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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1章 明月清风(217)


    一下课,就该用饭了!大部分启明都跟这些人一起用饭。费扬果追着启明,今儿他得跟启明挨着坐,他有话要私下说。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黄宗羲。


    嘿!这人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启明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他问说,“吃饭了吗?”


    没有!


    巴林不由的看了此人一眼,这般直接的人在宫里如今可少见了。


    启明点头,“那就走吧,一起吃饭呀。”


    哦!好的!


    年哥儿:“……”这种神奇的生物要是在皇爷在世的时候,得被打死的吧。当然了,也不一定。他可能在外面站死,那位皇爷也未必会见他。


    然后黄宗羲就跟着一块吃饭去了。


    到了才发现,一起吃饭的话就是一个大圆桌。挨着坐了,一起吃就完了。看着是一桌子菜没错,可这数目一定是每个人按照四个菜算的。


    太子一动筷子,就都开吃了,并不区分个主次,谁想吃什么转这个圆桌便是了。有一道菜色他觉得新鲜,他还不由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菜?”


    费扬果:“……”这样的读书人真该送去大清,抽俩鞭子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启明看了一眼,就:“花椒芽裹着蛋液在油里炸出来的。”


    花椒芽?摘了花椒的嫩芽,岂不是影响产花椒?


    百官忍无可忍:“大少爷,这有些作物打掉一些芽叶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实的。掐下来的芽叶,有些是可以食用或是药用的。花椒芽可以吃,枣芽可以制茶……你尝尝那道菜,那是用桃花做的,那个糕点是用梨花做的……还有那喝的那是苹果花……这都不是摘了为享受的,更不会影响结果子。有些花开的太繁盛,怕果子长不大,就得把多余的花剔除下来。从这个季节开始,宫里的吃食就是这样的,尽量用一些容易被忽略掉的食材。”


    王承恩给黄宗羲盛了半碗特别的饭,“这是用泡桐花蒸出来的卖饭,黄大人尝尝。”


    黄宗羲:“……”这什么口感?宫里竟然吃的是这个。


    启明把那半碗麦饭拿了,“你吃惯这个就不勉强,吃你爱吃的吧。”


    黄宗羲面前又被放了空碗,他叹了一声,“学社每次在会馆里集会,办的都很好。喝的是一等一的好茶,茶点是顶顶好的点心,哪怕不入席吃饭,只每桌的茶和点心,每次每桌的开销都在二三两银子。”


    可太子连带这一圈人,这顿饭花费也就是两三钱银子。


    他特诚恳的说,“殿下,臣发现,臣竟是误了。臣的很多看法都不成熟,臣的父亲教训过臣了……”


    费扬果:“……”所以呢,做臣子的,错了,就这么认个错就完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打量启明,看他想怎么着。


    启明把泡桐花麦饭往嘴里扒拉,这才道:“你挺好的!”


    一桌子都稍微顿了一下,这小子哪里好了?完全没看出来。


    就听启明道:“只有心思纯醇的人,才能思量一点别人不能也不敢思量的事,这是你的长处。想法这个东西,今儿这么想,明儿那么想……人遇事之后会不断修正自己的看法,这往往是需要一生去总结和思索的。我发现,你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静静的思考,且总能触及较深的一个人。”


    费扬果一边嚼着菜,一边就心道:这不就是个不停得碰壁,不停反思,不停总结而后获得顿悟的过程吗?


    那边启明把花椒芽的盆子端起来,把剩下的半碟子菜都给黄宗羲扒拉进碗里,“没事!孤珍惜身边每个大胆尝试,大胆思索,不怕失败大胆试错的人。孤觉得你很好,孤身边就缺少你这样心底纯净的人。”


    一桌子的其他人看见黄宗羲眼睛亮闪闪的,就都低了头各自扒拉饭去了。


    饭吃完了,黄宗羲很高兴的走了。


    年哥儿毫不客气的说启明:“黄尊素大人一定会特别‘感激’殿下的。”纵着人家儿子继续‘理想’下去,这绝不是人家父亲乐意看到的。


    启明心里叹气,他刚才说的真的是真的!这事上总有一些人比较个例,他们在很多关系里做不到面面俱到,在人群里看起来他们都很‘笨拙’,很多人际关系好似都处理不好,看起来特别的特立独行。


    就像是张岱张先生,他不个例吗?他也很个例,在朝廷这个地方,他很不合群。这人在很多地方都有缺点,但不能不承认,此人在其他地方特别有灵性。


    启明就说,“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护着他们的这一丝单纯,就是毁了大才了。”说着,就看王承恩,“你去找季师傅,告诉他……对黄宗羲不用太过苛责。”


    只不去先见上官,直接来找自己这一点,就够他喝一壶的。这种人要是不护着点,是干不下去的。光是排挤也排挤的他无立足之地。


    季成礼得了话,心里就有数了。怎么说呢?处的久了,就真觉得祖宗保佑啊,大明竟然出了这么一位储君。


    太子这么包容维护,黄宗羲是感觉不出来的。但这个话得透给黄尊素知道,咱别心里没数呀!


    黄尊素能怎么办呢?!联络东林旧人,咱上个折子吧!改国号这个事是可以做的呀!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外表是什么样的,还得看内里是什么样的。只要里子不变,那表皮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是人穿衣服一样,你换一件衣裳穿,就不是你了吗?


    于是,飞来的折子上,越来越的多的赞成换国号。泰州学派出身的,这是很大的一批人。冬天雪大,书信传递满。好些信是在年后才从传到的。不得不说,林家的地位和李贽的余荫,在这春日里几乎都得到了反馈。


    这些人在大明的角角落落,很多人都是官身,很多人祖上是官身,就像是那位方以智的父亲,就是收到林家书信的一位。在收到信后,还没决定信该怎么写呢。就受到在家里守寡的妹妹的书信,说自家的儿子都干了啥事,尤其是学社里那么多人叛逃之后,朝廷便是叫这一拨学社的人都崛了仕途都是该的。他在思量,思量这个折子该怎么写才合适。既得保全儿子,又得叫皇上觉得自己同意改国号的事跟儿子的事无关,要不然这就像是在跟皇上做买卖了。皇上会不会想:哦!你支持我,是让我对你儿子网开一面呀!


    千万不能叫人有这样的误会。


    还思量着呢,家里的书信又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信上说了:自家那儿子被皇上下旨聘到‘求真馆’。


    求真馆,是个啥馆?


    家里人也说不清,但却点出了在求真馆任职的其他人,有些甚至是兼职。比如,洋人汤若望。比如大博士徐光启,比如宋应星,比如会做外科手术的陈实功,比如很有名的温补大夫张景岳,还有四处瞎跑的那个徐霞客,人不在,但是待遇挂在了求真馆。类似的人还有二三十,有些大家听过名字,有些没听过名字,但都被招录进去了。


    听说,这里跟军事学堂一样,别的人管不着,是皇上和娘娘亲管的。而且,除了大博士拿的最高级别的待遇之外,其他人哪怕没有任何封号的,对外的品级也含糊,但拿的待遇跟朝廷一品大员拿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


    在信中还隐晦的提了:京中的人都说,现在那位大博士拿到的俸禄,虽说当时下旨就说了待遇和亲王一样,但实际上,给予的各种恩赏算下来,大博士比皇上的开销都多。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吗?这地方很要紧,特别要紧特别要紧,跟军事学堂一样的地位。甚至享受的待遇比军事学堂还高。


    不仅增加了求真馆,朝廷还特设了问政院。问政院里有什么人呢?什么人都有!


    有朝中致仕官员,有军中退下来的伤残或是年迈的将士,有江南数位大商家,有作坊里的工匠,还有认识一些字的庄稼汉。除此之外,还有像是李夫人,谷大娘这样的女子,甚至于从宫中退出去的女官,像是张宫令,都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学社的张采,以及数位在学社很有威信的成员。像是杨廷枢,像是杨彝。


    问政院由信王管理日常事务,每旬皇上抽出一个下午,请问政院的人入宫,皇上要亲自问政。


    把信看完,什么感觉呢?


    皇上高明呀!皇上把言路彻底的打开,什么江南富商,什么学社领袖,士农工商军,甚至包括了女子在内,什么样的人都有。说吧!说你们的诉求。


    当有合理的地方给你提供一个平台叫你反馈你的诉求的时候,你要是再闹,那大概说了,杀了谁都不冤枉。


    他利索的写折子,老老实实的,怎么想的,怎么思量的,就怎么写上去。他认为,国号改为新明,会更好一些。朝廷是该一改之前的风气,崇尚新风。他认为,现在的方向很恰当,但在今后的十年,朝廷应该推进和巩固这一变革。新政新风气不该只在京城,在直隶,应该逐渐的朝大明的角角落落推进。朝廷的政策好,其实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两成。真正难的是其他的八成。这八成是什么呢?是执行力!


    而这些,却是非时间不可的。


    折子写的很实在,摒弃了一切华丽的辞藻,踏踏实实的写一些干货,这就很好呀!


    四爷把这份折子当做是模板,大家都传着看一看。折子就是这样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对了固然好,错了也没关系。别总一个劲儿的夸哪里好哪里棒,皇上英明之类的话,把不足也点出来。要是能写上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固然好,要是没解决的办法,只发现了问题,这也是你实心任事的一个证明。


    这折子传到黄宗羲的手里,他看了,然后回头跟方以智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说:“我以为只我老子会缩脖子……”


    方以智:“……”自家姑姑在家骂自己,要不是生了你这样的孽障,你老子难道不知道谄媚的样子叫人瞧不上。


    当时他也挺难受的,但是见了皇上和娘娘之后,他觉得真不用如此。皇后就夸自己了,说是所谓的求真,不仅是要求物之真理,也求的是做人的一份真实纯然。


    这话说的多好,他当时就觉得皇后能做知己。


    如今管着求真馆的是皇后的亲哥哥,这位叫林瑜的侯府世子,特别好脾气!官场上那一套,不用放在求真馆。你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不用巴结谁,不用看谁的脸色,打个申请递上去,一天之内给你批复,如果不是太难办,一般三天内就把你要找的东西给你弄来。他才去了不到十日,就觉得可真好!要是当官这么自在,他早当官了。


    因此,他也吐槽他老子,“……都是把官帽子看的太重!他们欲求太胜,才会如此的。”


    黄宗羲觉得太对了!简直不能更对。


    这俩这话说的,叫出来给他老子买烧鹅的耿淑明瞬间不想跟这俩打招呼了!这都什么熊孩子呀!


    不过好在人家都是孩子熊,自家是爹半路开始熊了,还说不通。


    他买了烧鹅,从窗户上递进去,叹气道:“……京报您也看了,皇上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你以为的反对只是你以为的!泰州学派当年的底蕴深厚,说起来,咱家也是!跟咱家又瓜葛的方家都是,人家这次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可是您呢?您这一步走错了,要不是当年结了好亲事,儿子还有出头的机会吗?这次上折子的同意改国号的,大部分来自各地的官员。这地方官员的数量,是京官的多少倍,您算过吗?还有这些年,御前行走放出去的那些人,如今做官的做的好的,都差不多是四品的知府了吧!这样的又占了多少。再加上不敢闹腾的武将官员,您算过这数量吗?下面稳,军中稳,皇上会怕朝堂闹腾?都一样是朝廷的官员,大多数都支持的事,这就叫人心所向。你们不闹,其实皇后未必坚持。可是你们闹了,不是反对皇后也成了反对皇后了,皇上就不会看着皇后把面子落在地上。所以,是你们逼的皇上非换这个国号。您还顾虑什么?顾虑那学社?可学社眨眼坏了,名声坏完了。一批干不了事的,没脸在京城闹腾,回乡去了。能干事的,都入了问政院了。


    对那些叛逃的,家里人都在大明的,皇上怎么做的?皇上一家一家的去信,安抚他们,告诉他们,不管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都叫他们放心。只要是在大明境内遵纪守法,他们跟以前一样就好。若是有当地官员对他们歧视,就请上京城来,说是寄信到问政院。这是不是大仁慈?那些其他学社的人,羞也不羞?这些人在问政院,是干嘛的?那是玩命的也要做出个样子出来,叫人家正眼看他们的。那您说,地方官员若是有做的不好的,百姓会不会想法子找到问政院来说情况。那里的大门开着,什么人都能进呀!皇上就叫张采接待那些来反应情况的百姓,然后他们接了,把问题整理了,直接转交给有司衙门核查办理。更妙的是,皇上把信王点出来了,叫信王在上面管事。信王感激的很,但也谨慎的很。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爹啊,您要是心里还有不甘,要不,您申请去问政院看看。”


    耿念秋没碰烤鸭,“你……没憋好屁!你是叫老子去问政院吗?你是拿老子做例子呢,你们是想彻底踢开内阁里的其他老东西,要叫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们腾地方,是吧?”


    耿淑明袖手站着,“您看您……话为什么要挑破了说呢!这叫人多下不来台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话也没耽搁说,他诚恳的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从内阁到六部,该退的就都退吧!劳心劳力的,一个个发不胜簪了,也有碍观瞻呀!”耿念秋觉得心口疼,被自家这不要脸的儿子给气的!但怎么办呢?还得为后人想呀!走了一步臭棋,就得想法子补救呀!


    于是,耿念秋的折子上来了,说他要去问政院。


    四爷把折子递给桐桐,“耿淑明这个人呀……鬼的很!”


    桐桐直接划拉了一个‘准’字,然后下发了。


    这折子一传下去,内阁那几位就明白了。王纪也不说要去教导太子了,皇上和皇后能叫咱过度一下再彻底致仕,已然是皇恩浩荡了。黄克瓒叹气,一代新人换旧人,行啊!走吧,在大明还是大明的时候离开,也算全了自己为臣的本分。


    于是,眨眼见,内阁五人,退了四位,直接去了问政院。


    剩下这四个怎么补呢?


    林雨桐点了一个:“李信。”他忙的东西别人都不注意,但却至关重要。此人的能耐不在宋康年之下,可以提上来了。


    四爷点头,把人添上了。


    林雨桐又提了一下:“王肯堂。”


    王肯堂,太医院那个?


    对!林雨桐就道,“现在太医院的摊子看大,包括制药在内。这不是非他不可的!但紧跟着,会有很多地方闹瘟疫,闹各种瘟疫,且天花肆虐。得有个主管这个的阁臣!”爷算是未雨绸缪了。


    此人能入阁,除了本身真的很会做官做事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机缘巧合,恰好需要这么一个人。那就他了!


    完了四爷又补了两个,一个是耿淑明,另一个是季成礼。


    季成礼就是启明的总师傅,太子的先生是阁臣了,这主要是考量该给太子势力,不能叫人多想。


    而后四爷又提了两个候补,平时忙自己的事,但有大事,内阁得叫他们参与。这两人是陆恒和朱运仓,这也是筹功的意思。


    林雨桐点头,这般就妥当了。到了如今,才算在朝廷,把意志统一了起来了。


    旨意一下,桐桐狠狠睡了一大觉,心劲都松了。


    真的!太累了!大明的朝廷呀,最难做的其实就是‘上下一心’。之前吧,别说上下一心了,就单上面也无法一心。


    大明的官员的认识里,好似过分的认同皇帝,这就是谄媚之臣。在他们心里,道德标杆或者说是职业操守就是:铮臣!


    我把皇帝怼了,我就是敢反对皇帝,我就很有威望。


    若是骨子里有这种情节,耿念秋又何至于到老来弄了这么一出呢!


    就是坐在那里商量点事情,永远不能把人聚在一起商量。得是一个一个的挨个突破,然后才能把事办下去。本来几个人坐在一块,一个时辰就能说清的事,非得分开。跟这个一个时辰,跟那个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们不犟着了,为什么呢?因为单独召见,代表着恩宠和另眼相看。如此,他们愿意顺从一点。


    这就是旧内阁的常态。


    跟旧内阁比,新内阁就不同的多了。


    林雨桐出席了新内阁第一次议事,觉得好生舒服。


    四爷只管扔事情,第一件,这个国号酝酿了这么长时间,下面的意见也反馈回来了,这个事情可以定一下。


    然后李信就拿出一堆的数据,是大致统计了一品官员的支持率是多少,二品官员的支持率又是多少,一直到七八品小官小吏的支持率。另外又总结了文官武官的支持率,京官和地方官的支持率。


    这东西能说明很多问题的,不用太繁琐,有数据支撑就行。


    宋康年就道:“下面的支持率过九成,京城的支持率最低,刚过五成。但军中支持率九成九,问题不大,可改国号。”说完,将手举起来。


    紧跟着是李信,耿淑明紧随其后。


    季成礼和王肯堂很意外入内阁,不太懂内阁的规矩。见都举手了,都看他们。他们才明白什么意思,随后就举起了右手。


    四爷和桐桐就看陆恒和朱运仓,这俩还发愣了,这还有我们的事呢?


    哦哦哦!举手了!


    之后桐桐和四爷才举起手,宋康年就看一边记录的御前行走,“记录,内阁全票通过。”


    随后四爷又问,“承恩侯提了国号为‘新明’,诸位以为如何?”


    宋康年开口就道:“臣以为需要斟酌。”


    桐桐就问:“你的意思呢?”


    “臣觉得,对外称呼很重要。现在西洋人把咱们叫□□,这个称呼甚好。”


    李信举了一下手又放下,“臣反对!承恩侯的顾虑是对的,这是兼顾了大部分的感情,不能这么干脆的撇开‘明’这个字,这会叫官员和百姓没有归属感。因此,臣觉得承恩侯这个提法是好的!哪怕做个过度呢,但是现在这么大改,不合适。”


    四爷点头,看其他人,见其他人没有要说的。就问说,“诸位以为呢?赞同宋大人的举手……”举手的除了宋康年,就是朱运仓了。


    “赞同李大人的请举手。”


    除了宋康年和朱运仓,其他的都举手。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就点,“那就少数服从多数。”


    宋康年就又吩咐记录官,“五票赞同,两票反对,两票弃权,内阁通过国号改为新明的提议。”


    季成礼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原来弃权也得记录的!原来这么大的事,皇上和皇后弃权之后,依旧可以通过内阁确定下来。


    第一次会前后一刻钟,结束。都去忙吧!


    人都走了,桐桐看着四爷就笑:“突然觉得喘口气都是舒畅的。”


    四爷也笑:喘口气舒畅了?有不舒畅的呢!


    又怎么了?


    四爷把压了好几天的,来自皇太极的信递给桐桐:“瞧瞧。”


    皇太极写的?那我得好好瞅瞅。这一瞧,桐桐就觉得,四爷家的不要脸,那都是祖传的!真的!特别不要脸。


    这不是那么多读书人奔着大清去了吗?咱都心知肚明是咋回事。但是人家就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大明来了许多读书人要在大清求学。是大明需要更多的会满语的人吗?所以就打发了人来学习?


    皇太极在信上说:你看,大明如果需要,可以谈的呀!我们还是会敞开大门,欢迎大明的仕子前来学习的。这次这么多人,虽然不是两国之间达成的协议,但是大明的皇帝你放心,朕一定会善待这些仕子。弘文馆是我们大清培养人才的基地呀,这些仕子,朕都先安排到弘文馆去了。学习半年之后,您要召回也可召回,不想召回,那朕就可留在这些大才了。


    完了又问,你看,大清接纳了这么多前来‘学习’的仕子,那我们大清的子民,是不是也可以私下里过去一批了。除了咱们谈好的,敢问若是百姓中有年轻人想去大明,能否一视同仁。


    林雨桐把信来回的看了好几遍,这他娘的不仅不要脸,他还在耍无赖!


    哎哟哟!你们这家学可真是太渊源了。


    她其实没那么不舒畅,因为她知道,不要脸和无赖这种东西,他传着传着,就青出于蓝胜于蓝:爷,我是信你的!


    比起不要脸和无赖,你完胜你的曾祖父。


    然后,四爷果然还是值得信赖的,只针对一国,咱没那么低端。他又召集内阁和军机,这次是一次议事。


    议事干嘛呢?筹建理藩院。


    理藩院必然是朱运仓来管,四爷给他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所有的跟大明有交往的国家,别管是藩属国还是其他,咱都划拉一张单子拿来。


    对藩国或是友邻,四爷给的政策是这样的:第一,各国皇室若有意愿,可直接入大明,大明朝廷发给国籍证明文书。若对大明有特殊贡献者,在大明可享在本国内的同等待遇。


    嘛意思呢?就是那些在本国获罪的那些皇室,来吧!大明欢迎你们。来了就是大明人,你要是能把你们本国的一些消息告知我们,这就属于有特殊贡献。你在你们国家是亲王,在我们国家,至少经济上给你亲王的待遇是可以的。


    第二,各国的仕子或是官员,可通过申请落籍大明。通过基本的考核,可以酌情简拔继续为官。


    第三,各国的百姓,随时欢迎来大明入籍。入籍便可分得人均耕地五十亩,免税十年,宅院一座,安家物资若干。只要在大明遵守大明的律法,那么一切待遇跟大明的百姓等同。


    第四,各国的奴仆,自入大明起,便为大明良民,一切待遇同平民例。


    先这四条,省下的可以逐步完善。但就这四条,先可以试点一下,看看效果。


    去哪试点呢?大清!


    山海关外,不是两国互市吗?来来来,这四条,贴在醒目的地方,再找个会满语的,敲锣打鼓的给我吆喝起来!


    林雨桐看了四爷给祖大寿的信,笑的肚子疼。这消息估计传到皇太极耳朵里,会被气出个好歹来的。


    这条条都有针对性!


    皇太极上位,干掉其他贝勒是必须的。如今已经是磨刀霍霍了!那敢问,这些人的后人怕不怕,这些人怕不怕。一看情况不对,会不会想着跑到大明来寻求政治庇护呢?还有那些官员和武将,各种原因被杀的少了吗?一人治罪,按照汉官的意见,那是三代不能用了。请问,这些人的后人会不会想着跑了另找出路呢?尤其是最后一条,一旦跑出来,踏入大明的那一刻,便不是奴仆了!就说那些在大清为奴的汉人,会不会想着跑呢。


    桐桐就说四爷:“你这是怕那些跑去大清的汉人诋毁大明,所以你早想好最后一条了,是吧?”


    四爷就笑,当然得想好怎么应对了!坏话这东西,真真假假的。但只要不叫他们为奴,那一切都好!他们不会听谁说什么,而后看大明的朝廷在做什么。


    这虽然难免又放探子入关的嫌疑,但是,探子到底占少数。告诉仇六经,把好入口就行。每个进来的人都需要登记,也就是了。


    其实,能来多少人四爷和桐桐都不太在意。就是说这个事本身,这个东西一贴,这么一吆喝,就够大清忙一段时间了。可不是!费扬果把这几条摆在桌子上细细的琢磨,他觉得皇太极和皇上其实相似的地方还不少。比如,无耻和不要脸!


    当然了,皇上还是要更胜一筹的。


    这事真他娘的丢人,别的比不过就算了,为啥连这个都比不过。


    感觉大清迟早要完。


    “爷,吃点吧,去火。”


    哦!皇后叫人送来的罐头雪梨,可好吃了!塞到嘴里,咬的咔哧咔哧的。想了想,还是全给塞嘴里,一般嚼着一边含混的叫着小豆子,“走!”


    去哪?


    “见太子去!”


    都这个点了,见太子去?!


    嗯!


    然后启明正在书房呢,外面喊着说郡王来了。他才放下笔,结果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费扬果直接就进来了,“殿下,我跟你说点事。”


    憋了好几天了吧!


    “那可不!”他顺手拿了启明放在桌上的帕子擦了嘴,就过去跟启明挤在一张榻上,“殿下,你说我两年之后回大清去,怎么样?”


    这么着急吗?


    费扬果低声道,“不是我着急,是局势着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启明又挤了挤,两人都挨到一块了,“有两年时间,朝鲜是不是就稳当下来了?”


    是!大清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说稳当下来以后,皇太极会怎么做呢?”费扬果低声道,“必然朝蒙古扩张。说实话,不是我小看巴林他爹……那位是个汉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可就是不够无耻……”他玩不过你爹,被你爹给套牢了!但同样,“他也玩不过我家那位皇兄……”皇太极跟你爹一样,其实都不算啥好鸟,“若是蒙古势弱了,大明势必要卷入其中。这于大明来说,也并不符合当下的利益。我今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清那边,每一个是我亲人。血亲这个东西,咋说呢?当日我父汗还活着的时候,其实也没见多重视我!结果送质子了,想起我来了!敢问那么些皇子,非我不可吗?便是他们年纪大了,那还有皇孙呢?他皇太极当年都有孙子了,豪格的儿子都几个了!他要继承汗位,那怎么不把他的孙子送来一个呢?我这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而今呢,我长的像个样子了,被皇上和皇后养的,也不像个蠢货。还有几分用处的时候,他们倒是把我当个人看了!但咱知道,你爹你娘跟我爹我娘是一样的,比为额娘和我父汗其实对我都好!你呢,跟我的兄弟似得。我的哥哥不少,但是呢,哪个也没有你和巴林跟我亲……”


    这边说着话,王承恩上了茶来!费扬果还拍了拍王承恩,“还有你,跟你也亲。”


    王承恩白眼一翻,反正就是除了跟你们家的人不亲之外,跟外人都亲。


    费扬果就差抱着启明了,“皇上和娘娘不想跟大清打仗,别人不信这个话,我信!这跟大明是不是强盛无关。皇上和娘娘都不想把火炮对准大清,那这只单方面是不行的!两好合一好才是真的好,你说呢?”


    难得说的比巴林还动听。


    启明就说,“这两年你跟大清来的那些人接触接触……”


    那肯定呀!然后赖在这里,跟启明同榻而眠,絮絮叨叨的说到很晚,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他皇太极牛什么牛呀!不就是当年父汗重视他,他学的多了点吗?那是没重视我,又不是我比他笨。


    皇太极被念叨的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他。好容易止住了,用帕子擦了擦口鼻,用手翻开下一份密报,顿时心情就不好了!


    一直都算是自持隐忍,轻易不发脾气的人,将手里的折子一把给摔出去了:堂堂一国君王,怎生这般的无耻!


    第642章


    盛京的春天比京城到的晚一些,山海关外的各种消息,传到盛京的时候,盛京的田地才开始解冻,农田里也才有了耕作的农人。而盛京的街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店铺。这店铺卖什么呢?卖舶来品。


    如今这东西在大明很常见,但是大清却比较稀有。按说,辽东也靠海,虽然一年一半的时候近海都上冻了,船不好停泊,但还有一半的时候是能通航的。从每年的三中旬开始,到九月的中旬,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辽东的附近的海域,都被大明给封锁住了,压根就过不去。哪怕战船带着火炮,当你的射程不如人家的时候,你那玩意就是摆设。


    因此,这舶来品铺子,最吸引的就是达官贵人。


    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很会做生意的一个人。凡是上门的达官贵人,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周围汉人做生意的人家都知道,这掌柜的姓刘,叫刘舟。家里的老婆姓柳,相熟的妇人都叫她柳娘子。两口子带着俩儿子,那俩孩子在店里帮忙,一家四口守着的店,日子过的尚好。


    不过这刘掌柜在关内很有些门路,若是想从关内捎带什么东西,找他就行。上个月他出门了半个月,捎回了十车的货。说真的,此人赚钱的不是铺子,铺子里的货真就是不加价的卖给贵人们了。他真正挣钱的是,给这些贵人们捎带的指定货物。


    瞧,那十车的货现在还没送完呢,这掌柜的又在门口装车。隔壁首饰铺子的掌柜的出来,问说,“哟!今儿这又是往哪送货去呀?”


    往城东送去的。


    城东是给谁家?还不能直接说吗?他就又问:“贵人们订的都是什么货呀?”


    刘掌柜只笑,“贵人们喜欢的东西。”


    这掌柜撇嘴之后就回去了,嘴这么紧,那些人是你祖宗呀!


