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月,朝廷都在制定安南之策,以及各类各级官员的调配。像是去安南这样的地方,任职满五年可申请调回,去了之后,待遇是原有待遇的三倍。
可带家眷吗?可!能带子女吗?能!
但是带家眷的有,孩子的话,家里只要还有父母能帮着照看,那真就没人乐意带。关键是安南的医疗显然不如大明,教育不如大明,那为啥要带去呢?而且,朝廷开设的学堂,每年单独为父在安南为官的子弟,开一次特考。这个关照的力度当真是大的很了,五年而已,说快也快!听着很远,但其实也还行吧!海路比陆路快的多,只要不是遭遇极端的海上气候,一般来往的信件耽搁的少。真有要紧的事,陆路和海路同时发就行!全都免费用朝廷的驿站,寄东西和寄信都极为方便。
可以说,把去安南的政策给到了最优。不说别的,只五年里,能给孩子拼个机会,那是不是都该去!
况且,朝廷不强迫。选上你了,你能去就说能去,不能去,三日内写一份情况说明来,别絮烦,简明扼要。比如,身体不好,不能远行。比如,父母年迈,恐无法尽孝。甚至于,妻子怀孕,暂时不能走。
都可以!什么也不影响。
这些官员甄选里,大家竟然发现,很多都是在朝中已经被边缘化的一些官员。他们固守他们的儒家之道,品行上没有什么大的瑕疵,吏部给的考评也都不错,这次他们也在入选之列,给予优待,去安南做官了。
很多当时跟陈仁锡一般的官员,拿到名单,确认真的有自己的时候,当时就跪下了了,趴在地上哭了!朝廷没解释,皇上什么也没说。但没说,这里面的意思却也都懂了。皇上不是要抛弃儒家,反之,皇上对儒家的看重,一点也没少。将大明新的疆域交给儒家来治理,这便是对儒家,对儒生最大的肯定。
那个被林雨桐放在书目审刊上的季永方,被四爷单独召见了。
安南自此便是一行省,他为第一人巡抚。
季永方愕然抬头,四爷摆手,“不用这么惊讶!治民与治学是两码事!在治学上,你不如元先生,但治民,元先生不如你。从你的文章你,能看出你的格局在哪,眼界在哪。安南在成祖时期,设立了三司。如今,此法得改。你虽为巡抚,但跟其他巡抚不同。主要的治民之责,在安南贵族手里。”
说着,就把李自成送上来的名单递给季永方:“官员嘛,双轨并行……”像桐桐说的,全然不管,那也不成!因此,他叮嘱季永方:“安民、教化百姓,是你的职责。跟钱财沾边的,汉官一律不接手!怎么在中间协调这个关系,你得摆弄清楚。得叫百姓认可你们,得叫这些贵族不排斥你们……两边都安抚到了,那么暂时就算是安稳了。”
季永方低声道:“臣想着,能不能用什么方式,叫两地的百姓,相互迁移。尤其是两广之地……”
此法甚好!可以着手考虑,然后上折子来。
是!
朝廷刚刚将人员调配齐全,李自成的八百里加急折子便进了京:大捷!大捷!安南大捷!
一时间,京城都是欢呼的人群。
就在此时,东南也有消息,是张献忠送来的密折:海寇李旦死了!
年纪大了,病死了!人死在去年年底,海外的消息得来,再辗转传到京城,已经是四月底了。
四爷把折子给桐桐,“机会来了!”
李旦虽有儿子,然海盗以船分团伙,有些单独为战,有大鱼协作为战。他的儿子李国助虽有才能,但一上台,必然就意味着势力和资源的重新分割,也正是内部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抓住这个时机,便能一击而中。
林雨桐把折子放下,“赶在八月,事情一定会了了的。”
是!就怕进入冬季,沿海又结冰上冻。如此,一耽搁就又是半年。说实话,林雨桐当真是松了一口气。运气这个东西,在林雨桐看来,真的特别重要!若不是机缘巧合,西海沿子这点乱子,且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林瑜进宫了。他是来送李家的信件的!李家跟林家以家信来往的方式,向朝廷禀报进展。他们的角度跟张献忠又不同。
这次的信上,李家出了一计,以台弯移民分宗立祠堂的名义,邀各家的子孙回家祭祖。
这个谋划,怎么说呢?放在这个时候,就特别合适。为什么呢?因为台弯移民,那边置产便宜又方便。这些人的祖辈,都是犯事出去的。回来心里有一定的顾虑,但是在台弯则不同,姓不改,但谁也不会再追问你是谁。从此分宗,另立一脉!况且,总是飘在海上怎么行呢?谁不想脚踏实地。能出海,但也随时有家可回。
在日本,在吕宋,在其他的任何地方,缺少的永远都是那一抹归属感。
林雨桐点头,这是在分化。
然后呢?
林瑜低声道:“这两年,李家就做了一件事,不断送李家子弟去李旦麾下……而李家子弟,被送走之前,都在船坞呆了至少半年……”
林雨桐明白林瑜的意思了:“在船上动手脚?”
是!明着不能刀兵相见,但却能暗暗的渗透到李家父子身边。因着族亲的关系,血缘亲近。很多不放心别人的事,会放心族人去做。只要李旦父子死了,李旦的势力便会分崩离析!各自为政,不成气候,正好收编。
那个时候,便是混战。只有混战了,朝廷才有出动水师的借口。
而若是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在台弯置办了产业,那么,他们对抗朝廷的决心又有多大呢?只要能在海运上分一杯羹,那就不至于死扛到底。
林瑜低声道:“……飘在海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留埋怨的收编,比逼的他们在海上肆意而行要好的多。”
林雨桐点头,“给李家回信,就说……以他们为主导,朝廷配合,我在宫里等着他们的捷报。”林瑜应了,回家之后跟林宝文说:“李家……这般的意思是,万一事有不成,那也是李家内讧,跟朝廷无关,免的激起海外侨民的抵触吗?”
林宝文没言语,只是摇摇头,“事成之后,跟李家的来往要减少,然后逐渐疏远吧。”
是!
等儿子出去了,林宝文放下手里的笔,有些可惜的摇头。起身去找了老爷子,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外祖当年致仕之后不返乡,怕也是不想跟族人走的太近。”
是!族里有个致仕的大官,在当地的影响力不可估量。
林宝文再次叹气,“父亲,李家家族大,私心重,这不是长久之法。他们这次的法子,看似面面俱到,可其实,已经是把李家的人楔进李旦的产业里了!他们会先朝廷一步,分润李旦的遗产……这是取死之道。”
林四相哼笑一声,“所以呀,这不是真聪明。李季是被三娘一声声叔公给喊迷糊了,被皇上抱着大皇子说认舅家人给糊了心窍了……也被张献忠不动声色的放纵给惯坏了……他们忘了‘天子无私’这四个字!皇后是咱家的没错,可皇后更是大明的,是天下人的!不是林家的皇后,更不会是李家的皇后。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跟你母亲说的。”说完就看着外面,“回头呀,给黄梅那边写信,还得再提一句。”
什么?!
“祖坟得看顾好!咱家怎么出了三娘这般的女子呢?”
干嘛说三娘?!
林四相白了儿子一眼,那个张献忠去是为了干什么的?不就是早就安排了人接替李家的吗?打从用李家开始,后手已经备下了。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事情,老子从没有教给你!你又拿什么教你闺女的!你媳妇娘家家风清正,汪家是皇后的舅家,这一点,满朝谁还记得?连耿家都被贴上外戚的标签了,可汪家呢?
人家一点外戚的嫌疑都没沾上。
这般清正的两家人,三娘的做派像吗?
林宝文直接就道:“三娘没嫁之前不那样,就是嫁进宫的时候年纪太小,才成了现在这样的。”
也对!坏的都是嫁进皇家之后学的。
可能跟谁学呢?除了皇上也没人了!
父子里搁在家里吐槽,那边林雨桐是不知道的,李家的任何一种选择,都不会太出意外。四爷抓着启明的手,叫这小子抓着笔,在‘靖海侯’三个字上,用朱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孩子并不知道这都代表什么意思,只觉得这样的游戏瞧着有趣,抓着手还要画。
四爷把笔另外放了,拿着孩子的右手,给右手拇指上摁上印记,叫他在折子盖玉玺的地方摁指印玩。他一边瞧着孩子玩,一边问说,“过两天,带你去挑玩伴,好不好?”
孩子在扒拉折子,胡乱的点头,摁的很欢快。
林雨桐心里一算,日子过的可真快,进入五月,就是‘天启大爆炸’了!按照四爷说的,该是农历的端午之后,五月初六吧。
这个事件,有两三平方公里的地方被炸成平地,死亡人数过两万。
且距离皇宫真的是太近太近了!
这次,四爷怕是想去朱字营避难,当然了,京城这么多人的迁移……也是个大问题。
而且,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事故,在京报上怎么说呢?
这次,四爷没叫桐桐出面。他下的圣旨,在圣旨上坦诚的说,并不确定灾祸的严重程度,但为了防止万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令全城百姓,务必在五月初六之前,移出京城。五月初六,在庇护之地呆着,不许外出。又圈出重点的区域,令新军出动车马,将所有百姓的家当悉数运走。
这般忙乱到五月初六清晨,才堪堪转移完成。很多人嘴上不敢抱怨,但窝在方寸之地,大人叫孩子哭的,抱怨的话几次都想出口。可还不及说呢,就异象突生……
第572章 明月清风(148)
五月的清晨,凉爽的很。四爷和桐桐身在朱字营所在的山上。这里原是皇家狩猎之所,这几年朱字营自发的修缮,外观瞧着,虽不精美,但行宫坚固,住着极为舒适。
宫里挪出来的人都在行宫里安置。
山上有一处平台,修在一个自然形成的山洞前面。谷大娘叫人把山洞开凿了出来,里面也做了摆设。这里是夏季纳凉的好去处。
此刻,站在山洞口的平台上,看的见京城的全景。
这一日,清晨跟以往好似并无不同。辰时末,巳时初,恍惚间,似乎西南的方向有什么声响传来。朱字营就在南边,站在这里,听的很清楚。顺着声响看过去,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翻滚着……紧跟着,似乎天上的云都跟着变了样子,一丝丝,一串串的,紧跟着就如同潮水在涌动。火球被这涌动的云遮住了踪迹,还没等林雨桐再抓住对方的踪影,紧跟着,京城的西南方向,那么大的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下面带着巨大的柱子,那一瞬间,京城的西南角方向,像是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灵芝似得烟尘……
林雨桐觉得,脚下的山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等站稳了,就已经看不清楚京城了,眼前天昏地暗,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透过尘埃,看的见京城的方向火光一片……抬头看天,天上像是在下什么雨似得,有什么东西纷纷落下。
这会子顾不上京城了,因为山上的动物受惊了,满山的乱窜。禁卫军这么围着,倒是不怕。只不过山下养着的大象,那是进贡而来的,一直养在这里,这会子发出巨大的叫声,像是要冲破牢笼一样。
林雨桐抱着启明,一下一下的安抚孩子,“不怕!不怕!”
启明指着外面,他急着还想去看呢!倒是真不知道害怕!
但饶是这么着,四爷也坚决不叫孩子出去。历史上,朱由校的太子朱慈炅,便是因为这场大爆炸受了惊吓而死的,那个孩子不满周岁。
吓人吗?吓坏了好吗?
禁卫军等山里都安稳了,这会子终于也回过神来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的不能想象,这样的灾难会死多少人。京城西南一角落,跟塌陷了一样。本来完整的京城,此时少了一角。站在山上再往下看,触目惊心。
这里距离京城远,其实还罢了!还有那距离京城近的百姓,感觉会如何呢?
刘侨急匆匆的上来,“皇上,娘娘,该是过去了吧!之前有数块大石头落在山下……砸死了谷大娘的两头牛。”
人能躲进结实的屋里,牛的牛棚能有多结实,这是避免不了的损失。
还得赶紧看看,天下砸下来的东西,有些民宅也挡不住,砸穿了屋顶,人也一样经不住。
果不其然,还真有这样的情况。
京城那方圆七八百米的地方,塌陷的塌陷的,没塌陷的,光秃秃的,除了一地的尘埃,什么也没留下。
城外有些民宅,真被高处落在的柱子给压塌了,也确实是有人员伤亡。不计别的损失,但就人命,失了十八条。其他的伤员,这都没法统计了。
怕吗?吓怕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下,只剩下喊着万岁了!
皇上是天上的星宿,娘娘也是天上的星宿,他们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了。
李信不遗余力的在民间造势,林雨桐没工夫管。因为皇宫,受损也不小。
关于当时皇宫的情况,四爷就道:“不是后世编的,是出现在《天变邸抄》上的。”
这就是邸报,官方通报一般的分量,造假的概率几乎不存在。
“在这个邸抄上,记载说朱由校当时正在乾清宫用早膳……”
林雨桐吐糟了一句:辰时末,换算过来都九点前后了,皇上才起来吃早饭呢!
不过根据皇上晚起这一点可以推断,应该是真实的。“当时……整个乾清宫跟着就震动了,朱由校饭吃了一半就往出跑,直接去了交泰殿,后面跟着的太监都没跟上他的步子。然后一侍卫扶着他往前跑,路过建极殿的时候,瓦片跟房上的木槛直接给砸下来了,砸侍卫脑袋上,当时就砸死了。朱由校一个人到了交泰殿,躲到桌子底下,才算安稳。可大殿里,龙椅倒了,御案也倒了……乾清宫里,之前侍奉朱由校吃饭的太监,一个也没能活,都被砸死了……”
林雨桐:“……”所以,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是的!咱住的乾清宫不用去看都知道,情况不会太好。交泰殿这样的上朝的地方,损毁的也够呛。修缮都是需要时间的。
至少今年夏天,住在行宫吧,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不回,林雨桐带着孩子在山上,其实也挺好。
四爷得处理后续的事情,宗旨就是:尽量不要把事情的本身往灵异的方向去靠。
刘侨就道:“事情真的有点奇怪。这次死亡的十八个人里,有五个是死在京城的。他们一行本是六人,剩下的那个活着的,有点疯疯癫癫的,吓着了。说是六个人正准备去一家粮店踅摸点东西呢,结果正说话呢,其中一人的脑袋蹭一下就飞了……吓的他们撒腿就跑,不知道怎么的,有四个又都飞起来了,发现的时候,身上一件衣服都没了,可尸身却是完整的……受伤的人里,很多都是衣服没了,人好好的……”四爷能说啥?这种显现鬼才知道是什么原理造成的。
别说现在大家觉得诡异,其实,再过数百年,回头来看,依旧诡异。
四爷懒的编解释的词,只推给桐桐,“问你们娘娘去!”
林雨桐:“……”咋编呀!她信誓旦旦,脸上笃定的很,问刘侨,“见过鬼火吗?”
见过呀!
“原理差不多!磷火就是鬼火,那就是骨头里有一种磷的东西,这东西温度不用多高,就能点燃烧。一般情况下,这东西也烧不伤人。但天降陨石,陨石爆炸之后的粉尘有磷的特性,温度应该是稍微高一些。于是,衣服被烧了,头发被烧了。皮肤有灼热感,轻微的烧伤有一些,对吧?”
哦!好像是这样。
林雨桐一脸的笃定,“天外来物,所携带的东西跟咱们现知的,有些差别而已。”
刘侨就看天,“那您是说天相?”
相什么相,想知道呀,就去书院看天体仪去!汤若望就能给你们讲清楚,就跟风刮断了树木砸塌了屋子一样,非常自然的现象,只是这种的不常见而已。
哦哦哦!懂没懂的,对外我就这么说呗,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连汤若望这个异类,也颇为受欢迎起来。走到哪,都特别受人欢迎。
人们还没从这场诡异的天灾中缓过神来,京报又发消息,说是山西可能要地震,京城有轻微震感,不要恐慌。
结果在六月初六,山西果然地震了。地震多大的级别呢?从京城、到天津,整个河北,再到山东、河南……这地震得多大级别?
少说也在七级吧!
