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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1章 明月清风(197)

    折子到皇太极手里的时候, 东北之地,早已在冰雪的覆盖之下了。

    皇太极坐在御书房里,火盆里的炭火那么旺, 披着大毛的衣裳, 可坐在这里说闲话,手还得不时的搓一搓。

    他手里的折子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 这才递给多尔衮, “咱家这个小马驹,好似也长大了。”

    多尔衮是看过了的,这东西本就是经他的手才送到宫里的。此时又回到手里, 他扫了一眼, 就道:“他的事奴才打听了不少……”嫁过去的信王妃是自己的亲妹妹,自家府里还养着额娘, 女眷们来往是少不了的。额娘身边的嬷嬷也能去请安,有时候女人之前来回的带消息,反而比男人更方便。据他得来的消息,“……小十六绝不是嫂子们说的, 倔强执拗的孩子……很有些聪明劲。”

    聪明不聪明的,也还是个孩子的样子!皇太极不甚在意, 他注意的是其中的一个消息:大明对安南的态度。

    安南那地方,对于大清来说,真的太远太远了。他也会招汉臣进宫,闲聊的时候问一些关于安南的事。他们嘴里那个湿热高山密林一样的地方, 说实话,不见是想象不出来的。

    这个东西, 他暂时也没跟多尔衮提。他说的只是,“那个高级将领预备堂……据说是非同一般。咱们将来面对的敌人, 闹不好就在那个预备堂里。跟大明保持良好的关系,派遣些人学习,你觉得,那个学堂有没有可能进的去?”

    不可能!别的书院可以,但是那里是人家培养将领的地方,一点可能都不存在。除非你自愿称臣,如此,才能送人过去。

    皇太极点头,“那这么说,蒙古是有可能派人去了。”

    是的!应该是如此!不过,“哈鲁是满人。”

    哈鲁是褚英家的奴才,结果在大明位极人臣,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回来的。相反,这般的受器重,这种事传回来,是个很糟糕的信号。

    皇太极皱眉,问说,“费扬果说,他在朱启明那里斡旋。”朱启明多大?这事靠谱吗?“还是得派使臣过去……这么着,叫范文程和索尼再跑一趟,这次多带几个机灵的年轻人过去,叫他们走一走看一看……如此来的消息,要比费扬果给的消息靠谱的多。”多尔衮就道:“若不然,叫多铎跟着跑一趟。”

    多铎?

    皇太极不是很乐意,所以,一时像是走神了,没有言语。

    多尔衮就道:“多铎若不去,那也得派个自家的爷们过去!一则,见见小十六。他虽为质子,然在大明皇宫确实无人苛责。因此,性子上飞扬跋扈了一些!索尼这样的奴才的话,他未必听的进去。范文程是汉人,十六对汉人有好感,他的话十六也许会听进去一些,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范文程的立场……还是护着汉人多一些的。九成九能信,可也留一丝提防之心呀!二则,见见信王。我额娘说,信王迄今没有别的女人,那就证明夫妻关系和睦。如此的话,咱们未必不能从信王入手……只是,信王到底是一王爷,臣子去谈,少了诚意。”

    皇太极心说,听起来是有道理,可其实,全没有道理。

    其一,小十六教养在大明的皇宫,只要是皇宫,那就不是简单的地方!他对自己未必多驯服,但对多铎,却绝对不会驯服。只要不是傻子,他就不会舍自己而就多铎。他宁肯跟索尼和范文程掏心掏肺的说话,也不会跟多铎彼此交心。

    其二,信王只一个王妃,是咱们的公主没错。但是,大明的皇帝就一皇后,那位皇帝还不待见信王,那么敢问,信王是有几个胆子,明知道皇帝不喜,还弄一堆女人!只怕如今的大明,一夫一妻的多了!

    想叫多铎去?去了做什么呢?

    挺有意思的!皇太极点头,“那就去吧!省的一个冬里不动弹,不是在府里跟福晋吵吵,就是出来惹是生非。”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多尔衮起身告辞出去。

    皇太极揉着额头,视线又在折子上划过:“费扬果——”未尝不能一用!小狼崽子长大了,总会想着划拉地盘的。他用折子拨了棋盘上一个棋子,然后笑笑就把折子扔下了,吩咐伺候的,“明儿先叫索尼来。”

    是!

    皇太极怎么给索尼叮嘱的,别人不知道。多尔衮怎么跟多铎叮嘱的,别人也不知道。前后三天,大清的使臣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盛京出发,入关而去。

    这通关需得祖大寿放行的,他们得提前送信给祖大寿,祖大寿再转呈宫里。宫里批复了,才允许他们入关。

    于是,不几日,林雨桐正打算出宫去给那一班学生上课,结果四爷有请,大清的使团要来了。

    来就来呗!为了送人来求学?来呀!有利有弊的事,操作的好,未必不能利大于弊。

    她就穿着要出门的衣裳往前面去了,宋康年等人都在御书房。

    四爷的话说了一半,见自己进来了,顿了一下又继续,“……多余的不用叮嘱了,以前怎么安排的还怎么安排。这次打发了多铎来……此人甚是桀骜,尽到地主之谊,但在大明,须得遵守大明的律法,这一点在对方到来之后,一定要告知对方……”

    朱运仓主要负责这个,他把这个记下,皇上特意强调了,那就证明此人的桀骜有些过。

    这边应下来了,四爷又叮嘱,“不管他们要见谁,只管先应承,不要犹豫。来了客人,得叫人家觉得,咱们是打开了大门的……”‘得叫人家觉得’这几个字得好好体会了!

    安排完了,朱运仓才要起身去安排,就听皇上又说,“看你们娘娘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好的!现在是没有什么事是娘娘不掺和的。

    可娘娘有能叮嘱什么呢?林雨桐皱眉,“你这样……以后但凡有像是这样的使团,你们视线给安排一些行程。比如,参观咱们的学院,参观咱们的纺织作坊,甚至于参观咱们的藏书阁。若是季节好,周围的温泉呀,山林呀,寺庙呀,都能安排嘛!”

    挤压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林雨桐:“……”你要是这么想,也行!

    朱运仓就问说,“若是真安排了行程,他们要增添军事学堂的参观,怎么办?”

    那就去嘛!那么大的校场,还怕他们怎么把建校场学去吗?

    这边才把朱运仓打发了,林雨桐还要问四爷叫自己来到底为啥的,这次使团有什么不一样的目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呢,周宝急匆匆的来了,因为张皇后要生了。

    哎哟!前儿瞧了一眼,想着怎么也得等个五六天,怎么才三天就生了。

    什么事也没这事要紧呀,她也不管四爷,急匆匆的就往外跑。

    到的时候,张宫令就迎出来了,“……羊水已经破了,但一时半会的还生不了。”

    生不了也得守着呀!

    “太医呢?”她先问,“都守着,大人孩子都得平安。”

    朱由校急的转圈圈,林雨桐就道,“大哥,要不,您去奉先殿,跟列祖列宗上柱香。”别在这里晃悠!

    朱由校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跟张皇后喊了一声,告知了他的去向,然后急匆匆的带着人走了。

    张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少了这个人,少操一份心。

    林雨桐等着,顺便问问,“是动的多了,还是怎么了?前儿不是说还得几天吗?”

    太医和稳婆都是这么说的。

    伺候的人就忙道:“娘娘太过于紧张了,这几日,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多少动了些胎气。”

    林雨桐心里叹气,张皇后还是害怕生儿子吧!越是到了生的时候,越是害怕!可她看了,这就是个姑娘。

    但这个话没法说呀。一拨一拨的人等着,两个时辰了,宫口开的都不行!

    林雨桐亲自看了一回,做主叫吃了顺产丸,再这么耗下来,大人的体力都跟不上了。

    果然,顺产丸吃了之后,一个时辰挣扎着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姑娘。

    稳婆抱出来,林雨桐亲手接了,“赏!咱们大明的嫡公主出生了!”说着,就看周宝,“快!给皇上报喜。”

    紧跟着,四爷赐名启安,册封为‘宸公主’,单就一个字——宸。享亲王待遇,双俸!

    这个字的分量,读过史书的都知道!唐高宗想把武则天册封为宸妃,结果没被通过。因为这个字太过于尊崇,自古便敢这么用的。

    如今的关外,也还没有宸妃。历史上有,且通过了!那只能说明,在关外那地方,除了皇太极这个读书的,其他的满人也不懂这玩意呀!汉臣倒是懂,可说了人家也得听呀?如此,历史才出现了一个宸妃。

    其实这个封号吧,那真是尊的很了。

    极受帝王宠爱,才敢为宸。

    张皇后侧脸看着躺在边上的孩子,小小个儿的样子,跟着皇子排序,给予‘宸’的封号,位比亲王,这就很好!这就很好了!

    她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孩子,这一生,你能随心所欲的活了!只要不造反,不犯法,你便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今后,我们就你了!有一个你,这叫福。再多一个,便是祸!

    所以,你好好长大,然后带着一身荣宠,过完一生。

    林雨桐把大人孩子安顿好,叮嘱了再叮嘱,这才回来。可一回来张宫令就追来了,“娘娘,那边的意思是,希望太医调理的时候给用药干预一下……说是生子太损伤身子了,有些怕生了!能不能用药……”

    这种事怎么能追来问我?

    林雨桐叹气,“刚生完孩子,养身体要紧。叫太医好好调理,不要让胡思乱想。”

    张宫令得了话出去了,一出去就碰上疾步追来的崔尚仪,两人走了个面对面。崔尚仪左右看看,见没人这才道:“您怎么拿这事问娘娘?”

    老糊涂了吗?这事你叫娘娘怎么说?

    张宫令就道:“皇上和娘娘宽和……这样的事怎……”话没说完,反应过来了!也真是宫里太过宽和了,以至于战战兢兢的一辈子,老了老了,怎么犯了这样的蠢呢?!

    她白了脸,如今可怎么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宫令叹气,“这事……不要告知张皇后了。”是自己没把事办好。

    崔尚仪点头,是不能再把这事挂在嘴上。

    张宫令一边朝前走,一边道:“……天冷了,我自来这腿脚也不好。好容易看护着公主出生了,真撑不住了。”

    关键是后宫里,用自己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主子真不是刻薄的主子,事也就是那么一些事!章程订在那里,其实谁都能干。

    崔尚仪默默听着也不言语。

    张宫令就道,“我先病上半个月。年节时候,宫里年年放人。今年我想出宫。”

    不能什么也不说就出宫,这也会叫娘娘多想的。

    张宫令就叹气,“回头我就跟娘娘说去……大长公主守寡多年,我想去陪陪大长公主。”

    崔尚仪跟着点头,如此也好!

    他们都是皇爷时候的老人了,张宫令那个时候跟着皇后,大长公主是皇后所出,张宫令出宫陪着旧主,相互作伴,也挺好的。

    “如今的皇宫,不是当年的皇宫了。”张宫令慢慢的穿行在皇宫里,“咱们这些老人……若是懂规矩,就该早早的退了。”其实,还是贪恋权利了呀!

    人老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林雨桐失笑摇头,但也没追究的意思。确实也是,张皇后身份尊贵,用那样的药,下面的人不敢承担这样的责任。然后惯性的,就来问自己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出去了她就能反应过来了。

    至于张皇后要不要再生,说实话,四爷和自己都不甚在意。

    生姑娘,他们安心。心里有寄托,还没有风险,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要是真生了儿子,孩子就在宫里教养。我能把孩子养坏了?情况会很复杂是事实,但也不至于就草木皆兵,好似多大的事一样。

    真没这个意思。

    可这些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信呀!自家不怕,闹不好真生个儿子,张皇后先怕的不行,日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那又何必。

    所以,她的宗旨就是:她乐意,她高兴,她想怎么着都行。

    回来她就跟四爷低声嘀咕这个,“……这世上的事,往往就坏在‘多心’二字上了。”

    是啊!多心、妄自揣摩别人,这就是一种病,得治!

    林雨桐:“……”谁又得罪你了?!

    第622章 明月清风(198)

    一看四爷这表情就知道, 这必是又出事了!

