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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1章 盛唐风华(13)


    四爷也瞧着桐桐笑,一看这一身就不是她能选出来的。因着头发短,愣是用细纱和宝石做了花冠在头上箍着,今儿这一场亮相不仅是好看,而是惊艳。


    心里老美了吧!


    没顾上美呢,武后是违背了李治的意思来的,李治会怎么做呢?李治先是而无表情,可在武后一步一步带笑走来的时候,他还是笑了。不仅笑了,还起身了,朝下走了几步,一手拉了武后,一手拉了桐桐,转过身来,面对朝臣和各家的子弟。


    大家自然要起来见礼的,礼毕,李治才道:“李太史曾断言,朕的安定公主福德深厚,这未尝不是我大唐李氏列祖列宗保佑之故……列祖列宗能保佑我皇族子弟遇难成祥化险为夷,必能保佑我大唐,保佑我大唐万千子民——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大殿里的呐喊声和回应重叠在一起,使得声响更加的洪亮。


    武后朝边上一招手,高延福拿上端了托盘来,托盘里放着琉璃杯,琉璃杯里是葡萄酒,武后取了一杯,递给李治。李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林雨桐又取了一杯,递给武后,之后才取最后一杯。


    武后举起酒杯,“唯愿吾皇万岁,唯愿大唐万代!”


    吾皇万岁!大唐万代!


    吾皇万岁!大唐万代!


    吾皇万万岁!大唐万万代!


    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人间圣主一杯!


    武后放下酒杯,优雅告退!林雨桐跟在身后,看着她姿态坦然的面对大殿里各式各样的表情,而后迈出了大殿的门。


    走到人前,她做到了。


    在大殿上当着外臣的而,说话了,这一点她也做到了。


    她更知道李治的态度了,李治在这事上,妥协了。林雨桐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亢奋!


    于是,再在女眷中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坐在上面,漫不经心的看着歌舞。这边还没叫人带着林雨桐去认识女眷了,就上来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先朝武后见礼,而后才道:“果然是您的亲生女儿,这到底就不一样。金贵自持,最是贵重不过。臣妾跟您讨个差事,带着公主去见见人去……”


    武后漫不经心的一笑,“那就劳烦你了。”


    香菊才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公主,这是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李渊的十八女,李治的姑姑。


    林雨桐起身见礼,对方一脸笑模样,那一双眼睛却上下的打量,“果然是好气度,好模样!走走走,我带你去认认人去。”


    真就拉着就走,先去了一个衣着素朴的妇人面前,“小妹,瞧瞧,嫡公主是不是气度不一般。”


    这妇人这才抬起头来,冷淡的点点头,随手从腕子上取了个镯子,给林雨桐带在手腕上就完事了,“十八姐带着公主去别处认人吧!我的辈分不算大,年纪在同辈中也最小……知道的说你不知道轻重,不知道的还道是公主不知长幼尊卑。”


    千金公主白眼一翻,对着林雨桐又笑道,“那是你十九姑奶奶,先帝封为常乐公主。”


    把宗室里有名有姓的都见了一遍,武后就说,“怪闷的!各家都带了小娘子来,你带着她们去玩吧!不管是赛马还是斗鸡,怎么玩都行。”


    林雨桐就道,“那得借瑞祥一用,有些小娘子我怕认不准。”


    是说叫去观察裴居道家的姑娘吧?


    武后就看瑞祥,“你陪着公主去,看着些。她才学会骑马,今儿不许她胡闹!做个裁判尽够了。”


    说着,就扬声道:“想骑马的去骑马,想斗鸡的去斗鸡,赢了的,本宫有赏。”


    那么些小姑娘,一时间全起来了,花枝招展的。


    贺兰美之先却出来站在大殿中央:“姨母,您可还没说,要是赢了,赏什么呢?”


    武后满脸的宠溺,“那得看你们这些小娘子们想要什么了?”说着,就招手叫小丫头们,“都说说,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十岁上下,特别伶俐的小丫头,马上喊道:“娘娘,您头上的簪子好看,我想要您头上的簪子。”


    那是凤簪!


    武后哈哈大笑,那家的夫人已经变了脸色,跪下就请罪。


    “这是做什么?童言无忌,很不必如此。”说着就问,“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叫什么?”


    “京兆韦家驸马房,韦莲儿。”


    好个凌厉的口齿,好个美人坯子的长相!武后就说,“京兆韦杜,去天五尺。我是知道的!莲儿?”莲不是俗物,这个名字不合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大大的俗人,“本宫瞧着,竟是叫香儿更合适。”


    “韦香儿谢娘娘赐名。”


    林雨桐看着笑着一脸无邪的韦香儿,谁又能想到,她会是以后大名鼎鼎的韦后呢?


    她的母亲在后面拉她,这姑娘却自是不顾,很欣喜于贵人的看中吧。


    武后就又笑道,“这簪子一般人戴不了,它太重了,压不住会丧命的。”说着就看贺兰美之,“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吗?”


    “别人不行,你却是行的!你只管说,你想要什么?”


    “姨母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那等我赢了,我再来找姨母兑现。”


    好!我等着。


    贺兰美之一笑,看林雨桐,“表妹可敢跟我比?”


    武后直接拦了,“不许闹你表妹,她身子弱,才回来几日?学了几日马?要跟她比,这便是胜之不武。我看呀,你要的承诺也兑现不了了。”


    “别啊……不叫她骑马便是了。”说着就又看林雨桐,“请你做个裁判,如何?”


    好啊!


    林雨桐过去跟武后告退,武后拉着她,“别管碰上什么事,别怕,别慌!”


    这话叫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她点头从里面退出去,心里知道,贺兰美之——完了!


    都容忍到现在了,继续容忍下去真就很简单!武后赖的跟这姑娘计较!可如今突然要动,必是贺兰美之又做了什么,彻底激怒武后了。


    赛马场上,想赛马的都跑去了。林雨桐却叫人请了裴居道家的姑娘过来说话。


    裴十娘是个端庄温和的姑娘,和林雨桐坐在楼上,低声的说话,“您要是出宫方便,不妨去灞桥看看,这个时节的灞桥柳,最是好!再过几天,该去曲江……那里的杏园是极好的。”


    正说着话呢,那个韦香儿就凑过来了,“殿下,您知道紫云楼吗?我还没去过呢?您要是去,可千万要记得给我下帖子,我想去瞧瞧……”


    曲江是公共园林,在长安城的东南角,这个地方林雨桐听裴夫人说过,说是一半是建在城里的,一半是建在城外的,有个湖泊,就是曲江了。围着曲江,建立了许多景观,又遍植花草树木。大部分地方,是不禁止大家游玩的。谁想去都行!但是紫云楼,这地方却是禁地,只皇室才有权利进出。可要是不得宠的皇室,这地方也一样进不去。


    韦香儿这个要求……林雨桐笑了笑,点头应承,“好啊!等身子好些了,能出去游玩了,一定记得请你。”


    谢殿下!韦香儿说着,就朝下面一指,“是太子殿下来了吗?”


    还真是!李弘带着李贤李显,后面乌泱泱的跟着一群人。李弘跟四爷正一边走一边说话。显然,自己对四爷的另眼相待李弘也知道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优待四爷,就是把四爷往人前推呢。


    林雨桐没动,边上的韦香儿却提着裙子蹬蹬蹬的跑了。


    他们应该不是往赛马场来的,这是往马球场去的吧!林雨桐没搭理,正要跟裴家的姑娘说话,就见试马的赛场上,一批浑身雪白的马,疯了一样窜了出去。


    那马上坐着的不是贺兰美之又是谁。


    原本打算赛马的姑娘扔下马跑到回廊里往近处的亭子里跑的有,骑着马往窄小的马厩里跑的也有,马匹再疯,不会朝这两个方向走。


    这至少不会伤及无辜!


    眼见不牵连无辜了,林雨桐就看呢,想看武后是真想杀人,还是安排了什么人在周围,只想给贺兰美之一个教训。


    可这一看可不了得了!哪个小娘子大胆的跑出去,没关赛马场的门。这疯马要是冲出去,外面就是太子带着许多的贵戚子弟,四爷也在外面。


    她蹭的站起身来,一边喊着关门,一边往楼下看。


    赛马场的人不知道外面有谁,这只有站在二楼才看得见内外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疯马直奔着门而去。贺兰美之拽着缰绳,就这么被拖拽着。不是她不想松手,而是最初怕掉下去,她把缰绳彻底的缠在手腕上了。这会子就这么被马拉扯着狂奔而去!


    来不及了!


    林雨桐摘了身上的披帛,顺手扯了裴娘子的披帛。这个长得在两米,接在一起,然后绑在二楼的石头围栏上,这长度肯定不到四米,但也三米多了。


    来不及多想,她顺着这个就下来了,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只剩下身后一片惊叫一声。


    李贤惊叫一声,指着墙上的林雨桐,这是有刺客吗?


    林雨桐一落地就摆手,“跑啊!”


    逆风!听不见!


    四爷面色一变,“公主说,快跑!”


    跑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一匹疯马后面拖着人,直直的朝人群冲去。


    本来一脸嘲讽的武敏之一瞧,那不是美之又是谁?!谁都能跑,只他不能。他奔着疯马而去,喊着,“撒手,把手抽出来……”


    闻讯赶来的侍卫往武敏之的手里递刀:“快!砍断!”


    武敏之拎着刀就扔,一把砍断了缰绳,可到妹妹的跟前一看,心都凉了!那疯马被侍卫拦截,又朝这边来了。他一手拔了刀,一手拽着缰绳就上马!妹妹血肉模糊了!活不成了!活不成!


    果然,就这么死在宫里了!


    跟娘一样,就这么死在宫里了!


    他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人群里的李弘李贤他们,死吧!都去陪葬吧!他勒紧了马头,就冲着那个方向,还怕冲不死几个,便一刀砍刀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以更快的速度朝人群中而去。


    跑不了的!武敏之就是冲着李弘去的!


    四爷看桐桐,桐桐手里拿着一杆长枪,眼看到跟前了,一杆长枪瞬间扔出,直奔马肚子。


    手上的力气不够,并没有把马怎么样?


    可这个机会难得!这足以叫马瞬间减速。


    四爷喊了一嗓子:“闭眼!”然后手里的东西利索的扔出去,那是一包桐桐给的防身用的药!


    药一扔出去,马儿打了一个响鼻之后,身子就打晃,侍卫已经围过来用绳子逃住马脖子了,林雨桐上去一把夺了武敏之手里的刀,贴着他的大腿一刀捅进了马肚子,而后连续的捅进去,再将刀往出一抽,血哗的一下喷出来,满身满脸都是!


    随着这血的喷出,马儿轰然倒下。带着的武敏之从马上重重的摔下来,抬头就能看见这位安定公主冷酷的眼。她浑身的血,手里拎着满是血的刀,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武敏之嘲讽的一笑,就摊开睡在地上,然后闭上眼睛,可眼角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父亲早没了,母亲死在这宫里了,妹妹也死在这宫里了!孤儿寡母,自己是唯一的男丁,可结果呢?一家子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不该恨吗?不该杀吗?


    该恨!该杀啊!


    李治和武后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个样子!


    英国公家的曾孙站在安定的面前,用衣袖给擦脸。那擦的,血一道子一道子的,比不擦还狰狞。


    宏儿喊着,“太医呢!太医呢!太医呢!先看看公主——快!”


    贤儿蹲在贺兰美之的边上,瘫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


    显儿围着安定不住的问,“皇姐,你哪疼呀?”


    不疼!没事。


    侍卫统领请罪,“是臣等的失职,这匹马是御马!”


    御马不是谁都能碰的,没有圣旨也无人敢杀!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懂,最后还是公主挥刀将马给杀了。


    李治摆手,“起来!起来!意外!谁都不想的意外!”说完就喊人:“来人,先送公主回寝宫。”


    桐桐捏了捏四爷的手,直接告退了。


    凤翔宫里,刘神威在外面亲自熬药,虽然知道师妹没受惊吓,但安神汤还是要用的。伤嘛,也没什么。真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他的小药童回来就低声说,“贺兰家的小娘子……伤的血肉模糊,没了气息了!那位老夫人伤心的厉害,晕厥过去了,好容易醒来,就说要找凶手,问马怎么好好的就疯了?药从哪来的?”


    这是要查太医院呀!


    刘神威心有戚戚,幸好自己被调来只负责师妹了,要不然,且不好逃脱。


    好好的一场宴会,开始的夺目,结束的也刺激。


    李治不住的揉着额头,武后在边上坐着,看着醒来就哭闹不休的母亲,“叫人送您回去吧……”


    杨夫人抽抽噎噎的也不动地方。武敏之就在边上哭道:“明明之前见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什么不舒坦,不骑马!这怎么好好的就去骑马,偏还是疯马?”


    杨夫人马上道:“是啊!没这样的道理。”


    武敏之又道:“她自小在宫里,什么马能骑,什么马不能骑,她不知道吗?怎生就骑了御马?还偏生给骑出去了?谁给她马骑的!”


    杨老夫人马上道:“是啊!这明显就是有人要害她。”


    武后一句都懒的说了,看了祥瑞一眼,祥瑞一招手,便有好几个人上前,搀扶着杨老夫人出去了。


    武敏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了,武后又道:“敏之呀,贺兰家就剩你了!武就不要姓了,回贺兰家吧!”


    这是得从武家赶出去,丢失爵位,丢失现有的一切!


    他没应承,只是道:“武家的事,是姨母说了算,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杨老夫人立马站住脚,“自然是我说了算!你就是武家的嗣孙,便是国法也管不到百姓家承嗣的事!我把话放在这儿,谁要是敢撵你走,我就吊死在宫门口。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武家唯一的嗣孙!我看谁敢拿你怎么着?”


