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真的是得闲了在摆弄那些乐器,关键是这样的乐器后来大多数都失传了。只能靠壁画来还原。比如这琵琶,是五弦琵琶。之后的琵琶都是四跟琴弦。壁画里能证明大唐的琵琶是五弦的,在后世的日本,也保存着一件大唐赐给他们的琵琶,也因着是赏赐的,这个琵琶一直保存的很好。只那一件绝美的琵琶,就不难想象大唐当年是何等的风华。
而现在,四爷给这间屋里搜罗了一屋子的乐器。
其实贵族子弟都玩这个呢,李弘的箜篌就演奏的极好。不过是英国府……怎么说呢?就现在的几个男丁,是李敬业有心学那个呢?还是四爷的原身有那身体条件学这个?不过,李敬业也不是不会乐器,像是饮宴的时候,林雨桐听到过鼓声,可见,李敬业是能用腰鼓的。
不会这些,宴席上就露怯。
当然了,四爷敢出去交际,那是因为像是笛子和古琴,四爷本来就会。便是生疏,大家也都理解。不过现在,他弄的太全了!几乎能找到的乐器都给弄来了。
李贤跟着看了看,就说,“有喜好的,摆弄一二也无妨。”真挨个去学,很不必吗?他就没发现自家这个姐夫在宴会上有不合适的!能行酒令,能吹笛能奏琴,达到了一般的水准,这就很可以了。
四爷则侧脸问桐桐,“想听吗?”
那肯定想呀!四爷的艺术素养还是不错的。人家的底子打的可好了!
四爷就看李贤,“公主喜欢,臣多学几样也无妨,正好事也不多!”炼铁之法给了,剩下的就不参与了。林雨桐:“…………”虽然猜到四爷可能有别的用意,比如,不要叫人觉得他承袭了国公府,在军权上就如何如何。但是,你这么说,别人会误会的。
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嘴角翕动了一下,就道,“看到皇姐过的这么顺心,那本王就放心了。”
然后两人留了李贤一顿饭,就把人给送走了。
人一走,李绩就过来了。七十多岁的人了,一歇下来就明显见老。
在书房坐了,李绩就叹气,“怎么想起摆弄乐器了?”
四爷捧了清茶递过去,拉了桐桐一起坐了,这才看李绩,“今年出现了旱情……”
嗯!
“明年必有灾。”四爷就道,“如今疆域是大,但是,不稳呀!从吐蕃东扩羌人受害,朝廷忙着平高丽而放弃了羌地开始,就说明朝廷在用兵上出现了疲态。若是赶上两年灾年,朝廷疲于应对灾情,那您说,不管是哪个都护所,能安稳吗?西域本就是诸部联合,有人顺从,便有人反。所以,安西都护府难安稳了。您平定了高句丽,可朝廷连镇抚高句丽的将士都征调不起两万……那以您一生的征战经验来说,高句丽是短期内能平的了吗?”
这压根就不是一场战役能完成的事!事实上,高句丽各种反叛不断,持续数年。
四爷就说,“朝西,西域不稳,需要兵钱粮;朝东,高句丽将需要数年才可稍平其事。北怕突厥遭灾,不是寻求援助,就是要偶发抢掠;南怕水患起民乱。这个时候,用兵尤其要紧。要用兵,不仅得有利器,更重要的是钱粮补给。可这东南西北这四个方向,哪个不是路途遥远,一旦出征便有不能为继的风险。更何况,利器不是一日能打造的。朝廷也没能力给上上下下都换上利器。这是需要时间的!因此,我们估计,这两年的战事,不会乐观。这仗不管是谁去打,结果都不会改变。”
李绩就明白了,这是说,这个时候不退什么时候退?自己老了,退了。他才接手,又不擅于兵事,所以,这仗叫谁去打,都跟英国公府无关。
这个主意,是真滑头!
他不好意思的动了动,然后看向公主。
桐桐也知道李绩什么意思,就道,“……父皇未必乐意驸马太过于急切的接管这些,慢一些,缓一些,是合适的!母后心里必是有想头的,但是太急切了,父皇生了忌讳,反而会坏了母后的事!我是辅国公主,可如今这个位子,却也是难。正好夹在中间,有时候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若不是怕犯忌讳,我都愿意领兵出征去。可我便是有此能,有此心,朝中上下,无一人会应允。大唐的军制……其实是用起来不好用,想动又不好动。您说,短期内除了此法,还有何法可想?况且,咱心里知道,大唐疆域广阔,可本身人口却增长缓慢。用极少的人口,去驻守广袤的国土,还得震慑异族,这远不是捉襟见肘那么简单。”
这话可谓是说的清楚明白!
大唐而今的人口,不足四百万户。就算是按照四百万户算,每户也按照十口人算,这才四千万的人口。
可实际上,真没四百户,每户平均也不到十口人,所以而今大唐的人口肯定不足四千万。这个人口数量,大致相当于后世一个省的人口总数。当然了,还不能是山东四川那种人口大省。就是普通的一个省的人口而已。
把一个省的人口分散到偌大的国土面积上,算一算就知道了,大唐除了长安和大城之外,而今远没有到繁盛的程度。
人口是财富,对吧?只有这么点人,你把达官显贵从里面拿掉,把奴仆从里面拿到,把妇孺从里面再拿掉。请问,真正能用于生产和战争的青壮人口有多少?
而这么点人口,那么长的边境线,又要驻守,有要补寄运输,怎么操作?
李绩沉默着没言语,良久才笑了一下。从英国公府的角度讲,此二人当家,英国公府无虞!可从大唐的角度讲,这两人的话把他说的心里难受。大唐是在走上坡路的,国力会日渐强盛。可危机却也潜藏,一但触发,无法收拾呀!
他起身,摆摆手走了。他想,他也该告老,凡大朝进宫去就罢了。英国公府,很该关闭了府门,好好的消停几年才好。正好把敬业那孙子捆绑在家里——侍疾。
把人一送走,四爷和桐桐怅然。眼前的局面就是如此,有些事,不是你想去干就一定能干成的。就像是高句丽,叫桐桐去就立马能平定叛乱使得这个地方长治久安吗?
做梦!
自然的规律不可逆的时候,就得韬光养晦。总之,桐桐不能是个叫人看着就是个权利欲旺盛,万事都想沾手的人。若是如此,她便成了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孰为不智!
四爷拉了桐桐去看乐器,“想学哪个?我学了好教你?”
林雨桐头大,真学这玩意呀?这可难为死人了。从这些奇奇怪怪的乐器中走过去,抬手扒拉了扒拉。像是琵琶,据说李渊就弹得极好。可以上手……感觉好复杂。
最后桐桐眼睛一亮,抬手拿了鎏金的唢呐,“这个吧!”
四爷:“………………”这个你什么时候不能学,为什么非得现在学!大唐的乐器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看别管啥时候,对于一个没有艺术细菌的人来说,学相关的东西那都跟上刑一样。你又何必来为难我?
就唢呐!
四爷抬手给没收了,整天家里响唢呐声,好听呀?
桐桐手又摸了个竹板,像是快板的前身。几块竹片穿在一起。才摸到手里,四爷又给没收了,拉了桐桐坐在一架琴的边上。
林彤抬手拿了排箫,“我学这个……”别叫我弹琴。
也行!排箫是吧?学吧。
于是,一天里总有那么一会子工夫,典雅的的琴声里总会夹杂几声不太协调的音调。府里的奴仆刚开始都好奇的朝那个方向看,可一天天的,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武后斜靠在榻上,身上搭着棉褥子,她手里捧着一本《汉书》在来回的瞧。有时候这一页翻过去了,她会重新倒回去再看一遍。
琴声阵阵,清幽非常。
这是明崇俨在奏琴。
在这个地方奏琴,武后听的见,圣人也听的见。
琴声缥缈,沉下心去倾听的人真如坐在云端,仙鹤伴在身边。
圣人泡在温泉池水中,热气缭绕,靠在池壁闭上眼睛,仔细听来,确实是闲云野鹤,萧遥自在。
一曲终了,圣人召了明崇俨。
明崇俨看着散淡的帝王,再想想一日不曾释卷的皇后,收敛的情绪。
圣人问说,“听闻,长安城中许多人推崇起仙师了?”
明崇俨一副惶恐的样子,“臣只下山一次,别的倒是不尽知!”
啊?那是那一日下山,有什么特别的事?
明崇俨好似在思量,片刻之后才一副恍然的样子,“臣出宫之时,碰上一位祭奠父母归来的郎君。见那郎君身后,跟着两道影子。一道是衣着华贵的妇人,一道是秃头癞子一般的男子,身着麻衣,如同乞儿,神情猥琐却兴奋异常。臣本不欲多管闲事,无奈那妇人好似开口了,臣听见她跟臣哭诉,说是让臣问问她的儿子,为何要送了这么一个人去跟她合葬。臣大惊,便将这话转告了。也只是转告了而已。不想那郎君面色大变,只说,莫不是迁移他父亲的尸骨时迁移错了。到底是对还是错,臣回山上了,倒不知个究竟。”
圣人叹气,“想来,那便是真的迁错了吧。”
明崇俨便不再言语了。良久这才道:“臣若是一直能守着圣人和娘娘,那是臣的福气。圣人身边清宁太平,如臣这般的人,不被其他所扰,那便是福分。”
圣人这才笑道:“那就留着吧。”
于是,这个明崇俨便这么留在了李治和武后的身边,且名声响亮的程度,尚且在李淳风之上。
这些事说起来传奇的很,别说百姓了,就是府里这些伺候的,都笃定明崇俨就是半仙人。那些真真假假玄幻之极的事,都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了。
这个说:“圣人和娘娘乃是正统,自有仙人庇护。”
那个说,“怕是圣人和娘娘乃是天生的星宿,才这般的照佛。”
是啊!正是如此。
林雨桐听了听就罢了,在李治看来,明崇俨所说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取信那么多百姓。百姓只要信他,那就好办了!他宣扬的都是有利于圣人的正统思想,为什么不行呢?
所以说,史书上说,李治和武后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对此人,史书上却没有记载此人怎么为恶。可见,他们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言听计从,那得是对方说的一定是他们想办的,这才会言听计从。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也不言语。仙人就仙人,正统就正统,传吧!就这么点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州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李太史求见。
桐桐放下排箫,问林州:“谁来了?”
李太史!
李淳风吗?其实此人不全是神棍,他甚少显摆他神棍的本事。他精通天文、历法和数学,他在朝中做的都是编纂数学教材,或是给某一些书做注,再就是推算每年的历法,以服务农时。
此人跟自己和四爷都有渊源,难得的登门,能不见吗?
林雨桐就说,“请!”
然后李淳风便来了,跟林雨桐提一件事,“臣总觉得臣大限或许将至……”
林雨桐:“…………”预报死亡我行你不行。没完是吧!直说吧,想干什么?
李淳风叹气,“圣人登基之处,就叫臣连同袁天师一起,寻过皇陵。”
嗯!
“就在京畿道,一处为梁山的山峦上!臣与袁天师所选之地一致。”
知道!就是乾陵嘛。
李淳风沉吟了半晌这才道:“只是袁天师私下跟臣说,那处什么都好,只是阴气重,利女主!”说完,盯着林雨桐的脸又看了半晌,这才起身,“臣告退!”林雨桐:“………………”不就是外形像是个躺着的女人吗?就利女主了?再说了,你看我那几眼是什么意思?她就喊住对方,“李太史留步。”
李淳风站住脚,回身看林雨桐,“殿下。”
“你觉得你的大限是什么时候?”
李淳风叹气:“两年之内吧!”
林雨桐伸出手,“胳膊给我。”
干嘛?
林雨桐拉了他的手腕号脉,半晌之后就道,“阎王确实想请你,但我能多留你几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多留你几年,你得替我办几件事。”
李淳风皱眉,“天命不可违!您说的事,只要臣能办,必回办。”
“天有灾,该预警。”林雨桐看他,“天命不是不能更改,而是你得拿功德去换!救人便是救己!皇陵利谁不利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做点利百姓的事。你精通天文历法,应该看的出来,灾情就在眼前。怎么预警叫百姓自救,你拿手,你去办。”
李淳风又看林雨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他拱手:“殿下之前程,不可限量!”
林雨桐:“……”真想拔了这神棍的舌头!
第792章 盛唐风华(44)
李淳风自然知道大灾要来了!
他又观察了几天,到底是写了折子往东宫送,旱灾已见端倪。根据经验,北边旱情一旦严重,南边水灾的可能就比较大。
当然了,他只是说可能性比较大,并不是说一定会有。这种事说出来是要负责的!到了这个程度,正好圣人和皇后的身边都有可信赖的术士了。那自己正可以以身体为由,致仕了。
只是……人吧,还是太重视名声了。决定都下了,还是忍不住去了公主府。好叫人知道,自己真不是没本事的。结果被公主给拿住了!
如此也好!公主的气运极旺,她说有灾情那就真有灾情。但是折子上,他不能提公主。这位公主聪明已极,正躲着不想出头呢。那正好,自己就出头了。因着他的身份也特殊,折子一进来,李弘就见了。
从进秋以来,旱了吗?李弘几乎一天都不出这个大殿,没那个时间。早起天还黑着呢,不到半夜休息不了。一天见不到两头的太阳,是不怎么注意这个雨水变化。
看着跪坐在下面的李淳风,李弘把折子合上,“有几分把握?”
李淳风便道:“天道尚存一变数,更遑论其他!殿下问了,臣只能说,九成。”
那这就是笃定了。
李弘把折子打来再看,这个折子自己没法批复。赈灾是施恩,施恩的事得叫父皇去做。于是叫了专人传递折子,务必尽快递到圣人的手里。
等折子递走了,李弘才看李淳风,“李太史当的起国师之称了。”
李淳风一愣,忙谦虚:“臣之本分而已。”
李弘就道,“是啊!为臣之本分,该是为君分忧。治理天下,哺育百姓,李太史当谨记才是。”
是!臣谨记。
李淳风告退从里面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可脸上不敢有丝毫露出来!却也知道,太子对那位明崇俨的,不怎么喜欢。太子觉得,便是有些阴阳术士之道,也该放在正事上。整日里说些神神鬼鬼的,非臣的本分。
可见,东宫对这样的事其实是深恶痛绝的。
这边正思量呢,身后追来一个特别俊秀的小太监来,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就见他微微一笑,开口就道:“殿下吩咐了,太史公最好是先去山下等着,怕是圣人随时有传召的。”
是!
李淳风赶到山下的时候都下半晌了。而今山下有小店能歇脚,他到了,见山上无人下来,便下去守山门的侍卫说了一声,告知他到了,若有传召,就不用宣旨的人再跑了。对方也没为难,很客气的请他去一边只管歇息。
到了店里不敢要酒,就是随便要了一口吃的,再来一壶热水就可以了。若是能叫我洗把脸方便见驾那便更好了。
拿了汤饼正吃着呢,就见有两人前来了,走的好似有些累似得。在山下磕了头,而后起身,朝这边的小店来了。
店家取了几个汤饼,水瓢里舀水等着。这两人过来,穿着看着还行,结果一个人拿了汤饼,一个人递了水囊来,店家把水瓢里的水灌进去递过去。那边递了一把钱来,这个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等人走了,李淳风才问,“那是什么人呀?”不是朝中人,“求什么事呀?”
“皇后的娘家侄儿,每日里走来,磕个头,再走回去。每日都是如此,寒暑不辍,雨雪不止。”
李淳风慢慢的嚼着汤饼,若有所思。
正吃着呢,山门口有人喊了。果然是圣人宣召。
李淳风上了山,看见的是皇后。
皇后站在一副舆图面前,“圣人乏了,修养着呢。你奏报的事,本宫已然知道了。”她的手点在长安这个地方,而后皱眉,扭脸问李淳风,“去安定府上了?”
李淳风眉心一跳,忙道:“是!臣……去了公主府上。臣老了,病体难以尽忠。公主跟孙道长常有消息往来,臣听闻孙道长打算去云游,也不知道去了没有。若是已然走了,臣便不跑这一趟了。再加上,臣忧心旱灾水灾,路上不太平。原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公主怕是种了不少冬麦,知道灌溉之紧要,盯着农时呢。这自然也就知道天旱了。臣本不是太确定,但公主言说,既然有端倪,就该叫朝廷知道。若是不准,臣损的是名声。若是准了,救的是黎民百姓。臣听了这话羞惭的很,便赶紧上了折子。”
武后笑了笑,没再问这个话,只追问道:“到底有几成把握,实话实说。”
“九成。”
武后皱眉,摆摆手,“下去吧。”
是!
等李淳风走了,武后焦心了半晌。还是起身去找圣人去了。
圣人的头疼又上来了,这种疼……就如同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搅动,之前按摩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可现在,好似作用微乎其微了。不知道为什么的,说疼就疼起来了。疼起来之后,真能疼的满地打滚。
刘仁一脸焦急的在边上守着,太医们围着又是针灸,又是熬药的!
武后皱眉,说太医院:“想想法子,这么疼下去怎么得了?”
可这有些药用一段时间之后,就无用了。
太医里有个生面孔,年轻一些的,他直接站出来,“臣……臣想试试用针刺百会穴。”
其他太医便变脸了,百会穴乃是人体大穴,怎么敢?
武后看这年轻太医,“秦鸣鹤?”
是臣!武后就道,“百会穴……你先给本宫刺一下,针扎一下,能有什么危害?先拿本宫试吧。”
臣万死。
明崇俨忙跪到边上,“用臣吧!娘娘玉体贵重,不可!臣晓得医理,要紧不要紧的,臣知道。”
武后点头,催秦鸣鹤,“试吧!快些。”
针刺百会穴,挤出鲜血,明崇俨就点头,“放血之法,看着怕人,其实不凶险。”
那就用!
武后做主,给圣人用了放血之法,许是第一次用,有了一些作用。还疼,只是没那么严重了,属于可忍受的范围。圣人一个劲的拍打着头,不住的呻吟着。
秦鸣鹤就道:“娘娘,圣人的状况,住在宫里,冬取天然地热取暖,夏去别的宫殿避暑,这都是合适的。按说不该这么重才是!太医应该都是叮嘱过的,圣人不能久泡汤浴。”
武后就严厉的看刘仁,“给圣人泡了多久的汤浴。”
刘仁扑腾一跪,“泡的时间不久,不过是圣人常不常出虚汗,身上不爽利,一日不定时的多泡了几次而已。”
谁老这么泡也不行呀!更何况是大冬天,汤浴并不在宫殿里。这得露天泡着,身子热,头凉,这对整日里闷在屋子里的人来说,当时是很舒服的。身体正常的人不怕,可圣人这身体,绝对不能这样。
秦鸣鹤就道:“其实最好的,还是回宫。回宫修养一冬,明年就能好些。”
院正觉得这个秦鸣鹤呀,真真是多事。圣人和皇后住在山上,难道只是为了泡温泉的?可如今你这么说了,谁也不敢说叫圣人一直在山上呆着。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御驾已经进城了。
四爷当差去了。桐桐想了想,取了一小瓶药油就往赶紧往宫里赶。迎着这一行人回来。李治的情况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真就是纸糊的灯笼,稍微一不注意就坏了。
等安顿好了,林雨桐拿了药瓶叫太医看看,“能用吗?”