    她就知道,这个大明啊,消停不了!真的, 真就是生个孩子的工夫, 把四爷惹着了。这事小不了,毕竟到了四爷这个份上, 能叫动怒脸上都挂上色的事, 真不多了。

    这边军队的调整才开始,军事学堂里那些还没教过来呢,这又是哪里出事了?

    武将才摁下头去了, 冒头别又是文臣?

    “哼!”四爷冷哼一声, 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下了。

    这还真是?

    林雨桐就说,“别气!气不过来了!启明都懂给的好脸太多不都是好的的道理, 我看呀,咱们也一样,翻上两次脸,就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四爷揉额头:“这不是翻脸的事。”

    还不能翻脸?林雨桐皱眉, 给四爷把茶续上,“身份特殊?”

    四爷问说:“可知道张溥此人?”

    张溥?叫我想想。林雨桐在脑子里拽了半天, 想起个人来,“复社?”

    对!复社!

    林雨桐特别惊讶,“现在还能建起复社?”

    四爷摇头,“倒是没有明确的说是什么社, 但是张溥这样的人,到底是露头了。”

    林雨桐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事它棘手的很。

    要知道这事棘手到什么程度,就得张溥是何许人也。

    此人要是有的一比的话, 林雨桐将他比做是‘学生运动领袖’,他属于激进的政治狂热分子。此人生在官宦之家,在家里行八,生母是个婢女,他是家里的庶子。庶子,在家里普遍不受重视。要说被嫡枝欺辱,肯定有!但是此人有一股子狠劲,越是打压,越是要出人头地。于是,幼年乃是青少年阶段,此人好学,肯学、勤学。怎么学呢?凡是读过的书,都要抄录。抄录完了,就焚烧掉。如此再抄,再焚,往复七次,‘七录七焚’说的就是此人。天再冷,哪怕满手冻疮,也没有停止读书。

    后来中了进士,没当两年官,就跟不少的读书人成立里复社。他们动辄数千人集会,抨击时政。当时那个阉党为患的时候,他们算是最大的在野党。要是只集会,这本没什么。可到了后期,这个张溥连同复社,已经在干扰朝政了。从科举取仕,到官员任命,没有他们不插手的。当时的首辅阁臣周延儒就是他们推举上去的。

    说起来,也是戏剧的很。周延儒还是万历朝的的科举状元呢,张溥是周延儒的学生。但这对师徒,都算不上好!张溥对周延儒颐指气使,直接甩一张名单到周延儒面前,告诉他科举该录取的名单,叫他照这个录。或者是哪些官员该提拔,哪些官员该罢免,名单一甩,叫阁臣照办。

    而周延儒被张溥拿住了把柄,他呢,又在朝中跟温体仁党争不断,还有依仗张溥的地方。但是张溥越来越放肆,最后据说是被毒死了。他手里捏着的官员太多了,太多的人容不下他。

    但可想而知,当年此人的能耐怕是跟他的狂妄一样的大。

    四爷在屋里转圈圈,这会子屋里只两人,四爷才道:“从崇祯二年起,到大明灭亡,十六年间,他们集会二十三次,每次都闹的朝野震动,天下哗然……”

    林雨桐倒是不知道具体的数目,可要是这么算,平均大半年就闹一次。上一次的影响朝廷刚应付过去,又是一拨。而这些人想干什么呢?他们就是觉得天启朝的时候,东林执政的时候好。别说现在几乎没东林了,就是崇祯那个时候,东林也被消耗完了。

    四爷就道,“这些人出身江南世家大族,多为官宦之后……”

    明白,就是那种有钱有背景的愤青。

    林雨桐就不明白了,“如今已经变了,没有所谓的阉患,也没有所谓的倾轧党争。便是朝中有争议,但一冒头,也都是尽快在解决。或是叫他们争而不斗,这已然没有他们成立复社的条件了呀!不是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勤勤恳恳任事,不管什么立场,朝廷都在用呀!连黄宗羲那大放厥词的,都在用,这些到底在愤青什么?又拿女子这点事说事?”

    四爷摇头,人家的初衷始终没变过,就是攫取权利。

    “张溥如今……是什么情况?”她压根就没关注过此人,要不是他冒头,谁还能刻意想起他不成?

    “前年科举中了进士……”四爷这么说的。

    林雨桐越发皱眉了,中了进士必然是安排了职务呀!虽然说这几年书院的兴起,官员从里面简拔的多。但因着安抚老的读书人,科举并没有停止。该考你去考,考了之后,朝廷一样会简拔任职。现在这读书人才占了几成?啥时候都缺的,“他是对什么不满?”

    四爷看桐桐,觉得她说的知道张溥,也仅仅是知道!因此他就道,“你觉得历史上此人建复社,是对当时他的境况不满?”

    难道不是?

    “不是!此人野心大,企图一步登天!”四爷摇头,“历史上此人,在没功名之前,干成的事情就不少。组织人冲击过衙门,纵火烧过城,你见过的后来的那些学生运动……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从众,就是偶尔闹个绝食静坐,那不也偷着换班吗?他们闹的那个,跟张溥这种不要命只求名的闹法能比吗?”

    那不能!纵火烧城?这他娘的得是一什么人呀!

    “后来他科举中进士,当官是要熬资历的!他不想熬,那就继续跟朝廷对着干!接着就是组织读书人,可怎么能把读书人组织起来呢?你知道复社之前叫什么?”

    “应社!”

    对!为什么叫应社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能记住叫应社就不错了。

    四爷才道:“你可以理解为,它的全称是科举应试社。”

    林雨桐睁大了眼睛,“专门研究科举的社团?”

    对!这能不吸引大量的读书人吗?

    林雨桐就皱眉,“那后来改为复社……懂了,科举复考社!”

    是的!毕竟一次考中的人太少了,没考中不要紧,来呀!咱们一起研究复考怎么能考中。

    林雨桐眼里就有了几分敬佩,“这人的脑子真好使。”他们的人多,人多聚在一起抨击时政。他们出身高,家里有钱,朝廷不能一杀了之。为了平息他们,朝廷甚至不得不妥协,私下的跟他们沟通,比如录取的时候,多少人得出自复社。于是,这就成了一个循环。

    先聚集,人多就闹事,闹事朝廷就得平事,想平事朝廷的一些官员就得跟他们妥协,然后复社的人员考中的就多,多了就更吸引人,于是人越来越多,于是,又聚集,又闹事,又跟朝廷掰腕子。如此往复,终其崇祯一朝,都没把这玩意给压下去。

    当然了,这里面不乏真的单纯就是为了科举学业或是关心时政的人,可这些人相对也简单,成了野心家手里的棋子。

    可现在,朝廷已经不太重视科举了,他不管是应社,还是复社,都组织不起来了。

    四爷生气不就是生气在这里吗?“人家能打着研究科举的旗号聚集人,难道就不能打着研究怎么考中书院的旗号而聚集人?”

    林雨桐:“……”还真是随着朝廷的指挥棒走呢!朝廷重视书院,他们就专门研究书院的考试,然后帮助想考取书院的学生,针对性的训练,以达到考取的目的。

    可若是书院录取的都是他们专门培训过的人,那么敢问,这人是朝廷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四爷就道:“他们准备的东西已经不单单是科举的东西了,许多是军事学堂的必考科目资料。”

    往军事学堂送人?这些人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四爷就说,“所以才说,有些人就是想的有点多呀!”他叹了一声,“董其昌是启明的书法先生……”

    就是那个大书法家董其昌,在书院教书,也兼职教导太子书法。

    所以,他们认为,进了书院,有董其昌做先生,可以接触到太子。可这跟军事学堂那边有什么干系?

    “董其昌和袁可立相交莫逆!”

    林雨桐:“……”袁可立是军事学堂那边的先生,教的还都是高级将领。所以,进书院,拉董其昌入伙,进而认识太子和袁可立。可董其昌又不傻,此人很会做官,如今都七十多的人了,万历一朝那般乱,他数次腾挪没沾是非上身,他们怎么就笃定董其昌会入套呢?

    四爷就道:“早二十年的时候,相传万历朝的时候,董其昌致仕在家,被同乡的百姓把家给抄了……”

    民抄董宅?

    “相传是这样,真假不得而知!但能传出这样的话,可见董其昌在老家怕是不得人心。”

    是说当官清廉不徇私,把人给得罪了。

    四爷就道:“人都说,落叶归根,若真是如此,董其昌难回老家。可若是能修补彼此的关系呢?不是徇私,只是照管几个同乡的后辈,这个要求过分吗?”

    好似也不过分!

    四爷就摊手,“看!人家这不就把关系网拉起来了吗?”

    林雨桐的指关节捏的嘎嘣嘣响:“加入他们这个应试社的,人很多?”

    嗯!很多很多。

    今年九月这个考试,应考学生里,很多都出自这个应试社?从送来的情报上看是这样的!这个消息是林家送来的,说是觉得情况有点不对。是的!这种单为考试而设立的社团,很多人都没有戒备之心的。

    如今,考试就在眼前了,闹出这么个事来。以历史上张溥的战绩来看,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站在这个位置上再去想历史上的复社,有些人说复社是明末最后的璀璨。

    璀璨?呵呵!这可太璀璨了!

    第623章 明月清风(199)

    这事真的不好处理!咱心里知道这么发展下去, 害处有多大。但要下死手,这触动的是江南世家大族。资本这个东西,从来就不好惹。参与其中的骨干乃至大部分成员, 都出身江南。南北因为经济的差异, 不得不承认,江南自来文风便鼎盛。北地战乱天灾, 这些年没停止过。如今北地读书人多数出自军垦, 但这种集体教育出来的,跟江南那般的还不一样。教育资源决定的,短期内根本就没法子补的起来。书院录取, 之所以看起来南北持平, 没有闹出更大争端来,说是偏向哪一方的士子, 那是因为书院录取的科目很杂。

    读书比不上人家,四爷就把其他杂学科目的录取朝北地学子倾斜。像是北地的学子,在军垦农忙什么活都干的!他们在农科、工科、水利上,必然是比南地以科举为导向念书的读书人占优势。

    所以, 榜单挂上去,这才不会显得太过于难看。

    如今, 他们以江南读书人为基,参与者自身的出身背景为纽带,连成一片。偏都是读书人,都是年轻的读书人。他们最容易被人扇动, 想法又简单。再加上如今相对自由的环境,读书人的胆子都很大。

    这个时候你要动武, 这叫什么?这叫文字狱!

    若是再往后过上两三百年,大概说了, 这种行为就被定性为直接扼杀了‘民主’萌芽!

    林雨桐就叹气:“当初我从西北回来,带着李自成和张献忠他们……要是直接围了京城直接造反,狠杀一批,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像是现在难办了。”

    是的!至少会比现在好办。

    林雨桐就道:“暗杀也不是正途!没有张溥还有李溥,没了李溥还有王溥,这世上从不缺乏聪明人。一个意外死了,两个意外也死了……这就不对了!其结果只能叫这些人从地上转到地下,如此更麻烦。”

    是的!暗杀从来都不是正途。

    四爷沉吟,“根子上解决……这个不急!考试倒是迫在眉睫。你出题吧,回头考试开始前,临时调换试卷。”

    林雨桐想到了一种可能,“书院里有些学生也加入了?”

    嗯!

    林雨桐看四爷,“袁崇焕的事情上,那些学生里,怕是有这些人……”

    是的!四爷皱眉,“试卷的刊印……那不也是朝廷的衙门吗?里面官员有没有出身江南的?他们是否有意或是无意泄露过什么,就不好说了。”重新出题,重新印,“就放在朱字营!”

    是!这最急迫!真要出一次类似于舞弊一类的案件,这便是科举攻击书院的由头,转眼,又是事端。

    那就换题!其实像是实用性强的,算数、天文、水利、农科等等,这都属于好换题目的。一晚上林雨桐就把题给换好了。之前的题目都是书院的先生给出的,这次林雨桐直接上手了。

    一出题她就觉得,她脑子里神奇的题目可多了,而且信手拈来。

    四爷边上放着书,本来熬夜打算商量着弄一下的,结果,他就看见桐桐提着笔,基本不打磕巴的往下划拉题。只是有时候用词稍微直白了一些。

    他多看了桐桐好几眼,然后一张一张接过来,本来想换个言辞将题重新陈述一遍,笔都攥到手里了,突然觉得:很不必!

