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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1章 盛唐风华(93)


    李显特别生气!


    他在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下旨,调任崔揣回京城,为中书省侍中。


    这个事转脸林雨桐就知道了,她在灵堂里陪着李弘和李旦抄写道家经文呢。这会子才把新抄的递给李旦,叫他顺手给烧掉,那边刘仁就来了。


    灵堂内殿,只李治的近侍随身伺候着呢。


    刘仁就这么进来了,过来低声跟林雨桐把事说了。


    林雨桐皱眉,崔揣是李显的亲老丈人,之前在亳州做刺史。其实崔家跟韦家已经不同了,韦氏的高是门第属于韦氏,是姓氏宗族不错,并不是说她的父亲有多能干。但是而今这位皇后崔氏却不是,崔氏不仅是出自博陵崔氏,有个光鲜的姓氏,也不仅仅是崔家人才济济,朝中为官的同族子弟多。而是如今这位皇后的直系和近宗亲眷,都不是无能之辈。


    崔氏的祖父崔仁师虽然不在了,但他在贞观年间做过丞相。崔氏的父亲崔揣是崔仁师的长子,才升任亳州刺史不久。崔氏还有三个亲叔叔,二叔是雍州功曹参军,三叔是恒州刺史,四叔是户部尚书。


    其实崔家这个配置已经很高了。是跟韦氏当年截然不同的。显然,李治在给李显选正妃的时候,那是真的很用心思了。


    但是呢,李显用人还是这么的操蛋!崔家这种情况,不着急,缓缓的往上简拔,以崔家的底蕴,你不会没人用的!事实也是如此,崔家几乎是代代出宰相。


    你就是现在想简拔崔家,那么请问,你可不可以不要先直接提拔你老丈人,而把你媳妇的四叔先提拔起来呢?


    人家那四叔崔挹已经做到户部尚书了,你就是简拔了,做了宰相了,这是符合提拔流程的,对吧?


    结果人家不,人家贪心!户部尚书我得占着,宰相还得给我一个。


    刘仁都知道,这是极其不合适的!


    这不是找自己来了嘛!


    林雨桐就问说,“那你觉得我该怎么管?”


    刘仁叹气,“老圣人当年为如今的圣人选妃,是费了很大的精神的。”


    那他非不按照他老子给他安排的梯队走,谁能犟过他?“况且,我一管,他难免紧张。越紧张越出错。好在,只是破格提拔崔揣而已!此人资历虽浅,然家族底蕴厚,又有女儿做了皇后,便是偏那么一两分,破格简拔了,别人心里不大自在,但也不至于闹起来。”


    是啊!只能这么去想了。


    按理说,这么一提拔,李显你适可而止,这都是大家觉得能理解的事。可他偏不,可能是觉得裴炎没拦着,武后也没拦着,于是,越发的肆意了,随后疯狂的调整崔氏族人,七天简拔了十个崔姓。


    很过分,但是到了这里,下面的大臣也还都忍着,没言语!


    当然了,裴炎肯定是不舒服了。


    为啥呢?因着这自来,提拔官员的流程是固定的!首先,你得中书省起草诏书。之后呢?还得门下省审议。审议不过,还能驳回!


    所以,不管是中书省,还是门下省,都是皇帝的政令绕不开的地方。


    裴炎掌管中书省,而武后又让其他二省、六部以中书省马首是瞻,以突显裴炎的地位。所以,不管是中书省,还是门下省,其实都在裴炎的权利范围之内。李显呢,先把他老丈人放在中书省做侍中,给裴炎当副手去了。这就相当于,提拔官员这一套,很多时候能绕开他裴炎。


    好的!裴炎忍了,没言语。紧跟着李显又提拔十个崔姓,裴炎还是没言语,该起草诏书还给起草诏书了,给了新君面子。


    可紧跟着,李显又想把他老丈人调到门下省做尚书令,这空出来的中书省的侍中之位,给皇后的三叔,提拔那个在恒州做刺史的,叫他出任这个职位。


    如果这件事叫李显干成了,这就成了一个什么局面呢?圣人下旨,老丈人拟旨,圣人盖印,叔丈人审核,然后下发。圣旨在人家三人手里就能完成,你裴炎上一边玩去吧。


    裴炎能忍吗?我顾命大臣都不做了,天后给的权利大,我跟天后都合作了,不要脸面,不谈对先帝的忠心,我背了一身骂名了,然后你叫我滚蛋?!


    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能最后成了一个笑话吧。


    然后裴炎罢工了,你老丈人的调任旨意,我不起草!你叔丈人的调任旨意,我也不起草。


    他就是以实际行动表示中书省罢工,不肯起草皇帝的诏书了。


    好些大臣跑去劝谏了,说圣人呀,裴相这次没错!您可以恩赏后族,但是简拔流程不能这么肆意破坏,这是要朝纲崩坏的。


    可李显觉得,新官上任都三把火呢,我这才一开局,你给我打回来了!那以后你是不是得捆着我的手脚呀?


    他这拧劲还就给上来了,不仅在崔家的任命上不肯退让,他还再度下旨,要给他乳娘的儿子,册封一个五品官做做:中书省你立刻给朕起草诏书,要不然后果自负。


    裴炎给气笑了,这个时候才进宫去见李显了,明确表示:“您这么用人,中书省坚决不答应。”中书省不起草,门下省给驳回,你能怎么着。


    李显突然就觉得,坐在皇位上,是屁事也干不成呀!


    他心里不是不想着妥协一二,但是妥协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妥协呀,对吧?如今闹的满朝上下,人尽皆知了,朕退缩了?那朕的威严何在?


    是!自己可能是考量的不周到,被气的冲动了。但是,君王的威严不能丢呀!乳母的儿子做不了五品,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应承。后来其实也觉得不合适,不过,随即一想,这五品官也分轻重呢,对不对?叫他去管着皇家庶务,或是去皇庄里管着庄稼,行不行呢?


    是可以的呀!我乳母照顾我一场,如今我叫我乳母的儿子去以官身管我这个皇帝的私产,就这么难以容忍吗?


    你便是觉得这事不合适,那你来好好的跟朕说,朕难道不会顺着台阶往下走,顺势就虚心纳谏吗?或是你先答应了,回头好好的跟我说这里面的利弊,那咱再罢免了,可不可以呢?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跟朕犟着来呢?你这是压根没把朕当帝王呀!你这个态度说明什么呢?说明你就是想辖制朕。


    既然如此,那朕又怎么能妥协呢?


    他本来心情就极度不好,想想现在这处境,真就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裴炎的错!是你这个顾命大臣,枉顾先帝遗命,这才造成了今日之窘境。


    如今竟然还腆着脸说什么不答应,你凭什么不答应!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越发的大了,他冷笑着问道:“裴炎,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自然是圣人的天下!


    还知道是朕的天下呀!“既然是朕的天下,那便是朕说了算。别说朕要提拔几个人了,便是朕拿这天下送人,干卿何事?”


    拿这天下送人?


    呵呵!


    裴炎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啥话也没说,告退出去了。


    李显冷笑,也没在意。


    可裴炎转身就去求见天后,也就是而今的太后去了。


    见了武后就说,“娘娘,圣人说便是将天下送人,也不干臣等之事。”


    上官婉儿听的一愣,继而嘴角勾了勾,李显他——活该!不过这裴炎,也忒的不地道了。李显说那个话,那不是个气话吗?谁在气头上,不说一两句气话呢?你可倒是好,转脸就因为这一句气话,来找天后来了。


    当然了,此人不地道,但不是说事办的不合乎规矩!毕竟遗诏上说了嘛,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而今新君说出把天下送人的话了,你要非说这事关大唐的社稷安危,那还真叫人辩无可辩。


    谁要是开口替李显辩解一句:那话不当真,只是圣人随口一说而已。


    那裴炎必是要回人家一句:天子何来戏言?!


    是啊!天子无戏言!不能口无遮拦,什么都说的。


    看!李显这是把明晃晃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呢。


    上官婉儿就觉得,天后瞬间就亢奋了起来了!是的!天后等的就是一个机会。本以为机会很远,可谁知道,这才几天呀?把柄就送上门来了。


    果然,就见武后一脸的沉重,好似这一句戏言真的是天大的事情一般。而后煞有介事的说,“裴爱卿呀,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呀?先帝信任你,留你做顾命大臣;先帝信任我,留我监管朝政大事。如今再想,这未尝不是不信任而今这位圣人的缘故呀!”