闻了闻,秦鸣鹤先说:“好药!驱风散寒的,正适用。”
是!好药。关键是外用的,用不更好,也不会更坏。
林雨桐搓热了手,把药油蘸在指尖,给抹在了太阳穴,而后使劲的很按摩。这一按,给按的睡着了。只要保暖,这睡一觉,药效就发挥出来了。头疼的就不那么厉害了,能放松一些。
药交给刘仁保管,“不可多了,一日最多用三次。”
嗳!
李弘李贤李显几人都过来守着,李旦和太平坐在边上,等太医都退了,这才过去。
武后叫李弘,“弘儿过来。”
是!
武后说的是赈灾的事,林雨桐没兴趣听。她抓着李治的手腕号脉,这个病其实长期吃药是可以控制的。她觉得她回去得请孙道长。自己才学了几天,配的药不入口,用的只是手法,太医们接受了。可要真治病的药,非道长不可。
今儿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来不及了,等明儿吧,明儿有时间了,先请孙道长来一趟。或者,自己去南山一趟,见见孙道长。
结果第二天,林雨桐还是自己带着人去南山了。孙道长年纪大了,别折腾人家了。
可她快马到了南山,才被告知,孙道长昨儿夜里就被请去宫里了。
直接给错过了!
宫里请了,那这也就罢了。赶在晚上又赶回长安,想着明儿进去见见道长。
洗漱出来,四爷就说朝廷发布告赈灾的事,而后看舆图,在洛阳的方向点了点。
林雨桐扫了一眼,“洛阳而今已经是东都了吧?”
对!洛阳而今是东都。
而今这个洛阳的位置很重要。隋炀帝在洛阳建了东都之后,又下令开凿大运河。这就是后来说的隋唐大运河,南边能到余杭,北边能到北京,如今是涿郡。以洛阳为中心,朝北边修,就到涿郡。往南边修,一直到余杭。所以,洛阳是一个南北交汇点,又是九州中心。前几年,武后愣是将此地定为东都。
后来武周时期,这里是神都、都城。
长安城建的这么完备,为什么非要挪去洛阳。在有灾情的时候,弊端就出来了。长安没有洛阳那么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这各种物资的运输,南北的调运,陆路可没水路便捷。
所以说,武后动迁都的心思绝对不偶然,她是深思熟虑,各方面的考量过的。而之后,武后怕是得跟历史上一样,不停的东巡洛阳。在那边一住就是大半年……这未必不是想暗示朝臣迁都之意!
四爷就说,“从大唐开国以来,长安人口最为密集。周围有产粮之地,八百里秦川,可多大多数都在开国之处封赏出去了。再加上皇家园林,皇家猎场所占用的地方……自身产出有限,调拨的话,交通不如洛阳方便,”
其实,武后考虑的是对的!
那边有隋都城打底子,又有隋炀帝迫使大商家落户洛阳,在洛阳建都城,比之长安,是有些优势的。
奈何都城这个东西,轻易迁移不得。风水、龙脉等等等等,支持的是少数。
四爷考虑的是,得叫人再找一张东都洛阳的地图来,回头先在那边置办点产业。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夜里降温了,风又大了。要是能落点雪就好了,就怕干冷。
早起四爷当差,她得进宫去。
结果今儿进宫,瞧见李治好了许多。也见到了好几个道士,其中就有孙道长。孙道长很矜持,别人说话,他老人家就那么坐着呢。
刘仁低声道:“殿下,昨儿圣人用了丹药,今儿好多了。”
丹药?
林雨桐有些瞠目:“怎么就用了丹药了?”
当然了,如今不能说一切的丹药都是不好的!丹药得区分的!孙道长也炼丹,但他的丹其实就是药。在隋末的时候,起了瘟疫,是孙道长的‘太一神精丹’起了大作用,遏制住了瘟疫。当然了,中药的药不全是草药,很多矿石也是中药!孙道长也用矿石炼药,有一味‘诸霜雪方’的药,能清热,能治疗嗔惊,对开窍有奇效,后世认为这药算得上是开窍三宝之一。
这都是以丹药的形式出现的!在而今,孙道长把他这些药叫丹药。
但不是所有的丹药都跟孙道长的丹药似得,当药用的。
当然了,孙道长也尝试着去炼各种的丹药,但就一点,他炼丹不服丹,也不对外把丹药给人,就自己炼着研究用的。
李治真要是叫孙道长给炼丹,其实林雨桐没那么大的担心。
可孙道长炼丹吗?林雨桐听见孙道长说,“老道一直在寻一味药,但这一味药只在药典残篇上见过,究竟在哪里能找到,老道还真不知!本就定好的,要云游……为的也不过是把这些上古残方上的药品找齐。许是找到了药,便能治好也不一定。”说完就看桐桐,“云游的是公主殿下知晓,这是早就定下来的。”
孙道长多聪明呀,要躲了!
林雨桐点头,“是!本就要走的,这是早就定下的。”
李治点头,“那倒是不好耽搁道长了!找到药之后,务必叫人传信。”
当然!孙道长答应的可好了,“一旦找到,一定找当地的官府,速速给宫里送消息。”
甚好!
林雨桐就干脆道,“那师父,我送您出宫吧。”
好!
很顺利的带着孙道长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林雨桐才小声道:“从哪里弄那么些道士来?师父,您觉得丹药有用。”突然就觉得四爷炼制的丹药都要比他们强。
莫名自信!
孙道长的声音不高,“殿下……为人子女,拦一拦是本分。可作为殿下的师傅,也要交代殿下几句。”
您请讲。
“疾病在谁身上,谁知道难过。病痛来了,你有一丸药,能镇痛,但也会缓慢的损伤其他脏器。病人关心的不是脏器损伤影响寿数,他关注的是,这药吃下去,会有哪里有明显的不舒服吗?若没有,那这就是好药。因此,病人会以身体的感知来判断是否有用,而非大夫的诊断。所以,谁的劝都该是没用的。”
林雨桐点头,表示受教了。然后将道长送上马车,叫人去送。要走了,这才低声跟孙道长道,“……本该派人护着您的,可是……您但凡跟我有了联系,宫里若是有个病啊灾的,就总能找到您。所以,就不派人保护您了。天地之大,总有您落脚的地方。您要是听我的,隐匿了行踪,许是最好的!”
孙道长看这位公主,然后心里叹气。她是真有天赋!
是的!自己这一走,就没想着再回长安。从高祖、到太宗,都有些病症。更不好的是,文德皇后那个病呀,未必不会影响子嗣。
昨晚还见了太子,太子身上似乎已经见了一些端倪。
作为大夫,一个不好,就不得善终了。其实,他昨晚已经告诉太子了,说要精心休养,但身为太子,又怎么可能好好休养呢。这么熬着,这位太子……一旦倒下,就是大事!要么,直接崩殂。要么,常年缠绵病榻。
连着两代君王若是如此,再留下去,真要不得善终了。
孙道长又低声交代了一遍太子的事,“万事以你为先。不可做不可为之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孙道长这才道:“书我留在山洞里,今日之后,我便离京了。你师兄我拜托给你了!但愿我们师徒今生还能再见。”是啊!但愿咱们师徒,今生还有再见之日。
目送孙道长离开,再跪下行了大礼,这才看着恩师远去。
等再回宫里的时候,刚好碰到李弘往那边去。
他问说,“孙道长走了?”
嗯!林雨桐抓了李弘的胳膊号脉,“昨晚又没怎么睡吧?”
“赈灾之事压在肩膀上,睡不着。”真不是不睡!是安神汤药喝了,都作用不大!心里不得闲,昏昏沉沉似梦似醒,更累!
怪不得呢!太子妃从来没说太子休息的不好,想来也是夜夜回去睡了。太子妃睡着了,并不知道太子辗转反侧几时入睡的。
这么熬着,真能敖干了。
而今呢?太子睡不着,耗费心血;李治又肯定是信了炼丹那一套,估计谁劝也没用。
林雨桐现在知道了,武后就是这么走到台前的……
第793章 盛唐风华(45)
这一年年跟前,大赦回来的旧人陆续的被任命了。
武后的面前摆着一本折子,是太子送来的。折子上是对各个因为反武,或是因为上官仪旧事重新被从贬谪之地召回的旧臣的安置。
裴行俭,太子给了司列少常伯的位子。
许圉师,当时被贬相州,而今太子将其安置在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薛元超,给了个正谏大夫的位置。
魏玄同,岐州长史。岐州不远,在长安左近,要不了两年,怕是想调中枢。
……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敌人。当年一个个的压下去,而今得一个个的提起来?
武后拿着折子,久久没有批复。
昔日听着动听的琴声,今儿却觉得异常的呱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罢了吧。”
明崇俨的手从琴上拿开,起身过去了。皇后坐在那里,面色沉凝。他接了祥云的茶,先是看了一眼,这是辅国公主进上来的清茶。几根茶叶在杯子里沉浮,茶汤碧绿,茶香袅袅。他屏息凝神的端过去,轻轻的放在皇后的手边,扫了一眼折子,赶紧退下了。
武后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严厉。
明崇俨忙道:“臣……是觉得,万事当以您为要。在臣心里,不能叫您高兴的人,那必是有极大的不好的!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只要您愿意,愿意给您做臣子的多了去了!又何必在乎这么几个?”
武后轻笑一声,却没再苛责他。又对着这折子看了半晌,这才提笔蘸了朱砂墨,在折子上批复了一个——准!
明崇俨扫见了,缓缓的跪下,“娘娘,您有比男子更广阔的胸襟。古来君王,能容敌人者,无不是贤君。”
武后没言语,能不能容敌人,这个话先不提。这是圣人要回来的旧人,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的安排,会如何呢?圣人的身体若是好,那安置的好或者不好,其实没关系。赦免其罪,肯用,这便是恩典。可圣人的身体偏偏不好!越是圣人的身体不好,越是得用圣人的旧人,如此,朝堂才能平稳。
要赈灾,朝堂就得平稳!
她看着墨迹干了,然后递下去,“转太子处置。”
是!
李弘拿着折子一看,瞬间表情一松,折子下发,着人去办。
再加上临过年了,宫里定下了两个婚事,一个是给李贤赐婚房氏,一个是给李显赐婚赵氏。
这些事加起来,叫应对灾害的朝廷气氛松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绩病了。
之前见到的时候还好着呢!林雨桐以为李绩是装病闭门了!大冬天的不想半夜起来去大朝,也是合理的!
毕竟,如今的大朝剩下个样子在了。圣人身子不好,去了坐在上面手撑着额头,听不了两件事就散朝了。其实很没有必要去的。
刚好,英国公府要低调的过度几年。那李绩以身体不好,年迈养病为由躲着也是合理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住在公主府,平时见李绩见的少了。虽然两府的后门是门对门的,也用围墙把中间的小巷子封闭起来,但其实,因为是公主,所以去了人家还得见礼。她跟英国公府的女眷保持的接触是,初一、十五,那边的女眷过来。这是尊公主为君!但是她呢?一般是除开十五这一天,逢五逢十去国公府,给三层婆婆请安。
家礼也有了,国礼也有了,相处的挺好的。
至于家里的爷们,那都是四爷的事,桐桐没有见的必要。
这一见的少,也就没能观察到李绩的真实情况。因此,第一个反应就是:李绩装病。
可四爷回来一听,就道:“过去先看看。”
历史上,李绩好似再有不到半年的寿数了。
林雨桐不敢大意,跟着四爷就过去。一听说林雨桐来,李绩死活不叫进,“臣衣冠不整……”
林雨桐跟着四爷直接进去了,“您安心躺着!”
可进去的时候,李绩还是在仆从的搀扶下要起身。
四爷一把拦着了,“您躺着吧,殿下学医的天赋不错,先给您瞧瞧。知道您精通黄岐之术,一辈子没麻烦过大夫,可到底是医不自医。”林雨桐顺手就拿了李绩的手腕,紧跟着就皱眉,这……不算是病了。
李绩靠起来,就笑,“殿下果然天赋过人,也才学了几年,便已经能拿脉开药了。可殿下,大夫瞧的了病,救不了命呀!”
四爷看桐桐,桐桐朝四爷点头。李绩这真不是病了,他就是老了。常年的征战,常年在外衣食不准点,软硬随意。这若不是他自己知晓医理,早倒下了。
李绩哈哈就笑,“如老臣这般,活到而今的将领,满朝数过去,还余几人?”说完,就无奈的摇头,“只余老臣一人耳!”说着就看林雨桐,“殿下把出来了,老臣不是病了。老臣就是老了!老了,这么躺着认老,臣还有半年寿数。不认老,非跟命犟着来,臣只三个月的寿数。”
林雨桐就道,“也不尽然,孙道长有一套针法,或可延寿两年……”
李绩摇头,“殿下,臣这一生,杀伐太甚了!天道自有补损,是臣欠了天道的!家里子嗣不兴,臣向来不强求。所谓何来?臣知道,这是臣欠的。而今,天命已定,臣若非要强求,于子孙后代又有何益处呢?今儿殿下来了,臣交代几句话,好叫殿下知道。”
是!我听着。
李绩叹气,“臣走后,圣人若有恩宠,殿下替老臣辞了。臣只余一老妻,虽非你们血亲,然漓儿和殿下为人,臣看在眼里。此一去,臣知她有人照料,且能照料的极好。”四爷点头,“曾祖母慈爱,心性豁达,世事通明,公主府许多外务要忙,内务反倒少不了曾祖母这般的老人看顾。”
这正是叫人觉得欣慰的地方!李绩叮嘱了这个,就又道,“皇家嫁公主进国公府,乃是合府的荣耀。臣走后,公主不可为了他们的前程再费心筹谋。天道有定数,一盛必有一衰,极盛必会极衰!臣一人占了天道之极数,子孙后代能保平安已是开恩,若再想更进一步,这不是福,而是祸。切记,平安安泰,方可长久。子孙后代,未必要习武进身,各有各的命数,不必执着于祖上荣光。”
林雨桐应承,“我记下了!万万不敢忘。”
李绩说着,又看向四爷:“你性子沉稳,颇有城府,家里交托到你手中,我是极放心的!但只一点,我只怕,你父难以辖制。”
四爷摇头,“儿子辖制不了父亲,但公主却能辖制臣子。您放心吧,父亲他,会看护好的。”
放心不放心的,好似只能如此了。公主在此,其他话他也没法再往深的说了。
林雨桐叫人取了笔墨,给开了方子,哪怕是老了,可也尽量叫减少各种不适,在舒服自在的情况下,安然的走吧。
方子递过去,李绩看了一眼,点头,“公主用药,怕是得了孙道长的真传的!好!臣就用此药!”
仆从接了药方子,去煎熬去了。
林雨桐知道李绩私下有话说,她留着并不方便,便直接退了出去。
但这个事得报给宫里的!李绩的身份非同一般,他这一倒,大唐便缺了一根擎天柱。
里面李绩跟四爷说话,“……老夫一辈子沉沉浮浮,也是跟主上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皇家的事,向来就没准的时候。国公府交给你,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您说,我听着。
“若是你没能挺过来活到如今,那老夫便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留再多的话给你父亲,那也是枉然的!他若是肯听话,就不是你父亲了。”
是说李敬业性子桀骜,难驯服!活着都不能叫他俯首帖耳乖乖听话,那么死了之后,他能听遗言?
就听李绩又道,“对着你,这些话倒是能交代了。”说着,就抓紧了四爷的手,“第一,大唐若是真有倾国之难,英国公府不计代价,须得救国。保大唐社稷不倾,此为李家后代子孙不可推卸之责任。”
四爷心里叹气,所以,李敬业反武周,不是没缘由的。
李绩说着,手微微松了松,而后道,“第二,大唐内争,英国公府不可参与。在此事上,你需得分的清楚。公主府是公平府,英国公府便是英国公府。公主有她的立场她的为难,但英国公府,也有自己的难处。此为遗言,若公主相逼迫,你只管拿此话来应对!我会留下书信一封!”
四爷也握着李绩的手,这位老臣,到了现在,都说的是为大唐好的话!内争不宜扩大,国难需得尽全力。
等李绩睡了,四爷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宫里的太医已经等着来,一串串进去请脉,这才确定一件事:李绩真的时日无多了。
李家在外任职的,都回来吧!回来侍疾吧。
太医给宫里一禀报,当天晚上,太子就来了。
公主府跟东宫特别近。拿令牌开了延禧门,公主府对着东宫的外墙开的府门,真就是眨眼就到了。进了府里,林雨桐带着太子去见的李绩。
太子去拉李绩的手,“卿乃国之柱石……”一句话没说完,眼圈一红,声带哽咽,竟是艰涩难言。
李绩陪着太子说话,一句没说府里的人事和身后事,只跟太子点评军中将领。谁都是什么脾性,什么习惯,哪些毛病。一说就是两时辰,接近子时,太子才回的宫!去了那么久,李治和武后就有数了,这是真不大好了。
李治顿时就觉得晕眩头昏,正是大灾怕大变的时节,结果李绩不好了!
军中少了一根定海针!
第794章 盛唐风华(46)
李治亲自坐着轿辇来了,君臣在里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可随后,李绩不再称病了。他坚持初一和十五大朝去了。刘神威乃是孙道长的大弟子,如今每天在这边的府里,每天早晚,得给李绩针灸。药方子林雨桐看了看,其实叫自己开,也就这样了。
李绩想听天命,可朝廷而今还需要李绩。
所以,李家人低调的回来了,可却瞧着老国公在家见军中将领的频率一点也没低。
林雨桐看的心里难受,直接往宫里去了,她的见见李治,再谈一谈。朝廷有什么难处,总能想到办法的!可李绩一生征战,帮着打下了江山,帮着荡平了天下,帮着拓展了疆域,最后一程了,叫李绩为他做个选择,让他安然的走,不成吗?
可这次桐桐没见到李治。
刘仁低声道:“殿下,您回吧!这事……圣人也难受。可而今国事艰难……还有倚赖老国公之处呀!这个事,太子殿下也来求过,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圣人都未曾准许。”
林雨桐一听这,就知道执拗不得。她问刘仁,“那些道士还在宫里炼丹?”
是!
“丹药可有?我想瞧瞧。”
刘仁面色一苦,“殿下,太医看着呢!有些事……圣人知道!可病痛在谁的身上,谁才能有切身的体会。您……别言语了!您的担忧,老奴会禀明圣人的。”
林雨桐长叹一声,再没说其他,转身走了。
本想去找武后的,可这事找武后,她又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不得已三个字而已。
年过的很潦草,外面再大的热闹,吵不到府里。
总章二年的春风就这么在李家人沉默的看着李绩挣扎撑着的境况中——来到了。
春上一滴雨都不见,关中大旱。别的地方不知道如何,便是林雨桐那边的庄子,也只能是勉强能有收成。
今年的三月三,再无往年的胜景。李贤和李显也不敢到处嬉戏了。朝廷忙着赈灾,顾不上二人的婚事。
林雨桐几乎不怎么出府,他发现李绩已然出现强撑的样子,只是勉强才没在外面面前露出疲态来。关中大旱,长安城外皆是灾民。还有更多的灾民都在朝着长安聚集。
李绩隔三差五的就请戍城的将领来家里饮宴,谁也瞧不出不舒坦。可人一走,躺着都不能动了。
林雨桐起身,“我再进宫。”
李绩忙道:“殿下,您不知道朝事……”
可再大的朝事也不能这么耗着。
“殿下!”李绩摆手,说话都带喘着的,“薛仁贵将军急奏,高句丽叛乱就未曾停止!而今,高句丽也是天灾不断……两万人马在高句丽镇抚,若是不从当地征粮,朝廷就得远途征调粮草。可从当地征粮,叛乱只会比如今更大!”
