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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1章 盛唐风华(23)


    回府的时候,各个挺院里正忙着呢。讲柴火摞起来,点一把火,看着火少起来,火焰比房都要高一般。这叫做庭燎。


    李钦载在李敬业这一辈儿行五,是二房的庶子,今年才十八。


    这位五叔父也没比四爷打多少,所以很能玩到一起。一见两人回来了,先给林雨桐见了礼才说四爷:“怎敢不带人就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五叔说的事。


    正说着呢,李湘而来,手里抱着许多竹子,也没法给林雨桐见礼。


    林雨桐忙到,“免了吧!”


    谢公主。


    他把竹子往火堆里扔,瞬间霹雳啪啦的便响起了爆竹声!爆竹声响起的瞬间,许多的小红火星子蹦起来了,往上直窜,这便是烟花了。


    也幸而大唐的庭院阔朗,又一直进进出出的有人守着。


    正堂里,外间是守夜的男人,里间是守夜的女人。两人谁都没说遇到刺杀的事,没破坏着过节的气氛。


    跟女眷们坐在里面,小刘氏喊着人来给林雨桐温酒,“快喝一杯来暖暖身。”


    一口温酒入口,什么感觉呢?这醪糟味道……还不错!


    所以,太白斗酒诗百篇那是因为他喝了十扎跟啤酒度数差不多的酒吗?她这会子脑子里想的是,太白是哪一年生的呢?会见到吗?我打算酿点白酒,斗酒之后他还能做出诗来算我输!


    一口将这酒给闷掉了。


    完了!这闷掉之后,小五婶嚷着闹行酒令。


    一说行这玩意,林雨桐就想跑。这东西就是红楼里那个特别文雅的那个‘女儿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种级别的。一个闹不好,就成了刘姥姥的,‘一个萝卜一头蒜’了。


    四爷进来给长辈请安,路过的时候低声跟桐桐说,“在家里,学吧!出门做客饮宴做不了这个,不成。”


    桐桐睁大了眼睛:闹呢吧!


    没闹!以后你见的多了就懂了,唐诗能兴是有原因的。


    四爷一走,人家就开始了!王氏身边一个婢女是令官,时间短,林雨桐也不知道叫什么。只听她说:“飞花纷纷满城春……”而后指了指太夫人刘氏,刘氏脱口就道,“春光盈盈溢妆台……”说完满饮一杯。


    王氏端着杯子,漫不经心的对了一句:“台上重重宫阙峻……”说完端着杯子看林雨桐。


    该我了吗?


    峻什么呀?


    刘氏很不快的看了王氏一眼,这般生僻的‘抬头’,对于一个念着佛经长得孩子来说,叫她怎么对呀?


    “峻峭辚辚遗尘埃。”顺着吗?管它呢?大概顺着呢吧!


    王氏那一挑眉的动作叫她知道,还不算太差。


    果然,在她端了杯子喝酒的时候,又论别人往下续了。这多是诗词演化来的,可要在瞬间把这些都想起来,且还得改动一二叫它顺情顺景和韵律,其实挺不容易的。


    谁再说跑到大唐来,先把礼拜和杜甫和那谁谁谁的诗词给用了,羞煞旁人被人追捧云云,那可想的太简单了!这玩意成了日常交际里不能少了的东西,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能你一写诗,就叫人惊为天人,可平时一玩,一句都续不上,那不用问大家都知道:这家伙花了大价钱找人给捉刀了。


    林雨桐觉得,她以后得尽量的‘孤僻’一点,像是这样的游玩饮宴,不是咱不爱玩,是真的不会这么玩。


    晚了这一轮之后,刘氏先说:“不玩这个了,没意思!掷骰子怎么样?玩吗?”


    对嘛!这个咱就很可以了嘛!


    想想宴会上还能玩这个,那我也不是什么宴会都不能去的!我是公主,主人得照顾我的感受对吧?玩就玩,做的什么诗嘛,好烦!


    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是元日了。元日得给家里换桃符,而后去宫里拜年。


    这个时候还没有压祟钱,只是去长辈说一句: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宫里又赐了屠苏酒和椒柏酒,至于好喝不好喝的,呵呵!尝过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宫里很忙,林雨桐和四爷直接回家,补觉,谁也别打搅。真就是睡了大半个初一,一个元日的晚上才好点。


    大年初二,林雨桐本来打算用公主的护卫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自己的护卫得规整之后才能用,他们远没有李家的部曲好用。


    四爷直接去找李敬业,跟李敬业要部曲。


    李敬业宿醉还没醒:“你要什么?”


    部曲!


    李敬业搓了一把脸,“小子,我就是想给,也得给的了你呀!那些人可不是等闲之辈,最老的一拨,都是跟着你曾祖父上过瓦岗的。你想用他们?哼哼!就跟你老子不想用似得!”


    四爷是这么说的,“儿子想习武……”


    你可拉倒吧!活着就挺好!养的白白净净的去当你的驸马去吧!有公主呢,你少护卫吗?别闹!


    “公主也想习武!”四爷干脆这么说,所以,给不给吧,“您觉得叫公主带个武师傅进府会更好?还是叫公主把整个侍卫营给带到府里?”


    如今府里不是没有公主的侍卫,但都是一个小队!城外公主有陪嫁的庄园,侍卫和赐下来的奴仆,都在城外养着呢,还没来得及梳理。带几个人,这能看住!可要是带着人多了,这就跟府里的眼睛一样。


    咱只能把公主哄的心向着自家,却不能弄那么些人来给李家下钉子。


    李敬业扔了腰牌,“找宋奎,部曲的事他在照管。我也不问你要部曲到底要干什么,反正……你说的宋奎也不一定听。他除了听你祖父的,谁的也不听。”


    四爷拿了腰牌直接出来了,然后找到了宋奎。


    宋奎是个身形中等长相中等的汉子,四爷一亮腰牌,对方就躬身站着。四爷低声道,“家里的斥候能用吗?”


    能!


    “我和公主除夕夜出门,遇到刺客了。”


    宋奎愕然了一瞬,才道,“郎君不该瞒着宫里!”


    “大过节的,公主不想扰了圣人和皇后,想等等再说。”四爷说着就低声道,“何况,这有些事,咱得心里有数才成。倒是冲着公主去的?还是冲着我来的?我暂时分辨不清楚。若是冲着公主,那多半是因为皇后惹来的麻烦;若是冲着我,那便跟祖父那边牵着呢。这该不该查?”


    宋奎领命,“奴这就去。”


    嗯!


    家奴比侍卫好用就好用在这里了,荣辱一体,不会将主子给卖了。


    宋奎这一查就是五天,正月初六晚上来禀报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一身差役服的人。


    此人进来就见礼,“不良人张淮见过驸马。”


    不良人?


    大唐的不良人指的是在负责侦缉和逮捕罪犯差事的人!朝廷征收的都是一些有劣迹的人来充当这一职务,因此,就把这种又过劣迹,但又担着差事的人称之为不良人。


    四爷打量了对方一眼,“起。”


    宋奎就道:“郎君,他是我的义子,能信。”


    四爷指了指,“坐!”


    这俩坐下了,宋奎这才道:“刺杀,要么是自家养的死士,要么就是雇佣了别人。亲自刺杀的人……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但都没这个本事。因此,还得是前两者。若是自家养的,长安城里这样的人家很多,可为此就要去刺杀的,不说绝对没有吧,但实在想不来,谁会干这样的蠢事。便是真有死士,家族不是到了绝路,是不会铤而走险的!他们还是得雇佣人!长安城中接这种买卖的,一种是累犯,一种是游侠儿……这两种人,张淮接触的多……”


    四爷就看张淮,张淮低声道,“累犯犯小事者多,刺杀这等大事,他们不敢。倒是游侠儿,难说。”


    城中的游侠儿多吗?


    “以前没那么多!”张淮犹豫了一下就道,“周国公府……周国公好交友,家里养着宾客数十人……”


    周国公是武士彠的爵位,后来贺兰敏之过继到武家,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


    看来,还真是此人干的呀!


    张淮就道,“若是真是刺客密谋杀人,他们不会在那种环境之下。那一定是埋伏好,选好退路,而后射杀之!可听着义父所言,是在那种杂乱的环境之下,刺客一击不中,竟被同伴拉走,可见他们实现并不曾谋划。撞见公主和驸马该是比较偶然。”


    所以,更加笃定这就是游侠儿所为!专业刺客是不会留下自己的声音记号的!说实话,数个刺客趁乱围住公主和驸马,那样的话,公主和驸马觉无生还可能的。不够跟周国公府有关联了,这就不敢擅自猜度了。


    “有劳了!”四爷看了宋奎一眼。宋奎说张淮,“你现在外面等我。”


    是!


    等人出去了,四爷才看宋奎,“此人必须得十分牢靠才可。”


    自然!长安城中的消息都是此人提供的,不会出差错。


    “让他闭紧嘴,我和公主遇刺的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明白!


    四爷起身,直接朝后面去了。


    桐桐正在屋里拿着诗词较劲,一看见他就道:“是武敏之吧!”


    是!


    林雨桐将书撇到一边:“这个疯子!没想把他怎么样,他还来劲了。”说着就站起来,光着脚在屋里转圈圈,“真想把他的皮给揭下来……”可又担心伤了武后的体面。得想个法子!


    四爷就提醒她,“而今注重出身来历,一个人是不是有家族,这个重要性比你想象的要打!”武后再是如何她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叫她超脱这个时代,那是不可能的!


    林雨桐点头,她厌恶她的兄长,但对武姓却格外看重。


    四爷就说,“弄死了她,武后必后召武家后人回来!”


    那就不弄死他,叫他生不如死吧!


    第772章 盛唐风华(24)


    在大唐,只要居住在城里,其实晚上是相对安全的!想月黑风高出去杀人,难度有点大!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坊门一关,你出一个我看看。当然了,英国公府和周国公府,都有权对着正街开门。可你半夜无旨意开门出去试试,这些所有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人家,那都有人看着的。当然了,后门和侧门是可以开在坊内的,但是,坊门一关,翻墙出去吗?


    两家虽然都住的距离皇宫不远,可却当真不在一个坊内。


    李家的府邸在光宅坊,它的位置在东宫的东边,在大明宫的南边。反正住在这里,要是去大明宫,要比太子住在东宫去大明宫近上不少。


    而周国公府呢,位置也极好,在兴道坊,这个坊在皇城的正对面,紧挨着朱雀大街就是。周国公府的大门是可以对着朱雀大街开的。


    这玩意,谁想半夜溜出去把谁给怎么着了,以林雨桐现在这个身体,相当有难度。


    那干嘛偷摸呀,眼看就上元节了。


    上元节取消宵禁,上街去游玩赏灯去吧。


    卢照邻有诗云: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林雨桐此刻就站在平康坊的一处楼上,抬头看天,星光点点,满月盈天。低头看地,一盏盏灯笼铺满整条大街,男男女女相携而行,街道上不时的传来踏歌之声,好一副繁华景象。


    平康坊是长安城中夜生活最丰富的一个坊了,因为这里的夜生活服务最全呀!它在皇城的东南,坊墙的东北拐角跟皇城的东南拐角隔着一条路斜对着呢。而大唐的官员是被允许宿妓的!


    平日里大家一起下衙,一般时间还早。那就叫上同僚,往平康坊去吧。这里是官员们最常来的地方之一。


    武敏之当然也是此地的一个常客!张淮打听了,平康坊新出了个花魁,上元节挂灯,不知道多少人一掷千金想一睹芳容。桐桐一身男装,跟四爷带着几个部曲,也来了平康坊。


    这里跟林雨桐以前印象里的地方不一样。像是那种八大胡同,那都是一个楼子里好些个姑娘,是可供选择的。


    这里可不是,这里就是三五个人,有些就是一两个。进了这里,也未必一定是得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有时候几个同僚选一家不怎么有名的,在这边吃一顿,喝一顿,晚上在这边就住下了。因为这里距离衙门近便,方便早起上班的,如此能防止迟到。


    防止迟到?林雨桐看四爷:“迟到怎么了?”


    迟到了打板子。


    真的假的?


    你说呢!


    林雨桐摸鼻子,怪不得四爷对当官不热衷呢!他不是不想当官,大概只是因为……他不太会在大唐当官。这里面一定有许多桐桐不知道的细节!


    平时,甚少有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可今儿这不是不同嘛!路上多了许多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跟着家人游戏在其中。


    这里是销金窝,自然也是酒食饭肆集中的地方,好的饭食都在这里了。


    四爷和桐桐就在一处酒肆,只这里有一处亭子,可在此处看清整条街道。


    点了菜还没上来,远远就看见有人骑着马过来了。看见这人,一街两巷的人迅速的闪避,不是武敏之能是谁?此人确实是长的出色,坐下是五花马,身上是大红的袍子,越发衬托的其人风流倜傥。此时,他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着,身边簇拥着几十个游侠儿,几十个护院,谁见了这个样子的能不避让?


    武敏之此时骑在马上,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左右打量。没行几步,好似瞧见了猎物一般,脚一勾起,就勾住了偷瞧他的小娘子,脚尖将小姑娘的下巴抬起来,嬉笑着问说,“小娘子可愿上马来同游?”