    裴炎点头:是的!先帝是去年腊月没的,没的时候,先帝五十六岁,天后六十岁,而当今这位圣人都二十八了。而今过了一个年,新君都二十九岁了!马上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是这般不着调,难怪先帝不放心呀!


    就听武后又说,“……圣人一意孤行,你这个顾命大臣的劝谏,他听不进去!我这个母后的话他要是听的进去,他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模样?”是啊!天后这个话说的很有道理。天后作为母亲,要是能管好,不早就管好了吗?


    裴炎深以为然的点头,一副特别认可武后的样子。他想看看,武后接下来怎么说,又打算怎么做。


    可武后叹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那么多朝臣也都去劝了,如今看着,也没什么用。谁的劝谏都不听……”说着,就一副烦恼的样子,装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裴爱卿呀,你说……这可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说,天后这是又把话题给扔给裴炎了。想做什么,天后又怎么会先提呢?


    那边裴炎在心里咂摸了一下,也大概摸出了天后的心思,这个帝王不成,得想法子换一个。但是裴炎有顾虑呀,谁不知道镇国公主持身最正,哪怕跟圣人不和,但就怕她维护的是正统。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呢?镇国公主真敢以自己违逆先帝之命为由,拎着天子剑在朝堂上砍下自己的脑袋。


    所以,事不是不能办,而是得征求镇国公主的意见。


    因此,他就说,“若不然,请镇国公主劝劝?”劝好了,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若是劝不好,那公主也别觉得是咱们多大逆不道,对吧?


    武后心说,镇国要是能盼着李显做这个皇帝才见鬼!


    但是呢,话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她一副很认可的样子,不住的点头,然后吩咐说:“这么着,你去请镇国,务必请她去一趟,好好的劝劝。你也别急着忙别的,就陪着公主去吧,许是圣人看在他皇姐的面上,这次肯听劝呢?!”


    于是,林雨桐就见到了被刘仁带进来的裴炎,他进来见了礼,当着李弘和李旦的面,把李显的所作所为,齐齐的说了一遍。


    李弘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子因为咳嗽躬成了一下虾形,脸也憋的通红。


    林雨桐赶紧给拍打按摩,“皇兄怎么还动了气了呢?”


    李弘是真气的够呛,接了李旦捧来的水抿了一口,挣扎着说了一句:“……还不如被禁足的时候省心!”


    这其实是给了林雨桐一个处置的办法,是说如果实在不行就把李显软禁了吧!软禁了叫母后摄政。


    是啊!等母后没了,没有争权夺利了,就好了。


    这是都听出来了,李显是言语不谨慎,而武后是借题发挥。李弘认为,李显所作所为,不是真的昏聩到了那个份上。其实真要是把帝王权柄给他,他也不会走入这个极端。所以他认为,晚一些年亲政,妨碍不大。


    把李显软禁了,母后摄政,能解眼下的困局。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叮嘱李旦,“别叫皇兄熬着呢,先扶着歇息一会子。身子为重!”


    李旦乖巧又听话,服侍在李弘身边,不假他人之手。


    林雨桐抬脚往出走,裴炎紧跟着,他其实有点怕公主真按照那位前前太子的话去办。真的!以自己跟这位君王的关系,此人若是将来重新执政,自己和自己的后人,只怕难得善终。


    他想跟这位公主沟通吧,却见她一身孝服,脸上却格外的冷肃。他是一言不敢发。


    李显那边一听裴炎带着镇国公主来了,他倒是不害怕了!皇姐便是打自己一顿,都不会悖逆父皇的意思,把自己怎么着的。


    于是,他亲自到大殿门口迎接,一脸的委屈,“阿姐,你可来了。”


    不等林雨桐见礼,就把人先拉进去了,却像是没看见裴炎,叫裴炎在大殿外站着。


    正月的天呀,冷飕飕的风吹着,裴炎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被无视还不算,竟然就这么被罚站了!


    这个死作的呀,没眼看了!


    第842章 盛唐风华(94)


    李显不是笨蛋,他在这个时候,想的是拉拢镇国公主。因此他极度的亲热,过往的那些不愉快好似从没有发生过,他一张口就满是委屈的诉说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好似谁都在欺负他一般。


    然后还把折子搬过来,一一的摆在林雨桐面前,“皇姐,您给看看,这是朕这些日子以来批阅的折子。”


    不用看都知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可都如此了,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林雨桐就说:“父皇将皇位传给你,说实话,我不赞成。”


    李显低了头,“我知道,皇姐不喜欢我。”


    “跟喜欢不喜欢无关。”林雨桐叹气,“可既然父皇把皇位给了你了,我也无话可说。”


    李显心里一松,只要皇姐肯支持,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可紧跟着林雨桐就给李显上谏言了:“其实,事情本不该我管,可这朝臣说了你也不听。你是君,我是臣,今儿,咱们不是姐弟,你作为君王,能否容我这个臣子上几句忠言呢?”


    李显坐了上去,“镇国公主请言。”


    林雨桐看着他,就说,“其一,君王得有‘法’。万事离不开法度,您提拔后族,提拔亲近之人,本无可厚非。可这需得在‘法’之内!只要合乎朝廷法度,臣子岂敢不从君令?”


    李显没言语,这是说自己无破格提拔之权,这限制的还是君王呀!


    外面的裴炎却心道这位公主厉害,这说的真的是好话!君王当然得有‘法’,但‘法’亦是君王手里的武器,这得看使用的人怎么去操作了。便是想破格提拔,也一定得将事情操作的合法。面上不能叫人给抓住把柄。便是天后,那做事手段糙的很,可再糙的手段,她为的不也是把事做的用‘法’去量的话,大面上过的去吗?


    可这位倒是好,乳娘的儿子,嘛玩意没有,弄一五品官?合法吗?


    林雨桐接着又说,“其二,君王得有‘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君王若是占理,何以能如此呢?臣子劝谏是本分,君王纳谏是胸怀。这不是君王屈从于臣子,或是臣子赢了君王,说到底,争的是个理字!从理者,谁能指摘?”


    裴炎心里又是一紧,公主这话又说对了。那么些人劝谏的时候,圣人若是不一味的想压臣子一头,也不会变成这样。去劝谏的臣子,其实都是对圣人存有希望的臣子。圣人总觉得他无人可用,岂不知,凑上去肯劝谏他的,都是愿意给他做忠臣的人。可惜,他生生错过了!公主说了,给臣子让步,这不是没面子的事,我们自来也不是给哪个人认错让步的,我们从的是理。


    这话多动听的,甚至给君王把阶梯都搭建好了,只要顺势走下来就行。


    “其三,君王得有‘情’。父皇新丧,准您以日为月服丧,那是父皇的恩典。可身为人子,守孝乃为本分。”


    裴炎心里又说了一声厉害,这是出主意,叫帝王解了眼下这个困境。先帝说只要守孝二十七天就可以,可如今的情形明显不对,此时抽身,是保全之策。对外的说法也可以冠冕堂皇,那便是守孝。身为人子,守孝二十七个月,难为你了?事缓则圆,此时急就坏了。


    “其四,帝王得有‘公’。以公心办公事,天下子民,皆是您的子民;朝中百官,皆为您的臣子。公之一字,其紧要处,尤甚!”


    裴炎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是的,圣人看到的是这个紧要的位置上是天后的人,那个紧要的位置上的还是天后的人,可蚂蚁多了可吞象呀!只要帝王把‘公’摆在了明面上,自然有无数的小官吏愿意为你前赴后继,去把你觉得碍眼的给清理了。


    所以,身为帝王,你急什么?


    真要是按照公主说的去办,裴炎觉得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铡刀好似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一般。


    可紧跟着,就听公主又说,“其五,君王得有‘德’。”


    裴炎蹭的一下把头就抬起来了,这自来都是说君王以德治天下!天子选才,也是以德为先,其次是才。而今,公主把德的要求放在了最后,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而今这位圣人无德吗?


    之前说的都挺好的,哪怕有些话不好听,但估计圣人还真听进去了。可这最后来了这么一下,估计圣人得恼。


    是的,李显的脸憋的通红,异常的隐忍。


    林雨桐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君王私德有亏,不是大事。但公德不能有亏。得用公德去造功德,方可长久!”


    这话一说,李显瞬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给窜起来了,“镇国公主这是何意?劝谏还是辱骂?”