    刘舟笑了笑,招手叫朱达,“老大,你跟着去送货吧!叫老二守着铺子。”


    朱达应着从里面出来了。过了个年,他十三了,窜起来一截,是个半大人了,能跟着出去走走了。


    雇佣来的临时的伙计架着马车,爷俩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此去的地方是多尔衮的府邸。这位十四贝勒又要娶福晋了,此次是宫里指婚,指的出身科尔沁的贵女。说是宫里那位皇后同母异父的妹妹。


    当然了,这个关系是比较乱的。哲哲的母亲是科尔沁大妃,她的父亲是莽古斯。莽古斯死后,这位大妃被莽古斯的孙子索诺木收继。她跟索诺木生了一子两女。如今要嫁给多尔衮的,是大格格。而那位二格格,被多铎给求娶了。


    刘舟心里思量着,别看只是婚事,但这意味却不同。科尔沁的女人,在后宫里,占着三个。而多尔衮和多铎求娶的这俩,跟皇后的关系,很亲密。从母系看,这是一母同袍的姐妹。从父系看,这姐俩是皇后亲侄儿的女儿,是侄孙女。


    在汉人的心里,这关系都都羞死先人的了。但在而今满蒙的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他小声问朱达:“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达点头,这意味着多尔衮和多铎想通过联姻加强跟皇太极的关系。


    是的!这代表着大清的局势有变。


    所以,多尔衮和多铎,这关系是值得进一步加强的。


    关外的宅子,也就那样了。马车从朗阔的大门进去,跟管家正交割了,转脸就瞧见一个人来。这人一瞧就是汉人。穿着长袍,走路半低着头,不时的咳嗽一声。听那沉沉的咳嗽声,想来时间不短了。


    刘舟跟一个汉话说的不利索的管事交割,费劲的很。他朝那边指了指,“能请来帮忙吗?”


    这管家才瞧见此人,立马喊了一声,“陈大人……”


    朱达愣了一下,这应该是陈仁锡吧。


    是的!来人正是陈仁锡。他眉头皱了皱,到底是过来了。一项一项的比对了,都对,这就行了。


    刘舟马上跟陈仁锡套近乎,“以后常来常往的,少不了您帮忙。”说着就到,“北街刘记商行,那是在下的铺子,常给各府里送货。别的东西没有,从关内来的药是极好的。这止咳平喘的,这次带了不少。我听您这咳嗽,时日不短了吧!您看,是我给您送到府里,还是您上我那儿拿去?”


    不用了!陈仁锡摆摆手,直接绕过他们,走人了。


    刘舟又给管家塞了一块银子,一小瓷瓶的药。


    银子人家不稀罕,直接推过去了,“这药只这么一点?”


    这是男人喜欢的那种药,在大明都极其少的。本是为了治病的,太医院弄出来的,量限制的很严格,都只能在固定的地方买。要么有方子,要么就是得……不要脸一点!毕竟得登记姓名和住址的。


    这东西正常人吃了,有一定的副作用。但就是一点,便于携带呀!


    市面上较多的,是一种药酒。那玩意特别好,不损身体还养身。特别贵,特别不好弄,太紧俏了。而且,人家弄去走海运去了,想弄一些运过来,一路都是陆路,太颠簸了。因此,这玩意每次量都不多,贵人自己都不够用呢,哪里能轮到    就这种小瓶的小药丸,能轮上就不错了。


    刘舟低声道:“这次真只这么多了……多了出不了关呀!那边查的可严实了。”


    那你是怎么弄进来的?


    刘舟低声道:“假装卖猪肉卖鹅肉的,宰杀好的,把这东西塞猪或是鹅的肚子里,才跟蒙混过关的。您知道那药酒,一个不小心就撒完了,十罐子能运到两罐子,这得是一路顺利的。”


    感觉好可惜。


    刘舟没勉强再给银子,只道:“……我还弄来几盒上好的伤药,下次给您带一盒来。”


    这个好!刘舟这才带着朱达告辞出来了。


    但有伤药这个东西,人家管家也长脑子了。这玩意是那么好弄的?不是吧!此人能弄来,要么是个别有用心的人,要么就是个能用的人。


    因此可利索的,找他家主子禀报去了。


    这些采买的东西,不是多尔衮的意思。多尔衮闲着没事,管那闲事干嘛?如今府里住着额娘呢,这都是额娘安排下去的。


    如今管事一说,多尔衮就觉得蹊跷,“此人一定有来历……”那东西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来的,“查他!往仔细的查。”要么是有大问题,要么……这人就有大用。


    是!


    正说着话呢,多铎来了,直接闯进了书房。多尔衮皱皱眉,但还是先问:“怎么了?”


    多铎气道:“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此次选人,说是非选几个宗室子弟去。阿巴泰不想叫他儿子去,宫里却非叫去。阿敏想叫他小儿子去,宫里又非不叫去。”


    多尔衮蹭的一下坐直了,“宫里不叫阿敏的儿子去?”


    是!


    多尔衮看着多铎就笑,“阿敏的好日子,不多了。”


    嗯?


    多尔衮靠在椅背上,又轻笑了一声,“阿巴泰一项也是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他犯的错,大都跟老婆孩子有关。”


    阿巴泰行七,庶房出身,战功烜赫,但有俩毛病。其一,怕老婆!他福晋说啥是啥,屁都不多放一个。其二,惯孩子。在孩子的事上,他啥都敢干。


    他家的大闺女,阿巴泰是觉得他闺女长的太好看了,这么貌美,一般人都配不上。他得给他家的孩子找个称心的。宫里下旨意说,叫他家大格格跟蒙古联姻,他不!抗旨了!就不去!


    行!皇太极忍了,就说,在功臣部将里找一个。阿巴泰表示您瞧上的人我没瞧上,配不上我家大格格,就不嫁。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是宗室的法度,不能私下嫁女儿的,宫里给指婚就行了!宫里两次下旨,他死活不尊旨。


    那不遵旨就算了,皇太极都算是包容他的爱女之心了。然后你等等,等两年大家把这一岔事过去你再嫁你家大格格,不就完了吗?结果可好,他福晋特别信萨满,就到处找萨满要给她家大格格算一算,算算哪个姻缘好。可皇太极早前又下过旨意,不许私下找萨满,弄一些神神道道的事,再行此事,等同于谋反。阿巴泰对他福晋干的事心知肚明,但他不拦着。然后他家下人把他们给检举了。皇太极怎么做的呢?说你福晋叫你儿子奉养吧。


    啥意思呢?就是说回去就和离吧!一天天的闹的什么玩意!


    结果现在要往新明派人,完蛋犊子的,皇太极又点了阿巴泰家的儿子。


    “老几呀?”


    多铎就道:“老三和老四!”


    老三得有二十了吧?可老四不大吧?


    “老四跟新宋那位太子差不多!”


    是想费扬果回来,还想顺势叫这个老四去新明的皇宫里给太子做伴读吧。


    “那他怎么不点他家的孙子去?”真有意思。


    多铎冷笑,“豪格家的儿子还没上宗牒呢!去年夭折了俩,如今就剩下一个独苗,病歪歪的。”


    病了才该去呀!正好求医!这事想办下去,皇太极舍不得他的亲孙子,肯定不成。


    多铎去额追着问,“您刚才说阿敏着呢!”


    你怎么不开窍呢?阿巴泰是小毛病一大堆,一抓一大把,但大事又不糊涂,也没大的错疏。别看动不动抗旨,他被下旨休了福晋,被下旨罚了几次银子,而后呢?他的爵位动了吗?他其实是稳当的。


    阿敏嘛,驻守朝鲜,心怕是有点大了!皇太极能放心把阿敏的儿子放出去?


    哥俩正商议呢,宫里来人了,叫进宫议事。


    阿巴泰再跳脚,搁在宫里拍桌子也没用,他家老三博落和老四岳乐,就在名单上,不去不行,非去不可,不要在这里说舍不得,皇太极就道,“朕迄今为止,就豪格一子。豪格膝下,而今只余阿济郎,朕这不也叫阿济郎去了吗?”


    到底把他这一根独苗苗给送去了。


    阿巴泰心说:你缺德事做多了,才这么子嗣不丰的!


    皇太极又点了杜尔祜,这是褚英的孙子。然后就是阿济格的长子,和度,


    阿敏的折子就在手边,“他倒是想叫他家的小儿子跟着去……”


    阿巴泰马上道:“他家想去,我家不想去,用他家的小儿子换下我家的岳乐也行。”


    皇太极:“……那就一起去吧。”


    阿巴泰:“……”我儿子跟你有什么仇呀,非叫孩子去。


    反正别管谁乐意,谁不乐意,名单就这么订下来了。除却三十个征选来的官宦子弟,再就是这六个宗室子弟。


    名单送到新明的皇宫里的时候,已然是五月了。


    林雨桐很讶异,“来的还都是近宗皇室。”他叫了费扬果来,给他看这个名单,然后跟费扬果说着谁都是谁。


    费扬果觉得,自己的辈分蹭蹭蹭的往上长。


    褚英是大哥,杜尔祜是他家的孙子,那也就是自己的侄孙。自己的侄孙比自己大了好几岁,这‘孩子’今年十九了。


    阿济郎是皇太极的孙子,是豪格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侄孙,跟自己年纪差不多。


    博落和岳乐是七哥阿巴泰的儿子,是自己的侄子。岳乐不大,跟启明差不多。但是博落年纪大了呀,得二十出头了呀!


    他挠头,弄这大的大,小的小,啥意思?


    完了是阿济格的儿子和度,阿济格是十二哥,这又是自己的侄子。


    阿敏的儿子国盖远了一步,但也算是自己的堂侄。


    费扬果皱眉,皇太极的脑子咋想的,弄一堆宗室子弟来?他琢磨不明白,就看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林雨桐轻笑一声,叫他过来榻上坐,这才道:“其一,他也想接你回去。”


    我想回去是我有我的目的,他想叫我回去,是想叫我干嘛?


    林雨桐的手在桌上轻轻的划拉了一个‘汉’,然后看他。


    费扬果皱眉,“满汉矛盾尖锐,他大量的使用汉臣,叫满族勋贵不满了?”


    正解!林雨桐就道,“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去做这件事。”


    费扬果懂了:换言之,就是叫我回去给他做挡箭牌。能缓和固然好,若是不能,或是勋贵的反对声太强烈,他不介意把我扔出去平息怒火?


    林雨桐:“……”你倒也不用这么悲观!他不会真的把你如何的,你得联络他跟汉臣的关系,所以,他会是个娇宠幼弟的好兄长。你犯错了,他‘不舍得’罚你是有的。


    费扬果摸着下巴,是这个意思呀!哦!那我懂了。


    林雨桐就又道:“其二,凝聚宗室和上下的人心。”


    弄几个子弟来,就能凝聚人心?


    林雨桐点头,“新明在主奴这一块,一直在改。若是来的勋贵子弟受这气氛的影响,那么对大清意味着什么呢?有主子在,日常就保持着主奴关系,他们一直延续他们的习惯,然后习惯就成了自然,不会起太大的逆反。再者,也叫宗室看看!大明很多好的地方,是要动摇大清根基的。”


    宗室都是主子,他们天然的就要维护自身的利益。他们几乎不会被新明给洗脑了,同时,他们也会看着其他人,叫他们少受些不必要的干扰。


    “有这两点,还不够吗?”


    费扬果点头,够倒是够了,就是你们这么把彼此的意思都看透了,感觉玩的很高端呀!他就问说,“那您真的叫他们入学吗?”


    叫啊!林雨桐笑了笑,却没做太多的解释。抬手拍了拍他,“资料我给你一份,你回去好好的看去!回头给你单独一个府邸……”


    “我得出宫住了?”


    嗯!大人了,得出宫住了,“宫里的院子给你留着。”


    然后真的给了他一个王府,挂着郡王府的牌子。且开府之后,一切俸禄都按照郡王的规格给的。


    费扬果站在王府的门口,一时有些恍惚,闹不懂自己到底是大清的郡王,还是新明的郡王。他现在熟悉新明朝堂的一切,新明天下的很多细节,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对于大清,他知道的也仅限于资料上的。


    他想起临出宫前,过去跟皇上和皇后辞行。


    皇上叮嘱了开府的许多事情,事无巨细。娘娘送他出来的时候低声嘱咐他,“伺候的人我没给你安排,需要什么样的人得你自己去找,去寻。在新明,到处都是你熟悉的。但将来回大清,真就得是你自己一个人。身边的人就尤其要紧,得是跟你能生死一体的人,懂吗?”懂!


    一点没叫人为难的地方,除了自己当初从大清带过来的人,这边府里,一个‘外人’都没有。


    是收揽人心吗?不是,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


    在府里还没看完呢,东宫又来人了,“殿下叫问问,府里安排好了吗?要是好了,就赶紧进宫吧!今儿下午,皇上要问政,太子殿下得去旁听……”


    走!赶紧的,那就走吧!


    然后费扬果就在这样的场合上,挨着太子有了一席之地。


    皇上和皇后坐北朝南,对面一排排椅子,都是问政院的人。东西两侧也放着座椅,东边是东宫以及东宫属官,西边是参政院以及六部和其他衙门要员。


    彼此见礼之后,皇上让都坐下,这才道:“问政问政,朕问你们,你们也可问朕。第一次问政,诸位可先问。”


    张采第一个起身,开口就问说:“臣听闻满清要派学子前来进学,不知是否属实。”


    属实!


    “关外鞑子与咱们有世仇,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皇上此举是否有引狼入室之嫌?”


    林雨桐不由的多看了对方一眼,此人确实是敢说话,这话问的,很是犀利!


    第643章 明月清风(219)


    四爷朝张采点点头,抬手叫张采坐下,这才道:“在回答张先生的问题之前,朕先订正一点。其一,鞑子这一类在嘴上占便宜的称呼,以后一律禁止。你叫我北鞑子,我叫你南蛮子,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千年来,北方的游牧民族,时有兴起。正视他,不自傲,重视对手,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其二,你们嘴里的鞑子,已然有了一整套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不是化外野人,那是一个咱们想要拿下要付出不知道多大代价的国家。他们有他们的习俗,他们的文化,你可以不认同,但请选择尊重。这不仅仅是对满清是如此,对蒙古,对安南,对咱们的任何一个属国,都是如此。在尊重人家文化的基础上,再谈其他。不要急着把咱们的东西强加于人。按说,咱们的船能走的很远,咱们的心胸也该放大一点……天下大了,不独独一个新明。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国家,就跟人分各式各样的人一样。张先生,你可以问问理藩院的朱大人,给予别人足够的尊重,这是咱们对外最基本的要求。”


    朱运仓站起来,朝张采点点头,确实是如此的!从自己一接管对外的事务起,大明的政策一向是如此的。所以,张采这样的愤世嫉俗之人,有些要紧的官职真不能给他。他这样的性情,在要紧的时候往往能坏了大事。


    张采犹豫了一下,然后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四爷这才道:“关于是否引狼入室……”他说着,就看向王纪等人,然后跟张采道,“这一个,我不能详细的在这里告知你,因为朝廷的许多事,有一个保密期。但如今在坐的四位致仕的阁老,你该相信他们。他们能判断出,朕是否在引狼入室。”


    王纪看向张采,好似对他问出这样不知轻重的问题很不高兴。他沉声道:“老臣可以作保,皇上那么做有充分且足够的理由,目的是为了新明好的。此件事,内阁曾经商议过,且全票通过的。”


    张采皱眉,并不是怀疑这个话。但是,动不动就是秘密,朝廷是否有意在欲盖弥彰?


    坐在后面的李夫人就接话了,“这位张大人,我家铺子里的账目,那都是秘密,不可轻易示人。你怎么会觉得朝廷该不设防呢?”


    紧跟着就有人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要是朝廷什么都公之于众,那学社的人是不是早把咱们的秘密带出去了。”


    这话不大不小,说的张采顿时是面色通红,而后坐下。林雨桐知道,张采是那么想的,而后真就那么问了。他要是脑子里想的了那么多,也就不会叫人给涮了。


    那个讥讽张采的,林雨桐在上面看的很清楚,人和名字也能对的上。此人是什么人呢?此人是胥吏!对的,就是衙门的胥吏。只因在这一行里做的人缘很好,被推举上来的。


    此人叫姚木,胥吏世家出身。


    林雨桐把此人的名字划拉下来,这是个胆子极大的人。


    四爷就问,“还有谁,有什么要问的?”


    李夫人紧跟着就举起手,四爷点头,说吧。


    “民妇问的是小事……”


    “事哪有大小?”林雨桐就鼓励她,“没关系,只管说就是了。”


    李夫人这才红着脸道:“女子出门做营生,所获钱财,丈夫是否有权支配?”


    这是新冒出来的问题,才一问出来,顿时就嗡嗡声一片。这算是什么问题呢?那照这么说,丈夫的钱财,妻子也无权支配。


    这个话该怎么答?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她是觉得应该提高女子的地位,尽量的叫女子经济独立。但是呢,要说男子挣的女子有权支配,女子挣的男子无权支配,这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合适。林雨桐就说,“之前呢,少有女子出门做营生的,咱们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谋生计,女子在家操持家务,抚养子女,照看老人,分工明确。而今,出门做营生的女子越来越多,那么,这就意味着,一个小家的银钱更富足。男子的和女子的,加起来便是一个家的收入,他们共有,共同支配。”


    男子若无收入,只靠女人养的话,那女人可以拒绝,继而提出和离。这得看女人怎么去选择了。不能一方面要朝廷管着,不许男人用这个银钱。而另一方面了,她还想继续她的婚姻,那这个朝廷怎么管?能管着叫一懒汉去挣钱去吗?管不了呀!谁都没法管了!


    但会听的还是听出来了,皇后说了一句:他们共有,共同支配。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女子在婚姻中,是享有和男子平等的权利的。


    耿淑明闭了闭眼睛,还真是李贽的后人,在这一点上,她倒是特别的坚持。


    很多人都皱了眉头,不是很理解,皇后为什么总是把惊世骇俗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李夫人满意的坐下了,这是她期望得到的答案。


    谷大娘紧跟着站起来,问说,“若是家中有女无子,家业如何继承?”


    这是律法需要完善的地方了,很多这种的都是根据家规来的!家规说,无子的话,亲闺女只能拿两成,那就只能拿两成,剩下的归族里,那就得归族里。


    林雨桐马上写了条子,“这就着律院填补律例,这一点提的很好。咱们的宗旨,就是律法大如天,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能干涉。”


    这里面牵扯到的是民间的宗族势力。


    可这一改,必定是在无子的情况下,女儿有权继承遗产。那以此类推,有子有女的人家,又该怎么分呢?这嫡子和庶子的分法,是不是就说了不算了。


    若是按照一注,那这家里的老人若是偏心,又怎么保证嫡子的权利。


    说起来简单,但这需要动的地方其实很多,也很麻烦的!


    王纪坐在那里,只是听听,就觉得三五年之内,这玩意都得在不停的修正中。需要争论的地方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从哪弄起。


    这三个问题问完了,估计各个的脑子都有点懵,暂时没人站起来问话。


    林雨桐就打头先问,她点了姚木,“据我所知,胥吏乃世袭。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胥吏,胥吏与当地士绅百姓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的紧密。我想问,据你所知,可有胥吏帮着隐瞒罪责,包庇作奸犯科者,收受贿赂银或物,甚至于欺骗隐瞒上官……”


    姚木头上的汗瞬间下来了,这是御前呀!一句假话都说不得!他起身,战战兢兢的,“回娘娘的话,您圣明,所言这些……都存在……”


    “普遍吗?”


    “……普遍!”这是胥吏赖以生存的手段。


    启明的眉头狠狠的皱了皱,怎么就觉得总有这么些处理不完的事务呢。


    四爷又点了坐在最后的一个老农,“可有一些好的荒地,当地的官员圈起来不叫百姓垦荒,百姓能垦荒的地方偏且贫瘠?”


    这老农结结巴巴:“……不大知道……官府说那是有主的……虽然咱也不知道那块地是谁的,但官府……官府说有主的,那就笨想着,应该是有主的。”


    好!你坐。


    紧跟着四爷又点富商:“……你们纳税,是否跟税官之间存在某种交易?比如,私下给税官银子,你们瞒报货物量……”


    富商立马道:“没有!皇上明见,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把这人记住。这么急切的反应,这么笃定的回答,只能说明:有一样很普遍。


    这种事情,没有才奇怪!


    四爷再不问了,彼此都沉默。


    良久,四爷才看西边坐着的旁听官员,“听见了吗?每日里高居庙堂之上,觉得天下该是太平的。可其实呢?天下太平吗?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说了这些当官的,这才跟问政院的人说,“这是第一次,你们都含糊,不知道事该怎么干。有了这一次,就都知道了。每旬一次,下次人人都得发言,哪怕时间不够,折子朕是要收的。朕知道,你们的学识程度不一,写折子呢,必然是水平不一。朕这里呢,白话是可以的,哪怕是跟平时说话一样,把事情说清楚了,这就可以了。每旬呢,你们通过不同的渠道,去发现一些问题。不管大小,都可拿来说,都可上折子。朕不怕问题多,就怕哪一天你们坐在这里,告诉朕说,什么问题都没有……到那个时候,朕会觉得,这天下大概要亡了!”


    臣等惶恐!


    都别惶恐了,散了吧!该忙就忙去吧。


    然后呼啦啦都散了,只四爷和桐桐,连带东宫的那些孩子留在了最后。


    启明把陪读们都先打发了,然后小眉头都皱起来了,“这还没细问呢,就这么多问题?”


    那你以为呢!


    启明趴在桌子上,“儿子觉得……有点害怕!”


    屁股下的椅子摇摇晃晃,你可不得害怕吗?


    四爷起身,拍了拍启明,拉了桐桐走了。叫他一个人呆着思量思量吧,思量完了,就知道这天下到底长什么样了。


    天微微有些热了,两人手拉手走在这皇宫里,长长的走廊里,风微微吹着。


    周宝跟在后面,替皇上和皇后累的慌。


    累吗?其实还好!关键是心态还行。


    要没个好心态,上面这个位子就坐不成了,光是焦虑就能要了人的命。


    桐桐还有心问四爷,“想吃什么?谷大娘今儿进宫,拎了一篮子黄瓜。是山坳里种的,长成的早,我吃了一个,还算有味儿。”


    “炸酱面吧,有个菜码。”


    成!


    用了三五根黄瓜,剩下的全都送到军事学堂去了,给那二十个宝贝疙瘩加餐。


    炸酱面挺好吃的,桐桐亲自擀的面,酱都是自家晒的,可四爷这饭吃的总有些心不在焉。


    咱不能好好吃顿饭吗?桐桐扔了一颗独瓣蒜放到他碗里,然后眼看着他一口给扒拉到嘴里,‘嘶’的一声,辣的有点怄!


    桐桐赶紧递了面汤,“这是又想什么呢?”


    四爷把半碗面汤都给喝了,这才道:“岳乐。”


    谁?


    “岳乐。”


    安亲王吗?想他干嘛?如今也就跟启明差不多大。


    才这么想完,桐桐就愣了一下,“我算算啊……”岳乐是八福晋的外祖父,八福晋是寄养在安亲王府的,她幼年的时候,她的外祖父……这么算的话,四爷是见过年老的岳乐的,对吧?


    这么惊奇的看四爷,四爷白了他一眼,“岳乐死的时候,我都十岁了。”别的时候见不到,但年节宫宴总能见到的。那能没印象吗?


    桐桐叹了一声,这六个人里,有岳乐是八福晋的外祖,杜尔祜是四福晋的外祖。才这么想完,突然觉得不对,她问四爷:“那就是说,四福晋其实比八福晋小了一辈,对吧!”


    岳乐是阿巴泰的儿子,杜尔祜是褚英的孙子。而褚英跟阿巴泰是兄弟,以此往后一推,可不就是四福晋比八福晋小了一辈吗?


    四爷:“……”你想问题的角度真是,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小了一辈好像我吃亏了一样。你就当时我闲的吧!你继续,“岳乐怎么了?”


    “他们想把岳乐这样的,继续留在宫里,跟费扬果似得。”


    林雨桐就道:“虽然我不喜欢八福晋,但是岳乐……其实也还行吧!”他反对多尔衮的圈地,特别重视汉臣汉人,这对于相互融合是有好处的。当然了,留下此人,将来也能更好的辖制多尔衮。同时,也该想的远一点才是。大清将来便是要融合,可不能叫费扬果一家独大。不要去检验人性,这玩意最经不住考验。权利这种东西给人的改变,他们见过太多了。


    她懂了四爷的意思,这一步棋得早点埋下去。到时候,大清的局势应该是:顺治、费扬果、岳乐,三足鼎立。


    只有如此,才符合自家的利益,也才能叫局势真的平稳。


    四爷‘嗯’了一声,然后快速的扒拉了碗里的面,说了一句:“那就听你的,就按照你说的办。”


    不是!这不是你的意思吗?怎么成了我的了?


    可人家吃完放下碗就走了!桐桐搅动着碗里的面,心里呵呵呵的:你爷爷还没出生呢,你这孙子就给埋下这么个大雷。回头到了那头,见了您家亲爱的祖父,我会原原本本告知他的。


    结果晚上睡下了,四爷说:“你知道祖父和皇阿玛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不知道呀!


    四爷就叹道:“祖父最大的遗憾是母子相疑,至死相互不谅解。皇阿玛最大的遗憾是,自小丧父。”


    所以呢?你觉得大清不进关,孝庄老祖宗和顺治母子就相安无事?


    嗯!爷会叫他们相安无事的。


    “然后祖父就不会早死?皇阿玛就有爹疼?”


    是的!叫老爷子弥补另一种遗憾,难道不是爷的孝道?


    林雨桐:“……,要是这么说,那你真的是——太孝顺了!”


    是啊!爷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644章 明月清风(220)


    天热了,太热了,启泰挂着个肚兜,光着屁股到处瞎跑。两岁多的孩子了,关不住。不是林雨桐叫孩子光屁股的,实在是轻纱裤这小子都穿不住。嬷嬷们给穿上,他自己就扒拉掉了。然后来回事的大臣就看到自家的二皇子挂个小兜兜,赤着脚来回的跑。前面放的冰多,为了叫来说事的大人们能凉快凉快,后面住的地方怕孩子被凉气伤着了,所以冰块少了点。结果这小子窜来一次,这不,稍微一看不住,他就窜进来了。跟着的人不敢进这样的地方,在外面急的直跺脚,他才不管了,稍微一个不注意就钻进去了。然后趴在门边探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宫里没什么玩伴吧,孩子老往热闹的地方钻。几个在宫里瞎跑着找他哥,但东宫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呢,跟着孩子的不敢叫他去东宫打搅太子念书,他跑了两天啥也没找到,见了他哥就发脾气,先是不理,再是给他什么哄他他都不拿。坑的启明没法子,上课真带着他去了。可这孩子又坐不住了。


    先生在上面上课呢,他一会子就跑去跟他哥说,“想喝水水。”


    行!喝了。


    “吃糕糕。”


    行!你出去吃吧,嬷嬷给你拿。结果他端着一盘子糕点进来了,先给先生一个,再挨个的分,“吃吧……都吃糕糕呀!”


    搅和的不行,林雨桐直接给拎走了,真说不上来这孩子属于哪种的。


    特别爱凑热闹。


    这不,御书房里,四爷和大臣们围着冰山在议事,一人一把扇子,扇的呼哧呼哧的,他又钻进去了。


    他跟别人不熟,但是他知道耿淑明是他姨丈,于是一进去就可自觉了,直接攀爬到他姨丈的怀里,端坐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李信正说着呢,“从去年八月开始,山西、陕西两省,迄今为止,一滴雨都没落。赤地千里!之前移民往台弯了不少,剩下的人口不多。可今年这境况又是一样,临近河泽的那个农庄军垦,夏粮几乎绝收。”


    四爷点头,“一定得保证西北的军需用量,下旨给洪承畴,告诉他稳住,朝廷不会断了他的粮草。也叫他注意提防,小心蒙古其他部落南下劫掠。回头朕给锡尔呼呐克去信,看看各地能凑到多少粮草,蒙古诸部今年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今年蒙古不会安稳的。”不仅是蒙古跟新明,蒙古跟大清,还有蒙古的部落之间。是!


    说到这里了,四爷一扭脸,自家这老二又来旁听来了。他这一停下来,这小子就伸着胳膊求抱抱。四爷给抱过来,问说,“听懂个什么呀?跑来听来了。”


    谁知道这小子说,“给大黄喂了骨头,二黄没吃的,就抢大黄的骨头……”


    大黄二黄是朱由校养的狗,这是除了启泰之外,能在宫里瞎窜的存在。以大黄和二黄做对比,道理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太糙了。


    也别整天跟大黄二黄玩耍了,“字都写完了?”