这又恰逢咱自己天灾都难以赈灾,几下里之下,朝廷怕高句丽那边震慑不住呀!而今,平叛需要时间,需要数不清的钱粮继续往里添。
李敬业就道,“那就撤出来呀!”
“闭嘴!说的容易!一旦露出疲态,焉知高句丽不会倾全力以扰边,这就带来更大的祸患。”李绩说着就又道,“再等等,等从高句丽移一批青壮劳力出来就好了……”
林雨桐给他用针,“您缓缓……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去。”
李绩看了一边的曾孙一眼,而今都被曾孙给料中了,“吐蕃虎视眈眈,只羌地已经不足以叫他们满足了……而吐谷浑又一心想借机复国。又有西南‘蛮獠’为乱,朝廷正要平叛……今儿才得了信儿,两江已经连着月余淫雨纷飞,不见日头了……”
内忧外患之时,臣病不起了。
假病其实不可怕,咱知道真要是用人,咱还上的马!
可真病了,才不敢叫人知道病了。
李敬业就道:“就没见这天下离了谁是不行的!”
禁声吧!这天下是离了谁都行,可圣人的心里,慌了,他不安稳了!
李绩躺下,看着头顶的帐幔,他想起圣人那晚上拉着他的手哭道,“父皇临终告诉朕,有李绩一日,保你一日。你是朕的胆,是朕的底气呀!”
当时,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病体孱弱的帝王,还没有立起杆儿的太子,他们拉着不舍,老臣就得拼最后一口气。
果不其然,北边大旱,南边水涝,边陲不稳,边民起事。直到八九月,大唐四十多个州府,都出现了严重的灾情。而这些灾情中,以关中最甚!别说城外的百姓了,便是城内的百姓,吃食也贫乏了起来。
李绩呢,只要大事必出席。像是倭国的遣唐使来了,李绩就出现的欢迎的酒宴上。林雨桐时刻的关注着李绩,然后听着武后亲自给倭国取名‘日本’。
这是倭国第七次派遣遣唐使了。
此次遣唐使来,说是贺喜大唐平高丽!可这何尝不是大唐迫使倭国承认大唐在百济和高丽的绝对统治权。
而倭国的使臣,应该是接触的时间长了,知道‘倭’这个字不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他们只提出一件事,那就是申请更换名字,不想用倭国了,想更名为R本。
李治靠在椅背上没有言语,李弘只做没听见,武后轻笑了一声,“倭国……是不好听!”说着就看李治和太子,“不若赐名‘R本’?”
李治无所谓的摆摆手,李弘随意的点头认可。
而后满大殿的各国的使臣朝倭国的使臣贺喜,贺喜他们有了新名字了。
这个名字,便是这么来的!更换名字,大唐不承认,便无人承认它叫R本。
林雨桐眼眶一热,而后看着坐在那里稳若泰山的李绩。她想,李绩一定喜欢这一刻!他就希望大唐是这样的。
是的!李绩盼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圣人虽然羸弱了一些,但好在太子慢慢长起来了。他给圣人摸过脉,暂时是无碍的!太子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
在躺下的那一刻,他像是回到了过去,回到跟着高祖皇帝征战开创大唐的时候。又像是回到了太宗在朝,太宗手指的方向,臣必能荡平以归大唐;这视线一转,又像是看到了十年之后,太子已然是个成熟的储君了,那时候,圣人是否还羸弱这不要紧了,皇后是非还要染指权利,这也不要紧了!我大唐的君王又长起来了!
他没再给儿孙留下任何一句话,十二月三日,在城外巡视完京畿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躺在那里眼睛一闭,带着一脸的笑意,却再没被叫醒。
李绩他硬生生了多撑了一年,结束了他戎马的一生。
人一去,四爷和桐桐进宫,得去报丧去了。
李治才要笑问女儿女婿这个时候进宫问了什么,可一扭头看见女婿身上的丧服。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起来只晃悠,“老国公……”
林雨桐扶住李治,“去了!去的很安详。”
李治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直直的就往后倒。好半晌,才喘息过来,下旨意,“辍朝七日,着司平太常伯杨日方摄同文正卿……监护丧事……陪葬昭陵,着人修建坟茔……从汉时卫青、霍去病例……”
林雨桐跪在边上,“父皇,老国公一年前便有话留下!说是圣人但有恩赏,请儿代其辞了!”
四爷就道,“曾祖父留下话了,说他本只是山东一田夫,不过是投效了明主,这才做到三公之顶,贪享了一生富贵,已然足够了。人寿数终有尽时,不必苛求。他老人家想要简葬,黄金宝玉,一盖不带。只说用麻布把车盖住,装上棺木便可。棺木中只一身穿的衣服,若要带,想请圣人恩准他带走一身朝服。他说,若是死后真有灵,他想穿着朝服去拜见先帝。又说,别的随葬之物,就罢了,千万记得给他陪葬几匹烧制的马匹,若得再随着先帝南征北战去,没有战马怕是不行。地宫里不必奢华,用匹黑布做个帷帐,用一匹白布做个顶子,若是有白纱,给四周用一圈白纱,再给帐子里挂是个木偶,就算是尊了殉葬之礼了!其他的,一盖不用,一盖不带。”
李治嚎啕出声,林雨桐赶紧喊太医来,“父皇,不可过于悲切!”可怎么能不悲呢?!
莫说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前来奔丧,哭晕在灵堂上。
直到此时,林雨桐才知道李治觉得暂时离不得李绩的缘故!朝中文官来了那么些,上到宰相,下到五六品官员,受李绩赏识推荐者,乌泱泱一片。
一个人推挤了这么多文臣,却未曾结党,这得多不容易。
再看看武将,更多!
李绩从不贪财货,有收获就往下分。他为人又讲义气,大唐开国之处,单雄信被俘虏,李绩为此人求情,李渊恩准。李绩跟单雄信是朋友,在刑场上,他毫不避讳,割了腿上的肉喂单雄信,兄弟一场,不能跟你同日死,这肉同你一起去了!
而后又收养了单雄信的儿子,不避讳谁的猜忌。
对一个大唐的罪人尚且如此,就可知他怎么对部属同僚的。
出兵则为战,回朝则为相!什么是出将入相,这便是了。
这么多门生故旧、同袍旧泽,他愣是不贪权,不结党。
李治焉能不痛!送葬之日,他就站在未央古城上,看着灵车哭的不能自已。李弘打算亲自送葬的,但礼官不许,他也陪着圣人,哭的几乎是站立不住。李治给李弘留下话,他说,“陪葬昭陵,等朕走后……李绩配享太庙……”
李绩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他的画像挂在凌烟阁。他的陵寝在昭陵,陪葬在太宗皇帝身边,陵墓修建的标准坚持按照卫青和霍去病的标准。而后,他的灵位将陪着李治,配享高宗庙!
此等人物轰然倒塌,便是早有准备,可朝局也不免有了变动。
也因此,林雨桐有机会从台后走入台前,踏入了历史舞台……
第795章 盛唐风华(47)
李绩没了,该守孝。
但家里这么多人,守孝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四爷跟李绩这是曾祖父与曾孙的关系,第四代人了。按照礼制,以五服的远近,守孝期为三年、一年、九个月、五个月、三个月。
再是承袭了爵位,可从礼制上来说,是这样的。儿子给父亲守孝,三年。孙子给祖父守孝,一年。曾孙给曾祖父守孝,九个月。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其实两人是打算往三年上守呢!毕竟属于承重曾孙,省的人挑理。
真就是关门闭户,在家守孝呢。要种什么也不耽搁,像是洋葱,这玩意弄来去年在自家园子里种了,今年就能在庄园里种。可庄园里太旱了,这东西种下去就怕保不住。
怎么办呢?府里能种的都给种上,这种子又不能放着不管。
另外就是哈密瓜,当然了,如今不叫哈密瓜,被叫做穹窿。
她细心的在家育种,而后一棵一棵的种下去。今年天旱,这东西依旧是能长的。
两个府邸,那么大的地方,人口是真不多。李绩该是给其他儿孙交代过什么,二房的人并没有在国公府久住,而是回了他们自己的府邸,守孝去了。
府里剩下谁?剩下李敬业和李敬猷两房人了。李敬猷年岁也不小了,也就比李敬业小了两岁,但可惜,夫妻俩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而今就这么住着,要是一直没孩子,那这就得四爷给养老送终的。
守孝肯定枯燥呀,除了早期在演武场还能听到吆喝声,府里真的安静的很。
而今,是禁止一切娱乐的。
访客也不好来呀,打搅人家守孝,是极大的失礼!除非大事,否则绝不上门。
一般亲朋家的喜事,这是不用上门的。丧事倒是不忌讳,得去奔丧。一般情况下,这就是府里的所有的对外活动了。
林雨桐正好调整自己和四爷的身体,虽然不能吃肉,但是素菜做的好了,一样吃的康健。
四爷早起就问,“最近有雨吗?”
林雨桐摇头,看这天,还是没雨。
没雨,大灾依旧在持续。外面具体什么样林雨桐也不知道,只知道三月的时候,朝廷下旨意,说是大赦,改年号了。
一说改年号,四爷就一脸的牙疼。
是的!这怕又是武后提议的!可能跟武后的女性属性有关吧,她酷爱换年号。李治在位期间,一共使用了十四个年号。算算,一个在位三十四年的帝王,使用是十四个年号,这是什么概念呀?
而今这都已经算是第几个?林雨桐记得有点混乱。
“永徽、显庆、龙朔、麟德、乾封、总章……”四爷数了一遍,“这次改为咸亨了。这是第七个了!”
这么纪年,就说乱不乱吧!
为啥说这是武后影响的呢?因为武后登基后,用了十七个年号。她做了十五年的皇帝,用了十七个年号。
记性不好的,都记不住哪一年是哪一年。
翻遍史书,这位唯一的女帝,使用年号是帝王之最!这玩意也不是衣服,也不是身上的首饰,她就是那么喜欢换一换,乐此不疲。再这么换下去,林雨桐都怀疑自己都记不准自己的年纪了。
真的!这很烦人的!这一点特别的不好。
李治估计也是无奈,懒的在这事上跟她掰扯,多大点事,对吧?爱换就换吧!感觉换个年号跟送了武后一件珍宝似得。你喜欢就行,无所谓!
两人知道了就完了!反正这一年的前两月,是按照总章三年的纪年的。从三月改年号的那一天,这又是咸亨元年。
咸亨元年,四爷和桐桐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早起习武,晌午桐桐摆弄她的胡葱苗和穹窿。四爷没事了就得弄纺织机。
这东西不是你说弄就弄出来的!首先,你得有各式的做木匠的工具。但铁工艺不发达的现在,如今的家伙什,用起来别扭着呢。有些技艺能达到,有些技艺就是达不到。或许,人家这不是说不发达,只是跟顺手的东西有差别,怎么用怎么别扭。李敬业在家闲的蛋疼,还不敢言语。来来去去的窜,结果就见家里这俩是真成,一点也没有那种烦躁。反正就是我们玩的可高兴了!
女眷其实也没那么闷,织布机在家里放着呢,女眷谁得闲了,都愿意上去织两下。就是那种好奇的心态,累了就下来了。
等到穹窿真种出来了,结了瓜了,瓜越长越大,过了个夏天,都能吃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刚摘了穹窿,也才切开一个。尝了尝,其实挺好的!从西域运来的,是甜。但不会成熟的特别好就给摘了送来的,也错过了时节。所以,吃着这个就还行。
林雨桐给切开,叫给国公府那边送去。剩下这几个熟的好的,才说要叫人往宫里送呢,结果宫里就来人了。
不是李治身边的,是武后身边的高延福。
不仅请自己,还请四爷一起去。
这是又怎么了?
请高延福稍等,跟四爷换了衣服就跟着往宫里去。
林雨桐本来想问问原因的,四爷摇头,没叫桐桐问。只低声道,“薛仁贵该是打了败仗了。”
瞧!这年号叫人懵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吧,事大概知道,哪一年却对不上。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吐蕃朝西域扩张,占据四个重镇,这是今年三月的事了。四月消息传来,薛仁贵领军,率领十余万讨吐蕃,而今该是战败了。
此一败,大唐在西域的统治便开始动摇。
只是这事上叫自己和四爷是个什么意思。
进了宫,没去后宫。武后跟李治在一起,进去的时候太子李弘也在。
看这个样子,怕是又起了争执了。武后跟李弘,总体上来说,还算好!争权夺利?那真不是!只是有些事的看法上,李弘跟武后不一致。但大多数时间,是李弘退让了。一则,那是母亲。知道母亲不易,有些事上退让一二,这无妨。二则,他也是在想,他是不是想的不如母后周全。
所以,母子俩意见相左的时候有,但没有因此出现过大的争执。
见了礼,李治先道:“过来,坐近便点。驸马也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林雨桐离的近了,就三步远的距离,李治还是眯着眼睛看的。
这是眼睛又看不清楚了。
她只得坐过去,挨着他坐了,“父皇,你这是又着急了?”
可不是!又着急了!赈灾中抽出的钱粮去打仗,结果还战败了,“自朕登基以来,还未曾败过!”
李绩死了,薛仁贵其实是他的副将,有李绩在,薛仁贵也甚少自己主导!之前镇抚高句丽,叛乱四起,将他调回来去对阵吐蕃,结果又吃了败仗。这未必是薛仁贵本事不行。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看武后,“那您宣召儿臣,可是有事要交托。”
武后看了李治一眼,又看李弘,而后才道:“是!而今这情况,打起来艰难。可你们要知道,若是再不撑一撑,再想把西域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若是不能卡住西域的关口,通往西域的商路,会比如今难千百倍。再加上白叠子……西域适合种,那么它的价值就比之前更甚。高句丽,朝廷可舍!可西域,不可!”说着,就看林雨桐和四爷,“薛仁贵你们都熟悉,他所率领的,乃是老国公的旧部。此次战败,罪在郭待封。郭待封负责辎重粮草的护卫,结果此人不听薛仁贵安排,带着辎重延时运送,结果被吐蕃二十万大军围住,所有辎重,尽数被缴获。薛仁贵无补给,无支援,撤兵驻守于大非川……”说着,她就起身,在挂着的舆图上点了点,“这就是大非川……”
林雨桐当然知道大非川,还知道因为此次战败,三位主将虽免死,但除名。薛仁贵一年之后被起复,可之后因罪流放。
一员前半生悍勇的武将,跟随李绩数十年。李绩一死,下面便不服了。可这郭待封是个什么来头?
桐桐看四爷,好似还有知识盲点。
四爷就道,“郭待封乃是开国名将郭孝恪之子,郭孝恪是跟随曾祖父从瓦岗起家的旧随从。跟薛仁贵一样,都是曾祖父的旧部。而今,这些旧部叫薛仁贵统领,一样作为旧部出身的郭待封怎会服?”
是啊!薛仁贵自李绩死后就走背字,其中的缘由免不了有内部倾轧呀!
林雨桐就说,“外人领不了这些兵,他们内部又倾轧不断,无人能服众……”她便明白武后的意思了,“您是希望儿臣跟驸马去军中。”
武后点头,“驸马是老国公的嫡亲曾孙,哪怕不擅兵马,可他在,别人谁想冒头都名不正言不顺!这个领兵之人,不是驸马也得是驸马!”说着就看林雨桐,“我知你有几分骑射之能,你此次去了,一是给驸马助威。二也是提振士气!圣人和本宫从不曾泄气,从来都相信我大唐的将士勇武之气不堕!”说完,就看李弘,“太子可答应?”
李弘当然不答应,“驸马体弱,皇妹一介女流。此去西域,千里迢迢……母后,胜败乃常事!缓个三五年,等兵器革新完成,再挥剑直指西域,为时不晚!”
武后就问他:“那这十万将士的心气呢?那我大唐的尊严呢?”她看向李弘,“此战,不可退!”
李弘闭了闭眼睛,心里去盘算着,这么些人马,下一批粮草辎重又怎么筹?!李治捶了几下额头,看桐桐:“此去千里,我儿可敢随驸马前去?”
林雨桐起身,郑重的跪下:“儿所在,大唐荣耀不败!”
第796章 盛唐风华(48)
出宫的时候,林雨桐没要别的,只跟太子提了两个要求,“给我调拨两人。”
谁?
“薛讷和契苾明。”
李弘点头,“好!这就下旨,叫此二人准备。”
薛讷是薛仁贵的儿子,契苾明是契苾何力的儿子。薛仁贵和契苾何力都是李绩手下的大将,而今这两人也都在行伍。薛讷早前做城门郎,如今便是升了,也不过是小军官而已。契苾明在东宫做侍卫,都是很好调拨的。调拨了也不影响大局。
李弘又问,“这是一件事,还有呢?”
“还有就是……连夜叫人誊抄西域的相关资料,我要带走。”
说是要资料,可是也就那么一说。西域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都在四爷肚子里装着的。
这个地方,对四爷来说,可太特殊了。
特殊在哪呢?特殊在,这块地方其实就是后来的准噶尔。
西域在张骞通西域之前,那是小国林立,那时候说是西域三十六国,他们大部分都是受匈奴控制的。直到张骞出使了西域,而大汉在对匈奴的战争中接连取胜。打从这个时候起,西域就属于汉朝的领地。公元前六十年,大汉王朝就在这里建立了西域都护府。西域都护府从民政到军政,有完整的官员配套。它管辖西域三十六国,官员三年一替换,由皇帝亲自任命。
当然了,西汉到了末年,内乱了!有个王莽篡政,导致整个中原王朝大乱。这一乱,匈奴有机可乘,又立马占据了西域。因为横征暴敛,当时西域有十八国,愿意把王子送到洛阳为质子,愿意重归中原。可当时刘秀建立的东汉政权才刚刚确立,内乱尚且不算是完全平息。他当时特别不情愿,但还是把西域都护所迁到龟兹。
这中间战争就不断,匈奴不会看着中原一直控制西域,于是,摩擦常有。
后来,东汉这不是出了班超吗?班超出使西域三十年。他带着三十六人在西域,匈奴也有使团在西域,可班超给匈奴的驻地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大部分,又带着这三十六人守在驻地外面砍杀了数十人,之后拎着匈奴使团的人头,去见了当时西域最有实力鄯善王。这就使得鄯善王不得不重新归附大汉。之后班超的儿子又带了五百人屯驻楼兰。
之后中原大乱斗,政权难以统一,好容易统一了,隋朝的时间又太短,到了如今的大唐。玄奘西行,取了佛经回来,途径西域,这个时候的西域也是信奉佛教的。唐朝初年,突厥的实力很强大,曾经陈兵长安城外四十里,这才有了渭水之盟。这个时期的西域是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的。后来李世民励精图治,将西突厥从西域之地赶走,西域这才重归中原。大唐在西域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在十年前,安西都护府升为安西大都护府,之后又设置了濛池都护府,昆凌都护府,而后又有了金山都护府。金山都护府到了武皇时期呢,又更改为北庭都护府,之后又升了北庭大都护府,跟安西大都护府,分管天山南北。
从越来越精细化的管理看的出来,唐朝对西域的重视!这一条贸易要道,朝廷知道其价值。
但是呢,战争上的失利叫大唐在西域的统治有了动摇了。直到安史之乱,国内兵都打没了,干脆就把驻守西域的兵全都撤回来了。而后吐蕃趁虚而入,先是占领了安西大都护所,后来连北庭大都护所都被占据了,自此之后,西域跟中原就断了联系了。
当然,之后的王朝只要有能力,就想把这块地再拿回来,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像是到了宋朝,宋徽宗的时候倒是短暂的收复了一点点青海地区,结果没几年,靖康元年就又给丢了。接着是靖康之耻,哪里还有精力管西域?