    直白就直白!直白了好!这玩意就是弄懂就行,说的那么晦涩谁看了都挠头,那又何必呢?

    有些改变就得用这样的方式进行。叫读书人在朝政上指手画脚好呢,还是在复古和白话上争执好呢?

    四爷觉得,还是选择后者吧。坚持复古的去复古,坚持白话的就白话。你们两边掐一掐,打一打,这是有益处的。顺便也转移一下读书人的注意力,挺好!

    把这些题目看完了,就瞧见桐桐又在那里出儒院的题。这些人都是要当官的,对吧?现在这一地主官,那是什么都得管。虽说能有各种师爷,但是你自身不能是外行呀!

    像是经义,考吗?考!什么忠孝节义仁义礼智相关的道德层面的,会出一道题。还是那种简单的,对相关的内容进行释意就行,一般能考过童生,秀才未满就能答这样的题。

    但像是从经义里出题叫写个文章之类的,这个就没有了!很直白,你们认为现在的大明还有什么弊端,对这样的弊端你是怎么想的,可有解决之策。请你简明扼要的陈述。

    这是个开放题,也是个试探各人的立场和态度的一道题。

    其他的,可都是干货了!这东西是有标准答案的,不再是以前一样,文章根据考官的喜好而定。你作为主官,你得断案子。那么,我出题当然会出题目,这题目不会太复杂,就是每个最基层的官员都会遇到的,家庭纠纷案、经济纠纷案,会列出具体的案子。这就是考了逻辑和律法断案,错一点都不行。还有税收,什么样的田不收税,什么样的田是收税的,收多少税。商税又是怎么收的,哪些行业的税收分别是多少,在什么样的范围内征收多少税,这个你含混一个试试看。

    除此之外,还有赈灾的题。告诉你某地靠近谋条河,什么季节发了什么样的水,而县里有人口多少,储备物资分别多少。若是遇到灾情,你打算怎么处置。

    四爷把题放在一边,这看起来是一道开放题,其实不是!关于赈灾,朝廷今年刚出了应急预案。这其实是一道时政题。

    关注时政可以,但请大家换个方向关注吧!多关注一些朝廷在民生上的政策,在这个上面多提点建议,难道不比关注其他东西强些。

    一直以来,书院的儒院考核,像是给儒学开了一道口子,叫他们有途径上书院来。但这次,还是儒院,但却把那些现实上用不上的摒弃掉了。咱来点实在的,就是叫你们去干事,你就说你们能干什么就完了。

    四爷就笑,如果连文都慢慢白话起来了,那么,公文文书就有一定的规范和要求,那你只会引经据典的写文章,其实用处就不大了。

    像是张溥,他是两榜进士,他少年就有神童之名,更因为七录七焚而出名,所以,他说帮着人家考书院,人家才信他!可他的再有手腕,再是文章做的好,这更务实的东西,说实话,不是谁都能做的。要按照他们的套路走,啥用也没用。他们想以人脉为依托,没戏!

    除非真的去钻研律法,钻研税务,钻研刑名。可都去钻研这个了,你就是聚集到一起,都奔着学这个去了,你也没时间闹幺蛾子。这不是张溥的初衷。

    第一拨就能给这么打退了!

    是的!紧锣密鼓的出题印题,才一开考,禁卫军直接围住了考场。考前连搜身那一套也没有了,考去吧!原来的题都没开启,直接查封了。新的题由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给带进考场,且临时替换了监考老师。

    铺排过去,差不多五人便有一人在监考,闹妖呗!

    书院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突然换了题是什么意思。

    之前出题的先生都有些惶惶然,是不是哪里出纰漏了呀!没人给解释,但新出的题还是给各位先生了。

    这么一看,好似跟他们的全不是一个路子。

    像是算筹,其中有一道题是关于海运的,比如什么样的船吃多深的水,运粮食能运多少,运棉花能运多少,多是类似于这样的题。就是跟日常应用贴的很近。

    卷子放下,这些先生就觉得,真有这方面经验的人肯定能答,真的对数筹有兴趣的,喜欢学的,这些方面也会答。但是要刷了各种算筹著作上的题的,却未必答的出来。因为很多人觉得只要把各种例题会了,考题就是稍微变变样子,这基本就能答。

    但如今不是,真就是你钻进去的人才行。

    这次完了,估计能被录取的在少数中的少数。

    他们还没有觉得白话如何呢,可儒院那边的先生,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题跟往年的题变化太大!这谁能考中呀?反正就是不重文采,重实操!

    若是如此,那么,背诵那些经义的意思在哪呢?

    他觉得宫里这次有点过分了!

    因此就看坐在上面打盹的林四相:“林先生,您知道这是何人出的题?”简直可恶!

    林四相不知道,他睁开眼睛,就道:“不要着急嘛,书院的儒院总要跟科举出身的区别开来嘛!要不然,人家怎么说儒院?说是考不过科举,这才到儒院来的,这是投机取巧,这是名不副实。你听听,这话好听呀?这次的题出的,这不是就区分开了嘛!他们重经义,咱们重实操。你说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

    这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只当时就把那满是白话的卷子往桌上一拍,甩袖而去。

    林四相摸了摸鼻子,心说,皇上找的这个出题的人,也是损到家了!怎么想到这么个法子呀!这种法子,谁要是能给辅导出来,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危害。手把手教实操,有这务实心态的人,玩不了权术。

    想玩权术的人,弄不了实操这一套,那就只能跟务虚的那一伙子瞎折腾了!

    可这种折腾,保证了不耽搁事!而且,他很聪明的给对方送上了一个把柄,那就是——白话!

    引导对方在白话和复古中争斗,争的多了,白话也就闹的人尽皆知了。这其实是另一种推广。

    真要在公文中推广开的话……林四相叹气,这导致的结果就是:科举到头了!

    对于书香门第的林家来说,其实也不咋喜欢白话。所以林四相就觉得:这他娘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出的这么个损东西,一出手就给人刨坟掘墓!坏透了的!瞧着吧,祖宗八代不被人骂出花才见鬼了!

    第624章 明月清风(200)

    大清的使团来的时候, 就发现好似大家对他们的关注度都不咋高。

    明清的关系已经不重要到这个份上了吗?

    他们骑马从大街上过,贩夫走卒路边到处都是,人家看他们两眼, 然后转脸三三两两的, 凑到一块说话去了。

    范文程就听见路边卖枣子的商贩说,“叫我说, 白话就好!孩子在学里学两三年, 差不多白话就能写了!咋说话的就咋写嘛!前儿要给我岳家去信,我就说,咱自己在家写。咱就写家里啥都好, 过年怕是不能回去了云云, 话捎带到了就行!那要不然咋弄了,拿几文钱, 叫人找写信的先生去?以前咱是怕人笑话,现在可不怕!我觉得皇上和娘娘是对的,说话是为了叫人听懂的,写东西是为了叫人看懂的……懂了就行呀!”

    边上买山梨的是个读书人打扮的人, 手里正挑着山梨呢,就搭话说, “你这就不对!这是没见识!白话是什么?是流水账!读来无滋无味……”

    嘿!你这个人,怎么就无滋无味了?有滋味的咱也读不懂,不懂的要那滋味干啥?咱就是想弄点实用些的,孩子学两年, 能写信,能记账, 看的懂朝廷的告示,这不挺好的吗?平时大家都忙着挣口饭吃, 谁有那功夫拿着书品滋味呀!你们要品,品你们的滋味去。我们就觉得这没啥味的好。

    范文程的马走出老远了,听不到了!

    这边从酒楼过,里面吵吵嚷嚷,跟闹事一样。还有啥玩意从二楼扔下来了,显然是争执不下,彼此动手了。

    索尼就纳闷了,侧脸问范文程,“上次咱们来,碰上个袁崇焕的热闹。这次又是怎么了?”大明天天有热闹瞧呀!

    范文程摇头,表示真不知道。

    多铎是听不懂,苏克萨哈全程陪着低声把听来的只言片语给他翻译。这人是多尔衮派来的,多铎忍着听着絮叨,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可争执的。

    苏克萨哈就道:“……大明的读书人怕是很难认同!就像是周围的商贩都支持白话一样,白话太容易推广了。上个三年学,识字就能写文。不在乎文章写的好不好,能说清楚事肯定是能的。”

    多铎就道:“想不到大明还有这么有见识的人呢!对的!我听见汉人读书人说话,我就头疼。说话就是为叫人听懂的嘛,一个个的故弄玄虚,包装成了不起的样子,就是叫人瞧不上。”

    苏克萨哈:“……”这话其实您不能说的!大明的读书人越是不被重视,这对于咱们来说,越是机会!咱越是得重视这些读书人,这就对了。显然,十五爷不是这么想的。

    他回头,想看看索尼是怎么想的。这一回头,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了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这是大清的机会!

    范文程就跟朱运仓搭话,“朱大人,得恭喜呀,大明是一年热闹于一年。瞧瞧,那边的楼三层,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那是个什么楼?”

    新开的酒楼,海鲜馆!鲜的海鲜想运来有点难,大部分是海鲜干货,今年新开的,生意极其好。

    朱运仓哈哈就笑,“海鲜馆在给诸位提供的餐饮单子里,需要的话说一声,有专人来取饭食。”

    好啊!好啊!大明接待使臣很有特色,除了规定的规格之外,可以点餐。但就是一点:请自费!

    一点也不大气。

    有一个抠唆的皇帝,大明的家当大概是这么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吧!他心里腹诽着,但却一脸温和的笑着:“那是得尝尝的!我看这茶馆酒楼吵吵嚷嚷的,是又排了什么好戏了吧?别的我不想,就是想这戏。如今什么戏这么火呀?”

    朱运仓只当听不懂他在打听什么,就笑道:“还真有!有一折子戏,叫《绿牡丹》,要是喜欢呀!回头我安排,专演一场。”得!范文程也就不打听了,先去使馆住下。

    这次跟来的侍卫统领是鳌拜,此人不跟范文程废话,进进出出的有事都是跟索尼商议。范文程叹气,还是先跟索尼沟通,“得打发可靠的人出去,以买东西的名义打听打听,大明又怎么了。”

    索尼也正想这么办呢。他转身跟鳌拜低声嘀咕了几句,鳌拜就去安排了。

    洗漱了,吃了饭,事情也打听清楚了,就是那么个事。

    有人坚持复古,觉得文必效仿汉唐。

    有人觉得白话挺好,不浪费时间在堆砌辞藻上,节省时间学点更实用的东西比较实在。

    于是,双方争执的比较激烈。

    这种矛盾不仅凸显在这种理念上,还有就是,“……支持白话的,多是寒门。”

    凡是官宦人家,世家大族,要么没表态,要么就是反对。

    索尼点头,这就对了!想要科举入仕,培养一个读书人所耗费的,至少得是小有家资的人家才培养的起。更多的小老百姓,能叫孩子识几个字,已然是侥幸了!如今若是白话推广开来,很多的官就不需要非正经的科举出身或是书院出身的人去做了,机会就多了。

    于是,利益就有了冲突,矛盾自然就有了。

    他找范文程,“范大人,十五爷跟皇上的理念向来不同,但你是知道皇上的。皇上看重汉人汉臣,而今,又要建汉八旗,朝中职务,有一满臣,必有一汉臣。这是皇上的构想。可是,你也知道,朝中的汉臣终归是少数。像大人这般的汉臣,更是少数。像是那个陈仁锡,蛇鼠两端,弄了姑娘进宫,不也没有得到重用吗?皇上还是更看重一心为社稷的臣子!范大人,像是您这般的,大明不稀罕,但是大清待之,一定如珍如宝。你也知道,皇上有意缓解满汉冲突……这汉人在朝中的人多了,这分量就大了。所以,此次之行,大人不妨接触一些有志之士。您也知道,这件事不用皇上吩咐,回去一说,皇上必是欢喜无限。”

    晚上的时候,苏卡萨哈又拿着酒找范文程:“范大人,你知道我读一些汉人的书。尤其是史书!你知道史书上我最敬佩谁吗?”谁?