    “没有啊!”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的理所当然。


    这般的理直气壮,惹的这一圈人可不都跟着笑。


    四爷都没脾气了,“没写完怎么跑出来玩了?回去写去吧,找你娘去。”


    “我娘跟女大人们商量事呢。”说着就一叹,“女人的事……不爱掺和!”


    这话把刚才因为灾情带来的紧张和压抑的气氛瞬间给冲散了,四爷无奈的把他塞给周宝,“带出去送到后面去。”


    然后就被送到后面了,林雨桐真忙着呢,这天热的邪乎,这官府的料子改了,但林雨桐觉得,样式可以试着改一改,就问袖子稍微短一点,行不行?如果非要有袍子才能出门,那咱外面的袍子能不能就做轻纱的,有个样子就完了,夏天穿那么厚,他们不中暑谁中暑?


    当然了,这衣服的材质和样式,又少不了有人嘀咕,觉得有伤风化。但是,真的很热呀!林雨桐一锤定音,“人得先活着,而后是活的舒服,在舒服的基础上,才能谈其他!这几年哪一年夏天没有热死的人?好些老大人在这个年月就爱突发疾病,之后就好不起来了。”说着,就道,“这新官服明年才能发下去,今年我求一道圣旨,除非正式场合,其他时候衣服不要求,凉爽整洁就行。”


    启泰抓了桌上的西瓜,“娘……我凉快……我可凉快了……”


    林雨桐:“……,你滚蛋!”你光着屁股,当然凉快。满朝的大臣不能都光着屁股吧!这熊孩子!


    几个女官捂着嘴笑,自家这二皇子,可逗了呢!


    事定下来了,人家忙去了。这小子一个人蹲在圈椅上啃西瓜呢,她坐过去,问说,“又跑前面去了?”


    嗯呢!


    “去干嘛去了?”


    “可多人呢!”


    人多热闹,是吧?


    嗯!


    你说拿这种孩子怎么办?林雨桐就说,“那你乖乖的,再长大几岁,你去朱字营去,那里的孩子多。”


    一代一代的繁衍,更小的孩子不少呢,跟那些孩子一块进学去。


    “我去舅舅家。”他仰着头哼哼,“我跟表哥玩。”


    林家一年一年的添孩子,孩子是不少。


    想了想也行,白天去晚上回。叫他一个人老这么瞎窜也不行呀!关着不合适。就是自己啥也不干,陪着他,那他就乖乖的跟着大人吗?才不是!他会拽着你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林雨桐就被带着看过宫里的狗洞猫窝,看见屋檐下的燕子巢。特别惊奇的,她在宫里住了这些年,她都没发现过,这熊孩子是怎么发现的。


    他有极大的探索欲,这种孩子拘着是不行的!不就是想去舅舅家吗?去吧!


    林家人身上的很多东西,启明学不合适,但是启泰学,却是合适的。


    于是,在求真馆里正看着这些拿着高待遇的人围着馆舍来回的转圈圈,听那意思是怎么搭建能叫风更透,阳光照不进去,他听的头疼,这玩意建造的费用一定不低。正围观这个呢,宫里来人了,“娘娘说,您忙完了,去宫里去,有点事。”


    然后徐大博士摆手,“世子只管忙去,今儿争不出结果。”


    哦哦哦!那你们继续。他往宫里去了。


    结果自家这皇后妹子把光屁股外甥给他一塞,“带回林家去吧,他想去。等他想回来了,再给送回来就行。”


    不是!林家才安生几年呀!先是陪着太子在朱字营耗费了几年,现在又塞个老二来。皇子这种东西,不好弄。


    可他这光屁股外甥挂着他舅的脖子,也不嫌弃一身汗,“走吧!走吧,咱回吧。”


    外面热,等下半晌吧。


    “不热,我不热,我可凉快了。”


    林瑜:“……行吧!”然后就这么滴,把二皇子给带家里去了。


    林四相现在不出门了,人的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家里有半地下室住,是皇后拿他的私房银子,叫人给老人修的。家里的长辈都有这样的屋子。这会子,看着跟重孙玩在一块的二皇子,林四相就说三个儿子,“教就一起教吧,三娘心里明白的很!”


    是!不敢教太子的,教二皇子却无碍。


    然后启泰就在林家呆着去了,一去三天都不见回,那就是这小子没嚷着回。朱由校叫人连着问了三天,四爷不得不过去跟朱由校解释,“……去林家了。”他抱着被取名为启安的大公主,“林家与别个不同,审时度势,从不瞎掺和,启泰学一学是合适的。”


    朱由校愣了好一会子就懂了,然后说:“……那晚上也要回……”


    好!回头就叫晚上回来,“等宸儿再大了,兄妹作伴,他也不一定爱出去跑了。”


    朱由校这才笑眯眯的应了,看见他闺女不知道怎么柔和才好。他还关心说,“信王家还没有喜信儿吗?”


    没听说!


    “得问问的。”


    好,回头就问问。


    信王如今有差事了,下面但凡有个什么事,事无巨细的就报上来了,这就可以了。


    没几日,大清的那些人员都来了,三十六人。四爷在宫里办了宫宴,信王夫妻自然在列。


    费扬果亲自去接,然后全都接到他的府里,“要么住使馆,要么住我这边。使馆那地方……住着怕是不方便。”


    懂!就是里面有许多大明的人,说话干啥都不方便。这边府里则不同,好歹算是自己的地方。


    这么一说,瞬间就叫人觉得亲近起来了。


    那三十个什么出身的都有,费扬果一个一个都认识了,对一个个自称奴才的,他也没纠正,但却格外的客气。


    剩下的就是自家的人了,不是他的侄子就是他的侄孙。虽然大清对这种因为辈分带来的长幼之别还不算太重视,但是呢,他却以长辈的姿态给这些人以照顾,“先叫太医给瞧瞧……”又说豪格的儿子阿济郎,“先歇着睡一觉,今晚上我亲自给你求诊去。”


    博落就道:“一路上走不快,走一天歇三天,就怕他死路上。”


    费扬果:“……”你果然还是被你阿玛给惯坏了,这话说出来,豪格没打死你,皇太极没厌弃你,这真是人家度量大。


    当时他没言语,可晚上了,还是叫了博落,“……只你的年纪比他们都大,私下口无遮拦就罢了,怎么当着这么些人说话不过脑子呢!回头我得给你阿玛写信,怎么教的呀?!那是别的什么人吗?那是你的侄儿辈的人了,是小辈了。就算不看着这个,你好歹想想,那是皇上唯一的皇孙。你给我记着,在大清这般的口无遮拦,都是糙汉子没人觉得你如何。可在新明却不一样。爷来的前半年,只学一件事——修口德!什么叫修口德?修口德就是好好说话。别不服气,你阿玛就是太纵着你们了,学的没轻没重。今儿我这做叔叔的就教你个乖,要是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博落梗着脖子,强行忍着才没反驳。


    费扬果叫他往出走,“去校场。”


    一到校场拉着对方就扔出去,把这小子摔的砰砰的,他叉腰站在一边:“服了吗?”


    博落躺着斜眼看他,他伸手把人拉起来,“滚回去洗漱去!你再大,你是做侄儿的。我年纪小,可我是叔老子!有你听老子的,没老子听你的道理。”


    不过等洗漱完了,他却拿了药油过去,“趴着,我给你揉揉。”


    手法很正宗,揉完筋骨都舒展开了。费扬果这才道:“别觉得爷是想找机会收拾你,爷没那么清闲。你们出来之前,皇上一定告诉过你们了,到了新明,就必须得遵守新明的规矩。在新明,骂人是罪。惩罚是不重,但叫你去扫三天马路,你干吗?阿济郎是晚辈,但他地位比你尊。你这叫以下犯上!才一来就犯事,把人给丢到外面,你就是回去了,能有你的好?”


    博落倒是不犟着了,瓮声瓮气的道:“知道了!”


    嗯!


    费扬果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学到娘娘跟人相处的精髓了。第一次实践,效果不错。


    他紧跟着又去看了岳乐,这小子年纪小,离家出来也不容易。他过去的时候这小子正在桌上写字,还都是汉字。很意外!


    “打小就学这个?”你爹也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呀!


    “家里有汉人奴才,跟着学的。”


    哦哦哦!知道了!他叮嘱说,“不可说汉人奴才,懂吗?”


    “我只跟小叔说。”说着还咧嘴朝他一笑。


    嘿!这小子,不像他老子,也不像他哥,随谁了呢?“早点睡,明儿还得进宫。”


    好的!


    从这边出来,又去看杜尔祜,这家伙都十九了。是自家这孙辈第一人呀!对博落能训斥,但对他不行,他特别亲近,“博落年岁大,但不如你稳重。你多看着点……有件事,我得交代你,就是关于哈鲁的。”


    杜尔祜‘嗯’了一声,“我对他……还有印象。”


    费扬果就叹气,“阴差阳错的!也不能说他完全没良心,对你祖父,他的心是忠的!就是因为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他如今是新明的大将,不再是谁的奴才了。以后,总会碰面的。你见了这人不用苛责,留一份私下的情分,总比彻底撕破脸好吧。”


    谢叔祖父提醒,孙儿记得了。


    费扬果有点脸红,媳妇没娶呢,侄孙这么大了,好生尴尬。


    从这里处理,又见了果盖和和度。跟果盖说起他阿玛阿敏,“……你阿玛身体还好吗?好些年没见过了……”其实拢共也就见过三两次。这会子还不得不特别亲近的跟阿敏的儿子套近乎。这小子有些傲,这一点特别像阿敏。但他啥也没说,傲就傲吧,等你阿玛完蛋了,这傲气自然就没了。


    跟和度说起了阿济格,“得空了,叫人带着你去信王府认认门,王妃是你姑姑,你不要太生分。”


    最后去了那三十人住的地方,三个人一个寝室,他挨个的问候了一遍。这就得了。


    别人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反正他把他能做的都错了。进宫之前又格外交代一遍,这就给带进宫了。


    这新明的皇宫跟大清的皇宫,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宫里这一筐一筐的东西,绿油油的,那是什么?


    费扬果一样一样指着看,“那是番薯,大清不也种了吗?”


    可为什么要种在宫里。


    “别小看宫里种着的,这一筐至少都在五六十斤的产量,你算算这一片是多少?宫里种的这些,就足够皇宫里的所有人一年的粗粮供给了。看见了吗?那一片是蔬菜,回廊边种的是豆角,藤蔓爬上去,节省地方,但这豆角晒成干,补充冬日里的蔬菜。等红薯收了,还能种一茬秋白菜,宫里的菜蔬基本就有了……各个衙门,街道两旁,各家各户的小院,都是如此的。你们住的久了就知道了。我那边的王府是才得的,错过了季节了,种的菜还都小,没分苗呢,过段时间一分苗,也就基本摆满了。你们来了这里,第一步,得学会种菜。”


    一群人皱眉:这一点也不高大上。


    费扬果就笑:“不饿肚子就是最大的高大上。”


    走了几步,看见重在瓮里的南瓜,那南瓜还没成熟,但是长的好大个。费扬果就跟浇水的太监笑道:“这才半月没见,长这么大了?”


    太监笑眯眯的,“可不,长了一大圈。”


    “能赶上去年的瓜王不?”


    “瞧着差不多。”


    那你忙。


    岳乐上前抓住了费扬果的袖子,仰着头问:“我没见过那么大的南瓜!大清也没有那么大的南瓜。”


    费扬果‘嗯’了一声,却再没说更多的话。


    宴席上,他们见到了这位只在道听途说里见过的大明皇帝——很年轻。


    信王妃挨着林雨桐坐,她一脸的忧虑,低声道:“……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还写信给多尔衮和多铎,可他们并没有给我回信。”


    是说皇太极今年才下的令,是主要针对丧葬礼仪的。他说了两点,第一,办丧事的时候,凡是贝勒以下,牛录额真以上,人死之后办丧事的话,允许焚烧冬衣一套、春秋衣一套,夏衣一套,若是不够这个数,也没关系。而且,只能用旧衣!如果旧衣不足,不许新做衣服充数。若超过规定的数目,或者是没有旧衣就做新衣服烧给死者,一旦被人告发,全都得论罪。


    这一点林雨桐觉得挺好的,这是有进步意义的。节省、避免浪费,反对铺张的丧事,这没毛病。


    信王妃说她觉得不对的是第二点。


    第二点是说,如果丈夫死了,他的妻子如果想给丈夫殉葬,朝廷不拦着,那是她的自由。但如果丈夫死了,妻子不殉葬,却要逼迫妾室殉葬,那这个妻子就是犯了死罪了,得以死罪论处。若有违律自殉者,弃尸不算,还得叫他家赔一个女子入官奴籍。


    信王妃就道:“……我觉得,殉葬该从根上废黜了。”


    是啊!该的!但是,如今的满八旗大多数还是不接受这个的。他们特别重视死后的事!皇太极怎么想的她现在不得而知,但这个令下的,还是禁止了民间胡乱的殉葬叫人枉死。


    妻子想殉,没人拦。但如果她不想殉,那肯定也无人敢逼。当然了,也限制了这些做妻子的以殉葬的名义除掉妾室,保全人命。更禁止有人以忠义之名,自殉。


    信王妃表示对皇太极这个不彻底的丧葬革新政令不满意,但林雨桐却觉得这对咱来说,是有借鉴意义的。朝廷也该在这些方面引导了!


    比如丧葬禁止铺张浪费,尤其是官宦,朝廷该指定出来差不多的礼仪制度来,都按照这个流程走,别浪费那么些资源。还有如今这丈夫若是死了,妻子是否愿意改嫁,那是她的自由。但是她不能拦着妾室改嫁。若是妾室所生育的子女,在妾室要改嫁的前提下,该怎么安置,这又是需要律法的。


    林雨桐就觉得信王妃其实是很乐意想事的,而且,她一点也不复杂。就那么很直接的摆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很不认同什么什么。


    就像是这会子,又拉着费扬果,“你把人接到你府里了,你就得把人看住了。他们多是长手没长脑子的,惹事就坏了。”


    费扬果:“……,好的!”他想脱身,就指了和度,“长的是不是跟小时候不大一样了,要不要叫过来说话。”


    信王妃一撇嘴,“我不喜欢阿济格,别叫和度凑过来。”你为什么不喜欢阿济格,那是你亲哥,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那一年我额娘被父汗休了,我们住在破屋子里,我和多尔衮都病了……阿济格都开府了,也没见管我们!”


    他替你额娘藏了银钱,被父汗差点骂死你怎么不说?


    信王妃有她的道理,“反正就是……没有同甘共苦!”说完看向岳乐,“把这么小的送来了……”说完看费扬果,“你是不是要回大清了?”


    还早!


    “那就是说还是要回的!”她的眼圈更红了,拽着费扬果,“那就剩我一个人了,一个亲人都没有。”


    我也没觉得我跟你很亲呀!


    费扬果求助的看林雨桐:救救我,我受不了这个。


    林雨桐拉了信王妃一起说话,“要是在家里闷,就不如去问政院吧。”


    啊?我能去吗?


    能呀!有女官能去,你怎么不能去?


    “您不觉得我是满人,不叫我去?”


    “别说你是信王妃,即便你不是信王妃,只是大清来的随便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关注朝局政事,心思不糊涂,能看的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敢什么事都朝上反应,那就能去。”


    好!我去!我肯定不瞒着。


    她吐槽皇太极,“叫他们来干什么……他们什么也学不了呀!”一个个的打打杀杀的,是能学医还是能学农呀!


    宫宴结束,她坐在马车里跟信王说,“我也是公主,对吧?”


    对!


    “我现在还是新明的亲王妃,对吧?”


    谁敢说你不是王妃了?其实自家这个王妃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信王就看她,看她想说什么。


    结果人家抓着帕子揪啊揪啊,“我在新明都能参与政事,那我要是给大清的皇帝上折子,这算是过分吗?”


    信王:“……,你要给皇太极上折子?”


    嗯呢!她扭脸看他,“我不能吗?”


    那我不能说不能呀!他有点想笑,这大概就是权力的魅力吧!皇嫂才给她开了一个口子,她立马就有了反馈。不就是上折子吗?你去问政院,是要给皇上和娘娘上折子的。在新明可以,当然在大清也可以。


    信王妃立马就高兴起来了,一回去她就开始写折子。


    首先,她说她得告诉皇兄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进入了问政院了,她参与了新明的朝政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就是那种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不要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紧跟着又说她知道大清的大致情况,说皇上您这个旨意有好的一面,但私以为,您的魄力还是不够,直接下令免除殉葬,这才是大慈悲。


    之后,她又抱怨,说是此事她私下给多尔衮和多铎都说过,却没想到二人没有回复。那只能我亲自上折子了。


    这是说上折子的缘由,然后跟皇太极掰扯道理:说新明有好的,咱就得学。早前大明也叫殉葬的,后来我也记不住是大明的哪位皇帝直接下令不叫殉葬了。据说那位皇帝也没啥大的作为,但是只做到了这个,百姓都说这个皇帝仁慈仁善。


    紧跟着就又说,皇兄你学习新明的心不诚,这里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那你派一些肯学的来呀,打发些提笔忘字的,是怕脸面丢的不够大吗?在折子的最后,她特别诚恳的表示:学习机会难得,应该珍惜。我是大清的公主,我也是新明的王妃,我盼着新明好,也盼着大清好。在我看来,新明现在做的都是强大自己的事,若是大清不奔着强大自己去,那么她觉得,她将会失去大清公主的身份。而后她更是犀利的问:我不是大清的公主,可我依旧能做新明的王妃。新明的皇帝和皇后叫我笃定,哪怕没了大清朝,我也不会沦为亡国公主,更不会有悲惨的命运。可是皇兄你,以及皇室宗亲们,没有了大清国,你们又是谁呢?


    写完了,她觉得很爽气,用蜡印把折子封了,然后递出去。


    于是,派了那么些人过去之后,皇太极接到的折子,不是派出去的人里面任何一个的,而是来自嫁出去的九公主和费扬果的。


    很意外!


    费扬果的折子就是写了他是怎么安排的,已经请求了,岳乐入皇宫得了恩准,阿济郎也已经得到了诊治,虽说是长期不能离药,但不至于养不成,又说怎么入学等等,事无巨细,看的出来,很用心思了。


    反倒是他没在意的这个九公主,来了这么一份折子,当时看的人就哽住的,好似吃下去的东西都不能消化似得,这说的都是什么?!


    虽说皇室的公主不忌讳参与一些事务,但是,一知半解就敢胡言乱语,谁给你这个胆子。


    他觉得,阿巴亥生的这几个,都格外的桀骜。


    气完了,他又思量,其实,以一女子的见识,这些话有道理吗?有!


    但是只有道理不行呀,你的再对,但是能不能拿过来直接用呢?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满人对重用汉臣已经不满的很了,再一切照搬新明的……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新明的问题是根烂了,他得叫腐烂的根变成养分继而叫老树发新芽。而大清的问题是,得把不一样的树木栽到一起,还得叫它们的根长在一起。这个过程不比新明更容易!最开始,一定是相互排挤挤压相互抢夺养分,得做多少努力才能叫长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他都不知道。


    所以,像她说的,学了就用,那是自寻死路!


    这折子他没搭理,更没回复的意思。不过给费扬果,他写了一封信去。信纸上表达的意思只一个:为兄盼着你回来,早日团聚!


    团聚?


    费扬果撇了撇嘴角:想团聚呀?那就两年后再见。


    两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当真就觉得一眨眼的工夫,两年便过去了。


    新明三年,这个王朝的太子已然十三岁了。


    十三岁,小吗?


    不小了!当年皇上十三岁的时候在干嘛?


    已经大婚了,已经能出去赈灾了。所以,太子当真不算小了。


    长的高大挺拔却依旧脸上带着稚气之色的启明,将启泰架在脖子上,启泰揪着他哥的俩耳光,坐的稳稳的。不是启明不护着,是怀里还抱着启安呢,这个大公主自打会走路,后面就关不住她了,满皇宫的乱窜,跟启泰俩人谁也不让谁。


    林雨桐先把启泰接下来,“你老实呆着吧,怎么就那么爱欺负你哥。”


    有哥好呀!


    启泰便是下来了,也凑到他哥身边,跟他哥说,“昨儿跟着外祖学词了。”


    谁的词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哦!苏轼的呀,怎么了?对这词有感悟呀?


    嗯!那感悟可大了!他那小嘴吧嗒吧嗒的,人家说,“弟弟就是觉得,有个靠谱的兄弟,就是好。”


    这话几个意思呀?不挨着呀!


    “挨着呢!”他围着他哥转悠,“你看着苏轼,一辈子都干什么了?除了写诗,就是流放,然后流放路上吃吃喝喝,哥,你说这是一啥样人?人家做官被贬,那都是阴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就他,走哪吃哪!他为啥能那么潇洒呢?没别的,他弟弟靠谱呀!”


    把林雨桐逗的就笑,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果丢开那文学作品,这苏轼就是一坑弟弟的坑货。好好的没事干,写一首诗讽刺一下朝廷,然后被下狱了。他弟弟苏辙没法子呀,那个时候苏辙也只是小官,为了救他哥的,人家写了一篇《为兄轼下狱上书》。后来呢,苏轼又觉得王安石变法不对,又开始对着王安石写诗冷嘲热讽,结果又被贬了。苏辙的官倒是做的不错,一路上升,又把他哥给捞出来了。结果捞出来之后,王安石这变法不是失败了嘛,结果苏轼出狱之后想了想,他突然觉得王安石那一套其实很有道理,于是,又为王安石说话。然后又被贬下去了。他那脑子一抽一抽的,嘴又欠儿欠儿的,想说就说。苏辙也是能人,在一路捞他哥的途中,人家顺便把官做到了宰相的位置。


    但是官做到宰相,有毛用。拿他哥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哥痔疮犯了,他劝他哥戒酒,但那是哥哥,人家也得听呀!没法子,当弟弟的站在哥哥的床边,念了一晚上的戒酒诗。


    可能人家觉得他弟弟这官当的不错,不管惹了多大的事,他弟弟都在后面做保障呢!所以人家那被贬的心态,跟一般人是真的不一样。不是谁都有那么一个别管惹了多大乱子,都肯搭救你的弟弟。你就是有这样的弟弟,那你弟弟能做到宰相吗?


    所以,此人真就是任性肆意的潇洒自如的活了一辈子。


    当然了,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他潇洒个嘚啊!


    林雨桐就看启泰,这小子好端端的把苏轼和苏辙搬出来了,哥哥弟弟的说了一通,“你是闯什么祸了吧?”


    启泰蹭的一下往他哥身后一躲,“苏轼人家弟弟是个宰相,人家都想干啥就干啥。我哥还是太子呢,我惹点事怎么了?”他跟猴儿似得挂在他哥身上,“哥,救我!娘会打死我的!”


    你到底干什么呢?


    “我把先生的胡子给剪了!”


    什么?


    林雨桐蹭的一下拿了鸡毛掸子,“你给我下来!”


    结果这个还没下来呢,启安就喊:“母后……母后……不怪二哥……”


    不怪你二哥怪谁?!


    启安急的说不出来,跟着伺候的才赶紧进来,“……大公主偷摸的用墨汁给先生染了胡子,擦不下来了!二殿下怕先生醒了要赶公主殿下走,就剪了被染黑的胡子……然后先生醒了……”


    林雨桐明白了,先生没来告状,是因为他先睡着了的缘故。


    可这也不行呀!没这样的。


    启明抱了两人就跑,“娘,我带着俩给先生道歉去。”


    跑远了!


    结果一出来,就见到去而复返的费扬果,“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费扬果沉默了半晌,“……殿下,我该回去了。”


    启明把这俩个小的放下,顺势跟费扬果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并肩坐着,都有些沉默。良久,启明才说,“刚才启泰还说,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是有个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境况,都有个不计代价愿意捞自己的兄弟!放心回去吧,真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捞你!”


    费扬果使劲的搓脸,好半晌才道:“对,是兄弟,亲兄弟!亲兄弟,绝不兵戎相见!”


    追来的林雨桐:“……”你们真没法论兄弟。不过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来到大明的时候,费扬果是个倔强的孩子,而今要离开了,已经是个长的高壮的大少年了。


    他十七了!


    皇太极派了使臣来,以要给费扬果完婚为由,希望叫费扬果回去。他表示,可以将阿济郎留在新明。


    阿济郎是豪格的儿子,是他的长孙。


    那怎么办呢?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况且,这个结果,是彼此都心里有数的结果了。


    费扬果站在城门外,看着十里亭外站着的那么一些人,他突然觉得,连李兆北也有些不舍了。


    启明摆手:走吧!你有你的路要走的。


    费扬果这才跃上马背,回头再看了这么些人一眼。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国事敏感,一个闹不好,曾经的兄弟就得兵戎相见。


    他咬牙,到底是一鞭子拍在马背上,“驾——”


    尘土飞扬,等尘埃落下,那一行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慢慢的消失在远处。


    巴林低声跟启明道:“蒙古和大清,最近局势有些紧张。大清稳定了朝鲜之后,必是要冲着蒙古来的。我阿爸不想叫我回去……可我觉得,我还是得回去。”


    启明没有说话,路边的雏菊要开了,天眼看就要冷了。今年要是不走,入了冬就不好走了。


    他问说,“你想尽快回去?”


    是!巴林低声道,“我阿爸太实诚了,几个哥哥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不回去……我不放心。”


    启明很干脆,“那今儿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吧。”


    殿下!巴林要跪,启明一把拉住了,“你我兄弟,不说其他!若是有需要的,可不过朝廷,直接给我写信。”


    好!


    一行人沉默的往回走,越是长大,越是沉重。每个人肩上都有责任,都有使命。走了一个,只是开始!之后一个一个的都将被散出去,散去新明的角角落落。这一走,啥时候能再凑齐,可就不好说了。


    可再是不舍,该走的还是得走。


    启明三天时间送走了两个伙伴,他很清楚的知道:随着两人的离开,新明、大清、蒙古,三国的关系将会出现极大的变化,眼前这个格局可能眨眼就变了,新的关系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四爷和桐桐站在观星台上看着下面,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相对平稳的时期过去了,相互碰撞的阶段已经来了……


    第645章 明月清风(221)


    费扬果都忘了,关外的冬天来的这般的早。


    他回盛京的这一天,飘起了雪花。他骑在马上,看着这样的盛京,竟是觉得陌生的很。


    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


    路两边有瞧热闹的百姓,他们跟新明那种瞧热闹的百姓还不一样。新明的百姓就是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看,可是在大清不一样,这是贵人的车架,这退避三舍。若是不能,就跪下,等车架过去了再说。


    凡是所过之处,顿时就变的静悄悄的。


    这样的天,跪在地上,他不能再打量了,打马快速从街道上过去。


    他却不知道,他走后,身后站起来的人里,有个少年目光复杂。他返身回了店里,“爹!”


    刘舟转过身来,“怎么了?”


    “费扬果回来了。”朱达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我跟朱候跟他都极为熟悉,包括柳先生……”


    刘舟沉吟了一瞬,“你们暂时不能露面。”


    虽然几年没见了,但是打小一起的伙伴,应该是能认出来的。尤其是柳先生。


    朱达点头,“虽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还是小心为上。这位什么立场谁也不知道,因此,得格外小心。哪怕是您,也该注意些。”


    刘舟‘嗯’了一声,随即又道,“可你们俩个小伙子,什么事也不干,岂不奇怪?”


    “叫柳先生病了吧,对外只说养病着呢。您留盛京,我跟朱候不在盛京呆着了,其他的城池也不小,我们以行商的名义出去转吧,把辽东这地方转熟了,再说其他。”


    也好!收拾东西,趁着还不算太冷,往锦州去吧,这个冬您们哥俩就在锦州过吧。


    他们要搜集各地的驻防情况,这真的是正经事。这些费扬果都是不知道的,他进了熟悉又陌生的皇宫,见到了好些年都不见的皇太极。


    皇太极一把将人给扶起来,不住的拍打着对方的胳膊,满脸都是欣慰:“好!回来就好!父汗要知道小十六长成这般英武的汉子,不知道有多欣慰。去吧!先去给父汗上一炷香。”


    是!


