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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1章 明月清风(187)

    打吗?

    孙传庭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正对着门的地方, 这里是距离那些泥腿子最远的地方了。他皱着眉,看了一下这个环境,显然, 这么住着容易生事。

    这不成!

    他往出走, 出去的时候拍了拍史可法。他俩都属于正经的科举出身的进士,担任武将是没错, 但他们是儒将。

    儒将是嘛呢?就是不能跟祖大弼这种抡大斧头的比, 咱就是高卧牙帐,排兵布阵指挥打仗的那一类。能骑马射箭吗?能!但跟这些舞刀弄枪的真不一样。当然了,跟那些扛锄头出身的就更不一样了!

    这眼见是要冲突的呀, 真打起来, 这些二货会抡拳头的。比拳头,咱的肯定没人家的硬, 又相对年长的他,留在这里再被人给揍了,丢不起这个人呀!

    所以,体面的出来吧!剩下的人里, 看谁能干过谁。

    再说了,咱也不是白出来的, 对吧!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放在一个屋子里,相看两相厌,这又何必呢?还是得找先生的。想办法调配一下寝室,军事学堂的地方极其大, 就这个给高级将领预备堂的地方都极其阔朗,他可不信再腾不出个房间来。

    比如那两位女将, 完全可以用一个小的房间嘛,那么些角房哪个房间塞不下这两人。再把女将的房间腾出来, 两边分开,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他这么一拍,史可法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出去了。其实史可法报名之前,专门去找了他的恩师左光斗。先生的意思是,好好听令,努力进学。

    这意思就是,叫自己摒弃所谓的阵营,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去做好做学生的本分。

    先生这些年其实很受皇上器重,除了年节,先生的寿辰,先生父母的寿辰,师娘的寿辰,先生家里的婚丧嫁娶凡大事,宫里都有过问。可以说,东林旧党之中,无人可比师父更受器重。杨涟当年跟先生并肩,以杨涟为首的时候还多些,可结果呢?这些年过去了,杨涟早被边缘化了,但是更务实的先生,却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以他的估计,先生只水利这一项,荣宠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都觉得,这次他被选上,应该是有先生的面子在里面。其实比自己有资历的人大有人在,选上自己,绝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从一开始,他也没想到这事能砸到他身上。

    因着先生的叮嘱,他是跟谁都没事先联系。可谁知道才一到转角的路口,就被孙传庭给拦住了!他在这里等人呢,啥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反正他路过的时候被拦住了。

    那你说能不接着人家这份好意吗?

    这孙传庭是谁呀?比自己年长成十岁,老牌的年轻进士,二十七八的时候已经是一省巡抚了。可自己这个年纪也才考上进士而已。

    压根就不是一个板凳上坐着的人,避又避不开,他现在主动叫了,那怎么办呢?还得去呀!

    这不,他就暂时把铺盖放在刚进门这一溜的炕口,然后跟出来了。孙传庭已经站在台阶下了,里面吆喝什么,在外面听不大清楚了。孙传庭含笑站在下面,“老弟,里面都是粗人,不跟他们闹腾。我这正想着,找几位先生,把这一个个的都给调开。你我同去?”

    史可法点头,“也好!”打架确实干不过人家,还是找个体面的说法,躲了吧。

    里面站在门口的孔有德扫见离开的那俩,用肩膀怼了怼尚可喜,示意他看看,有精明人溜了嗳。

    尚可喜跟孔有德一个来处的,两人是熟人。虽然不知道为啥人员名单里会有他们,但想想他们也是辽东旧人,他们以为是筹功和安抚之意。毕竟,袁崇焕这个事,确实叫人很意外。他们在辽东的时候,毛将军倒是跟袁崇焕倒也没啥矛盾。等袁崇焕上去了,毛将军和他们就被调离了。这次,毛将军都猜测,是不是朝廷有启用他们重返辽东之意。哪怕不是辽东,估计也该在东北战区。

    他们俩都只是毛将军的副将,除了他们彼此熟悉之外,跟谁都没交情。比如满桂,这样的人物当年他们只能仰视,人家跟咱不在一个档次上。更别提孙传庭这样的人物了,咱知道人家,人家知道咱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走了俩了,其他的还相互对峙着,谁也不尿谁。好似放个被褥的工夫,就怕对方从后面拍板砖似得。那现在怎么办呀?

    就这么僵着?

    尚可喜就抱着被褥,挨着郑芝龙铺被褥去了。孔有德先放下,跟尚可喜背对背,防着有人偷袭。

    张献忠嗤的一声,直接给笑出来了。孔有德都恼了,瞪着张献忠,别觉得你们是皇后的人我们就不敢怎么着你们。姥姥!谁怕谁呀?!

    尚可喜转过身来,一把抢过孔有德的被子,在他这边放了。顺势挡在了张献忠和孔有德之间,背对张献忠,面朝孔有德使眼色:咱俩这名不见经传的,出什么头呀!有那厉害的,看他们怎么办?!

    两人忍了张献忠的嗤笑,摔摔打打,被子褥子乱七八糟的一铺,反正怎么也铺不明白,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呢,看看这些人都想咋。

    那边乱七八糟的在谄媚的王自用的帮助下铺好被子的祖大弼,端着脸盆呼哧呼哧喘喘气,“奶奶的,这个放哪?”

    王自用依旧是笑眯眯的,“哎哟!瞧,这不是挡着咱们祖将军的了……来来来,门口的诸位,让让!让让!”

    他们身后就是一排架子,上面摆着洗漱用品。

    他在前面带路,半躬着身子,侧着往前走。就跟保镖在侧面清道儿似得,路过站在一堆的几个人,还客气的道,“架子在诸位身后,这是置物架。”

    这些人瞧着王自用那架势,实在不像个样子,很是不屑的让了让位置,叫祖大弼过去了。

    祖大弼五大三粗的,哐当把木盆之类的往架子上一扔,那上面本来就放着早前来的新军的东西,他这么一扔,他的没放稳,还把边上放着的属于李自成的东西被带倒了。

    李自成蹭的一下站起来,“给老子放上去。”

    姥姥!给谁当老子呢?

    祖大弼回身就横眉立目,手指着李自成,“老子就不放,怎么滴了!”

    怎么滴了?老子今儿叫你好看!

    都被这俩吸引了注意力。

    李自成站在高处,他看见站在那群人最后的王自用给他打手势,他越发的叫嚣,直接从炕上跳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指着祖大弼,“不放?那是欠收拾!”

    谁收拾谁?

    祖大弼开始撸袖子,李自成在桌子上靠近。张献忠、马守应、王嘉胤,都看着王自用,就见王自用挪啊挪的,挪到了置物架的边上,猛的将治置物架往下一拉,他直接就窜到边上的炕上去了,踩着孙传庭的被褥和东西,躲开了!

    那置物架哗啦啦的朝下倒,下面正是站在一块的卢象升、曹文昭、满桂、马世龙和祖大弼!

    祖大弼正跟李自成对峙,卢象升几个人都注意着张献忠等人,防着那俩打起来,这几个人助拳。却全没防备王自用,一脸的狗腿,笑眯眯的钻他们后面,好家伙,踢里哐啷的直接给砸下来了。他们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背后就被砸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也掉了,回头还得护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手里的被子就被人给抢了,然后直接给盖在他们头上了,紧跟着拳拳到肉的往身上的砸!

    哈鲁蹭的一下坐直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睁睁的看着王自用拉了置物架之后,李自成张献忠几人跟豹子似得直扑过去,下作的呀!不真刀真枪跟你干,把人捂在被子里钻不出出来,擎等着挨打呢。

    孔有德和尚可喜连同郑芝龙,都在收拾铺盖,远离了堵住门的位置,幸免于难。

    郑芝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那边被打了,这边他也不知道求助谁。哈鲁纯粹看热闹的,那边上尚可喜和孔有德装的可真像,一副有点被惊到的样子,就那么干愣着。

    他又去瞧刘侨,刘侨面无表情,不受任何人干扰一样,一样一样的重复归置东西。

    只那个绰号小马超的马祥麟,这小白脸站在原地不动,但嘴上热闹呀,不住的喊着,“哎呀呀……牙刷被踩坏了……哎呀呀……我的白毛巾……没法用了吧……哎呀呀呀!怎么听说损坏公物要赔偿呀!小弟身上可没银子呀!哪位哥哥替小弟出呀!”

    亏的长的相貌堂堂英气逼人,看起来特像个正经人,怎么是这么个东西呢?!

    正想着要怎么办呢?结果就听到外面一声嘹亮的女声说,“先生来了,给先生见礼。”

    这是哪位女将?哦哦哦!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是那位西北的高将军才见鬼了!

    感情里面干仗,外面还有守着放风的呢。

    这一声才落,李自成、张献忠、马守应、王自用、王嘉胤蹭的一下就退回来了,可忙的去整理铺位去了。

    然后孙传庭和史可法带着先生来了,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的狼藉。置物架也倒了,上面的洗漱用品和吃饭碗筷砸了一地,毛巾等物被踩的不像样子了。被褥枕头堆里,钻出了卢象升、曹文诏、满桂、马世龙、祖大弼。这五个人鼻青脸肿的,浑身的狼狈。其他人挨揍了不言语,祖大弼向来以上战场呼呼哈哈的呐喊而闻名,这会子‘啊啊啊——’的叫唤着,“孙子,你玩阴的!”

    第612章 明月清风(188)

    先生是谁呢?

    来的是为白须的老者, 看年纪绝对在七十往上。此人是谁?除了新军这些在军事学堂和资历深的卢象升满桂等人,像是马祥麟他就不知道这先生是什么来历。

    从地上站起来的卢象升明显愣了一下,“……先生!”

    此人姓刘, 叫刘綎。什么来历呢?万历年间的武状元, 他的镔铁刀重一百二十斤,在马上抡刀如飞, 人称‘刘大刀’, 后世被誉为晚明第一猛将。这人有什么样的功勋呢?

    平定缅甸的倭寇,平定了罗雄的叛乱,几次出征朝鲜, 而后平播酋, 平国,参与战争大大小小数百。按照既定的历史, 此人早几年该战死了。但因着四爷的参与,将这么一个功勋显赫,且征战几乎全在藩属国的战将保全了下来。有太医给调养着,一直养在军事学堂。

    他的声名、他的资历, 在而今大明的所有战将里无出其右。

    跟他比战功?跟他比资历?跟他比勇武?哼哼哼!边儿玩去!连熊廷弼这种的,在这位老先生面前, 都得缩着肩膀。老先生为大明平定边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还都光着屁股吃奶呢。

    此时老者进来,像是没看到这个乱劲一样,回身还问孙传庭, “你火急火燎的喊老夫来,叫老夫看什么?”

    不是!老将军……不!不能叫老将军, 只能称呼先生。

    先生,您年纪大了, 抡刀吃力了,眼神也不济了吗?瞧不见这个战场?孙传庭被这位先生给整不会了,他只得先伸手拉了离他最近的马世龙起身,然后一脸讶异的道,“呀!嘴角都出血了。”

    马世龙摸了摸嘴角,果然见血了!他朝里面那几个已经站的端端正正,面无表情的新军看了一眼,然后朝孙传庭摆摆手,被人揍了,这么丢人的事,好意思说吗?军中相互打架的事多了,只是自从地位上来之后,好些年没遇到这种痞子了!

    告状这种事,在军中特丢人!不就是挨了一顿吗?回头打回去不就完了。

    他没言语,只朝边上让了让,然后欠身,“先生好。”他的先生是孙承宗,自然也听过这位刘大刀。在这位面前,乖顺点没坏处。

    老先生‘嗯’了一声,好似对这位的态度还不错,“学堂有药房,一切费用全免,去领药也可,去叫医官上药也好。”

    反正是伤了有人给治,至于怎么伤的,只要不说,就没人会过问。

    那边满桂要起身,一起来就又撞到已经倒了的置物架上了,险些摔了。史可法伸手扶了一把,没言语。

    老先生好似才发现似得问了一句道:“这置物架这么结实……是怎么倒了的?”

    祖大弼紧跟着就道:“小人暗算,推到架子砸人!”

    这话一出,都看他!

    老先生好似特别感兴趣,眼睛都亮了,“谁是小人?你看见谁推倒了架子?”祖大弼指了指王自用,“他!”

    王自用瞪大了眼睛,“祖大弼,不能这么诬赖人呀!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呢?我还帮你铺了铺盖,转脸带你去归置东西,结果你却说我害你!我问你,你站哪?我站在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倒了架子?”他说的可带劲了,还过去示范位置,“……我站在这里,祖大弼在这里……他就是后脑勺长眼睛也看不见呀!谁知道这架子怎么倒了呢?先是盆儿往下掉,我一看不对,赶紧跳炕上了,只是没砸到我而已。看看看!这还有我的脚印呢!”说着,就朝孙传庭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踩到你的被褥了,我的也是新的,我跟你换……”

    这他娘的好不要脸!孙传庭摆手,不用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位老先生怎么处理。

    老先生点了点几个鼻青脸肿的,“这几个都是背对置物架的,什么也看不到,对吧!”

    几个人不言语了,反正说不出来告状的话了。祖大弼气的直喘息,哪里来的老糊涂,在这里胡搅蛮缠。

    他瞪着眼睛看其他几个没参与的,“他们可不是背对置物架的。”

    所以,几位站干岸的,还想置身事外吗?

    站干岸的有谁呢?

    哈鲁、刘侨、尚可喜、孔有德、郑芝龙、马祥麟。

    几个人面面相觑,哈鲁一脸迷茫,好似一下子就听不懂汉话了,嘴里叽里咕噜的,马世龙听的懂满语,他听的嘴角直抽抽,对方在说,“你们说的啥,老子一句都不想听懂。”

    刘侨手里拿着枕头,还问老先生,“听闻内务尤其要紧,学生在练习。这枕头好似怎么也挺不起来。”

    老先生哦哦哦的点头,上下打量了刘侨一眼,还回了刘侨一句,“会有教官教的。”

    是!刘侨的话就说完了,乖乖的站在边上。

    尚可喜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孔有德,“我俩面对面侧身站着,正说话……”

    反正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

    郑芝龙拽了拽手里的被子,“哈鲁将军刚才压住学生的被子了……学生没抽出来……”可认真的抽了,但是就是没抽出来。

    这样啊!那你这力气得练啊!

    最后到了马祥麟跟前,这小白脸小心的指着地上的东西:“……学生的毛巾被踩脏了……学生没带银钱……光担心要赔偿公物的事了……”

    “倒也不用担心这个!谁把置物架带倒了,谁帮你把损毁的给补齐……谁把你的东西给损毁了,说吧!”说着就指着王自用,“是他带倒了?”

    学生……没看见。

    “哦!那就是没人能证明是王自用了!这可怎么办?总归不会平白就倒了吧!在倒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谁去放过东西,还是谁撞到置物架了?”说着就看祖大弼,“我刚才好似听见王自用说,带着你去放东西,你没碰置物架?”

    祖大弼瞪大了眼睛,而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罪魁祸首是我?”

    “老夫可没那么说,就是推测!推测!你碰了置物架了吗?”

    没有!我这么扔了一下,怎么可能碰到。

    “哦哦哦!你扔了一下呀!”老先生这话才一出口,就变了面色,“领物品的时候,他们没告诉你,私人物品不许随便乱抛!”

    是絮叨了一句,可谁记这个呀?如今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祖大弼满脸迷茫,怎么觉得这事的过错全栽自己头上了呢?然后就听见这位老先生说,“违反了规定,就得受罚。”

    我挨了一顿打,还得受罚?

    “当然了,不止你,同寝的你们都看见了,谁去阻止了?”老先生冷哼一声,“一人犯错,全体受罚!”