    武后嘲讽的笑了一下,“祥瑞,收了老夫人的腰牌,有生之年,不许老夫人无诏进宫。”


    杨老夫人回头看她,“你是我女儿,天下的悠悠众口骂你的还少吗?对我不好?那你就添了最大的一宗罪——不孝!不孝不慈,何以母仪天下?!”


    武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手指着母亲,浑身都开始抖了!好半晌她才背过身再不看,只说了一句:“出去!”说完抬手拂下棋盘,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吼了一声:“出去!”


    然后真就撵出去了,宫里安静极了。


    武后不提贺兰美之的事,只跟李治说,“回头该找英国公谈谈孩子们的婚事了。”


    婚事?李绩一路上都不言语,也在想这个婚事。一回去之后叫了孙子和曾孙到书房。这才重新打量这个曾孙!今儿,这小子借太子的手给公主送了礼,可这礼到了太子手里,太子却反手给了圣人。


    圣人专门叫了这小子过去说话,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但是那会子,瞧着曾孙在圣人面前,那仪态,那气度,还有圣人越谈越高兴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是入了圣人的眼了。


    其实,自己对后人的要求只一个,就就是——好好活着!


    能健康的活着给自己养老送终,自己就算是走的安心了,别的不敢奢求。可如今瞧着,好似后代也不止是孙子这个德行的,曾孙还能期待!那这个事就得好好的谈谈了。回来他就得正式提这个事了,“想娶这位公主?”


    四爷就看他:“当初圣人废了王皇后要立武后,曾祖父您是怎么说的?”


    李绩摸摸鼻子,当时自己说:那是圣人的家事,不用问谁的意见。


    于是,圣人拿这个做借口,力排众议,册立了武后!


    不过,你小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这战功是实打实的,不是钻营来的!说的就跟我是武后的党羽一样!


    不是!老子再重申一遍——不是!


    第762章 盛唐风华(14)


    不管你是不是吧?总之,是你的话给李治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四爷就道,“自西汉以来,别管是中原之地的朝代更迭,还是各地的小国藩国的建立,哪一个不是皇权与豪强的结合?自来,这皇后废立都是国事,便是圣人也一直拿这当国事跟丞相商议!结果曾祖父一句话,这事便转了方向。您战功赫赫,军权在握。您倒是简单的把话说出口了,可结果呢?”


    结果是出来一女帝!当然了,你现在不知道。等你闭眼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你在这个女帝的生命历程里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


    李绩老了,这会子靠在卧具上,才说了一句,“老夫作为臣子,只是不叫君主为难而已。圣人所想,便是臣子所急!圣人想动世家,身为老臣,老夫焉能不支持?长孙那老匹夫,走的是回头路。世家就那么好?呵!”


    听懂了!圣人要收拾世家,他李绩又不是世家出身,他凭什么为了世家跟圣人对着干?没这道理呀!所以,再选择一次,他也没错!还得那么选。


    四爷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曾祖父,迄今您都没从位置上退下来。为朝廷征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这老爷子没两年活头了,七十多了,按照历史的进程,他今年秋,怕是还得出征高句丽。临死前两月才班师回朝,回来就病了,病了就没能起来。当然了,虽然这人一辈子少有败绩,临死前打的都是胜仗,可是,这么大年岁了,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了。他不想歇着吗?可是他歇不了呀!皇家给的恩重,又是赐姓氏,又是提拔重用的,这个时候你能说你干不了了?不能呀!李绩久久没言语,“圣人早几年就说,今年要泰山封禅。本来该去年入秋就走的,结果连着几天的雨没能走成。后来圣人的身体突然就严重了些,事情就拖延了下来。按照计划,该是正月初一在泰山封禅的!而今,错过了这个时间了……但只要是吉日也没有影响。估计,朝廷接下来就该安排封禅的事了。那就抓紧……把事定下来。后天吧,今儿这事圣人得缓缓……后天我进宫,跟圣人提亲。”


    说了这么半晌了,李敬业才插上话,“那这公主得住进府里?”


    当然!公主是有公主府,不过不在长安。事实上,长安也没那么多钱来不停的盖公主府。从李渊的女儿到李世民的女儿,算一算这得多少府邸。公主的府邸与亲王郡王的规格几乎一样,这规模得多大?所以,公主确实是有公主府,但是都在各地的封地。由当地官府和公主的食邑修建。有些公主在京城不受待见,或者是不愿意掺和到是是非非当中去,就带着驸马和孩子走了。穷乡僻壤了一点,但是关起府门,富贵安生的日子是能过的。


    若是得宠的公主,或是公主不愿意离开京城,那就随夫家住。


    其实大唐两家结亲的话,女方家更有钱有势的话,一般情况下,这男方就住女方家了。这种的不被嘲笑,人家还都挺羡慕。有些是住个一年半载,有些一住就是十几年二十年,直到女方的父母过世为止。当然了,孩子大了给孩子成亲,孩子就不在舅舅家住了,但这两口子还是可以继续蹭老丈人家的。


    当然了,皇家不在此列。后宫不许外男进嘛!


    说到这个了,四爷正好申请一笔钱,“要改建院子。”


    李绩直接给了腰牌,府里的资源随你调拨吧!


    李敬业看那腰牌眼馋,但到底不敢要,只问祖父:“您老人家要是退了,军中谁去?孙儿去吧!”


    你那一张破嘴,一旦惹祸就是大祸!在军中更是祸中祸。但这孙子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老这么说他也不行!李绩就说:“…………漓儿要大婚了,这些事谁操持?”


    李敬业的嘴动了好几下,“还真是……那孙儿这是给捆家里了?哪里也去不成了?”


    对呀!你还想去哪呀!


    李敬业起身就走,有点闹情绪的意思。


    是的!大唐婚礼真要忙起来,能准备两三年都准备不好。当然了,也不是非亲生父亲在,但男性长辈一定得有人随时支应。李家这一代里,就他好似闲着呢。


    李绩说去说,真就去说了。


    李治很高兴,跟李绩夸四爷:“内秀、沉稳、机变……有这样的后辈,爱卿之幸啊!”


    李绩忙自谦,“那是您厚爱!臣侍奉三代君王,累受皇恩!而今又厚颜求娶您的掌珠,臣惭愧的很。”


    李治哈哈大笑,“不是朕自夸,安定是自平阳长公主之后,最出色的一个皇家公主了。这事朕应了,择日赐婚。”


    李绩谢恩,感动的无以复加的样子,可回去的路上却在想:最出色的皇家公主?皇家公主那个脾性呀,难说!平阳公主那是一刀一枪,上的战场,打过天下,驻守过关隘,那娘子关不就是因着平阳公主而得名的吗?


    圣人是真会吹!敢跟平阳公主比?不比,只要活着,能一直好好活着,如果老天垂怜,生个一男半女的,咱就感激涕零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这辈子活的真没劲!打打杀杀一辈子,得着什么了?到了第四代,看不见第五代,情何以堪。


    回头又看见自家那曾孙在演武场上走啊走啊,骑在马上溜达啊溜达,拿着只有弓没有箭的破弓在那比划了再比划,等近前来一瞧那弓,八岁的孩子启蒙用的弓也就这样了。


    想我李绩,征战五十余年,驰骋南北,纵横东西,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混账行子!二房那个曾孙怕是还不如这个!这个还肯比划,那个干脆连比划都不比划!


    四爷比划完了,就拿府里的图纸,这得改造了!反正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还不能破坏现在这基本的大构造。


    李绩又看见自家这曾孙满府里溜达,一会子叮嘱一声,“这里记上,得把这里空出方圆三尺的空档,要栽种柿子树。公主喜欢种柿子树!”


    是!


    “这里得留出种葡萄的!”


    秋实就道,“如今并州的葡桃最多,葡桃酒以并州酿造的最好。”


    四爷摇头,“不要那种葡桃,回头去找胡商!就要他们当地的能吃果子的葡萄,只要把苗木送到,其他的都好说。另外,有什么种子尽管搜集,公主喜欢。”


    好的!记下了了。


    李绩扭身就走,不想看了。


    隔了三天,赐婚的旨意下来了。


    在宫里匆匆的见了一面,问四爷忙什么呢?四爷说改住处呢。


    桐桐就提要求,“柿子一定得种,现在吃的醋没自家做的柿子醋好吃……”


    知道!还要你叮嘱吗?


    四爷也不的放心她,叮嘱说,“你向来胆大,能叫你惧怕的事不多!别的不想,就想想爷面对皇阿玛的时候……人得有五分亲近,但也得有五分敬畏!是父母没错,可手里握着权柄的父母,不一样。”


    记住了!她有觉得怅然,“……贺兰美之的婢女碧草,李弘拷问过了,是贺兰美之想要害我,武后才……她总是护了我的。”


    四爷沉默了一下,没再说其他了,“……随心吧!保护自身最要紧。”


    嗯!林雨桐又说起了武后与杨氏的关系,“很奇怪!我觉得杨氏手里怕是有什么把柄?要不然,这态度也忒的大胆了!她赌的就是两点,其一,武后不敢弑母;第二,她要恼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四爷摇头,“不用在这个上面费心,该知道的迟早都能知道。”


    再想说话,香菊就不住的提醒了。林雨桐不放心,“每天叫人按照食谱做着吃!等天热了,别在家里住了,长安太热了,你还是住山上去。”


    知道了!这个操心劲的。


    又腻歪了说了好几句,四爷这才走了。


    因着想嫁谁就能嫁谁,说起来,这算的上是宠溺了。林雨桐亲自下厨,给做饭去了。都说唐朝没有炒菜,也不尽然,其实是有铁锅的,也有用热油做菜的情况。不过这玩意味道怪怪的。


    事实上,而今人的口味是真的很奇怪。


    之前香菊还说,“等到秋里了,螃蟹正肥嫩。把螃蟹用糖腌渍了,在锅里蒸出来,沾着糖稀,当真是一道美味。”


    林雨桐当时那个表情,她压根就控制不出。用糖腌渍螃蟹,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开春了,菘也没有了。而今就是各色的野菜,还有葵,蒜苗是有的,韭菜是有的,那能做什么菜呢?


    见还有豆油,林雨桐在像一个鼎一样的铁锅里做了四样菜:蒜苗炒腊肉、韭菜炒鸡蛋、红烧豆腐、干煎鲫鱼。


    而今很多蔬菜水果没有,辣椒玉米土豆红薯这些统统没有。但是香料差不多还算是齐全。


    做好了,全拎到武后那里,请她打发人给其他人送去。


    武后看着这菜色,“你做的?”


    嗯!


    武后点头,很意外的味道。她笑着道,“是想跟着去泰山?”


    看!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这样,只是做了一顿饭,她就想着这是有所求。


    林雨桐摇头,“我不去!颠簸不起。就是想着要嫁人了,去别人家洗手作羹汤,却还没有给父母兄弟做过……”


    这样啊!


    武后叹气,“是啊!很快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放下筷子,就道,“我跟你父皇走后,你带着贤儿、显儿、旦儿还有太平,去骊山温泉宫避暑去吧。”


    嗯?这说的是后来被玄宗皇帝改名华清宫的地方。李隆基给那里盖了房子,杨贵妃才不至于露天洗澡。可在这之前,那里的汤池——都是露天的!


    这么泡澡,是否有点太奔放!?


    武后就说,“也能带着李绩家的小郎君一起!”


    真的吗?这么好的汤池,不去见见是怪可惜的!


    第763章 盛唐风华(15)


    说实话,记忆里没怎么见过封禅的阵仗吧!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在大清是没有泰山封禅的,那是因为自宋真宗在后期,对封禅之事有些沉溺,到处兴建宫观,很是劳民伤财。自此之后,百姓们一听见封禅就反感。到了明朝,朱元璋直接取消了泰山封禅,再不称泰山为‘东岳专天齐仁圣帝’了,罢辍了泰山帝王的封号,改称东岳泰山之神。自此之后,明清两朝帝王,再没有过泰山封禅。


    不过史书记载,高宗时期的封禅是史中之最。


    多大的阵仗呢?文武百官连同各种的仪仗,以及封禅要用到的各种法物,只这些,那队伍绵延百里都铺排不开。临出发之前,长安城外,要随行的人员扎营在一起,那真就是星罗棋布的棋盘一般。


    这个林雨桐好似不觉得怎么着,毕竟康熙南巡的阵仗也不小。


    叫人觉得真正有规模,且分量重的是:高宗封禅,诸国从驾!


    不是来做客的,而是从驾!扈从!


    这里有个从属关系在内的。


    突厥、波斯、天竺、昆仑、倭国、新罗、于阗,乌苌、百济、高丽、罽宾,各国的皇室使臣,自带行礼,一路跟随。连着数日,长安城那么宽阔的路面都被堵塞住了。


    而就在临出发的时候,武后提议带六宫内外命妇。甚至把李世民的妃子燕氏给挖出来了,而今人家是太妃,在宫里活着就是了。结果,武后将人请出来了。


    武后上表,说想请内外命妇都跟随,且表示,她想率领内外命妇在梁甫祭地。


    梁甫是泰山边上一个不高的山,但是古代帝王也经常在这里祭祀山川。现在武后说,只带着我也不合适,不若把女眷都带着吧。


    李治觉得无所谓,带着就带着吧。


    结果武后又说,既然都带着了,那么您去祭天,我去祭地吧!您在泰山上,我就在泰山边的梁甫祭地吧!


    天为父,地为母,不能只祭父不祭母呀!


    李治能说不祭地母吗?


    你要说这次就算了,等下次吧!那武后一定会说,“这是顺道的事,再为这个另行一次,少不得要兴师动众的。”


    是啊!劳民伤财,犯不上呀!