    “张仪。”苏克萨哈叹气道:“身为魏国人,去了秦国,做了秦国的丞相。后来,又为了秦国的利益,去了魏国,做了魏国的丞相。不难想象,当年多少人骂张仪,背弃母国,做了敌国的丞相。可是,到了如今再去看?魏国在哪?秦国在哪?还分魏国和秦国吗?不分了!大清和大明,要么大明吃了大清,要么大清吃了大明……分分合合,乃大势!范大人就是当世之张仪……”也请为了大清的利益,出一把力吧!

    范文程看苏克萨哈,“是十四爷有什么交代?”

    苏克萨哈摇摇头,“范大人,做奴才的,要是不能处处想在主子的前面,这奴才就做不成了。”

    范文程笑了一下,“我觉得大人您和索大人……算的上是一良臣。”

    “咱们跟主子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苏克萨哈就道,“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说咱们跟大明最大的不一样,就在于一个‘奴’字!可其实,勋贵们不是奴,奴就是个自称。咱们其实是长在主子身上的血肉。”

    那不是勋贵的百姓呢?他们难道不是奴?

    是奴!但要改,就得动八旗的根本,因此,这个东西现在碰不得!除非,有更高明的办法。所以,才说大明的这些读书人如果想去,大清一定欢迎。

    范文程心说,重用不重要是次要的,是不是真的在重用也是次要的!你们这是要把大明不得人心这一点做实在吧。

    他没有回绝,只道:“咱们的行踪被盯的很紧,便是想动,也不能现在就动。避开风口浪尖,回头细细谋划才是。”

    这话也有道理。

    他们有事说话,不在屋里说。一般都在外面的院子里,这是防着人偷听的。

    如此,当然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使馆那边报来的消息就是:“……有人出去打听了消息了……”

    消息瞒不住,必然是打听到了。

    四爷把人打发了,又对着灯愣神。

    启明把书放下,问说,“鸡蛋上的任何一个小裂缝,都会招苍蝇的。”

    是的!四爷就道,“你要是他们,你会怎么办?”

    启明沉吟了一下就道,“我会提拔汉臣,重用汉臣,提高汉人的地位……然后吸引更多的人去大清。”

    看!你都知道这么做,那他们必然也会这么做。问题是,“放不放人走?”他目光炯炯的看孩子,“你说,要不要放人走?”

    启明把手里的书来回的摆弄,好半晌才道:“放!”为何?

    启明看着地图,看着东北那个地方,“他们以为的吸引走的人,是增强了大清的实力。这不算是错的!到底是游牧起家的,其实底子薄的很。地域的变化,这是以山河划分的,这几年以这里为界限,过几年以那里为界限……谁强,界限就由谁来界定,这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文字、语言、道德、伦常,这些却是不变的!若真叫那么多人去了,这又何尝不是汉人的触角伸了过去呢!等真有一天,越来越的满人成了汉人……对咱们来言,反倒是简单了。”

    但是,只这么放他们需要的人还不行,还得放点咱们想放的人进去。

    启明目光灼灼,“能找点不打眼的读书人,得要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叫他们混在其中一起送出去吗?”

    叫他们像钉子一样,订在大清,等着被召唤。

    四爷愣了一下,而后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心虚的低头,我只说打仗的事,又没说其他!他要那么想,也不赖我呀!

    第625章 明月清风(201)

    别管背后多少算计,也别管自家现在有多少事要处理,使团来了,该见就得见的。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也都知道关系不能往恶化的方向去,因此,哪怕是桀骜的多铎,见了四爷态度也合适的。

    宴席上,分宾主坐下。因为是宫宴,又因为信王妃的特殊身份,信王夫妻自然也有出席。这两人这些年也一直没孩子,不是不能生养,是现在的大明太医很牛气,他会告诉你说,王妃的年纪小,再等几年吧!

    好似过了十六七岁,到十八岁左右再要孩子,成了很多人普遍的认知。再者,如今的女娃娃七岁以前念两年书,这是免费的,甚至于里面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不花费的。只要把孩子送去就得了,中午还能在那边吃一顿饭,一个孩子在学堂里每天有三两的干粮,其他的菜蔬随意,各自想办法解决。这个东西又不值钱,各家叫孩子带点去也行,学校所在的地方种点也行,不过是各家派个大人来,给帮着种上就行!再说着,提倡孩子去挖点野菜之类的,休沐的时候挖点,够孩子顿顿有点菜下饭就行。

    因着管饭,所以,家里也都叫女娃子去,越是穷苦的人家,越是会送去。那条件好的,不送去是人家女娃在家里也有人教认字,朝廷倒是不勉强。

    女娃们七岁之后,要是想念书,也有女子学校的。但就是念的少之又少。哪怕这种学校也几乎是不收费的,但也甚少有寒门再送女娃去。一则,学校不收钱,但是笔墨纸砚不花钱呀?只要还花钱,就是负担,不大乐意。二则,过了七岁的女娃,就能给家里帮忙了。要么看着下面更小的弟弟妹妹,要么提着篮子去挖药材去,一年收的少了吗?再大上那么两岁,洗衣做饭什么干不了。这么大的孩子把家务包揽了,大人就能腾出时间来挣钱了!一个主妇一年只纳鞋底也不少挣呀!

    除非上层的渠道彻底的向女子打开,否则,这个现象就很难改变。而现在的境况就是,急不得,得慢慢来。

    总之,女子就成了家里的劳动力了!女娃娃过了十一二岁,像是简单的针线活慢慢就能干了。在早前吧,这么大的姑娘就该说婆家了,过两年就该出嫁了!可现在,家里也不急。急什么呀?十四五的姑娘做针线活娴熟了,那一年年的挣的老实是不少的。所以,说十八岁之后生孩子对大人和孩子都安全,那就是不着急叫成亲嘛!不急就不急,有女娃的人家,哪怕不是疼女娃娃,但考虑到给家里的经济帮助,也不会早早的就随便把孩子给打发出门的。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像是之前那种溺女婴的事几乎绝迹了!没儿子的还是会急着生儿子,也还是重男轻女,但人口就是这么个人口,咱鼓励生育。人口多到家里确实养不起了,成了负担了,朝廷还会给一些帮扶。

    林雨桐每年都叫统计,看看母婴死亡率。结果各地统计来的数据不错。这跟太医院的各种努力是分不开的!太医院是属于要钱有钱,要体面有体面,做的政绩在那放着的衙门,现在牛气的很。属于什么话都敢说的。

    亲王又怎么样?和亲来的更得注意了,别叫好好的给折损了。然后人家就直言,“别急着生!”急什么呀?没见皇上和娘娘都是成亲几年后才生的。虽说当时是在守孝,但其实热孝守一年要孩子就没事!但为啥坚持说守孝呢,还不是觉得过早的生并不是好事。

    娘娘稳的住,谁盯着后宫都没用,然后稳稳的生了太子殿下,又隔着那么些年才生的二皇子。

    信王妃并不懂这个,大清没这样的说法!后来夫妻熟悉了,她还问信王说,“是不是大明皇室不想要个异族女子生出的孩子?”

    信王:“……,怎么会这么想?”大明的皇室自来都有异族的妃子的,谁也没限制其生育呀!他诚恳的道,“太医院不敢胡说,这种事是什么就是什么,没必要撒谎,也不会撒谎。”

    总的来说,这个信王妃是个很‘直接’的人,并没有太多的弯弯绕。

    就像是这次进宫,她见了林雨桐就道:“皇嫂,我娘家弟弟来了,我想请我弟弟在府里住几日。”

    林雨桐:“……”这个时期的大清后宫大概都是这个调调吧!还都没进化呢,属于直接往出扔的那一挂。

    还没说话呢,就听她又道:“……我还想叫费扬果去那边一趟,我想单独聚聚。”

    弟弟来了,再叫上另一个弟弟,兄弟姐妹团聚团聚,我能说不让吗?但是你这么着,我要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事要商量,就见鬼了。

    阿巴亥应该也算是个有脑子的人,却把女儿养的这么单纯耿直。而她呢,却还总期望这个单纯耿直的女儿能成为中间的桥梁,这当额娘的是不是对她家的孩子有什么误解。

    嫁过来才十二三,真还是个孩子!人家额娘是大妃,她不需要那么复杂。然后直接被嫁过来了!嫁过来……要是信王不教,王府又没那么复杂的话,她是成熟不起来的。并不会像阿巴亥想的一样,长大了就会变的不一样。

    呵呵!皇室也不欺负这孩子,信王自己都活的够呛,能教谁?于是,她就一直这样。

    林雨桐特别好脾气,“是吗?你直接叫人请费扬果就是了!他要提前跟先生请假的。你肯定也想娘家人了,想住就住吧。”

    信王侧脸看了他家王妃好几眼,然后继续沉默去了。王府里多少是咱自己的人,多少是宫里的人,他都不知道!可自家王妃好似没这个弦儿。没有就没有吧,我不挑破,就是我的态度了。宫里也不能冤枉就是了!爱咋就咋去吧。

    那边信王妃就觉得可高兴了,还低声问林雨桐,“我想一会子看看大皇嫂和大公主去……之前把礼叫人送来了,想着大皇嫂要歇息,就没进来瞧。今儿宫宴,没带东西,我想着,又不是外人,我去瞧瞧……”

    行!瞧去吧,“我叫人给皇嫂说一声,回头叫人带你去。”

    信王妃一直就觉得皇后是个很和气的人,但凡她开口的,从没有被拒绝过。甚至送她的衣服,有一半都是大清的服饰,从不禁止自己穿戴。这会子她提了的要求皇后全都答应了。她还有一瞬的不好意思,低头摆弄了腰带半晌,才侧身低声跟林雨桐说,“皇嫂……我不傻!我将来生的儿子是大明的皇室……我额娘整天说,女人生了儿子,就是为了儿子活的……我心里有数着呢,你要信我,害大明的事我不做……皇室认侄儿可不认外甥的,大明好,我的儿子就是王爷。大明要是不好,我还得改嫁,我儿子啥也不是……这些道理我真的都懂的。”

    林雨桐:“……,我信你!”她赶紧给打岔,“今儿有你爱吃的鱿鱼,我叫人烤了。回头叫人给你送些过去。干货不少,留着慢慢吃。”

    “还有猪皮吗?我觉得外面的干猪皮没有宫里的好吃。”

    “行!一起给你带上。”

    多铎就看见自家姐姐跟大明的皇后相处的很好,半点也不拘束。他还心说,这个姐姐到底是长进了呀!

    这边才收回视线,结果就听到大殿外嗒嗒嗒的脚步声,像是跑着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吧,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不知道在问谁:“宴会开始了?”

    “我的郡王爷呀,这是去哪了?开始了开始了……”

    话还说完呢,一个壮壮的少年没叫人通报就直接进来了。多铎觉得这德行真碍眼,就跟看见另一个自己似得,天老大地老二的。

    他进来呼哧呼哧的还喘着呢,拱手一圈,“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然后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直接在大明皇后的边上坐了。一人一个小几,他一过去,就有人放了板凳,他直接坐在了皇后的侧面。

    然后很自然的享受身份不一般的太监的服侍,很自然的抓了毛巾擦脸。脸没擦干净,皇后接了毛巾,给把眼角又擦了。

    “你这是去哪了?”绝对不是故意迟到的呀!林雨桐把毛巾递给周宝,就问他。他端着茶咕咚咕咚的喝,然后低声道:“……地雷成了!”

    又看地雷去了?

    “嗯呢!”他说的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但是声音却不大,“……那么大的石头,投石机远距离投过去,一砸上去,就那么砰的一声,直接给炸了……石头乱飞,我的天啊,幸而掩体结实,否则非死两个……”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去?”四爷瞥了他一眼,“以后安生些,在宫里老实呆着。”

    费扬果嘴上应着,嘿嘿嘿的笑,抬手就抓了桌上的果子吃,可饿死我了。

    范文程看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位小十六爷,要说回了大清就真心实意的为大清,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这啥玩意打小养,养着养着,他就养成一样的人了。

    山里还有狼孩呢!狼养了人的孩子,那孩子长大了,看着是人,但其实也就只是看着是,骨子里他就是狼了。

    那眼前这位郡王,怎么界定呢?