    不是!凭什么呀?

    孔有德真觉得这很没有道理,自己都摘出来了,又得被拉扯进去。他辩解说:“咱们这么侧着站,根本就看不见……”

    那边王嘉胤忙道:“一人犯错,全体受罚,这是规定。大家都是袍泽,祖将军也不是有意的,没关系!”说着就起身,路过孔有德的时候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孔兄,不要抱怨了!谁能不犯错呢,对不?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咱们约法三章,以后不管谁犯错彼此都别抱怨!走走走,不过是去校场跑一刻钟,站一个时辰,小事而已。”

    就这么带着孔有德往出走,路过祖大弼的时候还憨厚的一笑,“祖将军不要自责,咱们没人怪你。”

    姥姥!要你怪!

    祖大弼伸出拳头就奔着王嘉胤这无耻小人的面门而来,王嘉胤侧身一躲,身边带着孔有德跟着他动。他躲了,拉的孔有德正好在他的位置上,祖大弼的一拳直接砸在孔有德的鼻子上,瞬间,两股鲜血直流。

    孔有德一摸,娘的,见血了!咱是好欺负的吗?论起拳头就回过去,两人当着先生的面互殴起来了。

    结果那位老先生兴致昂扬的瞧着,也不说阻止。

    孙传庭心说不好,今儿犯了兵家大忌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家这边是哪个也没占上呀!新军在这军事学堂里念过几年书的,念到什么成色咱不知道,但至少规矩规则,他们能了解,且能玩出花来。

    他们在利用规矩规则,自家就得吃亏!

    瞧,这一手推的,他们把人打了没被抓住把柄,且折腾的自家人在先生面前开始互殴。

    这两人打架,却证据确凿了。

    他看了满桂一眼,满桂去拉了祖大弼。可祖大弼这货力气极大,满桂竟是没拉住。却不想此时从边上伸出一支粗壮的手臂来,一把揪住了祖大弼。

    围观的几人都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把揪住祖大寿的是卢象升。此人白瘦的长相,却生了一双极为粗壮的手臂,好大的臂力。

    祖大寿几次拉扯,竟是拉扯不动,不由的回头看过去。卢象升面无表情,“听先生,去校场!跑一刻钟,站一个时辰。大家陪你一起!”

    马守应在边上叹气,“刚才是跑一刻钟,站一个时辰。可这不是又打架了嘛!得跑两刻钟,站两个时辰。”

    孙传庭和史可法那个表情啊,当时就有点扭曲。儒将,我们是儒将,叫我们跟着跑两刻钟,站两时辰?

    会死的!

    孙传庭看向老先生,心里盘算着,找什么借口逃避。结果就看到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人似笑非笑的看他。

    这一瞬他突然懂了,这些货打从一开始,就把每个人算计进来了!

    尤其是针对自己的!自己怕什么?怕体力上的惩罚!

    可如果这些二货,每天换着犯错,就能把自己练死在校场上。

    这可就有点不好玩了!

    谁说不好玩了?林雨桐给嘴里塞了一个杏脯,慢慢的嚼着,这才好玩呢!

    她跟四爷说,“明儿我去玩……”多好玩呀!有脑子好使的,有武力超绝的,谁能玩死谁,她拭目以待!

    第613章 明月清风(189)

    孙传庭今年四十了, 在入学的这一群里,他的资历深,早是一品大员了!四十这个年纪, 他家的孙子都进学了, 真的!

    这个年纪的一品大员呀,去校场跑圈, 被罚站, 体面吗?

    可以不要体面,但真的撑不下来呀!这事不能干。

    在这位叫刘大刀的老先生自认为处理好一切往出走的时候,他赶紧道:“先生, 人各不同……”

    这老先生直接来了一句:“你觉得你撑不下来?”

    这话怎么说呢?孙传庭就道:“人的年龄有差别……”

    老先生说, “老夫今年七十有七,能跑下来, 也能站下来……”说着就一脸忧虑的看孙传庭,“若是真不行,你退学?”

    这学能退吗?敢退吗?

    孙传庭话音一转,马上道:“学生是担心两员女将。”

    老先生一脸的恍然, “你的意思是两员女将要是陪不下来,就清退出去。好的!你的这个建议很好!”然后老先生就出去了, 喊那俩女将,“都出来,老夫有话要说。”

    高桂英跟张凤仪急匆匆的出来,“先生!”

    老先生很严肃的点头, “男将们犯错,集体受罚!老夫觉得, 男寝是男寝,女寝是女寝, 男寝犯错,没有叫女寝跟着一起罚的道理!可既然孙传庭觉得应该,那你们就跟着一起受罚吧!若是陪不下来,有清退的风险。要不然,你们的同窗会有意见的。”

    张凤仪睁大了眼睛,“是孙大人说的?”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临走还朝男寝这边喊:“校场有教官,老夫年纪大了,就不奉陪了。”

    先生一走,高桂英和张凤仪就站在男寝门口,对着孙传庭进行死亡凝视。

    孙传庭:“……”这位老先生不是来平事的,他是来回拱火的。

    此时他想起关于这位老先生的轶事,据说这位年轻的时候性情极为骄横暴躁,曾经拳打知府,最后知府被调走了,他被罚俸半年。为啥的也不知道,反正是抡着拳头把朝廷的四品知府给打了。

    所以说,这人从根子上,跟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其实是一个路子的。

    高桂英觉得孙传庭果然是一斯文败类,她冷哼一声,拉着张凤仪就走,“走!妹子,叫某些人看看,咱们能来是总是有些本事的。”张凤仪跟着就走,谁还不是出生入死从战场上下来的呢!

    两人一走,新军这一伙子呼啦啦的跟着就走,其他人也不能呆着呢呀!哈鲁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觉得这些人都有些邪性,走吧!随大溜!

    他一动,郑芝龙赶紧跟上。尚可喜拉了鼻血还没擦干净的孔有德,走!跟上。

    刘侨不紧不慢,把靴子穿好,然后走了。

    马祥麟一边往出走,一边还招呼这些人,“赶紧的……不走吗?迟了会不会又被罚?”

    史可法立马就走,只这些就够呛,再罚的狠了,直接就给趴下了。

    乱七八糟的也没工夫收拾了,一个挨着一个都走吧!

    校场在哪,他们并不知道,才说要打听呢,结果才从院子出去,就见李自成他们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呢。他们一出来,那边才动的!

    想进校场,门口也是有人守着的。得集体行动,你们是哪个一期哪个班的学员,为什么来的校场,事由得登记清楚,有几个人进去了,都是谁。这些东西还都是新奇的!但对领兵打仗的人来说,这般细致又严整的规矩,不由的叫他们多了几分思量。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管理模式。

    从大门进去,好家伙,这么大的校场。

    一进来就能看见标识,骑马的校场在哪,射箭的校场在哪,日常训练的校场在哪,都是标识清楚的。

    他们随着李自成等人往日常训练的校场而去。这里又分大校场和小校场,大校场已经被占据了,呼喊声震天,练的是刺杀还是什么。只小校场没多少人,一行人朝那边去了。

    在校场边站着教官,手里拎着沙漏,也不言语,只朝白线的地面一指,一个个的都站到线的这边,红棋子一挥动,朝前跑去吧。

    马祥麟追上去跟他家媳妇说,“你跑慢点,只说跑两刻钟,又没说跑多快,急什么呀!跑下来就完了。”

    高桂英在边上提醒,“可不敢,别觉得没人看着!跑的时间一样,但每个人跑多少,是有人记着的。这是要以成绩给分的!人家跑二十圈许是五分,可咱要是跑十圈,估计两分都难给到。”

    马祥麟愣了一下,不是随便的跑吗?

    不是!得尽最大的努力。

    马祥麟低声咒骂了一声,也不管媳妇了,奔着前面就去。就见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一个挨着一个,不快不慢,谁也不掉队,就这么几乎是匀速的朝前跑着。他聪明的跟在身后,不超过,但却绝对不掉队。

    祖大弼呼哧呼哧的从后面追过来,速度还不慢的路过这一行,然后回头把大拇指朝下一竖,鄙夷的一下,继续呼哧呼哧的跑去了。

    卢象升不着急,还看孙传庭,“孙公,如何?”

    孙传庭指了指前面,“你快走你的,不用管我!”这个真不能着急,先撑下来再说。得多少分是次要的,这里失了,得从擅长的地方给补起来,这不是跟谁置气的事。

    行!卢象升跑走了。

    史可法有些犹豫,“孙公,我陪您。”

    不用!走你的吧!

    史可法虽是进士出身,可他家出身行伍的,再则,史可法比孙传庭年轻成十岁,体力上肯定要好的多!这会子陪着溜达也不可能!进了同一个班,就是同窗。这本身就是存在竞争的。

    走起!没那么多面子情,跑了。

    孙传庭挂在最后,没一会子工夫,被两个女将,反超了一圈了。

    高处的瞭望台上,刘大刀拿着千里眼,盯着校场。

    边上站着几个新报名来的先生:熊廷弼、孙承宗、戚金、袁可立、高迎祥、宋康年。

    这几个先生也是一人一个千里眼,细细的观察每个学生。

    孙承宗从落在最后的孙传庭身上挪开视线,心里怪不得劲的,一品大员,两榜进士,受这个罪,叫御史看见了,少不得得说一句有辱斯文的。

    这对孙传庭的自身心理的挑战是极大的,他的地位最尊崇,年龄最长,当然了,也习惯于把架子摆的最高。可成绩和表现若是在这些人里始终落在后面,他过不了他心理那一关是不行的!

    因此,这对孙传庭来说,是一种格外残酷的自我挑战。

    他就试探着跟刘大刀说,“老将军,个人擅长的不同,若是这般训下去,把锐气都给搓没了。哪有什么体面可讲?”

    刘大刀哼笑一声,“你也是宿将了,怎么说起这样外行的话来?战场上要什么体面?这里只论实力,不论体面!他的哪里弱,哪里强,皇上会看的见。用人嘛,扬长而避短。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叫他的长处更长,努力的补一补短板!谁又是诚心为难人不成!他若突破了心理障碍,前途依旧不可限量。打磨吧,人才都是熬出来的,急什么?”

    几个人就看见史可法等人路过孙传庭,将他抛在身后。所谓的阵营,在竞争中,其实已经变的模糊了!内部的竞争,让他们瞬间就抛弃了所谓的阵营。这一点,就不如新军。新军这一路上,并没有谁超越谁,一直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一致的步调,这是一种难得的默契。他们在同进同退。

    袁可立心里暗赞一声,心里倒是把对新军的那点不好的观感先押下去了。只看这个表现,这些人确实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他问身边的戚金,“老将军,您看呢?”

    “这些人这些年不都是捆绑在一起了,可经年过去了,只要站在一起,数人依旧如同一人。这样的粘合力,谁带的兵是这样的?”便是戚家军,也不行!

    熊廷弼就道:“新军训练,都是皇后娘娘一力促成的。”他说了几句公道话,“将一支拉起来的泥腿子,变成训练有素的将士,不管这些将士自身有多少缺点,只纪律严明这一点,我觉得,就值得称道了。”

    孙承宗挑眉,没言语。只看了这么些,这些旧军将领,对新军就有了改观,也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从瞭望台上往下走的时候,他轻轻拉了袁可立落在最后,“新军亮眼的是纪律,是制度……一样的制度和纪律之下,旧军要比新军更有优势!”

    袁可立摇头,“那可未必!泥腿子出身,干净的如同白纸,怎么训怎么对,他们见识短,更容易服从。可旧军就如同泼墨的水墨画,在上面修修改改,何其艰难?”他朝校场指了指,“就像是孙传庭。一样是学生,你说,像是李自成那样的好教呢?还是孙传庭那样的好教呢?”

    自然是李自成!

    “对喽!他见识浅,你教什么,他学什么,质疑的少。可孙传庭不是,他身上的东西已经固化,得叫他打破旧的,承纳新的,难难难!且本事不如他的,驯服不了他,也打不破他固有的坚守!所以,这些学生里,最难教的反而是孙传庭和史可法!像是祖大弼,不用太复杂。有个实力强的教官,打两顿就足够了!”

    可上哪找能拿住祖大弼的教官去?此人的实力非同一般呀!卢象升力大,可只胜在臂力上。要是刘大刀再年轻三十岁,那收拾祖大弼是不在话下的。

    刘大刀耳朵不背,听的见两人说话。他顿时就哈哈大笑,“还怕没人收拾的住祖大弼?放心,明儿教官就来!我还没见过能从那位教官手下走过三招的呢!”

    哦?还有这等猛将?

    那是!那个猛啊!

    第614章 明月清风(190)

    校场上跑的呼哧呼哧累成狗的祖大弼不知道明儿有人等着收拾他呢, 他是最开始占尽了优势,超越了那一排新军之后,那是相当得意。跟老子比体力, 老子会输?

    可是, 持续的奔跑,这玩意跟坐在马上长时间的骑马还是不一样的。没错, 骑马是需要极好的体力, 但是御马若是娴熟,其实没那么累。人不用一直一直的挺着。只要不是急行军,总也有工夫放松一下, 况且, 人不歇着,马也得歇着了!在马上放松起来, 真就是挂着睡一觉都行的。骑马除了御马的技巧,再就是得承受颠簸之苦。

    可奔跑跟颠簸是两回事!这会子跑开了,自己不是骑在马上的人,辛苦程度跟坐下的马是一样的。试问, 骑马而行,是马辛苦呢?还是人辛苦?是马消耗的体力大呢?还是人消耗的体力大。

    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跑的快的时候, 心里还得意!结果呢?越跑,越不成。呼吸跟不上了,双腿沉的迈不开了,速度是越来越慢。然后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声音不重,但是步调一致。打头的是李自成, 身后一个挨着一个。人和人间隔的距离,最多也就两尺, 一个展臂的距离而已。

    他们满头大汗,但是呼吸跟之前好似没有多大的不同。且从头到尾,谁都不看,一个挨着一个,保持着那样的速度。

    他瞧着这些人要追上了,鼓了好大的劲儿朝前跑了一段,结果人家没追他,还是那个德行。他回头看,速度慢下来了,想快点,结果不行!不大功夫,又是这种脚步声,这是又追上了。他噢噢噢的呼喊着给自己鼓劲,又冲了一段,然后慢下来了。可这些人就跟哈巴狗似得,怎么追着还不放了,眨眼又到跟前了。如此再三,他再也冲不动了,结果人家反超了他,走了!

    刚超过的时候,他还鼓着劲儿,奔着追了,可跑了百步不到,扑腾往前一趴,摔了个结实!狗娘养的,老子不跑了!老子上战场打仗,骑的是马,又不用老子跑。何苦受这个罪?谁家的主将会跟着大头兵一样跑呀?万一真在战场上陷入这种绝境,大不了战死便是!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叫老子跑?

    呵呵!老子不跑了!

    卢象升路过,说他:“祖将军,军有军规,不跑怕是得受罚!”且集体受罚!

    史可法路过了,看着教官在朝这边走,就低声道:“哪怕是走下来呢……要再被罚,在下就活不成了……”

    这是都怪自己害他们被罚吧!

    “啊——啊——啊——”

    满场子都是他的嚎叫声,浑身是土的爬起来,继续!

    这么会子工夫,新军又超过他了,这是甩下一圈了。

    狗日的,一个个的是要饭的时候被狗撵的多了,练出来的吧。

    他一边朝前跑着,一边嘴里嘀嘀咕咕骂骂咧咧,马祥麟跟着新军的步调有点难,这会子已经被甩下一截了,但也没追,他聪明的调整自己的步调,尽可能不紧不慢。这不随后就反超祖大弼了吗?