    左右权衡一遍,在出发之际,跟皇后为这个起争执好呢?还是叫皇后‘顺道’去梁甫祭奠一点地母好呢?


    算了!祭奠地母也是皇后的职责,就这样吧!


    史书上的‘亚献’前期筹备工作,就这么在林雨桐面前完成了。


    李治要长途跋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太劳累,致使此行又不能成。一切的琐碎事务都是武后亲力亲为。付出了,武后立马就提进一步的要求,来扩大她的影响力。这更像是一场交易,李治不得不答应。


    说不清这夫妻俩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林雨桐就这么看着武后在没路的情况下愣是给自己往出踩路,尽管前路是黑的,可这到底是又朝前迈出了一步。


    多少人在背后骂武后是狐媚,可这是狐媚的事吗?可也正是因为‘狐媚’的掩护,叫满朝的大臣都没有意识到武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站在城阙上,看着绵延百里的队伍远去,林雨桐常松了一口气。


    这一步一交锋,哪怕知道最后结果,也不由的叫人捏一把汗。


    如今好了,人走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了。


    李弘被留下来监国了!不等桐桐说要去温泉宫,李弘就已经安排了:赶紧都送走,送走就不用他来回折腾的还得照看宫里了。东宫与后宫之间相距远着呢。


    这凡是去,人就少不了。哪一个不得成百的人伺候,这出城的队伍也是乌泱泱的。


    四爷带着人接到大明宫门口,他一路跟李弘一车,说线装书的事。这里面还牵扯到印刷!


    其实现在的纸张的制造已经进步很多了,尤其是佛教的兴起,到处都是誊抄佛经的,纸张的制造成本在降低。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百姓冬天御寒的时候选择穿纸做的衣裳,盖纸被子了。


    林雨桐坐在车架上,想的是唐朝诗人的那首写《纸被》的诗,诗中有那么一句:一床明月盖归梦,数尺白云笼冷眠。


    在宋人的诗词里,关于纸衣和纸被的描述更多了。


    可棉花没传来,丝绸又昂贵,皮毛不是谁都买的起的话,不用这种东西御寒还能怎么办呢?


    车马辚辚,掩盖了喧嚣。


    其实从长安城的大街上看是看不见街面上的商铺的,铺子都在各个坊里。敢对着这样的大路开门的,那一定是高门显贵的人家。


    这样的街道,那就是过人的。可这出城的人也不少呀,马车、牛车、骡车,一辆挨着一辆往出走。


    香菊就笑道,“都是去曲江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这个时节最爱办诗会……”


    哦!这样啊!


    林雨桐干脆将竹帘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结果才一出城,前面的车架就停下来了。


    怎么了?林雨桐叫刘德打发人去看。


    回复说:是一位郎君认识太子殿下,刚巧遇上了,正跟殿下说话呢。


    林雨桐就没管,等车动了,林雨桐就看到路边停着一男和一女扮男装的姑娘躬身站在路边,恭送车架离开。


    林雨桐就问刘德,“那是谁家的郎君娘子?”


    刘德瞧了一眼,“该是杨思俭杨舍人家的。杨舍人前几年就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跟上官相公一起修纂书籍。后来上官相公获罪了,而今杨舍人该是还忙着太子殿下的差事呢。”


    他家呀!林雨桐的视线从那个男扮女装的姑娘身上扫过,这姑娘正抬头偷看呢,见林雨桐看过去了,赶紧低了头,轻轻的吐了舌头,躲在她哥哥身后了。


    杨玉瑶在皇家一行过去之后,轻轻的拽了她哥哥的袖子,低声道,“那第二辆车架里的是安定公主吧?”


    是!没敢看。


    林雨桐心里却叹气,杨家姑娘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在跟太子大婚之前,被贺兰敏之糟蹋了的姑娘。怎么说呢?杨思俭是东宫的属官,且是编书的属官,这跟裴居道家的姑娘是没法比!不说裴居道官居三品,又是掌管京城和皇宫戍卫的武将,就说杨思俭家的教养,跟裴家这种虽不是世家,但十数代公侯勋卫迄今越发繁茂的家族的教养能一样吗?


    裴十娘那是能跟自己侃侃而谈,无一处不合适的姑娘。


    可杨家的姑娘……是个好姑娘,但却真未必能胜任太子妃。这不是你李弘在选择妻子,而是大唐在选择太子妃。


    武后在人选的选择上,并没有错。


    而李弘是否又有他的考量呢?到了地方,下面的人才收拾地方。林雨桐逮住空档就跟李弘说裴家的姑娘,“……不知道皇兄有没有见过,我见了之后觉得这小娘子甚好!”


    李弘明白这个意思,最近事多,那日聚会就皇妹跟裴十娘接触了,两人也一直没机会说这个事。他站下脚步,看着山下的风景,好半晌才道:“裴家娘子许是真的很好,可是,皇妹呀,若是嫁进门的女子把娘家看的太重,这是福是祸?这自来,外戚有两种。一种是皇后强势,重用娘家人。一种是娘家强势,影响后宫朝局。前者与后者之间,危害是一样大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人家身为太子,一点也不蠢。


    他不喜欢像是武后一般强势的女子,也不喜欢娘家势力太大的女子。换言之,他在储位稳固的情况下,他不觉得武后这种扒拉势力的方式是必要的。


    这个话题只能到此打住了,目送李弘下山,这才跟四爷说这个事,“这种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谁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四爷摇头,“太子接受的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刚才在路上,他还说,想追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


    以儒家的理论去看,武后是他们眼里的好女人吗?不是!


    那么李弘用这个视角是看武后,估计心里也别扭的很。一边知道,这是我的母亲。一边又知道,我母亲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


    用儒家的理论去读史书,然后拿武后跟史书上那些乱政的女人做对比,好似越比越贴近。


    他身为太子,不担心父亲不传位,而是担心母亲太过强势干政!


    林雨桐挠头,拉四爷:“走走走!不能想了……”咱也不想夺位登基,别叫谁丢了命就行。还不能叫人好好的过活了?干点啥不好呀,对吧?


    咱去看温泉去!


    看什么温泉呀?!


    看看怎么了?又不是要拉你下去洗。


    去那地方叫人误会!四爷没打算在这边常住,送来就行了!君臣有别,进进出出的老见礼,怪麻烦的!再则,趁着夏天才好动工改建屋子,一到冬天就得停工。不抓紧时间不成呀!最多能在山上吃顿饭,完了真得走。改天哪怕再来都行!


    桐桐舍不得,但四爷说的对!如今这施工速度,想想都叫人觉得着急。


    四爷瞧她情绪不高,就打岔,“弄点吃的吧?你不饿呀!”


    有点!她喊香菊:“请几位皇子和太平公主来,就说我要做吃的了,问他们来不来?”


    都来!李旦正爱跑的年纪,你说,就蹭蹭蹭的跑来了。乳娘当然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平还小,乳娘抱着呢。李显来的稍微慢一些,来的时候就见庖厨送来的鸡鱼。李绩家的孙子弄了不少土过来,“皇姐,这是要做什么?”


    “做点你没吃过的。”


    用麻叶包了腌渍好的鸡和鱼,放在火堆里烤。李旦还小,最爱玩这个,一个劲的往里面添柴。


    都眼看要熟了,还不见李贤来。


    林雨桐打发人去问:“怎么不见?是睡了?还是怎么了?”


    刘德低声道:“潞王这些日子茹素,不动荤腥了。”


    好好的茹素?是因为贺兰美之死了?


    林雨桐没言语,叫人取了鸽子蛋、豆腐,全塞到鸡肚子里,等烤出来了,给太平留了一半,她吃素好消化,剩下的全给李贤送去了。


    贺兰美之自小长在宫里,一个特别熟悉的人惨死了,他心里过不去吧!


    吃了顿饭,四爷真就下山了。林雨桐又叫人熬了山楂给几个送去,再把几个孩子住的地方得巡查一遍,看看妥当不妥当。


    太平那边,她叮嘱说:“晚上关窗,不要叫风吹了。”然后又指着寝宫的一圈,“把雄黄撒上,便是温泉池,也少不了有虫儿……”


    是!


    李旦呢,这是颠簸了一天就真累了,早早的歇下了。林雨桐过去看了,摸了手腕,一切都好!才叮嘱了伺候的,又出来了。


    李显还在看书,她没打搅,只叫人盯着,最好能早早的休息。


    出来之后,想了想还是去看了李贤,李贤一听,就直接迎出来了,“皇姐来了,叫您操心,弟甚是不安。”


    “干嘛这么客气!”林雨桐扫了一眼,屋里的一切都极为素朴,心里就有数了。她先道歉,“也不知道你在为父皇母后祈福茹素,该我不好意思才是。”


    李贤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却没解释茹素的事,只道,“过几日就清明了,城里颇为热闹,蹴鞠、马球,皇姐不去跟李郎君一起瞧瞧?”


    “年年都有清明,今年看不了热闹,明年一样看。今年父皇母后都不在,我不放心八弟和太平。”她这么说着,随即就又道,“不过你要是想去,便去瞧瞧就是了。”


    “好!回来给皇姐买些市井的玩意。”


    客气了说了几句话,这就告辞了。


    出去之后,林雨桐心里叹气,李贤还是想去祭奠韩国夫人吧?


    李贤身边的太监宝华低声道,“殿下……您不该去的!”


    “别人可不去,我不能不去。”李贤回身,看着灯烛出神,“姨母照顾我长大,若是我忘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宝华皱眉,“如此……皇后娘娘怕是该不喜了。”什么事是皇后不知道的?瞒不住!


    李贤轻笑了一声,“我不怕母后知道!不喜便不喜吧,便是不去,母后便喜我吗?做事,不能奔着谁的喜好去,得看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便是十恶不赦的的罪犯,都得许人家亲人悼念呢。姨母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妥,可照顾我的是姨母,病了一夜一夜守着我的是姨母,这总是没差的!她许是对不住母后,但她——对得住我。”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纸钱飞扬,祭祀的人群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李贤,看见了他跟武敏之一起,在祭奠韩国夫人。


    羌笛杨柳行人,清明时节乱人心。


    第764章 盛唐风华(16)


    林雨桐是不知道李贤的想法,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李贤茹素的时间有点长。


    清明过后,天逐渐热了。在临近端午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在大唐,端午是个特别重要的节日。临近端午的时候,各地官员给圣人送的礼物都陆续抵京了。一般都是美食药物,各地特产,还有各种的珍禽异兽。


    太子在京城料了,但也几乎天天的叫人上温泉宫送东西。吃喝就不说了,像是给太平送的鹦鹉,雪白的羽毛,太平老想逮住揪鹦鹉的尾巴。


    又有康国猧子,说是从西域来的!林雨桐一瞧,这不就时京巴儿吗?对!就是哈巴狗。


    李旦爱的什么似得,直接被抱走养着去了。


    李显对这些个东西都不稀罕,就想去曲江塞龙舟。可那人山人海的,你还乔装去?出事了怎么办?林雨桐好说歹说,只许在楼上观赛,不许真上龙舟划船去。真想划船,去宫里的太液池划拉去吧,宫里没人挤着你,安全。


    慢慢熟悉了之后,太平看见她就伸手要抱,李旦一睁眼就过来玩。小孩子就是这样,没玩伴,跑顺了就老跑!这俩几乎天天在林雨桐这边。那林雨桐的日子也不算枯燥,一半的时间看师兄送来的功课,刘神威来不是诊脉的,是代师授课的。一半的时候教太平说话,教李旦认字,然后想法子改善生活试着坐各种的吃食。


    四爷隔三差五来,偶尔也会住下。因为桐桐要求的很多东西,别人不会做!说想做个烤炉吧,现在是有烘焙的食品的,但是人家那灶林雨桐用着不顺手,掌握不了火候。还就四爷弄的好用。


    做点吃的,给四爷一带,带着这几个孩子一吃,日子挺美的。


    尤其是带着俩小的,挺好的!这俩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儿,她也不知道。但现在都是叫人爱到不行的孩子。乳母照顾的很好,但到底不敢这么亲昵。如今有了叫孩子觉得能亲昵的人,她们当然爱往这边来了。


    李显看起来特别憨,在这边吃过两次饭之后,就觉刚出锅的饭菜味道更好。于是,人家吃饭就来,跟林雨桐说的也是什么吃的好吃,什么玩的好玩,包括一些豪门公子的糗事。这一接触一交流,时间久了,生人变熟人,熟人变朋友,朋友变亲人。相互之间有个伴儿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的。


    而李贤好似不爱凑热闹,一个人一个性格,也不能说人家就怎么样了。林雨桐该叫送还送。送的多了,也打听李贤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最开始给的肉菜少,几乎都是素菜。可后来,还是听说基本都吃素菜。那就罢了!不管是爱吃还是其他,都由他。李贤的年纪只比原身的年龄小一岁。这种姐弟,人家长在皇宫大儒教导,原身就是个小可怜。你去教导人家?那人家能听吗?


    作为一个还不熟悉的姐姐,暂时是不能说什么的。只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我把你照顾到了。


    结果明儿就是端午,四爷正好提前来送节礼来了,是英国公府包的粽子。林雨桐要回礼,用宫里的就不好了!李弘作为太子,肯定是给英国公府自己也送了粽子,也肯定是御厨出的。那林雨桐就想自己包一些。在山上一人吃那么一两个,叫四爷回去的时候放在冰盒里冰着,带回去一些,再捎带的给李弘送一些尝尝。


    宫里包的粽子是一种百索九子粽,就是一根绳子绑九个粽子,各种彩线缠绕,好看是好看,但真不如咱自己包的好吃。李弘也爱甜食,林雨桐做了枣泥的,做了豆沙的,是不是叫带去呀!