    那小娘子吓的瑟瑟发抖,边上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兄长看不甚清楚,赶紧跪下就磕头。


    边上的护院一脚踹向这人,“我家公爷看上了,那是你家的福气。不识抬举的田舍儿!”


    林雨桐将手里的杯子从高处扔下,砸向武敏之的脑袋。


    这个变故太快,边上的游侠儿出手去拦,没拦住。一杯蜜水先倾斜而下,紧跟着一个杯子,正中武敏之的鼻子。


    一吃疼,他‘嘶’了一声,抬头去看,却只看到那位公主站在栏杆处。


    下面的奴仆要骂,他赶紧给拦了,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但还是下马,双手合十朝此人见礼。


    紧跟着,酒肆里出来一大家奴仆打扮的人来,只说,“公爷,我家主人请您上去喝一杯。”


    武敏之嘴角一勾,直接就往里面去。多余的人不能带,只能带两游侠儿跟了上去。


    林雨桐转过身来,就瞧见这一行人上来了。


    武敏之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有些日子没见表妹了,表妹果然是越发的……貌美了!还别说,怪想的。”说完了,这才看四爷,“见过驸马爷!”


    林雨桐靠在栏杆处,回头看他,直接就问说,“听说你要杀我?”


    武敏之面色一变,“公主何来此话?”


    林雨桐慢慢的走过去,之前的法子,她突然不想用了!这种在长安城中欺男霸女的玩意,不明着给点教训,百姓不得真以为没人能教训他!


    她一步一步的过去,看向他,“别叫嚷!我还没告诉宫里,若不然,你以为你能活着过今年的上元节?别以为你承袭了周国公府,就高枕无忧了,就没人能杀你了!别忘了,武家的后辈多着呢!受了一番苦之后,各个都比你更知情识趣。事儿呢,我不会往宫里闹。本公主呢,是后回来的。正好,需要个人来立威,省的有些不长眼的还以为本公主好欺负!这不,你撞上来了。你想杀我,没杀了,那怎么办呢?把你杀了吧?太麻烦!”


    林雨桐说着,就一脚揣在武敏之的膝盖上,他腿一打弯,往下倒的时候,林雨桐一脚踩在他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只听见咔嚓一声,紧跟着是武敏之倒在地上闷哼的声音。


    那两个游侠儿想朝前,但也听出来了,这是公主!他们没这个胆子。


    林雨桐瞥了他们一眼,就低头去看武敏之,然后也伸出脚,用脚尖挑着对方的下巴,“什么滋味?尝到了吗?”


    武敏之也是硬气,疼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却不再哼出一声。


    林雨桐这才道,“你为何要杀我?因为你妹妹想要杀我没杀了?你们家没一个是讲道理的,是吧?一边恨着人家,一边用着人家给的特权,这是你的能耐!生在世间,堂堂七尺汉子也就这点能耐了!不是要杀我吗?回去养好伤,我等你再来杀我。”


    说完,拉了四爷就走。


    武敏之疼的浑身都哆嗦,直到下楼的脚步声远处了,他才呻吟出声。


    呼啦啦上来那么些人,七手八脚的。他被抬着,从上面下去。


    王勃才进来,跟要出去的这一伙子走了个面对面,等人走了,就问店家,“谁打的?”


    不认识,瞧着面生。


    “面生?”王勃朝外看,那位便是太子轻易也不敢打吧?这怎么打了还就受了,一点都不敢叫嚷。他追着店家问,“包了上面的亭子,用的谁家的腰牌?”


    这人,不想说还非问。店家只能说,“瞧着像是英国公府的。”英国工夫?懂了!那位公主吧!为什么打的?


    其他人那是真知道,“强抢民女!那位看不过去,把人叫上去了,没几句话的工夫,就成这样了。”


    王勃点头,第二天就给李贤送了消息。


    平日里,他发现潞王跟武敏之走动的颇为亲近,可潞王对安定公主也不似关系疏远。这突然起了冲突,王爷该知道的。


    李贤皱眉看送口信的太监,“公主给打的?”


    是!看见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李贤咬牙,表哥这是作死呢!再惹皇姐,母后是万万容不下他的!他不仅得死,还得死的很惨。


    他气的在大殿里徘徊,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惹是生非,关门闭户在家里呆着,安生的过几年……偏不听!偏去惹皇姐,他这是想干什么?皇姐或是跋扈,或是脾气不好,这还有个说道。可自皇姐回来一年了,不算是朝夕相处,可也是常来常往。她是个脾气好性情好,等闲都不动气的!这事上,十成十的错都是表哥的!


    再这么下去,他死定了!


    与其叫他这么着的往死路上撞,那就不如……他出不了门的好!


    出不了门……不方便,可命在!


    于是,武敏之的腿伤好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不动的缘故,稍一动,就气喘。杨老夫人遍寻名医,可都无能为力!甚至把人给送到南山上,叫孙道上给看。


    孙道长一号脉,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分明就是给治坏了!治病容易,可把治坏的病再医治好,这个就难了。


    能医治吗?


    能!


    多久能好?


    十年。孙道长就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出这一点的人很多,可谁也没把真实情况给说了。原因嘛,无非是沾着‘宫廷’二字。


    谁知道这是谁授意的?再加上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人,就这么着吧。


    人一走,孙道长就修书一封,给林雨桐送来了。林雨桐这才知道,还有人插手了。


    谁做的?


    林雨桐以为是武后,谁知道李贤出宫来,带着王勃来拜访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李贤才说:“皇姐,表哥的事……是我安排的。”


    很意外!


    李贤苦笑,“不作孽了,就消停了!清心寡欲的养着,外祖母疼他,周国公府富贵绵长,叫他在家做他的富家翁吧!”


    林雨桐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记载是不是真的,贺兰敏之跟杨老夫人是不是真的有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关系,不过这是武后后来亲自说的,贺兰敏之的罪责里,就有这么一条。那么,林雨桐就估摸,也许是真有也未必。


    若是如此,那已然这样的武敏之在家里能过什么好日子吗?过不得了!


    武敏之娶妻了,也生子了!但因着身体原因,杨老夫人说别叫去后头了,就在前面方便照看,省的在后面,媳妇子管不住他。


    这也对!


    于是,武敏之就住前面,住在老祖母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动辄喘息都不匀称的人,有什么用呢?没住够七天,就以静养为由,要把武敏之挪到城外别院去。


    城外不安全呀!尤其是得罪了那么些人,又被安定公主这么收拾了一下,叫很多人知道,宫里不再是自己的后盾,那这得有多少人偷摸的想报仇呢?真就是放一把火,自己都够呛逃的出来。住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不能出国公府,只得道:“老夫人,我在家闷的慌,想找些乐工伎子解闷……老夫人一辈子劳碌,也可叫这些人服侍……”


    武后当然知道这事,但不知道缘由。安定没说,没说就没说,人总得自己学会立足。下面禀报说,打了武敏之。


    打了就打了,不用管。


    随后又报:潞王叫太医给换了药,治坏了,不能出门了。


    武后只是意外了一下:不出来也行!在府里呆着吧。


    再后来听说,人家在府里过的挺好的!召了许多歌舞乐工伎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家里经常是歌舞升平,老夫人陪着外孙一起看,若是累了,外孙继续看,老夫人就去后面歇着去了。


    武后也只‘嗯’了一声,便不再管了!年龄大了,只是看看歌舞,怎么了呢?看吧!都八十九岁的高龄了,还能再看几天?


    可这苟延残喘的活着,是个什么滋味呢?


    天一天天的和暖了,下面来禀报,“后儿就是贺兰小娘子的忌日了……是请做法事还是如何?”


    武敏之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听着不远处的正厅里传来欢快的琵琶声。才要说话,就听到下面来禀报:“公爷,杨老夫人带着白郎君要往后宅去……白郎君吃罪了酒,要往夫人房里闯……”


    什么?!


    武敏之蹭的一下坐起来,“扶我起来!”


    肩舆被抬到外面,那颇为妖异的男子白了武敏之一眼,这才靠在杨老夫人身上歪缠,“人家喝醉了,又不是有意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


    武敏之没言语,他看见妻子抱着儿子在门口瑟瑟发抖!


    以为能熬死这老货,得了这国公府?


    可其实呢?这老货且死不了了!


    他当时没言语,只说妻子,“抱着哥儿回去!”这话说完,他看家妻子眼里的光灭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痛难忍。


    算了?


    好!算了就算了!


    看着老夫人带着白郎君走了,他连夜召见了贺兰家的旧人,“护送大娘子和哥儿回老家,只说为韩国夫人守孝的!”


    是!


    把人都安顿好了,这才召见亲信:“等坊门开了之后,就去潞王府,替我送封信,务必请他们转交给潞王。送了之后,你不必回来,出城跟着大娘子和哥儿,护送他们,不得马虎!我把大娘子和哥儿托付给你了!”


    公爷!


    武敏之没言语,快速的写了一封信,递给亲信,“去吧!”


    人走了,他才回了后院。妻子手里拿着白绫,正看着熟睡的儿子愣愣的出神。


    “你干什么?”他一把夺了过来,妻子没挣扎,看着像一棵枯木。


    他缓缓的跪下,跪在妻子面前,“我……对不住你。天亮之后,你带着孩子,跟着我安排的人,出城去吧!对外只说美之忌日,你出城去礼佛,要去草堂寺。出了城之后,有人接应,你带着儿子回老家!贺兰家还有人,依附家族外人不敢欺!对外只说给母亲守孝,母亲是韩国夫人,族里不敢慢待你们。可若是有一天,皇后夺了母亲的封号……不要慌,母亲曾抚养过潞王,我也给潞王去了信儿了……潞王会着人照管你们的!等哥儿长大了,不要想着为官做宰……在老家,我置办了产业,父亲的陵地里,埋着足额的黄金,家里的枯井里,都存着钱币……有这些,保子孙三代衣食无忧足矣。若是哥儿将来娶妻,不求门第高,只要当地根基深即可!有人帮衬,有产业依仗,日子总能过的!”


    小杨氏这才看他,“你呢?”


    “我跟着……你和哥儿便再无安生日子。”说着,想伸手拉妻子,可妻子的手一下子就缩回去了。他知道,她发现了端倪,早恶了他了。


    她嫌自己脏,自己也嫌弃自己脏呢!


    于是,他再未曾朝前一步,而是看了看儿子,而后慢慢的起身朝后退出去了!


    天一亮,妻子抱着儿子走了。


    儿子伸着手,朝着他一个劲儿的喊‘耶耶’!


    武敏之那种不顾一切的怒火,收了一些。他想等妻子儿子走后,去衙门,把武后的母亲这些脏事公布于众。可是,这脏的只是那老货吗?不是!还有自己!


    而自己,还有妻子,还有儿子!


    若是自己是那样的名声,妻子怎么活?儿子怎么活?


    于是,这天晚上,周国公府着火了!好大一场火,等坊里的人都过来救火的时候,眼看着武敏之冲进火里,救出了衣衫全无的干枯老妪和同样不着寸缕的年轻郎君。而武敏之,却因呛入的烟灰太多,等太医来救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


    这事在坊间瞬间哗然!对死了的人,没人再议论了!可活着的人——皇后的母亲,杨氏老夫人,她养着面首的事,在坊门打开的那一瞬,迅速朝外扩散而去。


    反正林雨桐一睁开眼,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第773章 盛唐风华(25)


    人死罪孽消,保住了妻儿。


    武敏之是以国公之身死的,又是为了救长辈,怎么说呢?加上此人真的一无是处吗?他颇具才气,还在编纂《三十国春秋》。


    而今人死了,不提不好的了!也没人在意那些不好的了。


    林雨桐叹气,这事怎么办?进宫吗?进宫怎么说呀?她按时起床,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往演武场去了。


    而四爷不行呀,四爷得上朝去了。三品大员,得入朝堂的!


    其实有大门直通外面,是可以从大门口走的。可每日早早的开启大门兴师动众的,不合适。四爷是从侧门出去,走坊门进宫的。


    坊间各种铺子都有,秋实几个最爱这个时候出门了。坊门快开的时候,这里等着不少上朝的相公,或是有出城办事的,都早在的等在这里了。


    靠近坊门的铺子里,胡人店家正做着胡饼,刚烤出来的胡饼焦脆,外面的芝麻散发出来的焦香气息叫人不由的沉醉。


    每日里,秋实都要去买的。四个侍从一人肯俩胡饼,能扛半天的饿劲儿。


    在人群里边等边吃呢,偶尔听了一句半句的,他瞎的给噎住了。好容易顺过来了,都不敢跟自家的郎君说。


    四爷出门早,桐桐没起他就出门了。住的近,尽量不迟到!到的时候果然没迟到。


    他前面站着的是工部尚书阎立本,这几天处下来还不错!阎立本还在四爷面前提了狄仁杰,此时狄仁杰还在下面做法曹,阎立本有意简拔狄仁杰。再加上阎立本本是建筑大家,四爷跟人家能说到一起,很快建立起了极好的交情。结果今日来,阎立本正跟刘仁轨说话呢,他给两人打了招呼,两人只有眼神交流,再不发一言。


    不仅这两人不说话了,便是其他人,也在看到自己之后,彼此使眼色,或是相互戳一戳,好似要提醒对方一下:别说,他来了。


    四爷:“……”事不对呀!这是出事了,且出大事了,觉得不能叫自己知道他们在议论的事。


    什么事呢?肯定不是李治。圣人无私事,朝臣也不能把圣人怎么着。所以,犯不着避开自己。


    犯事的不是桐桐,不是李弘等人,那只能是一个人——武后!