    一靠近,就听见这家伙嘀嘀咕咕,又是要饭的,又是狗撵的,他跟祖大弼并排,放慢点速度就道:“祖将军,禁声吧!”什么话都敢说,要饭的被狗撵,你咋不说太祖当年被狗撵了?!这货这张嘴呀,真叫人恨不能给缝起来了。

    说完了,他快两步,跑走了。

    祖大弼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前面不远处,跟老太太小碎步往前挪的孙传庭,他才不见外的问了一句:“干嘛不让说新军是被狗撵的要饭的……”

    话还没问完呢,孙传庭噗通一下,直接给坐地上了,不顾什么斯文不斯文,只抬头看着祖大弼,他很怀疑,这货若不把嘴闭上,他便是不会被新军给谋算死,也得被祖大弼给带累死。

    他特诚恳的跟祖大弼道:“说话损元气,最好是闭嘴。”哦!好的!祖大弼继续跑了,没管坐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孙传庭。

    两刻钟——从来都不知道两刻钟这么长。

    时间一到,校场的哨子就响了。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吹给谁的,可等看到新军那边不跑了,开始速度不快的慢慢走着的时候,他们懂了,这是时间到了。

    于是,跑到哪算哪,直接往地上一趟。

    累!太累!

    军中惩罚人的办法很多,打军棍,动鞭子,杖刑,捆绑在旗杆上曝晒雨淋,这都是惩罚人的方式。可现在他觉得,如今这种惩罚比打军棍动鞭子狠多了。

    这可还没完,哨声一声紧着一声,有人吆喝者:“起来!快!数三下不起来者,继续一刻钟。”

    蹭的一下,都起来了。

    “集合——”

    好的!集合在一起,干嘛呢?站着吧!

    怎么站?

    挺胸抬头站直了,然后一人头上放一个小木板,一本书大小,顶着吧。不许说话不许动!

    娘的!翻着眼皮朝上看看,这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疲惫、汗水,口渴,饥饿,两股战战,咚!谁的掉了?

    教官喊:“孙传庭,一次!”

    咦咦咦!这些教官都是年轻的脸,怎么认识孙传庭的?

    曹文诏低头看了看胸前绣着的编号,心里有数了!可这一动,咚的一声,头上的木板也掉了。

    “曹文诏,一次!”

    马世龙不由的扭头打量,又是一声咚。

    “马世龙,一次!”

    两个时辰呀,站着得一动不动。这根本就不可能!调整重心一下,稍微活动一下,咚咚咚声,自从一刻钟之后,就不绝于耳。可新军那边,却能始终纹丝不动。

    这些训练,他们曾经多多少少都有些耳闻。为什么会传到军中叫他们这些将领知道呢?肯定还是朝廷想叫他们以这样的法子训练将士。

    朝廷想就行吗?合理吗?听了就听了,听懂了,也明白意图,但那又怎么样?将在外,怎么带兵,怎么打仗,那是主将的事。

    皇上想如何就如何?皇上会带兵吗?

    你说娘娘会带兵?敢问,娘娘带过几天兵?他有多少经验?哪个沙场宿将,不比娘娘有经验。听一妇道人家之言来训练,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这办法是狠,但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认真的反思了一遍,依旧不觉得这是必要的!如果单从惩罚来说,这个法子是有效的。

    因为它比动辄打骂要仁慈和温和的多。

    两个时辰,怎么熬下来的不知道,反正反反复复的掉了不知道多少次木板之后,时间终于到了。等这个时候想迈开腿的时候,发现不成!腿都僵硬了。

    咚咚咚!倒下!躺平!歇歇!再不歇着会死的。

    他们是躺平了,那边新军并没有。一个搀扶着一个,往一边的草垛子上去了。然后一个躺下,一个帮着活动几下。

    “好长时间不站了,差点站不下来。”

    “不行了,体力跟早些年不能比了!”

    新军在草垛子那边凑做一堆,声音不时的传来。

    孔有德撇嘴,“他们倒成了讲究人了?”还怕衣服脏了是怎么的?

    他这么一说,前面的满桂就愣住了,肯定啊!现在一人一身土。本就汗湿了,再一沾土,衣服脏了呀!

    他就问说,“衣服脏了谁洗?”

    马世龙叹气,“不叫带人,里面没杂役……得自己洗。”

    完了!完了!得自己动手呀!

    满桂挣扎的爬起来,“都起吧,那几个走了……吃饭咋吃?你们知道?”

    不知道!然后跟着过去。

    先回寝室,寝室还乱着呢。但是置物架已经被扶起来了,有些木盆啥的也都被带走了,这显然是李自成等人回来拿了属于他们的东西,然后洗漱去了。

    院里就有洗漱的地方,那么大的热水池子,从里面舀水出来,先洗头,再冲身上。冲完之后,就着水把汗湿的衣裳洗了,之后去隔出来的火房去,这里温度高,衣服挂里面两个时辰就能烘干。把这个挂好,速度可以不用太快,叫身体缓一缓,头发和身上都能在里面烘干。慢慢的穿着衣服鞋袜,这头发就半干了。半干之后,这不得梳理吗?梳理好了,干的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出来,最外间有大桶子的水,根据不同的时节熬着不同的东西,补充体力的。今儿这水微微带着一些咸味,管着这里的老军士在这里盯着,一人一碗,喝了再走。这么一耽搁,从火房这个高温地方出来就不必猛的受外面的冷风了,防止作病。温度适应了,喝完了,可以走人了。

    回去把洗漱的东西放下,端着碗筷,伙房去吧。

    伙房有独立的,就在最后头的角落里,注意的话标识牌就看的见。

    里面一排的木桶,大块的红烧肉,码的整整齐齐的糟鱼,醋溜的白菜,酱烧的豆腐,冬瓜虾皮汤。白米一桶,白馒头一桶。

    管够!造吧!

    这是自打进来这里之后,唯一叫人觉得安慰的地方了!伙食是真好!

    因着皇上吃饭,那是粗粮顿顿有。这就导致了,从上到下,凡是衙门里开火的,就不敢不搭着粗粮吃。说实话,这伙食真比皇上吃的所耗要大!

    祖大弼把他的碗筷好容易洗刷干净了,跑来吃饭,饿狠了呀,“老子不要鱼,老子要吃肉!”

    鱼太麻烦了,有刺!

    结果这家伙干掉了五碗肉,十个馒头,灌了一碗汤,才把肚子给填饱了。

    吃饱了,时间过去大半天了。剩下的时间,干啥呀?

    寝室还没收拾呢?一个个的累的跟什么似得,被褥脏了的,也顾不上找谁的茬了,胡乱的往炕上一铺,叫老子歇歇!缓过来了,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这一晚上,相安无事。谁也没精力谁找的茬了,挨着枕头鼾声就震天。

    他们觉得,这来的第一天,杀威棒已经领教了,日子该好过了吧,可是谁知道正睡呢,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声响,好似有人说话呢。

    谁呢?

    先生来了吗?

    等等!这怎么听着是女声呀!嗯!是个女人说话呢。

    马祥麟翻身,还嘀咕了一句:“这娘们,体力真好!”这都起的来。

    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不是媳妇的声音呀!是那位高将军?不是!高将军的口音很重,昨儿听了一声,绝对不是那个声音。

    那哪个女人敢进这里?

    他蹭的一下睁开眼,然后坐起身来。边上的马守应的铺位已经没人了,起来之后,这铺位收拾的齐齐整整的。新军的人,一个都不见。

    他恍惚了一下,好似有人叫过他起床,他说起了起了,结果没能起来。

    应该是马守应叫过他的!

    他赶紧起来,探着头从开了一道儿的缝隙的窗户看出去,一身劲装,气势颇为不同的女将是谁?是那个红娘子吗?

    才这么想完,就看见高桂英和自家媳妇急匆匆的到了跟前,然后很恭敬的见礼。

    他隐隐约约的听见这‘女将’说,“免礼吧!高将军我是熟悉的,张将军却是初次见面。秦将军每次回京述职,都是自己前来。我说很该带着张将军来京的,但却也知道,秦将军不在,张将军身兼重任,不得轻离……”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叫马祥麟激灵了一下,这是皇后吧。

    他不确定,站在炕上往出看,结果看到好几位先生,恭敬的站在这女子身后。别的不认识,刘大刀这是昨儿才见了的。这个站位,这要不是皇后才见鬼了!

    怎么办?赶紧的吧。

    他昨晚没脱衣服,下来穿了靴子就要往出跑。都跑到门口了,想了想,还是先推靠着门边最近的史可法,“起来——起来——都起来——是皇后娘娘来了吧!”

    刘侨蹭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穿鞋,顺手理头发,含了一口水漱口吐掉,在门口的架子上抓了他自己的湿毛巾,抹了一把脸直接拉开门就出去了。

    他听见刘侨喊了一声:“娘娘。”

    还真是的!

    然后这位娘娘问说:“还都没起吗?”

    是!

    “别啊!我起了呀!”马祥麟赶紧窜出来,扬着笑脸就见礼。

    林雨桐看看那鸡窝似得发型,再看看张凤仪杀鸡抹脖子的表情,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谁了,“起吧!先站在边上。”

    然后马祥麟果然站边上去了,林雨桐一步一步朝寝室去,顺手从陈恩手里拿了喇叭站在窗口不远喊:“什么时辰了?不起吗?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见不到你们,那我就进去了。计时,开始!”

    里面的人瞬间暴躁了,哪个娘们在这里咆哮?

    孔有德坐起来开窗,想看看是谁。

    窗户才一开,祖大弼抓了头下的枕头,眼睛都不睁,拉着枕头直接砸了出去,“打搅老子睡觉?滚!”

    林雨桐抬手接了枕头,顺着窗户再给砸进去,先砸在孔有德的脸上,然后蹦到祖大弼的身上。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了,寝室的门砰的一下就被踹开了。

    都醒了,半迷瞪的朝门口看,谁呀?

    有见皇后见的多的,比如孙传庭。有几乎没见过皇后的,比如尚可喜和孔有德,包括史可法等人。

    可别管这人是谁吧,这都是个女人呀!

    一个个的赶紧先把被子往身上拉,躺着不敢动弹。这女人也没有要看他们的意思,进来随意的一扫,就奔着祖大弼去了。

    祖大弼还没回过神来呢,后领子就被揪住了,然后一拉扯,祖大寿一把被人家从炕上给拎下去了,领子被揪着,人直接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肉盾落地的声音。

    然后祖大弼‘哎哟’了一声,这是疼了吧?

    肯定疼呀!

    就见祖大弼想转着方向看清这人是谁,可转来转去,他被人都拎的死死的。正面朝下,后脑勺朝上,他翻不过来。然后粗壮的身体就这么拖在地上,肚皮贴着地,蹭着地面被人就这么拖拉着往出走。

    他试图挣扎来着,光脚在地上扒拉着几次想翻身,可就是翻不过来。他甚至伸手拉了屋里那粗重的榆木桌子腿,试图阻止这人。

    可是无奈,拉着桌子腿也不行,这人脚步不急不徐的,拉着他连带的桌子一起挪动。到了门口了,祖大弼可算逮住机会了,扒着门框子死活不撒手。从这人脚上的靴子可以判断,这是个女人!

    母夜叉!

    “哪里来的野娘们,放开老子!”他的手腾出来扒着门框,被拉扯的桌子就在脚边,他想借着外物的力道翻身,越发的挣扎。

    挣扎就挣扎,嘴上还敢叫嚣?

    野娘们?老子?

    林雨桐的左手搭出来,拎着这家伙的肩膀,过肩摔不行,门框子这里挡着,不是心疼门框子上面会撞了祖大弼。关键是怕这小子那体格这力道,再把门给撞坏了。因此,抓着肩膀,平着往出摔!

    蹭的一声,嗖的一下给扔出去了,又是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外面的地面上,摔的这家伙几息没能起来。

    没见过皇后真正动武的,都愣住了。

    我的娘啊!祖大弼是什么体格呀!这家伙跟个黑塔似得,结果皇后拎了能抡着玩?

    马祥麟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祖大弼能抵得上自己俩!皇后单手能把自己给抡飞了。

    林雨桐没看别人,就看打算翻起来的祖大弼。据说此人的勇武可跟鳌拜相比,两人大战一场,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此等猛将,不好收服。但收服了,确实又好用!

    收服这种人,没别的更高明的招数,就是打!打的这小子怕了,服了,这就足够了!

    所以,收拾到这种程度,那是远远不够的!

    第615章 明月清风(191)

    祖大弼是真被扔懵了, 自打出道以来,从未曾遇到这样的对手!

    大辱!奇耻大辱!

    蹭的一下翻过身来,才要张嘴, 就对上一张美人脸。美人脸不美人脸的, 老子此刻没时间欣赏。这娘们太野,他腾的一下鲤鱼打挺的站起身来, 浑身戒备。

    昨儿被罚, 那俩女将没被拉下,他就已经很惊讶了!结果呢,今儿来一更猛的!

    谁呀?

    他上下打量, 才要张嘴, 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祖大弼,这是……”想提醒祖大弼的是孙承宗!可他的话没说完, 林雨桐就拦住了对方的话头,抢过话就道:“这是不服气呀?”

    孙承宗只得闭嘴,里里外外,再没人敢多嘴挑破。就盼着祖大弼这二货, 能机灵一回,可不敢满嘴喷粪。

    祖大弼上下打量林雨桐, 满眼狐疑:“你是谁?”能来这里,绝不是无名之辈。咱得把盘子给摸清了呀!

    林雨桐就笑,“教官!怎么?不服?”

    教官?“有女教官?”

    “有女学员,就有女教官, 怎么?你有意见?”

    祖大弼点头,算是合情合理。他冷哼一下, “小娘们还算又几把子力气。你姓甚名谁,爷爷不打无名之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雨桐就道, “林三娘。怎么?祖将军这是要给我一点教训了?”

    “偷袭而已,老子没防备!要不然,就凭你,就想把老子……”

    ‘子’字才落下,一只手就伸过来,他抬手一挡,结果手腕被拿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过肩摔,砰的一声,又砸地上了。

    “老子?”林雨桐轻笑一声,“不管你是想充老子,还是习惯自称老子……你都得给我记住,在这里,管好你的嘴,规范你的言语!对先生,对同窗,哪怕是对伙房的伙夫,都得一视同仁。再敢嘴里不干不净,你给我等着。”说着,就看翻过身来,没能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的祖大弼,“起来!躺着干什么?”

    祖大弼浑身的肉钝疼钝疼的,再这么摔一下,老子真起不来了!这可就把人给丢大了!

    行吧!行吧!能当教官的野娘们,到底是有几把刷子,老子这是撞人家手里了,被拉来立威的。

    起来就起来,又不会掉块肉!

    他忍着蹭的一下起来了!

    林雨桐指了指站着的一排,他脑袋前牵着,一脸的不服不忿,但到底是站过去了。

    新军哪些眼里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刘侨面无表情,马祥麟看他的眼神,感觉他像个智障。

    懒的搭理新军这些泥腿子,刘侨这种皇上的近臣,咱也惹不得。至于马祥麟这个小白脸,哼!给老子逮住机会,有你好受的!老子收拾不了这个野娘们,还收拾不了你?

    他站在这一排的末尾,然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一脸不服气的看这个自称是林三娘的人:“教官就能随便惩戒人吗?只老……只我没起来吗?里面那么些呢?你怎么不收拾他们?”

    耳朵被驴毛塞住了?我给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叫起床,现在时间还不到:“而收拾你,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么了?骂人?你也没告诉我骂人得挨收拾呀!所以,你这就是不公平。

    “还挺会狡辩呀!”林雨桐就看他,“扔枕头的是你吧!”

    啊?