    费扬果跪在牌位前,父汗的样子在心里其实已经模糊了!跪在这里,他心里复杂,默默的磕头,而后起身。各种伺候的人殷勤的服侍着,又被赐了一坐郡王府邸,府邸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包括里面伺候的奴才。


    这一刻费扬果嘴角露出几分讥诮,在大明人家没有给自己下人,回来了,却给了一堆说不清是谁的人的人。


    小豆子小心的打量主子,这才低声道:“主子,怎么办?”


    爷住前院,“……咱们带回来的人,守住一个院子的本事总是有的吧。”至于其他的人,守着空院子呆着吧,慢慢料理。


    回来洗漱完,吃了一顿很吃不惯的饭菜,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这又得进宫了。今儿是接风宴,不去不行。


    大礼服换上,带着人又往宫里去。小豆子一个劲的道,“还有半个时辰呢,早着呢。”


    不早了!费扬果提醒小豆子,“这里跟家……这里跟关内不一样!”小豆子愣了一下,而后低了头应了一声是!替主子难受的慌。主子在那边的宫宴,可以随便的安排,早点迟点,从没有太过严苛的要求。可回来了反而该处处小心了。他低声道:“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傻话!费扬果没言语,再次提醒小豆子管住自己的嘴,这才进了宫。


    果然,紧赶慢赶,还是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大殿里的人跟送他离开时并没有多少不同。


    代善拉了他,“长大了……长大了这么些。”


    费扬果眼圈都红了,“二哥哥怎么头发都白了!我记得走的时候您还一头黑发呢。”


    这情真意切的,代善就笑,“你大了,哥哥可不老了吗?”说着拉了费扬果,“走,哥哥带你认人去。”


    谁知道费扬果都认识,先被带到阿敏身边,他就热情的跟阿敏说话,“……这几年满耳都是阿敏哥哥的消息,哥哥英武,常听果盖说起。对了,果盖给家里捎带了不少东西,改明儿亲自给哥哥送去。果盖惦记家里,惦记哥哥的身体呢。”


    阿敏哈哈就笑,拍着费扬果,可见恭维的话说的他极其舒心。


    到了莽古尔泰面前,他又忙道:“我记得哥哥喜欢吃海鱼,这次带回来不少,都是给哥哥带的。”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父汗在的时候,哪一年不赏哥哥这个?”


    难为当时你那么小,还记得这个。


    “哥哥英雄气概,当时就想着,要是长大了长成哥哥这样就好了。如今您瞧,有几分这个模样了吗?”


    也是个大汉的模样了!


    这话更叫人高兴!


    代善就发现,费扬果这孩子,是真会跟人打交道!不仅对宗室各家不陌生,就是对朝中将领也很是熟稔。


    见了索尼,就说着两年没见,少见了。又听说索尼家新添了儿子,他忙道:“改明儿得送贺礼过去。”


    一见鳌拜就又举起拳头相互碰了碰,“回头咱去校场,之前揍不了你,这回可未必。”


    鳌拜说,“郡王爷,您还嫩点。”


    他就朝鳌拜肚子上轻轻打了一拳,“谁嫩了?谁嫩了?”


    挤在一块嘻嘻哈哈的,半点也不见生疏。武将是这样的,当场说摔一跤就摔一跤,这不,酒杯放一边,来来来,郡王爷,过两招。


    接连上场好几个,都被费扬果撂倒了。


    多尔衮听多铎说过,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不凡的能耐,如今更了得了,跟鳌拜交手,竟是各有输赢。


    皇太极来的时候,正闹腾着呢。他一来,这就中断了。他招手叫费扬果坐在前面来,“可还都认识?”


    臣弟怎么敢忘。


    宫宴这就开始了,皇太极拉了费扬果,低声问新明的情况,“……报上来的到底是不直观,朕还是想听听你说。”


    费扬果低声道,“您也知道,臣弟这些年在那边,一直距离权利中心最近。臣弟不敢说,人家什么都不避讳臣弟,但是……就臣弟所知的,大明基本算是稳定。至于说打仗……武将求战心切,谁都急着立功。尤其是设立了战区之后,东北和西北这两个战区,求战之声更胜!为何?因为西南有安南属国,那边再是如何,也难保时不时的要闹一闹民变。他们一是有平叛之功,二是有为海商护航之功,功劳极容易积攒。而东南呢,跟海盗海寇,甚至于琉球诸国时有摩擦,这也是功劳。那郑芝龙当时在军事学堂的时候,出身是最不显的。可如今呢?已然在其他人之上了。您说,其他人能不着急吗?如今啊,不是咱们要求战,闹不好,对方比咱们更急于求战。因此,臣弟的意思,跟新明的关系,得比之前更慎重。臣弟担心一旦起了摩擦,咱们几方树敌。其一,朝鲜是否真的稳若磐石。其二,跟蒙古之间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那一步了。此时,若是跟新明冲突,就怕左支右绌,应付艰难。”


    皇太极点头,没有言语,像是在思量什么。


    费扬果看不明白他此时心里怎么想的,就主动给对方斟酒,才说分心看一下情况呢,结果就猛的听见一声哭声,舞姬里有个女子一下子给扑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说的是什么?别人能不能听懂费扬果不知道,但是他大致能听到。


    为啥呢?因为大明对太子的教育比较变态,学的东西很杂。比如,倭语、朝语,都有涉猎。他学的不咋样,但连蒙带猜,大致能懂意思。


    正因为懂了意思,他当时就变了脸色。因为这个女人喊着救命,说她是被阿敏给强征来的,跟她一般的还有许多人,说是阿敏在朝鲜的府邸里,养着许多的女子。她们有些是被抢的,有些却是自愿的。因为大家被征招的时候只听说是给皇帝选妃嫔的,并不知道是伺候阿敏贝勒的。


    这指控可严重了!以给皇帝选妃的名义强征那么些民女,不管这话真假,只要被告到皇太极这里,阿敏都完了。


    说他一个僭越,有自立之心他冤枉吗?


    费扬果脑子转的极快,他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九成九是皇太极安排好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叫阿敏在毫不防备的情况下被拿下。


    可皇太极就算是安排了,那也一定是阿敏真的这么做了!若真是以纳妃的名义强征人家的女人,他阿敏真就不冤枉。


    这会子鼓乐之声也停下来了,自有索尼这般的能懂别国语言的上前翻译。


    这一翻译出来,阿敏蹭的一下站起来就拔出了刀,对着那女人就要扔过去。费扬果直接将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撞在阿敏的刀上,然后酒杯掉落,砸在这女人的身上,那刀却掉落在女人的身边。这女人吓的瑟瑟发抖,豪格赶紧将刀给收了,怒视阿敏,“御前乱抛利刃,阿敏你想干什么?”


    多尔衮给了多铎一个眼神,多铎蹭的一下朝阿敏扑了过去,可阿敏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的。皇太极朝鳌拜看了一眼,鳌拜三两步过去,配合着多铎,直接将阿敏给绑了。


    费扬果看着鳌拜绑了阿敏之后,再不管了,直接就出了大殿。他知道,鳌拜这是要围了阿敏的府邸呀!


    阿敏此时哪有不懂是什么意思的,他哈哈就笑,“皇太极,你这是卸磨杀驴。当初用的上咱们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而今,用不上咱们了,觉得咱们碍眼了,咱们处处都是罪!”


    多尔衮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不知道是对着阿敏还是对着皇太极的。他没言语,多铎也不言语。豪格喊道:“阿敏,人家告发到御前,你一句自辩的解释都没有,抬手就要杀人……如今一句罪都没问呢,你又口出不逊,你这不是心存不满,意图自立是什么?”说完,就对着上首喊道,“皇阿玛,就该议罪阿敏。”


    皇太极手里端着酒杯子,从一个挨着一个的脸上扫了一遍。看不出代善的喜怒,倒是岳托,对着阿敏露出了几分同情。莽古尔泰皱着眉头,不知道这是因为拿下了阿敏叫他不快,而是阿敏做的事他觉得不妥当。多尔衮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没有别的情绪露出来。多铎却一脸的讥讽嘲讽,不知道是对着谁的。


    再下来就没看,他们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


    他看了一眼在边上的费扬果,“你也是大人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费扬果起身,看向阿敏,问说,“阿敏哥哥,我就问一句,这女人所言,是否属实。你在朝鲜是否有强抢民女,强征民女,以为皇上纳妃的名义收揽民女入府?”


    不说是否有自立之心,只就事论事!


    阿敏冷笑,“是又如何?老子辛苦打仗,找几个女人伺候怎么了?这就是有自立之心吗?况且,抢女人是犯罪吗?草原上的规矩你们忘了,输了,那输女人孩子是活该。赢了,当然赢得女人人口,这老规矩了!若是以此论罪,我不服。”


    “你凭什么不服?”费扬果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亢了起来:“……你站着这大殿上,当着文武官员,在这里说什么草原的规矩!你看看,这是草原的大帐吗?不是!这是金銮殿!你不是部落的首领,你是大清国的贝勒爷。大清国有国法,你不尊国法,只谈所谓的规矩……若是当年父汗只想着草原的那一套,又何须建立大金国,给后人留下这么大的家业。你说皇上卸磨杀驴,这话可笑。皇上若是猜忌你,何以叫你驻守朝鲜?别的不看,你就看看大明,驻守安南的武将是谁?李自成、高一功,乃是亲信中的亲信。你再看看常驻台弯的是谁?是王成!那是大明皇帝贴身之人。朝鲜跟盛京相隔那么远,皇上将他交托给你,何等信重。身为臣子,守土安民是你的职责本分。可你是怎么做的呢?抢人妻女,此恨不共戴天,这必然导致民怨沸腾。若起民乱,就得平乱。若是平乱,就得死人。只死别人的人吗?八旗将士的命难道不是命?若为保境安民,他们死得其所。若因一人贪欲,而引起民变,继而导致的死伤,这便罪无可恕。”说完,就朝皇太极拱手,“皇上,臣弟以为,该议阿敏死罪,且罪不容恕。议罪之后,迅速着人告知朝鲜,发布告叫在朝官员以及百姓人等知晓,另安抚百姓,予以额外补偿。着钦差,查察阿敏以及其亲信部众,在朝鲜可有别的违法之行,一经查出,严惩不贷。臣弟知晓,若论亲,阿敏哥哥是手足兄弟。若论功,阿敏哥哥功勋卓著。可若不论罪,受损的是大清国,枉死的是朝鲜百姓和八旗将士……咱们有手足,将士也有家人。皇上万万不可只因顾忌手足兄弟之情,而寒了将士之心呀!”


    豪格立马复议,“儿子觉得,十六叔所言甚是!”


    在坐的聪明人不由的正视起这个才回来的郡王爷,皇上拿下阿敏,说到底,就是容不下阿敏了!一直找机会,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这就是皇上的初衷。


    可话叫费扬果这么一说,皇上有私心吗?没有!什么自立不自立那些枉自揣测的话,一句都没有!可却句句大义,句句国法。甚至于连给阿敏降罪的可能都没有了,人家说了,皇上若是论亲论功而不治其死罪,是要寒将士的心的。


    那么敢问,为了大清国,为了八旗将士人心,为了安抚属国,一个阿敏而已,杀不得吗?


    代善就这么看着才回来的小兄弟,之前还跟阿敏谈笑风生,说跟阿敏的儿子的交情如何,说给阿敏捎带了多少东西回来,可转眼,就变了脸,一张好凌厉的口齿,生生的要了阿敏的命。


    其实,他之前就想着,阿敏完了,但估计是圈禁到死。


    谁知道……谁知道……这却是要命了!


    代善站起来,“阿敏死不足惜,然父汗有令……不得杀兄弑弟……”


    因为努尔哈赤当年杀了亲弟弟,也就是阿敏的阿玛。这件事,努尔哈赤晚年不是不后悔,他确实是留下过这样的话,不叫杀兄弑弟,手足相残。


    “大哥所言差矣!”费扬果看向代善,“若宗亲勋贵人人可免死,这又置国法于何地?若该死而不死,这该是皇上给的恩典,不该是生来就有的特权!”说完,他就看向阿敏,“阿敏哥哥,以国法而论罪,你是服还是不服?”


    阿敏看向费扬果,听出来了,他把‘国法’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是的!就是国法。


    以此法论罪,死你一人而已。


    可若真要圈禁,子孙后代皆是罪!几时能开恩叫你的子孙好过点,这可就不好说了。


    该如何选,你来定。


    阿敏能如何选?他看了看豪格手里的短刀,只朝皇太极喊了一声,“这罪,我认了!”然后整个人朝豪格撞了过去。豪格手里的短刀直接插入阿敏的腹部,这叫豪格瞬间愣在当场。阿敏嘴角流血,身子侧着弯了一下,短刀没动,可人动了,就跟匕首在肚腹里搅动了一下一样。然后他整个人朝后直接倒了下去,睁着眼睛,嘴里的血咕咕的流了出来。


    索尼就低声问范文程,“你没觉得,这位郡王爷这言辞做派,像一个人?”


    像谁?


    “大明的皇后。”


    范文程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数次见到的那位皇后。这么一对比,果然如此。还真是谁养大的像谁!这位郡王一回来,一露面,一张嘴,说死了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


    第646章 明月清风(222)


    阿敏死了,皇太极将镶蓝旗的旗主之位,直接给了费扬果。


    血淋淋的宫宴一结束,费扬果就回了府。天晚了,大雪纷飞的,一肚子没消化的事儿,谁都没有滞留的打算。


    一回府,费扬果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看着人活生生的在眼前死去,他是第一次经历。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哪怕他是罪有应得,心理上到底也有些不适!


    是的!要不是自己坚持,阿敏是不必要就这么死的。他会被囚禁,然后在囚禁中,慢慢的等死。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也许十数年,皇太极必是不会杀此人的。


    而今,人是这么死了,皇太极直接给了自己旗主之位。


    小豆子倒了一盏酒过去:“爷,喝点吧,是娘娘亲酿的,出门时带了两坛子。”


    费扬果接了直接给喝了,微甜,不辣,喝到肚子里暖暖的,好半晌,他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小豆子就道,“爷,这也是好事,好歹是旗主了呀!”这边的皇帝对您也还算是舍得!


    费扬果摆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他起身,才要说去找太子,可一起来就反应过来了,遇到事没人可商量了,就得自己来。


    他换个地方,做到榻上去了。而后才道:“以后……小心着点,你以为的好事,只是你以为的。”


    不是吗?旗主的位子,何等要紧,这怎么会不是好事?


    费扬果叹气,“除了镶蓝旗,其他任何一个旗,爷当旗主,都是好事。只镶蓝旗不行!今儿,因为爷,阿敏死了。紧跟着,皇上把阿敏所掌的镶蓝旗给了爷。那你说,镶蓝旗这些部属以及阿敏的儿子和奴才,会恨谁?”


    恨爷您?


    “那要不然呢?”费扬果闭着眼睛,然后摇头,“皇太极不是吃素的!”他反应多快的,一个顺水推舟,他达到了他的目的,杀了他要杀的人,夺了该夺的权利,可什么也没沾染到身上。叫爷挡在他身前承担各种记恨和指责,却也叫爷说不出他一个不是来。


    事实上,给一个旗的实权,是个恩典真的大了。


    “他就不怕……”


    怕什么?费扬果就道,“给了,接不接的住,能不能降服下面的人听话,那是爷的事。若是接不住,他再另行安排也就是了。爷若是接住了,也驯服了,他也没损失!爷根基浅薄,跟多尔衮和多铎乃至于莽古尔泰都不是一个阵营的……爷能依靠的只有他!权利掌握在爷手里,他放心!”


    小豆子就低声道,“十四爷……不是挺看重汉臣的吗?如今怎么又变了?”


    “变了能拉拢更多的满人勋贵,他为何不变?”态度而已,怎么有利怎么变,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就没发现,今儿代善的儿子岳托,态度有点奇怪。”


    是啊!岳托本来是支持皇太极的,在皇太极登基之前,是铁杆的皇太极一党呀!


    “可见,皇太极重用汉人,叫多少满人不满了。连岳托这样的死忠之人,都有了动摇,怪不得他急切的叫爷回来。”说着,他就看小豆子,等着小豆子再接点什么。


    可小豆子愣了愣,低下头,有点自卑,“爷别拿我跟王承恩比,我比不过人家!”


    你就蠢吧!你跟着我的时间比王承恩跟着太子的时间长的多,可人家学的出去当一任县令都能胜任,你呢?管家你能管好吗?


    这么一想,好生怅然,“研磨吧,该写封信报平安了。”


    信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里也已经入冬,寒风呼啸着,雪珠子打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阿敏死的事,林雨桐早知道了,消息比一般的书信在路上传递的快。


    可这怎么死的,详情如何,却不得而知。如今,费扬果的书信上写的很详细,他说:我的初衷,并不是非要阿敏的命进而拿下镶蓝旗。我始终记得您说的话,做人当有所谓有所不为。阿敏在朝鲜所作所为,不能容它。我也希望以此来警醒大清朝廷,对朝鲜的政策,得变。很多事情上,学新明许是很难。但在朝鲜的事情上,学新明在安南的政策,却是没错的!安民、抚民,拒绝朝鲜进贡,不管是物资还是女人奴仆……我所做的可能不多,但我只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


    林雨桐把信反复看了几次,看的出来,他写信的时候心绪还不稳,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决断,处理这般的大事。她坐在书桌前,给费扬果回信。在信上告诉他,不要去想你的立场是大清还是新明,永远都不要考虑这一点。你只记住,在其位谋其政就可以了!


    之后关于正事一句不多提,只关心他在那边习惯不习惯,吃穿住行都问了,而后才说起了即将指婚的事。


    信写完了,封好,回头叫人给送去。费扬果的信不止给自己和四爷的,还有给启明的,给他的小伙伴的,更有给阿敏的儿子果盖的。给果盖的信是跟自己的放在一个信封里的,叫自己转交。


    因此,这封信林雨桐也看了。信上,费扬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了上去,然后跟果盖道:你我份数叔侄,然这两年,相处融洽,似兄弟,胜朋友,而今事情如此这般,亦非我所愿。可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在此事上,身为大清的郡王,我不觉得我错了。我知道,你父因我而死,你恨我,此在所难免。要恨便恨,你便是要杀我,我也是这个态度。来这封信,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我二人的交情一个交代。


    信到了果盖手里,第二天,果盖就上了折子:父亡,需奔丧守孝。


    这是个不能拦着的理由,四爷没急着批,只问说,“你想好了吗?就得这个时候回去吗?”


    “我若不归,我家兄长们冲动少谋,若是被人所利用,只怕我阿玛便白死了。”他死是为了保全子孙的,可子孙若是自寻死路,谁能奈何?


    可这个折子,只四爷批没用的!“朕便是准了,可你得有折子先送回去,那边允了,你方可回去。”


    果盖其实并不确定那边允不允许他北归!


    这人家说的对,确实没那边的准许,自己不好擅自回去。


    他人走了,四爷合上折子又看向挂着的地图。而后看向周宝,“去请娘娘来。”


    是!


    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四爷坐在那里没动,只朝她招手。


    “怎么了?”她过去,挨着他站了,问道。


    四爷看着地图,“阿敏死了,只要费扬果攥住了镶蓝旗,莽古尔泰的死期就到了。”


    四大贝勒:代善、皇太极、阿敏、莽古尔泰。


    阿敏死了,代善的两个儿子本就是支持皇太极的,便是如今态度有了一些变化,但这是政策上的不认同,但却并非起了反心。因此,代善这一支,没事!剩下的只有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必然是要除掉莽古尔泰,逼退代善,独掌大权的。


    只要费扬果把镶蓝旗拿稳当了,皇太极就稳稳占了上风,不管有没有合理的理由,莽古尔泰若是不主动退,他就得死。何况,莽古尔泰一头的小辫子,他的莽比阿敏丝毫不弱。


    林雨桐皱眉,对此人的即将要面对的命运,他没有丝毫同情。毕竟,能杀亲生母亲的人,这般的畜生,怎么死都不可惜。


    她疑惑,“这事有可利用的地方?”


    四爷点头,“有!这里是蒙古敖汉部,虽隶属于漠南蒙古,却跟察哈尔紧邻。”


    林雨桐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有点明白了,“我记得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姐姐莽古济改嫁指婚到敖汉部了。”


    对!


    那我就知道了,这位公主后来不怎么提及了,因为那是大清唯一一位参与了朝堂争斗而被处死的公主。


    这位公主吧,跟皇太极的关系那是相当的恶劣。这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也还是儿女亲家。最开始呢,这位公主是被努尔哈赤嫁到哈达部落,联姻去的!她把哈达部落的所有的消息,都送回去给她父汗,助她父汗灭了哈达部落,后来丈夫死了,她就回了盛京。她跟前夫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嫁给代善的儿子岳托,小女儿嫁给了皇太极的儿子豪格,亲上加亲指的婚事,可见努尔哈赤对这个女儿的贡献是心知肚明的。这后来,因着林丹汗福晋们的投靠,这不是都分下去,一人娶一两个嘛!豪格就被指了一个,得把人娶回去。


    那作为姑姑,又是丈母娘的这位莽古济公主,就非常的不高兴,在婚宴上大闹了一场,狠踹了皇太极的面子。


    这就埋下了矛盾的根子了。后来敖汉部的索诺木杜棱想投靠大清,皇太极就想起还有个守寡的姐姐在家,又把莽古济赐婚给了此人。可这把年纪了,索诺木杜棱也已经是妻妾成群。这本就叫这位公主不满,结果呢,此人还宠信他的妹妹妹夫,并没有给这位公主染指部落权利的机会,这就更叫公主不满了。


    四爷就道:“这夫妻俩同床异梦,琐诺木杜棱不可能信任莽古济。”


    那你的意思呢?叫莽古济干掉琐诺木杜棱?


    四爷点点头:“皇太极不会支持莽古济的,而莽古济又并非一般的妇人。”知道!莽古济跟皇太极交恶就交恶在,权利上没有得到她觉得她应得的那一部分。敖汉部对莽古济提防的很!


    是啊!莽古济的第一任丈夫的部落,就是那么被干掉的,人家不提防才奇怪呢!


    总之为这个,这位公主跟皇太极交恶道哪一步呢?交恶到,豪格觉得他的福晋是莽古济的女儿,会影响他皇阿玛对他的信任,因此:他杀了他的福晋,对他的父汗表达了忠心。


    如今,很多事情变了,豪格的那位福晋也还都活着呢。


    可四爷如今的意思却是,“联系这位公主……契机就在莽古尔泰死了之后。”


    好!我记下了,这就派人去,莽古尔泰一死,这人就得立马联系莽古济公主。是的!不仅四爷和桐桐关注着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就是大清的许多人,也等着呢,等着看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


    可莽古尔泰显然没那么些警惕心。


    入了冬了,换上屡次恩赏,今儿送个这,明儿送个那,还另外赐了几个美人给莽古尔泰,时常叫莽古尔泰进宫去商议开春之后对蒙古这个仗应该怎么打。


    凡是这种场合,费扬果都在。他就那么看着皇太极一点一点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消了莽古尔泰因为阿敏的死带来的疑虑。


    好几次饮宴,莽古尔泰多喝几杯都口无遮拦,说什么呢?说当年父汗还活着的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兄弟平等相交,或者说,其实是皇太极迁就他们多些,要拉拢人家支持,姿态就放的比较低。


    他把当年的事拿出来说,把当年皇太极承诺过的事现在拿来重提,他当忆往昔,嘴上没把门的。费扬果几次都看见皇太极端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这是用了大力了。


    他就知道,这家伙蹦跶不起来了。


    他知道会很快,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入冬了,一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下面的人来报,说是盛京城外,发现了野熊的踪迹。


    皇太极好似心情特别好,召集勋贵朝臣们:走走走!猎熊去!


    费扬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生疏的很!


    皇太极哈哈就笑,问费扬果:“要不要去试试?”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没必要的地方逞能,那就是愚蠢。费扬果摇头,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叫他做不来这么愚蠢的事,因此只把手伸出来,然后摇头,“皇兄,不成啊,太冷了!”


    这是还不习惯盛京的气候!


    皇太极也不勉强,“那你跟着朕。”


    好啊!


    然后费扬果就发现,皇太极总是在莽古尔泰射箭的时候也搭弓射箭,然后撞掉莽古尔泰的箭,他的箭总能射中猎物。


    虽说都是小猎物,还没见到熊呢,可这般在猎场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你在找茬。


    莽古尔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么‘欺负’,在加上外面冷,他喝酒驱寒了,这会子半醉的人了,对着皇太极瞪起了眼睛,“大汗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比阿敏乖顺多了,您什么意思?也要跟除掉阿敏一样除掉我吗?”


    说惯的嘴,就是这样的!不分场合,这样给叫嚷了出来。


    德格类是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跟着皇太极呢!一看这样,当时就吓懵了,滚下马对着莽古尔泰就是一拳,“你说的什么?这等悖逆之言,岂可乱说?”


    莽古尔泰就是个敢弑母的混账,但凡理智一点也干不出这个事来。他被打了一拳,如何肯忍?这个弟弟自额娘死后跟他几乎不来往了,能安好心?


    他心里一怒,就在皇太极的面前,将腰上的佩刀抽了出来,冲着德格类就砍了过来,可这个方向正是皇太极的方向。刀才一抽出来,鳌拜的刀就到了,“大胆莽古尔泰,你敢谋逆!”


    费扬果心中一叹,觉得可以跟莽古尔泰说一声再见了!


    第647章 明月清风(223)


    鳌拜是奔着杀莽古尔泰去的,但莽古尔泰也是沙场宿将,刀一挡,顺势一滚,只胳膊被砍伤了,人却暂时没事。


    费扬果心说,还不如这么死了呢!如今这怎么着呀?


    果然,皇太极大骂莽古尔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果然是豺狼的心性,朕多方优容于你,你却这般行事。朕还是太蠢,怎敢信你?你为了邀宠连你的亲生额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不能不敢干的!”


    把这个不能提的事又重新提了起来!


    莽古尔泰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用没受伤的手臂指着皇太极,嘴唇抖动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难堪的又何止了莽古尔泰,还有代善。


    当年莽古尔泰的额娘富察衮代,虽以私藏钱财的罪名定罪,但其实,据说还是跟代善有染。这个真假不好辨,但当时检举的人是那么说的。这种事最怕的其实也就是莫须有三个字。后来阿巴亥还是跟代善有染。当年努尔哈赤还活着的时候,其实没把代善如何。


    可代善很清楚,当年没事,如今旧事重提,未必不会没事。


    这个狩猎一结束,代善就叫了儿子到书房,“以后要听话……不可再肆意!”


    可岳托是宁肯听皇太极的,也不愿意听他阿玛的。在岳托和硕托这哥俩的心里,代善就是那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后爹,你不听别的女人撺掇要害我们哥俩就不错了,能这么好心?而后直接转身走了。


    代善:“……”一个人坐在书房,而后写了一个折子,说这个四大贝勒共同理政,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不同过去了,皇上雄材伟略,我就不去给您添乱了。


    折子上上去,皇太极直接给批了。


    庄妃给斟了茶过去,就笑道:“该叫姑姑给二哥哥送些厚赏去。”


    皇太极点头,点了点庄妃。是啊!这三个参政的贝勒,一个死了,一个废了,一个退了,好说不好听呀!既然如此,代善就该厚赏。


    他就瞧见庄妃把他批过的折子压在最下面,然后叫了苏麻去传话,“跟姑姑说,可着宫里的好东西只管给大贝勒送去。这赏赐,你得亲自跑一趟。跟大贝勒说,皇上很生气,也很伤心,说是兄弟相互扶持到现在,大贝勒这一退,皇上觉得是他没做好……”


    苏麻马上应了,见了代善,把话说了,“……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说,若是身体不好,就先养着,等到养好了,还得您回去。要不然,皇上真该伤心了!”


    代善心里明镜似得,先给赏赐,再说身体不好,等养好了再回去。啥意思呢?就是皇上怕人家说呗。皇上这是跟汉臣接触的久了,也喜欢‘三辞三请’的戏码了!行!再上折子,再祈求要退,如此再三,那压在最下面的被批复的折子才被发下来。


    夜里了,书房里灯火通明,皇太极靠在榻上,揉着额头,庄妃问说,“又头疼了?”