    武后又怎么了?


    四爷见还有时间,也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才来,他就往殿外走,找人打听一下,这是又怎么了?


    人人见了他客气的见礼,就是不多言语。


    好容易等来一个在宫中值岗的千牛卫小将来,此人正是李绩的副将契苾何力的儿子契苾明。这种关系,契苾明就不瞒着,低声把事情说了:“……才听说,那位老夫人醒了,活过来了……那个男子是一伎子,姓白,在平康坊颇有名声。”


    四爷拍了拍他,“忙去吧,我知道了。”


    这事一知道,四爷就知道,要起风了。朝臣们对武后的又一波攻击又来了!废后不至于,但肯定会反对武后干政。废后牵扯到东宫,这是李治坚决不许的!所以,这些人为了限制武后,会促成东宫辅政,限制武后干政。


    站在朝堂上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暗潮在涌动。


    四爷站在这里没动,今儿这快散了!事发突然,但李治肯定知道了。他自然也知道朝堂会是什么反应。因此,他今儿会称病,或者说他近期会称病!这事得缓着些想办法,所以,避而不见,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果然,才这么想来,刘仁就来了,宣布说:圣体违和,改日大朝,散朝吧!


    四爷就顺势出来了,出来之后他也告假,病了!实在是头疼。阎立本特别的善解人意,“那就回府歇着吧,等歇息好了再来。”


    转脸这又回府了!


    一进大门,正碰上李敬业要往出走。


    四爷站住脚,“您去哪?”


    李敬业朝外走了走,“有热闹瞧……你别管!”


    这个时候谁都能出去,就你不能!四爷看跟在后面急匆匆赶来的宋奎,没动。


    果然,宋奎带着俩高壮的部曲,追上来直接拦住了李敬业的去路,“今日您不宜出门。”


    嗳?什么意思呀?


    四爷叫人关大门,“我正有要事跟您说,去书房吧。”


    行!书房。


    进了书房,四爷直接就问,“您出去看什么热闹?”


    “周国公府……”


    四爷打断他,“周国公府出事了,您去瞧热闹,合适吗?”“不直接去,就是喝个酒,听听乐子。”


    那你的心可真大,“正乱呢,在家呆着吧!”


    老子都呆的快起毛了!我不出坊,就在坊里,成吗?


    正说话呢,宋奎在外面说话了:“郎君,公主在演武场等着呢。”


    李敬业说四爷:“赶紧,公主叫你了。”


    四爷没动,看他,“公主请您去一趟。”


    请我干什么?


    宋奎在外面道:“是公主着人令我拦住郎君您的,还说,拦住了务必请您去演武场。”


    不是!我出门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祭了家庙,拜了祖宗,老夫人将中馈交给公主打理了。”


    可搭理中馈又怎么管男人们出门的事?


    “马匹马车连带的马料,都属中馈!”


    出门有事也不能出去。


    宋奎一字一句的:“殿下说了,务必拦住!别说是有事了,便是天塌下来,您也不能出府!府里的所有人等,都不许出府。”


    嘿!家里进土匪了吧!李敬业出来,看着宋奎,“你不是出了国公爷,谁的话都不听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好叫郎君知道,国公府上下对君王忠心耿耿!公主是君,岂敢违逆?”


    行!在这里等着呢。


    李敬业往演武场去,就见公主一身骑马装骑在一匹极为神俊的大宛马上,“敢问公主有何事?”


    林雨桐舞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听说您弓马娴熟,跟您讨教枪法。还请您不吝指教!”


    才学了几天的花拳绣腿呀,就来跟自己讨教!


    部曲里的老教头站在一边,任由李敬业看他,他也不言语。还招手叫人牵马来,顺道把手里的一杆枪递给李敬业,朝后退了退。


    “刀剑无眼,真要比划,换棍子来。”


    老教头就说,“公主往常是用这个练的,没事!”


    没什么事呀!他刺伤我没事,我刺伤她怎么得了?


    等马来了,他才说叫人给他换个家伙,可紧跟着一道劲风冲着自己的心窝而来,他横枪一躲,这也就是力道不够,真要是力气大些,自己咯噔不住,这一下刺个透心凉。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斜挂在马上躲避,撤了缰绳调转马头,跟林雨桐拉开距离。等翻身上马了,一枪还没挑出去呢,就见公主手里的长枪如同灵蛇一般到了跟前,他才一格挡开,这枪在公主的手里调了一个方向,长枪的枪柄直接打在了他右边的肩胛之上。这一吃疼手里的长枪就握不住了,只这一瞬,那边长枪一扫,他瞬间跌落马上,好半天起不了身。


    好快的速度!


    公主力量明显不够,她胜就胜在速度上了。


    可只这速度也有惊人的,固然有自己大意,不敢用全力认真对待的缘故,可这一个照面便将自己扫下马来,这样的能耐,军中等闲的参将也没这能耐。


    林雨桐看着他,吩咐跟过来的宋奎:“家翁骑射意外坠马负伤,请太医上门看诊。打今儿去,家翁养伤要紧。叫家里所有人等都听着,想出门,容易!来演武场,把我扫下马,算他赢!赢了的出门,输了的——呆着!”


    领命!


    李敬业坐在地上捂着肩膀,伤了是真的,但真没那么重。这是点在了穴位上了吧,刚才猛的疼了那么一下而已。


    他也不恼,反而低声叫老教头,“公主是才学的吗?”


    是!马骑的很好。


    李敬业龇牙咧嘴,宋奎就说,“您真不能出去了。”


    “我还出去干嘛?”李敬业白眼一翻,别人能反对武后,我不能反对,其实真是看热闹的!但现在真不能看热闹了!就自家这情况,家里到了儿子和侄儿这里,娇弱的恨不能吹口气就倒了!这种情况,家里的部曲都不好领。现在,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不想家业败了,有些事还就得女人出面管管。这个时候,他似乎有点理解圣人了,真的!身体不好,交给媳妇管,比交给下面的人管放心,对吧?


    他可老实了,真去养伤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吭哧的笑出声来了,被儿媳妇给收拾的公公,不多见。这就是所谓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皇宫里,折子如同纸片一般飞到了李治的面前。有些人隐晦,只说太子年长,该辅政了。有些人就说的直白了,比如杨老夫人这般的人,引起的非议太大。暗含着那么一层意思,就是: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如何能母仪天下。


    李治半躺着,将这些折子来来回回的摆弄。事很麻烦,但这也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皇后能辅政,但朝臣能限制其做大。这是一种制衡!


    只是而今,朝臣的声音如此一致,皇后却毫无招架之力,等等!再等等。


    武后的桌上,此时放着两个木牌。木牌上光溜溜的,一个字也没有。但上面的字全在武后的心里,这两张木牌,一个代表李绩,一个代表许敬宗。


    是的!不反对自己的人里,只有两个颇有分量。投靠自己的人,这几年已经被朝廷清除的差不多了!除了这俩,还有个李义府,却在去年还死了。


    而这两人中,李绩是阴差阳错的像是帮了自己一次,可其实,他顺着的圣人。而今,因为安定的原因,他不会反对自己。可他出征在外,身份超然。便是将来安全回来了,可他多大岁数了,七十多岁的高龄了。只一个伤兵、年迈不能理事,就能不掺和其中。所以,这个人好看不好用呀!


    剩下的就只有许敬宗了。


    许敬宗也年岁不小了,当年投靠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是老臣了。何况,此人位高,名声却差。有小人之嫌,只靠此人,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自己靠什么度过难关呢?


    这次的事,当真是侥幸!看似危机重重,可正是这面上的危机,叫自己看清里内里隐藏的危机,那就是自己手里没有可用之人呀!


    至于眼前的这事,需要愁吗?


    不用!


    当天晚上,杨老夫人受惊而亡!


    消息传到宫里,武后立即下旨,叫刑部严查,看是谁在诬陷老夫人,此人居心何在!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杨氏死了,肯定是要跟林雨桐报丧的。


    都睡下的林雨桐又重新起来了,再一听宫里的消息,不得不说一声厉害!谁现在再吵嚷着因着杨氏的品性不断针对武后,武后便定此人居心叵测,不惜用这样的手段来害她的母亲。


    事到了这里,就看李治怎么想了。李治支持武后,那便有理由弹压大臣了,只一个等刑部的结论,就将事情轻易的推过去了。


    至于杨氏是怎么死的?只要不叫太医给治,只要叫人那么眼看着,杨氏真就能病死吓死。


    林雨桐没亲自去参加丧事,告病了。只叫人过去祭奠去了!


    武后反其道而行之,册封杨氏为荣国夫人。越是说着是丑闻,我越理直气壮的册封。不仅如此,她好召武家后人回来,给杨氏送葬,极尽死后哀荣。


    李贤代武后出宫祭奠去了,对于林雨桐没去的事,武后连问都没问。她没时间想这些事,而是谋划着,怎么样才能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然后四爷就注意到了,武后征调了弘文馆和左右史的年轻文臣,其中有弘文馆的直学士刘炜之,有著作郎万元顷,还有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恩茂、韩楚宾,一共十数人。


    “都是文词之臣,被征调了,说是入翰林院侍诏!”林雨桐叹气,“进宫修书去了!什么列女传、乐书之类的。”说着就不确定的看四爷,“这是不是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北门学士。”


    因着特别恩准,这些人从北边的玄武门进入皇宫,所以被称呼为北门学士。


    四爷点头,对!这就是北门学士。


    跟李世民当年的十八学士是一样的,就是一个智囊团。


    武后给这些人的密诏里,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密令:参与机要。


    林雨桐叹气:“这分的可不仅仅是不听话的宰相的权利,实际上,也分了皇权。”


    这就是给她秘密培养的班底,只是不知道,在这事上李治知不知道!知道了,又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李治最大的底气不过是——武后是太子的亲娘!


    第774章 盛唐风华(26)


    朝堂那地方,有自己和四爷参与,情况会更好吗?


    不会!


    会因为自己和四爷的产于,会更坏吗?


    也不会!


    人是定了的,没有历史上这个事件,总还有那个事件。自己和四爷参与了,就现在来说,能对将来有大的影响和改变吗?不会!


    只要是事关人事的,微小的变化,会有什么影响吗?百姓桌上能多个菜吗?冬日里能御寒吗?都不能。


    那何必在上面浪费那么多时间。关注这个事情多了,反而会叫人反感!这个度可得拿捏好。那林雨桐真就不去管了。


    她的事真挺多的,产业得有人管吧!出嫁赐给的奴仆不少,林雨桐从中选了三个人,这三人都是善堂里长大,而后进了宫的。没根没基,两个姓氏都没有。之前管着他们的大太监姓周,他们就姓周,而今跪在林雨桐面前,叫林雨桐给赐名。


    在而今,赐名是荣誉。


    李绩还是皇家给赐了姓的呢!这样的奴仆赐姓,那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和忠心截然不同。


    那就赐吧!李甲、李乙、李丙,就是三人的名字。


    李丙被派往汉中郡,那边有林雨桐的公主食邑,还有公主府要打理。朝廷还另外派了长史等人,一切都是按照王府的规制建的!但是,林雨桐把一半官员留汉中郡,一半给召了回来。


    召回来安置在哪里呢?四爷当时改建这个府邸的时候就做了安排。两人没占据中间的那一进,而是在最东边选了一排。国公府是五排五进院落,大唐的建筑跟四合院不同,但有点像。四合院是四周给盖,正堂两厢,而如今的建筑比四合院阔朗,阔朗了。这天井就特别的大!于是,就在天井里再建一栋,这才是正堂。一般的正堂上面都带个小二层。这就像是个平房,二层不是规整的屋子,四周也不是墙,而是柱子和栏杆。要是夏天热了,可以上二层去!在二层能看清下面,而下面想看清上面却不容易,各种竹帘子竹屏风这么一遮挡,透风又遮挡视线。


    林雨桐就觉得四合院是‘口’的形状,而今的建筑,是‘回’字的形状。


    五进这样的院落,第一进就安置这些官员了。至于侍卫,林雨桐又恶补了很多知识之后才知道,公主府是没有朝廷养的侍卫的。要有也行呀,你自己养护院去!给自己的,那是逾制。


    而且,她也才知道,东宫各种相关文官,大大小小,加起来接近三千。而东宫可直接领率的侍卫有多少呢?超过一万!


    所以,东宫的分量是极其不一样的!跟倒霉的胤礽,那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大唐而今的军制,四爷给桐桐在纸上摆了三天,桐桐才算是勉强搞懂了。搞懂以后就一个感觉——真他娘的乱。


    而今既然给了,这怎么弄呀?


    一千人马呢,领着朝廷的俸禄,自己又不能带到府里。在城外谁看的住?帮助不大,麻烦不小。事实上,从武后参政开始,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事都挺多。一场一场接一场的政变,大大小小目不暇接。哪一场政变没有这些侍卫的身影?