五月初六,到六月初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京城缺了一角需要重建,山西发生七级地震,人员伤亡小,但家园毁了呀,还是赈灾。
这个时候,朝臣就后怕呀!这要是再跟后金开战,可真就要命了。山西距离蒙古多近呀,这边不及救灾,后金就能借道蒙古直接从山西入镜。
之前还有朝臣觉得,八月去赴约狩猎,大可不必。可以以别的缘由,推脱了了事,主要是担心此去的安全,也担心皇帝离开京城出变故。
可现在,不用担心了!这两年日子难过,天灾不断,并没有影响皇上的威望。尤其是今年这境况,皇上已经确立了无可比拟的权威。
谁敢在京城闹事,别说驻军了,就是百姓也不能答应。
所以,八月的狩猎,想去就去吧。
朝廷该赈灾赈灾,四爷又发国书,表示他会按时赴约。
这也是叫林丹汗和努尔哈赤表态呢,要是去,就回个话。
国书跟大明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的送到了努尔哈赤的案头的。先是被描述的如同天罚的灾祸,后是大明朝廷怎么预警了灾情,进而避免了灾祸。
这一点,努尔哈赤一直不怎么理解!他信萨满,以前其实不怎么请萨满神的,但是,自打知道大明能预警灾祸,他暗地里请了萨满了。可是,萨满神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提示,他依旧没能掌握这项技能。
这是天不佑我的意思吗?
努尔哈赤放下这个折子,又拿了大明的发来的国书。年轻帝王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气魄。
他看了几眼,而后撇下,喊了人来拟旨,“八月,本汗一定按时赴约。”
这边拟旨的人才出去,阿巴亥就端着汤药的碗进来了,“该进药了。”
一点小症候,老是喝药。
努尔哈赤将药喝了,看阿巴亥,“可是有事?”
阿巴亥靠过去给汗王揉捏肩膀,“我是想着,此次是否要带着女眷同行。听闻,大明的皇后上马能征战,怕是此行,她是必去的!那咱们呢?不带女眷吗?我想去瞧瞧呢,瞧瞧人家的皇后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是妾身无能,比不的人家上马能武,下马能文,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您可是怕带着妾身去,给您丢人了!我可听说了,蒙古的几大福晋如今可都启程了,她们跟那位皇后,交情极深呢!”
努尔哈赤意味不明的看了阿巴亥一眼,笑了笑就道:“想去……那就去嘛!”
人多了,才热闹!
第573章 明月清风(149)
八月赴约,七月下旬就得动身。
内阁和军机都不带,这两套班子在,就能保证朝廷的日常事务和突发事件都能处理。
身边带谁呢?林雨桐把娘子军的一班人马都带上,而四爷身边禁卫军刘侨,由谷大娘的儿子率领的朱字营近卫。当然了,文臣也带了不少,像是耿淑明、朱运仓、陆恒、李信等人,这都是新提拔出的佼佼者,把各自的差事做的都极好的这一拨。
显然,这是四爷给内阁培养的第二梯队。
七月二十三,是个良辰吉日。在天亮之前,御驾悄悄的出了京城。御辇上,启明睡的呼呼的,御辇改造过,颠簸程度也还行。
此行的目的地是宁夏府。
如今的宁夏府是边陲重镇,一边是彻底投靠了后金的科尔沁,一边是林丹汗所辖蒙古区域。在地图上,宁夏府就像戳出去的一根指头,那么窄窄的一溜儿,成了三国的交汇之处。
四爷坐在马车上,羊皮卷做的地图再次被他展开。每次一看地图,四爷就不由的皱眉。别人不懂四爷皱眉的意思,但是,林雨桐是真明白的!看习惯了大清的地图和后世的地图,就会觉得如今大明占据的地盘——不完整。
是的!摆在地图上,蒙古、后金、大明,单从面积上看,谁输给谁了?
因此,不用问也知道,四爷心里,他一直做的半拉子皇帝。
林雨桐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跟着四爷的视线在地图上停留,“宁夏府属陕西行都司,如今的陕西三边巡抚是……洪承畴?”
是!如今的陕西三边巡抚是洪承畴。
此人是个名臣,也真的是一员干吏!后来投降大清了属实,但不能否认其才能才干。
四爷提醒桐桐,“不要有歧视。”
懂!能不懂吗?
御驾一路行来,四爷也算是能看看外面的情况了。主要干道都很宽阔,这是这些年以赈灾的名目修的。一进入西北,四爷就留意水利,甚至特意绕路,去看看左光斗带人修理的水利工程,见了左光斗等人,特别恩赏了一翻。因着要赶日子,路上不甚停留。
进入陕西之时,当地官员在交界处迎驾,四爷都见了,叫各司其职。因着要去宁夏,洪承畴这个三边巡抚却不能不带。
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壮年的洪承畴身居高位,其实并没有比他原有的轨迹更好。四爷没给偏袒,就是吏部考核,各方面对比,他的每一次提拔,都是军机报上来的。没有什么指摘的点,压着是不合情理的。
结果人家就是做到了三边巡抚,足见此人能耐。
当然了,都说这家伙好色,也不算是瞎说吧!在朝廷不许纳妾的风口浪尖上,此人怜香惜玉,家里多了几个唱曲的班子,里面一水的都是名妓。
但是那话怎么说的?他没纳进家门,他就是有点听戏唱曲的爱好。明目张胆的钻了空子,人家又你情我愿。那些被养着的姑娘别提多感激了,谁想从这里入手整治洪承畴,这些姑娘都不能乐意。
三边巡抚呢,这么重要的位置,仇六经敢大意吗?除了这家伙的资料详尽之外,还派人格外注意着呢。这几日一路同行,林雨桐也观察了,这家伙打量娘子军打量的最多。倒不是有什么心思,就跟大多数男人在街上碰见美女的反应一样,就是想瞧瞧,瞧瞧怎么了?
红娘跟林雨桐说的时候就道:“此人很是无礼,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嗯!压根就不用客气!
除了这些讨厌的毛病之外,在正事上,此人倒是不敢马虎。林雨桐在屏风后听的见他跟四爷说话,“……年初您说要草场狩猎之时,臣就做了部署。每次都是小规模的调兵,全部集结在这里……您和娘娘亲自来了,若有变故,臣得确保万无一失。如今三国关系微妙,万事当小心……”
他把什么时候调拨了哪里多少人,怎么排兵布阵的,都跟四爷说的清楚明白。不动声色之间调拨完成,确保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应对。
等人下了车,四爷才回头问桐桐,“如何?”
我也没否定他的能耐呀,只是对好色这一点,瞧不上而已。她提醒四爷:“小心有人用美人计。”
四爷就笑,“好色是有度的。洪承畴要不是借着好色的名声降了,那你说他以什么借口降呢?当时的境况,洪承畴知道大明时日无多了,降是心里早有的。不过是怎么降的好,降的有利于他之后,才是他要考量的。好色?洪承畴在大明那样的官职,他什么美人没见过。说什么就喜欢足智多谋又聪明的美人……呵!”
林雨桐:“……”我怀疑你在内涵孝庄老祖宗其实也没多漂亮。所谓的满蒙第一美人,不过是说说而已的。
四爷:“……”你这个脑回路,永远都能拐到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方向上去。
林雨桐嘿嘿的笑,低声问:“这次能见到年轻的了,期待吗?”
四爷一把抱了启明,不跟你说了,还是跟我儿子玩更有趣些。他抱着孩子认地图,启明眼里的地图,是没有边界的。他能用蒙语说出每一个蒙古部落的名字,他知道后金占领的每个城市和重镇,满语、蒙语跟他的汉语学的是一样的。
越走越凉快,终于在八月的十三日,顺利的抵达了宁夏府。
宁夏是九边重镇,曾经是有藩王的。如今,藩王没了,但是王府却一直保留着。别的地方的王府,都被下令改建成书院了。可宁夏作为边陲之地,读书人有多少呢?那么大的王府,占不满一个小小的偏院。
更何况,王府在这里繁衍数代,有爵位的王府后人当年也不少,他们的府邸修建的也不错。御驾要来,王府里的几十个学生迁移到别的空闲的府邸,把整个的王府都给空下来了。
但四爷没选择去王府,还是去了边塞最前沿。
这里也有王府的行营,院子盖的也极为坚固,三排五进的院子,嫣然大户人家。
林雨桐皱眉,可以想象,只这一个院子,得多少民脂民膏才能修的起来。
洪承畴也叹气,“当年宁夏王的说辞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万死不退。”
呵!他倒是没死在这里,可供养他的百姓,累死多少,穷死多少,病死多少呢?
这里也已经提前洒扫了,铺陈了之后就能住,作为暂时的落脚之地,足够了。
稍事休整,陈开就进来了,“娘娘,宁夏所有消息递来了。”
是说仇六经安排的宁夏暗桩。
四爷还在里面梳洗,林雨桐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走出来,示意陈开只管说。
“后金已于半日前到达科尔沁西南,距离咱们不过三十里而已。”陈开说着就把密信递了过去。
林雨桐扫了一眼,抬手就烧了,问说,“蒙古那边呢?林丹汗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
还没有消息?!林雨桐先叫陈开下去了,这才又绕进去问四爷:“林丹汗这么着,可有些托大了。”四爷也皱眉,“此人善变,多疑,等等再看。”
“不跟后金那边联络?”
暂时不用!省的林丹汗多想,以为咱们私下跟后金怎么着了呢!
林雨桐不由的嗤笑了一声,“是咱们跟后金那粮草协议签订的,叫林丹汗多想了吧。”必然的!他会认为这是大明违背了跟蒙古的契约。
可这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复杂了去了,且随时在变化。我不能因为考虑跟你们的关系,把火往我自己身上引吧!况且,粮草分批次的运,保证他们能度过粮荒,但却绝没有多余的支援给对方,叫后金把矛头对准蒙古。所以,林丹汗这么做,很有些任性。
四爷摆手,“不管他!他不来,咱们正好过中秋。犒军,再看看军屯军垦,事多着呢。”
真就不管林丹汗什么时候到,在军营和边塞转了起来,顺便察看防御工事。林雨桐一直跟着,两人还带着启明。
看到一位副将脸上有疤痕,启明伸手摸过去,然后不停的蹭啊蹭的,问人家说,“疼吗?”
中年的汉子了,孙子都能有启明这么大了,僵着脸道:“回大皇子的话,臣不疼。”
“骗人,疼的。”启明憋着嘴,对着伤疤哈气,“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副将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跪下就叩头,哽咽难言。
林雨桐摸了摸启明,启明还一脸的懵懂。孩子懂什么呢?看见疤痕,知道受伤了,见到了伤,就知道那是疼的。就是正常的反应而已。
可大皇子的身份,给了他这个行为特殊的含义而已。
她提醒孩子,“叫将军起来。”
启明奶声奶气的,“将军请起……”然后又看随从,“拿药给将军……”
臣谢大皇子赏赐。
给了这个将军药,好似没给别人他还不好意思,又叮嘱随从,“把肉肉拿来,分将军们吃……”
林雨桐看了陈恩一眼,陈恩利索的去安排。今晚犒军,都吃肉。
转了一圈,他秀了一圈,然后睡了。
四爷看着这小子直笑,才要跟桐桐说什么呢,外面禀报说:朱运仓来了。
直接进来吧。
朱运仓还喘着呢,进来就道:“皇上、娘娘……锡尔呼呐克台吉给臣递了密信……但臣看不懂。”
四爷伸手要了,展开看了之后,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林雨桐扫了一眼,跟着也愣住了:林丹汗是疯了吗?他竟然想跟四爷联手,杀了努尔哈赤这一行人!
这不关努尔哈赤跟四爷是什么关系,只说杀了努尔哈赤,包括努尔哈赤所带来的满洲亲贵们,这于大明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第574章 明月清风(150)
四爷拿着密信在屋里徘徊,恨不能一把掐死林丹汗,脑子是怎么想的!
最烦跟这种反复之人交往,狗日的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抽什么冷子。
林雨桐就问:“这会不会是一种试探!”
试探什么?试探咱们跟后金的关系?作为一个帝王,以这样的方式去试探这样的事,难怪最后落了那么一个下场。原以为这几年,这般影响下去,多多少少的能改变点什么,但人心这个东西,确实是难测。
林雨桐见四爷不言语,就问说,“我说的不对?”四爷摇头,“也不是不对!是存在他想试探的可能。可谁告诉你,试探咱们是真的,想杀后金汗王,就不是真的?”
那怎么办?“给后金送消息吗?”
四爷沉默了半晌,手抓着密信指节都泛白了,但还是摇头,“不用!”
谁都不是蠢的!咱们出门还防着有人刺杀呢,那别人不防着吗?
“给林丹汗去信吗?”
四爷还是摇头,“不用,只当不知道这个事。”
朱运仓听明白了,后背的冷寒都下来了,问说,“那臣……要给锡尔呼呐克台吉回复吗?”
四爷摆手,“不用!什么都不要给,也不要言语。”
没明白。
四爷叹气,“这不仅在试探咱们,也在试探锡尔呼呐克。”
试探锡尔呼呐克跟咱们的关系?
林雨桐点头,替四爷解释,“你主要负责后金,陆恒跟蒙古来往是最密切的!为什么这么一封要紧的信件,不送到跟他更有私交的陆恒手里,而是你呢?!”
朱运仓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来,“锡尔呼呐克在蒙古的处境应该不太好,不得林丹汗信任了。一定是林丹汗下令叫锡尔呼呐克‘私下密报’此事给咱们的!咱们若是直接回复了锡尔呼呐克,只怕他活不过三天。”
对!所以,不处理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下去休息去吧。
朱运仓去歇着了,四爷睡不着了。林丹汗的不稳定,给三国关系带来了一个变量。
过了中秋,林丹汗终于姗姗而来。于八月十八,也驻扎在距离宁夏三十里之外。
得!别在城里呆着了,咱们出城,在两边的中点上,安营扎寨吧。
塞外肆意的风,枯黄的草,骤然而降的温度,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桐桐把孩子裹在怀里,骑在马上跟着四爷,不时的朝四爷看一眼。
四爷也笑,他知道桐桐的意思,她又在笑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回了这片草原。
几十里的路,晃悠着半日也到了。这地方还不错,在一小股河流的边上,扎了帐篷。此时,四爷才派了使臣,亲自去见了努尔哈赤和林丹汗,邀请两人赴约。
其实跟两边的营帐,都只距离不足二十里的样子。
努尔哈赤也很忙,不是单为等他林丹汗的!科尔沁蒙古得安抚,他跟科尔沁贵族以及周围小部落的首领正联络感情呢。
篝火、摔跤、马奶酒,这是他们的方式。
这一日宿醉而起,才知道大明的使臣又来了,“这个娃娃皇帝,还真是个急脾气!”
代善随侍在侧,低声道:“比起林丹汗,这位大明的皇帝,反倒更稳一些。”
努尔哈赤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林丹汗……呵!”代善追着又说了几句,“锡尔呼呐克派了人给大明送了什么信儿,但是大明并没有回复。”
没回复就对了!
努尔哈赤走出帐篷,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吩咐代善,“传令下去,拔营,一个时辰之后,出发!今晚,朕要宴请大明皇帝。”
是!
“今晚得到?”不远处的帐篷里,一个不足三十岁的贵妇指挥着叫人拾掇,转脸跟一三十来岁的汉子道,“贝勒爷您只管忙去吧,这些事我看着就好。”
这汉子正是皇太极,此行除了三国会盟之外,顺带的也有安抚科尔沁之意。因此,他此次来,带了福晋哲哲和侧福晋布木布泰,这姑侄二人都出身科尔沁,这便是沟通的乔梁。
眼前的不足三十岁的妇人,正是福晋哲哲。皇太极招手,率先朝外走去。哲哲赶紧跟了过去,贝勒爷这是有话要交代。
一出去,周围空旷无人,皇太极一副很自然的样子给哲哲反复的绑着披风的带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谁也听不到他在跟福晋说什么。
哲哲低垂着头,一字一句都听到耳朵里了,贝勒爷说,“……防着阿巴亥!之后,大金跟明朝的关系怕是得有一变,这一变之下,会给朝局带来什么影响,谁也不知道。大明的那位皇后,不仅仅是皇后,她于国事上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明白!”哲哲点头,“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办的。”
“……这是国事,没有所谓的低头不低头的说法。那位大明皇后虽年轻,但是一国之母,地位尊崇……”
明白!定不会托大了去。
这边两人说着话,不远处的帐篷里钻出一对主仆来。
两人都十来岁大小,前面的应该是主子,只一个喘息的工夫,她又退回去了。丫头追进去,低声道:“主子,贝勒爷怕是在交代福晋事情。”
这主子就笑,“想哪去了?以后不用再盯着这个事!姑姑待咱们是极好的。说出口的,就是从心里过了的,叫人听见了,到底是不好!所以,苏麻啊,有些话,宁肯永远也别出口!不管这话是解释的话还是旁的什么话,懂吗?”