    皇太极叹气,“朕做了该做的……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庄妃就道:“那皇上再给二哥哥些恩典就是了!也确实该给个恩典了。总是贝勒贝勒的,二哥哥也很尴尬,尤其是费扬果已然是郡王了,二哥哥还是贝勒……”


    是啊!这个时候,非给个大大的恩典,叫人知道,朕是赏罚分明的。


    于是,转脸,代善就被封为和硕礼亲王,世袭罔替。此为大清第一个铁帽子王!


    在代善被册封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之后,莽古尔泰的伤情骤然恶化。费扬果奉命去看望莽古尔泰的,这家伙是自己在找死,身上本身就有伤,却整日里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喝醉了就在府里大骂皇太极过河拆桥。


    费扬果扶起了他,“五哥,皇上一没有问罪,二没有撤掉您的职位,三没有削去您的爵位,只是令您闭门思过,养好身上的伤……不过是责骂了几句而已,多大点事?您又何必如此呢?”


    他喝醉了,然后看着费扬果,“他说我杀了我额娘!”


    你是杀了你额娘。


    莽古尔泰咧着嘴,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是啊!我杀了我额娘。我额娘……恨我呢!她说了,要接我走了……她要接我走了……”


    是把那些陈年往事给勾起来了,心里存了愧疚,估计也是夜夜不能寐吧。莽古尔泰喝酒从来不节制,离不了酒了,这东西未尝不是用来麻痹他自己的。


    他觉得,莽古尔泰是活不长了,回去却没多话,只把看到的都告知了。反正整日里那么喝,再加上身上的伤,真就是活不长的样子。


    可他却不知道,有人临死还总是会干出点事。而事情的起源,他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是巴林撺掇起来的。


    巴林此时坐在莽古济的面前,“感谢公主能来见在下。”


    别酸文假醋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公主出来偷摸见你,倒是想听听你想干什么!


    巴林笑的依旧温和,眼睛眨巴着纯然的光,“小子来是告诉公主,莽古尔泰完了。公主的消息滞后,怕是还没听说。”


    那么大的雪,消息没那么快。这小子的消息可能是从大明来的,但莽古尔泰完了就完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从他杀了额娘,她跟莽古尔泰这个弟弟的关系就不再了。


    巴林就道:“您说没关系了,就真的没关系了?您跟皇太极交恶,在敖汉部又不能掌控什么,对大清朝廷已然是无用了。不仅无用,甚至是有妨碍的!您很清楚,您的丈夫愿意亲近皇太极,但并不愿意亲近您。您在部落里四处插手,叫他们极为防备。您留在部落里的意义,对朝廷已经失去了!不仅失去了,您已然成了一颗绊脚石!如果能合理的废黜了您,那敖汉部必然对皇太极感激不尽,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助你们大清朝廷。如果舍得您的命,那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直接起身,就要走人!


    “站住!”莽古济哼笑一声,“小子,把话说完也不迟。”


    巴林就回过头来,看着莽古济就笑,“您现在在必死的局里!一旦莽古尔泰死了,您的死期就不远了。不仅是您,还有您的儿子,您的女儿……都难逃厄运。当然了,您可以自请和离,回盛京去。如此,便能保住命,保住你的孩子……”


    这真不是坏话!她真要这么选择,巴林不会再废话。


    可显然,莽古济不是这么想的,“我走了?那岂不是便宜了敖汉部!”


    果然,她跟敖汉部结仇了!不会主动认输离开的。


    巴林就道,“那就看您能不能翻盘了。”


    翻盘?什么意思?


    巴林沉默了一下,就道:“……我跟您讲个故事。”


    莽古济坐回去,想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巴林就道:“有那么一个女人,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很不幸,这个女人的丈夫意外死了。这个女人带着儿子改嫁给另一个更有权势的男人。这个男人南征北战,征服了不少部落,也娶了不少部落里的女人。她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她善解人意,她吃苦耐劳,这个男人在最艰苦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伴的!她陪着这个男人南征北战,陪着这个男人运筹帷幄。她在后宅的地位不是最高的,但她一直是最得这个男人心的。这个男人建立了国家,她在后宫份属第一人。而就在这个时候,各种流言蜚语纷至,说这个女人跟男人的儿子有染……于是,还年少不成熟的女人的儿子,受不得这些诽谤的言辞,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完,他就看莽古济,“您听懂了吗?”


    莽古济没有言语,巴林直接走了。


    而莽古济回去之后就写了一封信给莽古尔泰:听说你要死了,在你死之前,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件事,事关额娘。额娘被你所杀,但也不完全是被你所杀。可恨的是那些流言蜚语!我跟你保证,额娘当年并未与代善私通,这是有人要拿下代善,又恐攻击代善太过于明显。于是,针对额娘,也把脏水溅到了代善身上。这件事,去查谁跟额娘交恶,刻意针对额娘是查不出什么的。你该查那个时间,谁在针对代善。


    信到莽古尔泰手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年关了。


    这个已经不来往的姐姐突然叫人送信来了,莽古尔泰几乎是颤抖着手将信给打开的,一看之下,他蹭的一下坐直了!


    谁针对代善?


    当时代善是太子呀!谁是最终的受益者,便是谁针对代善。


    除了皇太极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皇太极啊皇太极,你才是杀了我额娘的罪魁祸首!


    他带着几分癫狂,是的!就是这样的!要不是他算计,我怎么会杀了我额娘?他马上叫人请德格类,“叫他来……快快快!”


    德格类还以为是他不行了,要做最后告别呢,结果莽古尔泰把信给德格类看,“去请皇太极来,就说我不行了……有话跟他说,!”


    你要干什么?


    “报仇!给额娘报仇。”莽古尔泰就道,“我要给额娘报仇。”


    “闭嘴!”德格类抬手摸了摸莽古尔泰的额头,“这是伤口又恶化了,开始发烧了。烧迷糊了吧!你养着吧,别异想天开了!”他顺手就把那信扔到炭盆里,转身走了。


    可莽古尔泰是真敢干的,除夕这一天,他叫人去请皇太极,“就说我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除夕这一天,那么些人在宫里,皇太极能不答应吗?


    不仅他去看,走吧!兄弟这么多呢,都见见吧!省的说朕刻薄寡恩。


    费扬果跟在最后,还心说,莽古尔泰怎么还玩起这一招了!不过还真有用,要是临死跟皇太极忏悔一翻,看着他的功劳,还有替皇太极兜住的面子,他的儿子再不济也能得个亲王的爵位。哪怕不是世袭罔替呢,可这意义不一样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是这么想的。


    可德格类心里害怕呀,害怕还偏不能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莽古尔泰到底要干什么。一路提心吊胆,到了莽古尔泰府里,莽古尔泰光着膀子跪在外面,身后背着荆条,“奴才听有些汉人说什么负荆请罪!奴才不知道该怎么请罪,就学了来!”


    说着,就拿了边上的酒杯,举过头顶,“奴才是个莽撞人,如今要走了,要去见父汗了,回想这干过的事,只有后悔的!奴才犯的罪多了,到那边得跟额娘请罪,求皇上您别叫奴才再带着对您犯的罪离开!您不喝了这杯,奴才就跪着不起,叫奴才就这么去吧!”


    这么多人面前,皇太极一把接过酒杯,然后去扶莽古尔泰,“这是做什么?好好养着,来年开春就好了……”


    “奴才好不了了!”莽古尔泰不起,又拿了另一杯酒,“奴才的身体奴才自己知道,有今儿没明儿……”说着,就又大口的喘气,“您喝了奴才这杯请罪酒,叫奴才安心的上路吧!”


    皇太极一脸的无奈,眼圈都红了,“你我兄弟,哪有过不去的!朕赦你无罪,既然你这般恳求,这酒朕喝了……”


    费扬果看着莽古尔泰,看着莽古尔泰盯着皇太极手里的杯子目不转睛,在皇太极的酒送到唇边的时候,他看见莽古尔泰嘴角勾起了一丝快意的弧度。


    我艹!疯了吧!他喊了一声:“不能喝!”话一落,人冲了过去,一把撞掉皇太极手里的杯子。


    怎么了?


    “有毒!”


    怎么就说有毒呢?


    不用人说,没看见莽古尔泰瞬间疯狂的表情吗?


    费扬果一脚将莽古尔泰踢远,然后护着皇太极,“快走!”


    谁知道这府里埋着什么!


    他一路护着皇太极的御辇往宫里赶,却不知道御辇里的皇太极嘴角蔓出几丝血丝来!他用帕子给擦了,刚才酒刚碰到舌头,就被撞翻了。就那一点,连同嘴里的唾液一起咽下去,竟是中毒了!


    他把血丝擦了,到了宫门口,费扬果问:“您没事吧。”


    没事!幸好你撞的及时,“去带人,控制去正蓝旗!将其解散,分散在其他七旗之中。这事除了你,朕谁也信不过!”


    是!


    这事紧要,他去安排去!


    却不知道皇太极进了宫,就找了极其信任的御医,把其他人都打发了,才叫太医号脉,“如何?”


    中毒了!


    太医的手都抖了!


    皇太极问说,“可要命?”


    暂时无碍,到底影响到哪一步,他也拿不准,“只是……身子怕是不如以前康健了。”


    “把嘴闭紧,除了你我,朕不想叫第三个人知道。”


    可即便瞒的再紧,林雨桐还是知道了!大清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大明过去的!尤其是自家这边炮制好的药材,过去的量更少,但基本都是皇家贵戚在用。


    她的面前,此刻摆放着两份东西。一份是皇宫里采购药材的清单,一份是来自刘舟的情报,莽古尔泰竟是要毒杀皇太极。


    单看第一份药材采购清单,就觉得别扭。可要是结合第二份情报,林雨桐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皇太极中毒了!


    那边太医的水平如何,林雨桐不得而知。不知道,她就不能判断,他的解毒方法是否是对的!是能压制呢?还是能彻底解了?不知道这一点,林雨桐就无法根据这个药材,去反向推理,对方到底是中的何种毒药。


    她请了四爷到后头来,这事得跟四爷说一声。


    四爷明显的愣了一下,“中毒了?”


    是!林雨桐就道,“是!我从这里面无法判断中了什么毒。对那边太医了解的也不够!这解药看你怎么去解了,有些解药本身就是带着毒性的,可能解了这种毒,但是解药却给其他身体器官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若是如此,怕是他的寿数也一样未必有多长。”


    四爷就道:“……记载上,一直有一种说法,就是莽古尔泰确实是意图毒杀皇太极。”且是跟莽古济密谋的。


    莽古济和莽古尔泰就是死于此事的!可莽古济并没有离开敖汉部呀,这怎么还发生了。林雨桐摇头,她只知道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因罪,他们这两支后人从黄带子被降为红带子了。所以,历史的真相已然不可追,可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她就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家是有什么遗传的病症。”


    对于后世一些说法,说是皇太极是因为海兰珠死了才一病不起,而后病死的,她是不怎么信的。皇太极肯定是偏爱海兰珠的,但在前期,应该跟孝庄的关系还行!庄妃是生顺治帝生的晚,但是在顺治帝前面,人家生了三个女儿呀!生育相对来说,很稠密的!


    要不是她一直不生儿子,科尔沁又何必送海兰珠入宫呢?


    四爷就道:“若是他身体不好了,身边却有个强势且政治敏感度很高的女人,你说他会怎么想?”


    不敢宠,不能宠!


    “是的!”不敢宠,不能宠!


    所以,要想验证皇太极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只看他后宫的风向就知道了!若是从此越发的捧着海兰珠,而远了庄妃,那么他们的猜测就是真的!


    可这是以后的事了!但而今来说,确实是个机会!皇太极必然要解散正蓝旗,将其插进其他七旗之中,那么,这就有一段时间的混乱。


    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期,拿下敖汉部,就能叫锡尔呼呐克所率的察哈尔部朝东扩张一大步。


    林雨桐赶紧去研磨,四爷提笔给锡尔呼呐克写信,边写边跟桐桐解释了一句:“……历史上确实是出现过短时期的七旗,随后就又重新建了正蓝旗!”


    可后来的正蓝旗,跟之前的正蓝旗,依然是彻底不同了。


    四爷点头,谁能想到,这事又出了。


    “谁也没料到。”林雨桐就说,“有莽古济做内应,敖汉部拿下来应该不难。可拿下来之后,莽古济绝对不能留在蒙古,这个女人的权力欲太盛。若是蒙古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一样会抛弃蒙古,重新跟皇太极联手。”


    “只要她肯配合拿下敖汉部,接下来的事,先不急!看锡尔呼呐克想怎么处置,再说其他!处处指手画脚,会叫人家不舒服的。”


    也是!


    是啊!莽古济没的选了!帮着察哈尔灭了敖汉部,自己有的活!可若是不帮着察哈尔,察哈尔大不了不动,可自己却死定了。皇太极派的人只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况且,敖汉部会救自己呢?还是会二话不说将自己绑起来,然后交给皇太极,只要不牵扯他们的部落。


    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答案!


    那么,就对不住了!


    在草原上的雪才刚刚有融化的迹象的时候,一夜之间,察哈尔吞并了敖汉部,巴林独掌敖汉部,才算是在蒙古有了自己的势力。


    这边还没稳下来呢,莽古济跟锡尔呼呐克请求:“我还有一个儿子,能把你的女儿许配给我儿子吗?”


    锡尔呼呐克才要应允,巴林就闯进了帐篷,“阿爸,这恐怕不合适。”说着就看莽古济,“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送到新明去!新明有政策,凡是他国皇室,只要有些贡献,在新明依旧享受原来的待遇。您看信王妃,她还是您的妹妹呢,也是大清的公主,她在大清是可以接触政务的。每旬给皇上上一次折子,只要言之有理,皇上都会批复的!”


    可若是如此,我的女儿们在大清还能活吗?


    巴林就道:“您可以给皇太极上折子,就说自请联姻新明,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联姻?


    是啊!联姻。巴林给他出主意,“新明的皇室,还有一位皇叔未曾婚配。”


    不都圈了吗?


    “没有!”巴林就道,“圈了的是藩王,血缘早远了。那位皇叔是万历皇帝的皇子,朱常浩!被册封为瑞王,是新明皇帝的亲叔叔。一直没成婚,也没就藩。后来撤藩之后,也就没有藩地了。但他们在京城都有王府,不过是都不爱管事就是了。”可待遇也没低呀!“而且,年纪相当呀!那位王爷只比您小一岁。”


    再合适没有的婚事了!


    您这一联姻,他皇太极疯了吗会难为你那俩女儿?


    啥也没失去,一样的尊荣富贵,也有争取权利的机会,还能庇护您的子女,上哪找这美事去!


    巴林信誓旦旦的,“您别担心,我这就给那位太子殿下写信,帮您促成此事!”


    春暖花开,启明难得的有个好心情,帮着额娘摘些开了的玉兰,结果就被送来这么一封信。信看完,他直接扔给年哥儿,“这个巴林,亏他怎么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年哥儿看完扔给郑森,郑森哈哈就笑,“瑞王都四十五六了吧,非拉人家出来联姻吗?”


    说的是啊!就说这小子损不损。


    年哥儿问,“那怎么着呀?应还是不应呀!”


    应吧!启明拿了摘好的花,“我去说吧。”估计能把我娘惊着。


    可不是嘛,这是一般的惊吗?她犹豫了一下,就看四爷:要真这么干,皇太极得被气的吐血!


    四爷挠头,这都叫嘛事!


    他能说啥,心里默默了念了一声:曾祖父啊曾祖父,您气量大,气着气着,大概齐就气习惯了。


    “那就这么办吧!”四爷定下来了,他说启明,“你给巴林去信,叫他把人送来,一定得护送进京。”


    成!这个儿子去办。那瑞王那儿……怎么说呢?人家瑞王一直任性,皇爷在世的时候,那都任性的很!安家费照拿,大婚的银钱一文都没省,可就是不给你成亲,人家那亲爹都纵着呢。这么逍遥自在了大半辈子了,非拉人家出来联姻。


    这位公主可是已经二嫁了,而且,前后两任丈夫以及丈夫的部族,都因为她而灭了,儿子就怕,您这一说,他得去哭皇陵去。


    四爷:“……,没事!这事你娘会处理的。”


    桐桐:“……”


    启明愣了一下,然后理所当然的点头,“那倒也是!”


    桐桐:“……”过分了昂!人家要是不答应,我还能捶他一顿吗?


    然后启明走了,四爷也走了,给桐桐留下一篮子玉兰花。而后桐桐不得不叫人请瑞王来一趟。


    瑞王在府里玩的挺开心的,虽然没有正妃,但伺候的丫头还是有俩的。虽然侍妾没生育,但没关系呀!没子女好呀,没子女爷没负担呀!爷有亲王的俸禄,爷看戏听曲,爷弄一群伺候的,咱掷色子!不许赌博那咱就不赌博,赢瓜子核桃,这总没事吧。


    宫里说得重农,那咱种一府的各色果树算不算是重农呢?下面的人说,皇后都亲自种菜呢。


    哦哦哦!这个咱也种,那个黄花菜,韭菜,种一茬就行,开春了自己就长出来了,多省劲的。还有那池塘里,我不是养鱼种藕着呢吗?不算吗?不仅藕算,鱼也算吧。


    而且,我还养鸡!养鸡可美了,没事咱自己在府里还能玩斗鸡,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潇洒。


    他觉得这个皇帝侄儿很不好惹,人家对宗室也不热情,那咱就别碍眼,乖乖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只要不忘了我的俸禄,那宫里把自己忘了都没事。


    盼着人家忘了他呢,结果宫里又给宣召了。


    嗳!每次去宫里,就给上刑一样。虽然人家也没把咱怎么着,但就是不乐意去。磨磨蹭蹭的,可还是到了。


    见到的不是皇帝侄儿,而是皇后侄媳妇。


    这个侄媳妇可了不得呀!那些高级将领都是她训出来的,就问谁现在敢扎翅?!


    皇上侄儿最多是骂人,这位脾气上来了,估计会打人。可别说什么自己是长辈,这俩把长辈往眼里放吗?连皇上他亲爹的脸皮都快被扒拉下来了,能在乎自己?


    因此,他可乖了,就问说,“您找臣有事呀?”


    也是堂堂的王爷,这么小心干什么?不至于的!


    她尽量和蔼又委婉的道:“是关于您的婚事。”


    瑞王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婚事?!”自己过不了几年就五十了呀!五十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你们想起关心我的婚事了?


    这个林雨桐得说清楚的,早前关心过呀,人家就是不成亲!皇爷都没勉强,那可不就由着他嘛!


    因此,她就道:“我们也是想宠着皇叔您的,想叫您随心所欲的,对吧!但是呢,这不是国事需要吗?”


    干嘛?叫我联姻呀?为啥是我呢?我多大岁数了!就算是宗室不丰茂,可也不一定得是我呀!桂王和惠王家的孩子不都长大了吗?怎么不用他们去联姻呢?


    “这主要是……主要是是年纪合适。”


    瑞王的表情都凝固在连上了,“年纪合适?”老姑娘了?二十几了?


    林雨桐:“……”


    “三十几?”


    林雨桐:“……,跟您年纪相仿,只大一岁而已。”


    四十六了?!瑞王差点愤而起身,可到底是忍住了,“哪里的公主留这么大年纪?”


    大清的。


    瑞王的脸色更不能看了,大清的公主嫁人嫁人再嫁人,人家当家常便饭,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再嫁之身,甚至是再再嫁之身。


    这表情,林雨桐都不忍了,就道:“要是您不乐意,就算了!”


    瑞王倒是愣住了,问说,“你们应承人家了?”


    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事情有些麻烦!其实可以扔过不管的……”


    但这么着,就没人敢投奔新明了,是吧?


    林雨桐点头,是这个道理,“但也不算是应承,联姻也不一定是非您,是蒙古那位世子先提的,我就问问您的意思。您要是真不愿意,这事就算了。”


    那不联姻了?


    “也不是!”林雨桐就道,“远宗总还有些吧!像是朱运仓的哥哥,那是个老鳏夫了。不行的话册封个王爷,不说世袭几代的事,先把这一码事过了再说。”


    这些人肯定会感恩戴德的!可为啥不用呢?瑞王心里叹气:肯定还是觉得近宗靠谱吧!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当年我那父皇在世的时候,也不是没说过我们!以前呢,不知道啥意思,这几年,年纪大了,也慢慢琢磨出点味道了。有大明在,我们就逍遥一天!没大明了,我们屁也不是,是吧?”


    是这个道理。


    “我一直以为,大明江山是铁打的铁桶江山,可这几年看下来,胆颤心惊,感情咱一直是坐在火药桶上的呀!”他说着又是一叹,“那咱还是得保大明的,对吧?拿那么些俸禄,屁事不干,就跟信王似得,也就这点用处了。成吧,联就联吧,只是联姻……”又不是绑着我上她的床,想想也没啥要紧的。别人虽说可能笑话咱娶了这么一个妇人,但是呢,“大清国的皇长子算是我的女婿了吗?跟皇太极算是亲家了吗?”


    林雨桐:“……”你要去信把皇太极叫亲家,他真会吐血两升的。


    以为说不通的事,结果瑞王应承下来了,还自我安慰了一下,觉得能有豪格这样的女婿,有皇太极这样的亲家,感觉还不错。事就算是妥当了。


    谈妥了,等仇六经的送来消息,说是莽古济公主已经入了咱们的地盘了,洪承畴又另外派了人往京城送了,四爷才写国书,叫朱运仓再跑一次,“联姻之事,这次还是咱们提为好。”


    朱运仓就笑,“是!臣这就跑一趟。”


    于是,皇太极的面前就摆了三份东西:第一份是科尔沁送来的消息,由于莽古济的出卖,敖汉部被察哈尔部吞了。第二份是自己派去缉拿莽古济的人送来的折子,他们一直追到蒙古跟新明的边界,没有追到莽古济,她跑了!这个撺掇莽古尔泰弑君的女人,跑了!第三份,是新明送来的国书,国书上说,大清的长公主莽古济入新明,说是看上了新明的皇叔瑞王朱常浩,非君不嫁。又说这位瑞王如何如何的好,说瑞王从未婚配,言辞里竟是觉得未婚的娶了三婚的,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不是太乐意!但是长公主执意如此,又牵扯到两国关系,朕就觉得,算了,咱们还是再联一次姻吧?


    皇太极看了好几遍,感觉新明这位帝王小人得志的样子都能从国书上透出来了。这个事,怎么回呢?


    敖汉部的事现在不能提,这个话题太敏感,提了不明智。


    而莽古济撺掇莽古尔泰要谋杀自己的事,能说给新明的皇帝吗?也说不成呀!这是家丑,说不得的!


    前两个都不能提,那你说,有什么理由不叫莽古济嫁到新明。


    若是不答应,那莽古济还是会留在新明,而后会出卖大清的消息,以换取在新明的公主待遇。若是如此,那大清可把脸丢到家了。


    他轻咳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看着桌上这份国书愣神。


    庄妃留在边上,给他拍了拍脊背,就道:“其实,您不用作难!算起来,新明的那位太子,今年都十四了,婚事也该提了。不若皇上先提,愿意以公主许之,看他们怎么答?他们若是答应,那莽古济留在新明便是。咱们并不吃亏!若是他们不答应,那不愿意联姻的罪名不在咱们身上。不过,臣妾料定,那边必是不肯答应的。既然不答应,那为了不撕开两边的脸面,他们一定会把莽古济送回来由着您处置的。”


    平时她也是这般的有事就说的,可谁知道今儿说完,皇太极的面色一变,抬手就将茶盏拂了下去,厉声呵斥,“出去!”


    庄妃明显的愣了一下,而后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还听见皇太极斥责伺候的人,“这里是御书房,书房重地,不许再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苏麻低声问庄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庄妃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叹气道:“那位新明的皇帝太气人了!”皇上显然是被这位气着了。


    苏麻捂嘴轻笑,带着几分促狭。


    庄妃轻斥道:“笑什么?没规矩。”


    苏麻忍俊不禁,“格格,您知道哪种气最气人吗?”


    嗯?哪种的?


    苏麻就道:“……您要是打扮的柔美了,关雎宫那位可就真比不上您了!您忘了上次您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站在那位的身边……当时就把她比的变的脸色……”


    不许拿姐姐开玩笑。


    本来就是嘛!苏麻扶着庄妃往后头去,低声道:“奴婢是觉得,咱们皇上跟那位新明的皇上就有点这个意思了!说起像,其实奴婢觉得挺像的,可如此相像,却偏偏比不过,可不生生得把人气出毛病不可。”


    这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她‘嘘’了一声,“禁声!最近这几日,都小心着呢,把咱们的人都看顾好,不得再乱跑了。”


    是!记着呢!


    可一日一日再接着一日,皇上不上永福宫去了,大部分时间都去关雎宫。


    哲哲在皇太极晚上去正宫歇的时候问了一声,“是庄妃惹您生气了?她是好脾气的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要么,臣妾设宴,给你们做个和事佬!”


    皇太极变了脸色,“不止庄妃是你侄女,宸妃也是你侄女。朕不去宸妃宫里,你从不言语,只几日不去庄妃宫里,你就急了!你是正宫,把心放在当中间吧。”


    都不早了,直接起身走了,又去了关雎宫。


    这怎么话说的,连哲哲也有了罪过。


    庄妃突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皇上这绝不是一时发脾气。


    她不出宫门,自我禁足,一日一日都在琢磨这个事。然后她悟了,她觉得,问题是出在她老爱出主意这件事上了!处处都显得能耐了,皇上并不见得喜欢。


    苏麻揪着手里的帕子,“格格,现在怎么办?”


    庄妃看了她一眼,“慌什么?不去操心那些事才好了,在宫里怎么消遣不是一天呀!这么着,你去请十四福晋和十五福晋进宫来说话,就说我想她们了。”


    多尔衮和多铎的福晋都出身科尔沁,血缘关系复杂,跟她们亲近又有什么坏处呢?


    苏麻低声道:“您还有心请人玩乐,也不想想怎么挽回皇上的心。”


    挽回男人的心做什么?一个做帝王的男人,他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等我能通过十四福晋和十五福晋,把多尔衮和多铎笼络住的时候,不用咱们去讨好,皇上也会回来的!


    所以,傻丫头,别羡慕关雎宫里我那位姐姐,她是个蠢的,由着她去吧!


    第648章 明月清风(224)


    莽古济到达京城的时候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习惯了草原的她,到京城并不会如何的适应。四爷没见她,是林雨桐带着信王妃,在宫里见了这位莽古济公主。


    在人进宫之前,信王妃嘟着嘴,很直接的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林雨桐:“……”这位公主活的有点不一样,她也压根就不在乎人家是不是喜欢她。


    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在草原生活的时间更久的缘故,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老相一些。整个人严肃着一张脸,见礼的时候那真是一分不见多,当然了,一分也没见少。


    林雨桐没起身,只淡笑:“免礼!赐坐。”


    跟这位公主谈话,可以省去很多细节的东西,别整外交辞令,她其实什么都懂。那就直说好了,“迄今为止,大金还没有对此次的联姻有任何回复。”


    莽古济轻笑一声,“意料之中!不过皇太极会答应的,但我有个请求。”


    请讲。


    “着人保护我的安全。”莽古济道,“我需要有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护我的安全,贴身的,从衣食住行上,都要人保护。”


    这是怀疑皇太极派了人要杀她。


    有这个可能吗?有!林雨桐就问说,“这一路上安全吗?”


    没出事,但是,这不是皇太极没打发人来杀,而是保护的人多,没机会杀!所以,我才要请求保护。林雨桐应承了,“会有识毒的内官,和禁军的侍卫护你周全。”


    莽古济点头,“另外,我想问问,在大明我是否享有公主的待遇。”


    “你是否享有公主的待遇,这得看你的选择。你若是觉得这个待遇很重要,那么就得看你对新明的贡献有多大。在这个事上,皇上是下过旨意的。”


    换言之,你要用大清的其他机密换你在新明的公主待遇吗?


    莽古济没有言语。


    林雨桐就笑道:“这不强迫,便是什么也不说,也是你的自由。在与瑞王大婚之后,你便是新明的皇室宗亲,亲王王妃,你享有亲王妃的一切待遇。”


    对方点头,而后沉默。


    林雨桐:“……”那就到这里了?叫人送到使馆先安置?