    “啊什么啊?”林雨桐冷哼一声,“昨儿为什么被罚的,又是为什么连累的所有人受罚的,忘了?”

    就因为乱扔东西?

    “不仅乱扔东西,你还屡教不改,一犯再犯。”

    这哔了狗的学堂,想收拾人随时就有借口!行!你有理,咱认了。

    林雨桐还以为这人要哔哔几句呢,结果识时务的缩了。她回身等着,等着看看里面这些,还能磨蹭到啥时候。

    里面的刚才只顾看热闹呢,忘了他们的时间只有一盏茶。

    这要是迟了会怎么办?也被这么摔着玩?咱可没有祖大弼那体格扛呀,这叫这么摔一下,得付出两根肋骨的代价吧!于是,可利索了!昨晚都没脱,袜子啥的就算了,不穿了!光脚往靴子里一塞,先出去再说。

    哎呀呀!这可太精彩了。

    毛躁的头发,凌乱的胡子,半敞着的衣裳,裤子的腰带松松垮垮,想调整吧,结果昨晚给拧成了死疙瘩。

    林雨桐就看着他们一个个出来的时候,窜上凳子,然后上了挡在门口的桌子,再从桌子上跳下来,然后奔出来了。

    她:“……”伸手把桌子挪开,是不是手就保不住了呀!

    行!一个个的,老爷兵当惯了的,这种小事怎么会在意?

    晚出来的,不能跟祖大弼站一排了,这边站满了,只能跟两个女将站在一排。

    女将今儿收拾的很利索,头大打成辫子,再将辫子判起来固定死了,用头巾包好,很是利落。新军那边差不多都会挽发,那是用发带一层一层密密匝匝的缠好的,要是训练不是太狼狈,这种发型,三天都不会太乱。早起把头发抿一抿就得了!

    他们拾掇的很利索,站在那里衣着齐整,很有几分样子。跟这边一比,这就没法看。

    孙传庭学乖呢,立马拱手道:“……学生等不知几时起,换了环境,少了人叫醒,竟是一时没起的来。”

    很会说话吧!这是说李自成等人起了,为啥没叫他们呀?!

    祖大弼立马附和:“就是!”

    马祥麟忙道:“我作证……叫了的!马守应马兄叫过……”

    “这里没有兄弟,只有同窗和袍泽。入门来,不分官职高低,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便是学生。他们就是你的同窗,你的袍泽,直呼姓名即可!”

    啊?哦!马祥麟改的特别快,“学生作证,马守应叫过早起。”

    林雨桐看孙传庭,指了指门口那个教官,“这里是军事学堂,这里的学生军轮流值岗,全天的任何时辰,都有人是醒着的。换班交接的点,就是他们吹哨的时间!全学堂统一作息,每个院子都有吹哨人!这是规矩。他不敢不按时吹哨!”

    孙传庭是真不知道,也真没听到哨子声和别人起床的声音。

    林雨桐没为难,“不过第一天,什么规矩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这听起来还算是公道!

    林雨桐就站在院子里,“看看你们的仪容,去收拾吧!尤其是头发怎么料理,得学会了。”

    本来该剃掉的,但是,不敢说这个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理念既然都坚持,那就留着吧!只是得学会梳头发了。

    不会没关系,有人教你们!

    结对子辅导嘛!

    林雨桐挨个的点,“张献忠教孙传庭尚可喜,李自成教卢象升马世龙,马守应教曹文昭孔有德,王自用教满桂祖大弼,王嘉胤教史可法马祥麟。”

    两名女将不用管,刘侨自来也不乱,学的七七八八了。郑芝龙也很齐整,应该是海上漂的缘故,他有他的法子,只要不乱就行。哈鲁那一根小辫子,半月不管都没事,他最利索。

    然后排排坐,今天的一天,从学梳头开始。

    一个个的先进去,可算是想起把挡着门的桌子挪开了,然后带着梳子出来,搬了几把凳子。

    王自用笑眯眯请满桂坐下,然后接了他的梳子,跟边上的祖大弼道:“祖将军看着,这个容易,一学就会。”会个锤子!满桂那一头毛,昨儿洗澡完就没梳开,一坨一坨的他懒的梳了,随便的团成一团,用发带缠着。这会子发带没掉,就已然是万幸了。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梳?

    怎么梳?硬梳!

    梳子插进头发里,往下……往下……再往下……梳不动呢?没事!这是用的劲儿小,劲儿大了,自然就通了。

    满桂嘴角抽抽,看着对面张献忠给孙传庭梳头,好家伙,拿梳子的架势,像是在拿锄头。咚咚咚的,恨不能喊号子,跟夯地基似得。孙大人半闭着眼睛,手放在膝盖上,一会子一蜷手指,可见其感受如何。

    嘶嘶嘶的疼的不行了,落了一地的头发,梳理顺了,绑起来了。

    王自用扭脸看祖大弼,“您看会了吗?我梳还是您梳?”

    祖大弼抬手扒拉头发,往下一坐,你梳!有本事你给老子薅光!

    薅光那是不至于的,只是手法就这样!

    祖大弼咬牙忍着,这货哐哧哐哧的梳,都不知道用手把发根的地方护一护。行!你给老子等着!

    头发梳好了,问学会了吗?会了!

    那就行!明儿最好出来的时候利索点!所以,再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去洗漱吧。

    新军是洗漱过的,但是晨练完了,还得简单的再去梳洗一次。也就俩女将,在这里站着。她俩忍着笑,赶紧把一地的头发给清扫了清扫。

    那边一串一串,拿着盆子洗漱去了。

    洗漱完了会干啥?谁也不知道!

    但是祖大弼一洗,隔壁都抬不起来了。怎么办?不想动,老子想歇着。那娘们叫咋干啥咱干啥?想什么美事呢?

    而且,老子是真疼真困了。他一边擦洗着,一边摸着下巴,狗日的能怎么整治一下王自用,顺便叫老子歇歇呢?

    这孙子昨儿就坑了自己一下,没顾上教训他呢,今早又给老子来了一下!不讨回来,谁还把老子放在眼里。

    不就是规矩严格吗?既然严格,谁坏规矩,谁他娘的得受罚,对吧?

    那要是坏规矩的是新军呢?

    他拎着盆子,手里拎着舀水的水瓢,堵住最便利的打水的地方。他看见王自用洗脸了,但他们有习惯,洗脸水倒了之后,会用水瓢舀水出来,把脸盆的底下再给冲一下的。

    果然,王自用拎着盆子急匆匆的过来了,他把水瓢递过去,王自用就戒备上了。果然,这家伙虚晃一下,没实心给。

    王自用朝后一推,迟到真会被罚的,不想被罚就得按时都出去。所以,想找茬,这个机会不成!

    他退的特别利索,祖大弼一下给愣住了。

    那边李自成催了,“快!时间到了!”

    王自用转身就要跑,结果祖大弼一把给揪住了,直接吧王自用往水池里扔!王自用多灵活呀,反手拉了对方的腰带,连带着祖大弼一起,噗通一声,两人同时落水进大水池了!

    这些就发生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就一眨眼的工夫,两人落水了。

    孙传庭都快气死了,迟到会被罚跑多少呢?

    李自成翻身回来,一把拉了王自用,“快!马上迟到了。”

    王自用湿漉漉的往出跑,边跑还边喊,“赶紧的……”

    湿了没事,只要按时出去就行,对吧!

    卢象升拉了祖大弼上来,“快!”

    拉了起来,卢象升爷跟着大家一起窜出了。祖大弼咬牙切齿,这么出去会冻死的!这狗日的王自用,属泥鳅的,这都能把老子拉进去!他便骂着便往出走,可走了一半了,不对!裤腰带呢?!掉了吧!

    出去是不难,可我拎着裤子出去吗?要都是男人,老子就出去了!可他娘的有三个老娘们,老子怎么出去呀?丢不起这个人!

    姥姥!老子今儿还就不出去了!他往火房去,那里暖和!烘干了身上的衣裳,还能躺在长椅上舒坦的睡一觉。

    裤腰带没了,这赖谁呢?

    林雨桐就看着一串串的跑出来,然后拿着水盆都放屋里去了。不见祖大弼,但是孔有德却拿了两个盆冲进寝室了。转瞬,站了两排。

    王自用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在滴水,却站的笔挺笔挺的。

    林雨桐皱眉,“怎么回事?”

    “回教官的话,不慎落水,幸而未曾迟到。”

    林雨桐点头,只要不迟到,就行!她左右看看,就少了祖大弼。

    这是迟到了呀!

    “迟到一盏茶,罚站两盏茶。不着急,慢慢等着吧。”

    可祖大弼在暖和的地方睡的鼾声震天,在院子里都能若有若无的听见。

    这边站的脚发麻,还有个湿漉漉的在深秋里站着呢,祖大弼却在火房里睡觉。

    林雨桐站在寝室的门口一瞧,一个盆里放着一条湿漉漉的腰带。她叫刘大刀进去瞧瞧,结果盆是祖大弼的盆,腰带是祖大寿的腰带,这都是带着标记的。

    得!新军就是坑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坑的!必是祖大弼这憨子,先出手了!然后趁乱,有人抽了他的腰带,拿走了他的盆。当时太乱,孔有德会说,替袍泽拿的,没注意是谁的盆。这合理吗?合理!

    这次,是谁坑了谁呢?像是孙传庭这样的,叫这么站着,他恨不能咬死祖大弼。还有王自用,冷飕飕的这么站着,难道舒服?

    看来,只分新旧军是不成的,这分明就是一池子水浑了呀!

    挺好挺好!挺叫人惊喜的发展。

    不过就是祖大弼这个二货,估计是被人恨的够呛。

    是的!孙传庭这会子都忍不住想,皇后之前怎么不打死祖大弼这货呢!

    第616章 明月清风(192)

    祖大弼是饿醒的。

    昨儿就是在家吃了一顿早饭, 晌午饭迟了,被罚完才给吃的。然后晚饭应该是有的,但都累了, 直接给睡了, 一觉起来还没顾得上吃饭呢。

    这一觉睡的,还怪舒服的, 伸个懒腰, 听着炉子里噼里啪啦的火声,好生舒坦他!衣服早干了,裤腰……裤腰……这玩意咋弄?

    想找找谁昨儿洗了晾在这里的衣服用用也行呀!

    可惜, 衣服不在!也没见谁收, 怎么就不在了呢?他却不知道,这火房是有专人打理的!随时保证得有热水, 里面的污糟不得随时洒扫吗?那火升起来不添柴试试?但人家就是添柴,也只是添柴添炭,轻手轻脚,不打搅你们。像是那衣服, 一直挂在里面好看呀?还是方便呀?那进进出出的,不挂碍吗?

    只要干了, 人家就给一股脑的收了!也不会乱放,就在食堂门口的大筐子里呢,衣服上都是记号,谁的就是谁的, 连袜子上都有,也不怕错了。浴室的门口放着个大筐子, 里面就是放这么来的衣物的。需要换的时候,进去的时候直接从里面拿干的, 如此往复也行。要是不需要换,收柜子里也行,就那么放着也行。

    人家早起就打扫了火房,一晚上衣服早干了,新的一天里面必须清扫利落了。

    然后祖大弼是不可能找到昨天晾着的东西的。

    那这怎么办呢?老子在里面呆一天吗?他竖着耳朵听,外面除了风声,啥声音都没有。也没人来叫自己,这是啥意思呢?

    抓着裤子,想了想,把头上的绑带给拆下来了,这玩意长呀!好歹裤子不掉就行!这会子出去,再被摔两下都认了,反正老子不能挨饿。

    是的!林雨桐没叫人去喊祖大弼,要睡是吗?睡吧!你睡着,别人站着,这滋味可美了。我看你能饿着肚子到几时?

    早饭的时间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伙房已经在准备午饭了。应该是有酱肉还是什么,这会子的味儿飘出来,若有若无的。然后你听,咕噜噜,一个比一个的肚子叫的响亮。一个个的盯着浴室的方向,眼睛都喷火了,这狗日的祖大弼,什么时候才出来?

    先生们都坐着呢没错,可皇后没坐呀!他们在罚站,皇后也就这么一直没坐。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后能随意的走动两步,但是他们不能。

    这么长时间了,皇后走的不疾不徐的。谁都知道皇后其实挺忙的,看折子批折子,见内阁军机,这都不是秘密。而今,啥事也没干,就在这里站着等祖大弼了!

    关键是祖大弼这二货,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谁!

    娘的!祖大寿那是沾上毛就是猴儿的人,圆滑又世故,要知道他弟弟提拔起来就是这么干的,他估计宁肯打断了祖大弼的腿搁在家里养着,也不敢放这样的人出门。

    滋啦啦!这是厨下用热油泼什么菜的声音吧,肯定放花椒了,这个味儿多冲啊,一阵风刮来,鼻尖都是这个味道。

    饿了!真饿了!哈鲁咽了口水,自己不扛饿,一饿手就爱抖。他觉得他真扛不住了!

    就在他都要开口叫娘娘的时候,浴室的门腾的一下打开了。

    祖大弼披头散发的出来了!

    完了,迟到是一层错,仪容不整是二层错。今儿啥也别干,就这么傻傻的得站一天呗。

    可祖大弼也不像是要认错,他是‘恶人’先告状,敦敦敦的走来,不等娘娘开口,他先质问:“教官才说,同窗袍泽要这样那样的……那要是有人要刻意针对我,学堂管不管?”

    管呀!谁恶意针对你?你说!

    祖大弼指着被冻成狗的王自用,“除了他,没别人!当时他拉了我的腰带,把我扔进水里的。”

    他好好的拉你的腰带,又为什么要拉你的腰带?

    这货也豁得出去,“因为我先为难他!我把他扔进水里的!我先扔他,我犯错在先,我可以认罚。但是,藏匿我的腰带,害大家一起被罚,这个锅我可不背。”

    王自用白眼一翻,没言语!你是猪脑子呀,当时那种情况,我从池子里出去,就晚了一步,且特别引人注意,都看我这个湿漉漉的人呢,我能拿着你的腰带吗?

    他不辩解!是非如何,娘娘自知。

    林雨桐指了指寝室,说祖大弼,“去看看你的腰带在哪?”

    祖大弼敦敦敦的重重的踩着地面,又去了!然后端着他自己的盆出来了,盆里可不正是他的腰带。

    他一出来就吼了一嗓子,“王自用,你还有什么话说?”肯定是你抓我的腰带的时候顺手解开了,然后捞起来藏在我的盆里给带出去的。

    王自用又一个白眼,站在那里始终不动。

    林雨桐轻笑一声,看祖大弼,“王自用抓你的腰带,很可能你的腰带是在那个时候松的,然后就飘在水池里了……”

    是的!有这种可能的。

    “然后有人趁人不备,给捞出来了。这个人是谁,是自己站出来呢,还是我把你点出来?”

    祖大弼愣了一下,不是王自用吗?

    孔有德站出来,“教官,我就是看到有盆倒扣在水池了,帮着捞出来端出来了,当时没注意!不知道那是谁的盆,更不知道盆里有腰带。”

    祖大弼瞪大了眼睛,这王八蛋名不见经传的,怎么那么阴呢?

    才要说话,就见这位教官转过去,站在孔有德面前。他心里一乐,摔啊!摔死这孙子!

    可人家并没有摔,而是道:“你一个人拿着两个盆出来,这么显眼的事……谁看不见?可一个随时能注意对方动静,且果断出手不留痕迹的人,怎么可能把这么显眼的事跟他扯上关系?”林雨桐看了孔有德一眼,“你……没这样的心眼。”说着,她就看向边上,一直面无异色的尚可喜,“你倒是好能耐!心里藏得,决断下得,身手了得……干的不错!”