等到了元朝呢,元朝本就是很多个汗国的综合体,西域那个时候归察合台汗国。这个时期太乱了,元朝并不能叫各个汗国听从指挥。而也就是这个时期,本来盛行佛教的西域,千里佛土的西域,受到了阿拉伯文化的影响,这便是后来信奉了□□的原因。大明灭了元朝之后,也想过收复西域,甚至一路打到了哈密,但在朱棣之后,大明其实总的来说,比较佛,在哈密建立了哈密卫之后,再无寸进。于是,西域大部,归蒙古汗国。到了明朝后期,连哈密卫也失去了,边界定在了嘉峪关。从此再没过问过西域。
直到清朝的时候,西域的当家之人,是准格尔,大汗是噶尔丹。康雍乾三朝,接连对此用兵,真就是三代人不间断用兵,这才在乾隆平定了大小和卓叛乱之后,逐渐趋于稳定,清末的时候,大清实力衰退,列强入侵,全疆曾一度落入地属中亚的浩罕王国,这才有了后来左宗棠率湘军收复疆地,建立了行省。
那你说这么一个地方,四爷怎么可能不熟悉?河流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改变河道,可山岳大体是跑不了的。从后世能遗留下很多唐时的旧城遗址,且遗址相对完整这一点上看,那个地方因为气候的关系,地理上的很多东西,该是变化不大。
这事一定下来,就得迅速出发。最多只有三天的安排时间,第四天就得离长安了。
一方面,得考虑出去带谁,带什么。另一方面,还得安顿家里。
这一走,剩下一家子妇孺和李敬业兄弟,这行吗?李敬业此人,好惹祸呀!
可能带他去军中吗?也不能。有此人在,难保没有人想两头下注的!带他去,太碍手碍脚了。
他先哄此人,“儿虽出了九个月的孝期,但到底是承重之曾孙,心有不安。父亲务必带着叔父守孝满三年……紧闭门户。等到孝期过了之后,儿便接叔父和父亲去安西……”那个时候自己和桐桐也把西域理顺了,真接去呆上两年也无所谓。
但肯定,此一去短则三年,多则五年,是难回京城的。
李敬业满口子答应,只要能带他出去,怎么着都行。至于儿子去军中合适不合适……公主跟着呢,谁能把他怎么着?“家里的部曲你都带去,用着放心。”
好!
部曲是要带走一半的,但是剩下的还依旧归宋奎管。此人沉稳干练,是李绩的心腹。如今,除了四爷和桐桐的,这家里谁想用他,且等着吧。
除了宋奎,四爷还见了他的义子张淮,“在外面帮着盯着,多搜集长安的消息,不管真假,不管大小,交托给你义父。”
不能断了跟京城的来往。
另外,就是叫他看着李敬业,“但凡敢私下偷着出去,直接通知你义父。”打晕了扛回来关家里都行,之后重重有赏,给你换个体面的身份都是可以的。
桐桐呢,叫人收拾东西,又安排公主府的事务。
这期间李贤他们又得了信儿了,都往府里跑。
李贤叹气,“但凡可以,我也恨不能催马扬鞭去疆场。之前我去找父皇,也去求了母后,可都不答应。安抚将士的事却得叫皇姐去。我从西域商人那里听说,那边夏天暑热难耐,冬天却寒冷异常。跟长安相比,确实苦的多。此一去,正是寒冬。怕皇姐着急走,赶不上带那么些东西。您放心,您一启程,我就打发人专程给皇姐送去。一年四季家常用的东西,我叫人准备。您要是想要什么了,可千万要叫人捎信回来告诉我。至于公主府里的事务,我定期叫人来问。哪里不好了,我替您看着,肯定会看顾好的!您别有后顾之忧。”
好!一切都拜托了。
送走了李贤,李显又来了。来了都快哭了:“父皇好生狠心,怎么舍得叫皇姐去!我是舍不得皇姐的,您在长安,在宫门口住着,这才方便照看。您说……这一去,姐夫只怕短期回不来。您呢……您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先回来!安抚了就可以!今冬回不来,那明春回来吧!明春等路好走了,就回来!那边的夏天太热了,您受不住。”
叮嘱了好些个话。
林雨桐也没细说,他说什么,她应承什么。又说,“怕是赶不上你们大婚,若有失礼的地方,你见谅吧。”
看您说的!
等把这个送走了,李旦和太平来了!李旦稍微大了一些,还是个孩子的样子。估计是伺候的人提醒着要来的,他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会常跟父皇提皇姐的……皇姐很快就会回来。”
林雨桐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若不是长时间的接触,其实并不算多熟悉的!
跟李旦还能好点,跟太平就更陌生了。当时在温泉宫带着的时候还小,孩子嘛,半月不见,就陌生了。
她哄着两人在府里玩了一会子,又说了许多西域的产物。承诺他们,有了好东西一定叫人给捎带回来。然后把两个不顶事的给送进宫里去了。
回头又抓紧做了好些成药丸子,刘神威又一再说非跟着去,这忙忙叨叨的,就没有个清闲的时候。直到第三天,所准备的资料才算是誊抄完送来了。林雨桐直接给放进了羊皮袋子里,封口捆的密密匝匝。别的行李一盖不带,随后随着辎重一起往西域运吧。
第四天半夜两人就起来,吃了饭食,而后披挂。
四爷的身板扛不动铠甲,但府里不缺软甲。因着要赶路,软甲就很好!这几天,府里连着帮着修改软甲,两人穿到身上正合适。
软甲在身,两人得去祠堂,等他们到的时候,府里的人都到了。这是家中的后辈要出征了,得告别李绩,给上一炷香。
而后两人得进宫了!再送别,得李家人去宫门口。战将出征,宫门大开,得从皇城的正门出去的。
今儿不是大朝,但李治叫了大朝。因着主帅是四爷,所以朝中的反对之声不大。也知道,驸马此去就是协调内部去的。
可等圣人宣了,朝臣扭脸去看,这才发现,驸马的后面跟着一位颇为英气的小将。可再细看,不是公主又是何人?
还没来得及发表异议呢,圣人就说话了:“朕以安西之事托付给爱卿,需得尽忠王事,朕在长安西望,等着爱卿的捷报。”
“尽忠王事,护佑大唐,此去不胜不归!”
李治便起身:“好!朕登楼为爱卿送行。”
是!
在朝堂之上,没有翁婿,也没有父女。李弘看着皇妹起身,跟着驸马一步一步的远去,到底忍不住动了几步,眼圈红了:此去千里,一介女流,说什么不胜不归。其实尽力便可,人得回来!
可这话没法说的,朝臣紧随其后,得送两人出宫门。其他的人跟着皇上和太子登高,目送将士出征。
此时,武后已经在高处了!秋风烈烈,袍子随风扬起,无端的叫人觉得有几分壮烈。
从皇城的正门出去,英国公府的人都在这里等着呢。李敬业将两个部曲手里抬着的东西上的红布揭开,里面一杆长枪。
他双手拿起身,转身看了儿子一眼,而后看向公主。一步一步走过去,将手里的缠丝枪递过去。
桐桐愣了一下,抬手在斑驳的武器上轻轻滑过,而后珍重的双手接过来,单手一转,李敬业好似听到了这杆枪带来的呼哨声。他愣了一下,就笑了。紧跟着一挥手,就见一队部曲,各个都扛着大旗,这旗上有个大大的‘李’字。
是的!而今的战将,所有的仪仗旗帜都是随主帅的姓氏的。一个名将,他的一面旗就足以安定军心,震慑敌军。
李绩用过的旗在祠堂收着呢,而今就这么又出现了,在大唐皇城外飘扬了起来。
李敬业一一看过去:“叫它们重返疆场吧,那里才是它们的归宿。”
送行的大臣都不由的后退两步,而后对着这些旗帜重新躬下身子。
此时,李敬猷牵着一匹马缓缓的从旗仗队伍中走出来:“这是老国公的战马,狮子花!平高句丽,它负过伤。”
这马太烈了,四爷骑不得。
林雨桐便朝前去,一手缠丝枪,一手拽着缰绳,这狮子花的头挨着缠丝枪蹭了蹭,而后悲鸣了一声,林雨桐一下一下的安抚它,良久,她才跃上马背。
此时,马蹄扬起,马儿站立,唬了人一跳。可抬头一看,却见马上的小将稳稳当当,她控制缰绳,回头往向城阙,晨辉这就么撒下来,映照在她的战甲上熠熠生辉。
这一刻,李淳风和明崇俨同时眯眼,好似大唐的将星突然重新亮了,耀眼炫目,照亮了整个大唐……
第797章 盛唐风华(49)
这一日,长安城的好些百姓都看见‘李’字旗穿城而过,金光门出了长安城,一路朝西而去了。
是英国公府的后人又领兵了?
是!驸马领兵去了。哦哦哦!难怪呢。
后来大家才知道,公主跟去前线慰军去了。
那可不容易,一去千里呢!
是啊!一去千里呢!
人人都喊着一去千里,可这个千里只是个概数,表示真的很远很远。到底有多远呢?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放在现代,从长安出发去疆省,它的路程大约是两千五百多公里,也就是得五千多里路。
要知道后世的路线规划那一定是最优的,也能把天堑变通途。但是现在却不能,那得是见山过山,见水涉水呀。
所以,这一去究竟是几千里呢?她真不知道。
四爷看薛讷,“薛将军一定跟你提过,究竟是几千里。”
薛讷看着篝火,嚼了一口胡饼,这才道:“按照父亲所说,该有七千多里。”
七千多里?
嗯!薛讷放下饼子算这个路程,“从凤翔府、陇州、秦州、渭州……”
林雨桐把地图铺开,他每说一个地方,林雨桐在舆图上点一个地方。
“接下来进临州、入兰州,下来该是凉州了……”契苾明也蹲过去,手在舆图上挪动。
凉州?林雨桐点了点,就问说,“从凉州往西大约五百里,是甘州。再行四百里,是肃州。继续往西五百里,是瓜州。从瓜州还得往西,大约是三百里上下,是沙洲。”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越比划这心里越是没底,这到底是多远呀,“从沙洲还得继续往西,稍微偏南一点,行七百里到伊州,之后又九百里是西洲。从西洲往西南这个方向,再走个七百多里,该是焉耆,从焉耆继续往西,这得有八百里吧……这才到了龟兹。”
龟兹便是而今安西大都护府的所在地。
四爷点了点焉耆,“这便是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重镇!”
也就是先得到焉耆,才能去安西都护所。
桐桐算的日子,“七千多里路,路上不耽搁,多久能到?”
“按照驿站的速度,前线的消息送回长安,许得近一个月。但这是换人换马的跑。而今嘛,咱们轻骑简行,估摸着也得接近四十天。”
四十天呢?
一天都不敢歇着,就是沿着官道,直奔目的地。沿路是有驿站,但不是每次都能刚好赶到驿站过夜的。真就是赶到那里是哪里,荒郊野外就荒郊野外,每次是天不亮就出发,夜里看不见路了,才停下来歇息。只是在白天遇到驿站的时候补充食物和水就行。
这一路上,跟着李绩的部曲派上了用场。联络驿站准备干粮,夜里扎营搭帐篷。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最多一刻钟,帐篷也起来了,篝火也起来了。偶尔还能射几只野兔野鸡或是其他的野物,埋在火里烤了来补充体力。
其他人都没问题,麻烦的是四爷。幸而桐桐给带了炒面,几十斤呢。白天就算了,晚上用滚水冲泡一碗喝了,再吃药丸子,这才一路上没给扔下去。
别想着路上随时能见到什么人?如今这人口密度,所过之处,一般都是荒郊野岭。偶尔有一村落,最好也不要去惊扰。带的人太多了,会惊着百姓的。真就是感觉,从这个村子去那个村子走个亲戚,这都得防备着哪里窜出一只狼来吃人。
真就是大门不关好,孩子能被狼叼走的这么一个环境。
军前情况紧急,压根就没给她路上了解大唐的时间。
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城外的野菊一片片,开的正好。越是往西北走,越是荒凉,也越是寒冷。
等到了第三十五天,雪下来了。
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四爷喊宋献,他是宋奎的弟弟,跟来的部曲归他管,“舆图呢?拿来!”
宋献从怀里掏出来,“按说今儿下半晌就该到焉耆了。”
可这已经下半晌了,焉耆在哪呢?连个城郭的样子都没瞧见。这雪一落,本来就不太清晰的路,越发的分辨不清楚了。
桐桐骑在马上,看了四周的地形,朝偏北的方向指了指,“咱们偏了一点,应该在北边。”
北边?
一定在北边,“北边易守!是筑造城池的好地方。”
四爷干脆不看了,下令,“听殿下的,偏北二十里!走!”
偏北走了不到二十里,远远的远处一个小小的轮廓的所在,这哪怕不是焉耆,可至少是有人烟了。
四爷说宋献,“把‘李’字旗拿出来……”
再不亮明身份,对方该戒备了。自己这一行人,人数再少也小两百人呢。
旗帜在白雪中招展,城郭上涌上那么多人,“李字旗?快!通知副总管。”
阿史那道真为此次逻娑道行军副总管,跟郭待封的职位是一样的。薛仁贵为行军总管,是两人的上司。
此刻他正在大营之中,先是外面报了,说是有一队人马正朝焉耆而来,全都是轻骑,肯定不是来往的商队。他只一听,就有猜测了!心道这怕是长安来了钦差了。
一方面,得叫人戒备,万一不是呢。别叫人直扑过来!毕竟跟吐蕃交战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另一方面,他赶紧换衣裳,准备迎接钦差。
可而今又来通报,说是打着‘李’字旗!这是英国公府的人吗?是老国公的孙儿?那位正在三四十岁的壮硕之年,应该就是那位。
他利索的朝外走,叫驻守焉耆的人马迅速集结,带着人往城门上去了。
土筑造的城墙高大且坚固,契苾明上前交涉,“驻军将领何在?”
“逻娑道副总管阿史那道真在此,敢问可是长安来的钦差?”
契苾明朝上看去,果然看见高鼻深眼的阿史那道真,“副总管,辅国公主与英国公正在城下,奉旨而来,请打开城门。”
阿史那道真愣了一下,怎么把年轻的公主和驸马给打发来了?
正在犹疑,就见那一队人马里出来一小将,小将座下是狮子花,手里拿着的是缠丝枪。再朝此人的脸上看去,好一副英气逼人的样貌。不是说驸马是个病秧子吗?不是说老国公的曾孙不是武将的料子吗?可见传言不实呀!
他利索的下令打开城门,而后带人出来迎接:“阿史那道真见过英国公!”
跟着的人几乎笑出来,四爷好不尴尬!
契苾明低声道,“错了!这是公主殿下,英国公在后面。”
啊?
这人抬头看,很英俊呀!这是公主?然后朝后一看,这位郎君眉间一颗胭脂痣,且甚至美貌……哦!这跟传言就相符了!他忙尴尬的拜见公主,“臣见过殿下。赎臣眼拙……”真没认出来!
林雨桐瞥见四爷不算友好的脸,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扶了阿史那道真,“请起。”
对方又要给四爷见礼,四爷朝里指了指,“雪大了,有什么话里面说。”
是!请随某入城。
进了城,先是瓮城。从瓮城在往里才是城池。而城池里,许是因着下雪天,走动的百姓不多。但也总有人进进出出的。没来得及打量,先随着对方进了军营。
军营阔朗。因着长途跋涉,对方想先安排自己这一行人梳洗。
阿史那道真忐忑的征求了四爷的意见,四爷就点头应允了,对方赶紧就去安排。
然后最好的一处院子就给了四爷和桐桐。显然,这里是留给钦差用的。
说实话,很出乎林雨桐的预料。这里的建筑风格带着异域的风情。而内部的装饰却透着一股子华丽。最叫林雨桐意外的是,里面地面是铺设着一层黄色的陶制地板砖的。光洁又明亮,透着一股子华贵。
香菊低声禀报,“已经着人去烧了,一会子就不冷了。热水随后就来!”
在这里洗了一个极舒服的热水澡之后,里里外外的都换了一遍,这才跟四爷出来。此时,地已经暖起来,色彩绚烂的羊毛毯子铺在地上,小几上已经摆上饭食。四爷就招呼外面,“都进来吧!进来说话。”
除了薛讷、契苾明和宋献进来了,近身伺候的在外一间,其他人都有了安置。之后阿史那道真才过来。
桌上的饭食是长安的特色,一人一碗汤饼,几样蒸菜,全都是热的。
喝酒是不合适的,这里比别处暖和,趁着这顿饭刚好去安顿明天的事。
阿史那道真就问说,“明儿去龟兹?”
四爷就问,“焉耆驻军将军呢?”
阿史那道真忙道,“送调拨的粮草去了,明日必回。”
“那将军也随我们回龟兹吧。”
多余的一句都没再说。
晚上都该歇着了,四爷才低声跟桐桐道,“阿史那道真本就是焉耆人。”
林雨桐点头,西域在汉时有三十六国。可后来兼并的兼并,分裂的分裂,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城邦的情况很多。有些国家十数万人口。可有些国家几千人口。这焉耆本就是西域小国中的一个。
四爷跟桐桐说这里面的人事,“之前安西都护所的都护是裴行俭。”
嗯!我知道呀!裴行俭这不是大赦回长安了吗?
“他在安西这几年,做的不错。很多小部落都奔着他才投靠大唐的!”
知道!说此人仁义。然后呢?
“阿史那道真这一支,是裴行俭提拔起来的当时势力。”
林雨桐便明白,要在这里扎根,不跟当地的势力联合是不可能的!
四爷又说,“而此次大败的罪魁祸首郭待封,你只知道他是郭孝恪的儿子,郭孝恪是李绩的部属。你却不知道郭孝恪当年不见率军平了投奔突厥的焉耆王,后来还平了当时不肯归唐的龟兹国。之后战死,被朝廷追封为安西都护。”啊!
林雨桐就明白了,“郭待封的父亲郭孝恪在安西都护府的影响力非同一般,他其实也算是都护所里的老盘子了!”
对!“这就是为什么裴行俭推荐了郭待封,又推荐了阿史那道真,可在战败后,他这个推荐人没有被问责的原因。因为裴行俭没推荐错!”
在这个地方,薛仁贵是外来者!在军中,他并不比郭待封更又资历,怎么可能服众。
这么一说,桐桐就知道了!这三种人得三种对待方式。真就是因为战败把三人怎么着了,那不行!这会叫两人在安西还没有立足就被当地军民一致反感。
说实话,这次用兵选主帅,选错了。
但同样,你却不能说朝廷用人用错了!一个是在安西极其有影响力的郭待封,一个是本地势力阿史那道真。若是叫这俩任何一个来领兵,这会造成什么结果?一旦取胜,大片的领土联合在一起,那安西还是大唐的安西吗?