    林雨桐就不想要了,他暂时给安置在别院里,想着回头就给推辞了。


    趁着这点时间,把长安周围的农庄,林雨桐挨个的看了一遍,且绘制了地图,把每一片是什么样的地都做了记录。哪里适合种什么,哪里适合养什么,都标注好了。


    这给李家,李甲管这个事,想办法规整。该种果树的种果树,该种粮食的种粮食。哪里能养鸡鸭鹅,哪里是池塘能种藕养鱼,都标好了。而府里进进出出的账目,归李乙管。他常住府里,管着庶务。


    公主府长史林州,一个三十许岁的官员,管着公主府的迎来送往和一切对外事务。


    真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些给料理顺了。


    而此时,天都已经热了。林雨桐把花园子规整的一块一块的,先把现有的各种种子都弄来,种下去看看。又有从西域弄来的葡萄苗,种下去反正是活了,就在院子里种着呢。林雨桐天天的观察天天的记录,又找这个叫阿史那的西域商人,“白叠子,你可见过此物。”


    应该是有的!疆省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找历史考据和考古发掘,发现这个地方自汉朝就有了棉布。而棉花的种植该是比棉布晚那么一些的。


    林雨桐指了指挂着的地图问对方,“这个地方原来是高昌国,在贞观十四年,高昌国灭,而今属安西都护府。这里是不是有一种叫做白叠子的东西……”说着,又把花出来的棉花植株的样子给他看,“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阿史那左看右看的,“叶子比这个要大,花没那么多……那么大……”


    那就是了!“你们的商队能否给我带这个种子回来,价钱你开,多少都行。”包括其他种子,“像是你们每年上供的鄯善瓜,种子能带来了吗?”


    能的呀!但大致得在明年春上才能带来。


    可以!多久都行,多长时间都成。只要是种子,不管长安有没有,凡是你们有的,都给我带来。我一样给你算钱。


    好似那边也有洋葱,如今应该叫胡葱或是皮牙子,这东西在张骞出使塞外的时候就应该见过,且带回来吧!只是没带到长安罢了。应该还是在西域这个地方安家落户了。而今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得到重视,或者说没发觉出它更多的用法,没推广开一样。事实上,大唐设置了都护府之后,还是没有将西域整合进来。地太广,人太稀,至关重要的军制太乱了。


    叫刘德很客气的送阿史那离开,就恩赏了许多东西,回过头来发现不能再往下想了。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今年四爷才移栽来的石榴花开的怎么样了。才移栽来,开了一些花,但瞧着不多,难成果子。不过这叶子却极好,她当即拿了篮子,选些叶子来。石榴叶子做茶,再搭配其他几样食材炒茶,李治常喝有好处。


    想了想又去看后院的枣树,如今这枣树都高,这是原来院子就有的。林雨桐干脆提了裙摆上了树,采一些嫩些的枣叶芽儿。这个制茶也是好的!


    香菊带着人在下面围一圈圈,“您先下来……您要什么样的的,叫人去采……”


    这个说不好,不合适了,涩味遮挡不住。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猴在树上摘枣,他过去,看她,“下来吧!宫里来人了。”


    谁来了?


    是武后身边的一个女官,叫祥云的,她含笑站在下面,“殿下,娘娘叫奴婢给公主送桃儿来了……”


    林雨桐就往下走,四爷在下面接着她,一起往前面去,果然见到两筐子品相极好的鲜桃,“正说着两天进宫呢,母后可还好?”


    都好!祥云就道,“荣国夫人停灵也快满七七四十九日了。武家人前儿已经回了京城,奴婢出宫的时候恍惚的听了一耳朵,说是明儿叫进宫去见见。”


    林雨桐听话听音,就笑道,“那正好,今春酿的酒能喝了,正要叫父皇母后尝尝呢。”


    您做的,必是好的!


    祥云办了事,回去交差去了。


    林雨桐叹气,对武家人的恩宠,怕是太子又不喜了。


    回屋的时候,四爷正在画图纸。


    “这是做什么的?”


    乾封泉宝才发行八个月就终止了,朝廷还是该在贵金属的开采和提炼上下工夫。


    哦!乾封泉宝是跟泰山封禅同等重要的事,自李唐开创以来,用的都是李渊在位发行的开元钱。李治想发行信的,以一换十,结果并未能如所愿。


    因为他这种钱币的铸造所用金属并没有更贵,只是比原有的钱币大了一些。可再大,一个也抵不了十个呀!这事自然就不成了。


    只能说,以铜钱换银锭,以银锭换金锭,如此才是能推行下去。


    但货币体系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去皇宫的事,四爷不太有兴趣!他有事要忙呢,且顾不上。


    第二天是桐桐一个人进宫的,自然是先去后宫见武后了。到的时候乌泱泱一片瘦骨嶙峋穿的也不甚合适的人,这是武家的人吧。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呼啦啦的都跪下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给她见礼。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林雨桐喜欢的。她也没为难对方,只淡淡的说了免礼,就进去了。


    武后手里正拿着折子,好似不知道外面跪着那么些人似得,在林雨桐进来的时候才笑了,“过来,看看这个折子写的如何?”


    什么折子?


    林雨桐接过来扫了一眼,这是武后准备给李治的折子,折子上提了一件事,那就是给泰山封禅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立碑以为记呢?泰山原本就有双束碑,如今要在上面雕刻上碑文。而且碑文要纪录李治祭天她祭地的事。而且,武后更改了一个字,或者说是创造了一个字,这个字就是天。当然了,后来就废了,如今用的天不是她创造的那个天。而今呈现在林雨桐面前的天,第一笔还是个横!可第二笔的横,她给改成了竖、横折,像是秃宝盖。


    武后见林雨桐打量那个字,就重新写了叫林雨桐看,“天是什么?天在男人的头上……”


    是说一横加上一个大字,大字像个叉开腿的男人,那一横便是指示,告诉世人,天是在男人的头顶的。


    武后就问说,“那女人头上是什么呢?不是天吗?哼!自来,男人是女人头上的天!”


    所以呢?所以您给第二横的两边各添了一点,‘大’字不止像男人,也像是穿着裙子的女人,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男女一样站在世间,抬头看到的是一片天!”别叫男人挡住了女人头顶的天!


    第775章 盛唐风华(27)


    林雨桐敏锐的意识到:朝堂上此次风波没有把武后怎么样,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不仅暗地里培养班底,在明面上,也没往回退缩!这不,沉寂了月余,招数来了吧!


    硬生生的将她和李治封禅的事刻碑以传后世!这是在扩大影响力呀!而这‘天’字的修改,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反思来的!她想来想去,想出问题的根节了!说到底,出在‘女人’二字上!


    女人怎么了?女人不是跟你们站在一片天底下吗?


    这个想法对吗?对!


    可叫自己看这个,跟自己讨论这个做什么呢?


    武后就道,“回头你去东宫一趟,下面新进上来的杏脯太子喜欢吃,你给太子送去吧。”


    这是叫自己去东宫做李弘的工作,不想叫李弘在这件事上反对。她只想给那些反对皇后干政的朝臣一个教训,并不是要真的跟太子站在对立面上。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武后才又道,“先给荣国夫人送葬,之后再看……”


    这是说暂时没想大力的提拔武家人。行!有这个话了,至少好跟李弘说了。她拿了自己酿的酒来,“这一坛是白酒,只是勉强能喝,有些烈,要存的时间长点口感就淳厚了。那一坛是今春酿的桃花酒,女子喝了最好!”说着,开了坛子,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了,这才给武后倒了浅浅的两口,“要尝尝吗?”


    好浓烈的味道!


    武后端了清冽如水的白酒,狠狠的嗅了嗅,这才抿了一口。哦!入口奇辣,喉咙间如火烧,入肚后浑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好酒!”


    而今有这样的烧酒吗?或许是有,不过该是在南边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肯定是没有传开的!白居易的诗里有那么一句,说是‘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白居易是距离现在这个年代一百多年之后的唐人了,那时候应该是有少量的烧酒传播吧!跟白居易差不多同时期的,一个叫做雍陶的人也有诗词里提到了烧酒,说是‘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这两人都是一百多年后的人,且一个提到了荔枝,一个提到了成都。可见这种酒在一百多年后,在南边偶尔能喝到,长安是没有的。


    林雨桐就笑说,“这酒得换更小的杯子来,回头烧制好了,再给您送进来。但这个您可得看好了,父皇不能喝。我给父皇带了茶来。”


    武后便笑,看高延福,“听好了,不可给圣人吃。”


    说笑了几句,林雨桐就告辞出来了。先去李治那边,他最近的病情又严重了,太子、朝臣、皇后,各方势力各种的理念,他能不操心吗?


    林雨桐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太医该是说了,您不能劳神!”


    李治就笑,闻见有酒味,就更笑,“大白天的跟你母后喝了一杯?”


    “儿臣自酿的酒,不能给您喝!您这身体,是一点酒都别沾。”说着,就叫人拿了茶来,给守在边上的太医看了。


    太医点头,“公主殿下制药之道,不在孙道长之下了。”


    林雨桐就说,“瞎说,明明是茶,怎生是药呢?尝尝就知道了,一点也不苦。这茶不能煮,也不能添加作料,只沸水冲泡,便别有清香。”


    说着,又拿了一小罐子,“这是今春汉中郡送来的鲜茶叶,连茶树带土给我运回来了,我摘了叶子,炒制之后只余这一点,无涩味……您尝尝。”


    就是一种野茶,发酵的也不够,但一点涩味也没有,青黄的茶水,后味回甘,竟是喝出了几分禅意!


    而今不再加作料的茶也都是粉末状的,李治就觉得,这孩子是为了哄着自己吃药的,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泡茶。笨想着,她的其他药茶要是弄成粉末,不就跟药汤子一样了么?所以,她就给改成这样了,瞧着清清爽爽的,口感合适。


    只是,“这么着只怕人家要笑话了?”


    “咱们喝的什么,什么就是最好的!只有他们跟着咱们改的,没有咱们跟着他们改的。”


    这话叫李治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不由的就笑出声来了,“倭国又派了遣唐使来,别叫人把你这‘茶道’给学去了贻笑大方。”


    林雨桐跟着笑,心里却道:是怎么样一种崇拜,才叫他们学了什么样,就一直继承了一个什么样呢?说笑了一句,李治又问,“驸马怎么没跟着来?也就他能跟朕下下棋,结果他是不宣召也不来见。”


    林雨桐就低声道,“听他说了一耳朵,说是朝廷新发行的钱,想要推行,还得在制造上下工夫。得叫百姓觉得,是等价换了的。因此,他想试试银子的提炼和金子的开采提炼……”


    哦?


    林雨桐就笑道,“要么,叫他把手头的事放下,回来给您做棋招待?”


    胡说!


    李治就问说,“那不是容易的事。”


    林雨桐就把手指上的银戒指取下来叫李治看,“这是他提纯之后给儿臣做的,是不是光泽上很不一样。”


    李治拿着摆弄,把戒指留下了,说刘仁,“取一匣子珠子给公主。”又问说,“听闻你打发人去司农寺问种籽事宜?”


    林雨桐坦然的点头,“是!儿臣想找一些作物种籽,结果送来的多是花木……儿臣又另外找了西域商人,叫他们从安西带些种籽回来试种!就像是胡荽、胡瓜等物,原也不过是汉时张骞出塞带回来的。就像是葡桃,早些年,葡桃酒贵,后来,在并州种了适合酿酒的葡桃,而今所出售的酒,多是葡桃酒。儿臣就想看看,可还有什么适合种!早前,静慧拿了一个信物,是儿臣幼时所穿的裹肚,那是木棉所织的布……恰好,驸马从胡商那里听闻西域有一种草,名白叠子,竟是跟木棉所产相仿。儿臣就想着,如果真的可行,那是不是御寒再不用纸张了,也能制更多的布来替代麻布……”


    李治点头,“回头朕给司农寺下一道旨意,叫各地进种子上来……”


    “就怕劳师动众,扰了百姓。”林雨桐就低声道,“安西太远了,您只说要种子,就怕下面的官员多征收粮食……若是如此,倒不如,儿臣先从商人购买的好!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便会费心去找。谁也不会损失!再则了,您给儿臣那么多产业,难道儿臣得了米谷只藏在窖里吗?花费父皇给的赏赐做那么一点点事,您要是再这么郑重其事,儿臣越发不好意思了。”李治当时只是笑,随后又叫人送了一匣子金块。


    这些是林雨桐不能知道的,她现在其实已经够特殊了!李治在前朝,她隔三差五的过去。东宫更是等闲去不得,太子迄今还没大婚,婚事得在入冬之后呢,所以她每次也是在东宫的前殿见的李弘。


    李弘摇头,“武家人一进宫,你紧跟着进宫,我就知道你快来。”


    说着叫人摆膳。


    林雨桐问说,“下半晌可还要忙?若是不忙,我陪皇兄喝一杯。新酿的酒,您尝尝?”


    李弘叫开了坛子,之后把人都打发了。


    一口酒入肚,李弘的脸和脖子瞬间就红了,这才道:“荣国夫人此事……就已经惹的天下非议了!母后叫刑部查,刑部也能给母后遮羞……可天下谁人不知道这事的根底?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既然如此,武家人回来母后就接进宫里……这是什么意思?说好听了,这叫遮掩。可其实呢?”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跟赵高的指鹿为马有何不同?”


    林雨桐不能说李弘说的是错的!李弘只在是非上说话,没在男女性别上指摘,他的认知又错在哪里了呢?