    他就没有身为质子的自觉,那嚣张的样子,感觉他不是来为质的大清郡王,而是大明的郡王,且还是受宠的那一个!信王在宫里,都不敢这个样子!

    别说信王了,就问问多铎,他在大清,在大清的皇宫里,敢这么着呢?

    多铎都不敢,费扬果若是有一天回去,在大清的皇宫尚且不如在大明自在,他会如何。

    这么一想,他的心都开始哆嗦了!大明的皇帝和皇后,最厉害的不是硬功夫,他们的软,才是最要命的!

    第626章 明月清风(202)

    宴会上谈的很顺利!大清没敢提要派人来军事学堂学习,只说有机会想参观参观。

    四爷欣然允诺,说是择日就能去瞧瞧。

    关于其他书院,四爷表示欢迎。像是农科,像是一些杂学的科目,天文、医科,你们要是乐意派人来,只管来就是了!不用考试,直接入学。

    你知道我的底线,我知道你的底线,咱谁也别碰谁的底线,就挺好。于是,可谓是相谈甚欢的!吃完了宴席,信王妃去看张皇后和大公主了,其他人一起,咱换个地方,不是说想听戏吗?走吧!

    这个多铎就难受了!他会的汉话不多,仅那么点日常的而已,叫他看戏,纯属找罪受。

    但借着看戏的工夫,倒是能跟这位大明的皇帝私下里说几句话的。

    林雨桐在边上坐着,另一边是索尼。索尼是满汉皆通的。林雨桐跟赫舍里家那交道打了多少年的了,跟索尼坐在一起说话,真没那么别扭。

    台上真唱的是《绿牡丹》,带着些小诙谐在里面。

    索尼真的特别惊讶,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才觉得特别惊讶!就像是那句戏词写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这是说什么呢?这说的是科举舞弊吧!

    而且特别直白,瞧瞧,台上唱着呢:“等我先到会所,出过题目,你方送笔砚来。那时我便付题目给你带回,叫谢相公快些做完,趁送午饭好传递……【1】”

    就这么把科举舞弊的细节给搬到舞台上,之前朱运仓说这个戏特别好,百姓很追捧。这么弄下去,世人谁认科举?而科举的含金量势必会越来越低了。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代表着大明有意逐渐取消科举。

    他心里就在思量,大清要不要开科举?要的!这件事回去一定得禀明。大开科举,不怕没地方安排官员,实在不行,还有朝鲜那边呢。

    心里这么思量着,嘴上却跟皇后道:“在大清也能听到戏曲,但就是没这么文雅。”

    林雨桐就笑,民间的戏曲尤其是一些地方性的戏曲,是有很多不文雅的东西,那是在市井里赚钱的。如今呢,大明有专门的做这个的,大部分都很雅。而这个绿牡丹呢,尤其的雅。滑稽但不闹,处处透着一股子雅。

    她就说,“要不了多久,在大清也就能听到了。”民间交往从来就不间断。这边大街上的吃食,大清的大街上也能买到。正宗不正宗另说,但大致都差不多。这边流行了啥首饰,在那边也能有差不多的样式。同理,这边有什么好的戏曲,转脸,大清的戏曲班子弄了词就自己去排去了。

    当然了,民间交流是一方面,也得有人促进和引导这个交流,李信就做的这个差事。

    满人没什么可消遣的,以后会说汉话,能听懂汉话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戏曲便越发有市场了。

    索尼点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民间的交流就断不了的。你就是打仗,但私下该来往还来往呢。与其这么着,那就不如把科举在大清推广开,吸引更多的有能耐的汉人去大清科举去!满人本也没有自己的文字,是三十来年前,太祖叫额尔德尼和噶盖两人在蒙文的基础上创出来的,迄今为止也才三十来年。去年皇上还觉得不怎么便利,让达海在之前的基础在改一改。这一改吧,很多东西还得动。是不是能趁着还都没推行,咱就使用汉字呢?

    耳朵里听着戏,心里思量个不断。这边他思量呢,却没注意那边多铎跟四爷说什么呢。

    多铎跟四爷直接隔着小几,他侧着身子跟四爷说话,四爷也稍微朝他那边偏了一下,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启明在多铎的这边,真没听到多铎在说什么。

    但四爷肯定是听见了,多铎说的是:信王妃每次都说,在大明受到的种种优待,我跟我哥都极为感激。大明皇室能这么待王妃,证明皇室宽厚。能遇到宽厚的君王,实乃幸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四爷面无异色,这是多尔衮释放友善的信号!他想干什么?想私下跟大明联系?

    多尔衮……现阶段还太弱了!他不是皇太极的对手。别说皇太极还活着呢,就是死了,那种情势下,他多尔衮也没有得到八旗大部分的支持,要不然也不能有自家爷爷幼年登基了。

    所以,私下跟多尔衮眉来眼去?智者所不取!

    况且,多尔衮一旦正位,他可不是皇太极,他骨子里尤其瞧不上汉人这一套,两边再想安生可就难了。

    但是呢,现在还不能一口回绝,此人得留着。不仅大明需要此人留着,皇太极暂时也不会把多尔衮怎么样的。

    那就先支应着。因此四爷就道:“十四贝勒夸赞了,他的勇武朕有所耳闻。”说着就像是才想起来似得,“后天去军事学堂,听说你们这次带了勇士来,一起下校场试试?”

    好啊!

    话题被跳过了,多铎觉得他把该传达的意思传达到了,一直到出宫都保持着极为良好的心情。然后被告知可以住到信王府。

    我住到信王府做什么?不住!但是跟费扬果单独说话,这个却是可以有的。

    晚上信王府要宴请舅爷,可信王从宫里回来就喝醉了,一直宿醉不醒。信王妃就不让叫了,“来日方长,以后再见就是了。”

    然后三个人等单独说一会子话。

    费扬果靠在门边啃果子,一脸没掩饰脸上的表情,“信王这酒量啊,真摸不准!”

    就差没说,信王是不想露面直接给躲了。

    多铎大马金刀的往那边一坐,不见才好了!瞧不上信王那个德行。当然了,也看不上费扬果这个德行。他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不用!坐了一天了,我想站着。

    “坐!”多铎瞪着眼睛,指着凳子,一脸的不容置疑。

    费扬果抬手就要扔了手里的果子,可想想,浪费是不该的!他腾的一下把果子放在桌上,“不坐!不想坐。”

    “老子叫你坐!”

    “我老子死了,你娶了我额娘吗?给谁充老子呢?!”就你会瞪眼呀?谁不会?!他冷哼一声,“我是郡王,你呢?不就一贝勒吗?论长幼,你为长。论尊卑,我为尊。我退一步,是我尊长。你退一步,是本分!咱俩谁上谁下,看心情。”

    嘿!小子,掰腕子是吧?

    多铎抬手就上,费扬果侧身一躲,伸手拽着多铎的胳膊,多铎是库布的架子,费扬果不是!直接一个过肩摔把多铎给摔过去,然后直接窜到房门外,“你确定要今儿在这里比划?”里面腾挪不开,再呆下去,自己得吃亏的。多铎是猛将,打的时间久了,自己得挨揍。占了便宜就跑才是上策。大不了今儿咱不谈了!

    这一下给多铎摔了,指着费扬果直运气。

    信王妃过去就扶,“你跟小十六吵吵什么呀?小时候就是这脾气嘛,你们怎么还犟到一起了!”好暴的脾气!怪不得额娘喜欢十四哥,十四哥就没这么暴躁的时候!

    要说起来,有几个人真像。莽古尔泰是暴脾气、自家十五是暴脾气,十六早前也是暴脾气,还有个暴脾气是豪格。

    上次恍惚听皇后说,凡是幼年母亲没有给予很好陪伴的孩子,脾气都很爆!

    还别说,要是对比这几个人,还真是。

    再看十六现在,有人管了,他的脾气好多了。

    因此,她特别好脾气把这个说法明确的告知两人,“都控制控制……虽然脾气暴不是你们的错,但是亲兄弟这么着确实是不好的!你们看皇上对信王,从来都不骂,更不要说打了……”

    多铎:“……点”他认真的打量姐姐,他竟然发现她说的时候表情可认真了!这是啥意思呢?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挑拨我跟额娘还有多尔衮的关系呢!什么叫做没有母亲陪伴才会暴躁。多尔衮不暴躁,我暴躁,这是额娘陪着多尔衮没陪我呗!是这意思吧!

    当然了,要不是你说大明的皇帝对信王不打不骂是好,我真就以为你有那个挑拨的心眼了呢!这得什么脑子,才觉得大明的皇帝对信王是好的呢!

    他这么想完,心里还真有点小难受!为啥呢?因为一个没心眼的人,很诚恳的告诉你,额娘是个偏心眼,她偏心多尔衮,对你没有对多尔衮好。这要是别人说的,他一准恼了!但这个人不是,这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两人一个肚子跑出来的。这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她是真的打心里这么觉得的。

    被费扬果摔的那一下是身上疼,被自家姐姐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心脏有点不怎么舒服。

    他不确定的看费扬果:这几年,她一直就这样?

    费扬果在外面白眼一翻: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知道就敢经她的手办这个事那个事呢?我以为你们疯了呢!

    多铎扶额,使劲的拍了拍,再以后听额娘的招呼,我就是个棒槌!

    信王妃还可诚恳的问:“疼了吗?我喊太医来!没事,不麻烦。王府有专门的太医,水平不错的!是皇上特意点了送来的呢。每年都得考核的那种太医……”

    闭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大明的皇帝皇后都是好人,对信王和你都可好了,成了吗?我不疼,我不想吃你家的饭,我想回使馆去,可以吗?

    信王妃:“……点”坏脾气的人真讨厌!怎么还哄不好了呢?“今儿有猪皮鱿鱼汤,留下吃饭吧!用的是野猪皮,可好吃了。”

    费扬果:“……”努尔哈赤译成汉语的意思就是野猪皮!还别说,不跟汉人学真的不行的,语言还是太贫乏了。

    第627章 明月清风(203)

    到底还是留下吃饭了,费扬果又把半拉子果子拿起来继续吃,然后跟多铎面对面。多铎不觉得费扬果是个好相与的,这质子当的自由自在,也没养成纨绔。只凭着伸手能把自己扔出去,就证明他在大明的皇宫是真的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的。且他真的好好学了,且学的应该还不差。

    一个把质子当到这个份上的人,会是个笨蛋吗?

    其实私下这么一见面,只兄弟姐妹聚聚,连索尼等人都避开,费扬果就该猜出来了,自己找他,必不是跟皇命有关。

    他说话也谨慎起来了,手里用勺子搅动着汤碗,就说,“多尔衮其实挺佩服大明的皇帝的。”

    费扬果将猪皮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而后眼睛眯了一下,‘唔’了一声。

    多铎放下勺子,“你是怎么想的?”

    “大明皇帝确实值得佩服,我觉得十四哥看人很准,他说的对!”

    就这?

    “啊!我真这么觉得的。”费扬果这么说了,然后把猪皮鱿鱼汤再捞了一碗塞进肚子,这才放下筷子,“饱了。”

    “这就饱了?”信王妃看了看,这才吃了个什么呀?“是不好吃吗?”

    费扬果可诚恳的点头,“嗯!不好吃。这汤得用高汤,炖过猪肉的汤做汤底,这才有味儿。”

    是吗?

    是的!你下次试试就知道了!他吃完了就起身,“姐,你跟十五哥说点私房话吧!我们来日方长,不是还要去军事学堂吗?总还能见的。”

    啊?哦!也行!那你这就回宫了吗?

    嗯!回宫了!

    “我叫人送你吧!”

    我还能跑丢了呀!走了走了!

    然后真走了!

    多铎看着跑走的背影,问说,“费扬果一直能这么瞎跑?”