    结果晌午的暑气下去了,都准备叫四爷带着给李弘送去呢,结果李弘来了,“过节了,父皇和母后不在,我还是过来跟你们一起过节吧!”那是再好没有了!吃食过谁的手都担着风险呢。


    李弘去安置,送了四爷走,结果天都擦黑了,御前来人了。过端午了,武后安排人给送赏赐来了。


    没别的玩意,就是几个艾草包。说是艾草是圣人割下来晒干搅碎的,荷包是皇后亲手做的,塞了艾草以祈求百毒不侵,平安康健的。


    林雨桐瞧了一眼,素面的荷包,简单的很。一共六个,并无差别,一人一个。她当时就挂身上了,其他几个提前挂了下面觐上来的,李弘当场就换了,也指着两小的,叫乳娘帮着给换上。结果林雨桐一扭脸,看见李贤带着的是个旧的,绣的特别好,这肯定不是武后做的。她便是有这手艺,也没这工夫呀!他没摘了旧的,只把新的又挂上了。


    林雨桐当时没言语,心里却皱眉。武后向来也不是个会哄孩子的母亲,这么犟下去,非僵了不可。


    第二天端午,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结果李贤说,他有点中暑了,就不来了。


    啥意思呢?至亲之人去世,不过孝期,不参加节日欢庆,是有这样的习俗。


    那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照顾过你的人,你跟她有感情,在特定的祭祀的日子里,要是叫你一定不怎么着,那是强人所难。可这真不到当亲娘一般要恪守孝道的份上呀!用时下的道德标准来评判,从亲上来说,韩国夫人不是你亲娘。从尊卑上说,你贵为皇子,她不过是一臣妇。别说她是一臣妇了,便是你的生母是庶母,你作为儿子的,都不能在家里嫡母好好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你的母亲。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呢?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到嘴里呢,御前又有人回来了,旨意是单独给李贤的,武后叫李贤去慈恩寺跪经,直到御驾回銮为止。


    李贤当时的脸都白了,看着传旨的内监久久没有说话。


    这内监林雨桐没见过,这人瞧着很不好相处,表情又冷又硬,看着李贤,“潞王殿下,请吧。”


    “我收拾一下东西。”


    请便。


    李弘追着李贤就去,才一进去,李贤就说,“大哥,这就是母亲!您见过这样的母亲吗?”


    “你到底干什么了?”李弘气道,“母后是在政事上爱插手,可不是不讲道理!母后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性情?不就是宁肯负尽天下,也绝不许一人负她?”李贤狠狠的闭上眼睛,“皇兄,做她的儿子,太累了!”


    李贤到底是去了慈恩寺,林雨桐再打发人去送素斋,李贤没收。只说劳大姐费心,然母命难为,不敢在寺里贪图享受,坏了母亲的功德。


    谁知道看着斯文俊秀性情随和的李贤,骨子里才是最硬的那一个。


    反观李显,看着老实的很,可却跟泥鳅一样。发现苗头不对,立马缩回去念书去了。吃饭就过来吃饭,吃完饭就跑了,念书去了。每天的功课标上日期,给先生看了之后缩在匣子里,丝毫不乱。


    也不嚷着下山去玩了,也不嚷着要去逛东西市了,一下子就消停了。


    李旦还不到懂事的年龄,太平更小。


    这个夏天,就在林雨桐哄孩子和养身体中度过了。


    等林雨桐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撒上菠薐菜的种子,估摸着御驾也该回来了。


    而最近呢,朝廷也出了一件大事。高丽内乱,向大唐求援,用兵只怕在即。


    因此御驾回来的比御驾的快,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了京城。


    李治瞧起来瘦了一些,可人看上去却浮肿的厉害。可见小半年在路上颠簸,对身上有多大的损害!进京的当天,秋雨就起来了,李治当天就有些咳嗽。


    李贤跪经还没回来,李显在看着炉子上的药,俩小的来了一趟,又被武后给打发了。林雨桐给李治按摩,才勉强把这咳嗽给止住了。


    可侧殿里却传来武后的声音,她在斥责太子,“……你到底是把李义府放在了不许特赦的名单了……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此人罪不容恕!这是国之底线。”


    武后摁住额头,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旨意是六月下的,可五月,李义府就已经死了。”


    什么?


    武后看着李弘,“你不容他,他罪不可赦,那你就杀了他!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把事情办的这么复杂!坐在上面处理事务,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想好了这么处置方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得想想,这个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的!若不能,那就不要去动。”


    李弘看着暴怒的母亲,说了一句:“母亲您歇着吧,不用这么生气!回头,儿子跟父皇商议,看看此事该怎么处理……”


    武后呵呵的笑,“好!好儿子!好太子呀!圣人还不曾收回我的辅政之权,太子却要收回了……好一个……”


    “母后!”林雨桐扬声喊了一嗓子,再这么顶撞下去,就没法收场了。她就喊道,“母后,您得来一下,父皇的药怕是得调整……”


    很快的,武后过来了,面色已然和缓,“怎么了?”


    “眩晕症又加重了,躺在这里只怕都天旋地转。”林雨桐就道,“不仅得重新开方子,还得调整饮食……”


    哦!


    武后坐在了,没再出去跟太子争吵。林雨桐朝太子摆手,叫他不要过来了,先回东宫去。


    屋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李治的眉头缓缓的松开,说武后,“你太急躁了!弘儿还小,你急什么?除了这件事之外,监国期间,别的事都做的颇合朕的心意……慢慢教就是了!不要急躁,更不要跟太子喊。”


    武后一句话都没说,圣人的一句‘太子’,叫武后明白:李弘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的太子。训斥儿子可以,训斥太子,不可以!


    好!不说太子的事,只说儿子的事,“桐儿的婚事都订了,把弘儿的婚事也定了吧!”


    李治点头,“你看准谁家的小娘子,那就定谁家的。”


    武后就笑道,“臣妾就瞧上裴居道家的了,可行?”


    李治拍了拍武后的手,“你呀!”然后怅然一叹:“听你的。”


    林雨桐暗赞了一下,跟儿子那么大的冲突,可结果呢?在李治暗示她不能伸手管太子的事的时候,她不怒不愤,而是顺势提出了太子的婚事!选了裴居道家的女儿,说实话,最开始,林雨桐还担心裴居道的身份敏感,李治会因为疑心而不应。可如今呢?这个时候提出来,武后这是表明了,我跟儿子再吵,心是向着儿子的。


    李治当然是愿意给太子扒拉人脉,却不愿意叫女子的手伸的太长吧。


    这又是一道顺着李治的心态出的选择题,而武后是算准了李治,他没第二种选择。


    晚上的时候,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李弘过来了,李贤也被从慈恩寺带回宫里了。在饭桌上,李治才说李弘,“给你母后敬一杯,以后不许跟你母后吵嚷。你母后说你,都是为你好的!心里一时一刻不记挂着你。一回来,就又急着说你的婚事!裴居道家的小娘子,你母后和你妹妹都说不错……”


    李弘手一顿,“父皇,儿臣想娶杨思俭家的小娘子为妃?”


    什么?“儿子出宫里几次,都碰到了那位小娘子,觉得性情淳厚,堪为良配。”


    李治没言语,好半晌,武后才道:“最难得也不过是两情相悦,既然你看中了,那就她吧!”


    婚事答应了,可谁都不敢多说话,这顿饭吃的沉默异常。


    武后这么轻易的答应,正说明她气的狠了,以放弃的姿态在处理跟太子的关系。


    林雨桐觉得,便是自己擅长插科打诨,可也经不住这么个冲突呀!


    真的!咱也算是在皇家呆过的!从来不知道李唐家的冲突方式是这样的!亲爹亲娘亲儿子,那就是针尖对麦芒的直接顶着上了。


    一点也不委婉!


    好了!这顿吃的又顶在胃里了,这要是时间长了,谁消化的了呀!


    继而武后又道,“对于朝廷而言,繁衍人口,乃是大事中的大事。去了泰山一趟,凡所过之处,皆是荒野。什么时候才能到满目皆田垄,四处见农人的景象呢?在路上我就想了,还是得叫人口多起来。可怎么样才能繁衍人口呢?我觉得,有些东西该写进律法里。男十五须娶,女十三得嫁……”


    李贤就插话,“那要这么着,皇姐今年都十三。”


    林雨桐默然,是的!而今算年龄,不是从出生算的。得是从你在娘肚子里开始算。认为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个有生命的人了。


    要这么算,是十三了。李弘十四,十五须娶,那就是太子明年得大婚。


    武后看了李贤一眼,“所以我说,要是看准了,就得马上赐婚,叫礼部准备太子大婚之所需。”


    竟是没给李治任何说话的时间,就这么定了。


    李弘红了脸,“母后,您这么着,岂不是催着妹妹出嫁。”


    “出嫁了也是公主,谁还慢待了她?”武后说着就看林雨桐,“婚嫁定好入律法,若是因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婚嫁的,怎么定,那是朝中诸公的事!但身在皇家,你得明白……”


    是!我明白。


    “婚期订在年前,可行?”


    行吧!年前就年前,求之不得。


    这场团圆饭,又一次不欢而散。


    秋雨淅淅沥沥,李治躺着看武后,“你这般,就跟孩子离心了。弘儿这事办的确实是气人,你在气头上,过了就过了。怎么捎带桐儿的事呢?桐儿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武后摆摆手,“李绩还得出征,高句丽不是三五个月半年能平的!这一去,究竟需要几年,说的好吗?况且,李绩今年七十有余了,长途跋涉,出兵征讨……什么意外都会有的!本来呢,是该提拔李绩的孙子辈,可孙辈五人,竟是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李敬业倒是弓马娴熟,可此人……太不羁了些。为先锋行,做将帅,不成。李绩出生入死,他子孙本不繁茂,就不叫李敬业往军中去了……在李绩走之前,定下公主下嫁的日子,也是安了他的心了。”


    说完,见李治还是不言语,就语气一软的道,“是桐桐未必喜欢宫里!她在宫里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未必有出宫过的自在舒坦。想回来就住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了。臣妾也想了,叫人在樊川给桐儿修建一个别院,将其封地……放在汉中郡。此地又近便,又富庶,在汉中郡,再建一座公主府,汉中乃江南气候。隔着一道南山,北有樊川别院,南有汉中郡公主府。英国公府的爵位还是长房的,府邸她依旧是主人……不叫她受宫中礼仪约束,难道不是疼爱?”李治还是没言语,好半晌才道:“媚娘!”


    嗯?


    “孩子们有错,但你未必无过。”他说着就道,“我至今记得我阿娘,她永远微笑的站在那里,不管大哥曾经有过多少过失,可我阿娘在一日,我大哥的太子就做了一日……她从不违逆父皇,可父皇的心里却永远搁着阿娘。阿娘在一日,我们就安心一日。哪怕她病了,她躺在那里……可我知道,只要阿娘在,就有依靠!阿娘是那个去了之后,都叫父皇惦记的人!而我能长大,我能成为太子,我能继承皇位,那是因为阿娘的余荫庇护着我!媚娘,跟朕的阿娘比起来,你……不是孩子们的好阿娘!孩子们对你的怕,对你的敬,远远大于爱!”


    媚娘,别忘了,你除了是皇后,你朕的妻子,你还是孩子们的阿娘!


    第765章 盛唐风华(17)


    婚事定的很突然!


    也好!四爷那身板不用问都知道,很不舒坦。住出去,对调养有好处。


    她回去什么也没做,只叫香菊过去,她现在以学习的名义给身边的侍女针灸呢。像是香菊,每月那几天都疼。婢女们在宫女吃药很不方便,林雨桐就给下针。给这个治好了,给那个治好了,治好的多了,自然名声就出去了。一边是书,一边下针,这些人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只要说找人,都抢着去叫公主扎几下。


    今儿也一样,外面的细雨绵绵,屋里已经暖和起来了。


    武后进来后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桐儿凝神坐在窗边,一个粗使的女婢把手放在脉诊上,桐桐在把脉,而后利索的下针,不时的问一句,“还疼吗?”


    内监和宫娥们要请安,被瑞祥给拦了。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公主在瞧病。粗使磕巴的答着话,“……不……不疼……”


    “不可再吃鱼鲙了?你这是贪嘴惹出的病!虫与人共生,你不疼谁疼?我给你针灸后,你速速回去,不可耽搁……”


    是!


    针一拔,这婢女就赶紧跑了。香菊才低声禀报,“皇后娘娘来了有一会子了。”


    猜到了!安静成那样,要是往常,早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林雨桐抬起头,见礼:“母后!”


    武后就笑,“学的有几分样子了?”


    皮毛而已!林雨桐说着就净手,去给武后捧了一盏菊花茶,而今茶叶的炒制手艺还不行,涩味儿特别重。不过菊花茶却是才制的,又放了糖和枸杞,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闻着香,抿一口,唇齿留香,“好!”


    “好就叫人给您送去。另外还做了一对菊花枕,您用用就知道,晚上能安眠,对头疼和头晕都有些治疗的作用。”说着,就叫丫头拿来了,“素面的,做不了绣花的活计,也就敢给您和父皇做,别人怕是得嫌弃呢。”


    武后瞧着,抬手摸了摸,看这孩子,“叫你完婚的事,你可怨怪我?”


    林雨桐摇头,“在家有在家的好处,出嫁也有出嫁的好处。在家能侍奉父母,自由自在……可终究是要嫁的,早早的过去彼此适应,也未尝不好?再说了,您是我母亲!谁都有可能害我,只母亲不会。”


    武后缓缓点头,“长在身边的,却没有你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林雨桐就笑,“就是因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所以才会不一样呀!您像兄长那么大的时候,您在哪呢?”