是!
又等了半晌,布木布泰才示意苏麻出去瞧瞧,这一露头,哲哲就看见了。她先朝苏麻招手,而后又跟皇太极解释,“布木布泰是极聪明的,这是个好帮手。”
皇太极没旁的话,他得去汗王的大帐了,只叮嘱说,“有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叫人来问。”
哲哲应承着,目送皇太极离开,一转脸就见侄女一脸笑意的走来。她抬手就拉了,低声道:“此次来了大明的皇后,女眷之间的交往也不可等闲视之……”
“贝勒爷可是顾虑大妃?”布木布泰直接问出了口。
哲哲赞赏的点头,拉着侄女的手不停的摩挲,“你是当真冰雪聪明!”
布木布泰垂头笑了笑,这才道,“姑姑,大妃着急了。”
什么?
布木布泰又重复了一遍:“大妃着急了。”说完,福了福身,带着苏麻走远了。
哲哲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说:大妃着急了,这说明大汗他老了。
咱都知道大汗老了,大妃的儿子们年幼,那么大明的皇帝皇后呢?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会好端端的跟大妃往深的交往?犯不上呀!
启程之后,哲哲叫了布木布泰上了马车,“你说的有道理。可大明皇后的礼单给了大妃。两国协议,也不是礼尚往来,总觉得大明的那位皇后另有目的……”
布木布泰看着外面,看着骑马到处撒欢的多铎,低声道,“明知道犯不上,却还要来往,这只能说明,对方别有目的。”
算计?
布木布泰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自己获取信息的渠道太窄,根本无从判断。
她们在谈论大明的女眷,林雨桐此时忙的不也是这件事吗?“咱们呢,没那么些复杂的关系。但是后金女眷之间,关系玄妙。因此,说话一定得谨慎。阿巴亥虽为大妃,但贝勒福晋未必就肯尊着她。”
正说着呢,朱运仓回来了,禀报说,后金汗王今晚要请客。
林雨桐:“……”还真是当仁不让呀!
这边她还没说话呢,陆恒又急匆匆的回来了:“皇上,娘娘,林丹汗说今晚必到。宰了羊杀了牛,要跟皇上不醉不归。”
这是谁都不肯相让,就看你大明占哪一边的。
林雨桐把手里的东西一甩,朝外吩咐,“……马上架起大灶,做御膳。另外,你跟朱运仓再折返,去半路上等着,就说酒宴已备下,若是不嫌弃简薄,务必请赏光……”
两人看四爷,四爷点头,叫两人办差去了。
林雨桐顾不上其他,得定菜色呀!菜色一定得是味道重的,香味能飘到老远的。酱烧的、麻辣的,卤煮的,一定得是香味能飘出二里地去的。
三国的扎营点,呈三角状,每个扎营地之间相隔两到三里地,因着带的人多,这么一排布,其实都几乎挨着呢。反正是彼此谁都瞧得见谁。
林雨桐就把这个设宴的地点,放在了这个三角形的当中间。两人带着人,率先等在这里。
四爷正跟耿淑明坐在地上说话呢,就顿住了。地面的这个频率的震动,说明有大队人马距离这个位置不足五里了。
那个方向,正是后金的方向。
桐桐正忙着呢,一脸担忧的朝他看过来。
四爷安抚的朝桐桐笑了笑,站起身来,“客人怕是该来了。”
是!不大工夫,地面不震动了,这证明大队人马安营扎寨了,也证明,努尔哈赤要是来,此刻应该是带着数百亲随,快要动身了。
可不!不到半个时辰,前面就来报,“看见大金汗王的王旗了!”
四爷脚都朝前踏出了半步,又生生顿住了。作为大明的皇帝,不能去迎!最多只能站在中心的点上,等着对方的到来。然后,来了!来了!下马来,那健硕硬朗,步履矫健的老者,不是高祖又能是谁?
别说四爷了,就是桐桐也面色复杂,那么高那么直那么大的鼻子,那么长的脸,跟画像上还是挺像的。
以前,这人是挂在奉先殿的墙上的,哪一年不跪几回呀!
如今,活人就这么走来了。
她这个时候,脑子里就蹦出一句话来:不见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第575章 明月清风(151)
努尔哈赤觉得大明这小皇帝见到他,那表现出来的高兴和惊喜,特别的真诚。他心里暗骂一句:这孙子比自家那儿子还会做戏!
高兴见到老子?见老子干什么?看老子老成啥德行了,啥时候去见长生天吗?
心里这么腹诽着,但脸上却扬起比对方还热情,还真挚的笑脸来:“……大明的皇帝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林雨桐:“……”您这么夸,他会亏心的!就那四力半,羞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先人?!
但是四爷却很高兴,只当这全都是真诚的,于是,脸上更家的真诚,上前就拉了对方的手,“老汗王才是英雄了得,今日能得一见,足慰平生呀!”
努尔哈赤心说,汗王就汗王,偏叫一声老汗王。怎么?这是提醒老子,年龄不饶人吗?小小年纪,心眼是真坏!什么叫做今日一见,足慰平生,老子怀疑你小子是在暗示,这次一见,怕是再没机会了!
这是想说:你老了,再不见,就见不到活着的了。
嘿!这孙子忒的不会说话了。
心里嫌弃的不要不要的,一低头,看见两人还保持这面对面,手相携的姿势。老人家顿时手掌一翻,抓住了四爷的手。
四爷手上一疼,强忍着没嘶的一声呻吟出来。
林雨桐假装没看到,疼吧!疼一疼就真实了!被列祖列宗揍一顿,这是多么喜闻乐见的事情。回到到了那头,若是还能见到你皇阿玛和倒霉的兄弟,这段奇妙之旅一定能给你脸上增添不少光彩。
行吧!四爷忍了,依旧笑着道:“早备好了好酒,等着汗王呢。”哼!终于把‘老’字给摘了,是吧?
努尔哈赤适可而止,这才松了四爷。
四爷介绍林雨桐,“这是皇后。”
努尔哈赤拱手,林雨桐侧身一避,行了半礼。
林雨桐才要说话,就见努尔哈赤侧后方闪出一女子来,“这便是大明的皇后了,果然是凤仪非凡。”
三十多岁的阿巴亥,保养得宜,是个肤白且丰满的美人。她说不了汉化,嘴里秃噜出来的满语。后面跟着小女奴做翻译,但林雨桐不用谁翻译,她笑着跟阿巴亥道:“是大妃呀!久仰大名。”说着,就主动拉了阿巴亥的手,跟着四爷和努尔哈赤的脚步,去了宴客的大帐。
里面的陈设布置成弧形,没有主次之分。
落座之后,努尔哈赤才介绍,这谁都是谁。
四爷早看见了,豪格寸步不离跟着的人,便是曾祖。
这一介绍,便要起身见礼。四爷忙道:“安坐!安坐!”
可皇太极不坐,国礼岂能儿戏?
他率人起身要见礼,四爷起身去拦,礼见了,四爷避了,然后亲手扶住了。
这边还没入正轨呢,外面又急奏,说是林丹汗率人来了。
得了!又得迎出去几步,在里面等着却是不合适的。
但努尔哈赤会动吗?会去迎接什么见鬼的林丹汗吗?后金所代之人,大部分脸上都露出几分不屑之意来。
得了!桐桐跟着四爷起身,咱是东道主,作为主人,去迎两步吧。皇太极起身,“父汗,儿子代您迎几步?”
努尔哈赤一摆手,“坐着吧!招待客人,那是主人的事。”已经走到外面的四爷和桐桐,两人把对方的话听的特别清楚。这意思还不明白吗?找茬的不仅是林丹汗,他也没憋着什么好主意。
现在是不管谁设宴,这都是宴无好宴。
但四爷此刻的心情还成,哪怕是要见这个抽冷子的林丹汗,这心情也没太大的影响。见到了祖宗了嗳,哪怕一来就捏的人手疼,但这疼的人更清醒了。
林雨桐用宽大的袖子遮挡着,“扎一针止疼吧?”
不用!
用不用的我都扎了,你家那老祖宗别瞧着年纪大了,手劲那可没小。等会子疼上来了,端着酒杯颤抖着撒了酒,或是拿着筷子夹不起肉,这脸可都丢大了!所以,还是扎吧,扎了暂时封闭了疼痛的感知,好歹糊弄糊弄你家先人呗。
四爷动了动手腕,嗯,不疼了!
然后就见林丹汗一行到了,他下了马,龙行虎步,张开双臂,大笑着迎来,跟四爷拥抱,把四爷的脊背拍的啪啪啪的响。
林雨桐心说:完了,被我养的细皮嫩肉的男人,被你这么拍的,脊背全是手印。
王八犊子,不是东西。
这边骂着,那边跟囊囊大福晋打招呼。她只跟四福晋见过,但是这个排序一看就知道了!彼此见礼之后,把客人往里面迎。
一进去,两边就剑拔弩张。
林丹汗不鸟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连眼风都不给林丹汗。彼此带的大将,刀鞘都半出,随时都要砍死对方的架势。
林雨桐随着四爷坐回属于自家的位置,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有意思。
两家是不是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呢?在这一刻,她心里存疑。在桌下抠着四爷的手心:咱得小心呀!别被这两家的表象给欺骗了,叫人家合伙把咱给坑了。
四爷安抚的拍了拍,然后率先举起了杯子,“三国会盟,今儿大明为东道主。朕先饮一杯,愿上天垂怜,风调雨顺,三国百姓都得以休养生息,安享太平。”
说完,他饮了杯中酒,然后倒扣了杯子。
努尔哈赤哈哈就笑着,爷将杯子举起来,“三国会盟,大金赴约。大明皇帝所言不错,天灾不断,百姓困苦。而今以王者之尊祈风调雨顺,这一杯该喝。”
他倒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然后举着杯子看林丹汗。
林丹汗的手搭在杯子上,手指在杯沿上不停的转动着,看口就笑道:“……天降灾祸在本汗看来,都是小事!人祸,才是天大的事!”说着,就看向努尔哈赤,“三天前,有一支人马入内喀尔喀部,敢问金国大汗,你金国臣子率部众秘入蒙古内喀尔喀部,所谓何来?”
林雨桐眼睛一眯,感情林丹汗想趁机干掉努尔哈赤,可努尔哈赤也没闲着,愣是趁机派人去了内喀尔喀。内喀尔喀是随着风向摇摆,金国施压大了,他倒向金国。蒙古施压大了,它又倒向蒙古。两边的利都想吃,还谁都不想得罪。
在努尔哈赤看来,这种行为就该打死。
可在林丹汗看来,只要不跟科尔沁似得彻底投靠过去,那就是我的!现在,是你占了的我的地盘。
可努尔哈赤认这个事吗?他朝后一靠,别提有多恣意了。端着酒杯由着大妃阿巴亥给敬酒,这才道:“竟是有大金的将领率部去了内喀尔喀,这事本汗怎的不知?你蒙古自来跟大明交易频繁,怎知去内喀尔喀的是金兵而不是大明的商队?”
四爷:“……”干嘛拉我下水!
才还兴奋于见到列祖列宗了,可列祖列宗这手段未免太无赖。这就是生拉硬拽,要把自己拖下去了!
林雨桐借着倒酒,掩藏下那点幸灾乐祸:这般的无赖手段,有没有觉得有点熟悉到牙根发痒。
林丹汗不等四爷说话,直接就道:“商道乃是固定的道儿,且都是女眷在打理!怎么绕道,都不可能从你们大金的方向,去往内喀尔喀。”说完,他还冲着四爷笑,“大明皇帝陛下,本汗知道,此事与大明无关。”
非拉着四爷跟他站在一个战壕里!还是逼着大明跟后金站在对立面上呀!
四爷哈哈就笑,“都不要着急,两位汗王说的都有道理!大金说没有派兵去,朕信汗王的!汗王说没派,那必然就是没派。内喀尔喀何去何从,那是人家的家事,朕干涉不得……”
努尔哈赤暗骂一声,什么叫做汗王说没派就没派!叫你这么说,老子占了内喀尔喀,将来这都不能算数了吧!这是心知肚明下顺势坑老子呢!
随即四爷话风又一变,笑道:“朕也得信蒙古汗王这般信任大明!大明跟蒙古交易,有朝廷交易,也有民间交易。但民间交易,以利为先。汗王说的那一支人马,有没有可能是两国之间民间商队呢?可探查了?”
林丹汗嘴角一勾,这个大明皇帝,果然还是舍弃了跟蒙古的联盟呀!他虽没跟后金联盟,但对后金的政策,必然是变了!他替后金否认了后金出兵内喀尔喀。
偏向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林雨桐心说,这种事,一个证人也没有!你只说有人带着人马去了内喀尔喀。那内喀尔喀怎么说呢?是派人向你求助了?还是有人笃定的跑来,说是后金攻占了咱们部落。
都没有!就是一点信息,这信息应该是真的!可凭这个,叫大明在里面插手,怎么插手。
内喀尔喀怎么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是有自主性的!你是蒙古名义上的共主,你都震慑不住。非得叫大明站出来出这个头,这现实吗?
四爷说了,可能是大明的民间商队,那就已经是在给蒙古了一种解决方式。如果你们认为有必要,大明完全可以真的出这么一直‘民间商队’干预。
可显然,林丹汗不是没领会四爷的这一层意思,就是他也不想叫四爷干涉蒙古的内部事务。
于是,对方没有言语。
四爷一番言辞,林丹汗不接茬。可努尔哈赤却被四爷给气的够呛,你那暗含的意思老子听懂了!还真是不怕手长老子给你剁了是吧!不往大明扩展,但老子也绝对不会允许你把手伸到草原上。
你要只是说说就罢了,真敢伸手,老子必剁你无疑。
那余光瞄着四爷的手,四爷哪能无感?他动了动手腕,好似有点:手疼!
第576章 明月清风(152)
很难搞!特别难搞。
林雨桐都有点挠头!努尔哈赤这样的态度这样的作为,说实话,一点也不意外。对内喀尔喀,后金一直就是在一边拉拢一边胁迫。且内喀尔喀并不蠢,他在左右摇摆中,依旧在渔利!吃了努尔哈赤还想继续吃林丹汗,夹缝里人家依旧活的风生水起。内喀尔喀部落极大,那面积算下来,能顶的上后金现有面积的三分之一。同样的,这么大的面积,放在蒙古也占据了蒙古现有面积的三人之一。且地理位置上来说,又正好在后金和林丹汗的中间位置上,是个极好的缓冲带。
四爷的意思,维持眼下的情况是最好的,谁都别枉动。咱心里知道,努尔哈赤便是没有受伤,他这个岁数了,连年征战,身体底子并不好。那真是说倒下就倒下了!而倒下之后,四爷也知道,后金有相当一段时间的乱局呢。再下来,又得清理四大贝勒,紧跟着会是多尔衮的崛起,内耗就能耗掉后金十数年。接下来又是幼帝即位,只要想法子压制住多尔衮,平衡各方面的局势,就能保证大明有二十年的平稳发展期。
国力的积累,是需要时间的!这是固有的规律!
何况是在天灾不断,各地摩擦不断的时候,这国力积攒,真不是四爷和桐桐吹口气,大明瞬间就起来了!
那是做梦!