    然后真就被送出去了。


    信王妃全程没言语,这会子人走了,她哼了一声,“皇嫂看见了吧,她好生厉害。我们这么多姐妹,没有一个跟她一样。”


    是啊!她是有点特别。


    等信王妃也走了,林雨桐真调拨了人手,保护莽古济的安全。而后就是等着,等着皇太极的回复。


    可皇太极一直没有回复,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将人彻底给晾起来了。


    这就不合适了!总得叫他答应才成啊!


    林雨桐好想着要不然叫朱运仓再跑一趟呢,结果四爷就说:“最新的火炮……不是给了祖大寿两门么?试炮吧!‘误’打两炮出去,往空旷的地方打……”


    你吓你家先人,吓出隐了还是怎么着呀!


    然后这天夜里,皇太极好容易睡着了,八百里急奏,宫里依次亮起了灯,而后是杂乱的脚步声。


    海兰珠的肚子大了,预计下个月就得生了,这一惊,心跳的砰砰砰的,肚子都一收一收的,有点难受。她往皇太极身上靠了靠,“……皇上,要走了吗?这又怎么了?我害怕!”


    皇太极轻轻的拍了拍她,“没事,你歇着吧。”


    海兰珠看着皇太极走了,拽着床帐子,恍惚的听见说,关口火炮十八里什么之类的,这是又打起来了吗?


    “皇上!”她急着起来,叫了一声。


    皇太极转过去,“怎么了?”


    “又要打仗了吗?您又要走了吗?”她摸着肚子,“咱们的八阿哥生下来就不能见他皇阿玛吗?”


    “没有!不打,你且安心的睡吧。朕就在前面,哪里也不去。”说着就喊伺候的人,“不说看护好娘娘,都做什么呢?”


    把海兰珠安顿好,这才急匆匆的往出走,奏报已经上来了,就是很突然的,两发炮弹打到河沟了,没有人员伤亡,炸死了去河里饮水的野猪两头而已。但那个距离,“粗略的估计,至少在十八里。这火炮的射程比前些年的射程,远了不止一点。”


    “就两下吗?”


    是!就两下,“已经着人去交涉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皇太极用折子拍打着额头,在御书房来回的转悠,头疼,生气:这是干嘛?这是吓唬!就是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没事就给挥舞挥舞,刀锋给你划拉个小口子,叫你见识一下锋利。


    半夜三更的,能惊动的都进宫议事了。


    多尔衮的意思是:“到底如何,其实还得碰一碰。他们有利器却不打,这说明什么,他们还是打不起。”


    “错了!”费扬果直接拦了这个话,“新明至今没打过来,这得益于皇上对汉人的态度。皇上愿意重视汉人,优待汉人,这才是一直没打起来的原因。你试着回到以前,你看看新明会不会打?他们考虑的不是打不打的下来的问题,而是打下来如何治理的问题。若是治理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他们宁愿步子缓一些。他们不怕满人反他们,他们是怕在辽东的汉人也反他们!”


    范文程多看了费扬果一眼,但却垂下了眼睑,并未多说话。


    皇太极敲打着书案,一下一下的,半晌,才突然道:“朕想扩建汉军旗,诸位以为如何?”


    费扬果心里闪过一丝讶异,皇太极的脑袋确实是转的快。


    结果就听皇太极又道:“汉人科举只开了一次,今年开一次恩科。上次只录了七十余人,这次至少两百人……八旗里有旗学,汉军旗开八旗,每个汉军旗都开设旗学……”


    可以说是给每个汉人都开辟了上升的渠道!不仅扩充了军事实力,同时也拉拢了汉人。而因着扩充军事实力这一点,以多尔衮为首的反对重用汉人的这一伙子,也都暂时没有话说。


    因此,皇太极这么一说,这事就成了。


    该离开的离开了,皇太极却把费扬果和范文程留了下来。


    汉军旗开旗学的事,还得范文程去办,另外,莽古济的联姻国书,皇太极应允了,又另外写了一封国书,交给范文程,“你跑一趟,这事应了。”


    是!


    范文程忙去了,皇太极就看费扬果,“当初叫你回来,就是为了你大婚的事的!你今年都十八了,婚事真该抓紧了!之前呢,我想在科尔沁给你选一个结亲,或者是八旗勋贵中择一女婚配于你,而今嘛,你觉得在新明给你求娶一福晋,这事可行吗?”


    费扬果皱眉,“新明皇室没有合适的公主郡主。有位大公主才三岁而已,那位公主尊贵非常,又因是朱由校的独女,因此,是绝对不会联姻的。还有几位是皇上的堂妹,年纪合适的王府庶女也有,但……新明皇帝不重视,这个婚姻就是鸡肋。”


    “林家呢?”


    “林家……”费扬果还是摇头,“林家近宗里没有,远宗都在江南老家,等闲都不上京城。”


    “那被新明排挤的差点没立足之地的靖海侯家呢?”


    费扬果愣了一下,这哪里是要结亲,这分明是要挑事呀!他沉默了一下,没言语,好半晌了,他才道:“皇兄,您要是觉得这个靖海侯家能掀起什么风浪,那估计您想错了!那个靖海侯那边的皇上没动,是为了不叫牵出皇后和太子这根敏感的神经的。要收拾,抬手就给收拾了。臣弟猜测,那是留着给太子收拾的……也只有太子出手,才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在那位皇帝眼里,靖海侯府压根就没在皇上眼里留。您要真觉得有联姻的必要,那您就发国书,表示有这意思就完了。至于新明选什么样的姑娘来和亲,那是人家的事。哪怕是选一民女,册封了公主送来,臣弟都认。”娘娘选的人,总比皇太极胡乱指的婚叫人放心吧。


    皇太极笑了下,“这就是说,你不反对娶个汉人嫡福晋?”


    不反对呀!就跟你们谁的后院没汉女似得。你那后宫不是还有个陈氏嘛!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呀?


    “你觉得范文程家的姑娘如何?”


    我又没见过人家的姑娘!不过他这么一问,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想给自己指婚个汉女福晋,以联络跟汉臣的关系。


    范文程?费扬果点头,“咱们的规矩,婚事您说了算。您觉得合适,那就合适!”


    于是,转天给费扬果指婚范文程的女儿。


    信儿送到宫里,都已经入秋了,天慢慢的凉爽了。秋西瓜还有一茬,林雨桐切了给四爷往嘴里塞,然后念费扬果来的信。


    念完之后,桐桐发现四爷的表情凝重,这个联姻……怎么了?


    事实上,范文程家几乎是世世代代都在与皇室联姻的。他们家娶宗室女的不少,有女嫁宗室的也不少。这个时期的联姻,不比后来那么严苛。努尔哈赤还把女儿嫁给汉将呢,只是这个汉将最后又叛了后金投了大明。而且,这种跟汉人之间的联姻,不仅限于这一桩。只是效果不如跟蒙古联姻那么明显罢了。后来入关了,也不是说满汉不通婚,那时候的说法是旗民不通婚。


    旗是在旗,民是不在旗的那一部分。


    在旗的有满有汉,就比如范文程家,他一定是隶属于汉军旗的,因此,这也不算是满汉通婚。


    多尔衮现在是不赞成重用汉人,他这个立场其实就是为了跟更多的满人勋贵一致的,在于拉拢人心。可入关之后,多尔衮其实是推行过满汉通婚的,这个改变,也是屁股决定了他的脑袋,他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拉拢人心。可推行之后,他又强迫汉人剃头,汉人就很反感,这就直接导致了满汉通婚推行困难。而后呢,多尔衮死了,顺治清算多尔衮。那满汉通婚本来是有利于拉拢汉人的一项政策,可只因为跟多尔衮有关,这个政策也成了多尔衮的一部分被清算了。顺治多恨多尔衮的,鞭尸呀!那谁还敢提满汉通婚?康熙不能反他老子,而他本身又是一明君,给后世留下一模板。历史上的雍正顾不上,到了乾隆处处效仿康熙……等过了康雍乾盛世,其他的君王不说也罢。说来可笑,最后还是慈禧废黜了‘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其实这个东西没有落在白纸上,没有白纸黑字的那种规定说满汉不通婚,反正就是当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直都遵守着。


    如今大清还在关外,在关外,他们分的很直接,满就是满,汉就是汉,哪怕是汉军旗的汉人,那也是汉人。所以,这个联姻有一定的意义。


    只有进关之后,一起进来的他们,在面对更多的大明遗民的时候,才打破了壁垒,有了那种:哦!我们都在旗,这样的认知。


    林雨桐脑子里琢磨着,这些事怎么就叫四爷变了脸色了呢。


    四爷看她,“你接到这些消息,是不是觉得皇太极怕了咱了?那一记威胁,成功了?”


    难道不是?


    四爷面色复杂,他老人家那脑子不是白给的!爷想吓唬人家来着,可惜,这次没吓唬到,还叫人家顺势而为了。


    啥意思?


    林雨桐愣了一下,面色也凝重起来了,“他在麻痹咱们!”


    是的!他在麻痹咱们!


    扩充汉军旗,开汉人恩科,设立汉军旗旗学,答应莽古济的联姻,甚至给费扬果指婚了汉女嫡福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优待汉人,“你最多觉得,他一举两得,既能安抚咱们,又能拉拢汉人,可对?”


    对!


    “可你就没想着,他一方面利用这次的事件,做了以前他想做但是掣肘特别的大而没做成的事,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安抚了咱们。这是安抚,但同样,也是麻痹!因为对汉人太过于优待,如今是事态紧急,满人勋贵没言语。可等这事过了,迟早都是事端,他怕因为这事,在勋贵中埋下祸患的种子。那你说,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安抚了汉人,也该做点偏向满人的事了。”


    对!四爷起身,又看向地图,“多尔衮等人一定在求战,他们必然以为咱们只威慑而不打,是因为实力不够。我要是皇太极,我就会答应多尔衮出兵。”


    林雨桐明白了,“皇太极不在意输赢,输赢不过是一场战役而已。他答应的原因是,其一,安抚满人勋贵。其二,试探咱们的虚实。若是赢了,这有利于确定下一步的走向。若是输了,输了的是多尔衮,他是不想答应但还是答应了的,因此,不是他判断失误,他能借此重新确立在满人勋贵中的地位。”


    正解!


    林雨桐对着地图叹气:“合着,不管打或是不打,赢或者不赢,他都能得到他想要的。”


    那你以为他是吃素的?“不过也没关系,这几年,兵将换了一茬,只练兵不实战,终究不成。要打就打吧!碰一碰,知道软硬了,事情才好办。”说着就喊周宝,“请太子、内阁、军机!”


    周宝利索的下去了,不大功夫,该来的都来了。


    而今的军机,也都换了一岔人了。如今在内阁的是高迎祥、孙传庭、秦良玉、刘侨、哈鲁。


    事就是这么个事,外松内紧,备战吧。


    高迎祥就道:“马上着人宣张献忠、孔有德、王自用进京议事。”


    这三人一正两副,主导东北战区。反正就是全都打乱了,张献忠是西北人,不能去西北。他曾在东南数年,妻子又是西南大族,他也不能去西南。东南那边吧,安南那边是高一功,他和李自成去,必是跟高一功连成一线,时间久了必然水泼不进,针扎不进,因此,西南他也不能去。直隶或是中原只要守成即可,用他浪费,因此他到了东北。


    说实话,当年就这么一调整,他们对皇上和娘娘,心里都有数了。他们会不会领兵咱不知道,但是只从调兵遣将上来说,人家心里很有数。


    就像是孔有德,他是毛文龙的麾下,曾驻守辽东,了解情况。但他比尚可喜又跟毛文龙远了一层,因此,尚可喜去东南了,却把孔有德放在了东北。


    祖大弼留在了直隶,没有叫他重回祖大寿的麾下,防止兄弟在一处。


    再添上一个王自用,这势力就是平的。便是有分歧,张献忠王自用,和孔有德祖大寿,谁也辖制不了谁,相安无事,若是办事的时候只就事论事,事就能办。但凡争执不下,必得上面裁决。如今要在东北用兵,其他人各司其职,只动东北战区即可。


    孙传庭就说,“得密令西北,加强防备。一旦东北动起来了,难保西北不出乱子。”


    四爷点头,认可这个话。


    高迎祥这才道:“粮草物资是完备的,两月去检查过,库存满额。”


    说完就看秦良玉,秦良玉是第一个入军机的女人,她年纪也不小了,一直管着随军军医药品、伤病治疗安置,以及俘虏等事务。她说的就是这个事,“药品齐备,人员抽调之后,随时可动身。”


    刘侨主管的东西很神秘,大家知道的就是各种的武器制造,都归他管。除此之外,这家伙每年都叫下面举荐人上来,可选人异常严格,三五十个好手里,他选不走一个。大家把这个当做是给皇室选择贴身护卫,也没太往心里去,更没有那个闲心去探究。刘侨对此也不解释。不过这次,刘侨主动看向皇后:“娘娘,臣请参战。”


    能用了吗?这才训练了两年,还有点嫩吧。


    “试试吧!”刘侨就道,“不试不见锋芒呀!”


    林雨桐就看四爷,“您说呢?”


    准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刘侨训练了一批特殊的人员,跟一般的作战方式不同。但谁也没见过,试就试吧。


    哈鲁就道:“要战应该在入冬前后,这个时机最好。”


    是!理论是如此的。


    哈鲁负责军中监察,权利非同一般。他哪边都不属于,单就是皇上的人,不偏不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军中现在也是颇有威望。


    事就是这么个事,都去忙吧。四爷和桐桐也是想看看,撂开手之后,自行运转的情况下,到底会如何。


    人都走了,启明过去凑到爹娘身边,“儿子想去观摩。”


    只观摩?


    嗯!只观摩。


    四爷看桐桐:能去吗?有本事去吗?


    桐桐点头,可以去,“但你带谁去?”


    “带哈鲁、祖大弼,我身边人全带。”


    哦!那就收拾收拾去吧。


    启明:“……”这就完了?


    完了!还要叮嘱什么吗?道理你比谁都知道的多,怎么用全在你。去吧!


    启泰扒着门边探头,门口还蹲着一个吸允指头的。一听见说启明要走,两人异口同声:“大哥,我也想去。”


    想去什么呀想去,当那地方好玩呀?乖!回来给你们带熊皮来。


    启明带着人,第二天就出宫了。很多人还以为这是去朱字营了呢,反正太子每年都会去一两个月,也都见怪不怪了。


    哈鲁跟启明还要熟悉一些,太子打小,哈鲁是在宫里的。说是看着长起来的也不过。但是祖大弼真接触的不多呀,突然被调拨过来,他还发懵呢,低声跟哈鲁道,“叫我去打仗也行呀,跟着太子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个什么磕碰,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哈鲁白眼翻他,“新明的太子,得跟大明的太子不一样。大明的太子圈在宫里,一点也不勇武,这一点就不如大清。大清是不会害怕皇子磕碰的,那位皇太极七岁理家事管庶务,钱财这些从不出错。十二岁丧母之后就跟着上了战场……你看看大清那些皇子,哪怕是一身缺点的,可哪个是上马不能征战的?”储君怎么了?什么都不见识,不经历,这样的储君执政才最危险的吧。


    祖大弼:“……”狗日的说的还有些道理。他跟太子搭话,“殿下,您是第一次跑这么远吧?”


    那倒不是,“努尔哈赤驾崩,皇太极登基的那一年,孤跟着父皇母后去过塞外,那时候还小,只记得那一年草原上的雨可真大。”


    而今,自己走出京城,一路朝北,原来新明的江山是这个样子的。他走小路,倒不是要刻意避开要回京的张献忠等人,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市井小镇和一些村庄,看看最下面都是什么模样。


    而他们一走,京城里大张旗鼓的给瑞王和莽古济公主完婚。在完婚之前,还叫朱运仓往大清跑,看他们是否要过去使臣,是否要参加婚礼。


    皇太极欣然允诺,不仅说要派使臣去,还表示,嫁妆正在准备,嫁妆单这次先带过去,嫁妆随后就送到。


    这般的有来有往,费扬果还心说,这般修好着,就很好呀!


    结果很突然的,宫里宣召了,这次一个汉臣也没见,都是满人勋贵。就听皇太极说,“朕知道你们求战心切……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朕便应了!跟新明有来有往,如此,方可麻痹对方。当然了,朕是希望能麻痹对方,但对方是否真的被麻痹了,需得你们去判断,也需得你们谨慎小心,别打草惊蛇。要么不动,要么就得一击咬块肉下来。此战的主将……”


    “皇阿玛!”豪格忙道,“儿子去!”


    皇太极抬手朝下压了压,“你老实呆着吧!”说完,就看多尔衮,“十四弟,你做主将。”


    多尔衮起身,郑重的应是。


    皇太极就道:“此事机密,不可露出去分毫。”


    多铎就问说,“只两白旗去吗?”


    “费扬果、岳托,你们随军出征。”


    费扬果手里的是镶蓝旗,岳托手里的是镶红旗。


    “嗻——”费扬果随着岳托起身,应是。


    多尔衮就道,“皇上,能否再拨给奴才两个汉军旗。”


    准!


    事说完了,该走的都走吧!皇太极单留了多尔衮,“此次就在于一个出其不意!所以,红衣大炮不能明着运了。正好,要给莽古济送嫁妆,将其隐藏在送嫁的队伍里,一起运过去。这个事还得你去操办。”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豪格叫嚷着,“皇阿玛,儿子有话要说。”


    皇太极就揉额头,这个儿子呀,他无奈的叹气,跟多尔衮道,“说起来,比你还大几岁呢,你看看,没一点稳重气儿。”


    多尔衮就笑道,“不若,这‘送嫁’事叫豪格去做,如此,倒是不显得突兀了。”


    毕竟,豪格是莽古济的女婿嘛!


    皇太极叹气,“也罢了!”省的豪格闹起来没完没了。


    多尔衮就起身告辞了,皇太极这才交了豪格进来,“说吧,怎么了?”


    豪格就道:“皇阿玛,您得防备多尔衮呀!此人和多铎联手,跟科尔沁而今也亲近的很。您还不知道吗?庄妃跟这两人的福晋,最近走的特别近,这是想干什么?”


    皇太极轻叹一声,把差事给豪格安排下去,“千万小心着些,懂吗?后宅女眷的事,你少盯着。”上眼药上的这么直接,连后宫妃嫔你也告状,滚!


    豪格有差事了,就滚了!


    皇太极当然知道庄妃跟那两位福晋的亲密关系,因此,冷了庄妃两月之后,他还是去了永福宫。庄妃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见了他一句都不提外面的事了,只说是汉人游记上说的各地的风土人情,因此,这段时间,相处还是愉快的,偶尔会过去,去了她跟你谈天说地。不去了,她也不请。因着关系缓和了,这不,海兰珠要生了,庄妃那边也怀上了一个。


    这两人的肚子里,好歹出来个阿哥吧!科尔沁的女人肚子里,必须生下个阿哥来。


    正这么想着呢,外面就急匆匆的来报:“皇上……皇上……关雎宫那边要生了……”


    快!快!


    到了关雎宫的时候,后宫能到的都到了。周玉凤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各色的女人,其实这里面没有一个比她长的更好。所以,皇太极好的是色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


    她现在唯一期盼的是,两国能交战,且新明大胜,如此,自己才能出头!自己的肚子里才可能怀上孩子!


    就跟现在一样,这位皇帝到底是担心海兰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乎科尔沁的女人,和科尔沁女人所出的孩子。


    听起来一样,其实不一样。跟蒙古科尔沁的关系要紧,就导致了,这个孩子代表的意义不同。


    而今,豪格并不是唯一的皇子,皇上的二阿哥三阿哥夭折了,但是而今已经有了四阿哥叶布舒,五阿哥硕塞,六阿哥高赛,七阿哥常舒。


    其中四阿哥十岁,五阿哥八岁,六阿哥和七阿哥都是今年春上生的,也都才半岁。可他们的生母都出身不高,因此,好似他们在宫里也没那么重要。也就大阿哥成年的早,在战场上立下功勋了。所以,提起的皇阿哥,唯有大阿哥而已。可豪格的生母其实出身也不高,他是占着长子这一条了。皇上这个年岁了,其实说起来,除非再活二十年,否则,很多事不好讲的。


    产房里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囊囊贵妃就说,“这么叫做什么?谁没生过孩子呀?”说着就看哲哲,“皇后也生了几位公主呢,难道也这么叫的?”


    哲哲尴尬的笑,还得维护这个侄女,“人跟人的感知不一样。”


    “那人家可金贵了!”说着,对着庄妃又笑,“你也生了三个公主,肚子里还怀着呢。你生的时候我在呀,也没听见你这么叫过。”


    庄妃只皱眉起身,跟皇后说,“要不然,去给姐姐祈福吧。”省的都留在这里,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叫里面听见了,又得闹一场。


    哲哲才要应,就听见里面喊:“皇上——皇上——我要是死了,你可要护好咱们的孩子……”


    哲哲急忙喊太医,“到底如何了?可是哪里不好了?”


    没有!挺好的呀!皇上如今在里面,两人手拉手,这叫人怎么说呢?


    就这么痛苦的喊了一天,到晚上了,可算是生下了,生下一个阿哥。


    皇太极立马大宴群臣,且下了大清第一道大赦令:除了极为恶劣的十罪不赦之外,其余罪犯全部免罪。


    不仅如此,还恩赏了海兰珠的生母为和硕贤妃,一道道恩旨往科尔沁送。而蒙古亲大清的部落也络绎不绝的往大清送贺礼。除此之外,皇太极把麻痹这个事做的极好,也叫人给四爷和桐桐送来了邀请函,意思是:我得了儿子了,在大宴宾朋,你来贺喜我吧!你要是来不了,叫你们的使臣嘛!咱俩两国交好,有喜事了,当彼此为贺的呀!


    林雨桐叹气,“海兰珠的孩子还是这个日子到了这个世上,刘舟来的消息,庄妃也怀着呢。”要是没出差错,肚子里那个就是你祖父。


    四爷在棋盘上落下一个棋子,“别大意!总有些东西是变了的,小心着吧!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刘舟说,送嫁的队伍过去,他查看了车辙,车辙明显很深……”


    皇太极是不可能给莽古济一车一车拉金子当嫁妆的,如果不是重金属,那什么东西那么重?可见,这是在秘密的运送大炮。


    “消息给祖大寿送过去了吗?”


    送了!


    那就行了!等着东北的消息吧。


    祖大寿拿着消息先递给太子,“殿下,您看一下。”


    启明扫了一眼,直接递给张献忠,话却是跟祖大寿说的,“父皇和母后只许孤来观摩!父皇说了,说祖大帅拒敌于关外,乃难得的将帅之才,此来是观摩,亦是学习。母后说,祖大帅戍守关隘十数年,这里没有人比大帅更熟悉,不了解情况乱指挥,只会叫战局陷于被动。父皇和母后对大帅信任有加,倚重非常,孤一见您,就觉得亲近安心,战事交给大帅,父皇和母后安心,孤亦安心。”


    祖大寿当即便红了眼圈,跟启明说不完的亲热话。


    张献忠摸了摸鼻子,将消息递给孔有德,这才道:“……若是安置火炮,会安置在哪里呢?”


    这才把祖大寿给拉过来了,祖大寿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里……这里……以他们的射程,只能安置在这里。”


    李定国跟在启明身边,这会子抓耳挠腮的,着急。张献忠是他义父,他小步的挪过去,低声道:“义父,地雷。”


    什么?


    地雷!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地雷!那东西能用了。”


    张献忠眼睛一亮,对!还有这玩意,既然预判到可能在这里安置,那若是提前安置地雷,或是有人混进去安置地雷……就可以直接把大清的红衣大炮给废了。


    可谁能去呢?


    李定国低声道:“刘大人。”


    刘侨?!对!刘侨说会排一队人马来的。


    这边排兵布阵,对方也没闲着。多铎正在大帐里喊着,“您要汉军旗干什么?他们的战力怎么跟咱们比?”


    要他们不是为了打仗的!


    “那用来干什么?吃闲饭吗?你算算带上他们,这粮草辎重得多带多少?!”多铎在一边兀自在算账,多尔衮头都不抬。


    但是费扬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多尔衮阴的很,他为了保存实力,怕是得叫汉军旗去当炮灰。那火炮到底如何,只从那两炮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射程还不行,还得有个精准度的问题。可怎么测其精准度呢?先派人打个头阵,试试不就知道了。


    死的汉军旗的,他不心疼。等这事完了还不怕谁指摘,毕竟汉军旗便是死了,也不是没用的!他能借此挑起大清汉人对新明的不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思量,费扬果是真的有些心惊肉跳,真的!不亲自跟这些人深入的交往,真不能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是怎么绕的。


    万军之中,他其实能起的作用是极小的。但愿祖大寿不那么蠢,能分的清楚谁是谁!


    这一天,就是极其普通的一天,白天的时候,还是互市的大集,两国的百姓都在固定的地方相互贸易,这地方不知道有多热闹。启明还带着人去转了转,看着这样热闹的集市,挨肩接踵的人群,各色的服饰,不一样的发型,说着不一样的言语,可他们连说带比划的样子,不由的就叫人会心一笑。


    这个踩了那个的脚了,那个撞了这个的货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这个拱手,那个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微微欠身。他们用不同的礼节,向对方表达着歉意。


    转回去之后,他就跟张献忠祖大寿一起站在关口上,说道,“只有看到这些,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父皇和母后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刀兵相向。其实,不打仗,百姓们都过的挺好的。所以,蔓延战火,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自小就学‘忘战必危,好战必亡’的话,可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感受的这么真切!”


    张献忠点头,“臣生在西北,年年受蒙古扰边之苦,太知道不打仗的好处了。只要能活下去,没人爱打仗。臣想着,哪一国的百姓都是如此的。”


    你说的对啊!


    白天还都在上面看下面热闹的集市,一入夜,情况就不对了,斥候一趟一趟的往回报,这是大战就在跟前了。


    “正白旗、镶白旗、镶红旗、镶蓝旗……还有两个汉军旗。”王自用就道,“汉军旗不是刚扩充吗?扩充完不演练不磨合,直接拉来用了?这么急切吗?”


    启明愣了一下,说了一句:“不好!这是用来试探咱们的。汉军旗一定在咱们火炮覆盖面上……”


    祖大寿的手在地图上一划拉,“这里?”


    对!就是这里。


    祖大寿就道:“殿下,各为其主,不能仁慈!您想手下留情,但……他们也奔着军功去的。”


    启明摇头,不是仁慈不仁慈的事,他没再言语,不打搅祖大寿等人排兵布阵。


    李定国在启明身后一戳一戳的,启明就起身出去了,一出去,李定国和郑森就道,“殿下,我们去吧。”


    去做什么?


    年哥就说,“提前在白布上写上陈情书,将其投递到军营之中。别管汉军旗还是八旗,咱得声明咱不想打仗的态度吧!”


    明白,你们想扰乱军心。可你们得想好了,万军丛中走个来回,一个不小心,丢的可就是命!


    李定国嘿嘿笑,“衣服一换,战场上混乱,铁定能成的。”


    启明摇头,“我不会拿你们冒险!”他看向年哥和李定国等人,“你们要是真有勇气,就以新明太子使臣的身份,替我给多尔衮送一封信去!”偷摸着干什么?孤一国太子的身份阵前送信,影响力不会小!


    要做,就光明正大的做!我看他多尔衮能耐我何?


    第649章 明月清风(225)


    “奉新明太子殿下旨意,传信给大清国十四贝勒——”


    “奉新明太子殿下旨意,传信给大清国十四贝勒——”


    满语喊一遍,汉语喊一遍,那么个大大的喇叭,一根绳子连着马背边上的一个布兜子,布兜子里装着啥玩意,从外观也看不出来,但是这个声音真的很大。


    可能是皇后娘娘爱用喇叭的缘故,在喇叭上,书院的学生弄这个特别有动力。这个喇叭是今年新出来的,是根据洋人传教士用的一种‘钟’研发出来的,多了一根线。他们用的那种钟是用青铜铸造的,一敲钟,声音就传的很远,周围的信徒能根据钟声的指引按时参加礼拜或是集会,据汤若望说,一个小镇一个这东西,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然后大家就研究这个,结果就造出这样的喇叭。今年才配备到各军之中,为的是上面发号施令,下面能听的见的。


    而今却派上这样的用场!