    裴炎心中暗喜,这是谈崩了吧!其实公主这话也没错,论起私德,高祖皇帝是杨广的表兄弟,该造反不也造反了吗?太宗皇帝,杀兄弑弟逼退亲生父亲,这是有私德?便是先帝,愣是册封了庶母做皇后,这是有私德?跟帝王论私德,哪个帝王是私德无瑕疵的?所以公主说,可以私德有亏,这话错了吗?没错呀!


    圣人炸了,是因为这话戳到圣人的痛脚了。


    果然,就听圣人几乎是暴怒的声音:“……朕知道,镇国公主与皇兄感情最笃厚,觉得只有皇兄那般的君子,那般的道德完人,才配坐这龙椅!朕也知道,镇国公主最为欣赏章怀太子的才干,觉得那般的人做君王,才是大唐的福气!朕,同样是镇国公主兄弟的朕,在公主眼里,不过是个无品无德的废物。可朕今儿还就告诉你,父皇把皇位传给了朕!而今,公主以镇国之身,嘲讽辱骂朕这个君王,敢问,这又是安的什么心?朕知道,公主军权在握,劳苦功高……朕今儿不妨把话说明白,便是功高,也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


    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圣人以为,臣是在嘲讽辱骂于你?”


    难道不是?“骂朕无德,说朕无道,这还不是嘲讽辱骂?无视君上都是死罪,你这般又该当何罪?!”林雨桐冷笑连连,“好好好!本公主这就回去等着,等着圣人降罪!”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真就扬长而去!


    随着她的这般离去,她和李显的这番对话,传的到处都是。


    裴炎小心的站在武后的面前,“公主句句良言,可无奈,圣人听不进去。”


    上官婉儿有些替公主惋惜,这真是秉持着一颗极其公正的心,当真是句句都是为圣人打算的好话。可李显这个混账呀,是半句都没听见去。


    武后却一笑,在心里骂了一句‘滑头’!


    是的!镇国此举,当真是滑头至极!她那话不论谁听了,都得夸一句,镇国公主到底是镇国公主,心摆的很正。可其实呢?她这法、理、情、公、德五点,把德放在最后,就是她刻意为之!她了解李显,知道皇室密辛,更知道李贤被‘暴毙’里面的所有详情。作为知情人,说出这番话,可不就戳到参与者李显的心里去了吗?李显会怎么想?做了帝王之后,那些不堪的过往他不想叫人知道!他不想见那些知道他过往的人,更不希望这些人旧事重提。可镇国偏是李显回避不了的人!这个人一句似有所指的话,就戳到了李显的痛处,然后李显大发雷霆,两人不欢而散。


    镇国为何为这么做?其一,她也不觉得李显做帝王是合适的;其二,便是废黜皇帝,她也不想参与。


    这事真要是事发了,她是管还是不管?


    答应废黜李显皇帝之位吧,在很多人眼里,她这个公主可就不公正了。


    不答应废黜李显吧,李显又是那个样子,而镇国也很清楚,自己这个母后要出手了。


    她一不想跟自己起摩擦,二不想被朝臣裹挟着来管,三不想叫人觉得她身为镇国公主却没尽到责任。所以,她以忠言激怒了李显,而后果断抽身!


    人家很生气,回府等着降罪去了,大门一关,外面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干人家何事?


    朝臣便是请她出面,她也能推脱了。是她不管吗?是她管不了!


    是的!武后猜对了,桐桐就是这么想的。


    她回去跟四爷得意洋洋:“这一点我真觉得从你身上学到精髓了。”


    胡说!爷何曾如你这般了?污蔑。


    四爷嘴上这么说着,却把蜜桔扒了一个,给桐桐塞嘴里了,“怎么样?”


    甜!


    桐桐往下一躺,头枕着胳膊,一边吃着一边含混的道,“最近可是能歇一歇了,这段时间,累的我够呛。”


    看来还是没学到家,怎么能歇着呢?


    四爷起身去外面吩咐了,“公主得为先帝祈福,自今日起,闭关了。”


    祈福这个没样子的,对吧?


    但是看四爷真的很认真的去念经祈福去了,她也起身,干脆拿了针线,开始绣道家的经书了。四爷叫泽生去抄书,叫安生和泰生坐着一边坐着穿佛豆去了。其实磨的还是性子!


    可外面都知道,公主回家等着降罪,可关门闭户之后,还是在守孝呢。


    问问外面都怎么说这位帝王的,昏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呀!整个一好赖不分!


    朝臣们忧心忡忡,这么一个帝王,可怎么是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人被武后秘密召见了,这两人便是掌管着禁军羽林卫的两位将军——程务挺和张虔勖。


    随着这两人的低调进宫,一场政变正在悄悄酝酿……


    第843章 盛唐风华(95)


    是的!


    武后打算废帝。


    可废帝只她跟裴炎两个人还不行!


    这事,最紧要的一点便是——密!


    把事情得做到极小范围的人知道才行!只她和裴炎,自然是不行的!自来政变也离不了武力,那么能用谁呢?羽林卫戍守皇宫,有他们就足够了。


    可只废黜皇帝还不行,还得确立新君。武后知道,想叫废帝的时候轻易的翻过去,就得再册立一个君王。


    而这个君王,如今却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太孙李重照;其二,是相王李旦。


    能册立李重照吗?不能!这么一来,李显便是太上皇。再加上崔氏这个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崔氏家族,选李重照绝不是个好主意。


    不光武后不乐意,便是裴炎也不愿意。裴炎觉得,若是册立李重照,那自己得罪了人家老子,指望人家的儿子将来长大了能对自己有好多吗?


    可册立李旦就不一样了,自己是有拥立之功的,这么一比,当然是李旦更合适。


    多重对比,利益对照,两人做出了一样的选择,那便是废黜了李显之后,便册立李旦为帝。


    可文官中,还是得要其他人支持的。这个人得参与进来,是自己人,还得支持李旦。这个人是谁呢?


    武后选了刘炜之!此人是北门学士,而今还不是宰相,但是‘平章事’这一职位,其实给了他宰相的权利,属于绝对的嫡系,这一点可保证事情不泄密。可只配合不行,还得心甘情愿的积极去促成这个事,这又是选择刘炜之的另一个原因,那便是此人曾是李旦的老师。


    李旦小的时候,是刘炜之给他做的先生。李旦的性情温和柔顺,对先生很尊敬。刘炜之也喜欢这个性格温和的皇子,虽然后来不做李旦的先生了,可交情却一直没断。但凡有时间,师徒二人就去外面转一转,去小馆子里喝一杯,也是刘炜之作为曾经的先生,带着李旦去看市井烟火的。


    说起来是师徒,却也情同父子。


    可以说,刘炜之是看着李旦长大了,他教李旦学文,教李旦许多的人情世故,这样的情分,到了如今,刘炜之会不会为了李旦的将来,积极筹谋呢?


    会!


    刘炜之被宣召,才一听废帝,他想退缩。可天后一说,不是要册立太孙为帝,而是要册立李旦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的就应承了。


    这事当然是有风险的,但是为有些人冒这样的风险,却是值得的!相王是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这个学生,他纯善温良,并不糊涂,做个守成之君足矣。至少要比李显合适!


    于是,这个以武后为首,以裴炎为辅,有程务挺、张虔勖和刘炜之加盟的五人政变小组正式形成。


    这一天是圣嗣元年的二月初六,天不亮,就有人传旨,说是太后召集大朝了。


    林雨桐蹭的一下坐起来了,应该就是今天了!


    她不打算去,因此就在里面回复道:“本宫等着圣人降罪呢,就不去了,你只管回去回复便罢了。”


    是!


    人家并没有强求。


    林雨桐能不去,四爷作为驸马也能不去,但是英国公府的其他人,好歹也是官身,还是得去的。


    李敬业还说,“今儿是双日呀!”


    刘氏看外面,“谁说不是呢!”她又嘀咕,“喝酒喝了那么半晚上,如今要上朝,不像个样子。”


    啰嗦!我能知道今儿突然大朝吗?先帝在时,一直都是单日大朝,何曾见过双日。


    是啊!不仅李敬业不知道为什么双日要大朝,连李显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母后为什么在双日的时候宣布大朝?


    大殿上的大臣打哈欠的打哈欠,相互打探的相互打探。


    张柬之还问狄仁杰,“狄兄可知出了什么事了?”


    狄仁杰摇头,但一双眼睛把乾元殿扫视了一遍,今儿这大朝,好似少了几个人。镇国公主没来,这不奇怪!李敬业等人来了,这就证明事跟镇国公主无关。


    眼睛再一扫,不见裴炎裴相!眼看再不来就迟了,可还是不见裴相。


    狄仁杰心里咯噔一下,而今权柄在握的裴相不见,这必是出了大事,或是要出大事了。


    他这么忐忑的等着,可等等等的,等到圣人来了,紧跟着太后来了,都不见裴炎!