所以才说,这事难办。
四爷躺在,把桐桐往怀里裹一裹,“此去龟兹还一场大戏要演,睡吧。”
再去龟兹,有转人护送,一路上十分顺畅。又是风又是雪的,在路上并没有耽搁。但是快到龟兹的时候,还是有人来迎接了。远看去,那么一片。
到了近前才知道,是安西都护府的都护陶大有,撤军回来的薛仁贵,以及郭待封带着人在此处迎接呢。
四爷没停,朝前指了指,叫前面带路,这就走吧。
这样子也看不出的喜怒来,薛仁贵跟驸马熟悉,还在人群里看到了亲儿子,再一看随行的多是英国公府的部曲,这些还都是熟面孔。他倒是真不着急了!要是朝中有意为难,来的就不会是驸马了。
再一看儿子微微摇头,他也就不上前了。在人前保持着并不亲密的关系。
龟兹比焉耆更大一些,都护府也修的极为阔气。因着阿史那道真连夜的叫人报信了,所以,一行人到达的时候这边把什么都安置好了。
也就是四十天,才真正的走到了都护府。
四爷和桐桐梳洗之后用了饭,桐桐给四爷把衣领整理好,这才笑,“走吧!都等着了。”
走!
阔朗的议事厅,上首的位置空着呢。
薛仁贵站在大厅的正中间,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站在他的两侧后方。郭待封不时的露出几分讥诮对薛仁贵,薛仁贵半眯着眼睛没动。阿史那道真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说话。
陶大有从后面出来,站在薛仁贵的边上,“大总管,您看……殿下的座椅子设在哪里?”
这是你的都护府,又不是我的大营,我能说吗?
陶大有无奈,只给给安置了两个矮榻。
才安置好,就见公主和驸马相携而来,身后跟着两近侍,俩年轻的小将。
林雨桐知道,议事厅里面,就这几个人。可议事厅外面的内廊里,不仅站着安西都护所的文官,还站着安西大部分武官。
两人坐下,这几人见了礼,四爷特别平淡的叫几人起来,“都坐吧!别的话就不说了,咱就说一说这个大非川之战……”
下官等有罪。
“免了!”四爷就道,“请罪的折子你们已经递进宫里去,圣人没有发折子下来,而是叫我和公主来了,这就是想听听,诸位对此战都有什么想法。坐嘛,坐下说!”
此时的薛仁贵还在中年,带着几分儒雅之气。他面向桐桐,“此次,臣为主帅,臣担主要责任。”
林雨桐摆摆手,“薛公,在此之前,你并无败绩。此一败,乃薛公首败。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见这胜败并不是判断一个将领优劣的绝对标准。常胜将军固然是好,但一败,未必不能重塑将军。使得将军领兵更加进益。若有所得,能为我大唐换来一更家卓越的将领,那这一败便值了!”
薛仁贵愕然抬头,林雨桐朝他笑了笑,“薛公,不必如此。战场上能败,士气不能败。何况,此次大战,有许多不可抗之因。吐蕃地势高,此地理优势,对吐蕃有利。但我大唐将士极其不适应高地作战。都说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取胜关键。地利不曾占据上风。再加上兵力悬殊也确实是大!我军十万,可吐蕃号称四十万,这个数目不实,可二十上下是有的。咱们败了,回来就得复盘,看我们到底是败在哪来了。战败了,该受罚吗?该!三年俸禄罚没,抚恤战死将士,你可有话说?”
薛仁贵跪下就叩首,“谢殿下大恩。”
林雨桐叹气,这个时候,薛仁贵还必须得用。还得作为重要的力量来用,辖制郭待封。因此上,别说薛仁贵此次责任小,便是干系大,此时,也得给足他面子,叫他能继续在军中保持威望。此人跟李绩的关系放在那里,这就是一个不会造自家反的人。军中不能缺了他!
对薛仁贵好言安抚的,轻拿轻放的处置了,任谁都觉得这是有人情在里面的,这个处置就足够了。阿史那道真起身,然后缓缓往下跪。可膝盖还没落地,四爷起身一把将人给扶起来,“万万不可如此!临行前,圣人有话交代。说他至今记得阿史那杜尔将军,他陪葬在太宗陵侧……大唐感念异性兄弟。曾祖父曾经也提起过将军,说大唐和西域之间,两地百姓能安然不受战火的荼毒,功勋主要在像是将军这般的人身上。是你们摒弃族群偏见,这才有了而今的安西!您,是大唐的功臣。”
此人在大战中,无过失,也无功勋。但不得不给他脸上贴金,使得暂时能得一安稳。
阿史那道真朝着长安方向叩首谢恩,感激涕零。
郭待封觉得,这次自己要完!事实上,这次的罪责是在自己。
他抬头朝公主看去,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可这一看,却见这位公主柳眉倒竖,抬手就将手里的杯子扔了过来,“还不知罪?!”
“臣……”他只得叩首,“臣知罪!”
“知罪?”林雨桐起身,站在他的面前,“知的什么罪?父皇被你气坏了!说你这个郭待封,此次虽薛将军为主将,但胜败的干系全担在你身上。在用薛公之前,太子就问过圣人,说薛公对当地不熟悉,此乃大忌,这么任命可妥当。圣人说,妥当!郭待封乃郭都护之子,郭家戍守安西数十年。而郭都护乃是从瓦岗下来的旧臣,若是此等人不可信,还有谁可信?若是这样人家的后人都存了私心,这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吗?圣人对你寄予厚望,只盼着这一战之后能调你回京城,东宫缺少师,意图调你回长安!可是你呢?你委屈,你不甘,你不信圣人!结果便是将相不和,一败涂地!到了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郭待封呜咽出声,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臣无话可说!臣万死!”
这个时候是不怕骂的,越是骂的狠了,越是事不大了。越是里里外外的都听见这骂声了,越是知道这其中的亲近关系。
说到底,圣人信郭待封。
林雨桐的面色是一丝也没缓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自有法度!如你这般的罪责,杀了也不为过。可念在郭都护平定安西之功,赦免你死罪。而后念在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为大唐守疆安民……赦免你流刑!而今,记你八十大棍,用兵之后行刑,你可服气?”
臣服气!臣遵旨。
四爷这才抬手吧郭待封扶起来了,说桐桐,“殿下也不要气坏了身子!都安坐吧。”
郭待封坐回去了,一颗心算是放在肚子里去了。
四爷从三人身上挪开视线,这才道:“刚才公主已经说了此次大战用兵之弊在哪,但除了地不利,人不和,实力悬殊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三位都犯了兵家大忌,那便是没有做到知己知彼。敢问诸位,谁对你们的对手论钦陵有了解?”
三个人都不敢说话。
林雨桐心里叹气,要不是自己恶补,自己也不能知道的那个详细。
这位论钦陵,是吐蕃宰相。钦陵就是宰相的意思,他的名字当然就不是钦陵了,而是噶尔.赞卓。之前,大唐跟吐蕃的关系不错,松赞干布娶了大唐的公主,保持了一些年的友好关系,可而今松赞干布亡故了,是他的孙子继承了王位。可惜,这位新王年幼,无法处理朝政。这便出了权臣——论钦陵。
如今,大唐对阵的就是这么一位权臣。
林雨桐这会子想的是,朝廷对吐蕃的政策出现了问题。大唐是眼看着吐蕃一步一步强大起来了!当时李绩就建议,舍弃高句丽,在吐蕃对羌地用兵时坚决反击。可惜,朝廷没有采纳!
朝廷平了高句丽,可吐蕃却威胁了西域!
她的视线挪到地图上:吐蕃——我想拿下!
第798章 盛唐风华(50)
想要呀?
四爷就笑,“你是真敢想。”
不行呀?
四爷能怎么说呢?“以现在的国力而言,你的办法不行。”动辄率兵直捣龙巢,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人家占着地利,你也知道那是高原作战,以如今这条件,你长途奔袭,毫无后勤保障,你这仗怎么打?
但是,你这不是想要吗?
四爷往下一躺,闭上眼睛,“这事……你不能急。你得有个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去谋划!非如此不可!就像是西域,从贞观年间到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拿下了,摇摆往复的人层出不穷!历史进程可以干预,但你想虎躯一震就八方拜服,那是做梦。”
别的不提,就说西域!从汉朝起,到1884年设立行省,这中间走了两千年。
你就说吐蕃吧,你就是真把王庭打下来了,然后呢?谁去治理呢?他们有他们的文化根基,你就是想支持农奴,人家也得愿意叫你支持呀。
桐桐低声道,“但是大清,把那里变成了行省。”且相对稳定。
四爷就看她,“那你算算,大清是几代人才做完的?”他耐心的跟桐桐讲这里面的区别,“当年皇阿玛就说过,‘藏屏蔽青海滇蜀,苟准夷盗据,将边无宁日’。”
林雨桐点头,这是说,藏是青海、云南、四川等省份的屏障,如果这个地方被别人给占据了,那么边境再没有安生的日子。
这是说此地的战略地位尤其要紧。
四爷就说,“当年大清刚入关,对藏作战是打不起的。这个时候,大清是通过蒙古和硕特汉王对其进行统治的。”
是间接的!
林雨桐知道,顺治帝册封了他们的宗教首领喇嘛。之后她就知道了,康熙朝的时候对其用兵了,但却是在驱逐意图控制该地的准噶尔的力量,不许他们扰藏。言下之意,这个地方我保护,是我的,谁想染指都不行!宣布了主权。
到了四爷手里呢,四爷将这地方给分化了。将一部分划给了四川,一部分划给了云南,削弱其力量。到了乾隆手里,有人企图做大,此时才直接驻军了。
从顺治算起,历经了四代。
林雨桐就懂这个意思了,“你是说,第一步,得叫他们内里乱起来。”
当然,主弱臣强,不挑拨没事,一挑拨就是天大的事,“你算算如今这位吐蕃王的年纪!松赞干布都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吧。”
林雨桐算了一下,从永徽元年到现在,“是!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这位新赞普当年便是在襁褓中登基,而今也该长到二十岁了。当年是论钦陵的父亲掌权,他父亲死后,他掌权。父子两代权臣,家族把持着朝中的大部分职权,谁能服呢?赞普、外戚、等着咬他们一口呢。虽然论钦陵的威望高,但是威望是建立在获胜的前提下。你先打,将其打怕了,折损了他的威望了……吐蕃内部自然就会有反对的声音。那个时候……该怎么谋划,那是我的事!你想要,别管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总要给你拿回来的。”收起刀兵,那个不管用。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自己想要的,就没有四爷算不来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定了!
那桐桐就真不管了!
稳定下来了,得给朝廷上折子。四爷的是四爷的,桐桐的是桐桐的。两人得有不同的视角,得叫李治和武后觉得,自己没有收到四爷的干扰,有自己的想法。如此,朝廷便不会再派其他人来了。
而今的这位安西都护陶大有,初一见面,只觉得能力平平。不过对如今的自己和四爷来说,这却恰好。
临睡前,两人分别写了折子,明儿叫人送出去。
夜里躺下了,确实是觉得冷。才十月而已,夜里的温度怎么也得在零下十多度。这还不到最冷的时候。
这温度,夜里不敢把头往出冒,冻鼻尖。
四爷冷的打哆嗦,偏还想帮着桐桐搓搓脸,怕把脸给冻了。他手上这个温度呀,把人冻的直激灵。还是她拽了他的手塞到小袄小面给他捂着,非不叫他懂,这才算是给捂过来。
四爷真就挣不开,又不好真贴着桐桐,两人就这么拉锯着。他给桐桐转移注意力:“明儿叫宋献带着人,给屋里都砌上壁炉。”有石头有泥土,就能砌起来,“等开春了,再砌火墙。”
会不会太折腾?
“不折腾。”你得这么看,“改变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影响。而今这龟兹城,还有农耕。一直也是农耕与游牧结合。你看看城里,多少人还住的是帐篷。”等到准噶尔的时候,这里彻底的成为了千里草原了,农业发展很受限。
这不行!
事实上,这里已经有了坎儿井,也有农耕基础。这就是个能安然定居,能瓜果飘香的地方。
叫百姓都安安稳稳的住下来,改进一下农具,不从百姓收取农耕赋税,咱自己屯兵开荒自己自足。这才是根基!那个时候,吐蕃想来侵扰,你看当地人愿意不愿意。
仗嘛,肯定是要打的。但没有大后方,是不能长久的。
打赢是初级目的,怎么把安西与中原彻底的融合在一起,才是终极目的。只要文华上的交融,生产生活方式改变了,这便是砍不断的纽带。
夜里蒙在被子里睡的也还行。就是早起吧,一探出头来,这个温度呀!哪怕地上还有些温度,可伸出胳膊拽衣服,还是冷的直哆嗦。
她没叫四爷起来,总怕他着凉。她起来之后,把衣裳给四爷递过去叫他躲在被子里往身上套。这是才来,几更天几更天分辨不了,日出日落的时间不一样,都还迷糊着呢。但两人的生物钟很准,这个点睡饱了,那就是该到起床的时间了。
起来哪怕在屋里活动活动也行呀!
府里带来的厨子也已经做饭了,等梳洗完了,饭菜就上来了。小米粥,小花卷。当地产的洋葱和府里带来的木耳,凉拌了一个就得了。
今儿两人干嘛呢?两人去军营里,得去看看将士了。
而今,粮草还没到,又遇到大雪,路上怕是难行。粮草会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一些。
现在不是说能不能打仗,而是看这还剩下的数万人的伙食怎么办。如今吃的是从哪弄的?是安西都护府的储备。
吃了饭,去了议事厅。陶大有已经等着了,一问就知道了,还真就是如此。他苦着脸,“最多……最多再能撑二十天。还得是每天喝稀的……”
也就是严重缺粮!补给不够。
看!而今就是这样。从四个重镇调拨了粮草,也只够维持二十天的。
不说气候的原因这个时节打不了仗,便是不是气候的原因,当下也无法打仗呀。
而今摆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没粮!
这边四爷还没跟陶大有说几句话呢,郭待封就先来了。可见都护所里,他的消息有多快。
粮草因他而丢失,如今这个问题怎么办?
郭待封讪讪的,但还是道:“龟兹……可以从商户和商队提前征收一部分赋税。”
可此法与胁迫别人无异。
四爷就道,“收赋税……不妥。这样,你将龟兹,乃是附近的商户都召来,咱们这么办。咱们愿意以双倍的价格购买一批粮食。我跟公主给打欠条,若是需要金货,来年开春,金货奉上;若是商户需要购买大唐的茶叶瓷器等物,用这个欠条,可在长安以八成的价格购买货物,以及他们想要的物品。这个不要怕赖账。公主的食邑在汉中郡,支付的起。”
正说着呢,阿史那道真来了,“公主的诚信不容质疑!”说着就见礼,“殿下,族里有位晚辈要求见。说是跟公主殿下是熟人。”
哦?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叫进来吧!”
果然,进来的是跟林雨桐做生意的阿史那。
阿史那是姓氏,在长安他只以此为名,也无人关心他叫什么。当年,那一车白叠子种籽,换了那么多的黄金。在长安做生意的,西域商人多是巴结权贵以求庇护。可这位公主却从不占商人的便宜,让利颇多。一听说她来了,他就想来求见。
“殿下,驸马!”他带着热切的笑脸,“长安一别,在安西得见了。”
“果然是你!”桐桐就笑,“快坐!家里都好吗?”
都好!
林雨桐不提粮食的事,只问他,“是秋里从长安回来的,那应该跟我们是前后脚到的。怎么?开春准备再回长安?”
“是!”阿史那主动先提了,“粮食的事,若是真能两倍的价格,此事真不难解!便是没有粮食,羊总也有的。”
林雨桐眉头一挑,“那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你。不用刻意压低价格,只要按时收上来运过来,今年汉中郡公主府的所有茶叶,以八成的价格都给你。”
阿史那忙道:“有您的话就足够了!早民这就去忙,敢午间造饭,草民想办法叫人先赶五百只羊过去。”
好!
商人出面当然更好,中间没有‘胁迫’的过程,商人逐利,这就再合适没有了。
有五百头羊打底,那就能去营地里转转了。
而林雨桐也随着四爷,从安西都护所里出发,往军营里去。
龟兹城城郭三层,有佛塔千所。这都不是林雨桐关注的!她关注的点都在城中的树木上!这一棵是石榴树,那一棵是核桃树,嗳?眼前这一棵竟然是桑树!
没错,就是桑树。家家户户都像是种植着桑树一般。
陶大有就解释道,“自汉以来,中原的许多人因各种原因在此地定居了。这其中包括许多逃犯避难之人,他们将桑树和蚕带到了西域。贞观初年,此地的丝制造业还是极其繁盛的。只是跟中原通商之后,大量的丝织品从中原流入此地,这几年才逐渐没落了。”
林雨桐若有所思的点头,绿洲农业,一样能植桑养蚕。不过这里要是产棉,其实更多的中原商家该来才是。带着人来垦荒种棉,鼓励当地的百姓种棉,教他们织布。这里的棉花可以朝更西的西亚辐射。
如此一来,混杂居住,相互影响,不是一体也是一体了。
这些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过去了。
军营之中,薛仁贵守着。知道林雨桐和四爷来了,早早的带着人来迎接。结果话没说两句呢,阿史那石河派的人就来了,吆喝着问:“羊要赶来了,是要赶到哪里,要帮着宰杀吗?”
这消息在军营里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便欢呼了起来。
等人都集结起来,还没有说话呢,便高声呼喊着‘大唐万胜’的话!
是啊!说多少都是虚的,只有饭碗里有肉,才是最实在的。
所以,两人省了动员的话。大冷天的在没有粮草保障的情况下,练兵不现实。
怎么办呢?如今军营还都是帐篷。将士就住在帐篷里。如今的帐篷,也不是完整的,毡子、羊毛、毯子、席子,拼凑在一起,四处钻风。四爷和桐桐进去看了,看了这个居住环境,再想想昨晚自家冷的那样。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看看骨瘦如柴呼喊着大唐完胜的将士,再看看这环境!
“这不行!”军装没法给补充,但至少住宿的环境得改善。四爷从里面出来面色就格外凝重,一边转着,一边思量着。还是得叫军营的人马动起来,一则,改善居住环境。二则,不能叫闲了。闲了生是非。
五万人马,也别龟缩在城里了,这里也没给这么多人居住的空间,乌烟瘴气的,不像个样子。
四爷叫薛仁贵和郭待封几人商量,“人全部迁入城外。”
可没有城郭护着,连野兽都防不住。五万人按说都能给这龟兹城再修一圈城郭了,可这不是大冷天的,地都冻结实了吗?
林雨桐就问说,“城外野兽多?”
多呀!
“人怕野兽干什么?”正好没吃的呢,“我带人清缴去!野兽才最认地盘了!清缴一冬,就轻易不会来了。等开春了,再起一圈城郭。”
可城外风大,帐篷破烂,根本经不住。
“不住帐篷了,太冷了!”四爷带着人往城外去,又叫人找了挖土的铁锹。虽说笨重一点,但不妨碍用。还不算是上了大冻了,地面点上火,半个时辰,地就解冻了。四爷指着部曲,“挖,往下挖。”住地窝子吧!
地窝子是不好,但得看怎么比了。跟住帐篷比,地窝子就是好的!这里的气候本就是夏天热冬天冷,地窝子冬天能保温,夏天能避暑,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居所了。里面能在土床下面掏几个浅洞出来放灰烬,余温能给土床加温取暖。四周的墙壁可以多掏出几个壁炉来,烧柴火就能可以。
对于不适应当地气候的将士,这就能救命。
几十个部曲同时上手,一个能容纳十个人住的地窝子就挖成了。搭上顶棚,固定好了之后,一层层的草一层泥的一抹平。对于干旱少雨不潮湿的地方,除了到处是土脏了一些之外,这风吹不进,雪飘不进,火一起,里面暖和的很。
这不比帐篷强吗?