    十四岁吗?自己的十四岁,入了宫,成了先帝宫中一个小小的才人。


    林雨桐将茶递到她手里,“母后,我的日子是磨过来,可兄长和两位兄弟的日子,却是在父皇和母后的庇护中轻松的走过来的。”


    是啊!谁的日子不是磨过来的呢?自己当年就是成熟的吗?年轻貌美,却进宫十二年不曾晋升,这是为何?从十四岁到二十六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蹉跎在太宗的后宫里,这又是为什么?


    若是没有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不惜代价的跃起,又哪里有现在的自己。


    这孩子是想说,您也是从十四五岁才开始成长的,到了二十六七岁才趋于成熟,那么又怎么能那么严苛的去要求几个十几岁又一帆风顺惯了的孩子呢?


    这话有道理吗?很有道理。


    心中那一口憋着的郁气,似乎也散了一些。


    林雨桐坐过去,挨着她坐着呢,“父皇都是您重新赢回来的,那么几个您生的孩子,他们还能去哪呢?十几岁的时候不理解您,二十几岁的时候未必不能体谅您。若是二十几岁还没有长大,那只能说,做您的孩子其实挺幸运的,他们一直能有任性的资本……我接触的人不多,可也听过养儿方知父母恩的话。您得信呀,他们现在怎么气您的,回头会有更多的磨人精去气他们!您去外面瞧瞧,多少阿娘拿着棍子追着打儿子呢?口口声声骂的都是讨债鬼!那大概,真是账主子找来了。”


    胡说!


    武后一下子就笑出来了,笑着又说桐桐,“你不是讨债的账主子。”


    林雨桐也笑,“我才是那个最大的讨债鬼呢!小小年纪就不好好长,生病有疾,叫父母跟着伤心了一场,这可比兄长和弟弟们的不乖可恶多了。”


    武后心里那口郁气一下子就散了,她这才正了面色,说起了叫她尽快完婚的其他考量:“高句丽太远了,容易养大人心。李绩忠心,后辈无出色的领军之人,他那么的岁数了,不会有别的野心了……所以,朝中不是无将,而是……如李绩这般可靠的将领,不好找了。你是皇室公主,我见你又着实喜欢李家的小郎君,那就不如叫你们尽快完婚。母后我确实有用你拉拢人心之意,但身为公主,有大唐,你才是公主,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想到了!昨儿一提婚事,她就想到了。


    林雨桐点头,“我听您和父皇的安排!我相信,您给我选的,一定都是斟酌之后,能给我的最好的。”


    这话说的,真是贴心!武后决定,原本的嫁妆……还是再翻一倍吧!


    林雨桐话题却一转,说起了李弘的婚事,“……您生气原也应该。可我觉得,有些事得正反的看!没有哪一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眼前看起来,兄长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可只有他碰了钉子了,才能领会您真正的用意。您要是舍得兄长去受苦,就真心实意的答应了这婚事又如何?”说着就低声道,“我之前在城门口见了这个杨姑娘一面……在发现我看她的时候,她躲了。”


    武后一愣,看桐桐,“躲了?”


    林雨桐点头,“是个很天真纯然的姑娘,可宫里……不是天真的地方呀!她要是好好的学,您点拨一二,年纪小,许是就学过来了。兄长看在眼里,焉能不知道母后的用心。可若是真不能适应……兄长又怎会不后悔当初不听您的话呢?嫂嫂能干,是这样的好处。嫂嫂不能干,又有那样的好处。我觉得,冲着得来的好处看看,许是就没那么气了。


    至于六弟,儿臣发现,他才是骨子最像您的人。儿臣早前以为,他是个圆润通达的人,可接触了才知道,他有多倔强。儿臣听说,他幼年由韩国夫人抚养……大概他觉得他才是被母后抛弃的孩子吧!韩国夫人离间母子情分,其心可诛,可母后您不能叫她这么得逞了呀!她凭什么生生的剥离您的骨肉!到死了,影响还在。凭什么呢?您是谁呀?您能怕她?她能隔开裂痕,您就不能弥合这个裂痕吗?”


    武后的手攥着杯子,良久才道:“你说的有道理!以柔便能克刚,我太知道这个道理了。我能对你父皇乞怜重新回到宫廷,又怎么会是个不懂‘软’的人呢?可是,桐儿啊,国事艰难呐!这又要打仗了,打仗打什么?打的是钱粮呀!今年封禅,那是因为连年风调雨顺,稻谷一斤才五文。可天哪里可测呢?连年丰收还好说,就怕遇上歉收的年景又恰逢战事……你父皇的身体受不得一点劳累,你兄长处事稚嫩,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哪怕是东宫的属臣也各有立场和利益的道理。你兄长要是能担起事,你父皇又怎么会叫我来辅政呢?一个人想做好这件事,就不要妄图再做好那件事。在国事和家事中,该如何取舍呢?”


    说着,她的面色重新坚毅起来,“当然是国事为重!”说完,一口气将凉了的茶水喝了,“你父皇怕你伤心,而今知道你体谅,那就放心了。婚期订在腊月二十,既然你懂这事的要紧之处,这几个月,就好好备嫁。”


    是!


    武后站起身来,“你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也长了一颗洞察人心的七窍玲珑心。这与你而言,是幸还是不幸,我也不知道!看不透,你的心就不凉!看透了,容易心寒的!但愿你的心境始终温良。”


    林雨桐站着没动,看着她带着人离开。


    人走了没一个时辰,内监司就抬来那么多箱子,“这是什么?”


    嫁妆册子。


    只嫁装册子就这么多?林雨桐打开看了几份,看完之后就叹气,给的当真是丰厚。除了富庶的封地,庄园大到里面有山有河有湖泊。


    秋雨连绵,连着几天不见晴天。


    可皇家的喜事还是没断,先是定下了安定公主大婚的日子,又紧跟着给太子赐婚。太子妃竟出自名不见经传的人家。


    婚期定下了,四爷肯定要进宫谢恩的!


    林雨桐先过去谢恩,之后就没走。一会子给李治泡茶,一会子帮着念书,李治只笑:“这样人家要笑话的!”


    “这世上只有我笑话别人的,谁敢来笑我?”她说着就把香炉的香又压了压,这才道,“只要您和母后好好的,这世上就没有敢笑话我的人。”


    “你这是哄朕的话。”李治摇头,“人家小郎君不来,你不说过来……人家要来了,你就不走了……”


    “他长的好看嘛!”


    李治一下子就笑出来了,眉眼都是舒展的。


    刘仁摆摆手,带着人稍微退了退。圣人有些日子没有这么眉眼舒展了!这位公主长在宫外,却愣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掌珠!


    掌珠有掌珠的待遇!李治没说嫁妆的事,笑完就道:“长的俊俏叫我家小娘子喜欢,那朕就赏!赏俊俏的小郎君一个官儿做做吧!”


    于是,一个官职就砸四爷脑门上了……


    第766章 盛唐风华(18)


    给了四爷一个什么官儿呢?


    叫四爷去少府做少府监。


    少府是干啥的?就是掌管百工技巧的衙门。衙门的级别还不低,是三品的衙门。少府监是从三品的大员。唐朝的官位升起来那是相当的困难,而今呢?直接给摁在四爷头上了。一出仕就位列三品,恩宠大不大吧?


    可要说李治是抬举驸马吧,也不是!


    线装书的好处都瞧得见,反正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这官儿都给四爷了。


    可四爷:不想当大堂的官。


    桐桐还以为四爷嫌弃麻烦,四爷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一天天的书都看到哪里去了!这大唐的官跟后来明清的官,做起来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这个……怎么说呢?算了!这其中的差别多到自己打了退堂鼓,可她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


    成!以后慢慢体会吧。


    这蛋疼的表情看的桐桐发愣:这是办错事了?


    四爷回她一个眼神:以后慢慢细说。


    也行!但是我还有事叫你帮着办呢。她急匆匆的追出来,拉了四爷低声道:“太子妃指了杨思俭家……”


    知道!弘农杨氏出身。


    林雨桐:“…………”杨思俭没啥实绩,她还真不知道他出身弘农杨氏。


    四爷一看,得!她那史书读的,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她的关注点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你说怕贺兰敏之坏事?”


    对!


    四爷叹气,“那位杨老夫人也出身弘农杨氏。”


    林雨桐:“………………”所以呢?


    四爷就说,“宫外没人知道皇后之母被皇后所厌弃,杨思俭应该也不知道。”


    林雨桐‘哦’了一声,若是如此的话?杨思俭家的女儿要入宫,要成为太子妃。那么皇后的母亲,一样出身弘农杨氏的那位杨老夫人,杨思俭家会不去拜访吗?


    非要拉扯的话,这是亲眷呀!


    亲眷……出入府门,是常事。杨思俭的女儿跟武敏之是有许多交集的。史书上只有那么一笔,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在哪里发生的?如何发生的,一盖没有。


    防备吗?怎么防备?你能防着人家正常的交往吗?出外你能暗地里护卫,那这去武家呢?在杨思俭家呢?能看护吗?


    想要救那姑娘,有俩办法:第一,告诉杨思俭不用费心跟杨老夫人搞好关系,因为武后恼了她亲生母亲。第二,弄的贺兰敏之不能人道。


    这两种方法,第一种李弘都不会答应。家丑不外扬,他就是对武后有意见,也不会把武后‘不孝’的事叫外臣知道。第二种………………唉!


    再说吧!


    四爷真得去忙了,在成婚以前,暂时不用去报道,筹备婚事嘛!


    婚事的麻烦程度,也叫林雨桐是真大开眼界。婚前的所有的日子,好似都在忙什么。李绩肯定是赶不上了,谢恩之后,就要出征了。


    四爷从孙道长要了各色的药丸子,李绩本身又精通医术,反正是打了胜仗活着回来了。等回来之后再叫桐桐给瞧吧。


    把人一送走,李家二房的几个堂叔父就回来了,帮忙操持婚事呀!


    自汉代就传下来的礼仪,传到民国还有很多人在用。


    虽是赐婚,但这还得有媒人呀!媒人去纳彩还是得需要大雁的,李敬业带着人去弄大雁去了,挑了最好的。这个在李敬业看来还不算是麻烦。


    最麻烦的是这个你谦我辞的,比如说,请朝廷的宰相崔相公做媒,崔相公去宫里,跟圣人说:皇家有惠,赐妻李某,李某尊先人之礼,特遣崔某纳彩。


    意思是,皇家有个好姑娘,愿意给李家郎君做妻子。这个李家郎君就遵从先人之礼,特地叫我来纳彩来了。


    女方一答应,男方的父亲还得谦虚,说:我家这小子又蠢笨又愚钝,又不能教养的好好成才,但既然您都答应把女儿嫁来了,我家受宠若惊,怎敢不应?


    纳吉的时候,女方一换贴,得请期了嘛,这男方的父亲又得叫媒人去说,说什么呢?说我家这儿子呀,配您的闺女那真是高攀了。我心里特别惶恐,觉得我家这愚钝的儿子不堪配您的闺女,随后又道:既有吉,我兼在,不敢辞。


    是说既然有吉日,您给定下来了,那我怎么敢推辞呢?


    而女方呢,一般都很谦虚。但皇家例外!你们夸我家有好姑娘,对啊!我家的公主就是很好呀!夸我家家风好?是啊!我家的家风一直都很好。


    李敬业这种脾气的人,带着下面的弟弟,每次媒人一来,就迎出去,站成一排排,态度卑谦到了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过的卑谦。而后还得忍受皇家没完没了的自夸。


    回去不免就偷着跟小刘氏嘀咕:“也不知道能求个什么样的祖宗回来?”


    小刘氏却很高兴,“我都不敢想还有儿子的婚礼忙的一天……知足吧!”活到娶媳妇了,抱怨什么呀!


    也是!


    在忙碌中,日子就过的飞快,这腊月说到就到了。


    腊月二十是早就定下的。打从入秋这婚事定下来,各地就送贺礼来了。


    贺礼也没送到林雨桐这里来,都是武后着人料理呢。


    这一日,桐桐早起收拾完之后,才说试衣裳呢,结果刘德急匆匆的进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始洲刺史和淄州刺史意图挑拨天家骨肉,其心可诛……”


    始洲刺史?淄州刺史?谁啊?


    反应慢了半拍之后想起来,是武后的堂兄武惟良和武怀运。历史上,这俩是因为贺兰美之的死而获罪的!就是泰山封禅的时候,贺兰美之是一路跟着的。这哥俩在山东做刺史,地方官员都进献食物,他们也进献了,可巧了,进献给圣人和皇后的,贺兰美之吃了,然后暴毙。这哥俩也因此背上了谋害圣人和皇后的罪责,这俩因此而死,甚至被改姓为蝮!


    而今,事情的轨迹已经变了,贺兰美之也没死在半路上,怎么就又闹起来了。


    武后跟他这几个哥哥是有多大的仇呀,这么不死不休的。


    林雨桐过去的时候,武后依旧冷着脸坐在御案边,里里外外伺候的都噤若寒蝉。她挥挥手,高延福就带着人退出去了。


    林雨桐没先说话,只陪着她这么枯坐着。


    良久之后,武后才看林雨桐,“你可觉得我冷酷毒辣……”


    “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呐?人生之苦,可对人言者,能有多少呢?”


    武后缓缓点头,“是啊!人生之苦,能对人言的,都算不上是苦。”这么说着,随即又笑,“你道我怎么会被选入宫中?”