    林雨桐给李弘又倒了一杯酒,这才道:“皇兄呀,臣妹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父皇赏的庄园。庄园里有河横穿而过。李甲说,这河水虽有利于灌溉,然河周围多湿地,无所出,到底不美。李乙则说,这湿地深挖,可做池塘,种莲种藕养鱼,再是合适不过了,怎会无所出呢?李甲又辨说,这么着所耗费人工极多。李乙反驳道,这是一劳而永逸之事,耗费人工多又怕什么呢?”说着,她就笑,“要叫两人这么争执下去呀,这地就没法种了。所以,吵来吵去臣妹得了什么好处呢?他们谁对谁错,有时候真那么重要吗?李甲不同意挖池塘,那不挖池塘好了,只有湿地未必不能引来许多野鸭来栖息,只是鸭蛋臣妹一家只怕都吃不完。偶尔去打两只野鸭,想来也是不错的美味。李乙说的挖池塘,也很好呀!今年费事一点,但年年都有收益,为了这个的,费这点事也是值得的!所以,臣妹就觉得,争吵无益,不管按照谁说的去做,只要臣妹获利了,那臣妹都没亏呀!”


    李弘端着杯子没说话,他听懂这个意思了。皇妹的意思是,对错有时候没那么绝对,只看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换言之,她在说:搁置争论点,从中谋取该得的利益。


    李弘有那么一刻,真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皇妹把位置对调,可能自己会很轻松,而她也能游刃有余。


    这么一恍惚之后,他随即又摇头:只怕这不是皇妹的意思!皇妹才从父皇那里出来,她怕是替父皇来劝自己的!不过能把父皇的意思说的这么委婉好叫自己接受,也殊为不易。


    李弘没辩驳,算是接受了。


    等林雨桐走了,李弘去见李治,就说,“您有什么话,您叫儿臣当面来说便是了。”


    李治笑了笑没言语,兄妹俩说的话他知道了,那话不是自己授意的,自己一句都没提。也不是皇后跟桐桐说的,那就是她自己所思所想的!


    这么想着就叹气:是的!要是能换换,自己就撒手朝政,叫东宫监国了!


    第776章 盛唐风华(28)


    林雨桐是从东宫出来直接回家的!家里距离东宫实在是太近了。


    她坦然的从东宫的前殿出去,奔着大门去了。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东宫的侍卫挨个俯首,恭送她离开。不管愿意不愿意,大概在很多人看来,她也算是大唐又一个染指权利的女人了。


    一回家,桐桐就给四爷收拾东西,“宫里势必要下旨叫咱们去给荣国夫人送葬的,你躲出去吧!”自己是避无可避,你嘛,则大可不必!给那样的人送葬,我才舍不得你去呢。


    去哪?能去哪呀?天眼看热了,我倒是想去矿上呢,最近的矿在孙道长的老家附近,当真是不算太远。可饶是这样,你放心我吗?


    “那不行!你也身体扛不住。”如今这医疗条件,一个拉肚子都能要人命。


    四爷就说,“那就给衙门告假吧,就说病了。”


    行!反正有刘神威这个太医在,病了就病了吧!


    于是,四爷就告假了。


    才告假完,先是听说武后赏赐了武家不少财货,打发出宫了。紧跟着,旨意就下来了。除了太子,其他的皇子皇女都得去送葬。看吧!想跑就跑不了。


    四爷提前告病了,他不去可以。但是英国宫府这么多人,不得去参加葬礼吗?


    葬礼很麻烦,要把杨老夫人跟韩国夫人安葬在一起,这距离京城的路程就不算是近便了吧!


    先是去了武家,林雨桐单独上香致祭,结果孝子孝女得还礼呀!边上跪着的都应该是武家的人才是,林雨桐也没甚在意。


    结果才要路过,就听到一声哭丧声,穿着重孝丧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谁呀?


    林雨桐一瞧,顿时愣住了。这是千金公主,李渊的十八女,而今一身重孝顶在身上,哭的呀,“……老夫人且慢走,我替娘娘来送您一程……”


    替武后披麻戴孝送葬?


    千金公主是李治的姑姑,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王氏低声骂了一句:“无耻蠢妇!”


    林雨桐:“………………”这次王氏骂对了一半,千金公主是有够无耻,但算不上蠢!反正就是别人拉不下脸干的事,她能去干!她就是靠着这个换得她想要的。只要武后给点好脸,她什么事都乐意做。


    行!她愿意给人当孝子贤孙,当去吧!


    不得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少,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这可太丢皇室的脸了。


    李贤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站在林雨桐边上,给上了一炷香。


    这边扭脸才要跟林雨桐说话,俩青年走了过来,躬着身子,“奴给王爷、给公主见礼。”


    李贤装作没看见,边上的李显就道,“是两位表哥吧?请起。”


    个儿稍微高,长相颇为硬挺的这个开口就道,“奴武三思。”


    另一个赶紧低头,“奴武承嗣。”


    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武承嗣是武元爽的儿子。


    这俩是两房人,属堂兄弟,但跟武后的血缘远近是一样的,都是异母哥哥所出的侄儿。


    李显温声细语的跟两人说话,“……前儿听说你们进宫了,可惜课业多,一时也没能得见……”


    李贤指了指边上,低声跟林雨桐道,“皇姐,那边坐。”


    静室早已经打扫好了,李旦跟着两人跑进来,林雨桐接了太平抱着,往里面去了。


    李贤眼里多了几分怅然,直言跟林雨桐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才发现我这些年,压根就没有看明白过。”


    林雨桐看了李旦一眼,李旦拿了桌上的糕点叫林雨桐看,林雨桐点头了,他才拿着掰开,一半自己吃,一半拿去喂太平了。


    见两人都不到懂事的年纪,林雨桐就叹气,“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身上有利可图,那身边自然就少不了真心或是假意。能从你身上攫取利益的,说的话有假的可能。不能从你身上攫取利益的,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李贤沉默了!半晌知道才道,“皇姐,你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三,可对?”


    对!


    李贤看她,眼里暗沉沉的,“那皇姐可知,我的生日是哪一日?”


    历史上看到的,好似不是一年的!但上次香菊给的册子上,好似记录着,李贤的生日是腊月。


    林雨桐心里算了一下,资料上的生日是需要换算的。比如李贤的生日资料上说是公元655年1月29日。这是后来按照阳历换算来的生日!那对应的生日就该是前一年的腊月,或是当年的春节前后。


    香菊给的册子上,李贤的生日是腊月十八。那只能是公元六五四年腊月十八。


    那就是说,原身这个女儿跟李贤是同一年生的。一个生在了年初,一个生在了年尾。


    历史上没记载安定公主的生辰,只是估摸着,应该是春上生的。这一年是二月才开春的!


    从三月二十三,到腊月十八……哪怕是才生了就怀上,这也不足八个月呀。


    所以,有人怀疑李贤不是武后生的,这种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总是有什么地方叫人觉得不合常理了,这才如此的。


    但林雨桐还是倾向于李贤就是武后生的,她直言道,“以母后的脾气,若你不是亲生的,怕也活不到现在。”一个孩子想长大,那么容易?一场风寒就能要命的,可你不活的好好的吗?


    李贤明显愣了一下。


    林雨桐就又道,“你要回头去看呢!当时母后还不是皇后。我‘夭折’的时候,应该是怀着你的。丧女是一层打击,当时的局面你想想,母后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废王皇后本就不容易,好容易废了,这立后又是一层难关!如今回头去看,那都是好日子。可其实呢,那赌的何尝不是身家性命?皇兄的命,她还有身在腹中的你的命,成则一飞冲天,败则尸骨无存。皇兄才牙牙学语,我又‘夭折’,你尚在腹中,又恰逢生死存亡的关键……你七个多月早产,未必不可能。你幼年是否多病?”


    是!姨母一直照管的极好。


    “姨母……到底亲近,娘家人那时候肯定不会害她,除了娘家人,母后敢把你给谁?那时候才做了皇后,宫中势力一定错综复杂。况且,那时候母后又怀了显儿,只能将你交托在可信人的手中,才能保你无虞。你怎会想偏了呢?”说着,就伸出手,“手腕给我。”


    号脉吗?


    李贤把手递过去了,林雨桐摁脉,半晌之后便笃定的道,“你确实是早产,而今是不是每遇节气变化,都久咳不止?”


    是!


    “这便是胎里带来的,弱!”


    李贤笑了一下,再没说旁的。两人说起了旁的,《尚书》、《礼记》、《论语》,这点子年纪,竟是样样皆通。


    李贤还好奇呢,“都说皇姐学什么会什么,聪慧异常。我以前还以为又是下面的人夸大,可如今听着,竟是真的不成?”


    “你只拿最精髓的来问,而我又恰好学的是精髓的这一部分,唬人的罢了。”


    说了好一会子话,李显才来,端了李贤的杯子就喝,却挨着林雨桐坐了,“渴死我了。”


    李贤说他,“你也忒的话多,跟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李显嘿嘿干笑,“发配的地方到底偏远,我还不曾听过那是什么样的,听听也无妨。再则,母后下旨叫来了,若都不搭理,也不像个样子。皇姐在宫外,若是劳烦皇姐应酬他们,少不得他们以后还得烦皇姐。我跟六哥都在宫内,只六哥心里不大自在,我便应酬应酬!六哥不说谢我,又说我话多絮烦。”说完朝外喊,“进来个人,拿把扇子来。”


    扇子给送来了,他轻轻摇着,给他自己扇风,也给林雨桐顺道的扇了。又喊李旦,“不要带着小妹跑了,出一身汗,来坐吧。”说完又问林雨桐,“姐夫呢?听说又病了,才说看姐夫弄的那个印刷术,又不好打搅姐夫休息。听闻皇姐酿了好酒,怎生只送母后和太子哥哥,我们都不见?”


    “改日在府里设宴,给你们下帖子。酒太烈了,你们喝不得,我在花跟下埋着呢,过两年你大婚之时,我送你呀!”


    李显瞬间红了脸,但还是道,“这可算是说定了呀!”问了又问,“何以非得埋在花根之下。”


    李贤就说他,“蠢材!蠢材!叫你多读书,偏不听。晋人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中早有记载,女儿家出生,便在家中的桂花树下埋酒以备出嫁之时引用……”李显也不介意被骂了蠢材,只道,“必不是六哥你看来的!想来又是那王勃,挑着偏的僻的显摆他的能耐!”


    两人一路斗嘴,李旦不时的招惹的太平告状,就是一种很热闹的状态下,把荣国夫人给送葬了。


    林雨桐把这几个都给送进宫,才算是差事完了。


    临走的时候,李贤还说,“姐夫的藏书挑几本出来,我叫王勃去取。”


    哪有那么些藏书?


    四爷从李绩的书房里弄了几本来,但都是绝版,“送给潞王了。”


    王勃不敢要,就是借书呢,怎么像是讨要,他忙道:“下官抄吧。”不过就是得在这边呆两天。


    天气热呀,常不常的王勃就得出来在亭子里抄书。驸马也在亭子里画奇奇怪怪的图纸,有时候会叫公主来帮着算什么东西。


    但是他发现公主有点奇怪。


    先是盯着他打量,打量完了又问了一句:“王舍人可会戏水?”


    王勃摇头,不会!


    第二天,公主又问说:“王舍人可要学戏水?”


    不!不想!


    第三天,公主建议自己说:“本宫觉得王舍人还是应该去学戏水!”


    王勃:“………………”这是啥意思?动辄叫自己去戏水?这是什么怪癖?突然,一个惊悚的想法给冒出来了:公主莫不是看上我了?想请我做入幕之宾?


    面首什么的,并非在下的志向!


    第777章 盛唐风华(29)


    王勃还有一本没抄,结果人家不再来了!不知道是有事忙还是因为别的,好长时间再不见此人登门。


    林雨桐算了算,王勃也才是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距离出事的时间还早,真不用太着急。他是李贤的属官,来来回回的,真得是常来常往的那种人。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天热了,长安城当真是暑热难耐。天一热,人难免焦躁。可就在这叫人有几分焦躁的气氛里,四爷这天回来急匆匆的,“朝廷有意朝高丽增兵……”


    这事关李绩!也就事关英国公府。


    林雨桐先叫四爷把外袍脱了,这才给递了温热的帕子,“增兵?是战事吃紧了?”


    也有派人去监看的意思。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了然了,这也是应有之意。


    就听四爷又说:“武后打算派遣元万顷随军。”


    元万顷,就是被武后提拔的北门学士之一,“一个读书人,叫他跟着去看看那就看看,怎么了?”


    四爷无奈的看她,提醒她,“此人被调去之后,写了一篇檄文……”


    檄文?什么檄文?哦哦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写了一篇《檄高丽文》,在文中讥讽高丽,说你们这些傻子,压根就不知道据守鸭绿之险。你们要是据守要地,我们唐军怎么可能过的去!然后这檄文发的到处都是,高丽一看,对呀!为啥不防守鸭绿之险呢?于是,人家就去防守了。果然,唐军过不去了。


    文章写的那叫一个辛辣,可却致使唐军短期内再无寸进。这家伙也因为此事获罪。是武后临朝之后,才重新获得重用的。不过最后也因为李敬业谋反被牵连了,获罪流放岭南。


    此人是武后提拔的,该是不会跟李敬业谋反!那就只能是私交不错。


    可家里的来往人员里,也没有元万顷呀。那就是迄今为止,元万顷跟李敬业应该还没有瓜葛才是!