这一天天的闲着,也不打仗,也吃不饱,缩在帐篷里哆哆嗦嗦的,这能不士气消沉吗?
来吧!都动起来。工具不够?不够就去借呀!不白借!有人挖地窝子,有人得去砍伐一些不太粗的树干来做顶棚,再顺带一些柴草!使用人家的工具,就给百姓一车的柴草当租金。若是把人家的工具用坏了,报备上来,都护所赔付。
这些就需要都护所的文官去协调了。
有那不乐意动的兵卒,也不打也不骂,带你去地窝子感受一下你就知道了,这是好事!要是再弄些木棍给地窝子把门给装上,再用柴草塞住缝隙。里面是一点寒风都不见的。
四爷就在挖出来的第一个地窝子里办公里,冷不着他。
阿史那道真带着人去周围弄柴草,郭待封跟阿史那石河接洽粮食的事情,保证每天给大家有半斤肉,喝不完的热羊汤,再就是搭上各种不太好的粮食。有这些是足够的!
林雨桐是没闲着,不是有野兽吗?把薛讷和契苾明喊上,再从军中点了三百精壮,“走!围猎去!”清缴的野兽都不敢靠近城池才好。
如今的西域,比中原地带荒凉的多。本来西域的地界就广大,如今的西域比之后来的疆省还大,包含了巴尔喀什湖往东往南地区,得比后来多出五十万平方公里。在汉代时期,所说的西域,面积更加广大。包含了埃及、西亚,还有东罗马。
这么大的面积,可人口有多少呢?安西都护府给的数据是四万七千户,不到四十万人口。
龟兹的人口最多,把龟兹所辖的各县都算进来,也才十数万人而已。
这么一算密度,就知道这野物的生存空间了。说实话,这玩意繁衍出来的数量,比人多的多!人都没吃的了,那什么玩意不能当粮食呢?
走!围猎去!
薛讷和契苾明,这是一路上对这位公主有些了解的。四十多天,每天都能猎到野物晚上加餐一顿。
野猪、黄羊、羚羊、野驴,各种的兔子。大雪之后,出来找吃食的野兽脚印清晰可见。
跑出二三十里,在河沟了碰见了一场狩猎。五只狼追赶着数十只黄羊奔跑。林雨桐吆喝,“不要管狼,围住羊,一只也不能放走!”
好些带来的将士就看见这位公主手持弯弓,五头狼相继毙命之后,一箭又射死在领头羊脖子上,羊群顿时乱了。
三百个人,吆喝着围堵羊群,跑到外围的羊全被林雨桐给解决。其他的她不管,叫他们自己去狩猎。
半个时辰工夫,三十四只羊,五头狼,这不就拿下来了吗?这般的动静惊了兔子,又顺手堵了两个兔子窝,熏出来十七只兔子来。
才一晌的工夫,挖地窝子的挖地窝子,弄柴火的弄柴火,正忙着呢,出门狩猎的已经带着血淋淋的猎物吆喝着回来了。
远远的,就看见这么一伙子扬着鞭子,嘴里‘哦哦哦’的叫着,御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四爷正在检查地窝子,就见桐桐一马当先的带着人跑回来了,“猎物送厨下,明儿继续。”
带着战利品的将士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带着猎物满场子炫耀。
等大家都知道狩猎所得了,也知道她的身手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下面就有意见,觉得应该换换。咱也想去狩猎!
林雨桐大笑,“成!今儿带五百,顺序你们定。咱们的日子长着呢,都能轮到。”
就这么着,桐桐带着人,把龟兹城方圆一片,摸的清清楚楚,回来就订正舆图。而这一片的野物丰富到后期几乎能维持着叫这么多人饿不死。
而四爷呢,带着分在外城一圈,打造了一片特殊的营地。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营地里堆满了一冬用的柴火,分别堆放在各个地窝子的门口。每个地窝子能安置十到十二个人。连营地的议事厅也改成地窝子。
桐桐和四爷的住所,也由都护所给搬到了营地。
陶大有几乎跪下,“殿下,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您只管言语。”
这不是周到不周到的问题,而在于领兵就是如此,得跟将士吃住一体。
至于桐桐是女人这个事,在还没有建成营地之前,她轮番带着人出去打猎,什么样的身手大家都知道。所以,谁去说这个?
她就是靠着这个,在军中一下子就有了威信。
当然了,四爷的威信是在改善大家的住所上树立的。另外,他叫人挖了一个极大的地窝子,干嘛呢?要改造大家手里的兵器。重新淬火打造之后,使之更锋利。夜里营地里有值岗的吗?有!但值岗的位置在城墙上。在城墙上,视野是很广的。再加上城墙有瞭望台,有只留着瞭望口的瞭望台,里面能保暖,不至于受罪。若是有异动,只要拉扯绳索,绳索的下面连接在一个地窝子里。铃铛一响,在里面值岗的就得出来,不管是有人靠近,还是有野物靠近,他们得查看。
可以说,相对来说,很安全。
直到一个月之后,朝廷的部分粮草辎重才算是押送到了。这个粮食,用到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开春之后,粮草朝廷怎么征集,林雨桐都觉得头疼。
所以,最好是能在开春之后有一场大胜,把当初丢了的粮草再给弄回来。
她愁的是开春这个战机怎么找。
对着地图看看,回头又看看画图纸的四爷。
四爷还当桐桐是怎么了,就道,“你不要着急!西域产铁、产铜,且铁铜两种矿露天,好开采……”
不是说这个!桐桐就看他,“那你……先忙这个……暂时别在外面太多露面。”
四爷的手一顿,“你想干什么?”
“我想叫人……去透漏个消息,就说驸马病重了。”桐桐说着,就给壁炉里扔了木柴。他们住的这个地窝子大,除了自己和四爷的住处,外面还有议事的厅堂。厅堂的那一边,连接两个小点的住处,香菊和秋实住在那里。平时也是他们近身伺候的。
这边当然比别处奢华。没有陶砖铺地,但却有大青石铺地。地上一层席,席上铺着地毯。地上也不凉,屋子中间一个坑炉子,六条烟道,上面盖上青砖,几乎地面都是热的。
反正只要有四爷,四爷总能环境尽可能的弄的叫她舒服,哪怕是住地窝子,她也没觉得艰苦。
这会子把柴续上,就跟四爷面对面的坐了,“我是这么想的,大唐吃了败仗,却不肯罢兵。朝廷这任命又不能瞒着谁!便是咱们在安西的动作,那你说,开春后,会不会传到吐蕃去?”肯定会的!又是改善居住环境,又是改善伙食,还能就地生产和改进兵器,那对方一定会觉得威胁极其!他们会急切的谋求一战,在咱们的兵器没有升级完成的时候,“但谁都有顾虑!那就卖个破绽给他们!驸马病重了,公主无心顾忌其他!靠李绩的孙子鼓舞士气协调内部的目的就不能达成。那么,此时出击,难道不是个好时机?”
林雨桐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对内,当然不能宣布你病了。一切看起来如常,除了你不常露面之外,不影响什么。这才是合理的!吐蕃当然会想,不敢叫人知道那是怕乱了人心。所以,这是个既不会引起内部纷乱,又能引对方入坑的法子。”
嗯!听起来是没问题,“可你怎么把这个消息非常自然的送出来,还得叫对方笃信无疑呢?”
林雨桐好半晌没言语,良久才道:“那你说,怎么就好巧不巧的,郭待封就刚好被堵在大非川。薛仁贵是想速战速决,他这个策略没错。事实上,主力打的也不错,突袭乌海,造成了吐蕃数万人死伤,缴获牛羊数以万计。可几乎同时,郭待封被堵住了。薛仁贵想救援已然没用了。”
四爷的眼睛一眯,“你怀疑谁?”
林雨桐撇嘴,“阿史那道真在此次战役中,表现平平。他未必是反大唐,但肯定,当地的势力跟郭待封这种扎根在安西的势力,已经有了利益的冲突。”这里面有没有要把郭待封赶出安西的打算……不好说呀!
事实上,阿史那道真部族所在的焉耆,数次叛唐。
四爷点头,“你记得没错!历史上,也就是五六年之后,焉耆又叛唐了。有一叫阿史那都支的,自称大汗。与吐蕃联合,想占据安西。结果被裴行俭给平了!不过,自此,焉耆不再属于安西四镇了,将这个重镇挪到了碎叶。”
那就对了!得叫人打听打听,这个阿史那都支是阿史那道真的什么人?!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那是阿史那道真的亲侄儿。
五六年后,能与吐蕃联手动兵反叛。那勾结在一起的时间,只能是更早。他们有彼此信赖的基础。
林雨桐心里叹气,“若是如此,阿史那石河就不能用了!此人来往于长安和安西两地,做生意的意图占据几成?搜集情报的意图又占据几成呢?”怪可惜!
说阿史那道真叛唐可能有点过,但他不作为,意图通过内斗清除障碍,却不算是冤枉了他。
这天起,林雨桐就叫了刘神威低声叮嘱了不少。
刘神威朝里看了一眼驸马,“每天三碗汤药……那玩意可苦。”
良药苦口,四爷的根基本来就不好!又长途跋涉,如今住在这里,打铁的时候烈火烤着,出来冷风吹着,这般之下,不用心调养真就病了。
所以,吃药总没错。
熬吧!“不管谁问,只说是调养的!驸马没病,谁说驸马病了,你跟谁急,懂吗?”
刘神威点头,本来就是没病嘛!这么说完了,反应过来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真真假假的,其实公主还是想叫人知道驸马病了吧。
他就低声道,“主要想叫谁知道?”
“阿史那……”
懂了!所有姓阿史那的,都得防备。
当然了,这个事得找薛仁贵,得跟他提前说好,还不能露出一点来。
更不能叫郭待封提前给知道了。
这个猜测是薛仁贵从未曾想过的角度,“有人私下跟吐蕃勾连?”
林雨桐就说,“是!我没有实证。不过,可以试一试!薛将军,若真是被我料中了,那么开春便是一场大战。得早做准备呀!”
是!
“冬季狩猎不要停,只当时练兵了。”
领命。
而林雨桐呢,很少出去狩猎去了。
他们住的附近整日里飘荡的草药味儿,很多人连着数日都未必能见驸马一面。
林雨桐又叫薛讷和契苾明,“去邀请当地王族后裔,饮宴的银钱我出。”
明白吗?
“明白!”就是要把驸马的病了的事,叫有心人知道。
于是,腊月初八,林雨桐以公主的名义去龟兹城最多的佛寺礼佛的时候。
这一天,也是礼佛日。龟兹城的佛寺最多,许多忠诚的信徒会特意来龟兹,更会走遍所有的佛寺。而林雨桐虔诚的跪药师佛的面前,这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
公主拜的是药师佛,这很容易回引起人的遐想。
这是想祈求谁健康呢?李治的身体有多不好,除了近臣别人不能知道。更不会叫敌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安西的百姓们就更不可能往圣人的身上想了。
紧跟着,刘神威就找了阿史那石河,“……知道哪个商人有囤积药材的习惯?”
怎么?营地里的药材不够了?
“药材多是伤药,药不对症。你放心,只要有我需要的好药,价格不是问题。”
阿史那石河就问,“把药材给我个单子,我去帮着问问。”
好啊!
刘神威把药方留下来,阿史那石河看了看,这药……像是治肺痨的。商队从长安回来,带的都是配好的药呀!这个他还是懂一些的。
这是谁病了?真是驸马病的重了?
这个年过的,好些将领来拜年。阿史那道真带着他的侄儿阿史那都支也来了,林雨桐在厅里坐了,很客气的见了这叔侄二人。
阿史那都支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打量,很有些桀骜之气。
阿史那道真还问说,“怎么不见驸马?”
林雨桐就笑,“夜里熬着不睡,白天就起不了。这昼夜一颠倒,等闲熬不过来。咱们这里的日照时间跟长安不一样。晚上天黑的太迟了!驸马向来是跟着日头作息,如今彻底给乱了。不过也没事,慢慢就调整过来了。军中有你们跟薛将军,他很放心。”
阿史那道真忙道,“军中一切都好!之前听闻驸马服药,还从商家找药,臣还当是又病了。”
“没有!”林雨桐叹气,“他是身子不好,年年都吃补养的药!我没叫停。就是养心肺,怕起咳症。尤其是才适应安西的水土和吃食,不好克化。防着没大错。”
是啊!防着没大错。
一出去,阿史那都支就问说,“必是病重了吧。”
阿史那道真呵斥,“不许瞎说。”
“有没有瞎说,叔叔知道。”阿史那都支哼笑一声,“叔叔,听侄儿一句吧!而今若是不……,等这位驸马和公主真站稳脚跟了,你跟郭待封,是非死不可的。”
阿史那道真斥责道,“当日,咱们是发过誓言的!”
“可咱们是突厥汗王后裔!”阿史那都支指着脚下的土地,“这曾是咱们的国土!她是公主,难道咱们不是突厥的贵裔?若还有突厥,何须在她面前屈膝?!”
阿史那道真深深的看了侄儿一眼,回去就叫人将他关起来,就关在家里的地窖里,谁都不许靠过去。
可每日里总得给送饭的!阿史那都支写了一封信叫传递了出去,
才一过完年,安西还冰天雪地的时候,已经有商队有陆续出发往长安去了。那封信就随着商队一个不起来的小管事,带出了安西。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待封求见,跟林雨桐秘密禀报一件事:“……跟着商队往中原去的人里,有个叫酒奴的管事。他是阿史那家的马奴,可在西突厥的时候,确实西突厥皇室的侍卫统领。他秘密离开焉耆,必有所图。”
感情这家伙也反应过来了,知道那场大败,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林雨桐良久都没说话,只低头看着茶杯子,等茶温度低下来,才问说,“就这事?再没别的了?”
郭待封一愣,公主的意思是,这个消息她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他愕然的抬头看去,公主也看他,“不稀奇,那么战败,只要去细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是,你们不和,叫人有机可趁,有什么可说的呢?而今,你想明白了,就该知道,一雪前耻的机会就在眼前。该怎么做,心里有数的吧。”
郭待封再不敢心存意思轻慢,老实的退出去了。对外,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每日里兵器监里都是叮叮咚咚的,刀具更锋利了,更轻便了。
这一日,长安运来的第二批粮草到了。
随着粮草来的,还有数十的粮草和衣物。再就是长安捎带来的信件。这些信件多是宫里的和英国公府的家信,真不知道别的!但是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人并不知道是不是有折子是在这些信件里的。若是有折子,这折子上都写了什么,别人就更不能知道了。
总之,东西一到,大家就发现公主进进出出的,面色好似有些凝重。
驸马终于露面了,可还时不时的咳嗽一声。然后没过两天,驸马开始召集人马,说是要在议事厅议事。
议事的主要内容是:布防。
四爷指了指舆图,咳嗽了一声,把此次议事的目的说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安西这地方,只能守着要道,无法布防。
桐桐看了几人一眼,就起身,然后在舆图上点了点,“……战争,必得师出有名。这里是原先的吐谷浑,也就是前两年被吐蕃吞并的羌地。当时吐蕃侵占羌地,朝廷正在对高句丽用兵,未能及时救援。而今,咱们不能坐等战机,应该主动寻找战机。失去了这一片羌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安跟吐蕃的边界最窄处只有四百里。羌地是长安、乃至中原的天然屏障。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这一片都得拿回来!而后羌人自治,朝廷派遣官员,以安民。因此,咱们需要从陇右道直插这里,先夺回羌地,而后组织一半人马布防。只要驻守羌地,便能牵制吐蕃,论钦陵绝不会冒险攻打安西的!”
薛仁贵都不好分辨公主说的这些是真还是假?说是糊弄人引对方入套的话吧,这战略其实是合理的!道理就是这个道理,羌地的战略意义巨大,当初老国公坚持要放弃高句丽,就是基于这一点考虑的。安西的问题其实不用在安西解决,在以前的吐谷浑布防,是一举多得的战略。
可这要是真的,要真是朝廷的意思,那之前公主和驸马说的事,暂时搁置了?
他也没多问,只不住的点头,“在吐谷浑,咱们能占据地利优势,能占据人和优势。收复的是大唐失地,臣以为,朝廷此布局,十分高明。”
四爷又看郭待封,“你呢?觉得如何?”
郭待封不敢多话,知问说,“只布防,不攻打吐蕃……便能避开气候不利的因素。于眼下来看,是最合适。”
四爷又看阿史那道真,“大军开拔之后,别人驻守安西,我还不放心。你的家人、族人,都在这里,你驻守,大家都放心。”
竟是要留下自己驻守安西?
阿史那道真忙道:“定不辱命!”
林雨桐就看薛平贵,“那就准备去吧!十日后,大军开拔。留一万人马给阿史那将军。”
是!
然后一个个的去安排去了。林雨桐转身对着地图,跟四爷对视了一眼,都没言语。
行军意图,只有极少数将领能知道。不在那个级别,不许问。到底是拔寨撤军,还是有别的安排,谁也不知道。
但顺着陇右道往中原而去,大部分都以为这是要撤军了。知道的将领推演了好几遍,都觉得朝廷这个安排,是合理的。
那这就是真的!
阿史那都支得了信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他先是眉头紧皱,可紧跟着又亢奋了起来,“得快!现在送信还来得及!”
二月初二,四爷和桐桐随大军撤出安西,一路往陇右道而去。
二月二十三,吐蕃大将悉多率三万大军,奇袭安西。
一入安西境内,便有向导道路,直奔龟兹。
龟兹城中,阿史那道真率一万人马镇守。其余各重镇,皆有两千人马!但四个重镇之间,快马也需得两日的路程。只要占据龟兹,兵分三路占领焉耆、于阗、疏勒不过是易如反掌。
兵临场下了,阿史那道真反应过来了,到底是有人做了内应,领了吐蕃人来。
“叔叔!”阿史那都支朝城墙上喊道:“叔叔,打开城门,突厥祖上的荣光……”
住口!
阿史那道真指着悉多,“那是吃人的狼!吐蕃遍地百姓为刍狗,你竟然想着与他合谋?!这是与虎谋皮,这是引狼入室!”
悉多皱眉,朝上喊道:“要么打开城门,要么,本将挥军三万直到焉耆!焉耆乃是阿史那家族聚集之地,一旦攻入焉耆,人畜不留!”
阿史那道真睚眦俱裂,如何是好!焉耆只有两千驻军,又有阿史那都支的人做内应,真要是带着三万人马去了,那阿史那家,当真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可自己开城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便是自己愿意开城门,可也得将士肯配合呀!这一万将士,是大唐的将士,出身多是中原人。一旦下了这个令,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想着,要不要跟副将商议,只开了外城郭的大门,把人放入瓮城再杀。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是李字旗!”