    再在武将那一堆一扫,他心里咯噔一下,少了左右羽林卫将领。


    这一刻,他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的阴霾,事好似有点大。


    此时,太后垂帘坐在后面,圣人坐在龙椅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站在洛阳宫乾元殿的文武百官给君王见礼,然后等着,等着上面来宣布,又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可上面谁都没有说话呢,外面一串极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个的都回头去看,结果就见大殿的门猛的被推开,然后裴炎、刘炜之,以及程务挺和张虔勖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是个什么组合?


    出了什么事了?而且,这些羽林卫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干嘛?


    不等李显或是哪个朝臣开口问,裴炎往大殿中间一站,开口就道:“皇帝无道,今奉太后令,废皇帝位庐陵王。”


    说完,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候,大手一挥,两个羽林将士便冲上去,一左一右,直接押着李显从龙椅上下来。


    李显真没反应过来了,被扭的疼了,这才明白过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问:“朕犯了何样的罪过?你们要废了朕!”


    这一问,裴炎不敢答!


    武后坐在珠帘之后,就回他:“你说便是把天下拱手让人,也与别人无干!说了这样的话,你还敢说你无罪!”


    李显:“………………”我就是说了一句气话!


    可这一句辩解他也没机会说,直接被拖下了大殿。


    李敬业甚至看见了圣人来回挣扎的双腿,就这么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了。


    太快了!就是两句话的工夫,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此刻满朝的大臣都是愕然着一张脸,迷茫的看着: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林雨桐从刘仁那里得来的消息,她几乎是听了一个现场直播,从宫里回来的李敬业和李家的其他人过来,再重新重复了一遍。


    反正,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后下令,把圣人给废了。


    李敬业都说完了,表情还跟做梦似得!不!这都不是做梦,“臣做梦都不敢梦这样的事,怎么就……”就这么轻易的给废了呢!


    是啊!想做到这件事,得两个先决条件:其一,绝对的保密,计划周详不外泄;其二,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然后事成了!


    李敬业看四爷:“儿啊,而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


    四爷看桐桐,“该进宫了!”


    是啊!该进宫了。


    桐桐进宫去了,此时,武后就不会扔下其他朝臣了,至少是宰相和六部得留下,商讨下一个即位之君。


    洛阳的这座皇宫,桐桐是陌生的!一路这么走着,想起当日李显登基的日子。这个白痴,登基到现在,才三十六天,这就被废了。


    乾元殿的大门,在自己到来的那一刻,缓缓的打开了。


    大殿里寥寥的坐着几个大臣,都是重臣。


    一看见他都行礼,林雨桐还礼,缓缓的走到了前面。


    武后看了一眼,就说,“给镇国公主看座。”


    于是,就都坐下了。


    裴炎看了武后一眼,才跟桐桐说,“殿下,今儿的事,您听说了吗?”


    林雨桐看了他一眼,“都已经废了,还要说什么?只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裴炎松了一口气,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会子在座的大臣都是这个心思:废都废了,再为这个计较,就是浪费时间。与其纠结,还不如看下一步怎么安排妥当。


    可下一步怎么安排呢?


    按理说,该太孙即位。


    可大家不傻,看看这参与政变的人就知道了,扶持太孙几乎不可能。裴炎不会给自己留后患,刘炜之要不是为了扶持他的学生相王又何必冒险。


    天后虽然是太孙的亲祖母,可隔着李显这个废帝和皇后崔氏,她想摄政,还得继续清除这些势力,多麻烦的!再说了,孙子比儿子更亲吗?关系好自然是亲的,可跟孙子的父亲关系都不好,能跟孙子的关系好?


    所以,天后倾向的肯定还是相王。


    毕竟,天后除了相王这个儿子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儿子可以选了。


    而裴炎对选相王,给的理由是这样的:国赖长君!


    这叫人没法说了!非要强调太孙是正统,那就是把小小年纪的太孙往绝路上逼!什么是正统?圣人还是正统呢,都给废了,更遑论一个太孙?


    可对于朝臣来说,是太孙又如何?是相王又如何?没太大差别的。太孙年幼,看不出好歹。相王大家却都瞧得见,比起李显,其实相王还算不错。都觉得,这至少不是个昏聩的君王吧。


    再者,这事起的突然,又不是跟太孙或是相王有什么利益瓜葛的,真就是秉承着公道之心去选,依旧是觉得相王更合适。


    于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发表意见,都表示:那就册立相王为帝。


    武后坐起身子,就说,“若是诸位再无异议,那么,明儿就拥立新帝登基!”


    这话才一落,林雨桐就说,“我有异议!”


    嗯?


    一时间,都朝这边看来,不明白公主有什么意见。


    武后看她,“你觉得该册立太孙?”


    “太孙年幼,看不出贤愚,舍他,可!”说完,桐桐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而后斩钉截铁的道,“但册立相王,我——不答应!”


    第844章 盛唐风华(96)


    不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说是舍弃太孙可以,但册立相王却又不行?可除了这两人还有别的选择吗?再选其他的,可就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


    张柬之问说,“殿下以为何人合适?”


    林雨桐摇头,“为天下择主,我自问没有这样的眼光。”


    这话说的,咱们还怎么说话?谁敢说有为天下择主的眼光呢?先帝倒是择主了,这不被废了吗?


    狄仁杰心道:公主这没说完的话便是,连先帝为天下择的主都被废了,那咱们择的主,是主吗?


    这么一想,心里就咯噔一下,心里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


    武后的手藏在袖子里,不住的用右手去转左手上的镯子,而后试探着问说,“镇国是觉得代王合适?”


    代王是李弘!


    林雨桐特别讶异,“天后何以这般想?代王为辞此去太子之位,您和父皇都是清楚的呀。代王的身体,现在是儿臣帮着调理。那是真的不能劳神动气了!今儿废黜帝王的事,儿臣都没敢叫皇兄知道,就怕他吃气了,又不好了!儿臣以为,皇兄康健的活着,是最要紧的事。而皇兄既然舍弃了太子之位,那便再无此心。”


    武后点头,要的就是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


    她就又问:“章怀太子还有三子,稍大几岁,可能看出贤愚?”


    这几个孙子武后再没见过。


    林雨桐就叹气,“章怀有话留下,子孙过继远宗。既然是远宗,何以有继承资格?”


    裴炎就不懂了,李弘不行,且李弘没有子嗣,只养着李贤的一个庶女。李贤没了,三个儿子过继出去了,说是远宗。李显才废黜,且李显也只一个儿子便是太孙,公主又说太小了,看不出贤愚,可舍弃。


    这么一排除,就剩下李旦了呀!


    为什么不同意李旦?他看刘炜之:你问问。


    刘炜之当然要问,他跟李旦太熟悉了,也知道李旦对镇国公主这个姐姐极为尊敬,公主对相王也极好,以他们姐弟的感情,他从没考虑过镇国公主会不支持相王。以至于好半晌,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子他就问:“镇国公主以为相王哪里不合适?”


    “相王生性纯善,性格温和柔顺,待人谦逊和蔼,工书法,有文采,非好色走马,不学无术之辈!”桐桐看着刘炜之,这么答了他的问话。


    刘炜之点头,是的!相王就是这样的人,公主是知道相王,了解相王的,这样的相王足以做守成之君呀!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敢问刘相公,身为相王的先生,你知道相王想要什么吗?”


    想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怡然自得的过松散的日子。


    “是啊!他想怡然自得!”桐桐说着就看武后,“他想自由自在,不想困在牢笼里。”


    她把‘牢笼’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武后眼睛微微一眯,抬眼跟桐桐对视了一眼。


    母女俩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没有让步。武后知道,镇国洞悉了自己的打算,她单纯的不想把旦儿拖进这个泥潭。


    是的!历史上李旦即位就是糊里糊涂的!前一天废黜了李显,李旦都够呛反应的过来,然后这天半夜就被拉起来套上龙袍,直接给摁在了龙椅上。


    龙椅还没暖热呢,就被软禁在偏殿了。武后临朝称制,对不还政给成年的皇帝儿子,武后的说辞是,先帝薨逝,新君悲伤过度,无法理政,只能太后代劳。


    她的理由往往跟她的手段一样粗糙。就是这个可笑的理由,用李旦这么拖着,拖着她办完了称帝的前期准备,而后她直接上位,把李旦又推下皇位。


    李旦那么个胆小的孩子,她就是不想叫对方受这个罪,不成吗?