    “没瞎跑!他挺乖的。”

    多铎:“……点”他尽量耐着性子,“我是说,大明的朝廷不限制他去什么地方?”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限制?“也没限制我呀!”

    多铎:“……我是问,有些特殊的地方也叫你们去?”

    哦哦哦!这个意思呀,“特殊的地方……谁去都得限制吧?要不然不乱套了?”你家的库银你看的可紧了,我不信谁都能靠近,就是你家福晋都不行吧?

    她这么想着,然后就以看笨蛋的眼神看多铎,一脸你的脑子怎么长的的表情。

    多铎:“……”算了!不吃了,吃下去得顶胃里。他起身告辞,“还有点事,今儿就不留了。”

    还没怎么吃呢?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多铎:“……点”他一边往出走一边点头,“吃不惯,我回去另外吃吧。”

    “叫人送你吧。”

    不用!我还不如费扬果了?

    “不是!我怕有人朝你扔臭鸡蛋!”

    多铎站住脚,对着这个姐姐怒目而视:“……”我干什么了,要被扔臭鸡蛋。

    不是那个意思!费扬果进进出出的,大家都认识了。可你……你这副打扮,对吧!要是跟着使团,人家未必敢,这会折损朝廷的颜面。但要是你自己,保不齐哪个一扔跑了,你说多丢人的!还是坐王府的马车吧!你得知道,大明的百姓不是喜欢大清,只是都很听朝廷的话,朝廷不叫打,理解不理解的,都听话的执行了。但从心里上来说,大清有多瞧大明不顺眼,大明就有多瞧大清不顺眼。

    多铎是坐着信王府的马车回使馆的,两个亲随也被塞到马车上,没叫在外面抛头露面。

    回了使馆超级不爽,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叫了鳌拜,“去军事学堂,你上!不要留手,探探这些人的底子。”

    比试?

    跟咱们比试?晚上了,消息才送到学堂。洗漱完都快歇下了,结果送来这么个消息。

    十八个人三三两两的,彼此对视一眼,这比试不要命,但输了也挺丢人吧。

    这种比试,怎么比?

    孙传庭就起身,往椅子上一坐,“多铎,大家都知道。此人本就是一员猛将。跟此人交手,得赢,且最好不要伤他!谁去?”

    刘侨应了一声,“我去!”

    孙传庭摇头,“你不行!对方是沙场上走惯了了,大开大合,不及你灵巧,但他经验更丰富……”

    李自成抬起胳膊,“我去!”

    孙传庭沉默了一下,“好!你去。”说着就看其他人,“还有一员猛将,我早有耳闻,一直没见过。此人叫鳌拜……”

    祖大弼知道,“听过他!我去!看看他猛还是我猛。”

    你?行吗?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隔了一天,大清的使团果然来了。他们正在校场上训练,乌泱泱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张献忠问哈鲁,“兄弟,要不然你避避。”

    哈鲁哼了一声,“我为何要避?”不妨碍!

    真的不妨碍吗?

    等多铎在不远的地方看见那么一群人里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发型装束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就收起来了。

    哈鲁,褚英家的奴才!不还是皇家的奴才吗?

    自家的奴才反了,还成了高级将领。

    哼!

    他朝那边指了指,“今儿无论如何要比试比试,还别说,一到这地方,我就技痒。”启明带着他的小伙伴,以及朱运仓还有熊廷弼等人陪着呢,四爷且忙着呢,哪有时间陪他们转。林雨桐倒是来了,她在高处站着,用千里眼在看,却并没有现身。

    多铎说技痒了,那就比啊!

    启明笑着将人往过带,校场哪里能没有擂台呢,走走走,先坐着去。谁要跟谁比试,见了再说。

    彼此见了礼,都没坐呢,多铎就走到哈鲁跟前,“你——可愿与爷比试一翻。”

    费扬果皱眉,多铎这是干什么?哈鲁现在是大明的臣子,不是家里的奴才。他就往前一步,巴林一把拉住他:别动,慢慢看着,急什么?

    哈鲁没看多铎,只是朝启明看过来。

    他是太子,太子说了算。

    这一眼,把多铎的火气又窜起来三分。

    启明点头,“将军小心。”

    这便是允了!

    哈鲁让开位置,做了个请了动作,叫多铎先上擂台。

    多铎才要上去,苏克萨哈喊道:“十五爷,叫鳌拜去吧!”您是主子,他是奴才!教训奴才,劳主子亲自动手,那要跟着的这些奴才干什么?

    鳌拜走出来,“爷,容奴才领教哈鲁将军的高招。”

    多铎笑了一下,摆摆手,“无碍,活动活动,请哈鲁将军作陪而已。”坚持上了擂台。

    他走了上去,哈鲁抬脚从另一边上擂台。马祥麟低声道:“老兄,尽全力吧!这位不容小觑。”

    哈鲁脚下没停,走了上去,跟多铎面对面。

    多铎看向哈鲁,朝中间走了几步,“你这奴才,背弃主上,而今主子当面,你是跟我回去,还是今儿死在我手里。”

    哈鲁也朝前几步,“我的主子救过我的命,可你的父亲杀了我的主子。”

    多铎哼笑一声,“强词夺理,我的父亲也是你主子的父亲。褚英死了,但褚英的儿孙们还在!你不留着替你主子辅佐幼主,便是不忠!当年跟你交好之人不少,因你的背弃,他们不再被重用,耽搁那么些人的前程,这是不义。你一个不忠不义之徒,在敌国高官厚禄,在我眼里,你死不足惜!”哈鲁没言语,跟多铎站在对面,“我只为有道之人卖命。要如何,请随意。”

    多铎再不废话,抬起双臂抓住哈鲁的腰带,直接就摔了出去。哈鲁并不反抗,脊背狠狠的摔在地上,多铎的胳膊肘直接顶在哈鲁的肚子上,哈鲁一声不吭,可却把身子蜷缩成了虾米。

    下面看着的人面色大变,祖大弼骂了一句,“哈鲁你是死的?”

    启明朝祖大弼看了一眼,祖大弼立马缩了:本来嘛!还不叫说了。

    多铎继续用胳膊肘顶着哈鲁的肚子,“为何不动?”

    哈鲁擦了嘴角的鲜血,并不言语。

    多铎将人拽起来,抬手再摔,下面甚至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可哈鲁还是没动地方。

    王自用不由的朝前一步,这他娘的会被打死的。张献忠一把拉住了,“别动!都别动。”

    第三次,多铎直接将哈鲁往擂台下踹,哈鲁没反抗,但也没掉下擂台,他一把把住边沿,蹭的一下翻身窜了上去,艰难的站起来,站在多铎的对面,“这三下,我受了!”

    说着,把身上带有明显标识的东西摘了。

    每个人胸前都有一个胸牌,代表学堂,代表他在大明身份的胸牌。他把胸牌摘了,先放在边上。

    然后对着东北方向,跪下,三叩首。之后再起身,面对多铎,跪下,再叩首。

    “让十五爷三下,这是奴才跟主子最后的情分。”说着,就站起身来,将胸牌一一的戴回去,然后一步一步的朝后退,退到他早前站着的地方。而后伸出手,将袖子里的一把很小的刀拿出来,这是学里特许他带的。考虑到他的饮食习惯,偶尔单独给他吃烤肉的时候,不能没有这么一把刀。

    这刀随时带着的!他此时取了到,把辫子抓到前面来,抬手蹭的一下削掉了辫子,然后连刀子一起,放在边上。这才对着多铎拱手,“大明军事学堂高级将领预备堂学员六号朱哈鲁,领教大清国十五贝勒高招——请!”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费扬果就挠头,低声嘀咕:“……朱哈鲁?皇上赐他国姓了?”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大家都不知道呀!

    然后都看太子,太子一脸的好深莫测,心里却纠结的很:一个个的自主冠上国姓,到最后弄一群姓朱的,这怎么整?!

    第628章 明月清风(204)

    这般的奴才,要来何用?

    本还留着几分惜才之心,想着能回心转意。他多铎虽不敢说多大的胸怀,但容下这么个奴才的心胸还是有的!

    结果呢?朱哈鲁!

    好!好!好!好叫你个奴才今儿知道什么叫尊卑。不是要领教高招吗?他抬脚就踹,却见哈鲁脚下怎么腾挪了一下,蹭的一下拳头就到了跟前,一圈砸在胸口,多铎不由的朝后倒去,脚下滑动了几下,才勉强站住脚。

    刚才那动作没看清楚的,这么大的体格子,这个腾挪的速度,确实不在多铎的意料之中。

    下面围观的,除了大清的,表情都很奇怪。因为那一招是总教官教的,课才没开多久,自然也没学多久。将领们其实学学马上的骑射工夫就行了,像是这种近距离的格斗,除了哈鲁和祖大弼,别人都兴趣缺缺。这种的学还是在课间的时候,总教官单叫了两个大体格子给教的。他们壮,体形大,那速度上肯定跟不上别人。

    就在大家面前教的,所以这些学员都知道。

    书院的先生关注这些学员的多,他们私下练习,只练那一招。这进进出出的,谁看不见呀?更不要提那些跟着启明的小妖们了,他们早就学过了。

    这会子看哈鲁,他自己受伤了,硬拼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他只靠着那一招腾挪,反正你打不到我。只要打到我,我腾挪的快点,逮住就给你一拳。

    多铎都暴躁了,来来去去就这一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多的我也不会!但是没想到这玩意实战性这么强。

    林雨桐在高处拿着千里远在眺望,而后摇头,只这一招是干不掉多铎的。你受伤了,他没有!你的体力消耗的大,他则不然。围着他老这么着,挑拨的对方怒起来,不保留的反击,你就快完蛋了。

    这么正这么想着呢,就见多铎全力的扑了过去,哪怕拳拳都打在胸口他也不退。揪住哈鲁的衣领,伸手就能被人掐住脖子。

    而哈鲁也不避开,一手揪住多铎的腰带,一周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然后猛的将多铎扔了出去。

    漂亮!

    这一招跟当初自己扔祖大弼用的招数是一样的,掐在了穴位上了,只要反应迅速,不给对方挣扎的时间,确实能一击奏效。

    这一下是扔下擂台了,多铎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眼看就真砸瓷实了,闪出一络腮胡的大汉,蹭的往前一扑,双腿跪下滑行了好长一段,双手举起正好接到多铎的腰上,借这一点力就足够了,多铎调整了身形,稳稳的落地了。

    这络腮胡大汉不是鳌拜又是何人?

    启明看着鳌拜眼睛都亮了——好一员忠心耿耿的猛将!

    他们都看鳌拜,但是鳌拜没看其他人,就是多铎也没有。他没有羞恼,站住脚之后,就直接伸手抓住了鳌拜的手,一使劲直接将鳌拜给拉起来,然后彼此松开手,以拳头相互轻轻碰了三下,这个动作他们娴熟的很,谁都没有低头去看,但却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自然又默契。

    启明的表情也变的凝重,输了多铎不见恼,哪怕在这么多下属面前,对这样的输赢也看的并不重。输了就是输了!那么哪怕暴躁的多铎,他能小小年纪便领兵南征北战,必是有许多长处。大明每次说到大清的上上下下,总是先摆别人的短处。就像是多铎,他的缺点大到谁都能诟病。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输的坦然。跟下属,哪怕不直系的下属,也保持着另一种意义上的相互尊重。

    说是纯粹的主奴,这其实是不恰当的。

    他们以他们的方式,缔结了一种非常不同于大明的君臣关系。

    像是鳌拜,此人不是多铎的嫡系。他是皇太极的亲信之人!因着皇太极跟多尔衮之间的微妙关系,多铎跟鳌拜应该不会那么亲密才对!可他发现,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在有些事上,他们很默契,且彼此很信任。

    鳌拜时刻关注着上面,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多铎没有生命危险,也在第一时间扑了过去,他跪下了,可多铎却站住了。多铎在属下面前输给了别人,不窘迫。而这些随从也没有因为多铎输了就觉得多铎如何,他们坦然的接受了彼此的失败。你托着我,我托着你,这样的默契,大明的军中少有。

    新军因为长时间的训练,他们默契上能有。但心态上呢?心态上能如此吗?