    尚可喜眉头微微一皱,他不认识皇后。但是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马祥麟喊皇后来了。那这必然是皇后。

    皇后没查,却一言而定!

    对吗?

    对!皇后的眼睛是真利!当时腰带和盆是他捞上来的,顺手塞给孔有德的也是他。他可以辩解,但对上皇后的眼睛,他识时务的没有辩解。而是立正道:“谢教官夸奖。”

    一个个的若有若无的都瞟这家伙,咬人的狗果然不叫呀!

    新军看他,旧军也看他!

    内部出现争执互相陷害,这才是最要命的。

    林雨桐没再看他,而是道:“祖大弼心存不良在先,可对?”

    对!祖大弼不否认这一点。

    “尚可喜逮住机会暗算在后,可对?”

    对!尚可喜不敢辩驳。

    “关禁闭!”

    然后给关禁闭了!小小的房间,只一扇小小的窗户。倒是不饿着他,按点给送饭进来。下半晌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那个教官去哪了,祖大弼也不知道!但是呢,还是会有别的教官来,来干嘛呢?把他的铺盖衣服都送来,教他整理内务。

    这几天,在禁闭室的学这个,不在禁闭室的也在学这个。

    示范一遍一遍再一遍,还把内务规范以书面的形式下达到他手里。就三天,不仅得把内务给学会了,还得把这个内务规范给背过了。

    一天天的,屁股大的地方,除了小教官一板一眼的给教内务一刻钟,再无一人搭理他。没人说话,没人搭理,重复反对的内务整理,还有枯燥无味的背诵。

    差点没把祖大弼给逼疯了。

    第一天,还好点!从第二天起,先是试图跟关在隔壁的尚可喜沟通,他骂尚可喜,怎么难听怎么骂,有个人骂一骂,也不寂寞呀!可尚可喜这种人,那肚子里有啥东西,脸上是不露的。你骂吧,他那边是一声都不吭。祖大弼连尚可喜放屁的声音都听的见,可对方就是不回嘴,这种东西,你说怎么办?

    第三天条例背的磕磕巴巴,内务一塌糊涂。实在是摆弄不了,他开始叫喊:“教官呢?叫那个野娘们教官再来!把老子当沙袋摔也行,可别把老子总关在这里呀!”

    这几天下雨,训练不成!刚好学内务。林雨桐这才把他们给关了紧闭了!不到三天,祖大弼就受不了!受不了也得受,“告诉他,不达标,就继续关着。什么时候达标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此人的用法,就是阵前冲锋陷阵的。别的东西,他不成!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起尚可喜,“此人确实不一般。”

    这话说的,一般人能在归降了大清之后,得了异性藩王的封号!堂堂的平南王,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孔有德虽然被封为定南王,但他死的早呀!战场上虽然刀枪无眼,也许存在偶尔。但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的,都不是偶然的。

    你说尚可喜的心性不如孔有德厚道,这话也没错。

    四爷就说,“你是担心叫这两人承担分化毛文龙部这个事会出变故……”因为孔有德不如尚可喜!身份上,身为嗣孙的尚可喜本就占据优势,心智要是比孔有德更高一筹,那将来,孔有德只有被利用的份。哪里能独立的立起来?若立不起来,就达不到咱们想要的效果。是这个意思吧?

    林雨桐点头,是!就是这个意思!近距离接触,其实是真的很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有时候,能力很重要,可有时候,心性才是主导。她担心,尚可喜的心性会坏了事。

    四爷摇头,“心性这个东西,看你怎么去用了!其实,这考验的也是咱们用人的工夫。”

    林雨桐转脸然后撇嘴,你家先人当初用尚可喜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呢,最后还不是反了。

    四爷:“……”那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腹诽我!

    第617章 明月清风(193)

    趁着下雨的工夫, 叫他们先把规矩熟悉起来。课是没有上的,就是内务整理!

    也不是说一定得跟豆腐块似得,但至少得是规整的。

    这些东西, 肯定无人理解。新军最开始是什么也不懂, 教了一就学一,叫干嘛就干嘛, 确实是好带的。

    可叫已然成名的将领, 一遍两遍的去叠被子,告诉他洗漱的用品必须这么摆放,他心里能服气吗?

    满桂每天都在暴躁的边缘徘徊。放个碗筷, 说了他三天!第一天是因为筷子是东西横着, 但规定是南北放才行。这他娘的不管怎么放,我放在我自己的碗上, 碍着谁了?

    行!规定是吧,老子改过来了。

    第二天呢,还是碗筷,又说放偏了, 跟马世龙的碗筷距离太近,别人的间距几乎都相等, 只有你的偏离的位置,还是不合格!

    这不是折腾人吗?我每次放碗,还得对齐是吧!

    教官点了点置物架,“这不是新的, 你看一下,本身就有磨损的痕迹, 再加上为了齐整,哪怕都是黑漆, 但是放置碗的地方是不是比别处更亮一些。这是刻意点上去的,就是为了叫大家放的时候好齐整的。只多看一眼,准确的放置,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他几次想反驳,但鉴于娘娘那身手,他还是忍了!自己不是祖大弼那二货,他被揍一顿两顿的,完全不往心里去。面子是个嘛,他在乎吗?可他不在乎,自己在乎呀!一军之将,下面的部属那么些,这样的事传出去,自己有何威严?

    行!我忍!把碗筷摆好了。

    第三天,这下可对了吧!结果又被说了,“碗没刷干净,您看碗外面,一层油!拿着不滑手吗?”

    好气呀!我自己的碗,我乐意把那油留着,成吗?这么讲究干嘛!我们是要去打仗的,打仗的懂吗?到了要命的时候,啥不吃呀?马尿都喝!讲干净?他娘的,都要是那么爱干净,还打什么仗啊!

    他的拳头攥起来,下一刻就要砸对方的脑门上。

    孙传庭一把拉住了,“满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么要求,是对的!”可别冲动呀!要不然,雨停了,咱还得受罚!所以,忍耐!忍耐!再忍耐!

    自己能忍受这琐碎,但绝对不能忍受一跑一站一整天。所以,看住这些动不动要挥拳头的,这便是自救了。

    满桂还要上前,这小教官笑了一下,“打人需谨慎,尤其是打教官。”说完,小年轻转身走了,都到门口了,才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了!明儿正式入学,可能皇上会过来上第一节 文课。下午校场上,总教官来上武课!诸位,自求多福吧!”

    皇上真要来上课呀?不是挂名就完了!

    这个消息震的诸人都愣住了,然后赶紧的,得准备的吧。

    皇上会讲什么呢?对几个战区有阐述还是其他?会叫他们回答问题吗?到现在没课本,这是啥意思呀?上课去都要带什么东西,这找谁咨询呢?

    没有答案。

    但却都消停的很,晚饭吃了,早早休息,早早起床,内务整理好,个人收拾好,吃了早饭,碗筷摆放好,以最快的速度,到最前面的课堂上课。

    课堂不小,一人一个小案几,谁跟谁的距离都不近。桌上除了纸笔,也没别的。而且,这个笔不是毛笔,像是女人的眉笔又似乎有些不同。

    谁都没主动动那个东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史可法问孙传庭,“要站在门口迎驾吗?”

    没安排!最好一步都别多走。好的!那就等着吧。

    当当当——

    挂着的铃铛被敲响了,这就意味着上课时间到了。

    才坐好了,外面走来一串的人。除了打头的皇上,后面还跟着数位先生。

    他们蹭的一下站起来,才要下跪,四爷就道:“免了!在课堂上,只有师生之礼!”

    于是,起身拱手,这便是全了礼。

    跟来的先生,都走到最后,坐在最后一大排长椅上去了。

    什么意思?皇上讲课来还带这么多人吗?

    “坐吧!”四爷也坐在了最前面,打眼一扫,空着两个位子,“禁闭室里的都先放出来吧!上完课继续。”

    是!

    外面有人去请了,然后尚可喜和祖大弼就被从里面带出来了。可算是出来了,祖大弼恨不能大笑三声,问说:“去哪?”

    跟上!

    跟上就跟上,然后就跟上了,被带到了课堂。

    祖大弼没见过四爷,尚可喜当然也没有!在坐的人里,马祥麟、张凤仪、史可法、马世龙,孔有德,都没见过四爷。不过是没关禁闭的这些人知道,来的这个就是皇上。此时心里还砰砰跳呢,心说,这个青年就是那位传说上的帝王呀!脸上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呢,心态且不稳当呢。

    四爷啥也没说,就坐在上面,等着人到齐。

    然后又是俩没见过皇上,且不知道皇上要来的人,被这么进来了。

    进来就是拜见先生,尚可喜的动作尚属规范,没带出别的情绪来,但是祖大弼可不是!草草的拱手,然后没用眼风多瞧四爷一眼,就直接坐到他的位置上去了。

    这个作死的样子,看的后面的熊廷弼等人恨不能一把掐死他。

    都坐好了,四爷就道,“那就上课!今儿是入学以来的第一课,讲点什么呢?这样,你们都是来自军中,军中最关注什么,议论和争执最大的是什么,咱今儿就讲什么。畅所欲言!课堂上嘛,言不论罪。”

    这话平铺直叙,可意思却丰富了!这分明就是要探军中个人的老底子。那么这个话怎么说,就得有点技巧!上面坐着的是皇上,再说是先生,咱也得知道,那是皇上。课堂上,是不论罪,但课堂外的很多东西必然跟课堂是相关的,因此,真不是可以信口开河的。

    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考虑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在思量,话怎么说才算是言之有物!在皇上面前要说,就得说到点子上,有时候问题摊开,可能更好解决。

    因此,这么一问,课堂上反而安静了起来,谁都没先开口。

    祖大弼可不管那一套,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说!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开口就道,“先生,我是出身辽东军的!辽东军最想知道的就是,什么时候收复失地!守守守,他娘……”他想骂他娘的,但想想教官说的规范言行的话,他硬生生的顿住了,“谁能知道守到什么是个头儿?”

    “哦?辽东战意盎然?”

    那是!打他娘的,怕个甚!

    四爷抬手叫祖大弼坐下,问说,“下面将士讨论这个的时候,主将是怎么说的?你觉得朝廷为什么只守不打?”

    主将说啥?当然是一切听上面的,上面没这个意思就打不成。至于朝廷为什么不打,我怎么知道!反正那么多粮食养着那么多人,就是不打,看的可不着急?

    四爷就问祖大弼,“可读过兵书?”

    读是懒的读的,但是听还是听过的。

    “那你可听过‘战之四祸’?”四爷这么问。

    祖大弼摇头,没听过。

    四爷就看孙传庭,“那请孙传庭告诉你,什么是战之四祸。”

    孙传庭起身,“举兵之日境内贫,此为一祸;战而不胜,此为二祸;胜则多死,此为三祸;得地而国败,此为四祸。”

    四爷的手朝下压了压,叫孙传庭坐下,这才看向祖大弼,“这意思是,战之祸有四,其一,越打越穷。其二,无必胜把握。其三,险胜且死伤大。其四,占了地却伤了自身的元气。这是管仲的话!拿这去衡量辽东的情势,你觉得朝廷能打吗?天灾不断,百姓艰难,朝廷就那么些银钱,要么,用在赈灾上,要么用在打仗上。不打,边关暂可安,灾民得以安置。打,边关乱,灾民不能安置也是乱。一边是两安,一边是两乱,朝廷能怎么选?便是打了,此战有胜算吗?没有!你们自己也很清楚,并无必胜把握。便是仗着火炮,依仗着关隘,能胜,也是险胜。这般之下,岂有不损朝廷元气的道理?条条都犯了战之大忌,这就是朝廷不打的原因。”

    说着,四爷就看在做的这些将领,“但祖大弼提的这个事,也暴露了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呢?那就是将领对将士,并没有把朝廷的意图传达到位!将士心存不解,无人解答!将士是什么?是人!是一个军队的基础!战,需得鼓舞其士气。不战,安抚其情绪。如此,才能真正的做到上下一心,军令通达。”说着,就看祖大弼,“回头,你该给令兄写一封家书,告诉他要尊重将士,引导将士的重要性。若不然,你这节课就算是白上了。今儿,你的作业没别的,就是一封家书。写好了,叫专人给你送回去。”

    祖大弼:“……”这个小白脸,竟然还指挥起一方守将怎么治军了!

    四爷又问他,“读《三国》吗?”

    没耐心读,但却听过说书的讲过。

    四爷点头,“你第一个月的任务就是去读三国,把三国细细的读一遍,再说其他!要不然,你还怎么回辽东打仗。你都不读的三国,却是大清皇帝放在手边案桌上的必读之物。两两对阵,你能做到知己知彼?”

    祖大弼愣愣的不得不应。

    坐在那里心思电转的孙传庭就觉得,皇上真会骂人!

    《三国演义》上有这么一段话: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1】。

    而在坐的二十人里,包括自己在内,谁能全通天文,识地利,知奇门,晓阴阳,看阵图、明兵势呢?就是自己,也不能说是全通呀!

    因此,可不都是庸才嘛!

    第618章 明月清风(194)

    坐在后面的几位先生, 这会子可顾不得皇上是不是在骂人。因为皇上说祖大弼问的问题里折射出的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在军中,以上对下的模式得变。

    怎么变呢?

    太祖出台各种的律法, 是防着下层将士被欺压欺负。到了皇上手里, 皇上在吃穿上尽量保持上下一致。熊廷弼觉得,如果太祖之前的行为能被称之为护兵的话, 那么皇上从吃穿和安置亲属上看, 就属于爱兵。

    当然了,这也不稀奇,带兵的将领都知道, 爱兵如爱子!真的做到关爱了, 他们就肯为你拼命。自来带兵都是这样的!

    而皇上呢,坐在上面, 也不亲自领兵,他觉得皇上做到这一点就不容易,可如今从皇上的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那就是在护和爱的基础上——还得教!

    对!不仅仅是训, 还有教!

    除了训兵之后,还得教兵。

    训练是为了战的, 可教又是为了什么呢?教的大头兵们什么都懂了,会更好带吗?

    自来也没有谁这么实践过!

    他一直以为,带兵的将领可分两种,一种是孙传庭那种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一种是祖大弼这样的冲锋陷阵不计代价不要性命往前冲的。

    第一种,这种将领是该懂的都懂, 不用多费唇舌。这种人放在军中,有多大作用不知道, 但至少不会坏事。

    第二种呢,他们是什么也不懂。正是因为什么也不懂,所以才不容易质疑,是那种一声令下不问结果就敢拼命的。

    在军中,这两种是缺一不可的!但他们呢,又不必成为彼此。

    愚兵好带,一如新军,最开始不就是一群愚兵罢了!

    而如今皇上的意思却是:不能愚兵。

    是因为李自成等人成长的能独当一面,叫皇上心里对下层的将士有了不一样的期许了吗?

    不管皇上怎么想的,但熊廷弼保留意见,为什么呢?因为他总觉得,人要是懂的多了,顾虑就多,想的就多,一声令下之后,思量的也就多!要真是教好了,也还行!就怕那种半懂不懂的,这种兵未必有傻兵好用。

    当然了,这都是桌面下才能讲的话,放不到上面来的。

    那边皇上还在说祖大弼,“读过孙子兵法吗?”这个读过!这要是再不读,何以带兵。

    四爷就问他说,“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这话何意?这几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身为战将,一个愠字,便能坏了大事。只一小小的情绪,你尚且不能自抑,那么敢问,何以敢把大事托付给你?”

    祖大弼张口结舌,不过是跟人起了争执,屁大点的事,结果叫他说的,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这将也当不得了!

    为啥呢?怕脾气上来,致战!