    而今呢,设计不叫此人去吧,但此人在军中并不是毫无建树。就像是水路那一支人马,因为船沉了一艘,所以,军中缺粮食,也缺战甲,率水师的郭待封想给李绩通报吧,又怕消息叫高丽截获了。怎么办呢?做了一首诗,把军情藏在诗里给送去了。李绩会打仗,做不了诗,也懂不了诗里的意思,差点把郭待封治罪。是此人,看懂了诗里的意思,拦下了要给郭待封治罪的军令,叫相互之间能打一个很好的配合。


    知道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办?


    拦着不叫去?


    武后安排她自己的人往军中,这是能轻易改变的。况且?四爷在朝中做的事跟人家那人员调度也无关呀!


    怎么办?四爷写信,又叫桐桐给弄些丸药。这丸药里再藏给李绩的密信。直接托付给元万顷帮着捎带过去算了。


    用当用的,但文人常不常的爱犯抽,防着点吧。


    这么安排了,按说该是没事了!李绩通晓岐黄之道呀,林雨桐给的药跟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契合。家里千里迢迢送了药去,这里必是要猫腻的。


    只要去查验药,必然就能找到密信。


    密信李绩是找到了,明面上那封信曾孙语气殷殷,一定得叫自己按时服药。


    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需要他们操心了?


    是家里出事了吧?


    等到晚上无人了,在大帐中,他把药丸子一个个的倒出来,很快就把做的很不好的蜡封丸药挑出来了,捏开一看,是一封提醒的信件。


    李绩开始没太在意,不就是元万顷是皇后的人吗?就是家里不说,自己也有途径知道。


    如今家里特意写信叫自己防着元万顷书生意气,嗯!防着呢。


    可再怎么防也没想到这货是这样的,这檄文写的,真他娘的想呼他一巴掌。截留住,想把元万顷喊来臭骂一顿。可拿着这个檄文,左思右想,李绩没动。


    他考量的事情是:朝廷对此次征高丽到底是有多大的决心?只是作为宗主国主持个公道?还是彻底的平了高丽?为什么要考量这个问题呢?


    其一,战线过长,代价极大。


    其二,征兵过程中,已出现大量的逃亡。一旦逃亡,是要坐罪妻儿的!可哪怕是如此,依旧有大量逃亡,可见百姓对此战,并不如何支持。


    其三,之前得到消息,吐蕃占据羌地,大唐在羌地所设置的十二州,彻底被吐蕃占据了。朝廷罢了在羌十二州。


    李绩的想法是:与其管这个有大江相隔的高丽,不如先调兵夺回十二州。


    高丽弹丸之地,人甚鄙!留少量人马协调矛盾,叫他们持续的内斗。等夺回了在羌十二州,再回头处理高丽事务也未尝不可。


    思量了再三,李绩将这篇檄文压在桌案上,而后起身带人,查看地形去了。


    元万顷一早来,结果李绩的随从说,“主帅留下话了,一切事务请您代劳!”于是,元万顷将这片檄文给发出去了。


    一发出去,李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说元万顷,“怎的是个急性子?事务你帮着料理我放心!着急檄文的事做什么?”


    檄文怎么了?


    “糊涂呀!你这不是提醒高丽防守鸭绿江么?真要是占据要塞,明年开春前,咱们是不能寸进了。”


    万元顷瞬间白了脸,“该死!该死!”


    李绩反而安慰说,“无碍!许是……他们有别的想法吗?”


    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呢?这次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呀!


    李绩就又说,“也不要这般惶恐!老夫这就上折子,就说……是老夫允了的!战事到了这里,宗主国能做的也都做了!留三卫人马应对也就是了!便是撤军,也有充足的理由了。在羌十二州,也正是需要用兵的时候……”


    万元顷感动的无以复加,李绩特别和善的叫他先回去,这才进了大帐,提笔写折子。


    九月折子进京了,林雨桐才知道,四爷和自己的安排压根就没用!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四爷此刻在御前,被李治叫去下棋去了!今年第一批线装书出来了,运回来的银矿石也提炼出来了,李治挺高兴的,叫了四爷去下棋。


    可棋下了一半,司列少常伯李安期求见,四爷要避,李治抬手拦了,只叫李安期进去。


    李安期进来还没有说话呢,李治就说,“……朝中人员更迭,诸公本就有举荐贤能之责!可近半年来,你们有谁为朝廷举荐了?”


    四爷眼皮一跳,紧跟着就听李安期说,“朝中无贤能之辈,这是圣人之过呀!天下有的是贤能之人,朝中诸公也有举荐贤能之心。可如今,但凡有举荐,必被指责为结党营私。如此一来,臣等怎么举荐。因此臣才说,这非臣等之过,实乃圣人之过呀!”


    李治被批评了,他坦然点头,“你说的对啊!”


    李安期沉默以对,君臣相对无言半晌。


    这君臣俩呀,这是在彼此批评吗?不是!这是对武后提出了批评。武后教训朝臣,以至于下面再列了任命名单来,武后便不准了!你举荐谁,我就说你结党营地。凡是朝中所拟名单,一盖不准。武后趁机提拔安插人,对此,李治的意思是:适可而止!


    沉默完了,李治才想起想起四爷了,“替朕送送少常伯。”


    四爷带着李安期朝外走,李安期随即低声道:“驸马,可能私下里请见公主!”


    是想找桐桐从中调和吧!武后老这么跟朝臣憋着这么一股子劲儿,不是办法。


    可这事叫桐桐去说,桐桐又怎么说呢?四爷就道,“少常伯,朝中官员领的朝廷的俸禄。圣人有过,当谏!皇后有过,亦当谏!”


    什么意思?


    四爷没再言语,直接回家了。


    李安期回去琢磨了几天,才联络了几个同僚,在大朝上,谏圣人之过:这两年,圣人下旨营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各处宫阙,又不停的征讨四夷,皇家养马数万,可导致的结果必然是仓廪空虚。


    于是,他们就说:隋朝才过去多久?这个教训不该吸取吗?叫百姓怨声载道,是圣人当为的吗?


    这话有理吗?有!


    李治当时就说:“诸位爱卿所谏朕准了,停止宫阙建造所耗,逐年减少厩中马匹数量。”


    这话一出,朝中官员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四爷又想跑!是的!桐桐以为现在在朝堂上那是三拜九叩吗?真没有!像是这种,觉得皇上的决定该感恩,咱该表示一拨忠心了,不需要你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请舞起来吧!


    李治在上面笑呵呵的看着呢,不舞是几个意思呀?没忠心吗?


    你说说,见天的跟抽了似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跳一拨,爷我受的了吗?


    怎么办呀?跳吗?四爷扶额:不行!太高兴了,高兴的快晕了!原地晃两下,迷了人的眼就算了。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不在此,便是李治也知道,这只是开场。


    果然,紧跟着李安期就站出来,弹劾皇后:不能无端的猜测吏部考核而否定官员,皇后不得有私。更该不论亲疏,用人一视同仁才是。


    武后不在大朝之上,她还不曾有垂帘听政之权。


    因此,折子李治接了。


    朝臣谏言圣人,圣人虚心的接受了。


    那么请问武后:朝臣谏言您,您能不虚心接受吗?


    武后拿着折子,哼了一声:凭什么你们的考核就得做准呢?举荐上来的,不是世袭入仕,便是从胥吏升任!科举之年,单只从胥吏入仕之人,就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可正途科举中榜者,也不过二十有二。


    改革科举,这个当然急不得!但是,若此时退了,何时能在朝中培植起势力?


    不知道谁给这些榆木脑袋出的主意,主意是不错,能换取自己的退让!


    可此时此事,本宫——不想退让!


    第778章 盛唐风华(30)


    折子送上去了,便没有以后!


    武后对此的态度是不提、不说、不批复。但事情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吏部再上官员任免的折子,武后该驳还是驳了。


    这就不地道了呀!过分了嘛!


    这些大臣一商量,怎么办?折子过了一道手,直接递给东宫了。


    李弘拿着折子,把折子上的每个人的履历都调出来了,甚至把每个人的考评都看了,没有大的问题。但他还是给了建议,将几个官员做了微调,有些人在距离老家不远的地方任职,这个不行。有些人其上司是拐着弯的姻亲,这个也不可以。


    他把折子打回去,叫吏部重新上折子来。


    这个是合理的,太子说不可以,那咱就做调整。


    调整过的折子再进上去,李弘看了好几遍,又叫了东宫属官一一核对了,觉得没有问题,然后盖上了东宫的印章给送到御前了。


    李治的面前,摆着两人折子。


    一份是吏部通过东宫转呈来的折子,一份是皇后送来的,折子上所有人员的出身履历。


    太子说,这些官员的提拔是符合程序的。


    皇后说,这么任用官员,长此以往必成祸患。


    都没错!


    可皇后提的事不是马上能办到的!事有轻重缓解,你不能以此为借口,不叫地方上有父母官吧!


    说到底,皇后想要一半的官员任命权,趁机在朝中重新发展势力。


    李治看了一晚上,枯坐了一晚上,这两份折子都没批复。晨钟一响,李治打发刘仁:“宣太医!”


    圣人?哪里不好了?


    李治看着还黑的黎明,长长的叹了一声:“病的有些重了……得歇歇……”


    宫里都说病的有点重了,那林雨桐能不去侍疾吗?榻上的李治睡的昏昏沉沉的,武后守着,李弘李贤和李显都守着呢。外面还守着不少大臣,林雨桐也没看是谁,穿过去直接走了进去。


    “怎的突然又重了?”林雨桐过去见了礼,就先去看拉李治的手腕。一搭在手腕上,林雨桐就看太医院的院正。对方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上就低了头。


    李弘急忙问:“如何?凶险吗?”


    “不能劳累。”林雨桐只能这么说,“确实得好好歇着,若不然真的有损龙体了。”


    李贤叹气:“跟太医说的一样。”


    院正很忙很忙的去配药去了,剩下的就是武后跟林雨桐和三个皇子了。


    武后眉头都没动一下,只说高延福:“宣刘仁轨、戴志德。”


    是!


    大唐不设宰相之位,但却有数位相公分割宰相之权。而今新被李治提拔起来的就有刘仁轨和戴志德。


    这二人随即进来,武后就道,“只守着圣人也无济于事,朝政不可荒废……”


    两人都没动,只看向站在李治身边的太子。


    武后才要说话,结果李治醒了,先是轻咳一声,紧跟着就睁开眼。李显赶紧过去,眼圈都红了,扶起了李治,“父皇,好点了吗?”


    李治伸出手来,林雨桐把手递过去叫他扶着,他起身看了一圈,而后叹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拟旨吧!朕身体违和,需要休养……太子已然成年,即将大婚……在朕休养期间,太子监国吧!”


    李弘愕然,这可跟出巡时监国不一样,说监国,那真就是监国!他缓缓的跪在李治跟前,“父皇,儿子……”


    李治放开林雨桐的手一把攥住太子的手腕,“我儿……监国,朕放心。”


    武后垂下眼睑,一言不发。那边早有人拟旨去了,这旨意一出口便成,谁也不能驳斥。


    林雨桐心里叹气,李治得病真不到那个份上。他这么选择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推出太子,制衡武后。他这个做皇帝的退了,叫太子监国。武后作为太子的母亲,你若肯退一步,眼前的危机就解了,不用再冲突升级了。可你若不肯退这一步,那李治就得想别的法子了。他还在呢,武后都不放手权利给太子,那将来呢?那时,李治会不惜一切代价,‘废了’武后的!这个‘废’不是收了皇后之位,而是彻底的绝了她干政的路。


    这是棋局一摆出来,武后没有不退让的道理。


    李治在这一局棋里,是稳赢的。


    其二,李治是真心想锻炼太子。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好,而太子也真的要大婚了,是真的可以着手培养了。所以,他顺势这么一退,这个目的也轻松达到了。


    其三呢,也叫武后知道他的底线在哪!


    于是,这个旨意昭告天下: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了,李治就说李弘,“去吧!国事繁忙,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若有不好处理的,只管拿来问便是了。谨慎是对的,但也不要怕出错就束手束脚。”


    李弘行大礼,:“是!父皇,儿子记住了。”


    看着李弘大踏步的离去,李治才说李贤和李显,“去吧!不要贪玩,好好念书。等你大哥大婚了,也该叫你们母后给你们选妃了。”


    李显还要说话,李贤拉了他一把,躬身道,“儿臣告退!”


    李显:“…………那……儿臣也告退!”


    林雨桐起身要走,李治道,“桐儿留下吧,你的按摩之法,朕甚是受用。”


    是!


    武后回过身来,笑了笑,“你父皇身子不好,你留在身边侍疾吧。”


    是!


    武后没留,直接带着人走了。大殿里静悄悄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治靠在林雨桐给做的软枕上,叫林雨桐随便坐,这才道:“朕这病,你觉得如何?”


    “有些麻烦!”林雨桐这么说。


    李治的手一顿,“麻烦在哪呢?”