因此,四爷觉得,一手扯着后金,一手扶着林丹汗,别那么快叫林丹汗被干掉,这个局面对大明就是最好的。
但是,显然林丹汗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大明腾出手来了,他希望拉着大明做盟友,干掉后金。
就像是在这个会盟的宴席上,林丹汗把这个意图几乎都快挑明了,逼着四爷亮出立场。
亮你奶奶个腿呀!叫你干掉后金,然后一统蒙古,回头再来跟大明对着干?
这边正在僵持,林雨桐一扭脸,囊囊大福晋不时的给林雨桐使眼色。
林雨桐皱眉,但还是起身,朝后头去了。紧跟着,囊囊大福晋就跟了出去,跟林雨桐寒暄,“皇后殿下果然气度不凡,叫人爱的很。”
林雨桐拉了对方在离帐篷远了几步,这才站住叫,“大福晋可是有话要说?”
囊囊大福晋脸上露出几分昂然的笑意来:“……皇后殿下,我们大汗知道大明皇帝陛下担忧的是什么,可我想说,贵国当真是多虑了。”
哦?愿闻其详。
这位很亲昵的伸手拉了林雨桐的手,笑道:“蒙古跟大明不同!大明犹如一座完整的大山,虽时而有小石子落地,然别人轻易不能破坏大明的完整性。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整体!而蒙古则不同。蒙古像是汉人人家用石块堆起来的假山,这里一块石头,那里一块石头,这个石头摞在那个石头上,看起来也高高大大,但一碰就容易碎。因此,蒙古不可能是大明的敌人,也不会成为大明的敌人。”
是说蒙古部落各自为政,蒙古王庭中央没那么大的掌控力。
囊囊大福晋转达了林丹汗的意思:就整体国力而言,我们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消灭努尔哈赤,对大明有利而无害。
而且,囊囊大福晋给出了一个诱人的饵料:“不用大明出兵,只要按兵不动,等事成之日,辽东归还给大明。”
很诱人!可凡是诱人的,都裹着砒霜呢。
林雨桐比这位大福晋还亲昵,她笑道:“跟蒙古结盟,这一点上,大明的政策不会变!至于福晋所提之事,我会转达给皇帝陛下。这不是你我两个妇道人家,背着人说几句就能定下的事!不过的福晋的意思我明白的,大汗的所思所想,我也了解了!之后怎么定,但皇上说,得朝臣说。但就私交而言,我跟诸位福晋的交情再谈可就伤感情了。那些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他们今儿好了,明儿恼了的……但这些,可不能影响咱们的事。该做的生意咱还得做,要不然,我可不高兴。”
极好!
几句话的工夫,真就像是起身去更衣,转脸便回来了一样。林雨桐刚坐下,那边阿巴亥就笑道:“大明皇后殿下,这可是有了偏颇了呀!”
林雨桐哈哈就笑,“脂粉生意上的事,大妃若是有意,欢迎之至呀!”
阿巴亥看了一眼大汗,见没有怪罪的意思,就又笑道:“蒙古跟大明,贸易往来这么长时间,着实是我意想不到的!连内喀尔喀,也跟大明有了往来,皇后殿下的魄力,非同一般呀!”
这话说的吧……其实不算是动听。
这个内喀尔喀,占地大,人口多,属于比较牛的一部分。它内部就能分五部!
而自从进入了万历年间,大明和内喀尔喀的主要阵地,就在宁夏卫所这一代。他们多次跟大明的朝廷申请,说咱们互市吧。万历时期嘛,谁知道那些阁老脑子都是怎么想的,死活就是不答应,我就不跟你互市。
这内喀尔喀五部的态度就是:你不跟我互市,我就揍你。
大明:你敢揍我,我就揍你。
于是,两者之间你来我往,不是你把我暴揍不顿,就是我把你暴揍一顿。
在林丹汗和努尔哈赤露头之前,扰边的主要就是内喀尔喀。
这家伙夹在三方之间,跟在跷跷板上似得。他觉得努尔哈赤要西扩,绕不开他。他觉得蒙古要一统,离不开他。他觉得大明边塞要安稳,不敢过分为难他。大明要想再伸手揍他,他随时都能摇摆到后金和蒙古任何一方,寻求庇护。
这家伙夹在中间,整个滑不留手。
阿巴亥的言辞里,很意外大明和现在内喀尔喀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在点名,内喀尔喀跟大明积怨颇深,如今那位部落首领的亲爹,是被明将给射死的。他是不会真的跟大明诚意诚意结盟的。
林雨桐笑了笑,“大明虽一心求和,但自来却也不怕战。不过是,大明的百姓是百姓,后金和蒙古的百姓也是百姓,天降大灾,人若是再不能携手,哪里还有活路呀?是是非非,什么都能搁置,前提得是生存。就像是羊圈里的羊儿,平日里你顶我一下,我顶你一下,可真等暴风雪来了,它们团成一团,抱团取暖,以谋求生机。我觉得,现在的境况就是如此。非抱团不能取暖,不能抵御天灾,不能叫无辜的百姓不平白枉死。大妃以为如何?”
阿巴亥又看了一眼努尔哈赤之后,才又道:“大明皇后殿下的话,很有道理!皇后是汉人,甚少狩猎。可咱们却不同!皇后殿下看到的是羊圈里的羊抱团取暖,可我看见的多是风雪夜里,狼群狩猎。一场大灾,羊没了,但狼却肥了,这难道不是天道?”
天道,便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错了吗?也没错!这便是两种生存状态,求存方式之下认知的差别。
林雨桐哈哈大笑,举起杯子敬阿巴亥,再未曾接一言。
宴席结束,各自回营。阿巴亥一进大帐就扬起下巴,等着努尔哈赤的表扬。
可努尔哈赤却呵的一声,“你觉得你赢了?”
说的她哑口无言,难道不是我赢了?
努尔哈赤摆摆手,“你下去吧。”
阿巴亥还要说话,外面的多尔衮赶紧喊了一声,“额娘,还都等着见父汗呢,您却歇着吧。”
阿巴亥这才从里面出来,一出来,众人见礼之后,纷纷进了汗帐。
多尔衮落在最后,被阿巴亥给拉住了。
“额娘,有正事呢。”
阿巴亥小心的朝汗帐看了一眼,低声问说,“我哪里说的不对?”
多尔衮低声道:“……狼吃羊,是没错!但自来,大明都是在驯狼为犬!”说完,他挣脱了额娘的拉扯,进了汗帐。
阿巴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是说,大明皇后在嘲笑自己吗?自己自喻为狼,觉得狼吃了羊便是道理。可大明的皇后,顾虑着羊,因为羊听话。他们要打的就是狼,能驯服的狼,成了狗。驯服不了的,要么远远的驱赶开,要么就干脆宰杀了。
这道理,那位皇后不说出口,这不是认输,这是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什么叫做分寸。
她有些懊恼,回了大帐一把推开侍女端过来的托盘,“小小年纪,当真是伶牙俐齿。”
侍女跪在边上,不敢动。她收起了之前的怒容,叫侍女起身,“你们十四爷是不是带了个汉女出来?”
是!是一位姓陈的格格。
“叫她过来!”阿巴亥靠在火堆的边上,“我有话问她。”
是!
林丹汗一改之前的态度,刚硬了起来,别管是对哪一方,这都是一个新的信号。
努尔哈赤坐在上面,面色平静。
下面争论成一团。代善认为,“大明不会出兵,这是必然!坐收渔翁之利,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阿敏却道:“但咱们敢不防备吗?一个不小心,大明要收辽东怎么办?虽不打,可牵扯的兵力跟打起来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莽古尔泰嗤笑一声,“大明要是打的起,他会坐在这里废话。”
皇太极沉默不语,他其实是没太懂大汗的这一顿操作。比如,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调动林丹汗那根敏感的神经。什么时候派人去内喀尔喀不行,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目的是什么?
挑动林丹汗对大明不满?不对!不是这样。一定是有哪里自己没看懂。
是啊!四爷也没懂,“好端端的,去挑逗林丹汗做什么?”他要是趁着这个时机,真的去拿下了内喀尔喀,这还罢了。可事实上,他真的朝内喀尔喀动手了吗?
没有!
他若是真想对内喀尔喀出手,那就是起战事了。那此时,林丹汗就不会口口声声的叫嚷着,说是不是后金派了人带着人马进入了内喀尔喀。除此之外,林丹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可带着人马入了喀尔喀又怎么了?后金和内喀尔喀来往频繁,这不是秘密。
最多就是这次的生事更加的浩大罢了。
这个目的不明的小动作,发现在大明跟后金签订了契约之后,又在会盟之前,彻底的把本就多疑的林丹汗给惹着了。
林雨桐摸了摸鼻子,“睡吧!”事情推到明儿,并不会比现在更糟,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想这个想那个的,你就只当你家祖宗是闲着没事,就是想招猫逗狗,成吗?你家又不是没这种偏爱招猫逗狗的人。
喝了点酒,真的挺困了。八月下旬了,塞外的秋风吹着帐篷,这种感觉还真是亲切的叫人有些怀念。
把孩子抱在怀里,像是揣着个小火炉,舒坦的很。
四爷挤上去,叫孩子的屁股顶着他的肚子,脑子却没闲着。
林雨桐都迷糊了,才听见四爷吩咐人,“……喊陆恒来。”
说完,四爷悄悄的起了,披着大氅去屏风那边了。
陆恒进来,跟四爷说话的声音桐桐听的一清二楚。
她还听见四爷说,“……透个消息给蒙古,就说……朕喜欢钓鱼。从没来过草原,不知道草原上的河里是不是有鱼,朕早起习惯了,想去试试能不能钓两条鱼来。”
这是要私下跟林丹汗见面的意思吧。
陆恒急匆匆的去了,四爷才再度回来。
林雨桐睁着眼看他,“先见林丹汗?”
嗯!先见林丹汗。
睡的很晚了,早起还得起来。草原上的早晨,不穿棉衣都不行了。
四爷起身后真就去了河边垂钓去了,才坐下,林丹汗就来了。
两人都只带着亲随,距离不远,但也不近的坐着。
林丹汗特别亲热,看门见山,“……咱们为异性兄弟,这数年来,大明和蒙古的关系,是牢靠的!”
呵!彼此双赢,你没吃亏,又不占据你的精力,你又不傻,怎么会不跟大明保持这样的商业关系呢!
四爷笑了笑,才要说话,林丹汗就又道:“请皇后转告的话,向来皇后殿下已经说给陛下听了。大明不用出兵,只要旁观。将来,辽东一定归还。”
我信你才有鬼!不过是想叫山海关那边牵扯住关外的病例,再以宁夏卫所牵扯住摇摆不定的内喀尔喀,他好从宁夏和内喀尔喀的中间狭窄地带穿过去,突袭科尔沁。
目的明确,只要点头,他真敢干。
但是,林丹汗此人,四爷信不过。不是说因着后金的关系,才信不过此人。而是读过史书,了解林丹汗此人的话,就该知道,这货向来甜言蜜语的时候多,动真家伙的时候少。
像是王化贞,在历史上,此人不是叛逃了。而是特别信任林丹汗,林丹汗说能借给他四十万兵力对抗后金,王化贞就坚信不疑。可结果呢?林丹汗借了一万都不足的兵马,还姗姗来迟。
大明的广宁是怎么丢的?就是因为大明的朝臣被林丹汗给灌了迷魂药了,怎么就那么信他呢。
丢了就不说了,可之后呢?这家伙依旧是各种的说辞:你放心,只是天遇大雨,大军未能及时赶到而已,已经失误了一次,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可结果呢?第二次依旧是数千援兵,从大明朝廷领了数千两银子,然后,再继续他的借口:手下那谁谁谁被后金收买了,是我一时不察云云。
于是,再一轮的欺诈。
从万历朝,到林丹汗死,大明的朝臣被这家伙的甜言蜜语哄骗,在战争中失利就罢了,只银子一项,就被林丹汗诓去了百万余两。
当然了,这么愚弄了大明,蒙古获利了!但明知此人还有贪婪和奸诈这样的属性,跟他打交道,能不提着心。空口白话的,什么承诺都敢许给你,且张嘴就来。
四爷不吃这一套!行啊,不是说辖制大金,给你提供机会吗?可以!但是,你用辽东来跟我谈条件,这个不行。
林丹汗眯眼,“辽东不费吹灰之力收复,这个条件你找不到第二个。”
可辽东在你手里吗?不在你手里的东西,你张嘴就拿来跟我交易?算盘打的可真精。
你要是输了,我啥也得不到,平白跟大金交恶。
你要是赢了,你是不是履约,什么时候履约,以什么方式履约,我都不知道呢,我跟你谈个鸟呀!
四爷要实在的,“战马五万匹,此事便可成交。”
你疯了?
四爷将钓竿一甩,一匝多长的一条不知道品种的鱼被甩上来了,在干草窝子里挣扎。陆恒上去把鱼捡起来,放水桶里,带回去能给大皇子玩。
四爷没再看鱼,收了钓竿起身,只给林丹汗留下一句:条件就是这个条件,大汗可以想想。
想个屁!这几年草原上也干旱,牲口并不好养。牲畜这个东西,自然条件一变化,它们繁衍的便很慢。五万匹战马,这相当于抽调走了蒙古战马的一半。蒙古的骑兵想换马都吃力!
狮子大张口,真是敢要。
回去的时候,林丹汗的面色就很不好,进了大帐,大福晋一问,他就说了。
大福晋就道:“我跟大明做生意是做惯了的!天上要价,可以就地还钱嘛!他要五万匹,估计两三万匹也行。”
可剩下两三万匹,需得几年才能繁衍出更多的成年马匹来,你算过这个账吗?
林丹汗咬牙切齿,“他是故意出难题!面上应了,可实际上,还是叫咱们知难而退。”
大福晋就低声道:“要不然,换个人去探探口风。”
林丹汗眯眼,“叫锡尔呼呐克来。”
然后锡尔呼呐克就来了,林丹汗沉着脸,指了指下面的位子,“坐。”
锡尔呼呐克坐了,沉默的等着汗王说话。
林丹汗将尽早的事说了,“五万匹……能不能跟大明与后金签订的协议一样,分批的给……”
锡尔呼呐克摇头,“这是不现实的!此协议跟后金与大明签署的不同,不过是徒惹争议而已。大汗,维持现状不变,便是对蒙古最好的。这几年来,依靠跟大明的商贸,部族明显是富起来了。生下来的孩子夭折的少了,病死的少了……冬天除了皮毛御寒,还有布料棉花。夏天,不用受蚊虫的叮咬……咱们的盐巴,咱们的药材,咱们的布匹……都在依赖大明!臣觉得,大明皇帝的话是对的!四处征战,不过是为了叫族人过的更好,部族更昌盛。我们明明已经掌握了昌盛的办法,为什么偏偏要去破坏……”
“锡尔呼呐克!”话没说完,林丹汗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不像是我的臣子,倒像是大明皇帝的臣子……”
臣不敢!但臣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汗王还得三思啊,“况且,努尔哈赤此番动作,着实怪异,不得不妨此人的算计。对内喀尔喀,臣早就说过,得优容!努尔哈赤大方,屡次恩赏,但凡内喀尔喀张嘴要的,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且慷慨的予以馈赠。可大汗呢?”
“内喀尔喀本就是蒙古部署,尽忠是本分。况且,本汗给予的恩赏少了吗?是这些奴才太过于贪婪!”
是!内喀尔喀贪婪,但你不大方,喂不饱这只狼呀!你可以先喂饱它,等他心里彻底向着你了,你再打死它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给他左右摇摆的机会?
君臣二人,一大早闹了不愉快。
再是不痛快,今儿还是得会面。
努尔哈赤打发人邀请了,请四爷和林丹汗去狩猎。
林雨桐自然要跟随了,把孩子裹在怀里,交给谁她也不放心,就这么带着吧。要出门的时候,她一遍一遍的叮嘱四爷:不要逞能!不许逞能。
知道!知道!我逞什么能呀。
对大明的臣子而言,这般的狩猎场景是没见过的!尤其是文臣御马跟随,那马儿受惊嘶鸣,惹的后金和蒙古那些将领哈哈大笑。
真的!他们真不如娘子军把的稳。
努尔哈赤一边顺着他的胡子,一边笑看四爷:“……我有一把好弓,大明皇帝陛下可要见识见识?”
