没见过女人动心眼了,都习惯了皇后的做派,忘了……还有这一茬呢。
张皇后气的手都打颤了,可那么一闪而逝,着实是不由的叫人惊艳。
朱由检再是如何,也是个十来岁,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不甚明亮的大殿里,刚才真就像是瞧见个九天玄女一闪而过。
天下竟是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林雨桐刚才注意力都在这袁姑娘身上呢,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然后……朱由检对着侧厅的方向愣神。
这属于看到美人的正常反应!惊鸿一瞥之下,他肯定怀疑那姑娘就是叫她相看的女子。
林雨桐看了袁姑娘一眼,就见这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后淡淡的笑着。她叹了一声,问这姑娘,“可愿在我身边做个女官?”
这姑娘蹭的一下抬脸,露出无法遏制的惊喜来,“是!娘娘!民女荣幸之至。”说完,自己退了一步,站在稍后的位置,这是侍从呆的。
这么一站,朱由检一眼都没看这姑娘,而是红着脸看过来,“大皇嫂,皇嫂……”
张皇后强笑了一下,“……这是名录,你看一下!”
朱由检一脸的疑惑,不是选出来相看的吗?难道不是那个姑娘?
他接了名录,先排除那个周姑娘,这姑娘犯忌讳,不成!而后手往下挪,挪到一个姓王的姑娘这里,“读书人家出身的,要是大喇嘛说无妨碍,就她吧……”
大喇嘛已经出宫了!
林雨桐就道:“回头我请了大喇嘛再看看。”
今儿就这样吧!
结果当天,朱由检病了!有专门的太医,太医赶紧拿了脉案来,“诊不出来,可信王殿下就是头疼难忍……喝了安神药才勉强睡了……”
林雨桐合上脉案,嘛毛病没有,无缘无故的头疼。
她叫了王成,“你去一趟,看看情况。周氏可以指婚给信王,但是,信王府得重新清理一遍……”
王成皱眉,“王府伺候的都是当日宫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当日慈庆宫的人。”
就是因为都是当日慈庆宫的人,才要查呢!
“再去查查……那位东李娘娘的身边人!”
东李娘娘抚养过信王。这位老娘娘的身边人?
是!明宫二货多,保不齐这里面存着什么异想天开的算计呢!
第562章 明月清风(138)
这事王成没用宫里的人,怕人心惶惶。最后还是仇六经下手的查的,“……有天合观的影子。信王的乳母孙氏是信徒,她的男人在她入宫之后就做了居士……李庄太妃身边一嬷嬷,怕是李康太妃身边的旧人……”
仇六经的话不多,但这里面有许多关系得摆弄清楚。
信王的乳母先不提,只这两个太妃,就是朱常洛曾经的两个李选侍!受宠的是李康太妃,不受宠的是李庄太妃。李康太妃就是那个霸占着乾清宫不肯挪宫,以泼妇手段想胁迫朱由校奉她为太后的那个。
这两人都曾经养过朱由检!朱由检五岁没了亲娘,朱常洛最开始把他给受宠的李康太妃养,这个女人呢,向来跋扈,先生了女儿,对朱由检还算有耐心。可后来不是生了儿子嘛,就没心思养别人的儿子了。这才把朱由检又交给东李选侍,也就是如今的李庄太妃抚养。这位不受宠,人也本分,一直安安稳稳的养着朱由检。后来,李康太妃的儿子没了,但她必然是期望着能再生一个的,一直也没要养朱常洛的哪个儿子。最后,实在没戏了,皇爷的身体也不好了,得提前做准备了!而朱由校都十三四了,猛不丁的,朱常洛说把朱由校交给受宠的这个抚养,这是为了给这位将来登上后位提前铺垫呢。
朱常洛登基,受宠的这个不就成了贵妃了吗?可这不紧跟着就出事了吗?皇位给了四爷。
对于这种犯错的后妃,又是长辈的这种,杀是杀不得的!不管怎么说,这是庶母。杀不得那就塞到冷宫里关着去吧!这位一直就被关着呢。
而那位李庄太妃,在宫里的待遇很好!没惹事,本本分分就很好呀!本来还想着说把她放去王府,跟着朱由检过日子。林雨桐还觉得省事呢!
可朝臣要求信王出府的时候,朱由检的年纪不大!李庄太妃说是太妃,可她今年才多大?过了年才刚刚三十七岁。
三十七岁放出去跟着朱由检,这是要惹非议的。朱由检不敢要,李庄妃也不敢出去!只说在宫里什么都好,那就在宫里住着吧!在哪里的供奉都是一样的。
谁知道,怎么就牵扯到她身边的人呢。
林雨桐吩咐张宫令,“叫那个嬷嬷,病了……然后移出去,叫死外边吧!别惊动了李庄太妃。”一个老实木讷的女人,她是真没这个心思。身边的人都处理不明白,叫人钻了空子。若是大张旗鼓的收拾,能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历史上,这位李庄太妃就是今年没的。她是受不了魏忠贤和客氏他们的窝囊气,抑郁而终的。反倒是那位各种折腾的李康太妃,活的可长了。朱由校没把她怎么着,朱由检依旧没把她怎么着,此人巴结魏忠贤和客氏,反正保住命了。李自成攻入皇宫,她都一老太太了,成了俘虏了。后来,大清入关了,她跟其他的明宫妃嫔一起,被荣养着。活到了康熙十三年,已经八十多岁了。
纵观历史上的后妃,比她长寿的真不多!亡国之后依旧活着的那么长寿的,她是独一份。不得不说,这他娘就是一奇人!又蠢又毒,又泼皮又无赖,跟大街上的滚刀肉似得。摁住了就喊饶,放开了就骂娘。
她要不是机缘巧合进了宫得了宠,那真就跟村里那些撒泼打滚的泼妇并无不同。蠢的人向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什么事都敢干。
关在冷宫里,竟然还想着翻盘呢!以养过朱由检的身份叫朱由检上位她好做太后吗?
林雨桐叹气,“抓紧把八公主的婚事办了……”
张宫令应了一声,这就是说八公主嫁出去之后,就可以叫李康太妃去伺候先帝了。
“先叫病了,以冲喜为由嫁公主吧。”林雨桐警告屋里这些人,“把嘴闭紧了,别伤了公主的体面。”
“是!”张宫令缓缓跪下,“臣之错!您罚臣吧。”您把后宫那点事交给臣,臣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林雨桐摆手,“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明知道希望渺茫,可前仆后继的从来就不少。防是防不来的!要么说,人心难测呢。”她说着,声音就冷下来了,“至于信王的乳母孙氏以及天合观,造谣生事、祸乱人心,证据拿到之后报刑部,着刑部限期结案。”
这是要把信王干的事,摊开叫大家看呀!
事情安排下去了,都忙去了。
林雨桐有些怅然,王成亲自捧了茶,“娘娘,您不必伤感。”
不是伤感,就是觉得吧,人心这个东西真没法说了!天合观出于他们利益的考虑,想换君王这很正常。顺着大喇嘛的话编排一些,面相奇特,有君王之相之类的话来,这不难理解。他们借着其乳母,想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些林雨桐都不奇怪。
叫她觉得很难接受的事,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朱由检接受起来怎么那么容易呢?
在书院学的那些,接触的那些人都白接触了!
她就道:“连皇室亲王,这般的教养之下,依旧对一些命理之事如此虔诚……那你说,要叫这个天下换个想法,该有多难。”
王成便笑了,“娘娘,吃饱了才会想那么些的!吃不饱吃不好的人,永远的想的是下一顿的饭在哪,明儿花用的钱得去哪挣……他们不会以为烧香拜佛就有人给送银钱的。”
林雨桐哈哈就笑,这话也对!可见,“我和皇上还是对有些人太好了……撤了信王府的太医,告诉信王,就说……太医水平有限,他的病瞧不了的!许是他的命格太奇特了,一般人都压不住!宫里但凡管了他的事,必是要有灾祸莫名降临到他身上的。皇上爱幼弟,疼幼弟……为了幼弟不受病痛之苦……便是想见他,也不好再见他了。宫里这地方怕是会妨碍王爷……以后免了他的请安,叫他在府里安心养身体吧。”
是!“这事瞒着李庄太妃,叫她安生的过她的!以后每月……固定的日子,你别忘了叫人准备一份实用的东西,以信王的名义给太妃送去……人嘛,到了这个份上,活的就是个念想。”
“好!我记下了。”王成应承着就问说,“那……信王的亲事呢?”
“他的事他处理,宫里处理一次,给他的一次灾祸,怎么管呢?”林雨桐就笑,“宫里不赐婚了!皇上说过,信王妃的人选叫大喇嘛相看……等信王身体好了吧……身体好了去求大喇嘛……哪个都行,我也说过,他可以聘周氏为妃……想聘自己聘去,宫里不指了!另外,去告诉信王,他点的那个姓王的姑娘,怕是跟他不合的厉害!这边才说叫问问这个呢,结果他就病了……那就干脆不耽搁人家姑娘了,这事就此作罢。”
崔尚仪都不敢说话,显然,娘娘其实是动了真气!打了骂了,这不是真气。只有这种说撩开手就撩开手的,才真是气坏了。
但再不敢说话,她还得提醒,“那些姑娘……怕是宫里不发话,人家不敢发嫁呀!”
是啊!麻烦的很。
林雨桐要了名录,“这些姑娘,都挺好的!少不了,本宫给做媒。”
她真给做媒了,拉了张皇后一起。把这个姓王的姑娘,说给张皇后一堂弟。这堂弟四爷很看重,人很本分,原本有个秀才的功名,后来去了书院,四爷给拎起来,管着后宫的一些采买事宜。没用林家人,用的是张家人,这是为了朱由校和张皇后要什么东西方便的。这事办的很大度体面。说实话,再是不贪,可人脉本就是财富了,这日子极好的!再加上小伙子父母亡故,依着张家过日子,自来亲近。无公婆侍奉、有亲眷庇护,本人长的一表人才又前程看好,跟张家是姻亲,跟林家就是姻亲,王家不知道多感激。王家姑娘进宫来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张皇后和林雨桐又一人赏赐了不少东西这才给送出宫去了。
一个姓方的姑娘,说给一个才提上来的御前行走。
还有一屠户家的姑娘,林雨桐说在新军里找一个吧,结果这姑娘隔着屏风看中高一功了。此人是高桂英的弟弟,得!就他了。这姑娘不说话还罢了,一说话就嘎嘣脆,“嫁到读书人家,人家嫌弃我呢。”所以,她特清楚,应该找个谁都不嫌弃谁的。完了很高兴的表示,“我也能去娘子军吧!”
高桂英喜欢的什么似得,拉着高一功就给林雨桐磕头。
就连姓袁的姑娘,林雨桐也给说了媒,“做女官不妨碍你成亲!姑娘家的花信到了,要是不排斥嫁人,就给你挑一个。”
这姑娘红着脸,“娘娘做主!娘娘给挑的,必然是好的。”
张皇后心里叹气,这么聪明的姑娘,信王愣是错失了!结果林雨桐叫她相看了仇六经。
仇六经在外面没什么名声,等闲都忽略了,甚至都不知道朝中还有这么一个人。隔着珠帘,袁姑娘看仇六经,然后快速的收回视线。只有好奇,没有别的任何情绪。
林雨桐暗暗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可这姑娘又不傻,外面那青年来皇后这里不见丝毫紧张,他出去的时候,还听见他逗在廊下叫人抱着看花的大皇子呢。大皇子咯咯咯笑的那么欢快,这不是熟悉的人,孩子是不会这么笑的。那么此人是一般人吗?
她知道她赌对了:皇后给她挑的就是最好的!
又是嫁公主,又是说宫里给这个指婚,给那个指婚了,好似一下就欢腾起来了。
紧跟着,又是道观又是信王乳母被刑部缉拿的事,混在这些消息里,大家默契的规避了不安全的话题。
别的地方倒是罢了,一些酒楼茶肆,好些人抽空请客嘛。谁家要娶谁家的姑娘云云,大家一方面是觉得指婚体面,一方面也是想掰扯这些被指婚的都有些什么人。那些被皇上和皇后惦记的小官小吏,现在别看不打眼,但婚事宫里都记挂,这说明什么?说明看好前程呀!
有这个前提,那可不议论开了。
周奎算卦,不就在这些地方混迹吗?听的多了,回去就着急!他发现,就他家的闺女,宫里没搭理。
这是什么意思?
周玉凤也着急,可如今,连个打听的地方都没有。信王那边怎么回事,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信王怎么了?
信王被王成传来的话吓着了!这次是真吓着了!他也是真不敢病着呢,刚开始他写折子,说他被乳母骗了,梦里老是噩梦连连……就像是又回到了慈庆宫云云。
是!慈庆宫里,作为孩子,留给他的记忆都是昏暗的!彷徨不知所措的父亲,跋扈的庶母、木讷不讨喜的养母,构成了他全部的记忆。记忆里,见到太监都得巴结着的日子。
他把他的一系列不好,归结为乳母别有居心的诱导,归结为幼年没有安全感的成长背景。
折子递给宫里,分流自然直接到四爷手里。四爷没看,直接推了,“给皇后送去,以后不必送来了。”
林雨桐看了,然后就没有以后了。没有再给予任何回复!