    哎呀!好气呀!那个野娘们教官把自己摔了两次,都没说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结果这个小白脸只因为脾气就否定了自己。偏话是兵法上的,叫他一时还想不到辩解的话来。他顿时有种改天就偷摸套此人的麻袋的想法。

    这人是先生呀,先生对学生的评语是特别要紧的!这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自己得完蛋。

    他把自己的手指关节捏的嘎嘣响,以此来控制自己的脾气。

    四爷笑着点点头,“你看,点出缺点的好处就出来了,这不是慢慢的学会了控制了吗?对!就该如此,要发怒之前,多思量两分,多想想今日的话。真能把这毛病改了,你的前程可期!”

    好大的口气!真的好气死人了!

    他越大把关节捏的嘎嘣嘣的响。但这个动静把边上的史可法吓的够呛,叫这家伙冲撞了皇上,大家都得遭殃。

    于是,他果断的站起身来打岔,“先生,学生心中有不解。”

    四爷收回视线,平静的看向史可法,“讲!”

    “学生听闻,将来会分六个战区!东北、西北、东南、西南,这个学生能理解。都有边务要处置,各自集中对一方,层层陈兵,保证再不会像是之前一样,一旦有天灾,四处起火。此种调整,学生懂。直隶戍守京城,分一战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京城安危,事关天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学生也能懂!可中原战区,身处腹地,安全无虞,设置这一战区,若是只为防止民变,学生觉得有些兴师动众。”

    “又错了。”四爷就道,“军队的职责不是防民,而是守民、安民,乃至于助民。有战,将士赴死疆场,须得战。无战,一则以训,二则以应急。不仅中原战区是如此,各地的战区亦须如此。”

    助民?

    孙传庭到底是拿起笔,很不顺手,但还是写下了这两个字。紧跟着他面色沉重起来,皇上的话不多,可说的两点,都是军制改革的大方向。

    第一,军中得有教导将士的文官。

    第二,军队赋予新的职能之后,会跟地方民政有许多交叠的地方。

    这种变不是一般的变,此变之后,会如何,他这会子脑子太乱,想不出来。但有一个点无疑是确定的:那就是个人在军中的影响在逐步降低。说若是想一家独大,雄踞一方,几乎是不可能了。

    那边李自成又站起来了,开口问的是安南之事,皇上的滔滔不绝的讲着‘须得重战,但更得慎战’的道理,他是一边听着,一边思量着别的。

    皇上讲的东西,每个人领悟的应该是不一样的。别人在听了皇上那番言辞之后,还能提这个提那个,而自己的心思却瞬间就被带偏了。

    他知道皇上看了他几眼,但他并不害怕!皇上培养将领,什么样的人都有,那自是各有各的用法。能安排自己来,必是想在什么地方用自己的。

    因此,那些书上有的道理,不是皇上要讲给自己的。

    其实,听懂的话外音,才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一个上午,他都在思量这个事。皇上下课走了,他随着大溜目送皇上离开。有的兴奋,有的激动,直到此时,祖大弼才有点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瞪大了眼睛,“不会……不会吧……”我刚才那德行皇上没弄死我,真是太仁慈了!

    什么不会吧!赶紧的,吃饭了!

    是是是!吃饭了!因着冲击太大,他连后怕也顾不上了。心里想着,得找本三国,还得赶紧给大哥写一封信。

    感觉,写信是一件特备难的差事。

    吃了饭,他急匆匆的要写信,在禁闭室,一个时辰没憋出七个字来,没时间了,得去上武课。

    上课的地点在校场,总教官是——野娘们?!

    是的!二十个人站在比武台的下面,就那么扬着头看着她。

    林雨桐看祖大弼还神游天外,就问说,“今儿晌午上课,都学了些什么?”

    祖大弼没想到,武课还得问文课学了什么!但他今儿算是记住了的,“四祸——举兵国贫、战不能胜、胜而多死,得地而败!”

    林雨桐挑眉,祖大弼其实悟性不错。

    不仅林雨桐意外,其他人也是若有若无的朝祖大弼看了一眼。

    祖大弼瞪眼: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娘的,老子是笨蛋吗?

    林雨桐看着祖大弼,然后扫视其他人,“四祸乃是管仲之言,你们觉得有道理吗?”

    这话问的!站在台子后面的熊廷弼等人都不自觉的瞧了皇上一眼,皇后这话是何意?这不是质疑皇上吗?

    宋康年才要说话,四爷抬手,都不要讲话。

    那边上课的孙传庭就道:“教官,此乃文课上,先生点出来的。”

    他把‘先生’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他可不信皇后不知道皇上今儿上午在这边耗了一个上午上课的。

    林雨桐就看孙传庭,“我知道!我就问你们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并没有改之前的说辞!明知道皇上点出了这个,还要再问一遍。

    孙传庭点头,“自然!自然有道理!”

    林雨桐点点头,“你们都觉得有道理,我其实也觉得有道理!尤其在针对辽东局势的时候,这番道理越发的有道理!这四祸告诉我们,轻易不能开启战端。可我今儿要说的是,有些战端若真的发生,不管是朝廷还是将领,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都该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计代价,都要去打。什么战端呢?当面临生死存亡危机之时,任何道理都是放屁!这个时候,只有一种选择,那便是战!不计代价,不问后果,战便是了!

    翻开史书,点点斑斑,都是教训!但凡国有难,必有两种声音,一为战,一为和。求战者,不全是武将。要议和者,也不全是文臣。此时,是战是和,怎么选呢?身为将者,别人能求和,你们不能。别人能议和,你们不能!为何?因为你们是朝廷的脊梁和胆量,你们的若是退了,朝廷的脊梁便弯了!你们若是胆怯了,那么朝廷就完了。因此,我要说,但凡战争来临,身为将者,得先有敢战之心!你敢战,你能战,你想战,有了此等之心,你再去想,要不要战。到了想的这一步了,那么四祸这样的道理才是道理!”反之,不过是给怯战找借口罢了。

    孙承宗目光复杂,他瞥见皇上嘴角含着的笑意。是啊!皇后说的对吗?

    对!

    皇上说的是理,告诉为将者,应付战争,当从全局全域出发,理智理性的去思量布局,以求立于不败之地。

    皇上赋予将军们的是理,是智慧。

    而娘娘则不同,她赋予将军们的是一股子气,为将者的勇气、胆气以及正气。

    第619章 明月清风(195)

    “我知道, 我作为总教官,你们中有人不服。”

    在说了一串开场白之后,课总是要上的!武课嘛, 没别的, 习武呀!

    可叫这些人乖乖的听,乖乖的学, 那么容易吗?

    “军中没别的, 胜者为王。今儿,一个也行,两个组队也可!三五个一起, 我也接了!跟我打成平手, 就算你们赢。赢了有什么好处呢?往后的一年里,所有的罚跑和罚站, 都可以免了。”

    听前面还觉得不敢,可听到后面,能免了处罚,那这可算是救命了。

    祖大弼跃跃欲试, 但他知道,他不是这位教官的对手。但是两个人呢?三个人呢?

    论起武力, 这么多人里,不管新军那几个,剩下的这些里,也不是没有好手。就比如卢象升, 这家伙这臂力在这里放着呢。

    因此,他直接拍了卢象升的肩膀, “咱俩一起!”

    卢象升:“……”咱俩?你觉得咱俩行呀?你被人抡起给扔了,你怎么就知道加上我能拿住她。

    “你的臂力无人能比!”祖大弼就道, “你只要钳住她的胳膊,剩下的有我!”看我不给她扔出去!

    卢象升:“……”这货到现在都不知道站在上面的是皇后的吧!抓住皇后的胳膊?还要钳住?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孙传庭左右扫了扫,要论起战力,当然是祖大弼和卢象升这两人比较靠谱!要组团,跟这俩组团胜算大。至于皇后不皇后,皇后都不在乎,咱们暂时也可以不在乎。只要不受罚,怎么都成!他知道卢象升的顾虑,就低声道,“你就是想钳住总教官也不大容易,之前你可能没有注意,她拿人,一定是拿在穴位上。”

    卢象升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看孙传庭。

    孙传庭点头,摔祖大弼那两下,他看见了,“总教官学的杂,岐黄之术怕是造诣不浅。她的力气是不小,但若不是精准的穴位拿捏,绝对不可能叫祖大弼瞬间便反抗不起来。这便是突破口。”

    这个判断卢象升是信的,孙传庭这样的人,不能动手,偏能指挥作战,他自有他的长处。于是,就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打配合!”孙传庭低声道,“若是再有一个身手灵便的打配合那就更好了。祖大弼力大而莽,他主攻下盘。你上臂有力,牵制其注意力。再找一身手灵活的,伺机而动,没有赢不了的道理。”

    祖大弼左右的看,抬手就揪住了马祥麟,“你来!咱们一块!”

    马祥麟并不想,他还有他媳妇呢。但祖大弼这货拉住了就不撒手,他不想弄的太难看,只得点头,“行!行!先撒手。”

    孙传庭还怕马祥麟给皇后放水,便低声道:“赢了,大家往后的日子都好过!输了,日子比之前还得难过!再则,先生总是盼着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万万没有怪罪的道理。”

    马祥麟觉得孙传庭这家伙是真阴,这是就怕大家不肯下狠手吧。他刚才听见新军的议论声了,据他们商量的那个内容来开,新军那么些人,就没一个哪怕有一次赢过皇后的。怪不得都训顺了呢,感情是打服了呀!他们现在商量的是怎么能多撑一会子!不要输的太难看。

    要照这样看,皇后真的不需要谁放水的!

    但是,孙传庭指挥着大家动,他不动,这却不行。因此,他就把新军得来的消息说了,然后看孙传庭,“总教官的深浅,咱其实都不知道!若是我们三个都尽力了,却还是拿不下来,就得有人偷袭……”

    打仗嘛,手段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要赢。

    孙传庭指了指自己,“我偷袭?”

    对!那要不然,你坐在边上指挥吗?咱是同窗,你凭什么不下场指着我们去干呢?你多精呀!那打起来会疼的!

    孙传庭看另外两个,那两个都不言语,只目光灼灼的看他。

    “……”行吧!可怎么偷袭呀!那是皇后呀!朝皇后打一闷棍?不行,不能带武器,要不然就会防备自己。看看吧,随机应变!不就是偷袭吗?

    行!

    马祥麟点头,若是这样,那就可以:“咱们等等,叫别人先上,先探探深浅。”

    如此,正合心意!

    人家三个达成一致了,祖大弼就站在边上,也不发表意见。心眼多的人,总归不吃亏吧!咱心眼少,但知道谁心眼多。跟着心眼多的人,这总没错吧。

    他们这么想,尚可喜等人也这么想。他们都看新军,你们是知根知底的,先上啊!

    新军谁也没看,几个人围成一圈,在地上不知道划拉啥呢,就多人对一人而已,还要研究战术是怎么着呀!

    哈鲁才不管这事呢,他跟皇后还没正式交过手呢!之前看她摔祖大弼,他就手痒,这会子别人不上,自己上!也不组团,是勇士咱就单挑,输了我就认。

    因此,直接上了台子,一摆架子就是库布。

    林雨桐就笑,朝后面跟四爷招手,“要不要来玩玩。”

    四爷也笑,将披风解开扔到高迎祥手里,从后面绕过来,直接上了台子。

    哈鲁眼睛都亮了,跟皇上摔吗?好啊!

    关外的满人就算是进关了,在别的地方主奴规矩挺重的,但在校场上,这个真没有!下面的跟主子摔跤的多了,真下手摔的。

    现在叫别人跟四爷摔,其他人不敢下手,但是哈鲁敢。

    哈鲁是莽,四爷是巧,尤其是能拿住穴位之后,瞧着跟哈鲁有来有往的,并不见落得下风。当然了,哈鲁这个猛啊,只力气这一点,四爷就拿不住。一个错眼,哈鲁直接把四爷给举起来,就要往下扔。

    “大胆!”

    “放肆!”

    哈鲁真扔呢,他瞧见皇后站在那里,肯定出不了事!但四爷没那么不济,这么被扔一下,站住的本事还有的。

    因此,这一摔,拽了哈鲁的衣服,踉跄了一下,但到底是回身一转,给站住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其实是有几分底子的。孙传庭就不知道这一点,“皇上习武?”

    那谁知道呢?但能跟哈鲁有来有往,还能利索的站住脚,这就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哈鲁那一扔,就是为了牵制林雨桐的注意力的。果然,不等四爷站住,他蹭的一下就扑过来了。

    “来的好!”跟老牛撞山一样,要是不灵巧,直接被撞下台子的可能都有!她闪开,直接拉了哈鲁的腰带,又提示哈鲁,“看好了……”

    哈鲁就觉得腰上猛的一疼,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飞起来了。台子下面不远处,是一个个草席子的垛子,他就这么直直的落在垛子上。

    “看清楚了吗?”

    没有!

    没有就再来!

    哈鲁反反复复的上去,被扔下来八次,回回都在草垛子上。直到第九次一扭身,躲过去了,可紧跟着,肩膀又被人拿住了,胳膊被一扭一转,一把将自己给推下台子。他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上气不接下气,朝上摆手:输了,也打不动了!太滑溜了!

    林雨桐就说,“所以,你缺的是速度。怎么扬长避短,得思量了。”

    哈鲁一下去,刘侨就上去了,他也知道赢不了,但皇后在指点,这一点他觉得机会难得!别人知道的少,但是作为禁卫军统领,最早的跟着皇上和皇后的一拨人,太知道皇后的能耐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都能知道!比如仇六经手里有一些神出鬼没的家伙,这些人怎么训练的,谁训练的?除了皇后没别人。他早眼馋了!

    他是习武出身,武术路子都是真的!一般人还真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可皇后的路子不是,她动手更干净利落,次次都拿的是命脉!

    这会子跟自己动手,皇后的手指在边上的石灰桶里一戳,这才接招。刘侨在场上只顾应付呢,可台下却看的清楚,两招过后,第三招皇后的手指直接点在刘侨的后心上了,接下来,虽然有来有往,皇后没喊停,但刘侨的身上,前胸、脖颈下的衣领,头顶的发带上,腰上、腹部,点满了白点子。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手里要是有一把刀,这会子刘侨早死多少回了。刘侨是没沾白灰,但长眼睛的都看的见,他压根就没能碰到皇后身上。

    曹文诏低声问满桂,“林家……书香门第?”

    嗯!书香门第。据说林家的女儿贤良淑德,温和柔顺,这个说法,天下皆知。

    曹文诏:“……”林家在骗婚皇家!

    满桂:“……不是!据说,婚后才学的。”

    成亲的时候才十三岁?年岁是不大!但身为王妃,学这个干嘛?

    满桂:“……”这必然是宫廷秘事,你确定你要打听?当时的太子爷都能被人拿着棍子打到东宫,那么身为太子的儿媳妇为自保习武好似也说的过去。不过是,这天赋是不是也太好了!而且,“你发现没有,这不是行伍的路数。”

    是!跟刘侨的交锋,那一招一式,招招致命,更像是杀手的手段。

    哎呀!这皇宫当年得多危险,以至于堂堂王妃去学这个。若是如此,皇上有些习武的底子,好似也不奇怪。

    祖大弼看的心痒,朝刘侨吆喝,“你打不赢,早死几时回了,下来!”

    好几个人朝祖大弼看去,心里不由的骂了一句:傻蛋!

    皇后没撵,叫刘侨这么耗着呗!车轮战下来,也该耗的差不多了!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催促?!