还真是!那真是李字旗!就见那远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不过眨眼的工夫,这一队人马如同一把剪刀一样,从吐蕃的千军丛中杀出了一条路来,领头的将领一杆缠丝枪,说一句横扫千军也不为过。
穿过敌阵,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强弓箭弩如流星,直奔吐蕃大将悉多而去。
有副将挡在悉多之前,可这强弓力道着实悍猛,竟是从悉多身前的副将胸腹穿过去,而后钉死在悉多身上。
紧跟着,吐蕃的旗帜接连被设下,擒贼擒王,主将生死不知,旗帜倒塌一片,吐蕃兵瞬间溃散。
紧跟着,远处的地平线上,起了一圈的烟尘。那奔腾而来的,不是战马是什么?
杀!
杀!
杀!
阿史那道真看见战场上喊杀一片,三万人马,都留在了龟兹城外。公主为先锋,驸马紧随其后,由薛平贵领兵,合围吐蕃于龟兹城外,全歼!
血染大地,尸横遍野。
阿史那道真叫人打开城门,守军去清理尸首,打扫战场。首先要看的就是悉多,这是一员猛将,颇有才能。他还有一个身份,那边是论钦陵的亲弟弟。
此刻,他还有气息。
救吗?
“救!”林雨桐叫人将人抬到城里,由着刘神威救助去了。
而躺在地上的阿史那都支却已经死了,是谁杀的也不知道。谁也没注意,反正是死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说不好是怎么死的。
况且,此人死有余辜。
阿史那道真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扶起阿史那道真,“至亲之人,别的不提了。准你将人带回去好好安葬。”
谢殿下大恩。
眼看着阿史那带着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向四爷。
四爷伸手,从宋献手里要了东西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桐桐。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塞进怀里,而后跃上战马,喊了一嗓子,“前锋营何在?”
在!
“上马!随我出征。”
是!
薛仁贵都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看着桐桐带着人飞也似得消息在远处,四爷才收回视线,“之前……说的是真的!羌地该收复了,也该在羌地重新布防。你现在就去安排,放一些俘虏回去报信,就说三万人马全军覆没了。而后点兵点将,带两万人马,直奔羌地。”
那公主此去,只带一个前锋营,“臣在何处与公主汇合?”
四爷看他,“不用汇合!到时候羌地必会大乱,你见机行事即可!”
大乱?怎么大乱?
“这边吃了败仗,吐蕃不会想到咱们回杀了回马枪奇袭。至于大乱……奇袭嘛,不取了上将的脑袋,能叫奇袭?”
常驻青海的大将乃是赞婆,赞婆也是论钦陵的亲弟弟。论钦陵不仅安排了亲兄弟驻守青海,他自己也带兵时常在青海溜达!碰上了,算他倒霉。碰不上,那是他的运气。
但是,赞婆的脑袋取定了。
他们一共兄弟五个,有个大哥早死了。剩下哥四个,各个手握权柄。尤其是军权掌控在手里,上下莫敢不从。
此一战,论钦陵折了两兄弟,相当于要了他半条命,拿走他一半的势力。他若再想兴兵,那是休想了!
薛仁贵听的汗都下来了,“公主去奇袭刺杀上将?”出事了怎么办?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休想逃脱干系。圣人和皇后必定会震怒的!
四爷也没解释,“那薛将军行军就快些,也好接应。”
薛仁贵不敢耽搁,转身就点人点将去了。
而桐桐越过一道道山梁,直奔敌将的脑袋而去……
第799章 盛唐风华(51)
狂奔数日,星夜驰行,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吐蕃岗哨了。林雨桐这才勒住马头,打了一个手势,都下了马。
边上的一处谷地里,发出‘布谷布谷’的鸟叫声,紧跟着有些响动,是薛讷从干草丛中钻出来,“殿下。”
林雨桐带着人跟着往这一片峡谷而去。
进入山谷百十米,就有一片借着山体凹陷了进去而形成的一小片草场,能遮挡住外围的视线。只要不是有人在对面的山梁上往这里看,基本就是安全的。
在这里藏一个前锋营绰绰有余。
契苾明正带着人在这边守着,他们一行两个小队,都只二十人而已。薛讷为探,契苾明是带着人携带了几十身吐蕃军服,先期抵达这里。
只要把吐蕃军服伪装好,那一路怎么走没人管。可桐桐得绕着道儿走,不能惊扰太多的人。因此来的肯定稍微要迟一些。
林雨桐叫先锋营先修整,这才问这两人,“怎么样?打探了吗?”
薛讷低声道,“臣专门绕道灵州。”
嗯?
薛讷就低声解释,“弘化公主而今在灵州。”
林雨桐便懂了。光化公主初封弘化公主,是李唐的第一位和亲公主,当时和亲给了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她是李世民收养的宗室女,册封为公主和亲的!这位公主也是颇有胆识的!当时大唐是一边对吐谷浑用兵,一边以和亲来安抚。可这和亲却叫吐谷浑的大臣不满,于是想抢了公主和大汗,一起投奔吐蕃去。是这位公主当机立断,骑马带着大汗一直逃到凉州。后来大唐就把他们安置在了灵州,另外给了册封,那位大汗数次加封,前几年被加封为青海郡王,而弘化公主也是在逃出来之后,被改封为光华公主的。
吐谷浑内部一乱,大唐平了吐谷浑,而后又将文成公主和亲给松赞干布。这才保持了这一片几十年的安稳。
而今文成公主应该还活着呢,但是她跟松赞干布并没有生下孩子。松赞干布跟一位蒙氏妃生下了儿子,可这个儿子却比松赞干布早死。于是,松赞干布死后,是孙子芒松芒赞继承了赞普之位。但实际掌权者一直就是论钦陵父子乃至家族。
要对付吐蕃,要了解而今被吐蕃控制的羌地,那谁能比那片土地的老主子更了解呢?这位青海郡王曾经是可汗呀,他的部众,他的族人,一直就没放弃复国的念头。但是,叫他们复国却万万不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可以用他们掌控这里,却不能任由其复国。便是复国之后成为大唐的属国也不行。
灵州聚集着青海郡王的部属族人,确实能从他们打听来情报。
薛讷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来,“您看,这是花了一块金子从旧吐谷浑的侍卫首领换来的!”
对方没怀疑你的身份?
“行商想往那边做生意,各种舆图都会想法子购买。只是这个更详细,要的价格更高而已。”林雨桐接过来看了看,跟记忆里的很多东西是有重合的,比安西都护所提供的舆图要详细的多。她收起来,而后就看了带出来的三百来人,“我需要三十个人,随我先期进入。其他的人以百姓的打扮混进去,趁乱而动。外面滞留十人,接应薛仁贵将军。”
某去!
某去!
某去!
契苾明低声道,“带臣去吧!”
林雨桐摇头,契苾明是外族人,他眼睛的颜色不是黑色的!这个特征很明显。带着他去……肯定不行!因此,她转手却点了薛讷,“他跟着我,你的长相太明显了。我带人走后,剩下的人归你辖制。”
是!
三十个人,怎么选?
林雨桐在这些人中扫了一圈,“这次选人,不是按照能力按照勇武来取人,此次随我去,得扮作吐蕃人。吐蕃人长相自有特别,我需挑一些长相近似的,好伪装的!”
一群人就相互打量,然后嘻嘻哈哈的点评起对方的长相来。
林雨桐一般先往鼻子上看,面部稍微扁平一些没关系,这个时期的吐蕃人,鼻子较为挺立。高原上染上的高原红,其实一个个的在安西那么呆的时间长了,脸上一样会长两个红坨坨。
从里面挑选出三十个,换个吐蕃的军服。
再简单的收拾了收拾,叫契苾明反复的教他们几句吐蕃语,这就足够了。
三十一人,三十一匹马,直奔关隘而去。
临走的时候,四爷给的东西是从悉多身上搜出来的兵符和引信,再便是通关的文牒。到了关隘,几十人是不会引起太大的紧张的。眼看到跟前的,城门前才被数人给拦下了。林雨桐亮了兵符,只喊道:“快!悉多将军被伏击,派我等来求援……要面见赞婆将军……”
说着话,御马越过数人,“快!通报赞婆将军……有新军情……”
没防备之下,直接闯关进了去了。
到了府门,还是一样的话。可这里的侍卫却不是吃素的,上下的打量,“求见将军?将军狩猎去了,你们在府中稍等……”
胡说!春季狩什么猎?林雨桐顿时一怒,拔刀就架在这脖子上,“军情紧急,你敢推诿?”
这人也不惧,“哪里来的野人,亮明身份!”
不能纠缠!
念头一闪,林雨桐手起刀落,而后一手刀一手印信,“我们将军等待救援,拦路者死!”
这倒是叫人犹疑了起来,除了进去报信去的,都亮出家伙来,还有人喊着:“不要靠前,已经有人去禀报了。”
不敢动手,怕真有紧急军务。
可也不敢大意,在府门口杀人,谁知道会不会过激。
林雨桐也没动,只喊着:“快些!十万火急。”
这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气,不是闹事的就好。
外面之前闹腾,现在安静了。第二拨去通报的人报说,“没有再硬闯,只是拿着印信要见将军。”
副将就往出走,“我去!”
赞婆一把划拉开,“没听见带着印信却不往里闯了吗?没事。”又不把人往身前带,他还能把我怎么着?
一行人脚步匆匆,一重重的护卫在身前,林雨桐带着的人都不动,赞婆在距离林雨桐几十步之外就站住了。一个在府门外,重重护卫拦着。一个在府门内,身前重重护卫护着。
安全上肯定是无虞的。
可赞婆还是谨慎的没往前去,只抬抬下巴,“叫人把印信接了。”
后面就喊着最前面的侍卫,“接了印信。”
这侍卫一朝前,林雨桐就满是‘紧张’的喊:“别动!别动!”
这种紧张更叫人放下戒心,这侍卫甚至于笑了一下,指了指印信。
林雨桐‘吓的’照后退两步,“别过来……我扔给你们……”
行!扔吧!
这印信是青铜雕刻在一块上好的玉石上,四四方方的,很有些重量。林雨桐扬起手,朝赞婆的方向扔出。那就是一块印信,谁都看得见,因此,也无人紧张。只是这人手劲不小,还真给扔过来了,瞧那个方向,能砸到将军的脑门。
周围的人都被那印信吸引了,林雨桐喊了一声,“将军小心!”
几乎所有的人,都朝这赞婆的方向看去。说时迟那时快,桐桐蹭一下抓了挂在马上的弓箭和箭簇,抬手弯弓一气呵成。一箭三发,直奔三个将领打扮的人物。
一箭正中赞婆的脖颈,其他两箭射穿两名副将的胸口。
这个变故太快,快到几乎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时候。可除了薛讷之外的二十九个亲随却先一步上马,打马就走。出了这里,二十九个人分散,走不同的方向。高喊着:将军被刺杀而亡,快撤——将军被刺杀而亡,大唐打进来了,快撤——
城中顿时乱成一团。
契苾明带着二百多人,一身百姓的打扮混在街道上,一边呼喊着制造混乱,一边去接应林雨桐。
林雨桐和薛讷一路朝里杀去,林雨桐直奔书房,薛讷守在门口,一夫当关。林雨桐取了印信,又从里往外杀!
这是亲卫,自然是要拼命的!跟城中的其他驻军可不一样。
混乱的城中远远的能听见有人喊:“大唐打来了——大唐打来了……”
林雨桐听见这些吐蕃亲卫中有人喊:“快走——西北草场,找钦陵——”
就见数十个亲卫,弃了这府里,直奔马厩。
林雨桐喊薛讷,“走!追过去!西北草场,论钦陵该是在的……”
西北方向的有一片肥美的草场,论钦陵带着兵在这里驻扎。他一年几乎要来这里十数次,每次逗留三五天,十数天不等。
这日,天气晴好,他先是接到一个坏消息,那便是从安西掏出来的几人来报信,说是中了人家的计策了,悉多所率三万人马全部被歼灭。悉多被人一箭射中胸口,而今生死不知。此事只怕是已经传回吐蕃了,他得赶紧返回,要不然朝堂之内必生乱。
正喊着人收拾东西马上就走了,再打发人告知赞婆一声,结果就有侍卫慌慌张张来报,“将军府侍卫来报,说是将军被刺杀……”
话没回完,就又有侍卫来报,“论钦陵,将军府又来人了,喊着抓刺客……”
好似是说,第一拨来报信的是假侍卫,第二拨才是真的!
论钦陵皱眉,问说,“第一拨几人?第二拨几人?”
“第一拨三十余人,第二拨两人。”
论钦陵一听,二话不说,调转马头,打马就走!一边跑一边吩咐属下,“留五百拦截,不分真假,格杀勿论。其他人等,随我撤军五十里!快!”
跑了!
林雨桐喊薛讷,“不要恋战!撤!”
两人来的快,走的也迅猛!因着论钦陵撤了,拦截的人马也不纠缠,押后撤军而走。
契苾明带着人追来,“城里已经乱了……您看城外的山头,起烟了,薛将军的前锋怕是已经距离咱们只有二三十里了。”
“你留着接应!我带几个人……”
干什么?
“追论钦陵!”他不彻底的退了,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不要人多,好手七八个即可。”
契苾明点了八个人,林雨桐扫了一眼,都是身量轻灵活些的,这便是骑马长途奔袭。
走!
论钦陵带的人马多,必然是要走主干道的!
林雨桐拿着舆图看了半晌,“咱们在这里下马,徒步翻过这座山,埋伏侧面,伺机而动。”
可哪怕是军中好手,也不是人人都能跟的上她的。
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稍作休息,而后原路返回,看着咱们的马。”
结果等翻过山梁,只薛讷和一个叫王守心的还紧跟左右。
林雨桐左右看看地形,而后指了指对面,“你们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对面。等我那边起了烟,你们就点火……”
这火烧不起来!这是山阴,山阴面这个时节还有好些雪没融化呢。
没错!“可烧不起来才要烧啊!要的就是这点烟!烟能掩盖太多的东西,论钦陵怕藏着伏兵,必是不敢滞留。只要撤离这一片,薛将军必是会打发人来接管。这里往前便是要塞,只要把住要塞,就好办了。”
是!
林雨桐前行,在论钦陵走大路过来的时候,突然的,山里冒起了烟。才发现端倪,紧跟着这边的山梁也冒起了烟,烟尘滚滚。他一怕,这烟尘掩盖了踪迹,叫自己看不清别人的行军意图。二怕,这火真的烧起来。虽然是在山阴,可风吹了火星子起来,山阳面瞬间就是大火!大火阻隔路径,他就被堵在这山谷里了!
“快!”加快行军!
话音才落,一簇带着火星子的箭簇就飞了过去!马奴转身一挡,正挡在他的身前。可饶是如此,那箭也划伤了胳膊,可紧跟着伤口麻木:不好!有毒!
他手起刀落,削了胳膊上的一块皮肉,翻身挂在马的侧面,数位侍卫骑马护卫在左右,急速朝前奔去。
来不及搜刺客,果然被他预料到了!之前说真假两拨刺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必然是来了好手了!第一拨若是刺客,那第二拨只两个人怎么敢一路追击?且跟的那么近,前一拨刚到,后一拨就到了。他们就不怕这几十个人回马杀了他们?
所以,只能是那一行两个人,是硬茬子,有别人没有的本事。
此次的将领是谁?如此陌生的风格!他是把大唐的每个将领的风格摸透了,这才兴兵的!可如今这个将领,全不是他熟悉的风格。
此人好弄险,好剑走偏锋。能为将,不可为帅!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打了他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此人为前锋,只要配合打的好,只怕此刻青海驻兵危矣!
林雨桐站在山岗上,看着论钦陵急速退去。还真有些可惜!其一,弓箭不行,弓的强度跟不上。其二,这个角度不太合适。时间太仓促了,压根没有那么多准备的时间。第三,对方太机灵了,也特别谨慎。稍微闻见一点味道,转身就跑。此人的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对危险的感知比一般人要高的多。
直到薛讷拿着一块都削下来的肉过来,她这才坐下,能喘口气了。
不过,话说,咱能不能把那玩意扔了?
薛讷不扔,“这是战利品!”
王守心全程站着,林雨桐让坐,他不坐,“我还是守着吧。”
紧张到好似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能冒出来一个刺客似得。
没人说话,都累的够呛。长途奔袭,真是一刻都没松劲儿。便是现在,浑身都是紧绷着的。直到薛仁贵带着五千人马过来了,这才真是松了一口气。
“殿下!”薛仁贵过来见礼,而后问说,“您可好。”
都好!
林雨桐起身,问他:“城内怎样?”
“青海是据点,各地驻兵千余人不等。已经派人去清缴了。这些人马,不会放走一个。”
分散的两万人马,好办!
“请戍边军防各路人马协助了吗?”
薛仁贵摇头,“调不动,没用的!”
是啊!调不动,相互做不到协同配合。这必然导致接收吃力。
那就哪里也不能去了,先去青海呆着,等着最后的战果。
林雨桐可算是能睡一觉了。
契苾明和薛讷带着当初那三十个亲随,轮换着值守。林雨桐整整睡了三天。睡迷糊了起身端了边上的水咕咚咕咚喝几口。喝完再睡。没吃,只靠喝,这么迷糊的睡了三天。
这一起来,看看这环境,人都是迷茫的。
可谁不知道她一人杀两将,奔袭埋伏截杀论钦陵,致使对方削皮割肉仓皇而退。
这个消息传了三天,等论钦陵撤回吐蕃,消息也到了吐蕃了。先是悉多被全歼,后是突袭羌地,刺杀了赞婆等诸位将领。而后一路追杀自己,甚至在路上埋伏!
论钦陵沉着脸,左边的臂膀正在换药,鲜血淋漓。他冷声问:“哪个将领?打听清楚了吗?”
“都在传是大唐的辅国公主,不知真假。不过,到处都是李字旗,怕不是那位驸马?”其他一份来自安西的消息证明,不是那位驸马!那位驸马还在安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安西人人都知道,那位公主甚是勇武,颇有名将之风。
看来是错不了了!当真是她!
他几番咬牙,“悉多……还在安西?”
“救治了,没救过来。”这人就道,“已经入殓,棺木被安置在千佛寺里……是要回来?还是就地安葬?若是想要回来……包括赞婆将军的遗体……只怕得先跟大唐议和。”
论钦陵久久没言语,摆手先叫人退下了。
这次的败仗吃的,冤枉!太快了!快的叫人心惊肉跳,自己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逃回来的。
哪里见过这样打仗的将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深吸一口气,短期内是不能动刀兵了。朝中声音颇杂,对此次大败都甚为不满,而今自己暂时顾不得其他了!他喊道:“来人!”
在!
“拿笔墨纸砚。”得给大唐皇帝写一封信,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稳’字!求和也罢,什么也好,得争取这个时间了。
而此时的林雨桐,也提笔给朝廷上折子。她得把此次大战的情况详细的奏报给朝廷。尤其是跟随自己犯险的将士,都得提一遍。
别的,她再没说。其他人肯定也得上折子,每个人的角度不同,能叫朝廷全方位的看一遍。本来想说之前在此地设立的十二州,丢了之后罢辍了,而今重建的时候是不是得有多方位的考量。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不要多嘴!这个时候多嘴别人会敏感的以为这是要吞占权利,想从中分一杯羹呢。再适得其反了,那又何必。
折子一写,而后递出去就不管了。
这里有薛仁贵驻守,她得带着人回安西了,她这职责不在这里,而在安西。
带走的依旧是前锋营,薛仁贵送了林雨桐三十里,“殿下带着这些人吧,此番跟吐蕃结下大仇了,殿下小心为上。”
好!“将军也要多保重。这一别何时能见也不得而知,那就盼着将来能在长安重逢。”
是啊!这一别恐怕就是数年。
薛仁贵郑重行礼,“公主请行,末将恭送。”
林雨桐笑了笑,打马就走。
草色青青暮春景,杨柳依依作别情。
薛仁贵知道,若没有此次的大胜,自己这大半生的功绩,都能给抹平了。他的折子是斟酌再三,把每个细节还原之后,八百里加急往长安送!