    声音传的很远,好些大清的将士压根就没见过这玩意!后面的李定国低声跟郑森道,“殿下是对的!大清的将士认字率并不高,便是汉军旗,识字率又能高到哪里?所以,陈情书不陈情书的,他们看不懂!反倒不如这样的效果好。”


    远远的就听到这个声响,却不见人。他们抬着头四处的张望,左顾右盼:这是什么玩意?


    是的!没见过的就有那么一点点畏惧,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再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跟前了。到了跟前了,觉得那个声音更大了,靠近的能看见那是拿了个什么东西,可更多的是远处的人,这些人看不见的,只是觉得不见人只闻声,果然有些神通。


    这是啥呀?妖法吗?


    前锋将领就拦住了,“做什么的?”


    年哥儿的喇叭没离开嘴边,直接就道:“奉新明太子殿下之命,给你们十四贝勒送一封信。”


    信呢?


    “信不能给你,得面呈十四贝勒!”他说着,声音就更大了,“这事你尽快奏报吧,你拿不了主意!这是关于把两个汉军旗放在火炮覆盖面上的事,想跟你们贝勒爷探讨一二,你这里拦着干什么?”


    这先锋将领一听,面色就变了,上来就要抢喇叭!


    年哥儿一把摘了线,只把喇叭递过去,“给!”


    对方接过去,对着喇叭‘啊’‘喂’,声音传不出去。


    他这边没禀报,可其他在远处听见声音的却已然去禀报了。


    多尔衮愣了一下,“新明的太子在山海关?”


    据说是这样的。


    费扬果就道:“快!把人好好请来。”


    “可他们不知道怎么弄的……说话的声音传的可远了……”


    费扬果就问说,“都说什么了?”


    这人一一学了,“……说是汉军旗在火炮覆盖面上还是如何……”


    费扬果就赶紧看多尔衮,“稀奇事都是长着腿儿的,再不赶紧召见,传的更远。传的人尽皆知,人心就散了。”


    多尔衮气道:“快!先把人带来。”也是蠢的,一看带了那种东西,就该直接将人先拿下再说。怎么就被唬住了呢!


    他看苏克萨哈,“你去!”


    苏克萨哈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去了。


    多铎将手里的刀蹭一下给拔出,“无耻!”说着,就扭脸看多尔衮,“不管是谁,阵前斩杀了这几人祭旗!”


    费扬果一把拦住这就要往外走的多铎,“……十五贝勒,冲动会坏了大事的。”


    “汉人养大的狼崽子,浑身上下,沾染的都是汉人的味道!”他一把推开费扬果就往外走,“起开!”


    费扬果三两步堵在了大帐的门口,不看多铎,却看向多尔衮,“大将军要由着多铎胡闹吗?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必是有所准备。兵法上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今咱们不知彼,就肆意下决定,这是想干什么?你知道人家手里攥着多少底牌吗?说是出其不意,可明显人家早有预判!这种时候就不能是之前的打法了!那是在找死!”


    “多铎!”多尔衮喊多铎,“回来!费扬果说的对!先见见人,见了人再说。”


    多铎回来了,岳托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一进来就道:“汉军旗砍了两个扰乱军心的!”


    显然,消息还是传到了后头,而岳托这一砍人,此时是镇住了,但是因为杀人这件事,会叫这个消息传的更快,更坏。这些人嘴上不敢言语,但是心里怎么想呢?


    费扬果扭脸就说岳托,“动辄杀人,除了杀人,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防民之口犹如防川,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汉人的道理,我不想明白,“敢问郡王,这事叫你处理,你该怎么处理?”


    “我叫他们传,传的越是离谱越好,我加油添醋的叫他们传!说那个喇叭能传三百米五百米,我就传那东西何止三百米五百米,其实人家能传三里五里,三十里五十里。他们传汉军旗在火炮的覆盖面上,我就叫人传,人家的火炮射程在二十里,在二十三里,在三十里……说人家不可能给咱们露底,咱们的得来的消息就是如此的,肯定都避开了。传啊,越传越离谱越好。到那个时候,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可能就会变成真的……真真假假无从分辨了,那点事还叫事吗?为什么要杀人呢?现在好了!你把人杀了,大家都默认了大将军的安排是存了私心的。那怎么着呀!重新调整部署?”


    说完,三个人都不言语了,他们发现费扬果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多尔衮当机立断,说多铎,“你去安排!重新调整部署。将汉军旗插在八旗中间……就说,突袭不成了,调整部署,明白吗?”


    明白!


    费扬果舒了一口气,可算不由着那么些人做炮灰了。


    多尔衮叫费扬果到跟前来,“你熟悉那位太子,你觉得他是否真的在前沿阵地?”


    费扬果叹气,“别试图擒贼擒王。这么说吧,你觉得我这身手还看的过眼?”


    那是!能跟鳌拜交手,几乎是不落下风,这不是一般的能耐。


    “可是……我没赢过那位太子,从小到大,从来没赢过。不是我谦让着不敢赢,是我真的尽全力了,但是没能赢。你要冲着那位太子出手了,我敢保证,会有人要了您的命的。新明的皇后特别护犊子,新明的所有高级将领都是她亲自训导的,之前有多桀骜,训完就有多恭敬……您觉得那只是因为她是皇后?”


    多尔衮还没接话呢,外面就传来禀报声,苏克萨哈带着人回来了,他皱眉,“带进来吧!”


    费扬果低声道:“出去迎吧,那边是太子的亲使。”


    多尔衮拍了桌子,蹭的一下坐下了,“两国交战,难道还要依着礼?”说着,就朝外喊,“升帐——宣新明使臣——”


    帐子升起来了,费扬果就看见年哥儿、李定国、郑森、白官四人大踏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真高兴见到你们。


    好久不见!


    很遗憾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你们。


    四人欠身行礼,“见过十四贝勒,见过郡王爷。”


    多尔衮哼笑一声,“不是说给你们太子送信吗?信呢?”


    年哥儿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确保信没问题,没有毒药之类得的东西,这才将信转交给费扬果。费扬果拆开,属于启明的字映入眼帘,他大致扫了一眼,然后递给多尔衮。


    这信是双语的,一行汉一行满,可对照着读。


    一拿到信,多尔衮就觉得这是在嘲讽他汉文学的不通。他强忍着不适,去看这封信,在信上,这位太子是这么说的,他说:从你们的皇帝处处优待汉人这一点开始,我们就心有警惕了。我相信,你们的皇帝优待汉人这一点是真诚的,身为君王,他有这样的心胸。这也是这些年两国能和平相处的一个根本原因。


    多尔衮憋气,这是在信上抬高皇太极呢!肯定皇太极是个好皇帝。身为好皇帝,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接着人家又说了:这天下要好,天下人要有好日子过,只有一个好皇帝还是不行的!得臣子愿意跟上皇帝的步子才行!而今,就是满人勋贵们,跟不上皇帝的脚步了!大清国要乱,根子在勋贵。今儿两军对垒,罪责还在勋贵。尤其是你多尔衮首当其冲!你多尔衮是为了天下吗?不是!是你的私欲太盛了。


    然后信上把多尔衮的算计一一摆在明面上:你进可以以汉军旗的汉人试探我们的虚实,退可以挑拨汉人对新明的仇恨。可你这算计,是以人命为代价的!便是为将者,也当心存仁善。仁者为将,残暴者为屠夫。


    你多尔衮有禽兽之力,禽兽之能,只可惜存着禽兽之心,有着禽兽之欲,你能以禽兽之力与能助力大清,但你的禽兽之心之欲,亦能毁了大清。


    而今劝君,克制旺盛的欲望,能真正的以无私之心对大清之国,以忠诚之心对大清之君,以仁爱之心对大清之民。


    此刻你退,将士犹能保全,新明将既往不咎,还愿意继续与大清友好相处。反之,战争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你负责。


    忠言逆耳,劝君先请旨而后再定何去何从。孤在关内等着大将军前来,一起煮酒论天下。


    落款是:新明太子朱启明。


    这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多尔衮几乎是怒不可遏!这位太子句句大义,可其实了,句句都是要命的话。他是把这些不能摆在桌面上的东西,都给挑明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对国不无私,对君不忠诚,对民不仁爱。这若是战败,这封信就是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是!皇太极可能会大度的赦免自己,不治罪。


    可若是想治罪,这信上所写的东西都是罪。


    他叫自己先请旨,叫皇太极来定这个仗打不打。这怎么去请旨呢?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是处处都得回去问,那么万一贻误了军机算谁的?若是动辄去问,那还能出征打仗吗?为将的基本能耐都没有,能领兵吗?


    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皇太极的事,而是事压根就不能这么办。


    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觉得人家有防备了,咱打道回府,这仗不打了,握手言和吧。第二,对方也许是在虚张声势,他什么也没准备。所以,他才处处暗示自己去禀报了再来决定。这一来一去所消耗的时间,足够人家做好准备了。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那位太子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叫自己有这样的迟疑,然后不管不顾的坚决要打!那么,战败之后,自己非负全责不可。这是把自己有罪的把柄往皇太极手里送呢!


    信不长,言辞很不客气,句句都是大义大道理,可对自己而言,这是字字句句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踩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这信若不是谋士帮着拟稿,而是真出自这么太子之手的话,那么,此人小小年纪,就有些可怕了!


    他是阳谋阴谋都来得!


    可眼下该怎么办呢?他一把将信纸给撕了,这信除了自己详细的看了,其他任何人都没详细的看过,就是费扬果也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一下,复述不了的!


    他撕了抬手就扔了。


    费扬果:“……”撕了有屁用啊!你信不信这四个人身上装着好几封信,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塞给自己一封的。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其他途径将信直接给皇太极送去呢?其实你老实的带回去,把你的所思所想告诉皇太极,皇太极只要不蠢就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可你撕了,你不坦诚呀多尔衮!其实皇太极是个小心眼,爱翻腾老黄历!这事迟早会给你端出来收拾你,你信不信?!


    就听多尔衮冷哼一声,“你们倒是好胆子,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别跟老子提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老子不认这一套。”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欺负上门了。


    年哥儿一副读书郎的样儿,袖手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清浅的微笑,“杀吧!关内求战之声鼎沸,皇上以两国友好缔结为由,一直不提收复辽东之事!而今,若是能以我等之死,为新明换一借口,那我等死得其所。我等身死之日,便是新明收复辽东之时。只怕那个时候,长白山也不给诸位立足了!别觉得小子脸嫩,说的话就不足为信。别人不信,郡王爷该是信的。新明重视杂学,杂学格物之能,诸位今天已经见识过了。一个小小的喇叭,声传两里,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东西!郡王还见过地雷,对吧?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没有派上用场呢。大将军是希望我们用你们来做这个实验,试一试锋芒吗?”


    这边话音才落下,多铎就进来了,手里的刀指向年哥儿,“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小脑瓜到底值几个?”


    年哥儿站着没动,连头都没回!


    那刀在距离年哥一匝长的距离的时候,被李定国给拦住了。用刀挡了一下,紧跟着欺身而上,另一手就勒住了多铎的脖子,岳托和多尔衮才要上前,郑森和白官朝前后一站,就要上手。


    “住手!”费扬果挡在了多尔衮身前,“别碰!他们身手不在我之下!且他们身上你定带了药了……沾上就麻烦了!别逼着他们同归于尽!放他们走!快!他们一定约了时间,过了时间,炮声一响,就什么都晚了!”说着,就低声道,“况且多铎在他们手上,便是强行动手,折损了多铎怎么办?”


    说着,一把把多尔衮推回去,看向岳托,“把刀放下!”


    而后才笑看年哥儿:“我跟多铎送诸位返回,如何?”


    年哥儿转身,“郡王请。”


    费扬果就看李定国,“定国,给个面子,别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一军将领,面子还是要的。”


    李定国将匕首顶在多铎腰眼上,多铎要动,费扬果忙道,“别动,匕首有毒,除了新明的皇宫里,别处没解药。”


    多铎果然便不动了,四个人带着费扬果和多铎,从军中又穿过去,直到走出二里路去,年哥儿才扭脸看费扬果,“许久不见,却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是啊!


    费扬果往回看了看,也低声道:“汉军旗已经混插了,这件事……”他说着,就看向其他几人,白官拿了怀表出来看着时间,然后很隐晦的看了年哥儿一眼,微微点头。他面色一变,心道坏了!


    “地雷!”他翻身上马,拽了多铎上了同一批马,还保持回头的姿势问几人,“是不是有地雷?”


    话才一落下,轰轰轰——一声接着一声,炸成一片!


    郑森朝费扬果摆手,调皮的笑了笑,而后两边都打马,背向而行!


    紧跟着,大明的火炮齐鸣。


    多铎看那距离,“这是什么规格的火炮?”


    费扬果抿着嘴没说话,这匹马是那四人中不知道谁的马,马背上还有喇叭,他拽起来就喊:“鸣金收兵——快——退——”


    多铎大骂:“新明就是假仁假义!说是汉军旗在他们的火炮覆盖之下……可他们的火炮这般的覆盖,除非是在二十里之外……”


    对!你说的没错!一旦距离人家城池小于二十里,不管是哪个距离,他们都能打到。他们配备的火器是长短相间的。


    要是距离小于二里,兵临城下了,那火铳的威力要比火炮强。


    他们先炸了咱们的火炮,又远距离大面积炮轰,如此伤亡肯定过半。若是有闯过火炮的,前面等着的一定是跟神机营一样的火器营,如此再一拨,又能死伤一半。真冲到关口的,四分之一都不到,放进关去,就真一个也回不来了!


    撤!快!撤的算快的!啥原因呢?因为汉军旗一听到爆炸声,根本就没往前冲。之前那事肯定对他们有影响了,有人调头往回跑,其他人跟着就往回跑。这是会传染的,他们一跑,不明所以的其他旗的人也跟着跑。爆炸声剧烈,谁的口令都听不到。可却也没有想到,幸而这一跑,反倒是救了许多人的命,这一拨轰下来,死了的还没统计,伤者还有些没来得及往回找,可就现在回来的这些,七八成算是回来了。


    费扬果喊人:“跟本王回去,死了要葬,活着要治!”


    话音才落,瞭望台上就有人高声喊着‘报——’,“启禀大将军——”


    说!


    “看见新明骑兵出关了——”


    多尔衮愣了一下,“是神机营!”他当机立断,“传令下去,后退三十里!快!”


    费扬果看向多尔衮,“你带人撤,我得去看看……”


    执行命令!费扬果将头上的头盔摘下来,身上的腰刀摘下来,“我抗令!”


    “费扬果!”


    “大将军!”费扬果面色平静,“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袍泽是用来同生共死的!大将军撤,是负责。有人留下去找他们,不抛弃他们,也是责任!”


    说完,单膝跪地,朝多尔衮行了礼,就起身往朝走,然后点了亲卫,“跟本王走!要么跟袍泽一起长眠地下,要么接他们一起回家!”


    岳托看着远去的费扬果,不由的说了一句:“小叔是条汉子!”


    多尔衮面色复杂:新明替大清培养的可不仅仅是一条汉子,这人已经有了领袖气质。


    战后的废墟上,断肢残臂,惨烈异常。


    费扬果带人赶到的时候,又见到了李定国。李定国带出来的确实是神机营,但并不是为了追剿清军的,而是来看战场的。


    两人站在废墟上,都没有说话。


    费扬果摆手,叫身后的亲卫先整理战场,这些残骸,也得好好安葬。


    李定国看向一些活着的伤兵,跟费扬果道:“伤了的,我们先带回去吧。你知道的,外伤还是新明更拿手,我不能保证每个都能救活,只能说尽力。”


    费扬果点头,蹲在一个腹部中弹片的身边,“你先跟新明的人回去,叫他们给你治伤。等伤好了,我亲自去接你,若是你还想回家,我保证他们会放你回来,我也一定把你好好的送回家,行吗?”


    就这样,费扬果把每个伤者都记下名字,记下家里的情况,然后看着他们被一个个的带走。


    李定国跟他并肩站着:“这个仗……皇上,娘娘还有殿下,都不愿意打!”


    明白!


    “其实想不打仗,很多事情还得看郡王您的。”


    费扬果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庆国回身抱了抱他,在脊背上猛拍了三下,“回吧!但愿下次见面,不在战场上。”


    费扬果嗯了一声,看着李定国扬长而去。


    此时,费扬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新明的炮弹应该是打完了。


    此次是一次新的打法,是新更改的部属,他们一定没有准备更多的炮弹。要不然,神机营借着火炮掩护,从两翼斜插过去,堵住或是半堵住清军的去路,将清军重新赶回头,两头堵的情况下,不说全军覆没也差不多。


    可他们出城了,逼的多尔衮退了三十里,其实这只说明,他们的火炮几乎是打完了。


    是的!火炮只余两成了,再打的话,能叫神机营杀一拨,若是还不退,就真的只能是短兵相接了。不过是对方一开始就被自家给打乱了阵脚。


    祖大寿就道:“当时懵了……但此时多尔衮应该反应过来了。”


    启明就笑道:“小心防备,但估计不会再冲一拨了!清军人心散了,再打他怕有更大的乱子。趁着伤亡还不算多,他会假装没看懂这一局,而后拔寨撤兵。”


    张献忠点头,该是如此。


    但他们暂时还不能走,不等到多尔衮彻底的撤军,这不能走的。不过此次的战役,叫人看到了‘新物’的好处,“好些人觉得求真馆的耗费太大,不管是从人员待遇,还是从别的消耗而说,他们的花费都是巨大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都不服气,如今再看,人家这个花费值得呀!地雷的威力比之前更胜了……”


    启明就笑,是!这是求真馆这两年拿出的成果之一。


    “不过那个喇叭……”


    那是书院那些学生跟着洋先生一起做的,“看来,这几个学生,有入求真馆的资格了。”


    祖大寿心里急迫的很,因为他发现,以前的法子练兵,估计还是得被淘汰!这次,一个喇叭,几个胆大的小子,乱了人家的军心。几十个地雷,几十个神秘的其貌不扬的汉子,炸了清军最为依仗的武器。再加上这长短射程相间的火炮配置,大胜了一场,可损伤呢?伤亡几乎为零。那几个神秘的汉子到底有没有伤亡,他并没有权利知道。


    他自己这边,除了火炮反震伤了几个,震的有几十个人听不甚清楚了,其他的,几乎没什么损伤。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


    是的!多尔衮在皇太极的折子上,也写了这一点。他在折子上诚恳的表示:臣弟错了,臣弟以及许多的勋贵大臣,都错了!错误的估计了大明的实力。这次交锋,叫咱们探知了对方的底细,可也叫人家知道了咱们实力。两者这般的悬殊之下,臣弟担心新明的朝中和民间会有收复辽东的呼声,若是呼声太大,新明的皇帝未尝不会下这个决心。因此,臣弟建议,派使团再赴新明,姿态放低一些,只要暂罢刀兵,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和亲、送质子,都是可以的!


    折子一送走,小豆子就进了营帐跟费扬果道:“爷您说对了,该是很快就能撤军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然后递过去,“爷,您看看这个。”


    什么?


    费扬果把荷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拼凑起来信,正是启明写给多尔衮,而被多尔衮撕了的那一封。他愕然的看小豆子,“你把这些都捡起来了?”


    嗯!别人都跑了,爷你还没回来,我怎么敢走?正好趁乱把这些碎片都捡起来了。


    小豆子先是憨憨的笑,而后才道:“爷的话要在大清朝廷肯听,又怎么会打仗,又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呢?说到底,还是权利不行!爷,干掉多尔衮吧!”干掉他,这会有人好好听您说话。


    费扬果拿着这信,看着小豆子哭笑不得,而后拍了拍,“干掉不容易!”皇太极不会愿意自己干掉多尔衮的,这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多就是平分秋色,相互掣肘!


    可只这些,暂时也足够了!


    捷报送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里正在下雨。


    秋雨绵绵,阴冷阴冷的。


    林雨桐将种在筐子里的萝卜给拔了出来,崔映月笑问说,“大喜的日子,娘娘要包饺子吗?”


    是啊!


    厨下赶紧道,“这就拿羊肉来。”


    萝卜羊肉馅儿的饺子,秋天吃最好了。


    林雨桐赶紧拦了,“就萝卜的吧,皇上这几天想吃点素净的。”


    那这素的想做的好吃,可不容易,还得您来。


    于是,启泰今儿就吃到了一碗素萝卜饺子,“没放猪油?”


    没有。


    “应该放点猪油的,要是有油渣就更好吃了。”


    吃吧,安静些,“不是放了瓜子仁花生碎吗?不香呀?”


    人家开始换牙了,咬这些东西费劲嘛!这小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而后叹气一声,“爹心情不好呀?”


    能安静的好好吃饭吗?


    他长叹一声,“是啊!打仗就要死人的,不管死的是哪边的人,都挺可惜的!一说,我也怪难受的,不吃了!”


    然后蔫头耷脑的走了,把他爹说的,这是吃呀还是不吃呀?


    “吃吧!”林雨桐把启泰没吃完的都给四爷扒拉到碗里,“说好了的,他舅舅一会子来接他,他留着肚子是想出宫下馆子的。”


    四爷:“……”自从这孩子下了馆子,就开始嫌弃宫里的饭菜。


    启泰被他舅舅带出宫里,宫外早传开了,大胜!便是下雨呢,也不能阻挡百姓的热情,到处都是鞭炮之声,还有一些商家自发的请人,敲锣打鼓的热闹。


    启泰被他舅舅架在脖子上,怀着抱着雨伞,这会子正排队在这里买油炸果子。


    老板问说,“小爷,有大肉的,有韭菜粉条的,您要哪种?”


    启泰的手都点在大肉上了,还是转了方向了,“你这个素的放猪油了吗?”


    “哟!小爷,这可没放,本来就是油炸的,里面再油的过了,就腻了!吃素馅儿的,多是不喜欢吃腻口的,这可真没放。”


    “那就拿俩素的吧。”


    然后买了俩素的。


    林瑜架着外甥就走,问说,“今儿怎么吃起素的了?”向来是无肉不欢的。


    启泰一口一口的吃着,叹气道:“我爹说,不管哪里的子民都是一样的子民,不管哪里的将士,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死了人,胜了是好事,但永远不能当做多高兴的事。”


    嗯?


    启泰‘嗯’了一声,“我爹跟我哥说,作为君王,先得有盛放的下天下的心才行!你的心有多宽广,你的江山疆域就有多大。大概在我爹心里,大清迟早都是大明的。他应该是那么想的。我那么一想,就觉得,死了人了,真的挺难受的!爹和娘也都说知道了,叫嘉奖了很多人,可回家来,吃的还是素饺子。吃饺子,是说该高兴的,不高兴对不起戍边的将士。可选素馅的……就是娘说的,该惋惜的。”


    林瑜听懂了,他惊奇于猴孩子能有这样的认识。他就问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大哥果然好累!幸好我爹我娘偏着我,把我生的比较晚。”


    林瑜:“……”这孩子!到底是精明呀还是糊涂?


    舅甥俩上了马车,就见边上一队内侍急匆匆的路过了。林瑜就皱眉,“这是宫里又给谁下旨了吧?”


    启泰一边吃他的,一边道:“肯定是宣召朱运仓等大臣了!他们得出使了。大清没事挑事,破坏两国关系,爹得叫人去质问去的。”


    林瑜就看启泰,启泰眨巴眼睛看他,咧嘴一笑,韭菜沾到牙缝里,还是一副顽童的样子。他抬手扒拉孩子的脑袋,“你说的对!应该就是如此。”


    四爷这次派的人多,气势得摆足了,就是问罪去的,“但咱们的宗旨依旧不变,不要他们纳贡,但要加强一些合作。比如,马匹的采买,要对咱们放开一定的量。另外,咱们愿意采购他们的铜矿石,采买他们的粮食……”


    皇太极咳嗽的更厉害了,“这才是不要脸面!说一套做一套,说是尊重,说是不要纳贡,说是买卖!可铜矿石和粮食马匹,是能大量的往出卖的吗?咱们从他们要铁矿,买铁器,他乐意卖吗?”


    这事不能答应。


    多铎就说,“当时汗阿玛临终,下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联姻,一个送质子。豪格的儿子虽然在大明,但那孩子在大明养好了身体,人家不认这是质子。不若,送四阿哥去!四阿哥都十岁了,比当年的费扬果年纪还大!你们看,费扬果也没受委屈,反而被教养的极好。至于联姻,嫁过去俩公主了,咱也可以求娶他们的宗室女,庶出也罢还是什么也罢,咱们不挑。不为妾,嫡妻原配,地位尊崇……这也是个法子。”


    结果新明使团一口否定了他们要求娶宗室女的要求,“娘娘说了,我们不送女联姻。”


    意思是,大清嫁公主过去,可以!但新明的公主嫁过来,不行!


    朱运仓紧跟着又补了一句:“自来公主不外嫁,若是愿意送阿哥过去和亲常住新明,我们欢迎之至。”


    否了这个,却没否了送质子这个事。送质子可以,可人选上,却又开始挑拣上了。反正就是不同意四阿哥为质子,“……大清讲究个子以母贵,这个我们懂。”


    是说要送就送个出身显贵的!


    皇太极更咳了,如今出身最高的,只有海兰珠所出的八阿哥,可八阿哥才不足两个月而已。


    这哪里是要质子,这分明就是提要求故意刁难,目的还是从自家讹诈更多的利益。他们提的那些要求,就是把辽东还回去,他们从辽东收赋税,也收不上来那么些。


    新明这孙子,欺人太甚!


    皇太极只能好脾气的,“诸位得多等几日,这事须得商议。”


    可以!咱们不急。


    这使团来的太快,自家还没追责了,他们就到了。如今是外事还没处理,朝廷上对此次的失利还没问责,结果后宫因为质子的事,人心有些乱。


    夜里了,他往后面去。


    去哪呢?哲哲在大事上不糊涂,但也不算多机智。海兰珠那边,孩子整晚的闹腾,她自来也是个没主意的人,外面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不知不觉的,他转到了永福宫。


    庄妃一听禀报,就先摸了肚子,心头闪过一丝阴霾。见了皇太极赶紧迎了,“夜里凉,这么晚了,在前面歇了多好。”


    “无碍,跟你说说话。”


    庄妃亲自捧茶递过去,却没主动搭话。


    皇太极从针线簸箩里拿了一件小肚兜,粉红色的,绣着几朵迎春花,“怎么绣这个?”


    庄妃叹气,“妾……这肚子不如姐姐争气,幸而姐姐给您生了位阿哥,要不然妾更惶恐了。”


    “谁说什么了?断定你怀的是格格?”


    “那倒不是,只是反映跟生三个格格的时候一样。”说着,心里一跳,觉得这话说的太急切,太刻意,她又补充了一句,“也做了几件小阿哥穿的,不敢拿出来,怕人家看见了笑话臣妾。”


    皇太极点头,问说,“新明使团的事,你听说了?”


    “嗯!”庄妃点了头,就艰难的跪下,“不论如何,皇上万万不能把八阿哥送去!那是您的儿子,也是妾的外甥……况且,妾肚子里这个男女难料,科尔沁那边还需要这么阿哥在!”


    皇太极将庄妃扶起来,“你思虑的很周全,那你说,此事该如何解?”