    母女俩对视,武后先挪开了视线。桐儿贵为镇国,且在军中埋了线,其实她若是想做什么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但是她不,她把这些都用在在自己看来,极为可笑的事上。


    有权而无野心,这些孩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从骨子里像自己的。


    不想把旦儿牵扯进来……这可真给人出了一个难题。


    镇国公主要是不答应,还真不能不认真思量。


    武后就说,“今儿就都留在宫里吧,都想想,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可好?”


    也好!


    每个人都被单独安置了,谁也别跟谁勾连。


    武后没急着跟桐桐单独说,有些窗户纸现在不能捅破。她也确实没时间跟谁商量什么,自己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合适。


    若不然先办先帝的葬礼,先帝临终想回成安,乾陵也已经修好了。如今也已经是二月了,天也和暖了,按道理是该运先帝的灵柩回长安了。


    是否可以推脱,说是等丧事办完了,再由新君即位呢?


    至于新君是谁,可以含混一下。但世人默认应该是太孙,只要大家觉得是太孙,这心就不会乱。


    等丧事办完了,再操办登基大典,这又是半年,前前后后,就能把一年多的时间拖延过去。


    这点时间虽然有点紧,但若是抓紧,也是可以的。


    镇国反对册立李旦,却没有捅破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未必是反对的。


    若是如此,自己这个法子就是可行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先召见了裴炎,裴炎肯定对太孙心有顾虑,武后就说,“此一时而彼一时,废黜君王,乃是君王无道。拥立太孙,乃是顾命大臣本分。只是,废黜君王之事得平息之后,才能谈太孙登基事宜,以免乱了人心,爱卿以为呢?”


    裴炎心说,太后是想叫我先开口提这个事:一则,可以卖好崔氏和太孙,以解自己的后顾之忧;二则,可以挽回自己的形象,自己是顾命大臣,废君是不得已,拥立太孙乃是维护正统。


    这是对自己有利的!


    而推迟太孙登基的事,这也好理解。太孙登基,崔家必是要辅政的,此时若不巩固好手里的权利,等太孙登基之后,自己岂不是无立足之地了。


    裴炎欣然允诺,“臣与诸位相公去谈……至于公主那里……”


    “本宫去说。”


    是!


    裴炎去忙去了,武后这个时候才去了灵堂,找守在灵堂的镇国。


    林雨桐才安抚了李旦!是的,李旦吓的脸都白了。太平的消息灵通,昨儿得了一鳞半爪的消息,就偷偷跟李旦说了。李旦吓坏了,一见皇姐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阿姐——”他轻轻的摇头,嘴角翕动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雨桐叹气,这孩子看的挺明白的,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真的很害怕!“没事!”她拍了拍他,“真没事!你得信,阿姐不答应的事,没人敢去办。”


    李旦这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太平嘟嘴,“你真是愁死人了,干嘛总这么胆小。我但凡是个男人,而今我就当仁不让了。”


    李旦摆手,“你不懂!太平,你一生求个太平就最好了,多了是祸不是福。”


    这人!


    太平才要问阿姐接下来朝廷该有什么动静,武后就站在灵堂外,打发上官婉儿来叫桐桐了,“公主,太后有请。”


    林雨桐给李治上了一炷香,就从灵堂退了出去。


    太平拉着上官婉儿然后使眼色,问:到底怎么样了?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头再说,而后急匆匆的追出去了。


    追出去就见太后跟公主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着,初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她也不敢靠前了。


    武后跟桐桐说:“裴炎是顾命大臣,他认为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太孙便是一个选择。只是太孙年幼……而今又有你父皇的丧事……丧事得回长安,这么多事,是不是不急着让登基呢?丧事最快得在今年的八九月里才能半完。太孙是承重孙,至少一年的孝期,出孝得在今年腊月……腊月这又过年了,不若等明年出了正月再筹备登基大典,等登基大典筹备好,即刻登基。”


    这一推,连筹备都推到一年之后才开始!开始的时间定了,可什么时候能筹备好呢?要是一直挑刺,一直也筹备不好吧。


    这是用这个法子把人都给拖住了。


    但这是大部分朝臣都能接受的!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武后处理朝政了,这么着都二十年了。便是太孙登基了,不还是武后理政吗?争这一年半载的时间没什么意义。只怕都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点头,看!这一逼不是有办法了吗?李旦没陷进去,而李重照,只要不登基,他就还是个太孙,他的处境没有更好,但也并没有更坏!


    见林雨桐没反驳,武后才问:“……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而是拱手告辞出宫了。


    可武后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林雨桐还是给她了。


    这是在丞相们都接受了裴炎的说辞,满朝文武朝长安赶,护送先帝的灵柩回长安的路上,在半路上驻骅,林雨桐陪着武后查看沿途农田的时候说的。


    而这已经是三月了!三月正是农忙的时候,百姓在田地里耕种,一切都那么井然。


    桐桐就说,“从废帝到而今,已经月余了,消息该传遍大唐了。可您看,二十年来,您辅佐先帝施以仁政,轻徭薄赋,已经有效果了!废帝之后,怎么了呢?百姓依旧安然,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跟往日并无不同。人心安定,秩序井然,这不仅是百姓的心不乱,这也是小官小吏基层官员不乱,这些年,您优待他们,他们知您的功劳,念您的恩。”说着,就叹气道,“您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是想问我,对您那么了解,为什么不反对您,是吗?”


    是!这是自己不解的地方。


    桐桐就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忙碌的农人,然后答她:“海内晏然,纤尘不动,这是您的功劳啊!”


    有过,我管。


    有功,我认。


    就这么简单!


    第845章 盛唐风华(97)


    回长安的马车上,武后常不常的思量,镇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问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思量了一下,就道:“公主是个公道人。”


    公道人!


    这世上最难缠的就是公道人。公道人总是要在不公道的时候说公道话的,可这世上的事有几桩是完全公道的呢?


    上官婉儿看到天后皱起的眉头,心里害怕的很,她怕天后不容镇国公主。


    可紧跟着就听见天后笑了一下,“果然,位置不同,所想的事则不同。镇国这般之人在朝,乃朝堂幸事。”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小心的打量武后的面色。她惊讶的发现,武后说的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上官婉儿就觉得应该叫镇国公主知道天后的态度。


    因此回了长安之后,上官婉儿就隐晦的跟桐桐说了:“娘娘说,朝堂有您,是朝堂之幸。”


    这是心态变了,她此时就是一个帝王的心态。林雨桐对上官婉儿很和气,她就笑道:“容人之量是必不可缺的东西,我知道。”


    上官婉儿还在思量,为什么必须得有容人之量?谁必须有容人之量,这话好生奇怪。


    可等后来,等到把先帝安葬了,天后又说得去东都的时候,上官婉儿隐隐的察觉到有点不对。


    哪有这样赶场子的!


    而且,这次要带去洛阳的人多了很多,这是在折腾什么呢?


    这下面不是很快就要新君登基了吗?难道要在洛阳登基?这是什么道理?


    武后跟朝臣的解释是:“长安才经过一场大灾,需得数年恢复。洛阳便利,这是不争的事实!下旨免去京畿道三年的赋税,以助京都早日恢复元气。至于新君登基之事,到了洛阳再议。”


    然后长安百姓欢呼,觉得天后体恤。这个朝臣没法反对了!至于为何带这么多勋贵过去,很多人都以为是准备参加新君的登基典礼的。


    李敬业在家里整日里发愁,一方面偷偷的觉得,李显跟自家公主儿媳妇关系不好,最后甚至于都翻脸了,他要是一直当皇帝,那自家能得了好?自家这三个乖孙孙能得了好?


    他坐在演武场的边上,手里拎着酒葫芦,看着站在靶场认真练习射箭的大孙子,一扭脸再看看被人抱着骑在小马上溜达的两个小孙孙,他心里暗自想,废的好!不废自家得完蛋!


    可另一方面呢,又觉得那是先帝定下的君王呀!君王就这么给废了。这位天后都不是霸道了,她这做法叫他觉得那野心好似都装不下了。


    她要是一直摄政,自家的儿媳妇是支持呀,还是不支持。支持吧,将来怕是得被即位之君清算。不支持吧,马上就得被天后给收拾。


    感觉好难呀!自家这乖孙可怎么办?真跑去西域吗?安西那么大的地方,一共才十来万人,去干嘛去呀?!