连着上了十数封折子,宫里都没有消息。
这要再不知道宫里动了真气,就真蠢了!怎么办?他去书院见了徐光启,徐光启叹气,但信王是君,得见!可信王也是学生,徐光启就道:“王爷,不看别人,您看看道爷。”道爷不比你名正言顺?都能嘀咕到您的耳边,就没人嘀咕到道爷的耳边吗?可有谁听到道爷怎么着了吗?没有!皇上和皇后尊着长兄长嫂,甚至连张家也一并关照到了,让林家跟张家联姻了。说到底,是王爷的心乱了!
作为先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是极限了!他就道,“好妻三代福!王爷,林家女儿的教养都是极好的!”说完就起身,站在一边,这算是把先生的本分给尽到了,也把为臣的本分尽到了。
林家不止皇后这一支的,林家老家这两日刚好到京城,都是林四相的兄弟侄儿,说远并不是很远的关系。找个年纪相仿的,下聘娶回来。
你要是打发媒人去了,林家只要没一口拒绝,那便是宫里松口了。
有林家女在中间协调,这点事就过去了。
这是为了信王,但作为臣子也是想着皇家能兄弟相和的。
真的!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办法了。
可林家是傻的吗?信王的帖子一送来,这一家子连夜的去了通州。
说是回去给李贽修葺坟茔去了。通州原本就有林家的房子,后来又添了一些地,有庄子,一家子跑通州庄子上去了。留京当差的都是小辈,各忙各的,不当家。当家的请了假,跑了!你还没办法说去!毕竟嘛,地震刚结束,把老先生的坟茔给毁了,后辈想回去亲自修的,谁能说什么呢?
通州不远,能追去!可信王能追吗?人家躲了,这就是态度。真要是当面撅了,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真追去,就是结仇。
虽羞愤异常,但也知道,此事不成!
林家的态度,其实就是宫里的态度。宫里不肯应承!
他找到大长公主家,可这位大长公主能说什么呢?她叹气,“……皇上宽和,皇后不是后宅的女子爱计较个多寡。既然说总是梦魇……那就不如先去皇陵守着,叫祖宗庇佑一二。”你才这么大点年纪,虚岁才十五了而已!你就是守上三年、五年,甚至于十年,又能怎么着呢?十年后你才二十五,那时候娶妻生子,耽搁你了?况且,那里住着陈距,你跟着陈距学上几年,你还能吃亏了?
她就道:“去吧!听话。要懂事缓则圆的道理!”
然后大长公主到宫里来了,跟桐桐说的时候眼圈都红了,“皇爷疼我,但我也不得不说,皇爷……养子不教!到了先帝呢,一样!都是养子不教!皇上圣明,不是皇爷和先帝教的,这是祖宗庇佑的!信王跟着那样的养母,身边还藏着他的乳母不教孩子好……不管是哪里都有欠缺!今儿我来,跟娘娘求个恩典。他若上折子自请去皇陵,就叫他去吧!若是以后改好了,他自然就能安生的过日子。若是以后改不好,就叫一直在皇陵吧。”
大长公主没求过别的,这个皇室的长者为了信王开口了。
感念当年王皇后的恩德,林雨桐点头应承,“以后有事,您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把面子给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要行大礼,林雨桐一把拦住了:“姑姑,何至于此。”
大长公主攥着林雨桐的手,低声道,“我不止为了信王,也为了皇上。皇上是圣君,名声要紧……”
知道!知道!林雨桐又说了许多安抚的话,又给带了许多东西,才叫人亲自送了大长公主回去。
信王得了信,又去见了大喇嘛,把噩梦连连的事闹的人尽皆知。然后大张旗鼓的,封了府门,去了皇陵。
周奎得了信,急匆匆回家问闺女:那这亲事到底是成不成?
周玉凤这才觉出了宫里的厉害处,没一个人说过她一句不是,甚至没有人多看过她一眼。但是,宫里就是有办法叫自己没法下台。信王去了皇陵,得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信王等的起,自己呢?自己等的起吗?
无视你,好似没有一点是针对你的,可就是能叫你不好过!这是什么?这就是权力!
她看向皇宫的方向,缓缓的跪下!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先生临走前的那一晚,对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是为了什么的。她是大明人,从没想过叛国!若是之前的自己,到了这份上,这就是绝境,除一死没别的法子了!而今,她见了许多的人,听过了许多的事,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看你敢不敢了!
事在人为!周奎拉闺女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周玉凤对着皇宫三叩首,而后起身,“咱走吧!”
去哪?
“投奔先生去!”说着,她看向皇宫,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跟你平起平坐,成为谁也无法忽视的人。
京城里少了一户人,除了近邻,好似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了大门,再不见回来。
林雨桐很惊讶:“离开京城了?”
是!离开了?
朝哪边去了?
“朝南去了。”周家本是应天人,应该是回老家去了。
林雨桐也没在意,爱上哪上哪去!现在突然回老家的人挺多的,关键是地震之后,房子塌了是小事,祖宗的坟茔塌了,这可怎么得了。
周家就是在这个当口离开京城的,仇六经叫人注意着,别叫再出乱子。这事吩咐就完了,真没往心里去!
可谁知道,都到八月了,仇六经接到应天的消息,夹在很多的消息里有一条,说是周家沿江而下,然后登船不知道朝哪里去了。
南边多海贸富商,很多富商在外面还安着家呢!这姑娘有贵人命,这个东西在京城很多人忌讳,但是沿海那边,富商未必忌讳。放到外面安置,这都不叫事!能有富贵日子过,难道不好?
林雨桐想到历史上周家那个贪财的样儿,崇祯亲自借钱都借不到。最后应承了五千两,周皇后叫人偷着把她的首饰送出宫,让周家典当了拿五千给崇祯。结果周家典当了五千没错,可却私下昧下了三千两,只拿两千两给崇祯。
这样的人,贪图一钱财,也算是合理!
这事在她这里,就扔过不提了。
却不知道入冬之前,辽东要上冻的码头,一商船缓缓靠岸。从岸上下来一戴着围帽的姑娘来,身形极为婀娜。
岸上一十四五岁的少年,正要回头,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围帽的纱帘,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来。
这少年一下子站住了,直直的朝那姑娘走去。
身后跟着的急忙喊:“十四爷……您去哪?四贝勒等着呢!”
码头的一辆马车上,陈仁锡撩开帘子,顺着声音看去:“……十四爷?多尔衮!”
他的手轻轻敲打着大腿,又不自在的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皮,然后裹了大氅从马车上下来,在多尔衮的要跳上船的一刻喊道:“……凤儿,你可算到了。”
这姑娘从少年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打扮全都变了的陈仁锡,然后遥遥一拜:“爹爹,女儿来迟了。”
少年看看陈仁锡,再看看这个姑娘,他哈哈就笑:“原来是陈公家的格格呀!”说着,朝这姑娘一笑,“等着小爷,小爷这就打发人下聘,接你过府……”话没说完,那少年跃上马,扬鞭就走,回头来,只留下一串肆意的笑声还有那张扬的笑脸。
这姑娘问:“这是谁?”
“十四阿哥……后金大汗的嫡子多尔衮……”
第563章 明月清风(139)
关外比京城冷的多!
坐在马车上,周玉凤把毯子往腿上拉了拉!她此来,是先生走的时候,就留了联络方式。是一个商户之家!这半年通过几次书信,先生说听人家安排。
然后她就被安排来!但她不能带着父母过来,父母被商家带到吕宋去了,那边有铺子,父母会在那里过活的!只有自己真的在后金立足了,才能接了父母过去。
为什么不带父母呢?唯一的原因就是,大明给皇室选妃,选的是寒门。可大金不是,大金选妃选的是出身,是显贵。
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女子,在大金能落到什么好呢?
所以,干脆就摒弃身份,认了先生为父。
马车辚辚,一路朝前。
周玉凤被颠簸的坐不稳,低声道:“路不如大明的平整。”
陈仁锡没言语,沉默了良久才道:“不要再提大明如何如何了!忘掉你从哪里来,忘掉你原本是谁。”说着,语气沉沉,“从今往后,你就是陈凤儿,我陈仁锡的女儿……”
周玉凤心里也不是滋味!先生来了关外,可他的家眷并没有跟来!他打发了人去接,可他的妻子却上吊殉节了!他被族里除名了,他的儿子被过继到别的早已经绝嗣的房头,都不认他!他有一女儿,也是这个年纪。本来定亲了,但出了这个事,男方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有意退掉亲事。真正的陈凤儿没等到媒人上门退亲,直接跳井了。
这是商家在路上说给她听的。
她此番就是顶着陈凤儿的身份,来的!只说投井是糊弄人的,不过是做了一场戏,好来投奔父亲的。
如此,她就是官宦家的小姐了。
刚才那个少年说的话,她听不懂!但根据那个情形,真不用说了才能懂!大金的少年,奔放肆意的很,他一定在说:我看上你了,你是我的。
陈仁锡的满语是才学的,连猜带蒙的的,大致也明白了。
他这会子把话说到前头:“后金跟大明不同……是!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他们妻多,但各个出身不凡……”
周玉凤低声道:“先生……”
嗯?
“爹爹!”周玉凤赶紧改口,“爹爹,您不是说如今的大妃是孤儿吗?”
阿巴亥吗?
“阿巴亥是孤儿,可她出身不低。她的部族是被后金灭了,但是她的父亲是乌拉部部主满泰,她父亲死了,但新部主是她的亲叔叔。”这可不是没出身的人!“况且,她是满人!懂吗?”
“那不也有蒙古的女子做了福晋吗?蒙不是外族?”“满蒙关系决定的,蒙古女子身份一样尊崇……”
“那满汉关系……之后会不会变呢?会不会变成比满蒙之间更重要的关系呢?”
陈仁锡咳嗽了一声,深深的看了这姑娘一眼,原来她是这么想的!不得不说,她说的是有一些道理的。行!什么都不说了,他提醒她,“你要学的多着呢!学常识,学语言,学着跟他们交往……但最重要的,别忘了你原本的本事!满人里,很多人都很重视汉学。大汗能说汉话,且能读懂一些书籍。太晦涩的典籍,他甚少有时间去读了,但是却在读《三国》,且非常喜欢。各种版本的都有,案头永远放着三国。十四阿哥很得大汗喜爱,他比起其他阿哥,应该更了解汗王。汗王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可懂?”
是!
陈仁锡叹气,问说,“临走时,我叫你看的那文章,你可读了?”
读了!《李夫人不欲见帝》中的话: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
“永远不要忘了这个话!”陈仁锡看向这个女学生,低声叮嘱道:“我虽反皇后,但也敬皇后,因此,你要学便学皇后。皇后立身靠的是自身,自身硬则谁也推不倒。”
是!女儿记下了。
陈仁锡紧跟着有叹了一声,“今年春上,十四阿哥就娶亲了!有了一位福晋,出身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明安老人的孙女。这位明安老人是科尔沁贝勒,真正的黄金家族……”
说这些周玉凤根本就记不住。
陈仁锡就道:“你只要知道,满蒙的关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必然是最重要的关系。蒙古科尔沁,又要送一位格格去四贝勒府做侧福晋……”
不是说,已经有一位福晋是科尔沁蒙古的吗?
“婚期订在明年二月,要入四贝勒府的是那位哲哲福晋的亲侄女……”
好半晌周玉凤才压下这种不自在,她也明白了!那般出身的格格都只是个侧福晋,她这样的汉臣之女,去十四阿哥的府上,能有个庶福晋的名分,许就是她能够到的最高处了。周氏心里有了底,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爹爹,将来……十四阿哥的可能有多大?”
陈仁锡就笑,“不用太忧心这个!呆的时间长了,你就什么都懂了。”
周氏的心往下掉,她想起无意间听到的荤话。说是满人向来没有人伦……兄死弟继之事常有。她抬手抱紧自己,难怪先生的信里一再说,万万想好再去,说是到了关外未必适应。
是的!难适应的不是气候,不是语言,是许多的风俗和习惯。
这一刻,她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叫做后悔的东西!
那时候,真要听先生的话,嫁个富商,在海外悠游自在,未尝不是一种归宿。现在怎么办?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梦见她一身凤冠霞帔,走在巍峨的大明皇宫里。她看见她自己坐在皇后坐着的凤榻上,含笑看着下面。她甚至看见她一身布衣,在深宫之中防线织布!而后,她看见她悬挂在房梁上,一双穿着凤履的脚在空中荡阿荡的……人都死了,她的魂魄好似飘荡着,她看见一个人闯了进来……那人是谁?在哪里见过?
是了!新军进城的时候见过,那不是跟在皇后身边的武将吗?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擦了一把冷汗。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后她又暗自警醒,说是要有一天比的过皇后,可其实,从内心来说,还是怕皇后的吧!