    这问的是病又不是病,叫林雨桐怎么说呢?她就说,“人到了中年,身体有变,连脾性都有些变了。父皇您是身子懒了,而母后……是妇人病,常有些脾气暴躁的时候。而皇兄呢,正是有冲劲的时候,皇兄又是一副清正的脾性……只怕以后,皇兄太急气着母后……”


    是说自己这一躲,怕那母子二人起了冲突吧。


    就是这个意思!这一招用的,确实算是高明。可紧跟着来的,便是母子二人对上了。你试探了武后的野心,可同样冒了叫这母子彻底失和的风险。


    李治笑了,这孩子的心思是真透彻。可执掌天下,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


    太祖皇帝难道造的不是亲生父亲的反?太子需要磨砺!皇后不舍得完全放手也好,叫太子去磨磨刀吧。


    可这些话又怎么说呢?


    留了林雨桐半晌,就打发林雨桐出宫了。


    林雨桐没再去见武后,也没去见东宫见太子。李治的意思她大致猜到了,他想的对吗?也不算是错的!


    计划的挺好,打算也没毛病。


    他想着武后跟太子之间,就跟所有的亲娘打孩子一样,手举的高高的,落下来轻轻的。若是如此,别管武后跟太子的关系如何,至少把太子给练出来了。


    可谁想想到,武后不是一般的亲娘,太子也不是一般的儿子。


    回来跟四爷一说,四爷就说了一句公道话:“还是后继无人!”若是李弘有为君的潜质,李治绝对能下手‘废了’武后给儿子清除隐患。事实上,李弘的弱点明显的很,他不仅是需要李弘历练,更是希望这母子能形成一种默契。武后只要愿意扶着太子往前送一程,他就闭眼也能放心了。


    桐桐马上低声问道:“还是我好吧?”


    什么跟什么就你好了?


    桐桐翻身起来看他,“怎么就不是我好了?我……”


    好好好!你好!你好!你最好!四爷笑的不得了,将她捂在怀里,“所以,咱俩是两口子,他俩是两口子呀!这都是老天给搭配好的。”


    桐桐一下子就美了,“咱俩是搭配好的!”


    嗯!肯定的!


    “换谁都不行!”


    必须的呀!


    皇宫里带来的那点不快瞬间不见了,她可高兴的问:“想吃什么?”


    四爷朝外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再细听听,雨生瑟瑟,秋雨落下了。四爷看着桐桐:“想吃……烤红薯?”


    淘气!上哪给你弄那玩意去?!


    “鸡汤米线,吃不吃?”林雨桐说着就起呢,“还有早起叫做的山药糯米糕。”吃!


    而今的山药不叫山药,叫薯蓣,这确是本土就有的东西。


    林雨桐还用山药做了粉皮,“明儿早点下衙,晚上涮锅子。”说完又问,“那要不要告假,最近朝堂上肯定有点乱。”大部分人奔着太子去了,太子和武后摆在一起,太子是正统呀!武后很可能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你说你这一去,一头是丈母娘,一头是大舅子,站谁都是错的。


    四爷点了点桌案,“一会子写个折子,就说……铁的炼制乃是重中之重,得抓紧炼铁。”


    附近哪里有铁矿?你是矿上还是运铁矿石来?


    “只少量的铁矿石,运起来不麻烦。”四爷就说,“就在少府监。长安人杂,出了长安谁也不能保证一些秘密都不泄露……”


    明白!就跟搞秘密实验似得,事太要紧了,所以,其他的事真顾不上。


    四爷躲的很高明,桐桐也在想呢,是不是想个法子躲开算了。她甚至连怀孕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可这法子还没来得及用呢,李治又宣召了。


    这次不只是宣召,还给自己找了个差事。那就是帮他整理传递折子!他这里的折子,一部分是来自武后的,一部分是来自太子的。两边都不跟对方讲道理,把他这里当成了中转站了。


    李治这次是真头疼了,他把批复过的折子叫林雨桐分拣了,然后叫她给两边传递!


    林雨桐:“……”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她看着这折子,运气!运气!再运气!凭啥叫我受夹板气?这折子她一份都没碰,而是看李治,“父皇要不要去温泉宫休养?”


    嗯?


    李治睁眼:去温泉宫?把这母子隔开?这倒是个好办法!


    第779章 盛唐风华(31)


    李治想带着武后出宫,去后宫跟武后一说,武后就沉默了。


    这个时候出宫,还是想给太子更多的机会!


    武后皱眉,也不是不行,“但太子大婚在即,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不若等太子大婚之后……明年开春再出宫也不迟。”


    这话也有道理,李治没勉强。


    可李弘怎敢大意?只觉得身上像是压着几重大山一样。


    今儿戴志德说:“娘娘斥责了张安期,说他办事轻佻……已然发下旨意,谪张安期为荆州刺史。”


    李弘明白这个意思,这是说母后有挟私报复之嫌,这么对张安期是不公正的。


    他一方面觉得母后的手段太过于凌厉,你就是对此人看不顺眼,能否过上一年半载再缓缓调整。怎生是这么一副脾气?才跟你意见相左,你就迫不及待的将他调离。而另一方面,他又得思虑,是不是自己对母后的成见太深呢?张安期的能力是有的,但他几乎没有地方任职的履历,这调去做了荆州的刺史,真就是贬谪吗?未必呀!他太胆大,说话直办事更直,这样的人一直留在朝廷,是成不了真正的宰辅的!去下面呆一些年,看看真正的民情,对他以后有好处。


    可这个事又该怎么说呢?说大臣吧,他们觉得孤没有主见。面上站在母后的一边,会叫大臣远离,现在自己冒不起这个风险。可若是因此而跟母后争辩,不管母后是怎么打算的,但她一定会说这是历练。反倒要给戴志德他们扣上一顶质疑君上的帽子。


    这边还没处理呢,礼部又上折子,说是周国公府虽有后人,然都是罪臣之后,朝廷是否要收回国公府邸。


    李弘拿着折子,想大手一挥直接就给批复了!武家那些人确实是没有留着的必要!要是能送回老家那真是他们的福气。暂时收回周国公府,等将来武家的后辈里有像样的人选了,再选一个来把爵位降等给了也不是不行。


    可犹豫再三,还是罢了!在这事上别刺激母后吧!先压着不处理。


    正烦着呢,又有刑部的折子,说是荣国夫人之死,刑部几番调查,都是查无实据。既不能证实荣国府人是被人陷害的,也不能证明荣国夫人不是被陷害的。如今上折子问问,这件事该如何结案,好跟皇后奏报。


    李弘把笔扔了,这事非得提吗?你把案子压在手里十年八年,恨不能谁都把这事忘了的时候,悄悄的把案子消了,难道母后会追着你去问吗?这一个个是干什么?这就是分明要把事摆在自己面前,叫自己跟母后争个是非对错来!


    他抓着笔的手都开始抖了,原来真正的朝堂是这样的!你便是手握权柄,权利也未必就是你的!什么是身不由己,这便是身不由己!你不想那么做,可有人推着你那么做。


    而今这些大臣就是如此,就是要逼自己跟母后势不两立,直到自己把母后逼回后宫为止。


    小太监玉桥捧了茶过去,“殿下,您歇歇,用一盏吧!”


    李弘没动地方。


    玉桥眉头皱的紧紧的,“殿下,您昨晚一宿没合眼,得歇歇了。”


    李弘看了看堆积了那么些的折子,摆摆手,“你下去吧。”


    “殿下……”


    李弘头都不抬,只呵斥了一句:“出去!”


    玉桥出去跟高力元商议,“能否给殿下用点安神茶?”


    这得问问太医才知道。


    可太医哪里有这个胆子?


    于是玉桥就看着,看着太子实在困了,就伏案睡一个时辰,起来继续。


    这就不是东宫外的人能知道的了!反正林雨桐观察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还行!太子监国,一切平稳,那这就可以了。


    这不,眼看太子要大婚了,府里准备的贺礼叫了林雨桐去瞧。


    这府里其实没那么些事。刘氏爱礼佛,再加上如今礼佛成风,几乎是只要天气好,刘氏都要出门,每次出门把小刘氏也带走了。


    而今的寺庙,那可不只是讲佛法,做法事的地方,它兼具娱乐的功能。


    是的!想在长安城找到唱曲的歌舞的地方,除了男人消遣的销金窝,女人想找个地方听个说书的,看个戏啊,那真没有。后世的戏曲在而今还都没有形成,所谓的演出,就是一个或是两个艺人在表演一些很简单的节目,就这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瞧的。


    礼佛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大型的佛寺活动特别多。这个节那个节的,每个月都有。节多了,和尚尼姑不够怎么办?好些大的寺庙边的百姓剃了头发,兼职做和尚尼姑。需要人手了,赶紧去念佛去,去接待客人去。要是不需要人手了,那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也不耽搁生娃,便是入伍也不耽搁的!


    在这么一种氛围之下,爱玩能玩的刘氏和小刘氏,干嘛要在府里蹲着看王氏那清高的脸呢?长安城多少寺庙?每一坊都有寺庙不说了,长安周围的大小寺庙多到不敢算。这里的茶好,那里的素斋好,换着来呗!


    反正每天特别高兴的出门,又特别高兴的回来。一回来就累惨了,这路太颠簸了!玩上几天,遇到天不好的时候,正好歇息歇息。中间还有很多人情往来,这也不得出门嘛!公主出门其实还是很不方便,除非特别的人家,其他的公主是不去的!那还得她们出门呀!这么一算,哪里有清闲的时候?


    二房的人一走,府里平时就剩下王氏和林雨桐两个主子。王氏喜欢的是调弄各种香料,做各种的花笺。而林雨桐忙的则不同的很,带着府里的仆从,先是摘柿子。用柿子酿醋,做柿饼,把柿子捂软。而后又收了菘,开始做泡菜酸菜,又晾晒各种干菜。而后又自家酿葡萄酒。


    林雨桐不去打搅王氏,人家喜欢那份优雅,也没碍着谁。


    王氏看不惯林雨桐,一个皇家公主,干的都是什么呀?但是身份有别,咱也没法说人家。刘氏叫人请林雨桐的时候,林雨桐正叫人撒种子呢。像是菠菜、胡荽、蒜苗这些,还能种一茬。不仅能种一茬,其实多是能过冬的。


    撒种子之前,又把沤好的粪给撒了一层,趁着一场雨,都不用浇水了。


    于是,等桐桐过去的时候,身上就不那么干净。哪怕踢了脚上的鞋子进去,裙摆上也湿了一点,瞧着有些狼狈。


    王氏的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尽量不看林雨桐,只起身见了礼。


    “免礼!”林雨桐扶了刘氏,“准备了什么贺礼?”


    小刘氏便把册子给拿来了,“这是礼单,公主瞧瞧,可要添减。”


    林雨桐没看,英国公府跟别的后起的人家可不一样,万事都是有例可寻的!


    瓦岗下来的人,李唐的缔造者之一。李渊册封李建成为太子时,李绩在!李渊被迫册立李世民为太子时,李绩也在。后来李世民又立了俩太子,俩太子又都大婚过,英国公府一定是参照李治做太子大婚之时的礼单的。


    不过是那时候娶的是王皇后,很多事如今不好说罢了。


    看了就得问,问了就是尴尬。那就不如不看,以旧例而行便是了。小刘氏尴尬的是,“给裴家这个礼,又该怎么来?”依照当时给王皇后家的礼而行吗?这叫人指摘起来,都没法说。


    林雨桐就笑,“酌情换几样便罢了,无碍。”武后没那么清闲,在这事上跟人计较。


    反正太子大婚,东市的许多奢侈品,一落地就一抢而空。


    一入冬,太子便大婚了。


    林雨桐帮着应付了两天,看着李弘把裴十娘娶回了东宫。


    大婚后第二天,裴十娘跟着太子给圣人和皇后见礼,皇后很严肃,但是圣人很温和。圣人夸她说:“东宫有你,朕再不为东宫忧心了。”


    裴十娘瞬间就觉得肩膀上担子重了一般。


    新婚第二夜,太子便没有回后头来。陪侍的婢女忧心忡忡,“娘子,可是……哪里惹了殿下不快?”


    裴十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而后镇定下来,摇头,“不曾!太子温和,乃君子品格。便是有不快,也会言明,不会这样不言而定罪的。先歇着吧!太子监国,有要事也未可知。以后万万不可再枉自揣测。”


    是!


    可谁知道这一晚上没回来,两晚上没回来,连续三晚上都没回来。


    她不得不叫了伺候太子的玉桥,打问一二。


    玉桥忙道:“不是太子妃娘娘之故,实在是国事繁忙。也不止如今这般,自太子监国以来,少有躺在榻上好好的歇一晚的时候。”


    “太子每日能歇多久?”


    “一个多时辰,不曾超过两个时辰。”


    裴十娘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这般下去,人会熬坏的!她忙道:“可禀告了圣人和皇后?”


    玉桥苦笑:这又怎么敢?这又怎么能呢?


    这个表情叫裴十娘一下就懂了,她犹豫了半晌才问:“可知谁的话殿下还听的进去?”


    玉桥嘴角翕动,半晌才道:“许是安定公主殿下的话,咱们殿下还听的进去几句。”


    裴十娘有些讶异,沉吟了一瞬,还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玉桥一走,裴十娘就起身转圈圈,良久才拿定主意,“把嫁妆里那一盘红玉石榴拿出来,再……再拿一套白玉首饰……另外,把南边的锦缎选两匹,一匹石榴红,一匹胭脂红的……”


    婢女就说,“有了石榴红,做什么还要胭脂红?”