送到长安时,太液池里的荷花也才露出了尖尖角。
这个时节,正该是赏景的好时节。然而,长安的气氛尤其紧张。今年依旧大旱,朝中上折之人如云,只谈一件事:天降大旱,必是天有不满。皇后干政,上天震怒。请皇后避宫,以赎其罪。
圣人称病,折子并不批复。所有的折子堆积在太子面前,占了半间屋子。夜里熬油批复折子处理国事,白天得见朝中文武大臣,跟他们沟通。天有大旱,这与皇后干政不干政有什么关系?你们来上折子,你们说要叫皇后避宫。可孤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母后若是避宫,我作为太子何去何从?
可饶是左右支应,朝中的反对之声半丝也不见减退。
昨儿母后递了折子,跟父皇主动要求避宫,可父皇未曾恩准。只说动身叫母后陪着他去九成宫避暑。
离开了皇宫,叫太子监国,这就不能说皇后干政了!将这件事先皇后推!横不能一直大旱下去。等一场甘霖下来,这个话题自然就淡了。
这个旨意一出,朝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臣对此并不满意,可这已然是父皇和母后退了一步的结果。
扔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朝中的局势,他夜里好容易躺下,依旧是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好似床榻边围绕着那么多的大臣,对着他口沫横飞的劝谏。那手伸出来指指点点,他觉得几乎都要指在他的鼻子上了。
才像是睡着了,可晨钟响起,他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心跳极快,满头的大汗。
太子妃心里焦虑,伸手一抹,果然是冷汗。
太子摆摆手,“没事,热的。”
可初夏的早上,哪里就热成这样了。
李弘梳洗了,急匆匆的往前面去。太子妃心说,还是得请太医晚上来看看。
太子顾不上看什么太医,他才坐下,高力元就急匆匆的进来。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必是又出急事大事了!他现在一见这么急的事,心都不由的颤了颤。
他的心提着,感觉随时都能跳出来。就听高力元说,“殿下,几位相公连同兵部大臣在外候见。”兵部?
这地方可不敢犹豫!他马上坐好:“宣——”
他以为又是新罗国闹事,结果并不是!张文瓘率先进来,一进来就满脸激动的喊:“殿下,安西大捷!公主和英国公不仅设计在龟兹城外全歼吐蕃三万人马,公主还带百余护卫奇袭青海,杀了守将赞婆,而后收复羌地十二州了……”
李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悉多在龟兹城外被公主一箭射死,后来抢救无效,已然死了。而今,棺木在千佛寺寄存,等着吐蕃那边的消息。公主没有停歇,转身带着三百人直奔青海城外,只带三十亲随伪装后强行闯关,直奔将军府。趁其不备,射杀了赞婆和两位副将,在将军府中杀了一个进出,抢了兵符,为薛将军收复十二州提供了帮助。而后带着九位勇士,走狭路拦截论钦陵,先是放火惊了吐蕃兵,而后趁乱射杀论钦陵。论钦陵被马奴所救,箭簇射伤了胳臂。箭簇上有毒,论钦陵削皮割肉,侥幸逃命,负伤带人逃回吐蕃。折子发来之日,羌地十二州全部收复,吐蕃两万多驻兵,全歼!”
好!好!好!
李弘接了折子,把每份折子都看了一遍,拿着折子就走。走出去了,才叫身后的大臣,“都跟着吧!”
是!
李治躺着,头上放着湿帕子,正闭目养神。武后不能在后宫批折子了,隔着一道珠帘,坐在那里正瞧折子。遇到紧要的,瞧着圣人精神好,她拿来念叨两声。其他的,她自己就处理了。
正忙着呢,高延福脚步匆匆的进来,特别小声的说话,怕惊扰了圣人,“……东宫来报,太子带着几位相公连同兵部官员正朝这边来,说是捷报……”
但具体怎么个捷报却也不知道。
武后放下笔,起身掀帘子进去。帘子一响,李治就睁开眼睛。
武后扶他起身,“兵部捷报,太子带着朝臣正来。”
李治便起来了,帕子顺手一扔,起身坐在武后刚坐过的地方,说刘仁,“去迎太子。”
是!
武后挨着李治落座了。
李弘不用通报就进来,将折子递过去,“父皇、母后,安西大捷!皇妹带人奇袭青海,收复羌地十二州。”
什么?
李弘拿折子手有点抖,武后接了过来,“我给您念吧。”
好!好!
先是驸马的折子,这个折子谁都没打开,因着这是秘折!不过而今站在这里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武后就把折子直接开启了。折子上说的是人事。把安西而今的境况,在折子上剖析了一遍。当地势力如何、常驻此地的郭待封如何,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无不说明这个地方的官员配置,各方面的政策上出现了问题。驸马在折子里说,焉耆作为重镇,驻扎两千兵马,可阿史那一支叛乱,尤不能查,何也?
李治点头,这便是宗族之弊了!
驸马在折子上紧接着又道,安西之安,不在于兵安,而在于民安!须使民一心而又非一心。
这个话说的,越想越有味道。
没有表功,没有伸手朝朝廷要钱要粮要任何东西,只是陈述了安西之弊。其实,他隐隐的已经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李治没有言语,只抬手催武后读下一封。
下一封是桐儿的折子,折子上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一丝多余的!就是从当时的境况出发,怎么想着打这一仗,怎么谋划着打这一仗。当时怎么想着叫驸马装病,怎么误导他人,这种谁谁谁具体的都干了什么。然后再便是怎么打这一仗的。
语言简练到,你都不觉得她打了一个多大的胜仗。可在坐的都知道,从安西到青海,这得奔袭多久。到了之后,只带那么一点人马,得有怎么样的胆识才敢去,得有怎么样的勇武,才能办到这些事!
尤其是带着几人拦截带着五千兵马的论钦陵,到了最后,十个人只剩下三个人。
这行为堪称是孤勇!
任何一个不甚,就是殒命。
大唐帝姬,高居辅国之尊位,以身犯险,生母读来生父听,便是不长在身边的孩子,可骨肉相连,焉能不后怕?
先是惊喜,而后是骄傲,再之后只剩下怕了。
可这话,却不能当着朝臣说。为大唐拼命的将士何止千万?帝姬又如何?
武后看圣人,圣人半晌没言语,好半天才哽咽的道:“赏!每一个为大唐征战的将士,都该赏!”
是!随后就拟旨赏赐。
武后又换了一份折子,是薛仁贵的。薛仁贵先是请罪,而后极其详尽的描写了两场战争。他说,他身为主将,是失职的!
这份折子从侧面说明了,此战从谋划到实施,都在公主的掌控之中。最后,他以一个战将的身份说,“公主善征战亦善谋略,虽用兵好弄险,但用兵之法千将千法,并无优劣之分!此战公主可与任何一个名将比肩。”
没人说公主不能为将的话!大唐出过领兵的平阳公主。若是公主有此能,朝臣在这个上面是不敢说话的。
武后缓缓的放下折子,取了陶大有的。陶大有说的又不一样,他说了这大半年安西之难,写了驸马怎么叫将士住地穴以躲避严寒,写了而今龟兹又建了一圈城郭,也写了许多百姓抛弃了帐篷,也学着挖地穴以居住。说公主与驸马也住在地穴里,与将士同吃同住等等。
给公主和驸马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但其中也把他的难处,安西今年的难处隐含的表达了。
其他人的折子武后也不急着看了,事就是这么个事。重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总之,非常确定的是,这场仗打的很漂亮。定了安西,收复了十二州,关键是杀了论钦陵的两个亲兄弟,这足以叫吐蕃朝堂出现变故。而这些又确实是能牵制论钦陵,短期内,吐蕃再无兴兵之能了。
李治坐起身,一条条旨意往下放。
“着英国公总理安西事务,晋安西都督。”
“晋辅国公主为护国公主,食邑八千户。”
“薛仁贵收复十二州有功,暂理军务。”
“薛讷……”
“契苾明……”
“……王守心……”
每一个立功的人,都有晋升。包括太医刘神威。
折子拟定了,李治才看戴至德、张文瓘、刘仁轨和阎立本,“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妥当。
刘仁轨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没言语。戴至德是太子心腹,护国公主跟太子关系亲密,他自然不反对。张文瓘乃李绩学生,这一层关系更亲密。而阎立本,据说是跟驸马关系极为莫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可叫驸马总理安西事务,晋升了公主,却没叫公主返回京城。这其实还是对安西的驻兵有别的安排吧。
这么想着,他就看裴行俭。
安西是他的老巢了,要是叫公主和驸马这么呆下去,他在西域的影响力只怕会被清洗干净。也不知道驸马的折子上所说的各方势力,有没有暗指裴行俭。反正出事的两个将领都是裴行俭推荐的。一个是郭待封,一个是阿史那道真。
圣人没问裴行俭关于这事的看法,是否是对裴行俭有些迁怒呢?
来不及细想,就听圣人又说,“此番大胜,当昭告天下……”
这是应该的!但是这十二州的官员,又给怎么任命呢?圣人可说了,薛仁贵只是暂领十二州军务。
想到这个,他就问了,“圣人可有人选?”
武后皱眉,这么急切做什么?
李弘叹气,这些人还是怕母后插手吧!他就主动提议说,“儿臣举荐李敬玄。”
李敬玄是父皇做太子时候的东宫侍读,用一个父皇的人,你们总该消停了吧。
圣人没言语,武后皱眉也没驳斥。刘仁轨跟李敬玄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鉴于此人是圣人的侍读出身,也没言语。
那事就这么定下了!其他的官员随后着吏部拟定,就先散了吧!
这一散,旨意一颁布,天下才尽知——大唐有了一位勇武无双的护国公主!
第800章 盛唐风华(52)
长安乃至中原的议论声,欢呼声,是传不到安西的。
等朝廷的圣旨送到安西,此时安西的温度高的吓煞人了!
盖不起房子的当地百姓喜欢上了地窝子,住在这里不仅是冬暖,关键是夏天是真凉快。大军撤走,剩下不少的地窝子。当地的驻军可以非常松散的住进去,一个地窝子两个人都是可以的。
林雨桐和四爷不能总在这里住,等桐桐回来的时候,四爷在都护府的对面一片空地上,带着部曲和当地的一些百姓,正在建造自家的房子。
房子并不大,这是方便百姓们效仿的。他跟人家说怎么建火墙,怎么留烟道,怎么在地下铺设烟道。甚至于把炕微微抬高一点,更方便取暖。当地的房子多是生土夯成的。林雨桐还有幸去了一次交河城!在安西都护府迁到龟兹之前,最初是把安西都护府设立在交河城的。交河城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城池,它是跟雕刻印章似得,在地表上往下挖,挖出一个个院子,挖出一个个街道。但是城池不大,是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一个四不靠的‘岛’上,这地方住着肯定是安全的。以现在那么点人口来说,住在那里就挺好的!
但是那种掏出一个小小的窗户透光的房子,到底是不好。
那什么是好的呢?四爷就给造一个小小的农家院,作为自家的住处。
自己和四爷住的,这得带着议事厅的,因此看着阔朗。但是给部曲他们建的屋子,大多数人家都建造的起。就是一排厦房似得土方子,留个窗户,但窗户带着木门,白天通风开启,晚上闩上就好。地面没有青砖,没有陶砖,也可以捡一些石头来。用大石头铺在烟道上,小石子铺设地面,屋里和院子里都能这么铺设。铺设成一道道走人的小径。院子里剩下的地方,都被种满了瓜果蔬菜。甚至在盖房子之前,把各色的果树都提前栽好了。三亩左右的地方,划分的一块一块的,林雨桐甚至看见春小麦发芽了。
四爷特别能干,他甚至把水稻的苗给育出来了。
是的!这个地方特别神奇,在汉朝的时候就已经种植水稻了。那时候也是屯兵自给,从中原把种植水稻的技术给带来了。可这些年过去了,并没有更好的发展。产量是真不高,但因着坎儿井引来的水灌溉不成问题,于是,就一直有水稻种植。
林雨桐看了秧苗,亲自给种下去了。今年是第一年种,好些花卉也只在成活之后憋出那么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院子一架一架的葡萄,哪怕是移栽来的成年的葡萄树,也还有些不怎么旺盛。在风水上,其实四爷不爱在院子里种桑树的。但为了叫百姓能习惯,他还是给挪到的菜园的最里面。院子里,能找到的果树都给种植上了。又给十字路边,移栽一些现在只当时野花的花,开的旺盛的很。
房子不算大,人又多,建成真没花费多少工夫。
老龟兹王的儿子白忠,如今成了家里的常客。他会带着他的仆从带着他的羊在院子烤肉,也会特别惊讶于林雨桐在外面的炉灶上爆炒羊肉和清炖羊肉。再把青瓜蛋子摘两个入菜素炒,白忠就连连赞叹。
其实,对方的汉话说的并不标准,磕磕巴巴。
而四爷的当地话,也只会那么几句。但都乐意比划着来学习。
桐桐呢,借着早上还算凉快,带着刘神威,咱去龟兹城里的寺庙走走吧!龟兹城最大的寺庙是千佛寺,靠着山壁修建。每日里里面都有人雕刻佛像。
而今,见到所有女性没有遮挡面容的。那遮挡面容的……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是后来受那个什么伊SL教影响之后才那样的。千里佛土,与人为善,真的去接触了,就发现便是言语不通,但都很和善能相处。
刚开始,大家知道这是公主,远远的看见了就避开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雨桐就往寺庙去。
千佛寺的主持叫弘毅大师是个白须的和尚,也是高鼻梁深眼窝,很宽厚的长者。林雨桐虽不通当地的语言,但当地很多念了书的人是懂一些汉语汉字的。对于精研佛法的高僧来说,说的不好,但是能说。
她此来是干什么来的?她是来拜师来的。
是的!真是拜师。
当然了,政治目的肯定有,但是也确实是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没接触过是无法想象的,西域这个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其实文明程度很高的。就像是这个时期,连李唐皇室都颇为推崇的胡僧医术,就叫林雨桐想窥探一二。
孙道长就曾经说过,天竺大医耆婆认为,天下万物皆灵药。
那么就是说,孙道长是接触过天竺医者的。
从那边传来的不仅仅是佛教,医学也相互有了影响。比如说西域的医者能从脑子里取出虫子从而治疗眼病。这其实就是外科手术了。
不管是在安西,还是在长安,都活跃着僧医。他们不都是对的,但是有一部分是可以借鉴的。
她从青海那边跑了一趟,回来还跟四爷说,“我怀疑咱们曾经在西夏生活过。”
西夏是唐朝之后的事了,它的位置大致就在原来的吐谷浑,也就是刚打完仗的地方。
把四爷给惊讶的,“西夏?你觉得熟悉?”
那山,那景,感觉哪怕不是生活过,也肯定是去过那地方。她还偷偷问四爷,“西夏别的记不住,你说那武侠小说上,西夏……”
四爷就笑,“真是能想!怎么的呀?真能飞呀?”
林雨桐:“………………”你这么一说,我都不自信了。但她还是强辩,“你看小说上,给眼睛动手术……可见那不是后人瞎说的!他一定是有什么启示的。藩僧是有一定的做手术的能耐。”
四爷特别诚心的建议,“你去吧!好好学,等能飞了,带着爷一起就行。”
这么诚恳的态度,可还是觉得他在挤兑人。
去就去!
这不就来了吗?
她诚恳的跟人家大师表示:“您能收我为徒吗?”
人家大师含笑,说了一句:“殿下与佛无缘。”
别这么说好吗?佛跟任何一个人都有缘!再说了,您也没成佛呢,不能替佛拒绝一个好弟子。您要是细看两眼就会发现,我还是有几分佛性的。
人家大师含笑,缺再不语了。
林雨桐叹气,“您可是觉得我杀孽太重?”
阿弥陀佛!
这个听懂了。她坦诚的跟人家谈,“大师,我若不杀人,而今满城皆被杀。”
大师摇头,“那倒是未必!他们杀兵,不杀民。”
眼下之意,争来斗去的,其实遭难的还是百姓。林雨桐看她,“大师谬矣!您去过吐蕃吗?您知道吐蕃的百姓皆为奴吗?您知道,为奴便是没有了其他的身份。主子要他的妻子,他得奉上。主子要他的孩子,他得奉上。他耕种的土地不是自己的,只要饿不死,种地得来的每一粒粮食都是主子的。做错了事,主子要剁下两根手指。说错了话,主子有权割下舌头。听了不该听的,主子能割了耳朵。看了不该看的,主子有权剜眼。便是摔了一只杯子,鼻子就能削掉。您觉得,满城的百姓交给他们是一种仁慈吗?”
说着,她就起身,“大师,我不知道我在安西能呆几年,但我告诉你我们想做的事。我丈夫想叫百姓不受严寒酷热之苦,想教他们盖房子,想教他们制造更多的器物。我呢,我想把我的地盘,变成一个瓜果飘香的地方。我想教孩子们医术,我想能给妇人瞧病,我想叫每个孩子平安降生到这个世上,我想这里再没有战争,不管我们彼此长成什么样子,都希望沐浴佛光之下,彼此为善。在佛的面前,我也敢这么说!真正的慈悲乃是惩恶而扬善。”说着,她就抬头,看雕刻在高处的佛像,“千佛千面,千面一心。这一心,该为慈悲之心,只要心怀慈悲,我便是佛。”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刘神威紧随其后,出去之后朝老和尚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这老和尚忒不地道了。”
嘘!不要老和尚老和尚的叫人家,不合适。
林雨桐回头也看了一眼,虽然心里也觉得能理解人家的心态,毕竟嘛,故国灭了,你还跑去嘚吧个没完,老和尚大概觉得烦心又碍眼。
但是这么被人给搓回来了,还是有点小生气。
一回来四爷就笑,“被人家给搓回来了吧。”
林雨桐讪讪的,这事就没法说了。
说说!说出来叫爷乐乐!
“……”说就说!她真就说了,“……你说着他那是什么话?他对故国思念,觉得咱们跟吐蕃没啥区别,这我都能理解!就是说话带了情绪,也没关系!我解释就完了,慢慢了解了就好了。咱这都属于可以沟通的!要是因为这个,我跟他生气,那是我的不对!可是,他不能张嘴闭嘴,就说我跟佛无缘呀!”怎么能说我跟佛无缘呢?在千里佛土上想得到大家的认可,那这信仰必须一致!你说说,能做到大和尚,这怎么也是个有智慧的人吧!嘿!生生成了我的拦路虎了。
四爷就笑,问说,“你还跟人家说,你就是佛呀!”
说了,怎么了?!不能说吗?
把四爷笑的不行,先抬手点了点刘神威,再点了点桐桐,“你们是谁的弟子?是孙道长的弟子。这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道门弟子,结果你们俩跑去找大和尚做师父去了?还大言不惭跟人家大和尚说你就是佛!”人家没把你们给骂出来那都是大和尚好涵养。
桐桐:“……”忘了我另一个师父是道士了!
这事闹的!跟当地融合第一步宣告失败,这可比千里奔袭取上将脑袋难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