不能怕!没有周玉凤了,这世上只有陈凤儿,所以,再不用惧怕不安了!
往坏处想,关外就没法活,这里没有礼教这个东西。
可往好处想,没有礼教,便意味着没有束缚,没有束缚,就万事皆有可能!这般一想,心就定下了!这一晚睡的格外的踏实,再没有做梦!
“做梦!”
关外什么样的风向四爷和桐桐才没时间管呢!半夜了,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桐桐更是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跟兵部尚书说话,“这个时候想起求和?求和是一句话的事吗?”她把桌子拍的啪啪的响,给兵部吓的都不敢说话。
四爷朝内室看了一眼,孩子还在里面睡着呢,你这吼的,再把孩子给吓着。现在是越来越不会好好说话了!动辄拍桌子!
宋康年赶紧接话,“娘娘,‘红夷’侵台,这已不是新鲜事了!他们自万历三十年前后来,万历三十三年,占了澎湖。擅自在澎湖伐木建房,打算久居。好些商人,跟他们有往来。他们借着商人的手,给朝廷上书……”意思是占了那地方了:“后来,福建巡抚徐学聚禁海,不叫百姓跟他们来往,他们少了陆地的接济,缺粮少食,这才离开。之后又侵占台弯,不仅盖房子,还开始耕田,一直滞留不肯离去。有了补给,回头又占澎湖,并且开始在岛上筑造城池,安排守军,且想跟咱们通商。当时澎湖的守将就说,只要他们摧毁了城池,赶紧离开,就能通商。去年,换了守将,兵部下令了,不许这些人赖着不走。结果去年五月,这些人把城拆了,船也开走了……但依旧在台弯。双方沟通,对方也承诺说会尽快离开,谁知道他们在三日月里,又进犯厦门,没能登陆就败走,转而又求和!如此反反复复多次,主要原因还在于海寇李旦在背后资助……”
海寇李旦呀!林雨桐知道此人,这人是天主教徒,也是这个时期纵横东南沿海的海盗商人,大明沿海、台弯、日本,东南亚,这家伙不仅与各国进行海上贸易,他还参与抢劫。他的商队是全副武装的,抢劫来往船只。这家伙富有啊,极其富有,日本的德川家康能统一日本,据说就是因为李旦的资助。
而洋人也称呼这家伙是甲必丹。甲必丹是啥意思呢?这是洋人一个阶段对于汉人领袖的称呼。
这些人未必知道四爷是谁,大明的皇帝是谁,但一定知道这位甲必丹!
如果对此人还没有更清晰的认识的话,有个人在后世比较有名!放在一起比一下,就知道李旦是何种人物了!拿出来做对比的这个人叫郑成功,他爹叫郑芝龙。而郑芝龙曾投靠李旦,据说认了李旦做义父。
心里把这关系捋顺了,也就明白兵部的难处在哪了!
朝廷的海贸生意跟李旦有冲突了,而李旦是纵横海域有些人的老海盗了,为了商船的安全的,兵部有些畏手畏脚!
林雨桐看向军机,“这事不是能妥协的事!都把腰板给我挺直了!若是那些海商还心存顾忌,那就告诉他们,李旦肥!宰了这家伙,朝廷吃肉,其他人都跟着有汤喝!李旦的商路和商业遗产,你们问问他们,谁不想要?!只要敲掉李旦,红夷鬼荷兰算什么玩意?咱们是要做生意,但宗旨却是,谁敢把爪子伸过来,就给我剁了它!”
说完抓了笔,在挂着的地图上划拉了一道:“看清楚了,这个范围内,都是咱们的……”
谁过线,干谁!
第564章 明月清风(140)
地图上好长一道曲线!
都是咱们的?
谁说的?皇后您说的!您说的算吗?兵部想问来着,几次张嘴,想想还是算了!以娘娘的脾气,敢这么问一句,她就得回一句:我说了算不算,不得看你们的能耐吗?你们有能耐,我说的就算!你们没能耐,我说的就不算。
算了!说什么呢?
好些人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理念的,就像是长期长在内陆的人,无法理解海商动辄出海是一样的。地域决定了他们的性格!
可问题是,皇后的性格,是什么决定的呢?
四爷摆手,“都先去歇着吧,明儿再议。”这么熬着,这些老大人们真得熬死两个不可。
大臣一走,四爷叫桐桐去陪孩子睡了,“我再等一会子。”
等什么呀,赶紧睡觉,明早还要早起呢!
行吧!早起再说也行。
四爷当然不是桐桐那大而化之的人,一划拉就完了,事不是那么办的。
早起他对着地图细化,不怪桐桐大发雷霆,因为这个李旦活动的区域,几乎涵盖了第一岛链。一个海商看到了这个好处,由商人发展为强盗,可沿海这么多大臣,他们觉得只要人不上岸,就不要紧。
也是一直没腾出空来处理,结果事情就闹出来了。
他没急着找内阁和军机商议,只叫王成去后头,“你问问你们娘娘,今儿是不是得空。要是得空,就见一下泉州李家人。”
是!
皇后生了皇子,皇后能预测大灾,皇后的地位无可撼动,于是,不仅黄梅的林家人来了,泉州的李家人也来了。
黄梅的林家人,是林四相的兄弟子侄,关系极为亲近。
但是,泉州的李家人,却是李贽的同族。
李贽家原本姓林,就是海商之家,是祖上为了避祸,这才改姓李的。
当然了,两个林没啥关系,一个是林家老太太的娘娘,一个是林家老太太的夫家。
但因着跟皇后有瓜葛,但到底是上门了。
黄梅的林家人来的早,赶上大皇子百日的时候还见了见,这个泉州李家,属于来的迟的,皇后还没顾得上见呢!再者,血缘确实是远了。
关系最近的一个是老太太的堂弟,当然了,大家族之间,姐弟之间年岁差二十岁很常见。反正跟林宝文年纪相仿,却是林宝文的堂舅舅。
林雨桐想了想,得,估计是跟沿海的事有关!她就叫陈恩,“你跑一趟,就说本家来人,还都没见到。今儿皇上得空,请了来一趟,吃顿便饭。”
这不,林家父子四个,陪着李季来。
李季是个一米八的大汉,年岁不算小了,但健硕的很。进来见了礼,林雨桐就亲自扶了,“叔公快请起。”而后福身行了家礼。
她不喊舅公,只喊叔公,这是说林宝文过继给李贽这一房了,从礼法上算,这么称呼是对的。
这一个称呼可不要紧呀,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皇后承认泉州这边是娘家,正经的娘家。
这人很会顺杆爬,立马就道:“此次来,也是商量一下,问问合族改回本姓如何?”
意思是从李换回林。
可!
说的都挺高兴的,林雨桐还叫人把启明抱来。半岁大的孩子不认生,整天带到前面,什么人都见,人来人往的,他早习惯了!来的多的臣子,他都认识了。林四相属于常见的,一见到熟悉的面孔,他就伸着手叫人家抱。
林四相乐哈哈的,小心的接过去了。其实孩子小的时候还不显,如今半岁了,瞧出来这孩子长的随谁了吗?活脱脱一个小林瑜。
大人抱着,他老老实实的坐在大人的腿上,脸朝外看着他娘跟人说话。
正说着呢,外面通报说:皇上驾到……
这一声一喊,启明立马就手舞足蹈,屁股一抬一抬的,扑腾着要起来。
年纪大的人可抱不了,林雨桐顺手拎过来,照着屁股拍了一下!这一拍,他只当是大人跟着他玩,越发的尖着嗓子叫唤。他爹一进来,恨不能连整个身子探出去,伸着手叫他爹抱。
四爷一边叫其他人起来,一边伸手捞了孩子抱着,跟桐桐坐了上首,这才跟李季说话,“皇后早念叨了,说是老家来人了!很是该见见,叫咱们大皇子好歹把舅舅家的人给认全了。可这朝事,一件接着一件,别说朕了,就是皇后也腾不出空。”
知道!这话都是真的!那些大人们走路,个个都带风似得。导致的来了京城之后,就会发现,京城人走路都快!谁要是一摇三晃的打大街上路过,别人都得回头去看你去。甚至坊间还有戏言,说是跑的快的,都能去朝廷做官。皇上的御前行走们,行动还是不够快。李季大着胆子把坊间听来的笑话说给皇上听,四爷哈哈就笑,然后说皇后,“以后啊,还真得注重这个!把力气大的,跑的快的,准头好的,都该集中起来。打马球,比蹴鞠,学堂里都得有。”
林雨桐就笑,“前儿我见了直隶巡抚,说起这个事。我说该叫直隶开个先河,把和睦的家庭,孝顺的儿子媳妇,都上奏上来,朝廷得表彰。像是一些做军鞋军装做的格外勤格外多,格外用心的妇人,朝廷就该给嘉奖。愿意真做善事的,行善之人,朝廷得肯定。”
虽把骂人的刑罚降下来了,列为治安惩处,但是还是得表彰好的,善的,不过是换个方式,把惩处不好的改为表彰好的。叫人知道,德依旧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林雨桐说着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顾得上办呢。回头得叫人去办!”
你说!
“今儿没外人,我就说了。”林雨桐气道,“还有就是世面上流通的那些话本,很该禁一禁了!”虽然禁不住,但朝廷得有态度!我的天啊,她真的是突然间发现,明朝的小说业极其发达,“好作品,朝廷得推!在京报上,还可以连载!但是,一些低俗的,得禁。”
大家都懂,这个低俗的单指那种没啥内容,就单纯的那种描写的小说。
虽然从根子上禁不了,但如果私下传播,得罚。如果私下印刷,更得罚。
如此,这种创作的利益就没有了!那自然就不再去写这样的小说了。创作一些其他的,也是好的!
其实市井上,已经出现里一种小说,那就是映射林雨桐这个皇后的。有些文人啊,就是有个毛病。我干不过你,但我可以在文里各种的脏你。从古至今,凡是不对男人胃口的女人,他们向来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诋毁。
有像是陈仁锡这样的,干脆投奔敌国的。但也有没有叛国的,但却依然反对你,诋毁你!那怎么办呢?想出书是吧,申请书号吧!回头我就弄个审批部门,把那个之前四爷就瞧上的文人季永方弄来,专门干这个事。但凡私下给我刊印的,等着吧!出台了律法,我再收拾你。
两人就是以闲聊的姿态,这个那个的都说了。
四爷直接点头,“准了!马上着人去办。”
当着一个才见面的人,为什么要扯这么多闲话呢?而且条条都是林雨桐提议的!目的就一个:叫这个李季看看,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只有笃定皇后的船有多结实,他才敢真的踩到这艘船上。
两人说了不少,四爷这才跟李季说话,“……泉州这两年如何?福建今年似乎有些不安稳!红夷鬼子闹腾的,折子昨儿才递上来。皇后气的跟兵部拍了桌子,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林四相赶紧接话,“都是海贸商船在外,有时候处事难免想的多些。”
“可不就是!”四爷说着就点了点桐桐,“可咱们皇后,向来不是个忍耐的性子!指着军机的鼻子说人家脊梁没挺直……”
“他们若是挺的直,下面人自然有胆子!”林雨桐轻哼一声,“这近海,我是非肃清了不可的!谁说也没用!”说着就看李季,“叔公,咱们家祖上,也是海商。如今家里还有哪个房头做着这个营生呢?”
虽没有亲自经营的,但却入股了。
李季轻咳一声,有些坐立难安,而后赶紧起身,“……皇上和娘娘可知纵横海域的海寇李旦?”
两人的眼睛都微微眯了眯,而后点头。李季跪下来,“不敢欺瞒娘娘,李旦祖籍福建泉州,确为李家族人……”桐桐都愣住了,“是李家族里的?”
是!跟咱们这一支确实有点远是真的,但确实是族人。
林雨桐看林宝文:这事您知道?
我上哪知道的?我能知道泉州这些族亲这么猛的吗?不用问也知道了,泉州李家族人的海贸生意,在海上是必受庇护的。
林雨桐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李旦的人手,八成是来自于老家。一代一代在外面繁衍,但是,血脉相连,这却做不了假。
四爷叫李季起身,“你觉得诏安李旦的可能性有多?”
李季摇头,“李旦虽年纪不小了,可他有子。曾经有一族兄,见过李旦的儿子李国助,回来称赞此人,不输其父多少。”
四爷朝桐桐摇头,诏安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对方的主要活动区域,不在大明。诏安?不成!他问李季,“李家若能助朝廷拿下李旦,朕许给李家一个靖海侯!”
侯爵?
要知道,林家也不过是伯爵!
李季看向林文宝,林文宝就笑,“我有承恩伯的爵位。”靖海侯,这个爵位跟我这一房无关。
李季看向皇后,林雨桐习惯性的点头,可只有她知道,她刚才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
靖海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第565章 明月清风(141)
靖海侯?