    裴十娘叹气,“送人要往人心坎上送!胭脂红那匹,适合做男袍!公主喜欢打扮驸马,这个……必是比送别的都要叫公主欢喜!”


    可不是!怎么会有这么纯正的胭脂红呢?她往四爷身上搭,“做一件圆领长袍吧……”特别衬四爷现在的肤色,“好看!”


    第780章 盛唐风华(32)


    四爷:“………………”我整天都在炼铁打铁,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合适?


    怎么不合适?再合适没有了。


    林雨桐叫绣娘,“不要那些俗气的样子……就素面的!”


    是!驸马爷长的真好,素面才更显贵气。


    林雨桐点头,发现这绣娘特有眼光,以后驸马的袍子就你了,你带着人去做吧。


    太子妃送了重礼,必是有事!便是没事,这几天她也打算进宫的。前儿王勃又来了一次,替李贤送信的。李贤说有人进贡了猞猁、豹子,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猞猁和豹子,现在是可以当宠物养的,当然了,主要是用于狩猎的。之前就有听闻,但好的猞猁和豹子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对养这个不是很有兴趣,毕竟用到这些玩意的时候不多。


    但四爷肯定有兴趣。这玩意现在也就皇家在玩,她想给四爷弄两只养着。


    结果她才要多问几句呢,王勃就跟被狼撵了一样,直接告辞就跑了。


    跑什么呀?数九寒天的,我能把你摁水里去吗?


    林雨桐很怀疑李贤送信的目的是想要那玩意,但是没胆子跟宫里开口。


    大唐的皇子早早的就封王了,长大之后也不是不能参政。就比如李贤吧,才出生不久就被封为潞王。紧跟着,就被任命为岐州刺史。一个奶娃娃,怎么当官呀?所以,这个时候有个词叫做‘遥领’。


    不到一岁,又被加封雍州牧、幽州都督。


    五岁上下,又给加封了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


    六岁了,升成了扬州大都督。


    九岁上,加了一个右卫大将军。


    李显和李旦都差不多,这都是打从一出生,就开始领着各种俸禄的人。


    而今还活着的李素节和李上金,这俩怎么着了呢?先开始也是遥领,这后来不是长大了成亲吗?就叫到下面做刺史去了。可刺史也没做几年,就因为官没做好,坐罪了。两人一个被安置在袁州,一个被安置在澧州。虽不至于圈禁,可如今那两个地方也多山区,交通各种不便,说起来是山清水秀的南方地界,可地广人稀的时候,这些地方那真就是荒僻的很。又有当地的官府看管,你能跑哪去?


    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把王府都放在京城,搁在眼皮子底下。有差事了,叫办差去。没差事了,搁在京城里做富贵闲人,都轻省。真就是犯事了,搁在京城里,圈在府里,也比打发的远了强呀!


    一边收拾着出门,一边这么思量着。她迄今也没发现李贤怎么不好了?!就是有点倔脾气,但其实人家书念的很好,音律骑射也都通,当然了,爱好也极其广泛。像是这种养宠物玩的,他也怪心动的!打发王勃来撺掇自己,想叫自己挑头跟圣人张口要吧。


    她没先去找李贤,绕道先去东宫了。


    这次就直接要见太子妃,去了后面。


    裴十娘到内苑的门口迎接,一见林雨桐就先迎过来,彼此见了礼,她先就拉了林雨桐的手,“可算是把公主等到了。公主,不瞒你说,我是有事相求。”


    很直接的说了目的,没绕圈子。


    林雨桐这才知道,李弘是这么干的。


    这事怎么说呢?是不是因为一开始,没找到自己的节奏呀!或是突然一接手太兴奋了,这种感觉可能一般人体会不到,但是换任何一个人,前期都得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的。


    林雨桐就跟太子妃说,“……我笨寻思着,这就跟清理一间旧屋子一样,别人住过,自己住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不顺手的地方。不仅要清扫,这摆件的也得按照自己的喜好微微调整一二。可只要花费一些时日,把该清扫的清扫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顺手了,每天只要日常的打扫打扫,那要乱要脏,是不是也有个样子?”


    这话里没一句是提前朝正事的,可这道理又真是这么个道理!这一比对,好似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裴十娘就放下心来,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也是我瞎寻思,倒是叫公主跑了这一趟。”说着,就忙道,“既然公主来了,我就叫人摆宴,请了太子回来一起用膳。”


    林雨桐点头说好,跟太子妃她当然只能这么说了!有些事叫太子妃掺和进来,对她绝对不是好事。


    膳食摆在暖亭里,李弘脚步匆匆而来,“怎么今儿有空进宫了?”


    “是六弟想要猞猁和豹子,不敢跟父皇开口吧,叫那个王勃巴巴的去喊我去了!我正好想要给驸马养这个,就进宫来了!顺道来瞧瞧嫂子好不好。”


    李弘就笑,“可莫要再说给驸马要了,回头父皇该伤心了。”


    林雨桐就笑,看向黑眼圈这么明显的李弘,就问说,“皇兄必是没休息好!夜里睡的少,晌午小憩上半个时辰,对身体是极好的。”


    李弘笑笑没言语,看裴氏还在边上摆弄碗筷,他就道,“今儿天冷,再叫上个热汤来。”


    裴氏愣了一下,就起身了,“臣妾亲自去做吧,请殿下和公主赏脸。”


    有劳了!


    李弘言语很温和,林雨桐起身欠身目送太子妃离开。


    人走了,伺候的都退到一射之外了,林雨桐重新落座了,李弘才说最近遇到的事,“……真到了这个位置上,才知道父皇的艰难。下面在逼迫孤,可孤……怎么去逼迫母后?”


    林雨桐皱眉,这种事……没法说呀!君臣之间就是这样,你退他就进,真跟拔河一样。她叹气,李弘心太善了,他做太子其实不仅是难为李治,也是在难为他自己。别人逼他,他就忍着,因为他觉得臣子没错,做的都是职责范围的事。


    就像是他说的刑部关于杨家的案子的事,就像是礼部关于撤销周国公封号的事。只因为他虽气,但觉得这都是人家的分内之事!要因此而罪大臣,则是他这个太子的问题。


    林雨桐知道,关于周国公府这个事,轻易别碰。她就说:“新修订的《姓氏录》,武姓排第一。母后用此法,虽提升了自己的地位,但也确实使得寒门弟子有机会走到朝堂上来。您如今觉得处处不得手,不外乎是世家子占据的席位依旧太重了。”


    李弘点头,“孤知道这个。也因此,孤没有去找母后!反倒是有些明白母后为何要执意清扫世家了。”


    那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林雨桐就笑说,“皇兄呀,治国的道理我懂的不多。而今学的也不过是岐黄之道。我跟您说说我学医的事?”


    李弘一愣,还是点点头,说好。


    林雨桐就说,“这人呀,身上自有两股气,一股为阳,一股为阴。阳气太盛,则口干咽燥,火盛易怒,难以安枕,日渐消瘦;而阴气太盛,则手脚冰凉,畏寒体冷,四肢乏力,浑身懒怠。阳盛或阴盛都是病,都是不康健的!大夫能做的就是平衡阴阳。人是个不断变化的机体,阴阳也在不断的争斗变换之中。当阳盛了,需得补阴亏。当阴盛了,需得提阳气。如此,才能保证身康体健。我笨想着,这世间别管什么事,也冲不破阴阳二字,您说呢?”


    李弘手里拿着汤勺,半天都没动。


    要是按照皇妹这个意思,母后倒是没错了!母后安插人,肯定有私心。可这些人好用呀,用了之后能去平衡而今气太盛的一方。平衡了,事反而好办了!太盛的一方得去干活,别老在这里跟自己犟着了。


    所以,父皇从来都只是辖制母后,而不过分限制,这何尝不是一种平衡呢?


    李弘亲自给林雨桐盛了汤,结果舀起来都凉了。他就喊玉桥,“去问问太子妃,汤好了吗?”


    裴十娘在不远的亭子里,小炉子上的一直咕嘟着汤呢。这会子叫了,她就端着托盘进来了,“正滚热呢,殿下和公主尝尝。”


    李弘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也坐。”


    裴十娘愣了一下,欢喜的应了一声,坐了过去。


    李弘已经去盛汤了,裴十娘赶紧道:“我来!”


    林雨桐就笑,“嫂子安坐吧!今儿就想喝哥哥盛的汤!”


    李弘笑着,盛了一碗先给太子妃了,“辛苦了,趁热喝吧。”


    裴十娘受宠若惊,“该先给公主……”


    李弘只笑,“叫她等着!”


    裴十娘见林雨桐眉眼含笑的,她就知道,这兄妹俩谈的挺好的,太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了。


    吃了一顿饭,桐桐就告辞了。李弘回东宫的第一件事,是批下了调离张安期的折子,同时调了刘炜之入东宫,做了东宫舍人。


    刘炜之是被武后提拔的北门学士之一。


    这个旨意下的太快了,林雨桐前脚离开,后脚旨意就下来了。


    谁不知道林雨桐在其中起的作用呢?


    武后见女儿来了,就笑着朝她招手,“去东宫了?”


    林雨桐低声道,“是嫂子特意叫了!母后,皇兄一夜睡不了俩时辰。”


    武后沉默了,林雨桐看见她的手轻微的抖动了一下,这才听她道:“你父皇的身子需要调养,本想着来年开春再去温泉宫……我看如今天冷了,道不如趁着没落雪移驾吧!我们择日即启程。”说着就叹气,“桐儿呀,若是为君者能教会,自古何来昏君?道理一听,谁都会。可世上,听会了,看会了,明白这个道理了……可这跟做是两码事!杀人不难,只要手里有刀,砍过去,没有死不了的。可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个人是拿了刀就真敢砍人的呢?”


    以弘儿的性子,承王冠之重,又怎么会不辛苦呢?


    难的向来不是事,而是违逆着本心办事!


    林雨桐沉默了,知子莫若母,武后点在了要害的地方了。


    许是这样的沉默太压抑了,武后问说,“要给驸马要豹子养着?”


    是呢!“母后,叫我去五坊去挑吧!我还想瞧瞧有没有其他好玩意。”


    都是给驸马的?


    嗯呢!


    武后哈哈就笑,“去吧!只管去挑。”可在林雨桐要走的时候,就听她又说,“你自己去挑,猛兽之物,不要带着贤儿和显儿去了。”林雨桐愣住了,回头看武后。


    武后怅然的说了一句:“兽猛性烈,易激起好胜好争之心。你去吧,都是我的儿子,是何性情,我知道……”弘儿若为太子,就得压着贤儿!贤儿除了好声色这一点不好之外,其能该在弘儿之上的。若不是知道这一点……自己对贤儿更严苛,为何圣人一句不多言?太宗旧事不远,李建成才死了多少年呀!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至于显儿……其心性,不如弘儿;其能,不如贤儿。可他却有弘儿和贤儿没有一个性格,那便是能屈能伸。这样的人,还得看看。


    林雨桐突然眼眶就湿了,武后摆手,“去吧!去玩吧。”


    好!


    林雨桐朝外走,在门口的时候回头去看。武后就那么坐着,她此刻的心里又思量的是什么呢?


    从里面出来,李贤的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呢。


    果然,李贤带着李显,正在不远处。看见林雨桐就招手,“皇姐,母后怎么说?”


    林雨桐叹气,“母后不让!说是猛兽难驯,万一伤着了咱们怎么办?说是除了猛兽,别的只管去挑。”


    李贤好生着急,“也不许皇姐挑吗?”


    “难道母后只疼你们,不疼我?”林雨桐拉他们过去,“走走走!咱挑点别的。出都出来了,不挑点什么带回去,不甘心呀。”


    李显就叹气,“我就知道,母后必是不许的。”


    李贤顿足,“进上来的豹子都是带着驯兽的豹奴的。”


    可再是如何,那玩意到底是吃人的。


    李贤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猞猁,“有个猞猁也好呀!”这玩意跟个大猫似得,“能蹲在马背上,狩猎用最好。”


    林雨桐也眼馋,真眼馋那种!可真叫自己挑了,这便是一碗水没端平,少不了李贤和李显心里会对武后生些怨怼。她干脆不去看了,转脸瞧见鹞子。


    就是太宗皇帝玩的那个,正好赶上魏征来了,太宗把这东西捂在怀里,等魏征走了,结果这玩意也给捂死了。


    就是这个东西吧!这玩意看起来比鸽子大一点,可是张开翅膀却足有人的肩膀那么宽,爪子瞧着好生锋利。


    “要那一对雪白的……”说完一扭头,看见个熟悉的玩意,“那个……也拿一对。”鹰坊的管事进去,挑了最猛的一对,“殿下,这是鹰鹘。”


    鹰鹘就鹰鹘吧!她选了这两样,李贤和李显一人拎着两只鸡笼子,这是斗鸡。


    选好了,直接就出宫。出宫的时候距离四爷下衙的时间不远了,干脆又去等四爷一起回家。


    四爷一出来,就瞧见桐桐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快来!看我给你找到什么好玩的了?”


    什么呀?


    四爷都没顾得上跟同僚寒暄告别就赶紧过去,结果就见桐桐拎出了鹞子和海东青。他是哭笑不得:在家里宠宠我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明儿还能出门吗?


    乖!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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