    李自成小声跟高桂英道:“就你跟张家妹子,你们排在最后!我们先上去,耗着。如此,尚且有你们赢的机会……”

    较量就是真较量,不惜一切代价。上了擂台无大小,拼就对了。

    高桂英拦了一下,“稍微等等,看看还有谁要先上。”

    谁先上?都精明的跟猴似得,才没人抢着上了。

    刘侨一下来,看看身上的白点,就若有所思。他其实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禁卫军虽然好,但就像是皇上跟自己谈的一样,限制死了,再想进一步特别难。皇上说,这个机会给你。你的路在哪,你自己找。

    是啊!路在哪呀?早前他也迷茫呢,路该怎么走。领兵打仗,统军千军万马,自己好似并不擅长。但今儿跟皇后这一对招,他心里有了一些想法。这要是有一支战力非同一般的精锐,会如何?不用人人都跟皇后似得,哪怕只一成本事呢!这样的人不用多,满大明朝只挑出一千个来,这些人撒出去会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呢?

    这样的想法不仅自己有,关键是太子殿下好似也有!太子殿下在朱字营有一支没有明确说法,但却可以称之为童子军的队伍!那些孩子从七八岁上就开始训练,而今,都长成少年了。太子身边的亲随,都是优中选优出来的。

    而且,娘娘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兵贵精不贵多。

    他觉得,他的路应该在这里,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出来。这想法只能搁在心里,跟谁都不能提。

    哈鲁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疼肯定是疼的,但娘娘下手还是留情了。他的视线从哈鲁身上挪开,而后又看哈鲁,皇上安排此人来,他的路又在哪呢?

    有时候想想,是不是挑选这么些人来除了能看到的用意之外,皇上其实早就把每个人要走的路子选好了呢?

    就像是自己想走的路,皇上没直接说,但皇后在校场上这般跟自己较量,这难道不是点拨和引导。其实,皇上和皇后还是想叫自己这么选的吧。

    如此,他反倒是更有信心了,这证明这样的新军种,皇上和娘娘格外的看重。

    他收敛思绪,又重新看向高台上,上去的是李自成、张献忠、马守应、王自用和王嘉胤。以五对一,哈鲁嘀咕了一句不要脸,但饶是这么不要脸,这五个人表情也严肃的不得了。感觉他们浑身都绷着,紧张的很。

    这五人配合默契,攻防、攻守,颇有章程,他们在相互替换,从主攻的位置上退下来以保存体力,如此往复。越打下面看的人越是严肃,新军单个作战许无法跟悍将比,但他们更注重协作的力量。

    林雨桐有些惊喜,陪练了一刻钟,才陆续把几个人扔下去,“……不错!有长进。马守应,你太急躁了,欠了稳。王自用,你有些放不开。不用顾虑我是谁,只当眼前就是大敌就对了!下次上家伙,再试试。”

    五人拱手,退到一边了。

    林雨桐这才看剩下的其他人,“不要观望了,别觉得能消耗我多少,没戏!该谁了,上来吧!”

    尚可喜和孔有德两人上去了,尚可喜就道:“娘娘,军中作战,少有这般肉搏的,骑射才是王道!咱们也只在骑射上多下了功夫……”

    骑射呀!

    “可以!”林雨桐从台上下来,去那边校场去。

    还能这么比!曹文诏等人眼前一亮,这要近身肉搏,真未必干的过!但是骑射上,谁敢跟他们称王?

    走走走!满桂哈哈就笑,“教官,怎么比?射靶子?死靶子还是活靶子?”

    张献忠等看向这些人就像是看智障,跟皇后玩这个。皇后玩的那玩意,他要命。

    果然,就听皇后说,“要什么死靶子活靶子?不用!咱们对射。”

    什么?

    “对射!”皇后就说,“但话说到前面,这种玩法,规定里,只有我能跟你们玩,你们彼此之间,谁都不许这么玩。懂吗?”

    没有!什么叫只您能跟我们玩对射呀!

    林雨桐抓了一把大弓,回身就道,“那是我笃定,你们伤不了我,且还笃定,我不会真伤了你们。”

    那也不行呀!骑在马上对射,一个不小心就能要命!

    那边已经牵了马来了,林雨桐直接翻身上马,“别废话!快!”

    那边孙承宗都吓的不会说话了,一个劲儿的跟四爷说,“皇上,不能由着这么玩呀,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误伤了,就坏了。”

    四爷没言语,就看着桐桐骑着马在这头,尚可喜和孔有德在那头。这俩也是胆大,真就一边催马一边搭弓射箭。桐桐的动作快的多,她是一弓两箭,两箭出去正中对方射向她的两箭,这一碰撞,火花四溅,都偏离的方向。紧跟着,第二箭又射出去了,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支羽箭直直的插进尚可喜和孔有德的发髻里。

    两人保持这上眼皮翻着的姿势朝上看,能看见那羽毛还颤颤巍巍的颤动着呢。这是没想着要自己的命,否则,早死了吧。

    郑芝龙尬笑,跟马世龙和史可法商量,“要不……还是去去擂台吧!”这玩意太吓人了。

    他们想去擂台,没胆子跟皇后玩这个。但是曹文诏和满桂有啊,这俩眼睛都亮了,“我们来!”

    当时就拉了尚可喜和孔有德下来,然后控着马头凑到一块,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紧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朝这边冲了过来。先是曹文诏射了一箭过来,桐桐搭着箭才射出去,紧跟着,满桂的一箭就射了过来。他们不一起射,打个时间差。

    有点意思了!

    林雨桐夹着马肚子,挂在马的边上,可紧跟着,满桂的第二箭来了,冲着马来的。

    她躲了第一箭,利索的起身,马儿嘶鸣着,被强拉着险险的的躲了一箭。才一躲过去,那俩催马就到了跟前了!林雨桐调转马头,在两人又一箭射过去来的时候,回身射了一箭,一箭射在曹文诏的肩头,贴着脖子,穿过了衣服,没伤到皮肉。一箭射在满桂的腋下,也是刺破了衣服,没伤到皮肉。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知道,肩膀那一箭距离脖子那么近,皇后能叫不伤皮肉,咋就不能直接射中脖子呢。胳肢窝那一箭距离心脏近,同样的道理,要不是怕伤着他们……直接就射在心脏上了。

    两人也不恼,知道皇后什么水平了,两人反倒是打马过来,“……训练用应该用镴箭头呀!这东西太容易伤人了。”

    林雨桐也好好的回两人的话,“镴枪头伤人也疼,除非演习,等闲不用!训练就自己训练,演习用着色的镴箭头。”

    “演习?”曹文诏觉得这个词很新鲜,“还需要演习?”

    “当然,以后演习会常态化!学习期间会演习,将来各大战区,也会演习。有战便战,无战就练。训练和演习中,也有伤亡……所以,平时更得谨慎。这么一种玩法,确实很危险。你们私下,绝对不能玩。”

    那肯定!他们最开始还以为用的是镴箭头呢,挂到身上了,知道是真的!这才吓出一身冷汗来!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把武艺练到什么程度得下什么样的工夫,那心里就更明白,皇后背后下的是什么样的苦功夫。

    这个可不分男女!皇后早前说的,她上的了马,拉的了弓,实在不行,她还上的了战场。

    如今看着,皇后是真能上战场,上了战场,也绝对是一员悍将。这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而只是因为她的能耐。

    有这个能耐,就值得尊重!

    因此,三人催马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很郑重的样子。

    孙传庭挑眉,男女是有限制,但实力面前,是可以抛开男女的,否则,这叫没胸怀。若是谁再以此来攻击皇后,他们只怕都不服吧。

    孙传庭就拉了史可法,“教官,我们真不擅长此道。”

    改了之前的想法,没拉着别人组队。知道赢不了了,立马选择另一种方式。

    林雨桐就看孙传庭,“你是两榜进士,可对?”

    对!

    “可明知道你不擅长,又为何非要拉你来呢?只为了为难你?”林雨桐摇头,“历代很少有大臣赞成皇上御驾亲征的,原因你知道。皇帝出征,其中有一个弊端就是,还得分散兵力保护皇帝。同理,像你一般的将领,带兵打仗,保护你们的人比别人多出几倍去?这不是负担吗?而像你一般的将领,若是被俘,会如何呢?”

    除了叛,好似也没别的路可走!你们少了武将身上很多特质。

    林雨桐就道,“你成不了祖大弼,也没想着你能成为祖大弼!但你不能手无缚鸡之力,该有资本素质你必须有!若是没有,那大概说了,很多位置不一定适合你。”

    孙传庭愣了一下,而后苦笑,“教官,学生不是不想努力,而是学生今年四十了。”

    “我知道!”林雨桐点头,“但你如果连最基本的力量都没有,火器你拿不起来。”

    火器?

    孙传庭看向皇后,林雨桐也看着他,就这么两两对望。

    而后孙传庭便明白了,火器的使用需得一个谨慎周全的人把控,而这种东西,需要的技巧相对容易掌握。

    他满眼复杂的看皇后,“您放心将来的火器营,归臣管?”

    林雨桐从马上下来,跟孙传庭慢慢的朝擂台走,“……以后的火器营可不只是营,咱们需要的是独立的军种。这是军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东西,对你是新的,对大家都是新的,其实起点都是一样的。这种东西,对技能的要求不高,但是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却也不低。你得补上这个短板。至于你说的……放心不放心这个问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其他人跟着,但跟他们保持着距离,林雨桐这才道:“……我知道,你对女子干政这一点,心存顾忌!你是读书人嘛,自来就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你反对的是我,不是皇帝,更不是大明。那这就足够了!你可以继续反对我,没关系。我只要知道,你能干什么,你能干好什么,什么搁在你手里是可以放心的。因着是军种这般的大事,火器又不比其他,它需要缜密之人,一点一点去完善他。我知道你行,你会反对我,但是,你不会用武器对准我。我知道这些就够了!还要知道什么!这世上的事,从无到有的时候,各种的声音不会断的。我活着,终其一生,甚至到死后的很多年,都会被人各种的议论。夸赞也罢,非议也罢,这都是难免的。可我若是因为这个,就将人罢辍不用的,我的孙大人呀,那大明得是个什么样子。把你点进来,没想着叫你能改变一些看法。要的只是你把短板补起来,而后,利索的去干活去!你依旧可以上折子弹劾我,依旧可以坚持你所坚持的看法。哪种是对,哪种是错,非时间不能给这个答案。我就想等着,等到三十年之后,你白发苍苍,住在朝廷赏赐给功臣的宅子里,然后去思量,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在这之前,我是君,你是臣。我是先生,你是学生。身份不同,观点也可以不同,但目标相同就足够了!”

    孙传庭目光复杂,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娘娘,臣不是反对你。以娘娘之见识和心胸,干政不坏政,于朝廷并无害处。可娘娘啊,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娘娘一般!娘娘若是把您身上的权利定位为成例,那这就是埋下祸根了!太子殿下的教养在宫里,在这么些大臣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依旧是出明君难。而选后,是从民间选的!智慧美貌心胸见识,少一样,都不成!一个缺了智慧心胸或见识的女子,若是有了您手里的权利,您觉得是福是祸?娘娘,臣是大明的臣,从不敢有私心。自来,臣对事不对人!臣敬佩娘娘,但臣依旧害怕此为成例,或是有人拿此作为成例,为今后埋下大祸。”

    林雨桐怔愣了一下,孙传庭说的有道理吗?有!太子都不能保证贤明,谁能保证选来的皇后什么成色呢?

    贸然定为成例,是祸的可能更大!

    林雨桐点头,“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也尽量叫自己坦诚一些,“将来如何,说实话,我还没有好好的想过。为什么呢?因为事急从权。近些年,大明的境况你心知肚明。只处理眼前的危机就已经叫人疲惫不堪了,更何况其他。咱们处在很不好的节点上,可以说,皇上登基之初,就说了,前二十年,想不了其他,做不了其他!稳稳的度过天灾人祸才是正经。而二十年之后……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皇上和我会为以后做什么安排……这事就跟明儿祖大弼会犯什么浑一样,那哪知道呢?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还是很高兴,朝中终究是有你这般的臣子,想的远,想的周全……哪怕是被反对,我依旧要说,此乃大明之幸,是皇上和本宫之幸。”

    孙传庭站住脚,朝后退了一步,深深的作揖鞠躬,一直躬身却不曾起身。

    林雨桐看了看日头,然后拍了拍孙传庭的肩膀,朝跟在不远处的一帮子人喊道:“今儿耽搁的时间长了,该下课了!先到这儿吧,谁没上场,改天继续。”

    说着,就直接抬脚走了。

    孙传庭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送林雨桐远去。

    跟四爷回宫的路上,林雨桐把孙传庭的话转告给四爷,“他的意思是,皇后的权利扩大,此事只能单给我一人,不可定为成例。这样的法子,是反弹最小的法子。但同样的,这样的话放出去,又不利于女子的教养。好容易迈出这一步了,没有后退的道理。所以,之后怎么安排,依旧是个问题。”

    近忧与远虑,只能先解决近忧,其他的暂且放一放。

    “孙传庭是今儿才改了说辞了,还是早前真这么想,不重要。”四爷就道,“哪怕是今儿转了说辞,这也证明,你跟他的沟通是有效的。”

    嗯!属于聪明人,便是转弯,他也知道怎么转的漂亮,怎么转的合乎逻辑又不显得像个墙头草。这样的人只要对朝廷有忠心,就可以用。事实上,他的能耐确实少有人及。属于做事就肯干实事的人,要不然,四爷又何必为他费心呢。

    回宫的时候都不早了,洗漱吃饭之后,启明带着费扬果来了。

    这个点了,带费扬果?这可算是新鲜事。

    费扬果向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这孩子特别有意思,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进来见了礼,很自然的就坐在榻上,伸手摸了桌上的甜柿子吃,“……今儿出门,遇到信王妃了……”

    林雨桐:“……”是说多尔衮的妹妹,和亲来的信王妃?“你没上课呀?又逃课了?”

    费扬果:“……”重点错了!但他还是解释,“是听闻那谁造出地雷了,我跟先生请假想去看看……他们在城外实验呢,错过了就可惜了!”

    是的!有地雷了!这个不是四爷干预的,打从前年,就有个叫李天成的人,不知道怎么试的,把地雷给试验成了。威力没想象的那么大吧,但路子是对的。四爷还说,“历史上此人就是弄出了地雷。”不过是后来不被重视而已。

    这一天天的七事八事的,把这事都给忘了!然后突然兵部就奏报说,有人弄出地雷了!四爷这才想起来。历史上不重视,现在得重视呀!又是给银子,又是给思路,叫专门折腾去了。好似现在又有了新进展了,正在实验阶段,费扬果跑去看了。

    林雨桐就说他,“你也太胆大了!试验是什么,就是有很多不确定。这要是威力小,没达到预期,这还好!这万一威力大了,那试验场就很危险。你当人家拿那么高的俸禄是为什么的?那是高危的差事,人家都躲着,你怎么傻乎乎的往上凑呢!”

    费扬果手里拿着的柿子是硬的甜柿子,咬起来咔嚓咔嚓的,“之前皇太极写信,说是叫我好好学……学什么呢?学大清没有的呗!我琢磨着大清没有地雷,我就去学地雷去了!”

    学地雷是往实验场跑的吗?那地方只炸不造,你学个屁呀!

    而且,皇太极叫你好好学,这个事我们知道呀!信我们肯定拦截看过的。人家没说学大清没有的,你给补上的!他许是真有这个意思,但你可以假装看不出这个意思。为啥要在这里点明呢?

    四爷不由的侧目看费扬果,咋说呢?爱新觉罗家从来不缺坑兄弟的货,瞧瞧!眼前这里就有一只,特意跑出来坑皇太极的!

    也是怪了,皇太极怎么着他了呀!