四爷躺下的时候总觉得哪里别扭,他扭脸问桐桐,“你觉得熟悉吗?”
熟悉!心里这么想着,但一张嘴就道:“没听过!”说完这三个字她都愣住了,这么心口不一的潜意识,是为啥呢?
她这一愣,四爷还当是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在哪里听过?”
是的!“没有!”这次说的比上次还坚决,说完就觉得这个态度大概四爷会多想,她也不知道为啥害怕四爷多想,立马就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奇怪你这次对李家为什么这么大方?”你这人,对活人大方是有限的!这次对方啥都没干呢,就给这么大一承诺,不像是你呀!
被这么一打岔,把四爷心里那点违和暂时给打发了,也不计较桐桐明着吐槽他不大方,爷确实没那么大方,“但这不是千金买马骨吗?”
哦!桐桐假装听懂了他这千金买马骨到底是想招徕谁,然后往他怀里挤,“一天天的,一眨眼的工夫,脑子就得算计那么多!头疼不?睡吧!睡足了,精神好!”精神好,坏主意就多。所以,睡眠很重要,啥也别琢磨了,睡吧。
嗯!睡呢,真得睡了。闭着眼睛,脑子里走马灯似得,一会子想着只李家还不行,只凭着外戚,做大了真的很麻烦!李家借着一个‘亲’字,那么西南就必须再派一个人,这个人得占着一个‘近’字,那么派谁去呢?一会子又想着沿海民心很重要,对外该硬得硬,但该软还是得软。在朝廷与血亲之间,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血亲之人的。海寇多是早年出去讨生活的漳、泉二州渔民的后代,这是个非常不好处理的问题。
这么七想八想的都迷糊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真睡着了。
桐桐这才睁开眼,长吁了一口气!以自己跟四爷的关系,竟然到了潜意识要说谎?啥事呀,连这种潜意识都养成了?
她心中悚然:是不是这三个字犯什么忌讳呀?比如,想起跟着三个字相关的东西,自己和四爷就得被迫分开?自己害怕被分开,所以,连潜意识都在提醒自己不要触碰这个禁区。
这么一想,心里还慌的不行!难道自己和四爷也存在被分开的风险吗?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好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
她这一觉睡的,把四爷揪的紧紧的。睡前脑子里各种想法蹦了一遍,可一想到只要手里有刀,我何曾怕过谁?鬼神都怕恶人呢,以我杀人的数量,呵!不说神愁鬼怕吧,这也差不多了!话说,没有自己这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魄,也不能带着四爷走了一趟又一趟,谁拿咱也没法子吧。
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睡觉!
她是睡踏实了,四爷一起来,怀里窝着个人,胳膊被抱的紧紧的。这个点孩子都该起了,桐桐愣是没动地方。
他轻轻的动了动,桐桐依旧睡着,很沉。
这是昨晚睡着的晚了吧!才这么想完,突然想起昨晚的违和感了!睡前的违和感哪来的?桐桐的呼吸声不对!她睡着了,跟她假装睡着了,呼吸是不一样。
所以,她昨晚在假装睡着了。
四爷把头抬起,看桐桐的脸,再看看被抱的紧紧的胳膊,脑子里灵光一闪——靖海侯!
一个靖海侯,把桐桐吓住了?
就她这性子,能被吓住?
他小心的抽出胳膊,桐桐四仰八叉的摊开睡了,还睁眼瞧了四爷一眼,然后继续去了。
四爷:“……”看吧!就没能吓的住她的!睡一觉起来全好了。
但靖海侯这三个字足够特别,他先记在心里了。
吃午膳的时候,桐桐身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了。
四爷本打算暂时不问的,结果却见今儿的桌上有一道松瓤鹅油卷。
这东西,别人做的都油腻!只桐桐做的,从来没有油腻的感觉。她等闲也不做的,他也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跟谁学的。但就是会做!
点心塞到口里,口感极好!好似记忆里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道点心宫里有类似的,做法大致一样吧,名字叫的有差别。但只桐桐一直把这个叫做松瓤鹅油卷,笃定的很。
这个名字,在哪里出现过呢?
再想想春上吃的盐焗枸杞芽,还有许多的菜色,其实都偏南方菜色。但其实,桐桐身上在北方生活的痕迹很重!北方的菜,没有她不会的。但是偏南方的菜色,做来做去的,都是那些。
而那些菜出自哪里呢?
一本叫做《红楼梦》的书而已!
她曾经闲着没事,还原过书上的菜色?
还是……?
书上说西海沿子不安稳,所以……靖海侯?
有就有,她怕什么?
四爷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嘴。
林雨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这都没怎么动呢,不吃了?她拿了筷子每样都尝了一口,没问题呀!亲手做的,没走味儿。
“是朝上又出事了?”多大的事呀,至于不吃饭吗?
四爷看她,“没什么瞒我?”
啊?这你都能知道!林雨桐蹭一下挪到四爷跟前,神秘兮兮的,“我跟你说……你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竟然潜意识里想撒谎,且嘴比脑子快……你知道吗?是潜意识里!”
这就招了?九尾妖狐的精明劲儿呢?四爷故作深沉,“潜意识里不跟我说实话?”
是!
四爷眼睑一垂,心里‘呵’了一声,却只沉沉的‘嗯’了一声。
“你也觉得不同寻常吧?”是啊!这可太不寻常了,“那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不是好事!不是好东西,不能触动!虽然想找记忆,但所有的记忆都是好的吗?我觉得我的潜意识里出现了自我保护功能。这是生平第一次!所以,我决定了,该封存的就封存,永远都不要想起,反倒是好事。”
四爷嘴角勾起,这样啊,他重新拿起筷子,给桐桐夹菜,“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吧!桐桐嘴巴嘚吧嘚吧的,洋洋得意,把她昨晚咋想的都说了,“……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像是我这样的恶人,谁敢拦路,我就灭了谁!你放心,我去哪肯定带你的!不把你丢下!你要是没有我了,可怎么办?”
是啊!爷就你了!没你真不行。
四爷又给桐桐夹了一筷子菜,“赶紧吃吧,今儿这个鹅油卷特别好,一点也不油腻。”说着又问说,“宫里种的这些秋菜都该收了吧?那些瓮里秋里想种什么?”
可不!“茄子今儿就摘了,中间压了一次苗,结第二茬茄子呢,还不算老……晚上吃烧茄子?”
四爷点头,“……还有点想吃茄鲞了。”
茄鲞吗?这又不麻烦,但今儿肯定不成。今儿就做,过段日子就能吃了。
好!
于是,四爷满意了,桐桐也满意了,各忙各的去了。
鉴于随口说的靖海侯实在是不好,四爷在挑选亲近的人去西南的时候,点了张献忠。
跟张献忠是这么说的,“水师,你是不熟悉!正是因为你不熟悉,在前期才要安排你过去。”
张献忠那脑瓜子好使着呢!皇上这意思还不明白吗?李家虽然是‘亲’,但这亲跟亲不一样。林家是血脉相连的紧,但李家就是相互依托的关系。那边又天高皇帝的远的,别叫给做大了!论起信任,皇上和娘娘信新军,但信不着李家。
派了自己去,在李家看,意思又不同!自己是皇后带回京城的,派个听皇后话的,李家觉得这是不想其他人给李家掣肘!前期确实需要他们,确实不能掣肘!处处以李家为尊就是了。
可这个不掣肘的前期,正可以给自己时间,慢慢的经营,训练自己的人手。以备李家真要做大,随时能替换掉他。
他表示他明白这个意思了。起身的时候又道:“臣想求娘娘给臣保媒,不拘出身,哪怕是福建商家也行!要族大根基深的……”
聪明!以姻亲为纽带,结福建大族,这便是他在西南立足的根本。
四爷指了指前面,“今儿收秋菜呢,你们娘娘在外面,去商量吧……”
张献忠就直接出去了,果然,皇后在摘茄子,见他来了立马就笑,“没着急的差事就赶紧帮忙,今儿用茄子做点好吃的,回头给你们送去。”
张献忠蹲过去,低声把皇上的安排都说了。
林雨桐点头,话不用再往明白的说了,张献忠都懂。她只道:“这个安排极好。水师是大明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这个宋先生应该跟你们提过。”
是!正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他才急切。因此,立马就把结亲的想法拿出来,“您看可有合适的?”
林雨桐点他,真是会找时候!别急,你容我想想。张献忠这厮得找个厉害的媳妇,得他媳妇能收拾他,敢收拾他,他屁都不敢放的那种媳妇。还得能给他做助力,得真出现意外,能迅速的辖制李家。
满足种种条件的,这个人选可不好找。
脑子里过了一遍,还真想起一家来,“福建总兵俞咨皋你知道的吧?”
嗯!张献忠才点了头,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高攀了!太高攀了!”
俞咨皋没太大的名气,但他有个特别有名气的老子,那就是俞大遒。为什么他能做总兵呢?就是因为俞大遒在水师中的威望和在民间的声望一直不减。
求娶这家的姑娘,他气虚!
气虚就对了!也不一定是俞咨皋的直系血亲,“关键是未必有恰好合适的!若是近宗族亲,年纪合适,性情合适的……”
那就最好了!
晚上四爷才知道桐桐选了俞家,还别说,她这个当真算是神来一笔!迅速的将各种力量进行整合。
最近四爷忙的都是这件事,找了李季来,跟他说,在事成之前,李家不能露在明面上。叫张献忠配合你,怎么配合你呢?
给张献忠说了俞大遒的小孙女,不是俞总兵的亲闺女,是他兄弟家的闺女。俞总兵在福建做总兵,他儿子侄儿却在京城,在军事学堂里。林雨桐虽没亲见那姑娘,但却见了俞总兵的孙女,十一二岁的年纪,舒朗的性子。问在家做什么呢?小姑娘不小好意思的笑,以前在家里舞刀弄枪的没人说,可来了京城,在家里都得偷偷的练……还是怕人说的!她还说她长大了想去娘子军,可家里不让!还说她叔叔家的姑姑闹着要来京城,可待嫁的年纪了,家里不放,偷跑了三回都没成。
林雨桐跟张献忠说了,“将门之后,肯定跟别个闺秀不同。你从俞家身上拿了这样的好处,就不许再挑拣人家的其他地方了……”
那怎么敢呢?遇见娘娘之前,我就是个卖红枣的!遇见娘娘之后,我还只是臭捕快!这样的高门贵女,我不捧着,难道还能作践人家?我有那么蠢吗?大户人家出身的是不一样的!连皇家也觉得从寒门选,是不大靠谱的。
事一提,张献忠就厚着脸皮找俞家人联络感情去了。对于这种在男人堆里很快就能出头的人,擅于交际是天生的!十天半月的,人家就郎舅互称呼起来。
很快的,张献忠被任命为水师提督。
这个时期的大明水师很强,但是编制却很模糊,不成系统。因此,张献忠此去还要实现四爷的另一个意图,叫水师更加的正规化!
任命一下来,张献忠挑了两千新军,随着他南下。李家跟张献忠同行,低调了离京!
这边走了张献忠,四爷就召见李自成,“安南扰边,你去!”
明白!你来我往的,皇上烦了,“皇上您放心,要么灭了,要么平了。”
灭了人家干什么?平了吧!
这次带去了一万人马,剩下的分三营戍守京城,归高迎祥统领。而同时,调高迎祥入军机!张献忠和李自成将在外,各种的后勤补给得有人给争取,高迎祥守在军机,便能从中调停。
调整了一拨之后,朝局又恢复到一种平衡状态。可四爷依旧是对着西南的方向,有时候晚上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到底在琢磨什么呢?”
四爷点了点日本和台弯,“你知道李旦,知道郑芝龙,那你可还记得有个叫做颜思齐的人。”
颜思齐?林雨桐在脑子里扒拉了半晌想起来了,“那个开台王。”
四爷点头,“你只知道他第一个从漳州移民去大规模的开发台弯,但你不知道,他在纵横台弯海峡之前,是干嘛的?对吧?”
林雨桐嗯了一声,没太大印象。
四爷就笑,“这是个猛人!他原是福建漳州人,万历三十一年,被宦官欺负,杀了宦官的仆从,逃到了日本。在那边开始是做裁缝,后来,做了海盗。慢慢的,人脉积攒广了,跟一些在日的闽南志士,想谋划着推翻了德川幕府统治,在日建立政权,而后接受大明朝廷册封……”
林雨桐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们竟然谋划着推翻德川幕府?”
这样的海盗,怎么就觉得这么投脾气呢!
四爷叹气,“他们不仅谋划了,且真的执行了!只是事有不密,要施行的前两天,消息泄露了。然后逃亡出来,这才到了台弯……”
那现在呢?他在哪?是在日还没开始干呢?还是失败了,此刻身在台弯?
四爷算了算时间,“败了,人在台弯。”
“败了怕什么?只要心藏猛虎,咱们支持,叫他接着干呀!干成了,朝廷不要,还是他的!为王为皇的,咱支持呀!”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四爷叹气道:“这人活的传奇,死的也传奇。他的死期在明年九月,是带着人捕猎期间,暴饮暴食,又染了风寒,然后一病不起,死了。享年三十七!”