    晚上的时候,小刘氏又嘀咕:“崔家又上门了,送了那么多礼来,拒又不好拒,收又不好收……”


    “跟公主说了吗?”


    说了!“公主说,不会叫人家的礼白送了的。”


    李敬业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公主还是支持太孙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崔家不高调,但却四下里送礼,为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迄今为止都没人意识到武后有别的打算。


    大家默认了武后摄政,但这显然不是武后想要的。


    到了洛阳之后,武后开始把她的意思往外露。


    首先,她说改元吧,改为光宅,如何?


    满朝的大臣:“…………”又改元?是不是太频繁了?等新君即位再改元,不成吗?而且,改元这是得有帝号才改元的吧?如今皇位空悬,改元吗?怪别扭的,对吧?


    将来这个纪年,归到哪个皇帝的名下呢?


    但是想了想,武后自来就喜欢改元,可能是女性独有的爱好吧!突然不爱了就得改,就跟家里的妇人的首饰似得,昨儿还喜欢的什么似得,今儿早起突然对着镜子认真的看了两眼,就又不喜欢了。跟妇人打交道挺有经验的大臣是这么看待武后换年号的。


    然后武后就把年号给换了。


    可换完了,大家好似对此没有多想,这就很尴尬了。


    武后就说,“咱们换旗帜吧。”


    以前大唐的旗帜是红色的,但是武后说,咱们用银白色的旗帜,这个时候的说法是‘金’,这个金不是说金子的颜色,而是金属特有的亮白的颜色。换成这个还不算,她又说,“再给添上紫色的花纹。”


    这么搭配更好看吗?


    可再好看,这旗帜也不是别的东西,对吧?妇人对这些细微的东西再喜新厌旧,可也不能拿旗帜的事说换就换呀。


    于是,林雨桐这边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您得劝劝天后呀,不能换旗帜呀!


    张柬之直言道:“这会叫人以为这是要易帜!”


    易帜的意思从古到今都没变过,只有改朝换代,才会更换旗帜,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林雨桐点头,“回头我会进宫的。”


    但进宫有用吗?


    四爷就说,“没用!也不可能有用。她想登基,就得有改朝换代之意,若不然依旧得是李唐!唐朝的天下只能由李姓继承,这是铁律。若是儿媳妇能继承家业,这是彻底了推翻了礼法,她也不敢去触碰这根线!若是如此,反她的就不仅仅是上层,还有下层。她敢登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下层安稳!不管是下层的民,还是下层的官,对她并不反对!这是她的根基。她若改朝换代,那是她个人的事。但她若是以李家妇的身份继承的李唐的天下,男人得反了!”


    而今的社会就是以男性为生产基础的,军队、经济、各行各业,都是男人为生产力的主体,触动这么多人的利益,那便是天翻地覆。


    所以,改朝换代,是她必须要走的路。


    不是她要甩开李唐的身份,而是必须甩开李唐的身份。


    四爷叹气,“舍不得大唐这一面旗,可你得想想,历史上李敬业谋反,为何那么快就被平了?因为除了勋贵之家出身的这些人之外,百姓和更多的官员,没有从的。这便是人心呀!”


    林雨桐也猜到了,百姓没觉得哪里不好了,觉得不好的永远在上面,这也就是为何四爷和桐桐不动的根本原因。


    再说了,自己上,这叫谋反。


    桐桐上,名不正言不顺。


    换成李治儿子?李弘上去活不了两年得累死,不能叫李贤诈尸活过来,对吧?李显压根就不是为君的料子,李旦吓的如今瘦的一把骨头,风都能吹走。感觉没定下来,李旦都不能安心。李上金呢,是个敦厚的老实人,老实的都没法看,不仅自己老实,还生了一窝老老实实的孩子。李素节倒是挺聪明的,可作为萧淑妃的儿子,此时不猫着是找死呢吗?所以,他上折子说,他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


    剩下的孙子辈真就是一水的孩子,上位之后,谁辅政?


    自己和桐桐辅政?辅政者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所以呀,武后还得上去,只有武后上去了,才能在保证百姓不乱的前提下,把很多事情从名不正言不顺,变成名正言顺。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敬业收到一封来自扬州的信件。


    信件是骆宾王写的,一打开这信,李敬业感觉心都停跳了。这信上写了啥呢?写了如今这个情况,就说武后野心大,她擅自废了皇帝,如今又空悬皇位,把持朝政,是存了二心了。他们已经聚集了很多有识之士,打算匡扶社稷。您乃是李唐的忠臣之后呀,我等也知道您为难,可镇国公主乃是大唐的镇国公主,向来不会反对我等所行之事!只是公主碍于孝道,若是叫公主知道了,岂不是要陷公主与不义?也不能叫驸马知道,要是叫驸马知道,驸马告诉公主吧,公主为难。不告诉公主吧,驸马为难,挺影响人家夫妻感情的。您看,您要不然就不要告诉他们了,只管先来!我们推举您为首领,高举匡扶社稷的旗号,必能一呼百应……吧啦吧啦的,这话从骆宾王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的有理有据,煽动的他差点都想一拍胸脯马上去码头连夜的乘舟南下,去扬州举事。


    可是想了再想,“我儿子也不是不靠谱的,我干嘛瞒着我儿子!我告诉他了,他告诉不告诉他媳妇,是他的事,对吧?但咱不能不言不语的给儿孙惹事呀!”


    这天,四爷都睡下了,被秋实给叫醒了,才知道李敬业要见。


    行!见吧。


    一到书房,李敬业就偷摸的送了这个信来,“儿砸,看看!我就知道,你那丈母娘这么着会惹事的……”


    四爷把信看了一遍,骆宾王的文笔是真好,写的入情入理,很有煽动性。四爷把信抬手给烧了,然后忽悠李敬业,“跟那边断了联系吧,回头我就去处理!那事成不了。扬州繁华,水路方便,在那边的多是膏粱子弟,他们对朝事敏感,消息灵通,这是他们的长处,可他们也眼高手低,再加上一批失意留恋烟花地的文人,就以为能成事?真要能成事,他们将来得自立为帝,何必打下天下给别人坐?他们之所以叫你,原因有两个,第一,借咱们英国公府的兵和影响力;第二,借镇国公主的威望和影响力。若是靠着借咱们的兵咱们的威望成事了,上面的位子未必给您坐。可不成事了,您是第一个倒霉的。他们未必真忠心,但您对大唐的忠心……”


    那不容质疑!


    “对嘛!”四爷就扶李敬业起来,“所以,您掺和什么?”


    有道理!所有勾搭我谋反的,都是野心家!


    第846章 盛唐风华(98)


    李敬业看着孙儿们习武,间或还得教孙儿们忠君。他告诉孙子们:“临患而不忘国,忠也!”


    是!“临患而不忘国,忠也!”


    李敬业很满意,问孙子们:“得记住,我们是大唐的子民,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


    是!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


    泽生想了想就问李敬业:“祖父,咱家姓李,其实就是李唐的李!孙儿知道。”


    “知道就更得记住,赐李姓,是叫我们忠于大唐的!”


    泽生想了想,很严肃的点头,表示记住了,永远忠于大唐。


    李敬业满意了,觉得这么教养下去,我英国公府再怎么传承,那都是忠心耿耿的的李唐忠臣呀!谁敢篡国,得看我们家答应不答应。


    孙儿们表现良好,“今儿加餐……”


    泰生蹭蹭蹭的跑过去,保住他祖父的腿,低声道:“孙儿觉得糖醋红鱼好吃,想吃了。”


    嘘!李敬业左右看看,“出去不敢说吃红鱼,就说鱼!”


    懂!那是鲤鱼,谁吃就得挨板子。但是没人吃鲤鱼,鲤鱼就长的最大呀,在河里捞出来的,都是那么大个的鲤鱼,鱼大肉多,刺也好挑,我们就爱吃这个。


    对李家忠心耿耿的李敬业背着人带着孙儿们吃了不吃一次了,孙儿一说想吃,做祖父的心马上软了,“吃是可以吃的,但心要忠!”