四爷:“……”宫里有老祖宗用过的弓,那玩意……也就老大能用!老十三和十四应该也能用,但是老爷子不舍得给用。
四爷有幸摸过,呵呵!那东西之于四爷而言,真就是挂着当装饰的。
如今,叫自己拉弓?这么多人面前,这是故意要丢我的丑呀!
四爷面不改色,“哦?还有这样的好物呢,求之不得。”
努尔哈赤一摆手,多尔衮亲自去捧了出来。
四爷伸手拿了,乖乖,比宫里一直存着的还大。他一脸的苦笑,然后摇头,“我是用不惯这个的……”然后顺势递给桐桐,“你看你可喜欢。”
桐桐拉弓,射箭,对着天上的鸟一箭射出,那大鸟瞬间便坠了下来,这便是射中了。
大明的将士‘威武’‘威武’的叫嚷起来,蒙古和后金的将士也跟着叫!不为其他,你是勇士,你有本事,就是得为你欢呼。
启明看的兴奋的,手搭在弓箭上,不停的比划,好似这么能射,那么能射一样,其实他拿着都费劲。
林雨桐归还了弓,夸了一句:“确实是难得的好弓。”
努尔哈赤哈哈就笑,“大明皇帝陛下不再试试?”
四爷摆手,“我用不惯那个!”说着,就朝刘侨看了一眼,然后跟老祖宗说了一句:“我得用趁手的。”
被刘侨拿来的是个黑漆漆的铁器,四爷抓起来,对着在草丛里窜着的兔子,直接开了一枪。巨大的声响,砰的一声,那正窜着的兔子浑身迸发出血雾,被捡起来的时候都面目全非了。
现场顿时一惊!雅雀而无声。
四爷将东西交给刘侨,然后一脸可惜的看着兔子,“吃不得了。这么狩猎,真是糟践。”
努尔哈赤眯眼,看向四爷,脸上带着笑,但心里知道:这孙子又在吓唬老子。
他手里那见鬼的东西量产不了,要不然,会跟老子在这里废话。但是,要是把大明逼急了,这娃娃皇帝真就造上几千火铳这也是一支劲旅,比大明现有的神机营还难对付。
怎么办?
他瞬间哈哈大笑,抬手搭在四爷的肩膀上,一拍一拍的,“果然大明富庶,能人异士比比皆是,这般好物,真算是长了见识了。”
见笑!见笑。
被拍的肩膀估计都红的四爷死扛着,跟老祖宗谈笑风生。
狩猎场上,四爷再没出手。
晌午,找一宿营地,该用膳了。
三方分三个方向坐着,这边才坐下,头顶飞过一雄鹰,鸣叫着,那声音极为嘹亮高亢,引的人不由的朝上看去,结果,不知道哪里飞来一箭,正中这飞鹰。飞鹰快速从天上坠落,好死不死的,正好砸在林丹汗的头上。
大福晋惊叫一声,“这是巴特林……”
巴特林是林丹汗养的神鹰,这是被谁一箭给射下来了?
林丹汗铁青着脸,还没看那箭头呢,不远处马蹄声中混杂着嘻嘻的笑声,一群人追猎物追的远了,现在才回来。
打头的是个壮汉,此人是阿敏。
阿敏瞧见那死了的鹰了,哈哈笑着指着那玩意,“我说呢,掉哪里去了?原来在这儿。”
他说着,就要过去拿!
林丹汗蹭的一下拔出佩刀,对着阿敏的手就削了过去!
锡尔呼呐克就在边上,蹭的一下,用手里分肉的刀一挡,挡住了林丹汗的佩刀,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却郑重,“一只鹰而已,汗王送给阿敏贝勒便是了。不知者不罪,小事而已。”真要为这一只鹰,废了后金贝勒的手吗?这是要结仇的!
太冲动了,此为大不智!
林丹汗看着锡尔呼呐克半晌,到底是抽走了刀,对着阿敏笑了笑,“开个玩笑!”
阿敏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有多话,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林雨桐把场里的情况看的清楚,刚开始,他以为是阿敏故意找茬的,故意射杀了林丹汗的鹰。可刚才阿敏真的不曾有丝毫的准备,他是差点被削掉了右手,可见,他是射杀了鹰,但绝对事先不知道那鹰是林丹汗的。
那么,是谁在挑拨吗?
她一边照顾孩子吃饭,一边跟四爷眼神交流:是谁敢的。
四爷也摇头,暗示桐桐:回头可以跟其他几位蒙古福晋交流一二,是不是蒙古内部出现了大问题。
是啊!皇太极也觉得,怕是蒙古内部出问题了!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宴席一结束回到营地,他先交了阿敏,“怎么这么莽撞?掉到林丹汗面前了,便是去取,也得先禀报才是……”
阿敏面色凝重,看向皇太极,“那么好的鹰,我宁肯花时间去逮住它,熬它,也不会舍得杀它……”
那你为什么要杀它?
阿敏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我还没想明白,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留下皇太极是一脸的雾水。
而阿敏回去,在自己的帐篷里,却不能安枕。他时不时的冲着大汗的帐篷方向愣神,一肚子的话,不敢问,也不敢多想。
夜深了,除了风声和远处的狼叫声,再没别的声响了。阿敏得去查岗了,可才要出去,帐篷就被人闯了进来。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汗的亲随侍卫,还有一个披着披风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这人是谁?
那人把披风的帽子掀开,是个女人。且是个见过的女人!这不是林丹汗的五福晋吗?
阿敏低声看向这俩侍卫:“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把林丹汗的女人掳来?!”
谁知道这女人说话了,“怎么了?贝勒爷怕了?”
阿敏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番,这个女人这般的态度,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谁掳来的,她是心甘情愿跑出来的。
或者说,林丹汗的五福晋,暗地里投奔了后金。
这确实出乎阿敏的意料,直接问两侍卫:“大汗到底叫我干什么?”
之前好似无意间跟自己提了一句,要一只死鹰的血做药引。之前狩猎就射死了几只,送上去之后,大汗好似说鹰不神勇,不顶用。要不然,那么好的鹰,何苦射杀了它。
当时差点被林丹汗砍了手,他还以为是大汗不能容他了,要借刀杀人。可眼下这情况,分明不是!这是大汗要自己悄悄的配合他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甚至连亲儿子都瞒着的。
俩侍卫没说话,只看向这个女人。
这女人笑了笑,叫了阿敏到跟前,低声细语了一翻:“……明白了吗?”
不明白!不明白你们的意思,也不明白这意图。但我可以不问,去执行它!
一大早的,桐桐才起来。陈恩就进来,“娘娘,来客了。”
啊?这么早,什么客人呀?
陈恩急忙道:“……是蒙古大汗五福晋!她说是来寻求庇护的,人正在外面。”
什么跟什么呀?都不挨着!她是蒙古大汗的五福晋,来找自己寻求的哪门子庇护?林雨桐嗤笑一声,“她怎么来的?”林丹汗营地要是那么容易进出,他早死八百回了。
“是后金的阿敏贝勒巡营的时候,在后金的营地外碰上的。鉴于林丹汗对后金多有误会,言说不敢收留其福晋,怕说不清楚。因此,特意给送来了!又因着半夜三更,怕惊扰了营帐,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因此,自半夜来了,就一直等在营地外,不敢擅自往前一步。”
林雨桐被逗笑了,“一个五福晋,瞧瞧的出来,常年在草原上生活,竟然走错了方向,跑去了后金。恰巧,就被发现,且被送来了。”她一边给脸上摸着香脂,一边吩咐陈开,“叫人请蒙古大福晋,请大金大妃……一起听听。”
单独嘛,就不必见了。
不肖半个时辰,两人都来了。在大帐里坐了,才把这位五福晋给请来。
林雨桐跟蒙古福晋有交往,这位五福晋,林雨桐记得,好似是史书上说,这位被漠北蒙古部落给掳走了,然后不知所踪。现在,她好好的在呢,却一脸憔悴的站在堂下。
大福晋皱着眉头,“你在你的营帐你,怎么来了这里?有什么话不能跟大汗说,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就蹭的一下起身,“跟我回去。”
林雨桐抱着茶杯,眼皮都没抬。
阿巴亥轻笑一声,“必是有难处,要不然一个女人家,又何苦半夜出来,真不怕被狼叼了去?!”
五福晋说的又急又快,“我不要做林丹汗的福晋了!我本也是他抢了去的!我离了营帐,不为别的,就为了投靠大金。我仰慕汗王久矣,我要侍奉大金的汗王!”
林雨桐愕然的抬头,看向五福晋,啥意思?没懂!半夜跑出来,是因为不想给林丹汗当老婆了,要伺候努尔哈赤去?
是这个意思吗?
她看向阿巴亥,阿巴亥的嘴张的能塞个鹅蛋。
她又看向囊囊大福晋,这位大福晋又羞又恼,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神态倒是叫林雨桐有点沉吟,心说,五福晋不会这么抽冷子,必有缘故才是!她这么走出林丹汗的大营,又叫嚷着要伺候努尔哈赤……这对林丹汗来说,就是夺妻之恨呀!
是林丹汗故意安排的?只是为了给杀努尔哈赤制造一个借口!
比如:他夺我妻,我杀他我正义。
心里这么想着,但真不确定。于是就给陈恩使了眼色,叫她禀报四爷去。
四爷听了个原委,当时就皱紧了眉头。然后猛的站起身来:不对!不对!都错了!
他急忙起身,叫了朱运仓:“去后金的汗帐,求见他们大汗,就说,我要要事,今儿务必一见。”
“见?!”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好!见!见!见!今儿肯定得有一见!”
可谁知今儿一见,会是这般的惊心动魄……
第577章 明月清风(153)
四爷那边怎么回事,桐桐也不知道。她眼下得处理这个五福晋闹出来的事端。
可这事能怎么处理呢?
蒙古和后金之间,一定是谁要算计谁。五福晋就是个棋子,只看被谁所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说实话,跟大明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这事林雨桐犯得上管吗?如果自己不想在其中插一脚的话,当然犯不上管。
脑子里过了一圈,从其中她是看不到丝毫的好处。于是,她缓缓的把茶盏放下,“今儿大福晋和大妃都在,我表明一下立场。汉人有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因此,智者从不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五福晋的事,往小的说,是大福晋的家事。往大的说,那是后金和蒙古的事。虽然不解五福晋为何会求到我的门上,但很抱歉,这事我管不了!我是大明的皇后,不是江湖侠客。若真是一仗剑而行的侠客,路见不平,我愿拔刀!便是被人利用,那也不过是洒然一笑。可而今,以大明皇后的身份,我管不合适。”
大福晋点头,“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就一招手,外面来了两个大力嬷嬷,瞬间要拎起五福晋。
五福晋蹭的一下躲开,直接拉住了阿巴亥,躲在她的身后,嘴角翕动,不知道说了个什么,阿巴亥瞬间便伸出胳膊,将五福晋挡在身后,“大福晋,不是我要管你的家务事!实在是事情牵扯到我们大汗,我不得不把人留下,以免有什么误会,我有十张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你要知道,一个不小心,这可就是结仇的大事……她死了是小事,可我们大汗成了什么人了?为了我们大汗的……人我先带回去!你放心,事情弄清楚了,我亲自再给你把人送回来。”
这个顾虑和要求都合理!要是硬抢,人也可以抢回去。但是,她一样心有疑虑,那就是五福晋真的是擅自跑出来的?不是大汗的安排?
因着这一丝的犹疑,五福晋被阿巴亥直接给带走了。
囊囊大福晋没有停留,她得回去面见林丹汗,得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若是大汗想算计努尔哈赤还罢了,若不是,那这事就大了!
人走了,陈恩急匆匆的进来,“皇上要去见后金大汗。”
走!看看去!
从这个大帐急匆匆的去了那边的大帐,四爷正在换出门的衣裳。
“怎么了这是?”林雨桐先把外罩拿开,把一件皮革的软甲翻出来给四爷套里面,一边给绑身后的带子,一边问。
四爷摇头,“一句半句的说不清楚。”
是有猜测,但又觉得猜测很不靠谱吧。可这么放你出去,我也不放心呀!她追问了一句:“跟我也不能说?”
四爷犹豫了一下,“要不……你跟着吧,把启明也带上。”
连启明也带上?
再问了一遍之后,四爷抓着外罩的手收紧,而后点头,“对!带上。你们在我眼跟前,我放心。”
反倒是成了他不放心了。
林雨桐给他里软甲穿好,不再追问了,“那我去换衣裳带孩子过来……”四爷肯定还有别的安排,叫他从容的安排吧。
回去换了衣裳,叫了孩子过来,给孩子按肚子,叫把臭臭拉了,省的在外面不方便。都打理好了,这才把为出行特意做的小皮兜兜拿出来,她把这个挂在胸前,孩子坐在里面刚刚合适。启明最爱坐这个,一说要带她出去,欢喜的什么似得,喊着‘骑马马骑马马’的朝外扑腾。
此去不远,三五里之外而已,当然不能去大金的营地,得找个临时见面的地方。
这次,跟努尔哈赤约见的地方,是在几里外的一处山坡边上。那里地势高,能看得清处三个营帐的动向。
此去带了亲随两百人随驾,其他人留守营地,不得擅自离开。
耿淑明皱着眉头,四爷都上了马了还拽着缰绳,“皇上,私下见面,不合适!有什么事情要谈,这得放在谈判桌上……或者,您带上臣……哪怕不是臣,是其他人也行呀!”
人心险恶,什么事都可能遇上的时候,还把皇后和大皇子带上,怎么想的?!
四爷拽了缰绳,再叮嘱耿淑明一遍:“看好营地,切记!无朕手谕,不得擅自离开。记住,朕没危险,只皇后一人,保朕从千军万马中走个来回都是能的!若不操心朕的安慰,又不要你们带着大皇子守护他的安全……这般之下,要是再出纰漏,朕喂你是问。”
把耿淑明说的瞬间收了手,听这意思,怎么营地里也不能安稳了吗?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叫皇上有了这样的判断?
他扭脸去看不远处的李信:你知道?
李信摇头,不知!但是,气氛是有点诡异。
约见的山坡,还不到地方,就闻到一股子烤肉的香味。
大清早的就烤肉,好重的口味。
努尔哈赤已经到了,除了一百来的亲随,别的什么人也没带。林雨桐把各方的情况瞧好了,这才低声跟刘侨道:“打发一队人马,去山坡背后守着。若是有后金的侍卫,不要起冲突,各司其职便好。”
是!
这边叮嘱完,四爷已经下了马了。他在马下扶着她下去,才牵着她朝对面走。
努尔哈赤没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最烦礼仪,自从做了大汗,就少有散淡的时候。今儿,也散淡一日。论起年纪,我年长你许多!我家的重孙,都有跟你同龄的……今儿,我就托大了。”
四爷笑了笑,真就坐了过去。
启明挣扎着要出来,林雨桐给放下来,这小子窝在他爹怀里坐着去了。林雨桐蹲在边上,给火堆里添火,并不多话。
努尔哈赤瞧着启明,眼里似是多了几分怅然和落寞,紧跟着就说了一句:“老夫当年,也把长子抱在怀里,这么呵护过。”
是说褚英吧!
“若努尔哈赤还是当年的努尔哈赤,我的褚英也还是我的褚英……”
四爷问说,“后悔?”
说不上后悔!该做的事多着呢,哪里能去想后悔不后悔。他转过脸看,看着火堆,“年轻人,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要是年轻的时候,遇见的是你这样的帝王,我还会想着造反吗?不会!我会建功立业,站在朝堂,做个名垂青史的名臣名将。可惜,那时候的帝王不是你。幸好,那时候的帝王不是你。”“可现在的帝王是我,将来至少有数十年,帝王还会是我。”四爷看向对方,“大汗,请千万掂量这几句话的分量。”
努尔哈赤扭脸看四爷,跟四爷对视,而后便笑了!在林雨桐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招手,“来人,羊烤好了没?”
好了!