    史书上的说辞是,她父亲去世,李世民又正要照顾功臣,正好听说武家这个女儿长的极其貌美,就把人召进了宫里。


    可这一想,又不对!迄今为止,贵族女子出门,都需要带着帷帽。那早年,女子出门都是带着幂篱的。这不就是为了不叫人看见容貌吗?敢问,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养在深宅大院里,是谁把她的名声传进去了,且恰好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


    别人也没见过已经少女的武后呀?照此推论,李世民要酬功,武家兄弟就起了心思了,想以美貌的妹妹换更大的前程。毕竟之前有武士彠一日,作为新朝有功人家,这依仗就多一日。可没有武士彠了,他们靠什么跟皇家亲近呢?


    于是,十二三岁又生的貌美的妹妹,就成了他们的工具。


    如今瞧着,武后成功了。可她怎么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路坎坷走来的,其中的滋味却只有她知道!那些不敢回首的过往,每想起一次就恨一次!这条路不是她选的,是有人将她硬生生的给推到这条路上来的。


    不管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还是伯父家的堂兄,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不光彩。每当他们以皇后哥哥的身份被人提及一次,她心里的恨就压不住。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享受如今的一切?当时算计她进宫,今日果然因为她而受益了?算计了她一场,果然算计成功了吗?若是如此,那她成什么了?


    果然就听武后道:“我得叫他们知道,得了一个皇后妹妹,得来的不只是荣华富贵和尊荣!还有一种,那便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说完,就看林雨桐,“你来……是想劝我?”


    林雨桐摇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儿臣不劝!只是瞧着您这两日有些上火,我跟您炖一盏梨羹,可好?”


    好!


    林雨桐从里面退出来了,回头去看武后,她依旧坐在那里,如一座雕像。


    出来了,高延福才低声道,“两位刺史给太子送的节礼跟给潞王送的节礼是一样的。”


    什么?


    高延福点头,“真是一样的。”


    林雨桐皱眉,这俩就是再蠢,也不会犯这样的错呀!这必然是着了谁的道了!能着谁的道呢?她低声跟高延福道,“叫人私下查查贺兰家那位郎君,看他忙什么呢?”


    只他做手脚最方便吧!好歹他现在姓武,他要是想改善跟武怀运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容易的。这个一查就知道了。


    贺兰敏之这办法不高明,可这事一扔出来,算计到谁就是谁,把谁折进去他都能解恨!


    高延福惊讶了一瞬,就急忙找人去查去了。


    果不其然,觐上的东西在武家过了一夜,这才呈送到宫里的。


    这事的结果:,给了武后一个借口,罢官治罪流放了她两位堂兄全家,且将其赐姓为蝮!


    面上没人说,可私下里谁不说武后狠毒?


    可武后能怎么说呢?那些过往能拿出来说吗?能说我没想进宫伺候太宗皇帝,都是他们这些做哥哥们害的?不能!不能说了!


    所以,狠辣无情?弑杀亲兄?呵呵!你们说是——那就是吧!


    千夫所指,何惧之有?!


    第767章 盛唐风华(19)


    大唐是有很多不一样的!林雨桐感觉接触的很多东西都是新鲜的。


    比如,婚服并不是红色的!至于是什么颜色的,这得看你是什么样的出身。你父亲是什么样的品级。比如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上哪给你找大红的去?凤冠霞帔那是大明的马皇后恩准的,天下的女子凡是成亲的那一日,许她们凤冠霞帔。可大唐真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是深青色的衣服,瞧着有点像是绿的。父亲是六品官之下,九品官之上,里里外外从头到脚也是青色的,不过是身上的首饰可以多带一点。


    这是说女方。


    而男方呢?又不一样。男方若是自己做官的,那就穿公服,很有威严的样子。当然了,也可以选择看父亲的官位和爵位,也允许儿子按照父亲的官位和爵位在大婚的一日穿公服,甚至允许你穿更高一级的公服。比如五品官穿四品官的衣服。


    这是圣人给的恩旨,有一个词叫做‘摄盛’,就是说这个意思。圣人是说:为了娶上媳妇,朕给你们撑腰。吹牛嘛,对吧!官位往高的吹,财产往多的报,把人哄回去成了婚,这是做贡献呢!


    而林雨桐也是才知道,为啥后世的媒人说男方的话,通常得打折听。感情根子在这里呢!这风俗这习惯传啊传的,传到一千多年之后,其实大致还是没走样子的!


    当然了,百姓家若是没有当官的,那就是‘绛红服’,这种服饰就比较接近后世的喜服了,很多有品级的也都爱穿这种颜色,觉得好看。


    大部分情况都是男穿红女穿青。


    青绿在民间染色上,有时候就没那么标准,所以,青绿没有太明显的界限。


    所谓红男绿女,便是这么来的。


    林雨桐的礼服是后来武后叫人改的,本来以前就是红色的!公主的礼服许用大红色的!但武后叫人给衣服加了明黄的大滚边,黑的束腰。


    皇帝的衣服一般都是两色,一个是明黄色的,一个是黑色的。


    皇后许穿明黄和正红。


    而林雨桐这件礼服被改的,红色打底,黄、黑两色为辅,论起好看,不及原来的好看。可这玩意穿出去,代表的是恩宠。


    香菊低着说着民间许多的婚嫁习俗,这才道:“当然了,公主出嫁,不一样的!不能那么闹!但您也不能着急,得叫驸马在外面被拦拦,多做几首诗来,您才好出去。”


    这大婚真就在晚上,外面天寒地冻的,北风吹的能把人给吹倒了。许是也知道四爷的情况,许是皇家矜持,香菊说的民间的热闹并没有在皇宫大内上演。


    就是换了一喜服,引至正殿。


    做父亲的其实该说: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做母亲的该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这是说,嫁出去之后,别像是在娘家一样那么多小脾气,收敛着些,要本分,要听话。


    李治没说固定的词,只道:愿我儿长乐无忧。


    武后也没说该她这个母亲说的叮嘱,叹了一声才道:我儿定会平安喜乐。


    怎么说呢?感觉挺复杂的。这一刻,她也诚心期盼他们,都康健无病痛,长命百岁。


    送嫁的是李弘李贤和李显,李旦还不到太懂事的年纪,只是要走的时候,他扯着她的袖子,“阿姐要去哪?天黑了阿姐,不能出门了。”


    “改天阿姐接你出去玩。”


    真得走了,李旦哇哇哇的哭起来,太平还在侧殿睡觉,吵吵嚷嚷的只怕也不安稳。


    看着依仗远走,李治跟刘仁说:“她真心待兄弟,兄弟们便都以真心待她!”


    是!“公主会平安喜乐的。”


    外面如何的热闹,桐桐也看不见。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盖头,却有蔽膝。蔽膝就是一块大方巾,跟盖头的作用一样,就是遮住新娘子的脸。不是为了不叫新郎看的,而是为了遮挡外人的视线,不叫别人窥探新娘子。


    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跟着四爷踩着毡被引入正堂。


    这个拜堂不是夫妻对拜那一套,女子得被带过去‘坐帐’,而后双手放在胸前,再交叉合十,躬身那么呆着。只男子一人一起一拜,这叫男跪女不跪。


    话说,这要不是裴夫人全程在边上陪着,忙中能不出错吗?就问自己熟悉的哪一项跟如今这个是一致的。对了!坐帐之前,就不要蔽膝了。而是侍女或是丫头用团扇帮着遮挡住新娘子的面容。


    行完礼了,要看新娘子,得怎么办呢?


    得念《去扇诗》。


    之前是皇家的礼仪,没人敢闹。但在英国公府,人家就敢闹了。这一闹,林雨桐才算是长了见识了,好似任何一个人只要张口,就能诌几句打油诗似得。


    这个一首,那个一首,催着新娘子去扇,可香菊在边上,“殿下,不能急着……”


    不急着不行呀,内急了!早点走完流程不成吗?


    这还真不是急就能完的,好容易把扇子拿开了,大家也看了新娘子了。而后该送入洞房了吧?结果坐在榻上,就有几个夫人进来,先是见礼,而后不住的抛洒金钱花钿,一个妇人在边上唱,林雨桐也没听懂几句,只听见唱什么: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


    唱完了,可以走了吗?


    还不行!得用‘同牢盘’吃三口,两人相对而坐,用一个盘子。之后才是交杯酒!


    交杯酒喝了,能结束吗?


    还不能!两人得把袜子脱了,一边脱,这些妇人一边念诗,尿急的人也不知道这念的是啥。脱了袜子,她们用丝线把两人的脚趾绑在一起: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1】


    绑完了,得脱衣裳了,一件一件的往下脱,不会叫你脱完的,反正身上的衣裳和配饰,下一件,一首诗。下一件,再一首诗。最后衣服脱的在家那么穿不冷的程度,配饰一件没有了,人家把两人的头发分出一一缕来,合发,就是绑一块。然后放帐子走人,一层帐子一首诗,一层帐子又一首诗。可算是关门了,两人的大拇脚指绑在一起,头发还有一缕绑在一起。


    陪嫁带在身上的刀子终于派上用场了——是的!出娘家们祭奠神明的时候,供桌上就放一把刀子。要走了,这把刀子塞袖子里,给带来了。


    这玩意到底是干啥用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反正现在而言,四爷解两人脚上的绳子,桐桐拿着剪刀,把‘合发’给剪下来了。


    为啥后来男女定情动不动就送一缕头发呢?林雨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来的。一解放,赶紧往隔间奔去,真尿急!


    把四爷笑的不行!可这真没法子,身体还是没调养过来,肾气不足。


    这么闹完,都已是夜里子时的。从天不亮忙活到二半夜,两人真挺累的。真就是挨着枕头就睡了,屋里什么样也没工夫看。反正四爷就在边上,盖着被子,一夜好眠。


    早起是要见礼的,但这也是国礼在前,家礼在后。国礼得是李家的人来,朝她见礼。之后才去李家的正堂,拜见长辈。同样的,只半礼即可!


    第一次接触,就先这么着吧!时间长了,自然就都熟悉了。因着身份的缘故,人家也不爱林雨桐跟着一起用膳。要不然,按照礼仪,公主先吃,她们得伺候自己先吃饭,之后才能坐在吃。


    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一起吃。


    四爷在自家的院子里留了厨房出来,新婚的第一天,早饭简单的吃了,午饭,四爷就说,“吃牛肉拉面吧。”


    牛肉?大唐私杀牛马是要坐牢的。


    四爷就说,“误杀,可免。”


    那怎么证明你是误杀?


    “杀了之后把牛肉多分几家,就有人证明这是误杀。”


    桐桐受教了,感觉隔了好久好久,终于又吃到牛肉了。用大棒骨熬汤,细蒙蒙的面条滚水里一煮,但并没有多做。这玩意端过去分到各房手里早就泡的不像样了。且不想叫人家失礼,就少折腾人家。等什么时候做耐储存的东西了,再叫人送去。人家行一次礼还算是划算。


    四爷一顿饭吃了那么三大碗,可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外面大雪纷飞,出是出不去了。原本还想着去逛长安的,现在算了,且在家里猫着吧。


    四爷带着桐桐熟悉自家住的院子,屋子的地面往起升了半尺,下面是烟道,只要烧起来,地面就是温热的。


    屋里的地面全都铺着红毯,林雨桐低声问四爷:“怎么铺这么些呀?”


    哪里是李家铺的?四爷就道,“是潞王叫人私下送来的!”


    李贤?有点意外!但这真不能这么用!那诗是怎么说的?“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2】”说着就叫香菊,“跟宫里的陈设一样,不用这么奢靡,暂时用不上的都好好收起来。”


    是!


    伺候的都打发了,林雨桐才问说,“李贤基本都在宫里,他从哪里弄这么些红毯来?”以如今的物价衡量,这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当然了,李贤有这个钱,但是,谁替他去办?


    四爷就看桐桐,有点发愁,这在宫里都大半年了,还有她不知道的?“李贤早被封王了,他在宫里住,但却有王府,王府里自然也有属官。这东西,是李贤叫王勃送来的。”


    叫谁送来的?这个迷糊劲儿,“王勃!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王勃。”


    对!有骆宾王,自然就有王勃,“王勃是李贤的属官?”


    四爷:“………………”所以,史书你读了什么?不知道李贤被册封太子之后,王勃是他的陪读吗?


    这咋说呢?我知道王勃是渡海溺水,惊悸而死。我那时候还想着,要是有机会,就见天的把王勃扔水池子里学游泳,省的落水之后没被淹死,反而是救上来之后,被吓死了!


    第768章 盛唐风华(20)


    收拾了家里的摆设,又开始得摆布嫁妆了。这些嫁妆得重新整理,哪些是要用掉的,哪些是产业,这都得一一打理。


    年前这点时间,四爷就出去了两次,都是去送节礼的。一次去薛仁贵府上,一次去契苾何力府上。


    这两府有点不一样!他们都是李绩的副将,此次征讨高句丽,这两人依旧同行。


    在历史上,这两人都算是一代名将。


    除了这两家,四爷再没走动。真就是出去了两趟回来,从轻微有点着凉,到而今的,有点发热。


    行了!去哪呀?哪里也别去了,就在家躺着看书吧。


    林雨桐这里也有许多宗室要应付,这些都归刘德管。收了谁什么,该送谁什么,这都是有数的。


    而今儿,有些小雪,刘德送来了一份特殊的拜帖,来自杨思俭家。


    林雨桐在手里摆弄了一遍,给了刘德,“回复杨家,就说我见。”


    是!