正直壮年呀!
是啊!
桐桐凑到四爷跟前,“他有病不怕呀!咱有药啊!叫朱运仓跑一趟,救下这个人!”
四爷点了点台弯:“……移民、开垦、这里需要一个极有能力的来做巡抚。谁都能登岛,都能代替衙门做事,那衙门就是形同虚设。”
其实最好是宗室里有可用之人,可朱家这宗室,不提也罢。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点想那些倒霉催的兄弟!真的,随便叫谁去不行呀,就是老十四,也能给处理明白了。可现在呢?谁去?
这地方都快成了心病了,一想起就觉得刺挠的很。是啊!叫谁去呢。
林雨桐扭脸看向王成,四爷顺着桐桐的视线,也看向一边的王成。
王成忙着呢,帝后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哪怕在,注意力也不一定在两人身上。这会子被看的不自在,起身给添了茶就等着吩咐。
四爷的手在台弯上点了点,“此地单拿出来做行省,你去做第一任巡抚。”
什么?
王成摇头,“皇上,我是阉人。”
当日就说过,只要你有能为,为什么不能成为下一个三保太监呢?你有这个能耐,你有这个忠心,朕和皇后信你,你只管去。
您和娘娘信我,可我不信我呀!别急,您叫我缓缓,我得思量思量,这事不是小事。
想吧!想完还得你去,眼前能用你的,也就你了。王成一晚上没睡,想一程,哭一回,第二天早起,跪下就磕头,呜咽有声,“臣——谢恩!”
四爷把人拉起来,拍了拍他,“张献忠就在沿海,跟你隔着个海峡。万一有事,你们想互为臂助,朕是放心的!还有什么要求没有?只管提就是!”
王成指了指一天天的都蹲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哈鲁,“想带他去!还想从朱子营挑一千亲随!”
准了!
因着有郑和在前,因此,王成的这个任命没有任何反弹。
随着王成带着人马离京,四爷算是完成了西南沿海的全部布局!
林雨桐的视线落在东北和西北,这两个地方还是得求稳,得给肃清海域打造一个稳当的大后方……
第566章 明月清风(142)
朝廷这个地方,就属于事不断的地方。
日常事务一大堆,这是日常,最烦的就是突发事件。大明的朝廷,几乎天天都有突发事件。
今儿说杭州又有几条街失火了,这属于谁能预测的灾祸呢?有人就因此揭竿而起!几个街溜子扛着扁担就要造反,直接被当街射死。事真不大,但这就是民变!知府委屈的什么似得,但你有失职之过,换人吧。
转天呢,广州那边有因为米贵,有四五个暴民攻击了知府,又被当街斩杀了。
如果说失火这样的情况,有人把家当烧没了,一时走了歪心思想趁火打劫,这还说的过去!因为米贵迁怒知府是个什么操作,完全弄不懂!现在的百姓都这么胆大了吗?
查一下吧!到底怎么了?
隔了五天,仇六经的消息才来!竟然有官府亲眷在囤积居奇!旱灾要来,朝廷说的,那把米粮积攒下来,未来两年这得赚多少呀!
可把林雨桐给气坏了,就拿广州知府开刀,杀!
才松快了两年,皮又痒了吧!而且军垦是怎么回事?眼睛瞎的,米贵了,看不见呀!治你个失察之罪,可有话说?恰好这个钱谦益又来问说,京报上,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刊。
有!直接推荐了一首《朝天子咏喇叭》。
钱谦益一瞧,又冒汗:这曲儿小,腔儿大,说的是谁呀!
反正娘娘不经常在京报上发自己的东西,但总是在推荐。用杨慎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挤兑走了陈仁锡,这家伙叛国了,果然是坏人!
才有人在京报上说,官员太辛苦了,太累了,把人逼迫的太紧了。
皇后转脸推了一首《明日歌》,说是一个叫钱福的写的。这人完全没名气,当然了,也许小范围内有点名气,比如在当地算个才子之类的吧!皇后用这么个人的诗,回应了一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直接把人给怼回去了。
隔了没多久,又有人在京报上发书评,说这个读《水浒》,颇多感慨!官逼民反吧啦吧啦的!刚巧出了陈仁锡叛国这事,这不是映射皇后逼的人家叛国的吗?
皇后转脸推了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暗指这个陈仁锡没有‘古仁人之心’。当然了,也不全是打嘴仗推文。
像是张献忠张提督离京那一天,皇后在京报上推的是戚继光的一首诗,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当很多人转骂元先生没立场的时候,皇后推了一首于谦的《石灰吟》,要留清白在人间。
前些日子,有人说起科举弊端的时候,距离说了唐寅这个人,批的厉害了。这是支持皇上改革科举的。但是皇后还是出来说话了,说是要客观。这个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是诗词画作还是好的!紧跟着又推了唐伯虎的《桃花庵》。
她表达的意思就是:文学不是严肃的才是好的!百花齐放,那又如何呢?写几首这样的诗就不好了?矫枉过正也是不对的!
转脸她还推了唐伯虎的另一首情诗,她觉得那句‘行也是思,坐也是思’写的极好。
这诗钱谦益也喜欢,但是闺房之乐之时,拿出来没问题的。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皇后推出来的,像话吗?
他都想着,完了,京报再下来的稿子又得有人说皇后了。
谁知道第二天皇上又送来一首,推的是俞彦的诗作,‘怕相思,已相思’像是回应皇后的话。
然后都闭嘴了!聪明的人就从中嗅出了几分意思!皇上和皇后推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大明文人散落在外,并不被多少人知道的诗词。这是想说什么呢?想说做学问,很不必非得拘泥于形式,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研究这些做什么呢?
情到便歌,伤情只管放声去哭,这才是皇上和皇后希望看到的大明。
不必追古,自然也不必拘泥于八股了,你用你的方式表达清楚了,然后我被你的表达方式触动了,这就是好的!
这反应在教材上,元先生很快调整,加入了很多大明文人的好文章。比如一篇才得的文章,是书院一个叫做魏学洢的学生写的,叫《核舟记》。他带来叫皇后瞧,问问这是否能入选教材。
林雨桐这才想起,魏学洢是魏大中的儿子,而魏大中不是无名之辈,他是跟左光斗、杨涟齐名的东林六君子之一。
她立马留下,拿去盖上印玺,这篇文章入选,没问题。
而且,她还召见了魏学洢,问他文中说的王叔远是否真有其人!这文是他杜撰的,还是?哪怕文中有夸张,王叔远有他描写的一半的本事,朝廷也要招来的。
魏学洢一再表示,真的!都是真的!但自来赏景不如看景,也怕叫您失望了。
林雨桐摆手,“此人在哪里能找见他,这就下旨,问问可愿意来京,给他一个少博士之位,在书院里任教。”
啊?这也能做少博士?
有什么不能的!
把魏学洢送走,林雨桐叫人把这篇文章给周宝,“给道爷送去,就说朝廷已经征这个王叔远了,等到了京城,一定送过去叫他见见。”
朱由校高兴的什么似得,叫人给念那片文章,赞叹连连。又叫周宝给启明带了许多他自己打磨的木头玩具,说他日夜等着呢,一到京城千万先给他送去。
四爷叫京报刊这篇文章,且叫在文章末尾注明,此奇人朝廷给予少博士封号。
第二天,四爷又给予一个名叫徐霞客的人‘大博士’封号,且叫人去徐霞客的家里,送封赏。
徐霞客这一年没能走远,他的母亲八十高龄了,他停止出游,想侍奉母亲。但她的母亲却决定随她出游,当然,都在老家附近。
就是这一年,在老娘病重的时候,很突然了,朝廷大张旗鼓的给他送来了封赏。且皇后下旨,给了徐霞客的母亲诰命之身。圣旨上言明了:大山大川,任你行。盘缠朝廷给你,遇到困难,拿着你的大博士玉牌,可求助任何一个衙门。若有见闻,交给就近的官府,请他们代为转呈便是。
自来也没有不见人就给这么大的恩赏的。
李信亲跑了这一趟,他转达了四爷的话,“……大明的山道、水道、地质以及地貌都是极其要紧。山的高低、植被的多寡,这都能影响气候。这些看似跟百姓的生活很远,其实不然!皇上说,您做的事,是极其重要的事。”
这些话,做梦都不敢想有人对他说。
李信扶了这位大博士,又道:“娘娘说了,许多地方多瘴气,地形险恶,请还你擅自珍重。上造的丸药各色都有,备了不少。若是完了,千万在信件说一句,她托人总能送到您手里的!另外,若是需要随从,朝廷随时能调用禁卫军听用。娘娘还说,个人的志向,若是能把和朝廷的需求一致,这是朝廷之幸,也希望大博士觉得这是幸事。”
自然!幸甚至哉!
除了徐霞客,四爷还追封李时珍为大博士,追封珠算发明家从程大位为大博士。
林雨桐又点了一个叫陈实功的,请四爷册为少博士。
这位少博士年岁不小了,六十多了,他一生主攻外科手术,如今没人重视外科手术,此人名声不显。
林雨桐在京报上也说了,外科在军医中有不可取代的地位。请了老先生来,在军事学堂任教,专职培养军医。
随后又点了一位叫张景岳的,这是中医温补一派的宗师,给一个少博士,来京吧。
这一条一条的封赏,在泰平四年的年底,无一不在向外传递着一个意思:只要是人才,不拘泥你八股写的有多好,也不拘泥于四书五经。只要有用的,任何一个行业的佼佼者,朝廷都需要。
这无疑,又给读书人指明了一个方向,如果这个方向不能出头,那换个方向,许是就不一样呢!
像是两榜进士的李之藻,他丁忧回来,没往官场上钻。他本来就有西学底子,干脆造大炮去了。他现在是最神秘,隐形又低调的一个重臣,等闲人替代不了的人物。没有什么大博士少博士的封号,但他任实职。
能把四书五经读懂背下来的人,脑子都不差!学什么都有基础的理解能力,改行钻研三年,说不准就出头了。
李信弄了一群说书的,散于各地,要把朝廷的动向朝外扩散出去。上上下下都该知道朝廷倡导的是什么。
再加上书院开考的科目随之调整,这就是指挥棒,跟着都动吧。
京报上永远不乏唱反调的,但是有银子吃饭,吃饱饭啥心都不操,始终坚持他的想法的到底是少数。整个环境营造的,心里哪怕有些不爽,多有抱怨,但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皇上宁肯给造船的工匠九品官员的待遇,都不乐意给写八股的一个眼神。
这就是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样的不和谐的声音总有,但这个改变,依旧是叫桐桐和四爷惊喜的。
泰平五年第一天,启明会叫爹娘了。孩子露着小米粒一般的牙,然后咯咯咯的笑了。
他倒是无忧无虑,却不知道今年的日子难熬。便是做足了准备,还是被新的一年的灾情惊到了。延安府大风大雪三月,幸而都是窑洞,提前检查了各家的物资,能保证基本生活三月,不饿死人就罢了。济南府蝗虫遮天蔽日,强行勒令全部种番薯,好歹能保住一些是一些。
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因此,都在勒紧裤腰带的过日子。
四爷叹气:“记载上是,这一年‘是年大饥,致人相食’,如今比记载好上多了,知足吧。”
蒙古和后金的日子比大明更艰难,所以,本来勉强安稳的边事,又开始有了小规模的摩擦。
林雨桐心都提着呢,“熬吧!再熬一年就好了。”
这一年再是难,可到底是熬过来了。泰平六年,启明能满地跑,小嘴吧嗒吧嗒学嘴学舌的时候,东北异动,有南下入关之意。
四爷挠头,再撑半年呢!半年撑过去,东南和西南就都该有消息了,也能把几场大的天灾熬过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打!
怎么办呢?四爷下国书给努尔哈赤,同时给林丹汗下国书:八月秋草黄时,约二位一起狩猎。
林丹汗那边倒是不那么着急,但是努尔哈赤真得快,要不然他真打。
索性京城距离山海关不远,努尔哈赤到率军到关外之事,国书到了!送国书的还是朱运仓。
老汗王坐在汗王大帐里,接了国书,没打开,只呵呵的笑,“这是缓兵之计呀!怎么?你们忙着呢?忙什么呢?忙着平安南,忙着收海外……本汗知道,大明的娃娃皇帝不想这个时候跟本汗开战。可是呢?大明地大呀,这里受灾,那里找补,总也还能维持下去!关外可不同,去年一样大旱,好容易扛过了冬……八旗可都嗷嗷叫着要打仗呢。”
朱运仓点头,“汗王陛下,不管是大明的将士,还是大金的八旗子弟,都没有人愿意白白的死在战场上。要打仗,无非就是粮草二字。可打仗,死那么多人是为了粮草。不打仗,寻求其他方式解决,一样能解决粮草问题。我们皇帝陛下临行前叮嘱了,说是粮草之事好解决,请汗王打发人去商谈便是。京城距离山海关,也就几日路程,难道还怕耽搁这么几日么?我们皇帝陛下是有诚意的!也请汗王谨慎而行!去叫人谈,许是半月二十天就能解决的问题,可真开打了,您笃定能进的了关!汗王,我们皇帝陛下叫在下提醒您,关隘上布防了最新的火炮,他不觉得您想试试。”
吓唬老子?!