    当然!三个孩子吃的嘴角沾着汁水,但一个比一个点头点的利索:当然,我们对李唐忠心耿耿,绝不背叛。


    嗯!是我家的种,忠这个根是正的。


    其实这个根确实是挺正的,历史上李敬业的叔叔,也就是英国公府二房,人家就不赞成李敬业谋反,不仅不赞成,还写信给武后了,说明这个事呀,只是李敬业的事,不是英国公府的态度。并且说了,李绩在世的时候就说了,说李敬业这孙子呀,就是个脑后长反骨的。


    这是赶紧撇清关系,为啥呀?因为人家很清楚,这就成不了事。


    扬州举事,扬州有个都督府,对吧?扬州都督府,武后给安排人了。他们把武后安排的将领跟杀了,自己起事,那是以前。但这次桐桐干预了,她安插了人在中层将领中间,这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只怕要不了两天,军中的密信就该给桐桐送来了。


    而朝廷也该接到消息了。


    是的!第三天,桐桐接到密报,说扬州似有异动。


    密切注意动向吧,看这些人能扑腾多大。


    事实上,因着林雨桐在军中安插了人手,武后非常警惕,这叫他在四大都督府安排人的时候也走了安排,千万得注意军中动向,不可有丝毫马虎大意。


    也因着这一份小心,在桐桐接到密报的同时,武后也拿到了密保:扬州有异动。


    武后还真没放在心上。


    扬州那边有几个是有名有姓有势力的?要是能煽动几个勋贵之后,还有个看头,事实上,这不是没有吗?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多勋贵,历史上只李敬业跟个二杆子似得说干就干,这是否也是跟他无子嗣后代无牵挂有关呢?其他人可没有人跟着反叛的。


    从这里看,其实武后在这个阶段,相对是稳的。


    稳着的武后还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肌肉,她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大事来办,在朝堂就说,“扬州闹事了,有人举着匡扶李唐社稷的旗号要举兵,这个事该怎么办呀?”


    朝臣没人言语,大家心说:人家没错呀!哪怕是个幼帝,你得叫帝王登基呀,对不对?如今空悬着这个位置,下面的人盼着天下有个主子,有错吗?


    上上下下,无一人应话。


    武后怎么办呢?问铁杆裴炎吧,“爱卿,你说呢?”


    被点名的裴炎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臣以为不用讨伐!”


    武后:“………………”嘛意思?


    裴炎开口解释了,他说,“臣以为,天下之所以有人想着反叛,不外乎是天下没有主子,皇位空悬。只要新君登基,他们自然就无出兵的借口了,这个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满朝的大臣都朝裴炎看过去:他这是吃错药了?这是逼宫吗?


    肯定呀!这就是逼宫。


    武后独揽朝政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你这突如其来的,本来是一伙子的人,你突然掉头咬了天后一口,你这就是背叛和逼宫呀。


    这话一出,说是石破天惊都不为过。


    满朝大臣,煌煌大殿,鸦雀无声。


    这全不在武后的预料当中,真的!她一直以为她跟裴炎合作的还可以,她也没有亏待裴炎,但是背叛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她太震惊了,震惊的以至于这半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崔言的小御史,大着胆子冒泡了,他站在靠后的位置,就朗声问了一句:“裴相乃是顾命大臣,而今大权在握了,若没有别的企图,您又何必这般的以新君之名胁迫太后呢?”


    是啊!你就是在跟太后夺权呀!太后是皇家的太后,可你是个臣子,对吧?你有欺负孤儿寡妇之嫌!


    满朝更惊了!这是又冒出一谄媚小人吗?


    回头去看,还没找见说话的人呢,就听太后喊了一声:“裴炎有负先帝之恩,有谋逆叛乱之嫌,来人!将裴炎拿下!”


    哗啦啦,上来一队人,顿时摁住了裴炎,利索的带下去了。


    大殿里比刚才更安静了,这个崛起的突然,落下的更突然的大臣,就这么完蛋了。


    武后甩袖而去,大殿里的大臣站了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裴炎被抓起来了。


    张柬之转身就走,“我去公主府。”


    狄仁杰慢悠悠的,并没有跟张柬之同行,事情到了如今,其实很多事都明了了。找公主,公主能怎么办呢?“公主说过,您在,大唐的荣耀就在。”张柬之梗着脖子跪在林雨桐面前,抬出这么一句话来,而后道:“那么臣敢问殿下,而今的大唐,还是大唐吗?”林雨桐就问他:“大唐的根基是什么?”


    张柬之皱眉,没有言语。


    “是李家皇室吗?”


    张柬之点头,“是!自然是的。”


    “只是李家皇室的吗?”张柬之摇头,天下自然不能只是皇室的。


    林雨桐就道,“天下,是皇室的,是满朝大臣的,更是天下子民的。平心而论,天下乱了吗?”


    没有!


    “对!子民没乱。”林雨桐又问,“若是为臣子,太后不会继续用你们吗?”


    会!肯定会继续用自己这些大臣的。


    “那你告诉我,太后是李家的太后吗?”


    “是!”


    “是李家妇吗?”


    是!


    “她的血脉都姓李,对吗?”


    对!


    “那她能长生不老,在这世上千年万年的长存吗?”


    不能!


    “若是百年之后,天下归谁?”


    李!


    “是啊!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她都属于李唐的一部分。不管她把她打扮成什么模样,想怎么挣脱,可你我都知道,她就是李唐的一部分,那么,她所拥有的一切,难道不是李唐的一部分。为一名号,引动天下大乱,是幸事吗?”


    张柬之不能答!


    “我是说过,我在,大唐的荣耀就在。”林雨桐就道,“守护子民,叫尔等能站在清明的朝堂,便是我的职责。至于大唐……如果这对你,对你们来说,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的话,我会想办法的,这样,成吗?”


    张柬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在林雨桐的搀扶下起身后,郑重的道:“殿下,臣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也知道您而今的位置最为尴尬……可这件事您还得管,裴炎无谋反之意。”


    “但裴炎是否枉顾先帝遗命?”


    是!


    “这等臣子,你告诉我,保来何用?他若不是跟崔家有了某种默契,何至于此。有些事,往往是被他这样的人给坏了的!他先背弃先帝,后背弃太后,敢问,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背弃的?!何况,太后说他谋逆了吗?没有!太后说的是,他有谋逆之嫌!扬州有人叛乱,太后问他,该怎么办?他说不用平叛。那么,太后说他有谋逆之嫌,何错之有?”


    张柬之一愣,这也对!不叫平叛,那太后怀疑他跟扬州那些事端有关,这说的通的,不算平白无故冤枉。人押下去了,可还没审呢,这么指责太后好似也不对。


    他突然发现,太后而今露出的把柄越来越少了,做事越来越圆滑了。


    是!就是得圆滑才能叫人无话可说。


    武后坐在榻上,面色很平静。


    上官婉儿递了餐饭,武后也接了筷子。


    她这般战战兢兢的,武后就笑,“你怕什么?每逢大事要静气,沉下心来,处理便是了。记住,事越大,心越得静!”


    是!


    半碗饭没吃完,武后就道:“裴炎倒了,得找一个能替代裴炎,对上不会背叛,对下不会叫下面反感的人。”


    上官婉儿给盛了汤,大胆的插话,“不叫下面反感的人,好找。可对上不会背叛的,不好找!”


    是啊!不会背叛的,不好找。


    上官婉儿就说,“镇国公主,不合适吗?”


    不合适!但你一提,我还真想起个人来,“你觉得驸马如何?”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驸马?”长的很好看,很风雅,很精通杂学,很会跟异族打交道的那个人吗?“不会背叛,也不会叫下面反感……但是,驸马好似不是很擅长做官!”叫一个不热衷权利,不擅长权利的人进入这个角斗场,是否太残忍?


    武后摇头,“没事,他背后有镇国撑着,有我撑着,这就足够了。”


    然后一道旨意下来,桐桐瞬间剪坏了一盆牡丹。


    上官婉儿一看公主面有异色,就安慰说,“太后说了,有她撑着,有您看着,驸马可以的!”


    呵呵!那可太可以了!


    第847章 盛唐风华(99)


    四爷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一脸表情诡异的桐桐,还有桐桐眼前那盆极品魏紫。她能把花养的更壮,也能修剪的更能开花,可是这是要造型的。


    瞧瞧给剪的,完了!


    要走的上官婉儿跟四爷走了个面对面,她先行礼,一脸的和善:“驸马回府了。”


    四爷脚下没怎么停,只点头回问了一句:“要回宫了?”说着,就吩咐秋实,“替我送送。”


    是!


    上官婉儿笑了笑,这驸马,也不问此番来是为了什么。她随着仆从往出走,听见公主说,“宫里下旨,叫你替代裴炎。”


    驸马说,“听说了!”


    她还想听驸马接下来的话呢,结果就听到驸马说,“这个侧枝剪了,你看这盆花像什么?”