    连新军都不能保证,更何况旧军了!

    大明早前的风气太坏了,相互攻讦成了习惯。再怎么纠正,最多只是不敢把攻讦做到明面上。可心理上呢?

    这个输了,那边就会嚷着治罪,这是大明官场的常态。

    是的!那小小的动作,叫林雨桐心里有了凝重。鳌拜后来成了权臣,那是后来的事!手握权柄之后的事了!但若不是早前忠心耿耿,且能力出众,他也没机会成了权臣。

    何况,那时候大清打下了整个江山,心态还是会变的。

    但是现在,他们依旧在一个苦寒的地方,他们是在创业之初,身上都带着进取的锐气。

    而输了的多铎羞恼了吗?没有!他全神贯注看的是第一时间上去照看哈鲁的军医。三人一组,一人背着药箱,两人抬着担架,上去先给检查,做了处理,直接上了担架,然后走人。

    才收回视线,就有挎着药箱的人过来,取了丸药递给多铎,“这是化瘀止疼的,您斟酌着用。”

    打在胸口,肯定是受了一些损伤。因为是多铎,是大清的贝勒,不敢直接给吃,但把药却给了,吃不吃随意。

    多铎就要往嘴里塞,苏克萨哈就道,“主子,水!”

    水递过去了,药却接到手里了。他很隐晦的闻了一下,才又递过去,多铎这才吃了。吃下去真就几个喘息时间,疼痛感在降低。

    这么好的药!在大清的市面上却没见过,想来,这是军中特有的,外面并买不到。然后他颇有深意的看了鳌拜一眼,微微点头。鳌拜便喊住医官,指了指腿,问腿受伤了,能不能再给一丸药。这军医就看启明,启明点头,军医拿了一丸出来递过去,“这药霸道……不是不多给,因为多了也没用。”

    谢了!

    鳌拜好似当着人的面把药吃了,但李定国却看见了,药根本就没吃,被鳌拜藏在袖子里了。他附身凑到太子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朱字营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溜门撬锁的本事里面都教的,这点东西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启明只表示知道了,他哈哈笑着请多铎入座,半点不提之前比试的事。多铎默契的也不提,只问说,“大明的军医之前就有耳闻,如今才是第一次见。当真是不同凡响!太子殿下,我想在之前咱们谈好的基础上,再加十个医科学生。”

    这个无所谓!医科分门别类,其实很杂的。而军医这个类别,对大夫的要求特别高。对大明而言,其实军医也在摸索的阶段,尤其是洋人的西洋手术,其实是不成熟的。当然了,这比大清来说,是进步许多。若是只学一些救人的技能,这个没问题。这个不怕偷师的根本就是——药!

    你没有我们的药,你的手术就做不了。

    所以,学吧,想多派几个就多派几个。

    这边谈这个事,那边祖大弼还念着跟鳌拜试试身手呢。因此他不停的往过挪,一点一点的,为了不打搅太子殿下跟人说话,他在背后轻轻的拉了拉鳌拜。

    鳌拜:“……”他站着没动,不搭理。

    祖大弼又拉了拉,还是没动。他嘴里‘嘶嘶嘶’的发出细小的声音,勾搭鳌拜。

    身后那么大个影子,余光也能大致知道是哪一个。这人叫祖大弼,他哥守着山海关,属于跟大清接触最多的一个。以前,是袁崇焕守关的时候,朝廷跟袁崇焕来往的也不少。袁崇焕此人,怎么说呢?属于胆大的。就是那种我可以不告诉皇帝,我觉得应该去试探一下大清了,那我就给大清的皇帝写信。

    虽然吧,这人对大明忠心耿耿没错,但不受指派,敢做这么敏感的事,他当时就觉得,袁崇焕此人闹不好要完蛋。看看!果然完蛋了!换上来这个祖大寿呢,属于谨慎的。不知道是大明的朝廷不允许跟大清私下来往呢,还是怎么的,反正早前的来往渠道彻底断绝了。断绝了的坏处就是对大明山海关那边的情况,知道的越发少了。

    他对祖大弼的了解,还是袁崇焕在的时候,偶尔靠着信使来往带回去的消息里知道的。

    祖大弼——祖二疯子!

    他不想跟他比试,没必要!

    但是他不搭理,那位在后面揪他的辫子,“嗳嗳嗳,咱俩去比吧……听这个有什么意思。”

    你放开我的辫子!

    不!你跟去比吧。

    鳌拜:“……”这他娘的就是一浑人。

    多铎就觉得好烦,这边说着正事呢,后面开着小会呢!大明的规矩怎么这样呢?这样的就该拉出去打死。

    他这么回头一瞧,祖大弼立马拉了鳌拜,“走吧!走吧!咱们也听不懂人家说的什么……”

    你听不懂,我能!

    鳌拜被祖大弼给缠上了!两个差不多同级别选手,谁也把人奈何不了。打了三个回合,鳌拜说算了吧,就这样了。祖大弼拉着人家不叫走,“还没分胜负呢。”

    分不了胜负!我赢不了你还不行吗?不行!继续!

    耽搁了好半天,这货死活不走。太子都起身了,那边纠缠着鳌拜非要分胜负。

    瞧着不像个样子,孙传庭就喊:“祖大弼,开饭了——”

    啊?开饭了呀!

    祖大弼蹭的一下跳下擂台,奔着那边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给鳌拜摆手,“吃完了咱们重新来过!”

    鳌拜揉了揉肩膀,‘嘶’的一声:“……”这个呆货!饭桶!

    呆货却一边跑一边看着手心里的药丸嘿嘿嘿的笑:想偷着带走,门都没有!

    第629章 明月清风(205)

    大清的使团并没有耽搁太久,就启程回去了。

    因为大明的京报上刊登了,三日后八成的概率要有大雪,请百姓们做好防雪的准备。这雪一下来,一耽搁绝对不是那么几天的事。

    因此,抓紧告辞了!能靠谈判谈下来的事都谈妥了,这就可以了。

    这一趟,收获不菲,这就足够了,先回去,回去禀明了皇上,再说其他。

    因着要下雪,他们的动作很快。路上以急行军的速度,能不停就不停。朱运仓一行将其送出关,就没再管了。

    回去之后,歇息了半日,哪怕是夜里了,但也都冒着风雪往宫里去。

    夜里的御书房灯火通明,人不少,议事嘛,都听听怎么说的。

    那肯定是先说此行可顺利,多铎就说了,“顺利!非常顺利。除了原本打算派遣的人以外,我另外争取了十个名单,单为医科名额……”

    军医非常独到?

    是!多铎就道,“哈鲁是我打伤的,伤到什么程度我知道,单就在现场立马救治这一点,咱们没一个大夫能做到……该是有非常完整的战场救治办法……”

    懂了!如此,就会降低战场的伤亡。

    皇太极就夸:“做的好!回头挑选十二到十五岁的孩子……”

    范文程忙道:“皇上,十二到十五……这个年龄段,不行!”

    这个年纪正是懂事了,又恰好是学东西最快的时候,这个年龄段不行,那哪个年龄段行?再小的话,不懂事,人生地不熟,未必适应。

    范文程沉吟了半晌,还是先看多铎,“十五爷觉得呢?”

    多铎就想起费扬果,他第一次没有挑拣汉臣,而是说了一句,“臣弟觉得范大人……说的对。”

    然后都不说话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从多铎嘴里说出附和汉臣的话来的。

    多铎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范文程才接着道:“十五岁之下,尚且不成熟。是能学些东西,但也容易被人引导……”

    是说撒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多尔衮就说,“从勋贵之家选人……”他还能跑多远?

    多铎就看多尔衮,“跟出身无关。”

    多尔衮愣了一下,“费扬果怎么了?心不向着大清?”

    不是!是费扬果的身上沾染了许多大明的习气!他身上带着很多的不逊。

    多铎就是客观的把见到的费扬果说给大家知道,之后就闭嘴了!反正看你皇太极怎么办吧!那边把费扬果养的骄纵的很,在皇宫里,豪格都不敢那么放肆。你要是也能纵着费扬果如此,那大概说呢,他还是他。可你能那么纵着费扬果吗?不能!

    不叫自称奴才,就是你给弟弟们最大的恩宠了。

    那么一个养的如骄阳一般的少年,大概说了,他不会习惯大清的。

    况且,大明的皇室对费扬果不仅仅是‘宠’,他们真的好好教了,反正该懂的都懂,很机灵。

    这要再撒出去一批,回来反而桀骜不好用,那该怎么办呢?

    皇太极皱着眉头,连多铎都跟范文程意见一致了,这说明问题很严重。他从善如流,“那就派遣十五到二十岁,有汉话基础的年轻人,不论出身。”走之前,还得格外恩赏其家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除了这个,多铎认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该积极跟对方联络做生意,别的就罢了——药,这个东西真不能少。

    虽然现在也做药材的生意,成药的也有,但是有些药品咱们一点都没买到。哪怕是买到一点了呢,每年限制一些量呢,咱先有了,然后说不定就仿制出来了呢。

    鳌拜就道:“这事怪奴才,是奴才大意了!以为那祖大弼是个憨的,却没想到,他藏着心眼了。比试的时候他来回的纠缠,以至于奴才烦躁之下没注意,叫他把好容易得来的一丸药给摸回去了。”

    皇太极摆手,“不打紧!一丸两丸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索尼就提议说,“能不能从女眷入手,以前蒙古跟大明合作,好药是能交易一部分的。大明的那位皇后是个能拿主意的,如果能走通皇后的路子,许是能争取一些。”

    可那位皇后真的不是等闲之辈!那些将领见了那位皇后乖顺的很,这样的人,想算计她,哪有那么容易的?

    多尔衮问多铎,“你没去信王府?”这些东西信王府难道没有?一些药而已!多铎一言难尽,“……信王妃的日子过的挺好,叫她过她的日子吧。”

    这是何意?跟大清一刀两断了?

    “不是!”多铎憋了半天憋了一句,“日子太顺心了,好几年过去了,跟走时一模一样的。”

    多尔衮:“……”走时啥样?憨吃憨玩?

    差不多吧!差不多也就那样了。

    哥俩对视一眼,多尔衮就明白了,之前交代的事情没法办,而且这两年闹不好是犯蠢了!把信王妃当个大人用的,可谁知道那就是个憨憨。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怎么能弄到药这个事,谁都没有再说。

    有点一筹莫展。

    皇太极跳过这个话题,看索尼,“朕看你几次想言语,说!有什么尽管说。”

    索尼就说起了大明意图废除科举这个事,把在大明的见闻都说了,还带回来几份京报,放在皇上面前,“……复古和白话之间,争执不休。这便已然是废除科举的一个前兆了!这个事情上,在杂学上不擅长,而在科举上又一直没能出头的读书人,就已然是无路可走了。因此,臣觉得,大清该开科举……招揽这些读书人。”

    一直没说话的豪格都快睡着了,这会子就道:“开科举?重用汉人?说的轻巧。若是给汉人开了科举,满人当如何?一个在战场上搏命才能换前程,一个摇摇笔杆子就高官厚禄,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么长此以往,是不是主次就得颠倒了。”

    索尼忙道,“大阿哥误会了,怎么会只给汉人开科举呢?满人也该有自己的科举。”

    嗤!满人里有几个识字的?同场竞技,你觉得能比的了?

    “满汉分榜,本就学的不同,怎么会考一样的东西呢?满人应该学一些汉话,咱们治理的不光是满人,对吧?满人考些翻译一类的东西,这就可以了。也是鼓励满人多学汉文汉话的意思……”

    豪格这才没言语,也算是两全之法了。

    所以提了推广汉文,又加之满文一直在修订阶段,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全面的引入汉文……”

    什么意思?

    就是以汉文代替满文的意思。反正最早的满人也是由蒙文改进而来的,不算全是自家的东西。与其纠结那个,就不如用完整的更系统的东西。

    这话一出,都没有言语。

    好半晌皇太极才摇头,“不成!满汉并行,是可以的。但彻底摒弃掉属于咱们的东西,这个不行。”若是把满文舍弃了,就已经是输给大明了!哪怕满文不完美,哪怕是借鉴别人而来行成自己的东西,但绝对不能舍弃。

    那剩下的就是怎么操作了?