    “其实,事缓则圆!可以先答应他们的条件,一两年内吃点亏,之后慢慢协商嘛,哪有不成不变的。”


    皇太极点点头,别的事则罢了,事缓则圆这四个字,他却真真听进去了。


    于是,第二天,他便一改之前的态度,派索尼范文程,跟朱运仓等人,协商两国商贸的一些具体条款。


    这个态度把朱运仓弄的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给还没回京的太子送了消息……


    第650章 明月清风(226)


    朱运仓叫人送信的时候,启明正在伤兵营。这次自家这边的伤兵没多少,震荡伤,这得需要慢慢养。这样有伤兵住的营房,都叫住过来。按时按点的喝汤药,一日三餐都是按照病号算的。几个耳朵震的暂时性失聪的,这个可以选择留在伤兵营,也可以在军医的允许下,拿着军医开的证明,回家养着。若是如此,还能领一笔营养费,算是把在伤兵营的伙食费给折算成银钱了。家里距离这里不远的,都选择回家。


    启明叫祖大寿打发专人送这些人回家,耳朵失聪,怕路上有个好歹。


    而住在这里的,主要是一些大清的伤兵,人数很多。因为是火炮轰炸造成的,浑全的人少,很多都有了一些残障。


    “已经在尽力保全四肢了,但是还有数百人不得不选择给截肢。有些一旦清醒,就老闹着要自杀……”


    大清的生存环境没有给这些残障的人以保障。草原上的……习惯就是这样的,跟动物群似得,要是伙伴伤的很厉害了,族群是没法带着他一起迁徙的,只能选择抛弃在原地。这些人死了,还能给家里换一笔抚恤,可活着,却完全成了负担。


    启明在安抚这些人的情绪,“……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在新明。新明可以给你们安排差事。也不用担心会受排挤!军机大臣哈鲁,本身就是满人。安置你们的事,可以叫哈鲁亲自给安排……至于你们的家眷,可以接来。这些都是新明和大清能坐下来谈的事情。活着不易,既然活着,就好好的活着,真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连着看了好几个,把伤兵营都转了一圈。


    才一转出来,年哥儿就急匆匆的就来了,递了一封信,“这是朱大人着人六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启明正反都瞧了,确保不曾有人开启过,这才将信打开。看了信之后,他直接递给年哥儿,“你怎么看?”


    信很简短,没有那么些客套的话,就是把事情说了。


    年哥儿就道:“这还是想讨价还价……拖着谈,谈多久,得他们掌握主动。若是咱们不急于促成,那正好能这么一直拖着。若是急切,那就会降低要求,这才会有谈的余地。说到底,他是从不应对,改为消极应对。”


    认为这是讨价还价。启明点头,“表哥说的有道理,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进一步试探咱们的态度和深浅,若是不强硬,那大概说了,他其实可以肆意一些的。”他叹气,“走吧!找张大人和祖将军,为了谈的顺利,也该做一些强硬的姿态出来了。”


    就是虚着调兵,假装很忙的备战。还有粮草和火炮,加紧时间运输,得处处透着一股子随时准备打的样子来。


    都安排好了,年哥儿就问说,“按说朱大人经验丰富,不至于这点都看不明白吧?”


    他不是看不明白,他是心里有想头,但是不敢笃定,更不敢要求祖大寿做什么样的配合。主要是孤在这里呢,他顾虑就更多了。若是咱不在,这事最多拖延几天,有这时间,这信都从宫里打个来回了,该怎么调配宫里就会下旨协调。而今呢,绕开孤他会觉得不合适。可叫孤拿主意呢,又怕给孤添麻烦。于是,他这一分想不通,就会变成十分想不通,以信的形式问孤的意思,却不是上折子。这是朱大人的为臣之道。


    若是他对这个事一筹莫展,那一半是因为大清,一半是因为孤。


    年哥儿愣了一下,就点头,“那殿下的意思是?”


    “回吧!”老在下面,下面的人做事顾虑就多。


    这边一动,皇太极转脸就知道消息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新明未尝不想打。


    可能打,也打的起,为什么不打呢?


    皇太极不得不认真的思量这个问题,可这能为什么呢?新明不要辽东吗?不想解除大清这个隐患吗?


    不是!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想到了大明以前设立的各族的藩镇抚司,那都是一股股土司势力,这些势力早年投效大明,可他们内部的治理却不干朝廷的事。他们属于名义上忠心于朝廷,可却是完全自治的。而今呢?所谓的自治,像是自治,但其实已然变了。藩镇抚司用的全都是在大明朝廷的书院念了几年书且都出自御前行走任职过的人。将这些青年才俊选出来,培养之后,留在大明皇帝的身边,转了一圈之后,人还是那个人,可却又不是那个人了。他们就是朝廷的官员,他们就是替朝廷牧守一方的官员。做的好了,升迁走了,前途无量。那个秦良玉以女子之身,位居军机高位,可见大明朝廷的力度,只要忠心,朝廷不吝提拔。一拨一拨的年轻人都这么选拔走,然后再换回去,再提拔,这么些年了,无声无息的,哪里还有什么藩镇抚司,不都跟新明境内所有的州县一样了吗?有多大的差别呢?


    皇太极背着手在御书房里不停的转悠,心里却也明白了。要打,新明真的会打,安南就是例子!打下来再像是治理安南一般的治理,没有治理不了的道理。要不打,新明会就效仿那些土司的例子,不动刀兵,但却一点一点的用软办法跟你磨,继而消化你。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能弄来大批的汉人读书人,真是自己高明吗?这个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没有对方故意的放任,绝对办不到。


    对方是想用汉人影响大清朝廷,影响人心呢!


    可而今的情况,能不用这些读书人吗?能不重视汉人吗?不能!其一,而今,满人和汉人的人数都持平了,若不能安抚好汉人,大清必乱。其二,大清的政策若是苛刻,新明就会插手,他会有许多的优待政策,吸引汉人重返新明。到那个时候怎么办?由着……这不现实,拦着……那怎么拦着呢?要么,出台更优的政策;要么,武力镇压。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一开始咱就做的很好,很重视,如此方可避免出事。其三,这次大战很明显的悬殊,证明新明在很多地方确实更高明。他希望有人能学些什么回来,那么,汉人汉学还就是必须学的。不学这些,你便少了基础。叫越多的人学了,才能从其中选拔出更聪明的年轻后生来,若不然,迟早还是会被吃掉的。


    所以,这事就跟吃了个苍蝇似得,明知道人家就是要用这个办法消化你,可你还不得不由着他。现在比的是什么呢?比的是新明消化自家的脚步快,还是自家进步的脚步快。只有进步的速度超过他们的消化速度,才能避免这个危机。


    而这,自己是否能等到都未可知。


    这一宿,他一整晚都没睡。他下了个决定:一边得扯着新明,减缓这个消化速度。一边得稳定内部,从而加快咱们前进的脚步。


    而在京城的四爷,也是一宿一宿的对着地图,而后点了点蒙古,跟桐桐道:“以后的主要矛盾……在这里!”他叹气,“盛京那位,一定会在蒙古的动作不断,最好能把咱们给卷进去。”


    林雨桐就觉得这个皇太极特别不好对付,真的!咬手!


    她不打搅他跟他曾祖父隔空下棋,忙她的去了。分到她手里的折子,如今也不少。她处理的没有四爷快,所以真得忙去了。


    这个折子上说,荷兰在年初发生了郁金香危机,吧啦吧啦的,这是下面负责海贸的官员从荷兰商人那里听来的,把这个当新奇事呈送了上面。参政院把这个当无关紧要的折子,直接分了过来。


    可这还真不是小事!郁金香危机里折射出来的是经济泡沫。这事件说的是什么呢?就是郁金香这种花卉,几十年前从土耳其引进到西欧,价格昂贵,很多富人都给花园里种,越是稀有的品种价格越是贵。然后很多人就开始投入进来,不是为了种来欣赏的,他们是希望价格不断的往上涨,从而大赚一笔。


    折子上说,前年一棵好的郁金香的价格相当于四头牛的价格,而去年同样的一株郁金香,卖出了相当于三十八头牛的价格,还得再搭上一辆新马车,两匹拉车的马,以及一套完整的马具。


    这是不是最早的金融危机呢?


    林雨桐将折子交给崔映月,“这事要紧,转皇上,马上。”


    是!折子转过去了。


    把那个折子扔过去,下面的折子说,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已经刊印出来了,进上十套。林雨桐批复了,说收到了,也看到了,印的不错。


    不说还真给忘了,又叫人给朱由校和张皇后送了两套,再给大公主送一套,叫下面的人帮着收着。留了两套自己和四爷用,给了启泰一套,剩下的四套全送到东宫去了。


    才把这事处理了,崔映月回来了,递了一个折子过来,“皇上叫转过来的。”


    林雨桐拿着一瞧,然后缓缓放下,这是御史台的折子,一个叫张百儒的御史写的,名不见经传,但是参政院没处理,给送上来了,还直接给送给了四爷。


    没别的,此人在折子上说,太子年纪不小了,该大婚了。


    大婚之后,太子就不是孩子了,太子就得有完整的一套班子参与政事了。


    林雨桐叹气,看吧!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人用不一样的方式出头。这个替太子说话的张百儒就是一个。她是真不记得此人有过什么建议意见,或是弹劾过什么人或是把折子送上来过。若是没有这些,就证明此人之前上的折子没有多大的价值!而今,因为说了太子的事,下面不敢处理,四爷和自己不就知道御史台还有这么一个人嘛!


    启明大婚这个事,不是不行!现在选妃,而后准备各种婚礼流程,大婚的时候怎么也得十七八岁吧。这个年纪就是成婚生孩子,也问题不大。但是呢,才打完仗,之前不是谋划着打仗,就是在打仗,谁有工夫选妃不选妃。


    况且,这个儿媳妇在哪呢?找合适的特别难的。


    再者说了,便是不大婚,想叫启明参与政事也不是不行。可叫他们这么一操作,怎么说呢?回回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就想上手掐死他。


    林雨桐就说,“调此人的档案来。”


    哪路来的神仙,这种人还是得踢开。


    可档案一调来,林雨桐翻看了好几遍,就不由的皱眉:此人娶的继室夫人叫林雨荟,出身靖海侯府。


    靖海侯家当年改回林姓之后,子弟的名字都改了。同辈男子随了林瑜林瑞他们,以斜玉为边,同辈女子从她和二娘的名字,二娘的闺名为雨杉。所以,靖海侯家的嫡女中,有一个叫林雨楠的,庶女中,有一个叫林雨莲的……这家出嫁的姑娘很多,庶女尤其多,其他的都记不住。


    什么时候有个叫林雨荟的了?


    林雨桐叫人请了林瑞进宫,他距离宫里近,请了他来就问,“大哥,靖海侯府可有一个庶女叫林雨荟的?”


    林瑞愣了愣,“你叫我想想,你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


    林雨桐又看了一眼资料就道,“这个林雨荟年纪不小了,今年三十有三……”档案是今年更新过的,笔墨相对较新,前年春天档案上的妻子还是原配刘氏,可见刘氏就是近两年才没的,也就是说,“这个林雨荟可能是寡妇再嫁!”


    这么一说,林瑞就想起来了,“那边府里的三姑奶奶,原先是嫁到一商户人家,后来男人死了,她一直在江南守寡。我记得你嫂子说,每年都有江南送来的节礼,怕是这家了。”这么一说,林瑞就先皱眉,“靖海侯府又怎么了?这几年宫里一冷待,我瞧着也还算本分。这是怎么了?又闹起来了?”


    是此人自作主张还是靖海侯府参与了,这还不好说。她苦笑了两声,叫人拾掇了早预备好的衣服,“就不叫人再跑了,大哥给带回去吧,都是给长辈的。”


    行吧!


    林雨桐叫仇六经去查,查查这靖海侯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要不然就叫启明亲自给罢辍下去算了。


    这一查,没查出什么来。


    靖海侯一家没发现大的问题,就是在府里养个戏班子,女眷出门的时候都少了,自家人自娱自乐。


    林雨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这所谓的戏班子,不过是‘妾’的一个好听的说法。草台的班子你还不叫人唱戏了?有人乐意找富贵人家攀附,两厢情愿,你怎么着呀?这些行为,最多算是私德有亏,行为不检点,那你说有别的毛病吗?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别扭。


    林雨桐点了点这个张百儒,“再查此人,排查他的所有关系网。”


    把四爷都整的莫名其妙的,“你觉得他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其实,他那样的大臣不是个例!只不过是他先出头了而已。看着吧,紧跟着这样的折子会更多。”


    林雨桐摆手,“你叫我查吧,查完了真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咱俩想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感觉不对,肯定是哪里别扭了,我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哦!那你查吧。你在某方面,嗅觉是很灵敏。


    查来查去,还是看不出毛病。


    仇六经就道:“娘娘,您到底是觉得此人怎么了?”


    此人的轨迹找不出跟靖海侯府有交叉的地方,也没有跟这个寡妇林雨荟有交叉的地方,怎么就突然娶了这么一位呢?要说不是特意的,鬼都不信。


    找林雨荟这样的,为什么的?单独为了攀附吗?可谁不知道宫里不待见靖海侯府?他这个攀附不仅没有实际的用处,还可能叫宫里把他当做是跟靖海侯府是一体的。这是要冒风险的!


    这要是个蠢人就罢了!突然在太子的事上说话,确实像个蠢人。


    但就怕不是蠢人,而是有人故意的将他往靖海侯府身上绑!那么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呢?想不明白,怎么想怎么别扭。


    所以,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非要叫我说此人怎么着了,“你就当我是想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蠢货就完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盯着查来的东西细看,然后在社会关系这一页停了下来,“张百儒的哥哥张名儒,是泰平二年的进士?”


    是!


    “他是长洲人?”


    是!


    林雨桐看仇六经,“陈仁锡也是长洲人,恰好也是泰平二年的进士。”而且,年纪上来说只差两岁,所以,他们是同窗的可能性很大。


    而陈仁锡早早的叛了大明,投了大清。


    林雨桐就说,“同乡同窗同榜进士同朝为官,这样的缘分可不多见!况且,这个张名儒连着数年的考评,都是丙等,被问责六次,却无一次嘉奖升迁!”


    是说此人对朝廷怕是心存不满。


    林雨桐点头,就是这么一会子,“你先沿着这条线再往深的挖!看看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猫腻。”


    明白了,娘娘怀疑有人暗中投敌,借机在朝中掀起风浪。真要是被娘娘猜中了,那张百儒娶靖海侯府的守寡姑奶奶,只怕就是为了制造出,连皇后的娘家都背叛新明的假象吧?


    若真是如此,怕就不是个案。要牵扯必会牵扯出一串来!


    明着叛了的,可恨。可暗地里叛了的,比明着叛还要可恨。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仇六经利索的去办事去了,脚步匆匆。显然,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他被激怒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四爷:“这一手玩的,你觉得像谁?”


    什么叫像谁?你是说陈仁锡是奉了皇太极的令?那这能像谁?!


    桐桐就道:“你就没觉得……像老八。”


    四爷:“……”老八要是知道你这么‘夸’他,他会很高兴的。


    我说的是真的!林雨桐就道,“陈仁锡一直默默无闻,刘舟发来的消息说,陈仁锡一直在多尔衮府里做幕僚。多尔衮的态度变了,不再倚重汉人。那么,陈仁锡也未必受重视,尤其是他的‘女儿’被阿巴亥等人‘赶’出府,算是被多尔衮休弃了之后,按道理说,他会更不受重视。那依他的性格,他又怎么会留在多尔衮身边。再加上之后没多久,他的‘女儿’又给皇太极收纳进后宫了,那他留在多尔衮身边就更不合理了!


    这件事我知道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哪怕再是没有那种伦常的严苛要求,但是这个过程没有一丝波折,这岂不奇怪?被休了,而后直接被选进宫,一入宫还就成了贵人?这得多少个巧合才能办成的事,可周玉凤办成了。是美貌的原因?可别扯了!所以,这事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可因着陈仁锡和周氏消停的很,很少有他们的消息传来,他们的生活这么些年几乎也没怎么变,事一多,我也就忘了。


    可如今这事一出,又牵扯出可疑的人跟他有瓜葛,我就觉得,我大概齐有点明白了。如果陈仁锡是被皇太极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用,那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就都合理了。我猜测,陈仁锡负责对新明的情报事务,还肩负着策反一些人,指挥这些人行事的任务。而他和周玉凤,在大清内部,在多尔衮和皇太极之间,闹不好属于‘双而间谍’。”


    四爷明白了桐桐的意思:“你是说,多尔衮觉得周玉凤身在皇太极的后宫是为了帮助他的,所以,他放手的特别利索。”


    至少,阿巴亥会这么安排的。


    四爷点头,有这个可能,“于是,周玉凤顺势脱身,奔高枝了!而陈仁锡暗地里投靠了皇太极,肩负了更重要的使命。他在多尔衮身边,多尔衮不信任他,也无法信任他,他成了皇太极放在多尔衮身边的明棋子,他也正可借此不奔着权利中心却不会觉得奇怪,其目的就是叫人都忽略他。”


    难道不是?


    不中,但也距离真相不远了。


    周玉凤住的是偏院,正殿里住着海兰珠。这会子在屋里关紧了门窗,都能听见八阿哥的哭声。这个孩子跟个夜哭郎似得,怎么也哄不好。


    她的手里拿着针线,是给八阿哥坐的虎头帽。她之所以从多尔衮府里出来,真就是阿巴亥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留在皇太极的身边,一点一点的在饮食里对皇太极动手。


    因为自己懂一些岐黄之术。


    自己是这么离开的,包括进宫,也是阿巴亥的旧人帮忙才进去的。但是进宫之后,她找了皇后,就把阿巴亥的算计都说了。她这才留在了宫里,成了贵人。


    皇太极知道阿巴亥想算计他,但是他不动声色,她知道,皇太极还在用多尔衮和多铎,那个时候四大贝勒共同执政,皇太极离不得这两人的。


    为了不叫多尔衮和多铎心里起猜疑,皇后会定期给自己一些消息,叫自己给阿巴亥送去,这就是自己在宫里的定位。出头吗?她想皇太极需要自己出头的时候,一定会宠自己的!


    大明强盛会叫汉女出头,而这个汉女是不是自己,那就得看皇太极什么时候想压下多尔衮了。


    自从两大贝勒死了,她就知道,皇太极该压着多尔衮了。


    如今,大明赢了,多尔衮战败了,她知道,她距离出头不远了。


    夜深来,御书房灯火通明。


    皇太极坐在上首,说此次战败的后续处理:“……十四弟,朕也难呀!有些事,直到如今,朕才敢言语。”说着,就说起了后宫的陈氏,“他原是你的侍妾,后来进了宫……可此女进宫便找了你皇嫂,言称是大额娘叫她谋害朕……”


    在坐的面色都变了,多尔衮更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多铎起身道:“皇上要治罪便治罪,何以编造出这样的罪名来诬我额娘。我额娘癔症了……”


    皇太极抬手朝下压了压,“十五弟呀,若是没有证据,朕能说吗?敢说吗?这样的事,不是一个女人说一句,朕就要去怀疑的!朕当然得慎之又慎。当时就想把陈氏绞死算了……可她万一说的是真的,朕贸然绞死了她,这若是被大额娘知道了,她肯定就会知道事情露馅了。谋害君王的罪名,足以叫大额娘乱了阵脚。若是一着急,告知了你们,你们害怕被牵连,真要动手怎么办呢?”


    多尔衮噗通一下跪下了,“奴才万死!”


    皇太极没叫起,只叹气道,“朕当时真就是那么想的。朕想着你们要是真反了,那大清国就完了,四分五裂呀!所以,朕说不能急,不就是个女人,放到后宫瞧瞧再说。结果,皇后叫陈氏放一些消息给大额娘,大额娘也接了,并且着人给陈氏送信,指令她必须如何如何。人证物证都有,十四弟和十五弟若是不信,随后可去验证,看看朕是不是瞎说的。”


    多铎一下子就跪下了,这事他真不知道。


    可如今没人相信他们不知道。


    就听皇太极又说,“朕当时怒极了,也伤心极了,恨不能叫你们进宫来问问你们,朕这些年,到底是哪里亏待了你们!”


    奴才等万死!


    皇太极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可朕随后又想,你们是朕的手足呀,朕不能因为有癔症的大额娘办下的糊涂事,就迁怒你们。所以,这些年,这些话压在朕的肚子里,不曾言语过分毫呀!朕依旧对你们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你们也确实是没有叫朕失望!”


    奴才等惭愧!


    皇太极起身,一手扶一个,将人扶起来,“今儿,咱们兄弟把话说透!不管你们持哪种态度,都是为了大清国好的!所以,朕又惭愧,心说跟自家的兄弟,怎么就不能坦诚相见呢?朕知道,多铎私下不止一次的说过,说朕一当上皇帝,就抢了兄弟的女人云云!十四弟啊,朕听了这话心里是何等滋味呢?如今把话说开了,陈氏你随时能带回去!”


    多尔衮忙道:“奴才不敢!皇上这么坦诚,奴才也说句实心话,额娘一说跟陈氏的种种不和,奴才就放手,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奴才后来才知道,这陈氏并非陈仁锡的亲生女儿,她原本姓周,在大明就很有些名气,都说此女有贵人之相。可大明选妃,却并未选中她。后来阴差阳错的来了咱们大清,可自她入府,跟额娘屡屡犯冲,奴才就知道,一般的凡人可压不住此女,这才果断的叫她离府了。这些年她在后宫,却不见生出事端来,可见,什么人就该呆在什么地方。多铎向来是口无遮拦,皇上宽恕他吧。”


    皇太极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若真生气,又哪里会叫他领着镶白旗?咱们兄弟们说的都是亲近话,把误会解开了,就都好了!”


    反正就是你们兄弟欠我皇太极的,但我皇太极太对得起你们了,一点不欠你们的。


    费扬果心说,这把早前的恩恩怨怨的掰扯清楚了,你额娘还有谋逆之罪在身上挂着呢。所以,处理你们的时候,你们心里得有数。是你们老实认罚呢,还是叫我翻你额娘的老账呢?


    果然,就听皇太极道:“……从最近新明的动向来看,当时他们的炮弹消耗应该是极大的,至少七成的炮弹消耗掉了……”


    这就意味着,多尔衮判断失误。


    随后就见皇太极拿出一张拼凑出来的信,“这是新民的太子写给你的信……被人捡去黏贴好,又呈上来了。”


    并没有说是费扬果呈送上去的。


    这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最后怎么处置呢?皇太极就道,“从正白旗分十五个牛录,再从镶白旗分十五个牛录,分别交给褚英长孙杜尔祜和阿济格长子和度……”


    这两人不是还在新明吗?


    “朕已经叫人送了国书,接这两人回来。”


    不少人隐晦的看费扬果,不管是杜尔祜还是和度,都有在新明学习的背景,这两人跟费扬果都有交情。


    虽说和度是阿济格的长子,阿济格是多尔衮和多铎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但是,这兄弟们是不合的。尤其是跟多铎,简直都快成仇了。


    可你偏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是你亲侄儿。


    晚上一散,多铎就跟着多尔衮回府,先是跟额娘狠狠的吵了一架,被阿巴亥赶出来之后,又找多尔衮,“皇太极就是想用费扬果压咱们一头。”


    知道还说?这次本就是咱们主张战的,输了不是大事,朝廷也向来不会无故惩罚战败的战将,如果没有处置不得当,输了就输了。要命的是那封信,信上建议自己该请旨的,之后自己没请旨,结果败了,这责任自己只能承担。再加上信上的内容没有如实禀报皇太极,这些都是能摆在台面上处罚的。


    皇太极是想用咱们,也想压着咱们,但无缘无故,想压着也不成呀!可这不是有机会了吗?


    多铎气道:“说到底,还是那个叫朱启明的小崽子,阴毒的很!”说完了这个,他就又说,“看来庄妃也不过如此!”


    多尔衮摆手,“幸而庄妃为纽带,愿意拉拢咱们,要不然,就不是打压,而是彻底的要了咱们的命。知足吧!跟庄妃那边,别断了联系,尊重些,亲近些,没坏处。”


    “可谁知道她是生男生女?”多铎嘀咕了一句。


    “无所谓,科尔沁女人的肚子里出来了一个阿哥,这就足够了!庄妃会知道怎么做是有利的。你听我的,就这么办吧!”


    哥俩在家里闭门思过,等着和度和杜尔祜回来交接那十五个牛录。可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的人来报:陈仁锡失踪了。


    失踪了?


    多尔衮莫名其妙,“怎么失踪了?什么时候发现失踪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了,等有事找他去的时候,就是发现家里没人了!天冷成这样,那屋里门窗大开,炭火早熄灭了,至于什么时候消失的,完全不知道。


    查!各个城门的人,各个来往的人员里查。


    结果查来查去,连皇太极都惊动了,也没查到。


    这怎么可能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便是被人寻仇杀了,给扔到野外喂狼了,可也能从踪迹上判断出来才对!


    可如今不管怎么查,都没一点这样的线索。


    多尔衮心里便有数了,这陈仁锡背后搞的一些东西,只怕是瞒着自己的。


    所以,陈仁锡的主子是谁呢?不用问都知道,那就是皇太极。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皇太极呀皇太极,我玩不过你,可你也玩不过人家!这么悄无声息的给你闹了一出失踪案,哼!就问你怕不怕!你就不怕新明派人来,冲着你?是!叫你失踪有些难,可给你喂点毒这不难吧。


    事实上,皇太极也猜到了,陈仁锡一定是叫新明那边给摸到根底了。他叫了鳌拜,“把宫内仔细的查一遍……”


    是!


    这件事就导致了,皇太极重新重用庄妃,宫里得有个精明的人看着才行。


    于是,怀着身孕的庄妃,被安排去协理皇后处理宫务。


    皇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自来与庄妃关系亲近,因此,干脆放权,宫务交给庄妃打理。


    庄妃首先要确保皇后和海兰珠的宫里是干净的,结果海兰珠的宫里有囊囊贵妃的人,海兰珠直接把人给调开了。海兰珠害怕了,皇上在前面不回后头来,贵妃给她身边放人,这是不安好心,可布木布泰把人调离,就是安着什么好心吗?


    她前所未有的紧张,一是担心皇后抱了她的孩子去养,二又担心这送质子会拿自己的八阿哥送去。


    而这种时候,周玉凤出现在了海兰珠身边,“娘娘,您别怕!您这么抱着,八阿哥不舒服。”


    孩子只是胀气了,她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一会子噗噗噗的放了几个屁屁,就舒服了,不哭不闹,安稳的睡着了。


    海兰珠松了一口气,布木布泰没调走这个人,想来她是无害的!再者,一直住在偏院这么些年,从不争宠,也从不挑事,是个很老实的人。


    她问说,“是八阿哥吵你了吗?”


    不是!是失踪的义父叫自己觉得害怕!在宫里自己需要一个能庇护自己的人。皇后知道自己的根底,不会信自己的。庄妃太精明了,跟大明的那位皇后似得,看着叫人害怕。囊囊贵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有这个海兰珠,她是真的很简单很单纯很娇弱的一个女人。


    这会子她笑了笑,“没有!我是听着八阿哥哭的可怜……妾会些医术,识药草,也懂些医理……所以早想过来,又怕冒失!每次都是听到太医来了,妾才睡的着。这次哭的久了,又听不到太医来,这才冒昧了。幸而八阿哥只是胀气了,没大碍……”


    海兰珠看着总算是睡安稳的孩子,低声给周玉凤道,“……这屋里,能信的人不多了!谁知道他们都听是的!你以后来正殿服侍吧,你帮我带着八阿哥,我安心。”


    周玉凤点头,“好啊!妾巴不得呢。”她叫海兰珠只管去安睡,“我白天睡了半天,夜里走了困,我不错眼的盯着咱们八阿哥。”


    挨着八阿哥,周围都是海兰珠的人,她心里才踏实了。她害怕今日失踪的是义父,明儿莫名其妙死了的,会是自己。


    大明那位皇后,是真的会杀人的。


    陈仁锡醒过来,然后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这里是哪里?


    火把燃烧着,照的这里特别明亮。


    “醒了?”


    外面传来一声女声,他抬眼看过去,坐在栅栏外看书的人为何这么眼熟?他起身上前,看了那女人好几眼,再打量周围这环境像是牢狱,就有几分明白了,“皇后……娘娘?”


    林雨桐抬起头来,看向陈仁锡,“去了异国他乡数年,陈大人见老了。”


    陈仁锡看着牢房,“这是……哪里?”


    “诏狱!”林雨桐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也朝四下里看了看,“这里的地下牢房,修的特别坚固,从来都是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早几年,这里被当做仓库,如今呢?我叫人把东西都挪了,这地方还是得用!”


    重启诏狱?


    “嗯!”林雨桐点头,“你是重启后的第一个犯人,可以说,此地因你而重启!从今往后,这里只关三种人,其一,叛徒;其二,间谍、奸细;其三,造反中冥顽不灵者。”


    级别不够,犯的事不大,还没资格来这里呢。


    林雨桐叹气,“你在大明的时候,咱俩不熟,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你。不过,你还是成功了!努力了数年,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且被我请了过来。恭喜你啊,陈大人!”


    那这次可真是喜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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