先端来的是一只羊腿。
四爷沉默的拿了刀出来,从上面片了肉吃。准备的马奶酒倒了一大杯,他照喝不误。
启明吃了肉,馋的想喝杯中的酒,四爷就笑,“这个你喝不惯。”说着,就把腰上的水囊打开,叫孩子喝这个。
努尔哈赤却看着大明的这位皇帝跟任何一个满人一样,一样那么吃肉,一样那么喝酒,这般的生活习惯他怎么养成的?说到底,不过是‘坚持’二字。
能把满人的习惯坚持成这样,他想起‘卧薪尝胆’这个典故。失了辽东,这位面上不显,从来不提收复的事,但其实呢?他一刻都没有忘记此事!他甚至怕他忘了,得日日知道满人吃什么,满人喝什么,来提醒他,他有一片国土,丢失了!
有这么一个敌人时时刻刻的盯着,那么大金的未来堪忧!如今是以辽东为基,给大金打造了一个天下。可若是丢了辽东,大金又能往哪里立足呢?
高丽那地方,想要用起来,在强盛时占据是可以的。但有一朝势弱了,占据了那地方,便是催命符。
他笑吃着羊肉,瞧见启明只吃外面烤的焦焦脆脆的那层皮,他还专门削下来叫人给启明端过来。启明笑眯眯的谢了,然后伸了手就抓。
肉吃了,酒喝了,努尔哈赤问四爷:“娃娃皇帝,有话就说吧。”
四爷慢慢的擦了刀,看着努尔哈赤,“我知道汗王担心什么,不外乎是将来……大金没有立足之地。如此会导致,满人血流成河,乃至于有灭族之祸……可对?”
努尔哈赤不置可否,用手边的木棍挑了牛粪往火堆里扔。
四爷叹气,“……大明以仁治国。仁君,自来不枉杀……”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娃娃,不要来跟老夫说仁义,帝王的仁义有几何,本汗知晓。你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一个——赦!赦,这个字是给赢家用的!为阶下囚者,才用一个赦!可是娃娃,老夫是大金国的汗王,不能静等着后人得一‘赦’而罢休吧!老夫信天道,信天道不绝人后,只要敢,便没有走不通的路!”说着,就站起身来,“你瞧,这茫茫草原……”
四爷顺势就站了起来,他也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那边努尔哈赤的话说了一半,回头招手叫人,“风大,披风呢?”
披风来了,火红的披风披上,瞬间就吹的鼓了起来。
他一边穿披风,一边逗启明,“小娃娃,不怕风给你吹走了呀!”
启明过来拽了亲娘的衣摆,林雨桐顺势把孩子又塞回兜兜里。
四爷起身把披风裹了,才要说话,就看见蒙古营帐的方向有浓烟冒了起来,紧跟着,一簇火球腾空而起,朝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林雨桐才要拉四爷呢,结果身后猛的一股力道冲了过来,她身前有孩子,习惯性的顺势一滚,跟着鞭子挥出去,卷了倒地的四爷猛的一拽,然后借着半坡的弧度朝下翻滚……
几个呼吸的工夫,‘轰隆’一声,炮弹落在山坡上,炸的尘土飞扬。
林雨桐是眼看着努尔哈赤的肩膀喷出鲜血,而后轰然而倒的。
刚才站过的地方,都被炮弹片给击中了!
自己最后被人推了一下,那人只能是努尔哈赤,他不是要害她,而是要救她!也是他提醒,启明才进了皮袋子里的。
想明白这个,只是瞬间的事。她第一时间去看四爷,四爷倒在边上,身上有些蹭伤,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四爷应该清楚。
是的!四爷清楚。他看见炮弹了,才要喊桐桐,就看见高祖奋力的推了桐桐一把。他回身想去推他,他那火红的披风,就是标识!三五里外,看的格外清楚。他想推他,但他反手将自己扔了出去。炮弹落下,尘土弹片四散,然后血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方向,目光复杂:这就是他给大金指的路!
用他的命铺就的路!
四爷按住要前去的桐桐,挣脱侍卫的手,匍匐着过去。躺在这里的高祖,被土盖了一半了,侍从正从里面拉人,血已经把土染成了红色。
桐桐还是跟过来了,下针给止了血。
努尔哈赤还能说话,看着四爷就笑,“……你这个娃娃皇帝,很有意思……”
四爷没言语,他其实想骂一句疯子的,这是强忍着才没骂出来。
努尔哈赤又笑,“我……我没想救你……”
你要活,是你命大;你要死,是你倒霉。但谁知道,这个娃娃皇帝,第一反应是看媳妇孩子,见没事之后,竟是收手想救自己?
为什么呢?
他没时间想为什么,就是人家要救我,但我并不需要被救,然后顺势推了这个皇帝娃娃一下,然后他避开了这个要命的地方。
此刻,他有点相信因果了!若没有他想救自己的因,或许就没有自己反推他的果,他也就不能活。
四爷点头,知道!知道你的计划里,我要是能死了就最好了!
努尔哈赤又看桐桐,还有桐桐怀里那个不哭不闹不知道害怕的孩子,“我也没想救你们……”
明白!救了我们,对大金有利。
四爷死了,我和孩子活了!大明换天了,但却不至于有大的变动,因为幼帝当家,太后辅政,最需要的便是一个稳。
这个时候,不仅不会跟大金为难,反而会跟大金结盟。
因为这个炮弹,正是从蒙古的营帐里发出来的。就像是此刻,刘侨扑过来,跟疯了一样咬牙切齿,“臣这就去调兵,拿了林丹汗,将他千刀万剐!”
林雨桐明白了,林丹汗想杀努尔哈赤是真的,他是真准备了这些东西要杀努尔哈赤的!而努尔哈赤这个疯子,他真的就将计就计,让林丹汗来杀他……还差点拉了四爷一起陪葬。
到那时,大金跟大明结盟,以大明为后盾,复仇蒙古,将其吞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今,自己和四爷没事,他这伤要是自己去治,他能活!
但是他让自己治吗?不会的!神也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
他若死了,林丹汗便是大金的死仇!
四爷没死,可林丹汗在大明的朝臣和百姓看来,就没罪吗?
你说这是努尔哈赤算计的?
呵呵!林丹汗若无此心,谁也算计不成。
所以,三国局势,从这一炮打出来,便宣告改变了。
大明便是说要与蒙古结盟,蒙古也不会信的。不仅不会信,他们只怕还会想着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而大金,彻底有了一扫蒙古的借口。
若是两国开战,大明的北边那么长的边境线,将再无宁日。大明为了不被扰边,必然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和财力在戍边上。既干涉不了后金,也无多余的兵力和财力去干涉蒙古。用此法拖住大明,给后金吃下蒙古,清除掣肘。
桐桐看四爷,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
四爷还没说话呢,远处的马蹄声传来,三个方向,同时人马迅速的朝这边奔来。
刘侨一招手,侍卫一拥而上,将四爷和桐桐连同孩子围在了中间。后金也一样,将受伤的努尔哈赤给围了起来。
四爷看桐桐,低声问:“看了吗?还能活几天?”
“拖不过十天。”她这么答了,就听见四爷低声骂了一句,“疯子!”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回话呢,王百户等人就已经到了跟前,“皇上,娘娘……”
四爷先问:“营地如何?”
王百户忙道:“您和娘娘走后,蒙古曾派人来找五福晋,咱们说不在,他们非要闯营。幸而看护的紧,没叫进去……后来他们走了,臣等发现他们留在一块湿了的地面上的马蹄印格外的深……”那地方是宫人倒污水的地方,湿的很!拉了马匹过去踩了,一对比,“竟是深了这么多……”他说着,就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臣等推测,他们的马匹托着极其重的东西……”
大火铳的零件运进去重新组装,若是架设在大明的行营,同时打出一发,会如何?
这却不是努尔哈赤算计的,而是林丹汗干的。
四爷看紧跟其后,跟阿敏一起到的谷囤,“林丹汗呢?”谷囤是谷大娘的儿子,朱字营里能挑大梁的。他跟阿敏是从蒙古那边过来的。
他一下马就扑过来,见四爷和林雨桐都没事,这才道:“蒙古营帐大火,四处跑的都是救火的人……臣等过去的时候,除了一些蒙古侍卫……早不见林丹汗和诸位福晋以及大臣了……”
跑了?
应该是,“耿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另外,后金也派了人手……”
林雨桐看了后金那边一眼,低声道:“咱们先走吧!”
四爷抿着嘴,没说话却也点了头。
可谁知道才一动弹,就被人喊住了,“等等。”回过头来,是阿敏。
他的手一挥舞,后金的将士瞬间围了过来。大明的将士刀剑瞬间出鞘,刀兵相向,一触即发……
第578章 明月清风(154)
阿敏一边叫人护送努尔哈赤回去,一边朝这边走了,对着四爷冷笑,“你约的我们大汗出来,结果在这地方,被林丹汗暗算。你们一家三口无恙,我们的大汗却身负重伤。大明的皇帝陛下,你不觉得你该说点什么吗?”
蠢货!打从你参与进来,你就是第一个要被清理的人!你们大汗已经把杀你的借口送到继任大汗的手里了。
四爷实在懒的跟此人废话,“你们大汗还活着,朕也不急着走,有什么话,回头说是一样的。撤开你的人……”
噌——
阿敏的佩刀抽了出来,指着四爷,刘侨才要动,林雨桐给拉住了。
不远处,数十人的已经奔到了跟前,跟护送努尔哈赤的碰上了,距离也不过是数十米而已。
阿敏不回头,可那边却有人骑马奔了过来,“阿敏——住手!”
来人正是皇太极。
阿敏依旧没有回头,“……此人跟大汗遇袭有关,不能放了。”
可势均力敌之下,谁也拿不住谁的。
皇太极走了过来,低声跟阿敏道:“大汗重伤,家事重要!此事延后再议,实在不能大动刀兵。”
万一大汗没了,接下来的事才是要考虑的事,此时在这里耗着,你能保证大汗能活到营地?
阿敏一把扯开皇太极的拉扯,低声道:“你不懂!大明的皇帝不能活着离开。”这本就是计划里!女人孩子可以放走,但是大明的皇帝必须死,不惜一切代价!
四爷突然就觉得,启用阿敏这种蠢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提醒对方,“你们检查过蒙古大帐,拆了他们的火炮……那蒙古大帐之外呢?”
什么?
林雨桐气道:“这里距离蒙古大帐才三里而已!可一般的火炮,射程五里是能达到的。你们怎么知道,林丹汗没在其他地方设置火炮?这个时候不赶紧的拔营换地方,留在这里是等死吗?”
阿敏还要犟,林雨桐一鞭子过去卷了对方手里的刀,再一转手腕,鞭子直接卷住了对方的脖子,“再废话一句,今儿就能要你的命!”
皇太极摆手,“撤!快!”
呼啦啦的都往后一退,林雨桐才放了阿敏,转身跟四爷上了马,两人不再朝营地而去,反而朝着山坡,越山坡而过,才到了上面,一簇簇火炮轰然而至,就落在刚才众人所在的位置周围。
阿敏回头来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太极指了林雨桐和四爷的方向,“跟着他们,快!”
前面护送努尔哈赤的,也跟着调整方向,翻过山坡,奔出十来里,在一处溪流边停了下来。
两边相距百十米远,谁也不靠近谁。
桐桐在溪边坐了,叫孩子露头出来喝点水,这才说四爷:“你猜到了,还敢出来?”
四爷摆手,谁能完全猜到?蒙古以骑兵著称,蒙元时代,火器固然是厉害,但是,那东西是攻城略地用的!况且,三方会盟的地点,是咱们定的!且就在宁夏卫所之外几十里处而已。蒙古安置火炮的事,能提前预想到吗?若是预想到了,我会带着你和孩子出来?
这便是第一个没想到。
四爷这一说,桐桐的心神定下来了:是啊!火炮一定得提前安防,且这一定是林丹汗安防的。打从他给四爷送信,想一起干掉努尔哈赤的时候,估计林丹汗把该布置的都布置了。
可布置这样的东西,是怎么做到掩人耳目的!
这事没瞒住努尔哈赤,被努尔哈赤洞悉了,可叫人觉得后怕的是,自己和四爷全然没有消息。就跟被人捂住了眼睛似得,整个的成了睁眼瞎。
四爷又道:“第二个没想到,是没想到……他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敢出来找死。”
是说,他猜到努尔哈赤有将计就计的心思,但是这种事,说没就没了,再找死之前,你是不是得把下一位君主给定下来,再说其他呀!可人家没有,人家真敢出来找死。身后事全然不管!
想到这里,他又怅然:“当然,这又不能不说是另一种的惨然。只有相互残杀出来的王者,才能继承汗位。”其实,这不是没做安排,而是什么都不做,就是他认为最好的安排。
林雨桐看他,“那你想到他若将计就计,会连你一起干掉吗?”
四爷点头,想到了!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林雨桐:“……”行吧!若是冷兵器的话,四爷出来是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要是带上自己,更不会有危险。再想到努尔哈赤啥也没准备,动手的概率在四爷看来是低到不可能会发生。
可这次四爷却猜错了,这是极其少有的情况。
“关键是,咱们的眼睛被人蒙上了,还不自知。”四爷若是知道把这玩意运来了,他压根就不会出宁夏卫所。见祖宗不见祖宗的,跟命比起来,当然是命重要了。这次与其是说差点把命丢在别人手里,不如说,是自身出了问题了。
半个时辰之后,其他大臣先追来了,营帐等物,随后会一起送来。
营地里乱糟糟的,只先支起了一顶大帐,四爷和大臣都往里走,桐桐带着孩子跟着,去屏风后先喂饱孩子,弄点米粉冲了泡着糕点,先凑活一顿。然后叫红娘子守着,她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洪承畴正跪着呢。
是的!这次的事撇开谁算计谁不谈,问题就是出在了本不该出现的火炮上。
洪承畴请命,“臣即刻回去,详查此事。”
四爷的手轻轻的点着小几,然后‘嗯’了一声,“也好!回去查查吧,查仔细些,别露了什么。”
是!
四爷发话了,洪承畴才低着头,从里面慢慢的退了出去。
其他人还要再说,四爷摆手,“都先去安置,吃点饭,稍后再议。”
没人敢说话,都依次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过去,鉴于还有别的伺候的人,红娘子也只隔着屏风在里面,她便没言语,只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不能再回宁夏卫,需得绕道而行。
四爷怔愣了一下,面色复杂,回了桐桐三个字:离间计!
什么?
四爷看桐桐:你不信任洪承畴了!这难道不是此次事件的另一个结果?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也是现在重伤的那位算计好的?
四爷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怕是他先洞悉了林丹汗运火炮的事,而后故意叫人抹去了线索,蒙蔽了咱们的人。幸而,这是被算计了,不是咱们内部真的出了问题。
当然了,这是猜测,还是得叫洪承畴再查一遍,也给下面的人提个醒,以后眼睛放亮一点。
搞清楚了始末,林雨桐内心复杂:这一局,咱们输了。
四爷撇嘴,正常人谁去跟疯子比输赢?!
林雨桐斜眼看他,“那你出去跟他谈什么?”
谁跟谁打,不死人呀?!谈什么?只要能稳住不打仗,咱们和大金不是不能合作,对蒙古分而划之。可还没等说呢,就来了那么一下子。别说你气,我也气呢!
“你气什么?”你祖宗还救你呢!
那是救吗?那到底是推了我一下,还是惯性下来不受控制的把我撞开了,我现在去回想都分不清了。算计着杀我是本意,我没死是意外,仅此而已。
正难受着呢,别挤兑我。
林雨桐拉着他的袖子边摇边笑,你祖宗还说很欣赏你呢。
四爷:“……”还笑?我祖宗快死了,瞧给你乐的那样。
切!我知道的你祖宗本就不是活着的!说实话,有些人就适合挂在墙上,猛不丁的冒出来,给人的感觉并不好。
才这么想完,她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不由的低声问四爷:“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报应?”
什么?
我总觉得,咱们不在墙上好好挂着,好似也跑出来吓过人。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反正刚才脑子里就那么闪了一下。
四爷才要说话,膳食准备好了。都举起筷子了,四爷叮嘱了一声,“从下一顿开始,吃素吧。”
啊?
“吃素!”