    李弘的面子一定得给的。


    于是第二天那么大的雪,等来了杨思俭的夫人连带杨家的女儿杨玉瑶。


    林雨桐坐在上首受了礼,叫请两人起身安坐,“随意就好,不用拘谨。”


    杨玉瑶抬起眼睛看了林雨桐一眼,一下子红了脸又低下头去。


    林雨桐:“…………”她干脆不看人家了,只跟这位杨王氏说话。


    杨王氏很谦卑,说话轻声细语,“……蒙天恩不弃,小女得配储君。之前进宫谢恩,没能见到娘娘天颜……这孩子还总说,得去谢恩,可臣妾又想着,怕是娘娘年下正忙,不得空也未可知!之前去见了老夫人,见老夫人精神矍铄,却也知道老夫人有些时日未曾进宫,想来臣妾所猜不中,亦不远矣。”


    这是说,自赐婚之后,武后压根就没见杨玉瑶。难怪杨家慌了,这皇后不见,必是不喜,哪能不惶恐?


    林雨桐就点头,“是挺忙的!我的婚事定的仓促,母后忙不过来,又是嫁女这等事,母后的情绪就颇为不好!也不止没见夫人,很多夫人递了宫牌,都没有见。至于说,武家老夫人……我得有大半年没见过了。老夫人高寿,既然夫人说老夫人精神矍铄,那就是这个冬日又扛过去了!真是好长寿的命数。”


    杨王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说皇后真的很忙,忙着国事,忙着嫁公主,婚期这么紧,得走完六礼,再是有人专职负责,可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过问?没工夫见人,这个是可信的。可那位老夫人是皇后的母亲,公主说的是什么话?许久不见,扛过去了,好长的命数?这不是晚辈该说长辈的话呀?


    是因为这位公主长在宫外,粗鄙不知礼?还是……


    杨王氏一抬头,看到一双破含深意的眸子,她连忙道谢:“多些殿下提点。”


    杨玉瑶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臣女也告诉母亲,肯定是宫里很忙,母亲偏不信。太子殿下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出宫了,必然是很忙!”


    杨王氏面色一变,林雨桐心里叹气,这事自己都没往出说,就怕人家传出太子轻薄这样的话来,结果杨玉瑶给说出来了。她只能道,“兄长数次出门都能遇到令媛,也着实是缘分。既然是缘分,那便安心待嫁便是了。东宫事务繁忙,父皇常说,等太子娶了妃,就能放心东宫诸事了。”


    杨王氏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这里面的事很不好说呀!怎么就那么巧,太子一出宫就碰上你家女儿了?皇后不见,所谓何来?别说皇后了,就是自家儿子娶媳妇,出门就碰上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家的小娘子……自己便是答应婚事,也该是不喜的。


    杨玉瑶一张脸红透了,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杨王氏看了女儿一眼,公主提点了,太子妃至少能担得起东宫庶务的处理。可自家女儿……


    话说到这里,杨王氏没法呆了!这位公主没隐瞒,真就坦诚的说了。总算知道这问题是出在哪里了。回去的路上,她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女儿,“以后不可再出去玩了!在家跟着师父好好的学学本事!能在家里勉强主持中馈,是不足以应付东宫……”说着,面色就严厉起来,压低了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每次都恰好遇到太子殿下的?”


    杨玉瑶委屈极了,“太子殿下信任父亲,每次出宫都要见一次父亲。父亲身边的小童不曾瞒我,我换了衣裳带着人出去,等父亲和太子从酒肆里出来分开,我才……”


    你大胆?!为何要跟着太子?


    杨玉瑶不停的搅动着帕子,只不言语。


    杨王氏一把掰正女儿的脸,“你给我记着,不管谁问起来,都只说淘气,天天去外面玩!不记得遇到太子几次……每天遇到的人多了,不大记得哪个是太子,听懂了吗?”


    杨玉瑶摇头,“我带着七八个人一起出去的。”


    在如今的大唐,随意出门不遮挡面容的几乎都是贫寒人家。但凡是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只要是一个人上街瞎溜达,坊丁武侯肯定就给你拦住了。大唐等级森严,一般的小老百姓,都穿的是麻布、粗布的衣裳,这颜色是那种浅浅的土黄、青色还有黑色。而有身份的,材质是绫罗绸缎就罢了,准许戴首饰也是次要的,关键是穿鲜艳的颜色的要么贵族,要么就是为贵族服务的体面人。这个体面人里,包括了家里的奴仆,包括了一些卖笑为生的花魁娘子。


    这种情况下,你哪怕穿男装,也得有男伴跟随。要么,就得带着一群的奴仆,告诉人家你是有身份,有来处的。


    若不然,坊丁武侯就得管。你想啊,穿成这样的,必然是奴仆成群的!现在买奴仆又不贵。小地主家买两人都是轻松的,买人比雇人干活还划算的时候,你没道理一个人走呀!但凡这样的单身女子,在坊丁武侯的眼里,这就是逃奴呀!


    所以,去瞧吧,只要穿的体面的,边上一定跟着奴仆。


    杨玉瑶也不例外呀,要不然她也上不了街市呀!


    杨王氏只问,“都带着谁出去了?”


    杨玉瑶一一的说了,一共八个人,我没敢换人。杨王氏什么也没说,杨玉瑶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可这天晚上,夜深人静了,杨玉瑶被母亲叫起来。母亲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冰冷的叫她,“起来!”


    这才几更天呀?!


    杨王氏的表情冷硬,“起来,快!”


    起来做什么?


    处理事情。


    可等杨玉瑶随着母亲到了府里的地窖,才发现地窖里绑着九个人,八个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童是父亲身边伺候的。他们绑在柱子上,嘴里都塞着帕子,万分惊恐的看着她。杨玉瑶不住的摇头,“母亲,这不怪他们。母亲,放了他们!阿娘……这是我的错!”


    杨王氏一把捏住杨玉瑶的下巴,“你给我看着,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会带来什么后果!如今是九条人命,可若是进了宫,你一个不甚,死的绝不止九个!那是九十个,九百个!”


    杨玉瑶瑟缩的往后退缩,“母亲,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放了他们,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杨王氏没看她,只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这几个婆子一人一个药碗,直接就走过去,拔了塞嘴的抹布,将药都给灌下去了!


    杨玉瑶不住的摇头,“不要!母亲!不要!”


    可不管怎哀求,她还是眼看着这九个人嘴里冒血了!她眼前一黑,彻底的晕过去了。


    杨王氏闭了闭眼睛,叫婆子把女儿背走。这才看向那九个人,“别告诉娘子那是哑药,明儿一早,将人带出府,送回山阴老家。老家别的不多,就是山多,送他们去看山门吧!”


    是!


    天一亮,武后就把杨家的一举一动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叫人低声吩咐了一遍,于是,杨思俭家的马车,在出城的时候被薛讷给拦住了。


    薛讷乃是薛仁贵的嫡子,今年十八岁。一从军,便被任命为九品城门郎。


    杨思俭家的马车,被薛讷这个城门郎给拦住了。别管谁家进出,除非特殊腰牌,都请出示‘公验’。


    林雨桐对‘公验’的认知就是西游记上的,唐僧每过一地,都得叫人家给盖个印章。其实这应该算是大唐的一个缩影了。按照律法,百姓不能弃田离开本地,若是有特殊原因离开,得去官府开各种证明,每过个地方,都得盖印,以此来证明你不是从本地逃出来的。


    杨思俭家要走,出城当然要盖印。例行公事的一查,发现问题了。


    而今蓄奴成风,却不许私设刑堂。私下里肯定有动私行的,但民不举官不究!逮不住就算没有,逮住了,那怎么办呀?只能是秉公办理里。


    当时就给上报了,偏这个是准太子妃家。


    下面能怎么办?直接报给了圣人。


    李治拿着折子一个劲的拍打额头,这个事出的……怎么处置?婚事就这么不行了?


    旨意才下,这又反悔?


    他问武后的意思:“依你,这事该怎么办?”


    “杨家族大,另行过继一女在杨思俭名下未为不可!圣人还是问问弘儿吧,看他是看上此女了,还是看上这家的姑娘了?若是看上此女,要到东宫伺候便是了。若是觉得看上杨思俭,那就叫杨家私下过继一女吧。”


    可李弘不这么想,“其母狠辣,其女而今纯良,将来呢?这般教养之下,如此品行,怎堪为太子妃?”


    李治斥道:“弘儿,不可信口雌黄!”


    武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这不,眼看过年了,又闹起来了。林雨桐被请进宫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就劝道:兄长他就事论事,别无它意!


    并不是含沙射影的针对你!真没有。


    武后点头:“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没说我!”说着,就轻笑一声,“弘儿没多想,本宫当时也未多想!可是,你父皇要是不多想,何以当时就斥责你兄长信口雌黄?”


    说到底,不过是他觉得我心狠手辣罢了!


    第769章 盛唐风华(21)


    这个话该怎么说呢?


    有时候,人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端看你怎么去想了。


    林雨桐就道,“母后,儿臣在南山上的时候,得过一位许娘子的帮助。儿臣最开始的时候,连上山的力气都没有。许娘子为了挣一个大钱,背着女儿将女儿送进了女观。且在天冷之时,及时给儿臣送来了纸衣。她是常上山的,上山做什么呢?为了采药的时候能叫孙道长帮着认认药材。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她家郎君身体羸弱,脾气也不好,动辄对着许娘子谩骂!许娘子长的很是粗壮,骂急了她伸手就揍她家郎君。可是,她郎君病的厉害了,是她半夜背着她郎君上山求医的,是她冒着雨雪在山间为她郎君找寻草药的。有些草药罕见,师父手里也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上山……那一日,她没有按时回来,她家走路喘气不匀的郎君,几乎是半爬到山上求助的。幸而许娘子没事,只是遇到一窝山菌,采摘耽搁了一些时间罢了。儿臣亲眼看见那家的郎君在见到许娘子的那一刻,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他一边谩骂着,一边哭着。而许娘子一边说着为什么狼不把他这病秧子给叼走了,一边又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她家郎君披在身上。


    母后,这便是夫妻呀!谁也不是完人,世上也无完人。可儿臣觉得一边心里嫌弃你,一边舍不得你的人,才是烟火夫妻!父皇不是真觉得您如何,他是怕您多想。流言纷纷,可在流言里依旧不改态度,甚至试图保护你,怕你受留言所扰的人,难道不是亲人?在儿臣看来,父皇和母后跟世间所有的夫妻一样,得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如此,路才好走呀!”


    这世上的所有关系,不出裂痕的不多。可出现了裂痕,只要不是要一拍两散。那就得去弥合!也只能去弥合!弥合了,日子还能过。要不然,那便是天崩地裂。


    其实,没有自己来弥合,她转脸想通了,也会主动去弥合。可那种退让,那种隐忍,心里又好过吗?


    那就不如换个角度去想,你那么去想,他就是嫌弃。可这么去想,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先把人往好处想,那点不舒服,留在心底,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给自己留一条路,这就可以了!


    武后没言语,良久之后才道:“亲人?”


    “亲人!”林雨桐看她,“您跟父皇生了我们,你们的血脉早交融在一起了。父皇是亲人,我们兄弟姐妹也是亲人。谁家过日子都有牙齿咬了舌头的时候,可牙齿离不了舌头,舌头也离不了牙齿。牙齿咬别人不会知道疼,可牙齿碰了舌头,失误之下出了点血,不就立刻离开了吗?为什么呢?因为舌头破了,牙齿再锋利,吃东西也不便利了呀!”


    武后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怅然,而后拍了拍她,“回去吧!我没事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彼此搀扶,谁也离不了谁,这就是她跟圣人的关系。


    所以,再多想,多要求,那就是矫情。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哄回来了!哄回来就好,“我先去瞧瞧皇兄,完了陪父皇去吃顿饭。虽说嫁人了,但也不能一顿饭都不留,就把儿臣往出赶呀!”


    好!去吧。林雨桐顺势就告退了,她一出来,武后就起身了,重新处理政务去了。却说高延福,“昨儿听说下面进上来一对儿熊掌……给公主送去。”


    “母后气消了?”李弘讪讪的,请了林雨桐坐,这才道,“当时是气急了,真没多想。”


    “母后知道,也不是生气。”林雨桐说完就左右看看,“屋里的闷的慌,皇兄陪我去走走!我还没怎么瞧过东宫呢。”李弘叫人拿了狐裘来,见桐桐穿的多,又叫人拿了熏炉叫桐桐揣着,这才陪着往出走。东宫占地不小,也带着不小的园林,两人就在这园林里漫步。


    林雨桐这才说李弘,“您也是,我听说之后我都觉得后怕!皇兄每次出宫都能碰上,这必是有缘由的!这幸而是小娘子家不知道轻重,这要是真叫有心人知道了您的行踪,这可怎么得了?您当时一说这婚事,母后怕您是跟杨家小娘子两情相悦……若是那个时候她激烈的反对了,您心里只怕又不愉!可作为母亲,自然是更担忧您的安全。这些日子母后一直没见杨家的小娘子,但……她不是不重视这个婚事!事实上,见一面是看不出人家小娘子好坏的!她得慢慢去观察……在您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想法子护着您的。皇兄呀,今儿就咱们兄妹俩,妹妹能说几句逾矩的话吗?”


    李弘站住脚步,看着一层层宫阙的飞檐,叹了一声这才道:“你说。”


    林雨桐面色郑重,看着他的眼睛,“皇兄,您先是母后的儿子,这才是太子,对吗?”