    怎么能把大明的读书人吸引过来。

    火盆里的火噼里啪啦的,外面的狂风怒号,大清的皇宫里,君臣对坐议事。那大明呢?能闲着吗?

    还不都一样,说不完的事情。

    林雨桐靠在椅背上,腿上盖着毛毯子,也还是觉得凉风嗖嗖嗖的,她就说大清和大明的差别,“他们从无到有才多少年,锐气正胜。咱们呢?大明传到到现在多少年了?二百六十五年了!西汉多少年?二百一十年。东汉多少年?一百九十六年。而后,晋朝一百五十六年,南北朝一百七十年,就是唐朝,不过也就两百九十年。宋朝呢,虽说国土不完整了,可颤颤巍巍的,也不过是延续了三百二十年而已。元朝,把北元都加上,一共多少年,二百一十九年。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数据放在这里,又做不了假。意思就是,每个王朝,到了这个份上,差不多就到了末年的样子。自皇上登基这个时间算,其实,大明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在皇上登基之前,那一段是属于上一个大明的。而自登基之后,说皇上变法也好,说是整顿也行,但不得不承认,而今的大明和过去的大明孑然不同了。皇上不同,施政不同,理念不同,处处都透着不同,可依旧有人保守残缺,那怎么办?今儿,也不是朝堂上,就是私下议事呢,我提个建议,诸位看看可合适。”

    这话说的吓人!好似一个不好大明就要亡国似得。但以史为鉴,结合近些年的天灾人祸,历史上改朝换代,确实跟当下的各种境况特别相似。也就是皇上把情况稳住了,可如今叫皇后这么一说,再回头去看,确实是后怕的很。

    因此,娘娘说她有提议,那就说嘛!也对,这不是朝堂,便是不合适了,也无所谓。

    四爷端着杯子,没言语。桐桐要提议什么,事先并没有说,她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非说不可,那就说嘛!

    是什么东西,叫她不能忍受了,非要变一变。

    结果就听桐桐说,“我提议,换国号。”

    啊?换国号?

    怎么就好端端的换国号了呢?这不是儿戏呀!

    不叫大明了吗?这不是开玩笑呢吗?没这道理呀!武则天上位,换了个国号。但其实,那还是属于唐的一个阶段。

    哪有好好的传给朱家的子孙了,您闹着要换国号的?自古也没有这样的事。

    简直荒唐!

    不是!娘娘,您咋想的呢?

    林雨桐转着杯子,就说了一句:“我是想着,新朝能有新气象,旧的踹开没负担!”说着,就打着哈欠,“你们议吧,我困了。”然后走了。

    可大臣们得疯:这话听着有杀气!

    第630章 明月清风(206)

    桐桐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那么奇峻!得亏她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改国号?

    四爷回去就看着桐桐笑,桐桐裹在被子里,把启泰往怀里搂了搂,这么睡着暖和,她催四爷:“快上来,不冷呀!赶紧睡,且看今晚上谁睡不着。”

    那睡不着的可多了!就问谁能睡着吧。

    皇后明显的是要大开杀戒呀!这国号更换,大部分情况下是朝代更迭。当然了,朝代不更迭,那也一定是出了一个很特别的皇帝。而凡是特别的皇帝,就特别在,争议之声大。别管是为什么而争议的,总之,一定是这么着的。然后国号改了,改了之后,第一个件事就是——大开杀戒!

    试问,谁家改朝换代不死人呀!

    就像是大清,早前是大金,后来成了大清了。成了大清不死人吗?不!不是!大清正在死人的路上。

    那四大贝勒的矛盾凸显到,只看谁第一个死了。

    主子死了,紧随其后是追随这些主子的人,不死一批,皇太极坐不安稳的。

    而今的大明,外面吵嚷的厉害。尤其是文人,有说女子不该干政的,这是一拨人。有坚持复古的,反对白话的,这是一拨人。这两拨人,在面对科举考试岌岌可危的状态的时候,肯定能拧成一股绳。

    科举怎么能取消呢?这一点不仅仅是这两拨人反对,就是朝中的大臣,就问有几个不反对的?如果科举取消了,那么请问,我们这两榜进士还是荣耀吗?

    林雨桐特别理解这种心态,就像是一个孩子,千辛万苦的考大学,然后千军万马中从独木桥中过去,他辛辛苦苦的求学,读了本科读研究生,上了研究生又年博士,终于拿到毕业证了,要去求职了,然后咯嘣一下,大学被取缔了!那么请问,拿着该大学的毕业证,人家认吗?

    这是牵扯大家利益的大事,各种声音争吵,其结果必然是上上下下一片反对之声。

    遇到这样的反对怎么办呢?

    没办法!除非杀怕了,都鸟悄了!

    或者,我逼的你们退一步。

    况且,这个事提出来,可不止这一个好处,暂且看看,看看之后怎么发展。

    四爷就问:“你倒是胆大,就不怕反弹的力量太大?”

    林雨桐把启泰的小脚丫放在她的肚子上,孩子这么蹬着大人睡,睡的更踏实。只是这么着就不能转过去瞧四爷了。她冷哼一声,“我都想好了,若是谁还是坚持反对……”哼!我有的是办法收拾。

    “你呀……这么急做什么?”

    林雨桐的手伸过去,在他腰上摸,“你自己摸摸,身上长过肉吗?好容易长了几斤肉,眨眼就又不见了。你自己给你号脉看看,是不是有过劳耗神之相?”她的声音沉沉的,“说实话,咱们俩做的就是一件逆天的事!到了万历后期,大明已经是无力回天了。非要逆天而行,把他掰过来,现实比预想更困难。预想总是按照最理想的状态预想的,可现实却是,人心难算。各有各的利益,动哪里都是会扯动利益的。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哪……你不想杀伐过重……”

    是!最好不能杀伐!这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桐桐点头,“放心,我不杀人!”你且看着吧,比杀人熬人的办法多的是。她说着,就改抓四爷的手,“你歇歇吧!再这么耗神下去,不是办法。”四爷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有时候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他肯定是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凡是要换思想的事,就从来没有简单的。

    上辈子也算是从民国走了一回,想想从那个时期开始,到整个社会的思想转弯,经历了多少年的努力。这中间,血流的少了吗?

    四爷就是知道这一点,太知道这一点,才越发的清楚,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办。

    到了这个份上,大清是强敌吗?是强敌!但是最大的危机吗?不是!

    大明最大的危机一直在内不在外。

    “趁着天冷,安安生生的歇着,先叫他们酝酿去!”林雨桐一根一根的扒拉着四爷的手指,“……我肯定不莽撞。”

    絮絮叨叨的,许是桐桐替他分担的心思太诚恳了,四爷笑了笑,还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要改国号这个事,就是有限的人知道。这些人现在敢声张吗?不敢!

    他们在想尽办法,叫人去劝劝娘娘,这个事,他不能这么干。

    能求谁呢?

    首当其冲的就是林家,别管娘娘为啥有这样的想法,这么可怕的想法是坚决不行的!你们家得去个人,得好好劝劝娘娘,怎么能这样呢?然后大雪纷飞的,林家在家自得其乐呢,结果帖子就送进来了。

    内阁各位大人的帖子前后脚的,都送到林家了。

    把林宝文给惊讶的,“这怎么劳动这么多阁臣上门,朝上又出事了?”

    除了白话文这个事,还有哪个事需要劳动内阁?

    林四相眯了一觉,半梦半醒的听了一句,什么内阁不内阁的,他坐起身来,是儿子们在外间说话,而重孙年哥儿正在书案上写字。他这一起来,孩子放下笔就过来了,扶了他,“曾祖父,您醒了?”

    嗯!“你三爷爷跟谁大小声的说话呢?”

    “几位阁臣的帖子,问什么时候上门方便。”

    是一起送来的,还是分开送来的。

    “自然是分开送来的。”

    林四相就看年哥儿,“是宫里又出事了?”

    雪大,这几日不上学,孩子就回来了。要论起宫里的消息,当然还是这孩子的消息更及时。

    年哥儿摇头,“回来之前,并不曾听到别的。只知道外面争论声挺大的,还是复古的占了上风。”

    林四相轻笑一声,“读书人当然不会想要白话,这是无可厚非的。那些支持白话的,多是没念多少书的,他们又哪有发声的途径。不用问也知道复古占了上风。”说着,就从炕上下来,伸了伸懒腰,而后又道:“皇上和娘娘身边,最近有什么新人没有?”

    没有!

    “确定没有?”

    年哥儿给老爷子倒茶去了,笃定的点头,“我近日晚上都在姑姑那边吃饭,姑姑跟太子什么都谈,若真有什么新人,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林四相就奇怪了,一边接茶一边道:“那就怪了,那考试题谁给出的?你不知道也正常,要是叫人知道,是谁敢这种扒坟掘墓的事,哼!瞧着吧,唾沫星子得把人淹死,祖宗八代都得跟着遭殃……”

    年哥儿端着茶的手稍微抖了一下,茶一下子就撒出来了。

    倒是不烫,但是……你抖什么?!

    年哥儿觉得这种事,还是要叫曾祖心里有数才行。于是,他垂手而立,站的乖乖的,“曾祖……”

    嗯?

    “姑姑身边没什么新人。”

    应该是怕被人给打死,所以皇上和娘娘对此人进行了必要的保护。

    年哥儿抿了一下嘴角,就道,“……原版的题我见过。”

    嗯?印出来之前,你见过原稿?

    是的!这些东西,就是在朱字营印的,想见到并不难。

    “你见过这人的字体,且认识?”

    年哥儿点头,“我瞧着,是姑姑的笔迹。”

    林四相愣住了,看这孩子,“你说谁的笔迹?”

    姑姑的!

    “胡说!”林四相还没言语呢,林宝文拿着帖子从外面撩开帘子进来,“你的意思是你姑姑出的题?这不可能!”

    您觉得我姑姑没这能耐?!

    那倒不是!林宝文就道:“嫁出去的时候才刚刚算是十三,后来学成啥样,只皇上知道。我不是说她没这个本事,我是说一个人的品性决定了,有些事她做起来会有障碍。咱家是书香门第,书香传家,有几个没经过科举?科举了通不过科举的?祖上的荣耀孩子打小是知道的,怎么可能……”

    “三爷爷。”年哥儿打断了大人的话,低着头道,“……题是那天晚上就出好了,早上一起来就送朱字营了。您觉得,大晚上的,谁进出皇宫太子会不知道?而且,稿子我看了,从笔墨停顿来看,那个稿子不是誊抄来的,就是出题的原稿。”

    抄写的话,停留的地方就是大致一个断句那么长,看一句写一句,这个停顿是抄写的停顿。但如果边写边思考,那么,停顿的地方一定是在数字或是提问的那一块。

    年哥儿笃定的道:“所以孙儿断定,题全是姑姑出的,一字都不曾改动。”

    林宝文怔愣了半晌,觉得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带着几分严肃的笃定,看着林四相:“爹,怕是皇上是这个意思。”

    林四相:“……”你的意思是,三娘没这坏心眼,她是听命于皇上的。

    是的!

    可三娘还要带二皇子,皇上也不像是不疼三娘,深更半夜的,他不能自己去出题吗?非得叫三娘去?皇上亲自命题难道不好?

    林宝文:“……”这还真把人给问住了,“那也许是皇上对有些方面不擅长……”不会出题,只能给个主意,“具体的事还得三娘做!”

    林四相想了想,自家老三的意思是,皇上做学问没有三娘身上的灵气,学的不如三娘好?“有道理!”很有道理!皇家出偏才,读书上真不行!太子要不是像林家人,也不能把书念的那么好。

    他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伸手要了儿子手里的拜帖,“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外戚,只能以皇上马首是瞻。那就见吧!以后都把功名收了吧,也不是啥荣耀的事。”

    嗳!皇上这个人呀……有点阴!

    年哥儿一直肃立在边上,突然替自家那个对自己还不错的皇帝姑父委屈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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