    四爷没言语,林雨桐不敢给他再吃柿子了,不好消化,把他又抓柿子的手拍开,这才问道,“这跟信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信王妃问我,说是也不知道家里来点子侄过来求学成不成。我哪里知道成不成,我就说回去我问问。”我这不就来问问了吗?

    可你把信王妃也给出卖了!她是你姐。

    坑货一个。

    四爷就问说,“那你是怎么想的?”这么个时间跑来,特意说这个,你要说你心里啥想法没有,我可不信。

    费扬果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眨巴了再眨巴,就道:“……我觉得,要是八旗甄选子弟前来,这是好事。”

    为啥呢?

    费扬果就道:“我养的那条猎狗,娘娘知道的吧。”

    嗯!怎么了?

    “以前他被小太监养着,动辄人家就打它,不给它吃的,它可乖了,走路顺着墙角夹着尾巴!后来,我看它可怜,就养了它,对它可好了!我吃什么它吃什么,从不打骂……”

    后来呢?

    “后来……那养狗的小太监上次把我的笔洗打碎了,我才一指小太监要骂,然后狗狗一下子就扑过去,咬了老主子一口……”

    林雨桐有些讶异,这孩子一下子点在了大清要害的地方了:主奴关系!

    站习惯了,没人回去会想跪着的!他是这么想的!

    第620章 明月清风(196)

    这个费扬果呀!

    四爷笑了笑, 叫人把启明和费扬果一起给送回去了,可转脸却抱了启泰跟桐桐道:“有意思吧?”

    林雨桐轻笑一声,“是挺有意思的!”小小年纪, 其实这是学会给自己划拉呢!那边巴林先认了自己为干娘, 他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认了也没啥用处, 然后就干脆不认!但他也知道, 他没有一辈子留在大明的道理。可若不留在大明,始终还得回去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就得提前筹谋了。他在大清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既然没有, 他就得给他争取点什么。大清的走向如何, 他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他关注的是这些变故了,他能得到什么。

    就比如来了那么些权贵子弟之后, 他跟那些人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呢?他必是会笼络去的!那么这些人就是他回去之后的依仗和根基。

    年纪不大,心里的算盘扒拉的很清楚。

    而这件事,启明又参与了多少呢?

    不管是巴林和费扬果,其实就是以‘质子’的身份在大明的。宫里再怎么重视, 再怎么温和,再怎么对他们一视同仁好好教养, 这个东西是变不了的!于是,这两个孩子,巴林一直叫人看起来就是‘纯’,特别简单的样子。而费扬果呢, 就是浑。凡事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这就是他的道。

    这种的伪装四爷和桐桐都没有拆穿, 宫里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可有一天, 他们自己揭开了这个面具,然后大胆的站在他们的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这是要冒风险的!

    是谁给他们胆子,觉得这么办事其实没事?

    这得有人潜移默化一点点的去做,这个人是谁?就算是几个先生也没这个胆子。

    所以,这里面要是没有启明的插手才见了鬼了。

    这个孩子呀……

    林雨桐就问说,“要管吗?”

    四爷摇头,先不要管,看看再说。

    “看看再说?”年哥儿把书放回书架上,扭脸看坐在书案上认真写字的太子,“这鱼龙混杂,可就什么情况都会有了。”他走过去,低声道,“我是担心,费扬果的心本是向着咱们的,可若是跟大清的人接触的多了,可就难保了!再有就是……费扬果若是将来回去,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跟您预想的一样吗?”

    启明慢慢放下手里的笔,就笑,“表哥,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确定的。”

    年哥儿一急才要说话,启明摆摆手,“可便是费扬果回去之后,真的不是按照我的预想走的,那又如何呢?”

    什么?

    启明叹气,“军事学堂那边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孙传庭恼人的很,但一样被寄予厚望,为何?”

    年哥儿皱眉,“这人对姑姑很不逊。”

    是啊!他是这样的人。但是,“表哥啊,这天下永远都不可能有一种声音。如果坐在上面的人容不下非议和反对,这个天下会如何?”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昏君。

    启明点头,“……孙传庭只要忠心朝廷,只要有能力又务实的办事,就得用!也能用!最好要做到毫无芥蒂的去用……”我暂时做不到,所以我知道我有不足!我的心胸还不到那个份上,“就拿你说的费扬果之后会如何这事来问我……人的未来会如何,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但有些东西却是笃定的!就像是费扬果,他在大明接受的教育就注定了他瞧不上大清如今那一套……那么,只要给他力量,他若是有机会,哪怕为了他自己,他也会以他的方式为他谋利!这势必就会将大清的矛盾再次激发出来。只要内部存在矛盾,矛盾越大,咱们插手的机会就越多。许是咱们寻找的机会就来了也未必。何况,他带回去的东西,对百姓一定是好的!只有如此,他才能立足,才能有人支持。只看这两个好处,他便全是一片私心,可那又如何呢?”

    年哥儿便不再问了,朝太子恭敬的行了礼,然后退出去了。他住在偏院,这个时辰,太子也该休息了。

    周全有亲自送的,他觉得特别有意思。太子在面对林家的这位小爷,从来都是表哥表哥的称呼,但林家这位小爷在面对太子的时候,从来都是殿下太子的叫。太子论亲,他论君臣,于是,关系的尺度把控的刚刚好。

    而这位小爷,是懂也问,不懂也问,别人敢不敢问的,他都敢问。而太子也很有意思,凡是问了他就说,说的是不是全部他不知道,但他觉得是全部。

    里面的启明看着挑动的烛火,而后问在一边看书,一直不言语的王承恩,“你听见了吗?”

    王承恩点头,表示听见了。

    启明叹气,“不同的声音永远在,张三朝左走,李四必说朝左的风险。王五说朝右走,刘麻子必说朝右的种种不妥。”

    众口一心,坐在上面的人会害怕,因为你压根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风险。

    众口众心,坐在上面的人也会疲累。

    怎么调节这个度,这是一种技巧。

    王承恩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也是朝廷。”

    是说东宫也是缩小的小朝廷,虽然不涉及大事,但下面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立场,并没有不同。启明起身往炕上一躺,叫他去睡觉,嘴里嘟囔着:“这是不对的!”

    王承恩给放下帘子,在外间继续看书:是的!这是不对的,但却不知道对的在哪。

    孩子很苦恼,晌午的时候过来,赖在娘的身边,低声说着这个事,“……表哥呢,跟林家的其他人还不一样。我外祖和舅舅他们呢,是不出仕的,他们的出仕跟不出仕差不多!处处守着一个‘和’字。表哥呢,他走的其实是林家现有的人里,都没走过的路!他没藏私心,这应该是家里教的!所以呢,说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林雨桐点头,这就是林家的聪明之处。俩孩子一起长大,这是情分。既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弟,又是以后要处一辈子的君臣。

    不管是哪一种关系,都离不了一个字——真!

    我以真心待你,便是有个到或是不到的地方,只一‘真’字,你就能容我。

    况且,‘真’这就是个态度,没有立场。今儿你对,我就说你对。明儿他对,我就说他对。若是能一直如此,便能避免站队!什么阵营不阵营的,咱没有!咱心里是啥就是啥,没那么些东西。

    而这,却是最安稳的。

    她就跟孩子说,“林家这么选择,是明智的!首先是他们从你身上看到了胸怀,他们才敢这么行事。若不是了解你的品性,林家绝对不会如此。你若稍不容人,林家以年哥儿体弱为由,直接带回南边养身体……甚至一家子回南也不是不可能!这便是保全之道。”

    知道!臣子有为臣之道。

    “海瑞是怎么说张居正的,说他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话是公道的。臣子嘛,谋国是本分,谋身也是人之常情。若你只把林家当一般的臣子,就会觉得他们谋身多而谋国少。但林家又不是一般的臣子,他是外戚!外戚来谋国,福也祸也?”她叹气道,“弹劾靖海侯府的折子,从去年压到今年,从启泰出生前就想拿下,一直到现在你爹都没叫动,为何?”

    不过是挂着皇后娘家的旗号,又刚好赶上东宫新立,他上折子为东宫说过话,这个时候立马处置,就会叫人以为,皇上对东宫和皇后不满。

    林雨桐说这个就是告诉孩子,“任何一个人选择立场,都是有原因的!像是年哥儿,他没有别的更多的选择了。这是唯一一条站在你身边不被忌惮又不怕被排挤的路子。”启明点头,娘想事,永远是先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把对方的难处,设身处地的想到了,然后才回头去看这个人。

    所以,这便是‘宽’。

    宽不是错而不罚,而是设身处地的想别人的难处,理解这个难处,体谅这个难处,继而包容因为这个难处而做出的不影响大局的选择。他颇为苦恼的皱眉,“出身不一样,便是现在的身份一样,还是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谷有道和白官出自朱字营,他们很少说他们怎么想,处处以儿子为先。凡是违逆儿子的,在他们眼里,都是错的。李定国和孙可望,比这两人能稍微好点,但因着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关系,他们维护儿子的力度极大。王承恩很有悟性,但他轻易不开口。他在儿子身边,就像是当年的伴伴。跟其他人又不同。郑森出身最低,机灵,但也谨慎。只一个张煌言,还算敢说话。”说着,他又掰着指头算,“费扬果和巴林,这俩儿子尽量以平等之心相交,其实,处的久了您也看的出来,他们不仅不招人烦,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而安南那个李兆北,说实话,娘,儿子觉得这个人很不好打交道。”

    李兆北?

    那个安南世子!他当然不好打交道了。

    林雨桐就道:“咱们跟蒙古和大清,往上数数,分分合合没间断过。”

    是!中原王朝若是强盛,草原部落就会归顺,这就是一个整体。

    像是女真部落,努尔哈赤早前还是明朝的将领呢,这又怎么算?

    算来算去,虽然看起来敌对与割裂,可其实相互却异常的紧密。这分分合合绵延千年。

    启明就道:“可安南……说起来也一直是属国。”

    可南边多瘴气,早年两广那边都是发配囚犯的地方,更何况安南。加上那边多山,高山阻隔,从这个寨子到那个寨子,不绕上两天都过不去,更何况其他?这就导致了,打下来容易治理难。

    想要融为一体,文化相融是必不可少的!可那边多山民,这个做起来特别的困难。

    林雨桐就道,“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蒙古和大清,占了咱们就能治理,不存在障碍。不管对咱们还是对当地的百姓,都不存在太大的障碍。但是安南那个地方……是个随时都能出变故的地方。施恩施恩再施恩,但时刻又得警惕,这才是长久之道。”至于这个孩子说的李兆北的是,“你想怎么办?”

    这个李兆北今年都十二了,在宫里也好几年了。确实是,他跟谁交往都淡淡的,对他好,他淡。对他不好,他依旧淡。就是那种把质子的本分做足,不麻烦谁,不与谁特意交好。这是一种游离于外的态度。

    这态度,又未尝不是安南贵族的态度。

    启明就道,“所以说,李兆北不算是真正的聪明。”真正的聪明是不会叫咱们看出来这一点的。

    林雨桐没言语,良久才道:“……你觉得继续留着李兆北意义不大?”

    难道不是?

    林雨桐点了点启明,“你之前做的挺好的,人都有私心。难道这个李兆北没有?他若是有私心,他的私心是什么呢?巴林怕将来蒙古没他的立足之地,费扬果怕将来回去他便成了弃子……那么李兆北怕什么呢?”

    什么?

    “怕他回不去!”林雨桐看他,“他家不是皇室,他爹只是权臣。他父母双全,上有兄长下有兄弟的,家里又不是皇位给哥哥,只权利的话,他和他哥哥能拿到的是一样的。只要回去,他就如鱼归大海。可要回不去……他就得留在大明,然后一生那么长……他要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启明怔愣了一下,看向娘。娘一直对这些进宫来的孩子,特别好!真就是处处体贴,关爱的很。巴林能这么自在,费扬果能那么动不动浑一下,没有娘的宽和是绝对不行的!

    她一直都是宽和的,甚少在孩子身上动威严的一面。

    见孩子愣住了,林雨桐也笑,“费扬果回去,会乱了大清。巴林回去,会延续蒙古和大明如今的良性关系,这对咱们都是有利的。而李兆北……他回去,对大明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不用去改变他!他十二了,过了年都十三了。回头,给安南那边李兆北的父亲下个旨意,就说他儿子到了婚龄了,请他们家给找个合适的姑娘,送嫁来吧。”

    都成年了,还不给放回去,这就是大明的态度。

    启明就道,“是不是上次安南使臣来的时候,李兆北还做什么了?”

    反应过来了?能留下那么个折子来害李自成,这事使团能不事先给李兆北透漏个消息?使团是李兆北的亲爹派来的,使团里的数人都跟李兆北沾亲呢。若是知道那么做会给李兆北带来麻烦,他们绝不会那么做的。除非李兆北觉得,宫里很温和,不会拿他怎么样,这才给了使团胆子。

    启明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可见,太温和了终究不是好事!”

    于是,当天回去,他就叫了李兆北,“今儿才想起来,你这都快十三了。我爹娘十三的时候都成亲了……这么着,回头啊,给你在宫外赐一府邸,你家里要是有给你成亲的意思,叫人把姑娘送来吧!你想住城南还是城北?要不城北吧,城北的宅子新一些。”

    这话一出口,都愣住了。

    李兆北怔愣了半晌才抬手致谢:“谢殿下记挂。”

    启明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只王承恩快走两步跟去了,跟到内室,才发现殿下眼圈是红的。

    “殿下!”

    启明摆手,“说起来,也是跟他一处长大。”

    是啊!一处长大。

    巴林晚上回去,泡在热水里直到水凉了才起身。他把人都打发了,打算给阿爸写一封信。他觉得,有些事他还是要说的。

    比如,大明跟你讲情分的时候,你最好也是讲情分的。若是他对你讲情分,你却自恃情分而不逊,那大概说了,事就不再是那么个事了。

    而今,大明和蒙古就是如此。皇上愿意处处跟阿爸跟你讲情分,那您最好还是以情分为先。您还以情分,许是很多事就好办了。

    就像是天花,大明应该是有办法的。但这东西在草原上,却真能要了人命。

    这有些东西,你要张嘴要,得你把事情做到头里才行。

    心里这么思量着,字就落在纸上。这信大明会不会拦截之后看到,他从不去考虑。跟着先生念书,很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比如: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

    我不说谁的坏话,便没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

    他这边在写信,而那边费扬果一边研磨,一边在写折子。

    这是一封他打算上给皇太极的折子,也是身为郡王的他,第一次上折子。

    折子这种东西,他会写,也会看。大差不差,要是不求文采的话,他还是能写通顺的。

    写给皇太极,怎么措辞呢?

    他得实诚,得实话实说。比如对安南世子的态度,比如下旨叫那边送嫁也不送质子回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明对安南的态度很强硬。

    强硬了,就代表大明不怕安南再起乱子,再打仗了。

    那么这种情况下,大清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就得认清,不要挑衅。若是真有心送人来求学,他表示,他愿意在大明太子面前加以斡旋。

    除了最后那句他帮着斡旋的话,其他的都是真的。九句真一句假,足够真诚了吧。

    他吹了吹墨迹,将点心匣子打开。信王妃每次给的点心,匣子底下有一层暗格。他从没用过,他觉得这玩意纯属掩耳盗铃。但如果信王妃不觉得是掩耳盗铃,那自己就用一次好了。

    将折子塞进去,放好,摆上两盘点心,交给小豆子,“明儿给王妃送去……”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到皇太极手里,只有鬼知道!

    他住了橘子扒开皮,把橘子瓣往嘴里塞。

    小豆子低声问:“不会出事吧?”太子殿下翻脸了!

    忙你的去吧,什么翻脸不翻脸的!不至于的!能翻的脸,一定得是有人给脸没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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