朱运仓从怀里掏出怀表,心里默默的记着数。满大账的人,都在看他的作态,就见半晌之后,他蹭的一下将怀表合上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了,就听到轰隆一声传来,大地都跟着颤了颤。紧跟着,四处都是马儿的嘶鸣声,这是受惊了。
阿敏蹭的一下,将刀架在朱运仓的脖子上:“老子宰了你!”
朱运仓面不改色,只看向上首的汗王:“我们皇帝陛下说,您怕是还没见过大明最近的火炮,刚才射了一发,请您一观!没冲着您的营帐,不过到底射在哪里了,还请汗王帮着验看一二,小臣回去才好回话!也好知道熊经略这炮兵练的如何了。”
大胆!
努尔哈赤嘿嘿笑了笑,朝阿敏摆摆手,这才打开国书,扫了一眼之后,起身拍了拍朱运仓,“替老子带话给你们娃娃皇帝……”
小臣听着呢。
“就说……八月的草场,老子等着他!”敢吓唬老子?老子不把这场子找回来,老子跟你这鳖孙子姓!
第567章 明月清风(143)
火炮射程十二里,这是努尔哈赤叫人测量出来的。
这个结果,不在大金的预料之中。
汗王的帐中,文武大臣位列两班,神情凝重。
大明之前就有火炮,火炮的射程在三里左右。大金这几年也不曾闲着,这两年投靠过来的汉人不止一两个,陈仁锡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他就曾说,红夷鬼的火炮要优于大明的大炮,在大明的西南,商船和海盗船只,都从红夷鬼手里采购这样的大炮。这大炮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漂洋过海运过来的,是红夷鬼们在吕宋设置了火炮的工坊,专门制造这种火炮。根据得来的消息,红夷大炮的射程稳定在五里左右。
这明显已经高于大明的火炮了!于是,他们专门派人买了这样的大炮,甚至从吕宋抢了工匠来,已经在仿制了。因着这红夷大炮的‘夷’叫朝廷上下都不喜欢,于是,在大金,这红夷大炮不能叫红夷大炮,它得叫红衣大炮。
有了这个东西,还在源源不断的仿造这个东西,这就是这次为何敢冲着山海关来的一个主要的愿意。
可谁知道,大明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手里压着更好的火炮。五里距离十二里,这不单单是七里路的问题,这意味着火炮的射程之内,将不能寸进。
阿敏嘴里骂了一句什么,而后就道:“我就知道,汉人根本就靠不住!”陈仁锡信誓旦旦的,表示火炮的工艺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结果呢!
该杀了这老匹夫!
多尔衮就接话,“阿敏哥哥很不必如此!陈仁锡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他在汉人的文人中有些名声,但其官职并不能涉及大明的朝政核心。”就像是说这么要紧的事,大帐里不留汉人是一个道理,“何况,父汗说过,开国之臣,只要有点能用之处,就该用用……”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指着多尔衮,“不必给你老子脸上贴金,这话不是老子说的!是唐太宗皇帝说的!”说着就问皇太极,“唐太宗的话是怎么说的?你给学学。”
是!皇太极笑道:“唐太宗说过,凡是开国之臣,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用,不必考虑其品德。”
所以,陈仁锡是什么样的人,这不重要!只要还有用处,用用就是了!
阿敏这才不再言语了,只是斜眼看了一眼还是少年模样的多尔衮,就收回了视线。
皇太极这才道:“……出兵已然出了,还是得见粮草的!大明想谈,那就谈!问题是,如今派谁去谈。”
“我去!”
“我去!”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是豪格,一个多尔衮。
皇太极立马呵斥豪格:“长辈说话,你掺和什么?”
阿敏却哈哈大笑,“豪格虽是晚辈,年纪却比多尔衮大!再则,多尔衮为皇阿哥,身份贵重。我看豪格就极好!你呀,也不要一味的心疼儿子,舍不得放手。”
皇太极朝阿敏笑了笑,摆手道:“豪格性情急躁,不如他十四叔多矣。多尔衮虽年纪小些,但见事机敏!有些事,不是看年纪,而是得看性情。豪格这性情,还需打磨。阿敏哥哥是做伯父的,疼他是有的!却不能再纵着了。”
豪格不服气的白了多尔衮一眼,站在后面不言语。多尔衮不屑的瞥了豪格一眼,看向皇太极,“哥哥放心,我不跟晚辈计较。”
阿敏嘴角带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皇太极一脸的歉意拍了拍多尔衮,“豪格有你一半叫人省心,就好了。”说完就看上首的汗王,“父汗,多尔衮少年机敏,儿子支持十四弟去!他虽经验不足,但此去大明,也不过是需要个身份能拿的出来的镇着场子。事情怎么办,还需人辅佐才是。大臣们老练,有他们辅佐,必能万无一失。”
努尔哈赤在上面把下面的作态看了个清楚。
多尔衮?太嫩了,谁也压不住!别说皇太极了,就是豪格硬上来,他收拾起来都费劲。
他笑看着儿孙,“多尔衮想去,行!豪格想去——也行。”
皇太极垂着眼睑,扫见已经喜形于色的豪格,心里叹气!这个儿子呀,闹心!
“他们只听过大明的花花世界,却从没见过大明到底有多大,大明到底是什么样的!都叫去吧,见见世面。那个娃娃皇帝,也没比他们大出多少去。老子老了,但老子有子有孙,也该叫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去瞧瞧,大金以后面对敌人是什么样的!”说着,汗王就起身,“至于派哪个臣子去……你们拟定人选便是了。”
于是,这就算是定下了。
叫是谁去?多尔衮追着皇太极,“……需得汉臣跟着,您看陈仁锡如何?”
皇太极站住脚,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十四弟,你得记着!看重谁,要用谁,你得先为他想。他此时回大明去,对他而言,是好是坏呢?抛开这些不谈,只说此次你得深入大明,带着这么一个叛臣,于你而言,是好是坏呢?你想想,仔细的思量思量,若还是坚持要带陈仁锡,你叫人说一声,补个名字而已,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把多尔衮的说的站在了原地,豪格一撇嘴一仰头,从他身边路过。
等人走远了,多铎才道:“你信他的话?人家没有舍了儿子只一心为弟弟的道理!要说奸诈,这些兄弟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皇太极。他学了一肚子的汉人学问,也学了一肚子的汉人那鬼蜮伎俩。他不叫你带陈仁锡,那是因着他身边围着的汉臣更多……谈好了,就是功劳!抢功劳就抢功劳,偏说的为了咱们好……什么东西?”
多尔衮没有言语,多铎轻哼一声,直接转身走了。
那边豪格跟着他阿玛,一回府就跟着去了书房。皇太极骂豪格,“多尔衮是谁?多尔衮是汗王的十四子。废了你大伯的太子之位,大汗立九大和硕额真。其中,阿敏、德格勒、济尔哈朗都是汗王的侄子。岳讬是你大伯的儿子,是汗王的孙子!只有我、莽古尔泰是汗王的亲子!外人占了多数,怎么办?汗王把阿济格、多铎、多尔衮一起拉进来,那年多尔衮才多大?八岁而已!他们一母三兄弟,从幼年起,就在平衡大金的朝局。你怨我对岳讬都比对你亲,那你告诉我,我再不对岳讬亲,大金可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阿敏、德格勒、济尔哈朗,血亲远一步,人心隔肚皮,难免不会背后有什么算计。
亲兄弟能抱团,但是大妃阿巴亥生下的三个儿子,人家是一母同胞。都小的时候还行,大了之后能没想法?人家才是铁打的关系。
因此,只能把莽古尔泰和岳讬牢牢的绑在咱们身上,才能三足鼎立。若是能拉阿敏,再亲近多尔衮,才有胜算!
心里什么也不算计,莽莽撞撞,想干什么?
豪格吓的不敢言语,低着头犟着。
皇太极骂完了,这才缓和了语气道:“便是去了,你给我记住了!处处以多尔衮为尊!他是做叔叔的,万事他拿主意,懂吗?”
豪格点头,表示懂了。
懂了就滚出去,看见你就生气。
豪格扭身就走,出去的时候看见等着的范文程,只当没瞧见,直接路过,转身就走。
范文程习以为常,进了书房。皇太极起身,不等范文程行礼,就拉了范文程坐了,“此次去大明,还得你去!既然大明的皇帝说,粮草可谈,那么,就去谈!重要的是粮草……春荒开始了,没有粮草人心得乱……”
臣明白!
皇太极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此番前去,豪格也跟着去。你多提点他,不可让他跟多尔衮争闲气。”
是!臣谨记,“那臣回去准备。”
嗯!手脚麻利些,事儿太紧,越快越好。
这边送走了范文程,那边豪格又闯进来了。
“又怎么了?”
豪格就问,“只带范文程?”
皇太极点了点他,“我记得硕色的儿子,那个叫索尼的,是不是在文史馆?”
是!
“他算一个。”赫舍里家的兄弟父子,精通满蒙汉文,牵扯到谈判,汉臣就不完全可信!叫索尼跟着去吧,之前见过几次,还算机敏。
“儿子还想挑个人。”
谁?
“额亦都的儿子,叫遏必隆的那个。”
就是那个有些油滑的小子?
是!
皇太极哼了豪格一声,你觉得你跟遏必隆好,那你问问,遏必隆跟谁不好?这个儿子的性格啊,他无奈的摆手,去吧!去吧!想带就带着。
豪格低声道:“您派的汉臣,多尔衮未必信的过!刚得的消息,多尔衮找了他旗下的苏克萨哈……”
皇太极闭眼,朝豪格摆手,净是说些没用的废话。
准备了两天,五百人的大金使团,跟朱运仓的五百使团一前一后,朝山海关而去。
而熊廷弼的折子,比使团走的快的多,八百里加急,先一步送入了京城。
夜里了,都要睡下了,军机第一时间把折子送了进来。
桐桐把折子一瞧,再一看使团名单,她真挺讶异的,“好家伙!”
各个都是如雷贯耳,可个个四爷都没见过。活的最久的是遏必隆,这家伙比泥鳅都滑溜,他死的时候,胤褆才一岁而已。
哎哟哟!这回算是能见到了。
四爷兴奋不兴奋她不知道,但是她挺兴奋的!还问四爷:“没见鳌拜!怪可惜的!”
会的!总会见到的,急什么?!
桐桐嘿嘿嘿的笑,主要怕八月猎场上,叫你给遇上了。
鳌拜这个满清第一巴特鲁,人家可不是吹出来的。
四爷:“……”你是不遗余力的想看爷的笑话呀!
第568章 明月清风(144)
多尔衮?豪格?
多尔衮是曾祖那一辈的人了,豪格人家也是爷爷辈的。
四爷挠头,这其实是能摆在列祖列宗的位置上的人!尤其是多尔衮,多尔衮为大清入关第一功臣。
想见吗?并不!
这天晚上,四爷翻来复去!桐桐把手伸过去,在他脊背上这里挠挠,那里蹭蹭的!
怎么那么淘气呢!不许闹!明知道不是刺挠的,抓挠什么呢。
桐桐咯咯咯的笑,要多欢快有多欢快。
还笑?算一算咱们这谈该怎么谈吧,还笑的出来。都勒紧裤腰带的时候,还得用粮草安抚东北,对内怎么说,怎么能达成一致,怎么能在不吃亏的情况下,达到这个平衡,脑仁不疼呀!还笑的出来?
一晚上要不是安神香,真就未必睡的着。
第二天天不亮,军机内阁六部,聚一块都说说,眼下这个事怎么处理。
军机大部分反对,为啥呢?真就是开战,咱不怕!自来大明就没有怂过,打的赢要打,要不赢也要打,这是尊严问题。如今给了粮草算怎么回事?还没打就认输了,这个事不能干!