    李弘点头,当年的太子李忠被废了,人也没了。正是因为赢家是母后,所以,自己才是太子的。


    “我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您用古来贤后跟母后比对,总觉得母后有很多地方跟她们都不一样。可是皇兄,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母后干政,不是您允许的,是父皇允许的!若是父皇不许,母后便不是现在的母后了!您遇到的境况,跟先生所教授的史书上的情况都不同。父皇的身体,是需要静养的。那如今怎么办?您接触政务的时间短,父皇认为尚且稚嫩,不足以应付这局面。可将朝局托付给朝臣,叫大臣辅政,就是对的吗?父皇又担心养大了人心,对您将来不利。而母后一路走来,有能力有手腕。她是父皇的妻子,是您的生身之母!父皇知道,万一有一天……母后总不会害你!在权臣与母后之间,父皇是选择了一种最保险的方式。是保全你,保全皇室,保全李唐天下最合适的方式。这样的方式,其实触及的不是你作为太子的利益,而是那么些大臣的利益。君和臣是一体,但也是对立的!站在您一边的,未必维护的一定是您的利益。可相对,却未必是在害您。”


    说着,她就又叹气,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怅然:“皇兄,您之于母后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是您的出生改变了母后的人生。不难想象,她当年怀着您,伏低做小的在王皇后的身边,承受了多少刁难。那一个个寒夜里,她一个人抚着肚子,又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少期许。她只能往前走,不是事无巨细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人才是好母亲!她知道,她要不站起来,她要不地位稳固,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站稳一日,就没人敢慢待她的孩子。反之,她只在深宫,那么,你我还能站在这里,去挑拣谁的不是吗?皇兄,母后也是人呐!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都能指摘母亲的不对,可作为既得利益者,又凭什么指摘母亲呢?爱子护子,乃是人之本性。莫说是人了,便是家畜,便是山林中的野兽,所有的母兽一旦成了母亲,她首先做的就是保护幼崽,这是本能!这是天性。先生说的圣人之道,不是错的!可凡事得因时而易,因事而易,对吗?”


    李弘没反驳,眼圈却红了。他看着被风吹的摇曳的树枝,良久才道:“你叫我想想!”


    肯想就行!把母亲只当做母亲,叫一切回归本源,那将来再如何,情况也不会变的更糟。


    林雨桐就往出走,“该到饭点了,我陪父皇去用膳。”


    嗯!


    李弘目送林雨桐离开,一个人在风里里站了良久。


    小太监玉桥小心的靠近,“殿下,飘雪了,回屋吧。”


    李弘问了玉桥一声,“孤是不是不孝?”


    玉桥不敢言语,站着默默的没言语。


    李弘这才道,“回吧!去宣杨舍人,孤要见他。”


    是!


    主仆一离开,亭子的二楼便探出头个粗使妇人。林雨桐还没见到李治呢,消息便送到了李治和武后的案头。兄妹俩私下说了什么,李治知道了,武后也知道了。


    李治将这东西仍在火盆里,外面就禀报说安定来了。


    这个孩子啊,“快叫进来。”


    “父皇!”


    一进来,就瞧着欢欢喜喜的,“去见了母后,也去见了兄长,谁都没留儿臣用膳。想来是出嫁的姑奶奶不讨人喜欢了,儿臣找父皇评理来了。”


    嗯!那是不讨人喜欢了,你母后和你兄长不留你是对的。


    说着笑,膳食摆上来,李治就顺口问了一句:“跟驸马可还好?”


    “好!特别好。”林雨桐就笑道,“能哄的儿臣高兴的,就是好的!这不,把儿臣哄高兴了,儿臣才巴巴的来父皇面前说他的好话。”


    李治大笑,“我儿聪慧不输男子,什么样的话能哄的了我儿。”


    “那您可错了,父皇!天下女子总有那么一些相通的喜好,我就喜欢他每日想着我爱吃什么,想着我穿着什么好看……便是我错了,那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的,也得是他!”说着就又道,“他这般待我,我便来了!宫里有好灵芝,赐给儿臣两株,儿臣想给婆母配药去!他待儿臣好,儿臣就想对他的家人好!要不然……心里过不去!”


    好!


    一顿膳吃了,林雨桐就真就出宫了。


    李治叹气,看多了人世冷暖的孩子,大概更容易看透人心。自来没家人的人,该是比别人更珍惜家人。她一句没多说,可是该说的都说了。


    她是在劝自己呢,说该对她母后好一些,再好一些。


    劝了这个劝那个,有用吗?这天晚上,他去后头跟皇后一起用膳,太子也来了,他说:“儿子……想了想,杨家娘子果然不合适,母后说裴十娘极好,还是听母后的吧!”


    武后一愣,而后垂下眼睑,却亲手盛了一碗汤给太子递了过去……


    第770章 盛唐风华(22)


    皇家是最大的名利场,只有温情没有冲突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日子那么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些改变总比没改变好。


    总之,这件事很体面的落场了。杨思俭被罚俸贬去了华州,华州也不偏远,距离长安也才一百多里,当天能打个来回的地方。距离杨家的老家华阴也极其近便,虽不是一地主官,但也算是另一种履历。而关于杨家娘子……李治召见了李淳风,询问太子的婚事可有忌讳?李淳风如今名声大的很,那真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杨思俭家出了那么不体面的事,皇家想悔婚才是正常的。在不能提那些不体面的事的情况下,能找什么理由呢?不外乎这个不合那个不顺,有些妨碍。


    紧跟着,杨家也果断,到处找名医,说家里的小娘子病了,瞧着不大好。


    那这就是很不合适了!


    于是,婚事就被取消了。紧跟着李治召见了裴居道,虽然还不曾下旨意,但皇家的意思裴家已然是知道了。之前突然舍弃十娘,而今突然又选择十娘。


    裴家就觉得以后应该去拜访拜访那位公主,这是个在皇室里很能说的上话的人。


    啥叫说的上话呀?不过是不得不为之罢了。


    林雨桐在干嘛?在家里料理那两只熊掌呢。


    吃的肯定不是新鲜的熊掌。宫廷里用的熊掌都是处理过,且已经放置了两年以上却保存的极好的熊掌。鲜熊掌一般都是存在一种瓮里,先给瓮里放一层石灰,石灰上面把炒干燥的米放厚厚一层,这才再把鲜熊掌放进去。放好之后再倒上炒干米,之后又倒上石灰,用胶泥封口。而后一层石灰一层泥的封严实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吧,放两年再拿出来看。要是品相好,这才能往宫里送。


    可料理这玩意超费劲。


    不过扭脸一看四爷,他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等着呢。


    唉!费劲就费劲吧!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了。桐桐料理这个呢,四爷恨不能坐到灶膛前等着。


    用四爷的话说,这是原身在作祟,孩子可怜见的一直病歪歪的,除了汤就是羹,再没吃过其他了。害的他现在都有点馋嘴了!


    桐桐:“……”没听说过!反正你的口味一直也没怎么受过别人干扰,那这个原身大概也许真有点特别?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馋也能理解,别说四爷了,自己也馋!不一定是非吃熊掌,是而今这可选择的吃食实在是太少了。


    她不忍心,就问四爷:“还想吃什么,我来做。”


    四爷叹气,“剁椒鱼头,要是再拌点扯面,是不是会特别香?”


    上哪弄剁椒去?如今用茱萸替代辣椒,可茱萸辣的不纯正,带着一些苦味,“剁椒鱼头拌面肯定没有,酸菜鱼拌面是可以的。”


    而今最常见的就是菹菜,菹菜就是酸菜。用菘,也就没现代培育过的白菜做的酸菜,口感跟现代很接近。


    这一顿饭愣是折腾到了晚上,酸菜鱼、红烧肉、蒜泥羊肉、熊掌。再来一个凉拌豆腐丝、醋溜白菜,凉拌萝卜,清炒一个冬瓜,这就八个菜了。


    主食有面条,有烧饼。


    请了一家子来用饭,男在外,女在内。两熊掌一个桌上一个。


    林雨桐是说了三次免礼,这才在一个桌上落座了。


    刘氏不拘谨,用烧饼夹了蒜泥羊肉,香的呀,“肉食不腻,这般的清爽……”


    王氏就说,“殿下,这些菜色该有菜谱,不可再外传……”


    林雨桐愣了一下,干嘛不外传?


    哦!世家是这样的,谁家有独家的做菜酿酒技巧,都要藏着掖着,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有传承的才是世家。


    林雨桐就摇头,“要传的!要吃的就该叫更多的人吃到。而今,像是这样烹饪的到底是少数。为何呢?因为厨具的问题。用热油烹炒,有一个东西不能少,那便铁锅。铁锅导热快,有瓦罐陶瓷没有的优点。导热太慢的,该高温烹炒出锅的,所耗费时间一长,这就成了炖菜,也就不再是这个味道了。石锅也可以,但是不是所有的石头都适合做石锅的……”因为因热而缓慢释放的矿物质对人体是有害的,“最好还是铁锅!驸马掌管百工,我觉得不仅叫更多的读书人有书读是好事。还得在铁的炼制上下工夫!铁的炼制,往小了说,能叫百姓的餐桌上有更多的美味。往大了说,这是强兵之策。有利器,能叫战场少些伤亡,这是大事。”


    王氏便不再说话了,小刘氏忙打岔,“只是要公主亲自下厨,怎么敢当?”


    “偶尔为之,不打紧。”林雨桐就道,“长辈们若是想吃什么,打发人来说便是了。这边东西齐全,宫里出来的御厨看几次也都会做了,并不麻烦。这两日,我听了一些府里的旧事,这也才知道,家里的老姑奶奶但凡病了,国公爷便会亲自熬粥侍奉。国公爷看重亲人,这是英国公府的家风呀!如此家风,更该好好传承才是。”


    刘氏心里点头,这位公主是不一样。她说的老姑奶奶,说是国公爷的姐姐!国公爷贵为国公,确实是亲自下厨给姐姐熬粥。


    当年徐家出身不高,姐弟之间也是从贫寒里来的。他们感情深厚,府里不管谁说起来,都说这是当年的患难之情。只这位公主说:这是家风。


    家风得看中手足,得重视手足亲人。


    家里人丁不旺,到了漓儿和湘儿那一代,都第四代了。便是敬业他们兄弟,跟二房也都是堂兄弟了。一代比一代疏远,这也就是国公爷和自己活着呢,很亲昵。可等将来呢?就是得把家族往一块整合,守望相助才好过日子呀。


    所以,这位公主做宗妇,是合适的。


    这顿饭吃的,刘氏很满意,她回去就寻思,过了年,等新婚满三个月,公主去祠堂拜了祖先,就该把府里的中馈教给她打理。陪了她三十年的秋娘就道,“公主之上还有两重婆婆,这么绕过去,合适吗?”


    合适!这事谁都不要多言,就这么定了。


    总的来说,这一年还不错,顺利的到了年底。


    要过年了,宫里也很忙。嫁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年,她得在家里过年。四爷亲手做了俩个面具,一个扣在桐桐的脸上,一个自己带上,谁也不带,就两人一起,上街去了。长安城宵禁,可一年中夜里能出门的日子也就那么几个。其一就是除夕晚上。除夕晚上满城的人都上了街一样,各种带着面具的人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里游走,这叫驱傩。年是一种怪兽,大家戴着各种的面具游走着,有傩翁和傩母带着护僮辰子,一队一队的人一边唱一边跳着,行人有加入的,有在边上起哄的,到处都是欢闹的声音。


    这一日,天子与百姓同乐。这驱傩的人群朝着皇宫涌去,年纪小的孩子跟着能去宫里转一圈,皇宫里有各种打赏。


    林雨桐满耳都是各种的乐器声,人群的欢闹声,领队的唱诗声。她紧紧的拉着四爷,在这样的人群里,一不小心就被冲散了。


    跟了半晌,看了半晌的热闹,人家往宫里去了,两人往回走。很多人跟两人一样,都不选择继续跟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往回折返了。这就有些乱了,有些人继续往下,有些人折返,来来回回的碰撞就多了起来。


    林雨桐不敢放开四爷的手,四爷指了指路边,意思往边上站一站,等人都过的差不多了,再继续走也不迟。林雨桐一看,也行!拉着四爷就往边上去。


    才站在边上,正要跟四爷说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危险知觉。来了大唐,一直没真正的跟危险走的这么近过。


    她一把推了四爷,身体朝后一倒,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贴着林雨桐,刺空了,但是狐皮外袍的绑带被划开了。这一刀是对准心窝来的,林雨桐拿住对方对方的手腕,伸手就去掀对方的面具,可后面随即出来俩带着面具的大汉,拉着这人就走。


    才要追,就听到有人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那么多的人,瞬间乱成一团。那几个人混入人群,再也找不见了。


    林雨桐去看四爷,只是摔了一下,幸而是最边上,撞疼了,没倒在人群里被踩踏。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还能遇到刺杀!谁干的?只为了刺杀自己?还是也顺带的刺杀四爷呢?


    说不好的!李绩在带兵,未必没有别的可能。至于说谁来刺杀?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就道,“不是没有人!长安城各国的人都有。”别说是使臣,商队,更有卖身为奴的:胡姬、新罗婢、昆仑奴,这都是!更有求学来的留学生,各种的僧侣,还有传教而来的胡人宗教。成分很杂。


    并不是所有人都怀着善意的!


    两人没急着走,乱了一阵之后,很多人发现这是瞎喊呢,当时那动作太快,真就是一瞬间的事。便是近处的人因为变故起的突然,都无法确定刚才的到底是发生了碰撞还是其他。


    见都没吵没喊,然后人家也没人在意。


    这个好处是,乱了几下之后,再没乱。


    这事不能喊,要不然人一慌乱,发生踩踏的话,死的绝对不是一两个。两人尽量往最边上让,等到一拨人都过去了,这才回家。


    大唐的长安城是没有路灯的,只有天上的月光和没融化的积雪映射出来的光给两人照亮脚下的路。


    四爷寻思的是,家里的部曲得从李敬业的手里拿过来。


    而桐桐想的是:要不要先去探一探武敏之的底子!是不是别人不好说,但对武敏之,绝对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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