林雨桐:“……”人还没死呢,您这守孝就开始了?!
四爷看桐桐,打算这顿饭结束之前,再不跟她说话了。人家的媳妇是越老越贴心,自己的呢?怎么这么噎人呢!他现在特别笃定,记忆这个东西,不是都想起来才是好的!真的,他现在就特别想念他的小蜜豆。
“拿碟蜜豆来……”阿巴亥叫嚷着,然后转身又不停的给汗王轻拍着后背,好叫汤药快点咽下去,“很苦吧……真是的,蜜枣拿几个也行……”
努尔哈赤一把推开她,“出去!”
“大汗!”阿巴亥重新靠过去,“大汗,如今,除了我,您能保证谁没有害您之心呀!我的儿子们还都小,还都离不开您。可您其他的儿子,可都长成了狼了呀!您现在,最该信的就是我!只有我,离不开您,对您没有丝毫谋害之心呀!”
努尔哈赤大口的喘着气,瞪着阿巴亥,像是看个死人,阿巴亥吓的跌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朝后挪。
“出去!”努尔哈赤又重复了一遍,阿巴亥才从地上起来,利索的跑了出去。
一出去就跟一个要进去的人撞到了一起,她抬手就是一巴掌,“长眼睛了吗?!”“大妃,是我……”这人说话了,端着盘子,“送蜜豆来的!”
蜜豆都撒了,只有几颗粘在盘子上。
阿巴亥这才瞧清楚人,是老十四的汉人格格,姓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十四爷叫我跟您传句话,说……叫您别凑到大汗身边去……千万记着!”
这是为何?
那便不知道了,“十四爷急匆匆的,就留下了这个话。”
阿巴亥摆手,先把这碍眼的打发了,这才回了营帐。
该何去何从?大汗那样儿,怕是有些悬了。
接下来该是谁?
代善?不行了,这是坏了事的。
莽古尔泰?不行,这是个莽夫。
皇太极?是的!皇太极!如果是,一定是皇太极。
她立马喊人来,“四贝勒呢?可知四贝勒如今在哪儿?”
四贝勒在大帐里,沐浴焚香之后,给大汗祈福呢。
祈福?
阿巴亥咬牙,“打水!沐浴!”
是!
洗去了忙乱的狼狈,重新梳妆打扮,“拿素淡的来。”
天擦黑了,裹着大斗篷的阿巴亥奔着皇太极的营帐去了。外面守着的人不等人靠近就拦了,“贝勒爷有令,谁也见。”
阿巴亥将斗篷的帽子掀开一些,“是我!奉大汗旨意而来。”
大妃?!您稍后,这就进去禀报。皇太极皱了眉头听着禀报,“奉大汗旨意?”
是!
“那就迎吧。”说着,就站起身来,朝大帐口而去,手都搭在帘子上了,他的脚步又顿住了,重新退了回去,“你出去,就说请大妃稍等。”
话一传到,阿巴亥就皱眉,“稍等?贝勒爷不方便?”
这……奴才不知。
阿巴亥才要问,就见大帐帘子掀开,皇太极一身朝服出来,然后就喊侍奉的,“仪仗何在?大汗有旨,接旨又岂可马虎?”
近侍急匆匆的去了,顿时,这一片灯火通明,皇太极往阿巴亥身前一跪,“皇额娘,请宣旨。”
阿巴亥一身黑斗篷,把人裹的严严实实的,这会子猛的将帽子掀开,僵着脸硬着头皮开口道:“贝勒爷不用这般……不过是大汗的口谕,叫我来瞧瞧贝勒爷。”
“大汗可有给儿臣的口谕?”叫你来看我,这是给你的口谕,可不是给我的。
阿巴亥只得往下接着道:“……大汗听闻贝勒爷在祈福,便说,如今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怎可放着正事不做,在这里吃斋念佛。”
皇太极立马叩头:“儿臣领训接旨!”
阿巴亥看了皇太极一眼,转身就走。等人走远了,皇太极才重新站起身来,朝着阿巴亥的方向冷笑。
而走入暗影里的阿巴亥,手指甲扣住手心,都已经扣出了鲜血。她回了大帐,对着火把怔怔的出神。而后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陈格格,“你过来,帮我办件事。”
是!您吩咐。
“你是汉人?”
是!
“你汉话皆通?”
是!
“那我打发人,带你出去一趟。”
去哪?
“别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本大妃听闻汉人的伤药极好,打发你去讨要一些。可若是见了大明的皇后,你帮我转交一封信。”
联系大明的皇后?
阿巴亥不再给此人解释,而后去了屏风后,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一封信,然后递给她,“去吧,事成之后,我许你一侧福晋!”
于是,这天晚上,林雨桐受到了一封来自阿巴亥的密信……
第579章 明月清风(155)
阿巴亥的信?
但密信的方式却是林雨桐跟蒙古福晋们生意来往有的那一套密语。这东西阿巴亥怎么弄来的?
只能是那位蒙古的五福晋。
她皱眉:这套密语得弃用了。
将信扫了一遍, 阿巴亥的意思是,只要扶持多尔衮上位,后金愿意给大明称臣、纳贡。
林雨桐将信看了三遍, 都是这么一层意思。可称臣、纳贡这一套, 在别的帝王那里许是顶用,可在自己和四爷这里, 不大好用呀!
事实上, 称臣和纳贡,能给大明带来多少好处呢?
称臣,名义上好听。
纳贡, 能纳几年呢?一旦后金过的捉襟见肘, 那么习惯于征战的八旗依旧会上战马,再次聚起对大明的怨恨。
利与弊在心里过了一遍, 只能说,阿巴亥拿出的东西不实在。
她把信给了一直坐着打棋谱的四爷:“瞧瞧,开价码的出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还给桐桐, “将信转交给皇太极……看看他愿意出什么价钱。”
啊?
林雨桐惊疑不定的看四爷,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认真的?”四爷笑了一下,手里捏着黑子,稳稳的落下,却再不言语了。
林雨桐叫了朱运仓, 低声交代了一番,把人打发去了。至于替阿巴亥送信的人是谁, 她压根就没见,只交代陈恩, “告诉她,回去禀报他们大妃,说是事关重大,需得慎重,稍后给她回复。”
陈恩利索的出去办去了,林雨桐这才回身去瞧四爷。
晚上都没吃,一口也没喝,眼睛亮闪闪的,也不见困。林雨桐叹气,这人等闲不吃亏,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亏,估计刺激的够呛。
她把屋里伺候的都打发了,这才过去,“……有气就发出来,别跟自己呕……”
四爷果然站了起来,在屋里快速的踱步,然后说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不肖子孙?”
啊?你现在算是不肖子孙?
“对!”四爷斩钉截铁,“后人若是强不过先人,就是最大的不孝!”
林雨桐:“……”所以,被你家先人算计到了,你觉得羞愤,是因为没干过你祖宗?你这个逻辑呀,怎么说呢?咱得讲道理,主要是你手下留情了。
四爷‘嗯’了一声,而后红了眼圈,“……将心比心,咱们总是希望儿孙强于咱们的,对吧?”
那肯定!谁家都希望子孙后代一代比一代有出息。
“若是知道后辈儿孙出息,咱们便是躺下再醒不过来,是不是也能含笑九泉了?”
那……必须的!
四爷就叹气,“可见,手下留情,安慰的只是自己,不是先人呀!我还是自私了。”
林雨桐一脸的严肃,配合着点头。那么神的逻辑,你竟然叫他自洽了!不是,你就说你想干嘛吧?!向来也不是闷声吃亏的人,今儿要不声不响把这亏给吃了,那就不是你了。
这半天的工夫,你脑子里估计什么主意都有了!之所以没动,是你得先说服你自己。于是,你的神逻辑就出来了。
真的!你的逻辑太棒了,一点毛病没有。
四爷这才坐回去,问桐桐:“你说,林丹汗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找到林丹汗的踪迹了?
只那点功夫,他能跑多远?
林雨桐挨着他坐了,“林丹汗若死了,蒙古必要分崩离析。各自为战的结果就是,必然被后金给一一吃掉。”林丹汗活着,能拖住后金的脚步。
四爷又问:“若是林丹汗死了,只后金能吃掉蒙古吗?”
什么?
四爷将棋子抓了一把,往地上一扔。然后一一的往起捡,桐桐跟着伸手,一颗一颗的都捡起来,而后,两人手里各抓了半把棋子。
林雨桐看着这半把棋子出神,这一把棋子,说明这次的事情,叫四爷有了调整国策的想法。
四爷将桐桐手里的棋子拿了,“不管从哪方面讲,咱都不想打。之前我依旧是那么想法,不想打!但是,林丹汗死或者不死,其实都不能阻挡后金的脚步了,这是现实。只要改变不了后金吞下蒙古的事实,那或早或晚,后金依旧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依旧会跟咱们势不两立,不是它干掉咱们,就是咱们干掉它。”
想用‘和’这个手段去演化,几乎不可能了!因为努尔哈赤用这样的方法给后金铺就了这么一条路,在他的子孙看来,这般的惨烈之下,谁敢枉顾祖宗的牺牲,说放弃就放弃了?
到最后,依旧是鱼死网破。
四爷坐在那里,一边摆着棋盘,一般呢喃般的推演着以后。
然后缓缓的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早早下场吧……”把后金圈在方寸之地,而后的事情才能好办。
“朕不养虎,更不会由着它为患……”四爷说着,就伸手从边上拿了丝巾,轻轻的盖在棋盘上,叫人好好的端了下去,而后才传了刘侨,“明儿一早,朕要见到林丹汗的脑袋!”
刘侨刚出去,他又召见陆恒,“今晚你带着人,跟在刘侨身后跑一趟。若是刘侨得手,你便替朕转交一封信给锡尔呼呐克……”
是!
把这两人都打发了,才召见李信耿淑明。
林雨桐出去叫人准备吃的去了,今晚睡不成了!四爷是想趁着林丹汗的死和努尔哈赤的重伤到死亡期间,从蒙古咬下一口来!既然局势已变,那就不如快速的调整,抢占先机。只是这一口,看得怎么咬了!打,真的是打不起的!成祖年间,便是教训。朱棣征战四方,可百姓过的却极苦。
四爷这会子跟李信和耿淑明说起的时候,依旧觉得打是下下策,“……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不好,不外乎是四个字——安居乐业。可这四个字,之于国家而言,难呀!第一,得国内安,发展稳。第二,得周边安,无战乱。这是两个大前提,少了这两个,安居乐业,是无从谈起的。”
李信盯着地图,看着地图上留下的指痕,这必是皇上反复的看地图,反复的摩擦这一片,才留下的,他有点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您是想……出兵迅速拿下这一线……”将大明的边界朝北推移。
四爷的手在这里点了点,“出兵得快,速战速决,占完就撤……不做逗留!这里,是大明的屏障,保证战火不蔓延进大明境内……”
可撤了兵,谁能保证这里永远是属于咱们的屏障?
这样的疑惑还在心里呢,可接下来的发展快到叫人眼花缭乱。第二天一早,林丹汗的脑袋就被刘侨拎回来了。他带了神机营精锐,偷袭了分散逃窜的林丹汗,以火铳射中林丹汗胸膛,而后上前取了对方的脑袋,全程顺利的出乎意料。
林雨桐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林丹汗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被努尔哈赤反利用了,知道的太晚了,便是插上翅膀,他也飞不远。况且,被努尔哈赤摆了一道之后,他谁也信不过了!那样的秘事,被努尔哈赤给洞悉了,背叛他的甚至是他的女人。他心里慌,心里害怕,除了女人之外,身边的大臣,哪个是忠心的?哪个是想拿着他的脑袋去邀功请赏的?他谁也不敢信。因此,最能保证他安全的做法,就是四散的跑。既能作为疑兵,增大他逃脱的概率,又能把身边的隐患给打发了。
于是,别看那么多人,可却兵分了十七八路。林丹汗身边,除了亲卫,别的大臣一盖没有。刘侨奔着最不可能的方向去追,果然,追到的就是林丹汗。
“他是往内喀尔喀跑的。”刘侨将脑袋奉上,这才道:“……其中有一路是直奔王庭的,后金的兵马正在追袭。陆恒陆大人跟着臣,见林丹汗身边没有他要找的人,已经带着人奔着别的地方去了……”
去的是哪个方向?
“直奔蒙古王庭的那个方向。”
那就对了!锡尔呼呐克一定是作为最重要的疑兵,为林丹汗吸引火力去了。
林雨桐说刘侨:“叫王百户带人,跟着陆大人。记住,哪怕跟金兵交恶,也一定要保住锡尔呼呐克!”
是!
晚上,锡尔呼呐克重伤,被陆恒和王百户给带了回来。林雨桐一看这身上,难怪金兵对他下重手,他穿着一身汗王的服饰,打着属于林丹汗的王旗……
林雨桐一针下去,他噗的喷出一口血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站在边上的桐桐和四爷。
锡尔呼呐克剧烈的喘息着,“……我们大汗……他……没了?”
四爷点头,“大明将士已于一个时辰前,出了宁夏卫所……”
锡尔呼呐克看向大帐中挂着地图,“从西套到鄂尔多斯……”
对!从西套平原一直延伸道鄂尔多斯,大明正在突袭这里。这里这几年,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小部落。但因着跟大明互市,紧靠大明的地方尤其繁华,小部落尤其富庶一些。这是这数年来,跟蒙古贸易换来的局面。林丹汗担心紧靠着大明的大部落借着跟大明互市,更加的强大起来不好辖制,所以,他支持将大部落拆成小部落,富可以,强便不必。如此,他才好辖制。
四爷笃定能闪电速度拿下此地,其原因就是:其一,贸易习惯了,对大明戒备心小。其二,他们相互不和,彼此掣肘。其三,兵力分散,不成气候。
他按住锡尔呼呐克的手,郑重的道:“若有第二种选择,朕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些年,边贸做的不错,朕也感激于,此地的百姓对大明的信任。而今,刀兵相向,朕也是心有不忍!兵能派,亦能撤。别人信不过,但是你锡尔呼呐克不同,你是朕的异性兄弟,朕信得过你!不如,朕封你为汗王,大明即刻撤兵……西套以及鄂尔多斯,便是你的汗国。兄弟,为你的大汗,你死过一次,你尽忠了。而今,为了蒙古的百姓,为了蒙古和大明永结宁好……这个大汗,你得做呀!”
锡尔呼呐克从一拨一拨的事端中,还没回过神来呢,汗王的头衔便砸在了他头上。
直到此时,大明才派人拎着林丹汗的脑袋去了大金营地:林丹汗我们已经杀了。大明奇袭了蒙古两部,而后赐锡尔呼呐克为新汗王。
林丹汗的人头,就是大明送给后金的礼物,你们大汗的仇,我们给报了!
努尔哈赤听了阿巴亥传来的第一首消息,噗的一口就又吐出一口血来,“召……人来……”
嗳!嗳!马上召见。
代善先进来,扶着汗王靠在榻上,“您歇着吧,外面的事儿子们商量着先办……”
努尔哈赤一把推开代善,“听闻大明信王还不曾有婚配?”
是!
“选一女嫁过去,愿与大明修好……”
怎可如此?阿敏气道:“我早说过,当时就该宰了那个娃娃皇帝。”
多铎冷笑,“那位皇后没宰了你,你才有命在这里叫嚣。还想宰了她,痴人说梦!”
代善呵斥了一声,“都不要吵吵了,像个什么样子。”说着,就看大汗,“您想给哪位格格指婚?”
阿巴亥忙道:“伊哈娜今年都十二了,也到了婚嫁之年了。”
伊哈娜是阿巴亥生的女儿,比多铎小了一岁。早两年差点夭折了,是汉臣带过去的药救了这姑娘一命,自来身体弱,不常出门。
她这么一说,没人跟她抢。
代善就看向大汗,“那就定下伊哈娜?”