高迎祥属于军机里跟四爷和桐桐总能保持一致的那个人。他就道:“平安南,肃海域,再加上不停的往台弯移民,拨给农具和各色安家之费用,光是来往两地的船只,打造起来所耗都极其巨大!另外,台弯防务,亦不能大意!红夷鬼子跟东北的大金不一样。东北它跑不了,但是红夷鬼子来往骚扰,若没有防御,就跟跳蚤不时的在头上蹦跶一样。你不搭理吧,它扰的你什么事也干不成。你搭理吧,这东西耗费时间耗费精力耽搁事情不说,去了来来了去,搅和的精疲力尽,此为不智!再则,关外虽是满人,但自来分分合合。他努尔哈赤曾是大明的臣子,做过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而后还被封为都督佥事,龙虎将军。若有一比,此人可算是叛臣。他能叛,朝廷就能平!平了之后,百姓的治理反倒问题不大!反弹不大!反倒是红夷鬼子,这才是真正的外来者!跟东北尚有谈的可能,可红夷鬼子,怎么谈呀?远涉重洋而来,上了岸就想占地,赶都赶不走,这就不是能谈能讲道理的。
因此,我赞成加强海防。武器装备在战船上,在岛屿上,确保沿海不受海盗侵扰。而今一切进展顺利,朝廷顾了这头,自然就顾不了那头。山海关难进,确实是布防了最好的火炮,但因着产能有限,火炮威慑足够,但真的开战,却不足以行成防御。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谈!”兵部点头,“确实如此!一旦开火,这便是一场持久战。朝廷将不免三面作战。加上蒙古数部与后金结盟,这些部落一则扰边,二则牵制林丹汗,咱们无援兵……若是再有天灾,只怕是内外难兼顾了!”
户部还是那副老样子,但是他也不倾向于和谈,人家那话是这么说的:“要是打,户部还能挤出一些,要是给人家送粮草,一车也挤不出来。”然后眼角一耷拉,谁也不看。大有要么把我撤了,要么就是没有。这位看钱袋子确实看的很紧,有态度这是很正常的。
林雨桐好脾气的叫人给上茶,咱能不能把思路打开,别动不动的,就把‘纳贡’那一套拿出来。除了纳贡,还有别的关系嘛!
她就说,“比如,两国之间,可以达成一些协议。他们的药材,他们的皮毛,他们的牛羊,不拘是什么,给咱们!现在没有没关系呀,等有了再给。但是呢,这个是得算利息的!用多少东西,换咱们多少粮草……当然了,粮草嘛,也不能给的太利索!分批分次分量的一点一点给……咱的目的,是撑到八月相互之间相安无事。”
这话才一落下,宋康年就马上接话,“如此,既能解决朝廷的难题,又能对上下有个交代。既不失去尊严,也不失去利益。我觉得,这是可以尝试的!如今使团已经距离京城不远了,商量是战是和已经没有意义了。与其这么耽搁时间,倒不如咱们先下手,算一算,怎么能不做这个赔本的买卖。”
相互对视一眼,眼前这个法子——确实是可能的。
至于协议之后,对方若是不履行承诺怎么办?这个不用问,那时候大明度过了眼前的难关,那可就不怕谁了!他们按时履约是好的,不按时履约也是好的!履约了,咱没赔。不履约,咱也欢迎。这不是正好有机会出兵,收复辽东吗?
这事议的,虽有争议,但也算是达成了一致,各自忙去了。
人一走,四爷就又冲着地图上的东北愣神。
愣什么神呢?
四爷看桐桐,“……高祖父……是今年秋里没的。”
对了!努尔哈赤死于这一年的九月。
都说是今春被火炮所伤,而后秋里旧伤复发了,所以才没了的。可如今也没打,还会死于这一年吗?
林雨桐突然明白了四爷的纠结:他其实也不知道是盼着他的高祖父像是原有的轨迹一样,早早的死了呢,还是他的高祖父能长寿一些。
若是长寿一些,给多尔衮几年时间,将来的事情难料。
可为了他的曾祖父即位,他总不能盼着他的高祖父好好的嘎嘣了吧!
反正,怎么想都不对!什么是不肖子孙,他现在就是。
多孝顺的人呀,这会子两难了吧。
林雨桐想幸灾乐祸来着,想了想还是算了,瞧着怪可怜的。凑过去了,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呢?
她就问说,“八月猎场……可别出意外,叫人没在咱手里呀!”
四爷:“……”别乌鸦嘴成吗?爷心肝都颤了!你说你现在是,怎么能戳爷怎么说呀!
林雨桐:“……”行吧!当我没说!就当是我提醒你好了!
还要说话呢,启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两岁的孩子,那小短腿倒腾的,可欢实了!这会子没见爹娘了,奔着就过来了。一过来就顺着他爹的腿往上爬。
林雨桐可算是找到话题了,“今年秋天带孩子去吗?”
四爷的手摸着启明的脑袋,“去吧!得去。”
为啥得去,桐桐也没问,她拎着孩子去后头,“睡午觉去了!叫你爹忙吧。”爹也睡!
“等你长大了,你爹才有工夫午睡。”
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了,四爷任命的干活去了。折子打开了,他又把使团的名册打开,这一个个名字呀,当年那都是闪着金光的。
看到索尼,看到遏必隆,看到苏克萨哈,想到谁了呢?
想到了皇阿玛!
皇阿玛年幼的时候,他们都是老者了。而如今,这些人有多大呢?年岁最长的就是索尼了吧?索尼今年也就二十来岁吧。
“二十五了。”索尼骑在马上,跟范文程说话。
范文程不足三十,续着胡须,缓缓点头,“大人年轻有为,前程不可限量。”
索尼哈哈就笑,“范大人客气了!跟大明的会谈,四贝勒交托给大人,那自然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虽为汉人,然对大金朝廷忠心耿耿,世人皆知。再则,跟大明朝廷打交道,咱们都是第一次。范大人出使过大明,比咱们都要强些……”
范文程还要说话,豪格就喊了一嗓子,“你推我让的,净学些汉人的虚伪!说点有用的!范文程,你出使过大明,见过大明这位泰平帝,对吧?”
是!见过。
“此人如何?”豪格这么问。
范文程沉吟了一瞬,“臣当年见到这位大明皇帝,他还是个跟大阿哥一般的少年。而今,几年过去了,他应该是一位二十才冒头的青年,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
豪格哼了一声,“也不过如此而已!都说大明出了一位雄主……我则不以为然。”
多尔衮回头说了一声,“是大汗说大明出了一位雄主,怎么?豪格要不以为然?”
“你!”豪格对着多尔衮怒目而视,在遏必隆的拉扯下,这才不再言语了。
多尔衮见豪格不放没用的屁了,这才看范文程,“当年,范大人见到的大明皇帝是个少年……这么算的话,这位皇帝登基之时,也就是我如今的年纪。”
豪格顿时冷眼就看过去了,果然!这个多尔衮心存着大志呢。
范文程笑着接了这个话,“十四爷有所不知,大明这位皇帝自幼聪敏,十二三岁时,便被册封为简王。小小年纪,赈灾济民,颇得民心……”
豪格这才瞧着范文程顺眼一些了!是啊!人家自幼就聪敏,而你,早些年其实还不如多铎。人家十二三时就是亲王了,你呢?你的地位不低,那是因为朝政需要。很不必自视甚高,真以为你是天纵英才呢!
多尔衮耐心的听范文程说话,哪怕是面子上挂不住,但到底是维持着不动声色。
边上的苏克萨哈低声道:“十四爷与其跟大阿哥斗气,倒不如细细的再问问大明的情况。这位帝王的性情如何?军机内阁各自的脾性,这对咱们此行应该有些助益。”
嗯!
这边讨论大明,大明也在讨论他们这一行人。
林雨桐对着名单一个个的点,然后问四爷:“遏必隆油滑,你说要是背叛后金,此人背叛的概率有多大?”
遏必隆是额亦都的儿子,额亦都是元勋,别看他油滑,他背叛的概率却不高。
那是哪个?
四爷点了点苏克萨哈,“此人的父亲是额驸,但他并不是公主生的。他父亲背叛了亲兄弟投奔了后金,才尚的主。他父亲尚主时,早有他了!他先是多尔衮的近侍,是在多尔衮死后,揭发多尔衮的!此人,很会站队!”
第569章 明月清风(145)
使团明儿就要进京了,礼部问说:“这个礼仪怎么安排?”
对了!还有礼仪。
按道理,只要不是他们的汗王来了,就该行跪拜之礼。但是,这有个问题。多尔衮和豪格跪了,四爷敢受礼吗?能受礼吗?
再者,四爷心里老是觉得,受了不该受的礼,不是好事!甚至有那么一瞬,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画面,好似谁受了他的礼,一口血给喷了出来。画面太模糊了,一闪而过。但他想起上上辈子老四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这一跪,四哥心疼。
当时只道是一句话而已,现在想想,大概老四真的心——疼。切身感觉到的疼!
要是忘了自己是谁还罢了,既然记得住自己是谁,确定自己是谁,然后心安理得的叫这两人跪自己一跪?
算了!折寿。
因此四爷就道:“免大金皇室跪拜之礼!”
礼部还不乐意,“免那位十四阿哥的礼也就罢了,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小了一辈,倒也不用这么礼遇。”四爷摆手,“不用为这个争执了!他跪朕了,大明不会因为这一跪就变的更好。相反,他不跪,大明会因为他这不跪,变的更坏吗?只要保证大局不失,很不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于是,就这么着了。
大明的京城,有专门安置后金使团的使馆。使团进了京城,有站住脚瞧两眼热闹的,但更多的则是扫一眼,然后脚步匆匆就去忙去的人。
多尔衮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街道两边男男女女都有。豪格在边上取笑,“怪不得十四叔喜欢汉女!是!汉女是更纤柔貌美……”
哼!多尔衮摇头,“汉女可不止是纤柔貌美!要想了解大明,你得先从了解大明的女人开始!谁都有可能或夸大或隐瞒大明的一些事情,可唯有自己的女人不会!你能从女人的言谈里,知道更多关于大明的事情。小到老百姓一日三餐,大到老百姓对于大明朝廷的观感……大明的百姓是怎么谋生的……这里面的道理多了。好色者所见才皆色……”豪格:“……”巧言令色!这个多尔衮好生讨厌。
范文程看了这个大阿哥一眼,心里摇头!此子无一分像四贝勒。
进了使馆,一切礼仪周到。接待的官员,既不桀骜,也不卑谦,就是自自然然的。而后被告知,大明皇帝给大金皇室以礼遇,面君不跪!
豪格皱眉,问传旨的礼部官员,“皇室,都可面君不跪?”
正是!
把人打发了,豪格看向范文程,“如此放的下面子的大明皇帝,他是我知道的所有大明皇帝中唯一的一个。”他自来就知道,凡是放得下脸做任何事的人,都不好惹!自家的阿玛就是这样的人!奇哉怪哉,他从大明皇帝的身上,嗅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叫他感觉很不好!
范文程替主谢恩之后,安抚的看了一眼豪格,这才看向多尔衮,“十四爷,您可还有交代的。”
几个人不在屋里商量,就在朗阔的院子里坐了。多尔衮坐在上首,看向范文程,“范大人觉得,大明皇帝是何意?”
范文程心里叹气,这一路走来,看的少了吗?虽天灾不断,然大明内部安安稳稳。此乃帝王治理之能!这样一个掌控着这般大地域的土地和这么多人口的帝王,越不要面子,那谋划的反而更大更多,这是无须说的事情。
但这样的话,他无法说出口的。
那边索尼替他说了,“小心应对,只怕所谋者大。”
第二天,一行人踏进大明的皇宫。
有野望吗?有!多尔衮在此时不由的和豪格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闪过一丝:这地方要是咱的该多好。
一路争执的叔侄,在这一刻,一个眼神的交汇,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从没有哪一刻叫他们这么笃定,他们其实是一体的。
在一声声的唱名声中,一行人在礼官的带领下,走上长长的的台阶,进入了巍峨又庄严的宫殿。
宫殿原来是这般的恢弘与庄严,这里不是大汗的汗帐,大汗的汗帐根本无法与这里相比。坐在上面的,散发着王者气度的人,是大明那个年轻的帝王。他面色平和,嘴角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其他人跪拜见礼,两人抱拳见礼,四爷一边喊着免礼平身,一边起身,十分自然的避开了。朝堂上说的话,都是按照国礼走的仪程,说不到正事上。
晚宴倒是不同!四爷设宴,晚上款待使团一行人。
林雨桐白天没见到,晚上她也没打算去!来的没女眷,其他事务有大臣处理,她没有出席的必要。但是她好奇呀,“多尔衮长的好吗?”
四爷:“……”要不,晚上你去瞧一眼。
那不用!
呵!
呵我,我也要偷看的!少年的模样,大男孩的样子,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长的不矮,长期骑马射箭,看着很健硕。再细看,五官长的确实还行。
崔映月就笑,“想那金国大妃小小年纪能被大汗看上,那必是美貌且聪明的!但只聪明不美貌绝不可能!这般美貌的大妃,生下的子嗣……应该是不差的。”
有理!
看完之后,就是那种:哦!原来他就是多尔衮呀!
八月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孝庄老太后?说不准行的。按说去年这位老太后都已经进了四贝勒的后院为侧福晋了呀!
至于这位跟多尔衮之间……根据得来的消息,林雨桐可以肯定一点,在孝庄老太后嫁到金国之前,一个没离开过蒙古科尔沁,一个没离开过汗帐附近。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两情相悦,谁也不认得谁。
他们没人觉得有一双眼睛暗中打量他们,一个个的进了大殿。
宴席一人一几,论起吃的,使团也不会因为汉人的菜色就有什么惊讶!关外一半都是汉人,满大街都是各色的菜馆子,想吃总也能吃到的。家里也都养着汉人的厨子,虽不如皇宫里这般精致,但也不想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索尼陪坐在侧,他跟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长耳朵听着,可别叫不懂汉话的主子被蒙蔽了。可他发现这次真错了,这个大明皇帝跟他们交流毫无障碍。这叫人如何不心惊?
他言语周到的问候大汗的身体,说起大金朝廷的名臣干吏,他如数家珍。
跟多尔衮说的时候,更是提到了陈仁锡,“……此人看放在什么地方了!在大明,他确实难有用武之地。但放在大金,却也未必!”
多尔衮竟然从这话里听到了真诚!
此人把虚情假意做到这个份上,这一点像谁来着?像四贝勒!像皇太极!
豪格提着心呢,果然,这位大明的皇帝叫他代问四贝勒好,“……听说四贝勒极喜欢汉学……”这不跟你这个变态把满文学的这么溜是一个道理吗?
像是遏必隆,人家致敬他死去的亲爹额亦都。
像是索尼,人家不仅说的上来他阿玛硕色,连他叔叔希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感觉赫舍里家的家谱,此人知道的都比他多。
这种感觉很不妙,回去一定得禀明四贝勒,查细作吧!大明对咱们掌控的有点多。
气氛看起来和睦极了,没有扎翅的!再是名人,再是牛人,那都是一步一步历练出来的。至少现在,他们还都是十五六到二十四五的小青年。三板斧都没扔呢,就彻底把人给唬住了。
于是,在非常和谐的气氛中,晚宴结束了。
四爷在晚宴上吃不饱的,桐桐正等着他吃饭,“快!今晚吃烤肉。”
四爷:“……”干嘛今儿吃烤肉?大晚上的。
“许是你就想这一口了呢!”林雨桐拉他过去,把人都打发了,递了一杯酒,“怎么样?感觉如何?”
“现阶段,对手不是他们。”四爷就着桐桐的手把酒喝了,“还都太嫩,需要成长。”
嗯嗯嗯!意料之中。你的意思就是,你家高祖要是活着,你的对手就是高祖。要是高祖还是活不长,那你的对手就是曾祖皇太极呗。
其实你这种的属于降维打击,挺欺负你祖宗的,真的!
当然了,这话也只敢想想,现在不能说的。她努力配合着四爷,也做出一副怅然的样子来,“所以,怎么能顺利的过渡,这很要紧。”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四爷塞菜包烤肉,“我还准备了不少的东西,打算叫他们走的时候给带上,算是女眷之间的礼尚往来。”
嗯?
“听说阿巴亥大妃,带着女眷已经开始劳军了!”林雨桐轻笑,“这个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如今的情况变了,很多事则变了。那位大汗啥时候会没,咱不知道。但是能再机缘巧合的刚好就叫这个女人殉葬了吗?若是不能殉葬,后患则无穷。说实话,我不喜欢多尔衮。多尔衮太过于排斥汉人汉臣汉学,他用陈仁锡,看似重用,但其实内里并不是如此的。”咱们变了很多,但咱们更得保证什么东西是不能变的,你说呢!
四爷白了她一眼,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好似真为了自家这一脉似得!其实呢?你心里怎么盘算的?你是不是觉得,反正爷的曾祖皇太极寿数不长,接下来得是幼帝登基!恰巧,爷的祖父重汉臣推汉学不遗余力,作为帝王他的性情……说不上是刚硬。
这便是大明的契机!
你这就是想趁着我的皇阿玛还没长起来,就把我家的根给拔了呀!
林雨桐啊林雨桐,你就说你,你是哪头的?!
桐桐抬起胳膊,这边一摆,那边一摆的,问四爷说,“胳膊肘朝哪拐是对的?”要不,你给示范一下!
第570章 明月清风(146)
自来两国谈判,有很多其实很不必要的争执点。
范文程在谈判之前,先跟多尔衮和豪格把话说到前头,“咱们要的是粮草,这是重中之重,可对?”
是!打又打不得,不过是趁着大明在南边用兵,这个时机扑上来咬一口,仅此而已。拿到想拿的,这就足够了。至于之后的事……眼前的难关若是都过不了,谈什么以后。
“所以,大明朝廷,若是把这粮草,称为‘赏赐’,还请两位爷不要为此争执!”
明白,大明要面子嘛!在大明自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回去咱也可以说是纳贡。彼此占嘴上的便宜,就这点事而已。豪格特别痛快,“就这么定了,咱们向来没有汉人那么些絮烦的东西。”
多尔衮点头,只要痛快的拿了粮草,其他的都是小事。
可真的坐到谈判桌上,他们发现全不是那么一码事。大明的官员不跟你谈赏赐还是纳贡,只问你需要多少粮草,这些粮草以现在的价格,价值几何。我们给你们运过去,来回耗损多少,运费怎么承担。而我们给你们提供粮草,你们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呢?药材?可以!什么品相的药材,什么样的价钱,你们是想今年就支付一部分呢?还是未来三年分批还清。三年不行?那五年呢?五年要不行,要不然看看其他的还有什么能拿来。什么都行!牲口、人口、羊毛牛毛、各种皮子,各种的肉,各种的松子榛子这些都算数的。
朱运仓还提醒道:“我们娘娘说,东北养鹿条件优越,若是每年能提供鹿茸到达一定的数量,这个利钱是可以下调的。”做药材出海,赚大发了。
豪格不无挤兑的问了一句:“乌拉草,你们要吗?”什么都要!这是什么路数呀?
朱运仓笃定的道:“要!”只要你们不觉得运起来麻烦,我们真要!娘娘可说了,这世上就没有不能用的东西,她还提过,这玩意保暖是一方面,其实作为药材也是可以的。随处可见都是的话,当地人使用当然方便。但其实运输很不方便。他觉得用在药材上运输成本太大,“但如果是草编,我们要!不仅是鞋子,可以编织成各种垫子、凉席,我们都要!越是精美,价格越高。”
说着,还从手边的一摞子纸上翻出一页,“这是目前大明草编的价格,各位可以作为参考!若是对价格还有疑义,可以着人在外面打问打问。做生意嘛,不管是人与人还是国与国,都讲究个诚信。咱们这几年跟蒙古的生意往来不断,可以去打听打听,他们可觉得不公道了?”
豪格:“……”爷坐在这里是跟你讨论一个草鞋的价钱的吗?什么玩意这是。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走了。
朱运仓也不恼,只把手头的各种的资料推到范文程面前,“范大人回去可以细读!其实大阿哥没耐心也是正常的,一项一项这么过,确实耗时耗力!这是我们提前准备的,你们可以看一下,回去商量一下。若有哪里需要磋商,咱们再就有争议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或者是有什么要补充的,都能谈。”
范文程接了,然后看多尔衮,意思是:咱回吧!要不然,跟不上大明的思路。
之前准备的说辞,一个都用不上。原来,问题是可以这样解决的!
一个个的离席,目送后金的使团离开,大明这边彼此对视一眼,掩下眼里的笑意。说真的,算一笔账就知道了。对方要的急,粮草完全可以以次充好。但自家这边分批的叫他们用别的抵债,原材料的价格是极其低的。回头一加工,直接上船运出去,赚的何止是一点?尤其是药材这个东西,有多没少,咱都要。
使馆里,范文程和索尼两人一看就是一天一宿,看完之后,范文程看索尼,索尼紧锁眉头,而后就道:“大明这一招……高明。”
范文程心里复杂,只问说,“索大人的意思呢?”
“还是找……十四爷拿主意吧。”
多尔衮扫了那些东西一眼,“觉得可行?”
索尼就道:“可行!以后还与不还,其实是给了咱们选择的权利了。”要是之后真要翻脸,现在这就是一纸空文。要是之后不想翻脸,这东西也能维持两国之间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稳定。只是,“……跟大明的贸易若是叫更多的人从中获利,奴才怕将来想打仗的就不多了!八旗这么养……会养废的!”
多尔衮看了索尼一眼,然后就笑,“若是跟大明的关系通过这样的方式维系,那么,换个角度想,大明也能成为咱们的大后方。毕竟,大明只是咱们设想的一个方向。如果咱们这个方向啃不动,那就换个方向,高丽、蒙古……需要咱们征服的地方很多。好的猎手,会伺机围猎,而不是跟一个同级别猎物往死里耗!”
索尼低声道:“可……七大恨在哪里摆着呢。”
多尔衮垂下眼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这……就是大汗要考虑的事了,咱们无须思量此事。”
是!“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定吧!
定的很快!一签订,双方的大印往上一盖,事情就成了!
第一批粮草,在签订后的三天内,开始起运。
多尔衮跟范文程打听:“……大明皇室可还有未出阁的公主?”
范文程摇头,“没有了!只有一位信王,还没有王妃。”
信王?大明皇帝的兄弟?
是!
多尔衮点头,没再多问。而后启程往皇宫里跟大明皇帝辞行,林雨桐交给朱运仓一份礼单,“使团出关的时候,连礼单带东西,一起交给范文程。就说是我的心意!”
心意随着使团出了关,三月了,关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春意。
两方对峙这么久,努尔哈赤的大汗营帐一直也没撤。
但是,汗帐里也没人就是了!
真正的汗帐,早已经隐在军营中了,这是防着大明抽冷子的来一发,真打到汗帐怎么办呢?
签订的协议,汉文满文各一份,都摆在了努尔哈赤的面前。至于那份礼单,谁也没在意,直接给大妃阿巴亥送去了。
事情就那么点事情,到大明的前前后后,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豪格说了,多尔衮说了,范文程说了,跟去的索尼遏必隆,都说了!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侧重点,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动大明暂时都是不理智的。
努尔哈赤下令在第一批粮草运抵之后,即可拔营,以此来证明此次出兵,并不是无功而返。可真等一个人了,却难免怅然。帝星亮于东北,来投靠的汉臣不止一个这么说过。他也一直坚信,他有入关那一天。
可现实却是,大明摇摇晃晃了那么些年之后,又稳稳的站住了。大明那个娃娃皇帝,才二十出头啊!可自己今年多大了?
六十八了!奔着七十的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体力是否在衰减,不能叫别人看出来,难道自己感知不出来吗?
再强壮的老人,他依旧是个老人了!
将来的事,该打算了。
怎么打算,那是后金的事。林雨桐和四爷在忙什么呢?忙春耕!
亲耕亲蚕,这是每年都不能马虎的事。每年都坚持开荒五十亩,都找一些地质不好的,为了提高产量,好些人就在亲耕田上下工夫,这是皇上能看得见的功绩。
就像是当年第一块开垦出来的荒地,当时的土质就不好!连着数年的改造,这块地已经能算的上是中等田了。为了改造荒地付出过的,都予以提拔和嘉奖。
整个三月,时间都花费在农事上了。四月,李自成终于有消息了,他说,他会在安南进入雨季之前,结束平安南之战。
能这么说,必然是笃定的!但是来往的信件因着安全等各种因素,不能细说。
四爷拿了折子给宋康年,“你怎么看?”
宋康年将折子放下,“臣以为,李将军敢这么笃定,那便是兵未动,事已行!安南内部,四分五裂,一打一拉,平安南事端,这并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的治理!”
是啊!治理难。
林雨桐看了之前大明在安南的一些政策,她也皱眉。每亩征粮五升,植桑每亩征丝一两,每一斤丝还得征捐一匹。在盐税上,盐户每月都得全部上缴,上缴验收定级之后,统一发卖。而私下里贩卖便是大罪。另外有,下令山民大量的寻找象牙犀角,下令海民下海采珠,珍稀之物一律搜罗回国,这事都是有定例的。
可这显然不成!这般之下,撑不了几年,还得反。
她一手抱着启明,一手用密语给李自成写信。关于安南的治理,她告诉对方:以当地最普通的百姓的利益为利益,去做一个裁判者,不要参与直接治理。
什么意思呢?就是愿意投靠过来的安南贵族,朝廷照样予以优待。也给予他们的回报,民政的治理之权,在他们。但是,军政之前,得牢牢的攥在手里。大明朝廷的各种优惠政策,得叫百姓知道!但这些贵族怎么去治理,那是他们的事。
大明可以不收赋税,那么那些贵族是否真的就不变相的盘剥加赋呢?这一但征收赋税,这些钱大明没拿,那这到底是入了谁的口袋呢?
她告诉李自成,你的立场得永远跟多数人的放在一起。等大明成了安南百姓的依靠,你就是想剥离,它还不乐意。
不要心疼此次平安南的开销,牢牢的把住这个地方,于大明的意义非凡。
写完了之后,她盖印之后,把启明的小手放在印泥上,一把盖在了上面。然后低声跟启明说,“此策,不仅我跟你爹在的时候得执行,等将来到你了,你也得去执行,听到了吗?”只有如此,到了你儿子那时候,它就跟大明长在一起了,是骨是肉,分不开了。
懂吗?小傻蛋!
启明啪啪啪,给每页都按一个小手印,像是在回应当娘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