努尔哈赤点头,是谁无所谓,是现在后金需要时间过度。
这一说定下,阿巴亥就带着几分得意的瞧皇太极,皇太极连眼风都没给他,只是道:“父汗,此事还得叫大哥哥亲自去一趟。”那位皇帝年轻,脾气还很不好!这次差点被算计了,转脸就来了这么一下。看似没跟后金如何,其实这一步棋下的,着实是厉害了!这个锡尔呼呐克不是林丹汗,此人在蒙古左翼中,威望极高!大明虽只赐给他两个部的地方,可其实,只要他真的做了两部的汗王,自有人去投奔,要不了两年,他就能稳稳的分蒙古一半的势力。
父汗以命搏来的路,生生能被这人给断了。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大明皇帝一直不出鞘的剑,此次出鞘了。
这代表的绝不仅仅是大明的皇帝年轻气盛脾气不好,而很可能是,大明的皇帝对大金的政策上,有了大的变化。
这个变化,对大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还说不好。
他现在也不知道,汗王此刻有没有为他的选择而后悔。
“后悔?”四爷扔了手里的棋子,蒙头就睡。这两日心里不安稳,睡不着,今儿事情定了,他睡的着了!代善来了,为联姻之事而来,四爷没见,叫等着吧。此人一来,四爷就知道,那位大汗知道自己的意图了!那么他后悔吗?“不会悔的!帝王——抬手落子都是人命……悔不起,也悔不了……”
第580章 明月清风(156)
四爷一觉睡到下午, 秋雨下来了,打在帐篷上,动静不小, 这才醒了。
满帐篷都是莲子羹的味道, 不用出去都知道,屏风那边的火堆上, 正架着砂锅, 里面咕嘟嘟的熬着莲子羹。
披着衣裳出来,桐桐果然在那里扰动着羹汤。
四爷左右看看,“孩子呢?”
桐桐朝榻上一指, “玩了半晌, 睡下有会子工夫了。”说着话,就把火边靠着的烧饼取了递给四爷, “夹着香菇酱,尝尝。”
蹲在火堆边,焦脆的烧饼一口气吃了三个,喝了一碗莲子羹, 心底的那口气好似一下子就顺了。干脆起身把衣裳穿好,“你看着孩子吧, 我去见见代善。”
林雨桐起身给他整理衣裳,“这个联姻呀……其实很鸡肋。”
可哪怕是鸡肋,如果大金坚持,这个姻还得联。大金接下来是内乱, 可咱们新册封了个汗王,也要有随时支援锡尔呼呐克的准备。
林雨桐给取了大斗篷叫披上, “早去早回吧!也就这位大贝勒了,好好先生一个, 端是好脾气,枯坐了大半日的光景。”
嗯!
四爷带着人溜溜达达的就过去了,秋里的草原一下雨,格外的湿冷。一进待客的帐篷,代善就起身来。四爷摆手,“大贝勒坐!只管坐。”他一脸歉意,“这几日,歇不下。你来的时候,我才躺了睡了,下面的人不敢叫……你看,叫你耽搁这半日……”
代善忙欠身,“陛下要歇息,臣等等就是了,这本也是应该的。”
四爷笑着坐了上首,又叫人给代善上茶,这才道:“一起身,就听皇后念叨了一耳朵,大贝勒是来做媒的?”
代善忙道:“做媒是不敢当!臣此来,特为修好。此次事端,实在是起的突然,其中的离奇曲折之处,至今臣都不甚清楚。但,父汗重伤在身,一再说,唯恐陛下您有误会之处,大金得先有修好诚意。因此,愿嫁一女去大明。皇上英明神武,皇后娘娘更是风姿卓然。贤伉俪夫妻情深,不敢送女给陛下,这是知道,再无一女子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蒲柳之姿,若能得配信王,臣等亦为荣幸。”
嘿!代善还有此等之能!放下身段,又是自责,又是恭维,处处将人抬高,说的自然亲近,再加上那一点怯懦,那一点温和,那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小心翼翼,真的很容易就叫人感觉到他的奉承,他的巴结,他的讨好,还有这些之后那发自肺腑的真诚。
把戏做成这样,人才呀!
四爷就叹气,“其实呀,朕之前是想着,邀请哪位阿哥去大明,去书院学习观摩三年。这也是朕的诚意!在对自然灾害的预警上,大明确实是走在了前面……”
这个当然!当然!
“大明不预藏私,愿以技艺教天下人。”四爷带着几分怅然,“大汗身负重伤,朕心里也甚至记挂。本来,约了大汗去,其中的一项,就是想谈这个的。出事之后呢,朕本打算收起这个计划,毕竟现在提,像是从后金要质子,再叫人误会了,着实不该。可大贝勒带着大汗的诚意来了,朕也着实是感受到了。这个亲家必须做!那朕就不该见外,还是那个话,不管是哪位贝勒阿哥,或是朝中聪明俊秀的后起之辈,只要想去学,朕欢迎之至。当然了,也请大贝勒将话带到,就说千万不能误会,这不是索要质子……就是去学习,三年即归!朕实在是一片好心,希望这技艺能惠及天下生命。当然了,若是阿哥们觉得大明是龙潭虎穴……或是大金有别的预警之法,这话只当我没说。”
话说的很客气,一再强调不是质子,可听话听音呀,这要不是在讨要质子才见鬼。
这事大了,真不是代善能应承答应下来的。他一脸的感激,“竟是有这样的好事,臣这就回去,跟大汗说这个好消息。”
一个很高兴的告辞,一个很高兴的送客,就此分别。
四爷看着雨幕里远去的一行人,缓缓的收回了视线。李信在边上问说,“他们能答应吗?”
不知道啊!试试嘛,趁着那位弱,趁着新君没有上台,这个时候不提,怕是再没合适的机会提了。
可不是!简直无耻!
代善不敢进去跟大汗说,只喊了三个贝勒来,四个人聚在一起,他把这个意思传达到了,“……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跟这位大明皇帝打交道,一接触就是知道,不是善类。”
阿敏嗤笑一声,“送质子去?好啊!干脆送我去好了。”
你这种混账,人家敢要,咱也不敢送呀!
皇太极忙道:“阿敏哥哥,如今正值要紧的时候,离了谁也离不的你,净是说些气话。”
阿敏就又道:“那要不然,送了多尔衮或是多铎……他们兄弟中去一个……”
皇太极也想啊,但还是不合适,八旗旗主要是这么送去了,下面还是得乱。他就叹气,“要不是我只豪格一个孽障,真该把这小子送去,叫收敛收敛性情。”
是啊!皇太极三十多的人了,不是只豪格一个成年的儿子,而是只豪格一个儿子。早些年继妃乌拉那拉氏生过一个次子,十岁上夭折了。元妃也生过一个儿子,行三,四五岁上,也没了。
一共有过三个儿子,如今只一个豪格。
这话一出,代善嘴角翕动,“那要不然……送岳托去?”他说的时候底气不足,因着儿子的事被老子废了太子之位,他不敢做儿子的主。
皇太极忙摆手,“不可!若是大哥哥要送侄儿去,那就不如送豪格去!这俩孩子,比豪格当用!大哥哥这做阿玛的舍得,我这做叔叔的都舍不得……”
莽古尔泰就烦躁:“多大点事!这个不成,那个不成,送我儿子去好了……”
这边还没个结论,那边大汗已经宣了。
四人对视一眼,跟着去了汗王的大帐。还没到跟前,就听见多铎的叫嚷之声,“……我不去!额娘,不管你为了什么的,反正我把话撂在这里,谁去我都不去!想叫我去为质子……做梦!”
皇太极呵斥道:“多铎,在父汗面前说的什么话,什么质子不质子?哪有质子?不过是为了大金的百姓,得选一些勋贵子弟去求学罢了……”说着就拉了多铎一下,低声道,“火炮……”
多铎愣了一下,明知皇太极这么说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却不好再叫嚷了。
皇太极这才到了床前,“父汗,多铎听风就是雨,您别生气。哪里是什么质子?若是质子,儿子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但若是求学,儿子却觉得机会难求!大明有三样,儿子垂涎久矣。一则,火炮制造;二则,天灾预测;三则,医术药典。大明皇帝提了,有他的目的,儿子从不敢小觑。然而,咱们应了,也有咱们的道理。”
努尔哈赤知道,这是自己这个儿子给自己脸上贴金。自己算计的是对的,可敌人不是死的,由着自己算计。瞧,拉了大明下水,大明的皇帝反手就是一巴掌轮过来。
败了!这个得认。
皇太极聪明就聪明在,不管什么时候,都从不得意忘形。他谨慎自持,在诸皇子阿哥中,尤其不同。他靠了半晌,这才道:“若非得有人去,那就叫小十六去……”
努尔哈赤一生十六子,除了褚英,其他的都活着呢。
只是有些出身不显,本事不显,籍籍无名罢了。在以军功为显贵的时候,他们黯淡无光,不被人知道而已。
多尔衮行十四,多铎行十五,还有一个叫费扬果的十六阿哥,今年才七岁,其生母只是一侍女而已。
皇太极低声道:“年纪是否太小?”
“小……才不惹人防备。”
皇太极点头,表示知道了,“明儿就叫大哥哥再去一趟,这个事咱们算是应下了。回头等回了京,另择吉日,送小十六去大明。”
从里面出来,皇太极站在雨里,从袖子里掏出阿巴亥写给大明皇后的信。这封信的内容,他叫人找那位五福晋核对过了,确认阿巴亥期望以称臣纳贡的方式换取大明对多尔衮的支持。
他转身,一步一步的在雨里徘徊。大明能给阿巴亥什么样的支持呢?又怎么确保一定是多尔衮登上汗位?
这里距离宁夏卫太近了,此次突袭蒙古就极为迅猛。这里虽距离科尔沁爷近在咫尺,可草原跟城池不同。大明的皇帝若是入了城,那边有城墙阻隔,等闲不能奈何他。可科尔沁一望无际,真被大明追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而今,大汗伤重,最经不得的就两个字——意外。
如今是,可以不用大明支持自己,但更不能叫大明支持阿巴亥,怎么能换取大明的两不相帮呢?
这个大明皇帝啊,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得有人去跟大明的皇帝谈谈,不求其他,只要大明作壁上观即可。
谁去呢?
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离开营地,都会引人注意的。
正一筹莫展呢,哲哲带着布木布泰来了,“贝勒爷,叫布木布泰去吧。”
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你行吗?
布木布泰福了福身,“我打扮做小子,混在大贝勒的马奴里出营地……不过,这事还得跟大贝勒言语一声。”
这个自然!
哲哲低声道:“不过为此事求大贝勒,只怕是不好张这个口。”
求?求若是不成,那就不求!这世上难办的事,不是求人就能办到的,“你且去歇着,爷去见见大哥哥。”
哲哲看着远走的背影,皱紧了眉头,问布木布泰:“……这事能行了?”若是走漏了消息,咱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布木布泰笑了笑,“姑姑,回吧!贝勒爷自有分寸。”
可大汗还活着,大贝勒不会贸然插手此事。
布木布泰轻笑一声,“只怕……由不得他!”
是的!由不得他。
皇太极借着夜色见了代善,面色极其不好。
代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皇太极看着代善,“大妃要用纳贡和称臣的方式换取大明支持多尔衮继承汗位,这个主意是哥哥出的?”
怎么会?代善急了,“此等荒唐的提议,怎么可能?再者,我跟大妃早已没有来往……”
皇太极这才缓和了脸色,“大哥勿怪兄弟此时旧事重提,实在是得了这个信儿又惊又怒!偏偏跟谁都不能提。莽古尔泰莽撞,说话向来口无遮拦。阿敏更是……这才深夜来访,总得知道这事跟代善哥哥的关系有多大吧!若是代善哥哥支持多尔衮,这也是情有可原……”
别别别!没什么情,什么情也没有,这个字不能提!跟大妃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皇太极叹气,“或者,哥哥有此心,大妃是在为哥哥奔忙。”
怎敢?
代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八弟,不可枉言呀!”
皇太极一把抓住了代善的手,“大哥哥,弟弟愿以哥哥马首是瞻。是您,或者是您支持的多尔衮……”
不!代善赶紧摇头,凡是跟大妃有关的,他避之唯恐不及,“八弟,你那俩侄儿,素来与你亲近,哥哥除了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句话不逼到份上,你也不会说。
皇太极扭脸看代善,“哥哥此话可当真?”
岂敢不当真?
皇太极这才道:“阿敏就不提了,莽古尔泰下手着实狠辣,说实话,臣弟心里也怕……”
阿敏是堂兄弟,莽古尔泰弑杀过亲生母亲,这样的人若是为汗王,谁能有好下场。
这话却也实在,代善心底的那意思别扭,也就这么去了!是啊!皇太极比起这俩人,合适上不少。当然了,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多尔衮继位,四大贝勒辅政,可这事不成的原因就在于,多尔衮的年纪很尴尬!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大吧,他无军功立身。小吧,也都成年,必然是不会由着人摆布。便是多铎,都十三了。府里都有格格有孕了,也是不能扶持又无法自立的年纪。
因此,这哥俩都不成。
这么一琢磨,代善的心就坚定了下来。那边皇太极就说起了正事,“本来不跟大明相干的事,因着大妃横插一杠子,成了人家的一个筹码!想禀明大汗吧,怕气着大汗,不利于身体调养。不禀明吧,咱们哥俩就得想法子把这个事给了了……哥哥明儿去,可以私下里跟大明的皇帝谈谈此事。另外,我打发一女眷,混在哥哥出行的奴才里,她得带着重礼,去求见大明的皇后。这位皇后能为大妃传信,也能为咱们说话。礼下的厚实一些,以保此事不出纰漏。”
甚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雨还在下着,林雨桐接到了四贝勒府的帖子,说是人在外面候见。
行!进来吧!这是皇太极终于有说法了吧。她以为来的会是范文程或者其他什么人,结果并不是,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等人家抬起头来,林雨桐恍然,这不是……那个谁吗?
是!肯定是的!
这人进来就行大礼,林雨桐一把将人给扶住了,“都湿透了吧,来!烤烤火。”对方从善如流,跟了过去,低声道:“娘娘明鉴,实在是出行不便,贝勒爷这才派了奴婢来请安。贝勒爷叫奴婢代为问问,有什么想要的,都能提,都可商议。”
这是说,什么样的条件能叫大明作壁上观。
林雨桐就笑,“大明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本。若为这个事,叫你们让出辽东……这不现实。”说着,就扭脸看地图,“辽东之事,暂不提。我们只要这几处岛屿……”
布木布泰看着地图上的星星点点,若是不指出来,她都不知道那是岛屿。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舆图,眼里都是好奇。她把这些位置记下,而后眼里闪过疑惑,半晌之后,带着几分恍然,紧跟着面色就凝重起来,“娘娘所言,奴婢记下来,回去之后定一字不落的转达娘娘的话。”
好!
送走了这位,林雨桐偷偷问崔映月,“你觉得……刚才那姑娘,好看吗?”
挺好看的呀!反正打扮成那个样子,还瞧不出丑来,那打扮回姑娘的样子,一定也是上等姿色吧。
崔映月问说,“是哪位公主?”
不是!反正是未来一位很了不得的女人。
很了不得的女人回去,手指准确的点在地图上,点给皇太极看,“……大明的皇后是这么说的,说不要其他,就要这些岛屿。”
哲哲探头来看,“针尖大小的地方,马都跑不开,能做什么?”
布木布泰嘴角翕动了数下,到底是笑了笑,朝后退了几步。
皇太极看她,“没外人,想到什么就说!以后跟大明交往,少不了跟那位皇后打交道。那位皇后一般男子也少有能比的了的,想跟她平等相交,没几分真本事,对方怕也看不上。不懂就问,想到什么就说,不必拘谨。”
布木布泰看了哲哲一眼,见姑姑也只有鼓励之色,这才道:“大明的战船我也有所耳闻,对咱们而言,这地方如同鸡肋,可若是放在大明手里,战船就会设置在这里……贝勒爷,若是不能西扩,咱们将被圈死在方寸之地。之前,总听人说,大明的皇帝和皇后手段温和,可其实这一接触,就发现全然不是如此!他们出手招招得见血……很有些咄咄逼人呢!”
咄咄逼人吗?不是!这是对方将战略意图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若是不从,她就敢打!
大明的皇帝玩的是手段,而这位皇后掰的是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