    上官婉儿不由的回头去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驸马做的好造型,一枝留出许多细小的枝节,长了许多花骨朵,不难想象,这再有三五天就开花了,必能看出花型小些的,一团团一簇簇挨挨挤挤的一堆;而另一枝呢,必是养出了一个极大的花骨朵来,等开的时候,这便是一枝大朵的和一堆小朵的,要是给这盆花取个名字的话,应该叫做一枝独秀,或是艳压群芳才对。结果现在好了,那一支特别好的,生生被公主一剪子给剪坏了。


    这驸马也很有意思,那般大的权柄,在他眼里竟是不及他那盆魏紫更重要。


    回宫后,她就学传旨的事,“……一说公主便惊讶了,一剪刀下去便把花给剪坏了……出来的时候碰见急匆匆回来的驸马,见驸马的袍子上还沾着木屑,好似是去看修建寺庙去了……说了请他替代裴炎位置的事,驸马只说听说了……而后急匆匆的去看他的魏紫去了……把公主好一通埋怨,心疼花儿给剪坏了。”


    武后叹气:“只有真正的富贵之家,才能养出这般的闲人来。”什么官都做,可什么官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手里的权大撒把,谁要他都给,可等事没法办了,找他帮着解决难题,他还不嫌人家烦,反而觉得这样的下属很好。凡是上折子,必是给属下表功的。像是工部,建造和冶炼的很多事,都找他帮忙了。每次上折子也提了这一点,宫里自始至终没有因此奖过他什么,人家也当没这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样的人,看重的东西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样。敢问有几个人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跑去看人家修建寺庙去?就问闲不闲吧?据说而今驸马做的乐器,拉上千匹绢都换不来一把。


    人嘛,在这个方面用了精力了,那在别的方面可就没时间琢磨了。


    这孩子十多岁之前就是在病床上躺着的,能学的有限的很。他是几乎成亲之后才慢慢开始学的,学的都夸学问不错,字写的颇受推崇,画能拿的出手。通乐器,精乐理,擅古琴。能跟先帝下棋,据说棋下的不错。先帝给的评价是:“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和了,几乎没有攻击性。”


    棋品如人品,不能全信,但可以作为参考。


    再加上他在建筑上能跟阎立本成为忘年交,有事没事的,还自己做杂工,什么木匠铁匠的活他都干,把杂学学的比一般人都好。


    他才多大?才学了多少年,他这一天到晚的,除了钻研这个,还有时间弄别的吗?


    看了十多年了,八九不离十,也应该就是如此了。


    听听,那般要紧的位置,在他眼里不如被剪坏的一盆花。


    上官婉儿不由的就笑,“英国公府人丁不旺,长房就留在驸马这一根苗了,又病了那么些年,能活着就是一家子眼里最要紧的事了,自然便不在别的地方强求。那般大的一个府邸,供养驸马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怎么富贵都不为过的!可这只是驸马的一半福气,另一半是娶了公主。若不是公主,驸马能富贵,却也做不了闲人。再不济,身为英国公朝事不得处理吗?能这么随心所欲吗?”也是!就这样吧,至于镇国怎么去教驸马,那咱们就管不着了。


    教?


    嗯!是得教……一下!


    桐桐落了一颗白子,问四爷:“在她的眼里,她若登顶,我便是皇女,咱们没有背叛的必要!可咱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在那里摆着呢,又叫你接替裴炎的位置,军权政权叫咱们捏着……是否有点托大了?”相信一个人的人品,这事很扯淡。而今就得把武后当做一个帝王去看,想叫一个帝王完全信任谁,那是不可能的。


    四爷落了一个黑子,就看桐桐,“你就没想过,她想夺军权。”


    桐桐拿着白子久久没落下。


    四爷也不着急,摆弄手里的棋子,“你换个角度……你若是她,你此时会怎么做?”


    “军中不能完全掌握,不能安心。”


    对!坐在上面,知道军中埋了颗大雷,谁都不能安心。然后呢?


    “然后得想法子夺了这个军权,可我的身份不同一般,她也不能直接跟我翻脸,所以,夺权就需要一些技巧。”说着就看四爷,“比如说,把我的驸马摁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一则,她觉得你向来不在政事上花费精力和时间,不会做大以至于尾大不掉;二则,因为皇女有了继承权,你作为驸马背叛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因为迄今为止,咱们跟她的利益其实是一致;三则,你在朝中有好人缘,我在朝中有威望,她想通过你,用你的好人缘和我的威望办一些她出面不好办的事,想做到上下通畅。”


    四爷点头,补充道:“四则,她要不动声色的收揽兵权。比如,可以趁机改革军制,整个打乱重组,如此之下,你的部署不说化为乌有,也几乎是破坏殆尽。既做了应该做的事,又削弱了你包括其他将领在军中的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桐桐明白了,换言之,武后觉得给四爷的权利可以是虚的,或者说,四爷能是她的棋子,归她摆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用这点虚的,能握在手里的,换取自己手里这个实在的,不好掌握的军权,是十分划算的。


    既能解了她眼下的困局,又能从长远布局,是一步妙棋!


    这么想着,她就看四爷:“你这一步棋,布了十多年。”


    四爷就笑,“想明白了?当初在军中安插人,为的就是这个。不管皇位上的人是谁,都不可能容军中这般大的势力的,那么,就必然得想办法解决。她若是真要来硬的,这些人马足够咱们翻天了;可她要来软的,我就是她不二的选择。把我提起来,压下你!公主和驸马,可以是一回事,也可以是两回事。在她的心里,夫妻可以亲密无间,也可以翻脸算计。所以,她用我的概率会在八成以上。”


    于是,这个局就完美了!不管对方想怎么办,都能保证咱们安全无虞。除此之外,改革军制,成了武后不得不做的选择了。也顺便做了想做但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其实,不管怎么改革,绕的过丞相这一关吗?绕不过!所以,四爷同样有了参与的机会。


    桐桐看着棋盘,把棋子扔了,四爷摆的是一盘四处围堵的死局,不管怎么挣脱都是无济于事的。


    四爷点了点桐桐的鼻子,“明白了?”


    明白了!这人的耐心是真变态!


    怎么就耐心了?爷也自得其乐!难得这么好的条件当一回富贵闲人,爷当的很认真,做的也很优秀。别把爷说的那么隐忍,那是你的臆想。


    四爷往后一躺,浑身都舒展了,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桐桐就凑过去,“那你说,下一步武后打算怎么办?”


    四爷反问桐桐,“要是换做你,你怎么做?”


    桐桐不好根据自己记住的那点不知道真假的历史去猜度武后了,自己跟她不同,逻辑跟她也不同,一时还真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人家怎么做的呢?


    人家先把裴炎的事交给刑部,叫刑部慢慢的去查。然后处理扬州叛乱。


    四爷第一天当差,就被武后宣召了。武后问四爷说,“扬州之事,英国公觉得该如何?”


    四爷一副可闲散的样子,很坦诚的跟武后说,“骆宾王跟我很熟,以前经常请到家里办宴会,跟王勃、杨炯、卢照邻一起,喝酒作诗,这人是个很有文采的人!这样的人选官没选上,臣觉得这是吏部没做好……”


    武后的手一顿,这个说辞呀!怎么说呢?你跟反贼是朋友,这么坦诚的告诉我,真的好吗?自己手里正压着骆宾王写的那篇檄文,骂的酣畅淋漓的,驸马应该没看。


    上官婉儿轻咳一声,提醒这位驸马:那是反贼!裴炎就是因为说不用讨伐,已经被以谋反的罪名关在刑部大牢了,您怎么还动辄就是跟反贼是好友呢?


    真是替这位驸马捏一把汗。


    谁知武后的眉头只扬了扬,就道:“此人确有才情。”为君得有容人之量,之前镇国还跟上官婉儿提了这么一句。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朝中有人反对嘛,且反对之声还不小!那么此时什么最要紧呢?自然是刷名声,显胸怀最要紧了。


    一个嘴上只会冒泡的文人,容他又如何?


    因此,武后觉得驸马这股子‘直’里透出来的东西是好的,就问说,“朕也想招降此人,英国公既然跟对方熟悉,可知谁能担此重任?”


    四爷就道:“友人去,他不防备。不若臣请王勃走一趟。”


    王勃?就是那个李贤身边的旧人,写斗鸡获罪那个王勃?


    四爷点头,对!就是那个王勃。王勃在外游历,听闻李贤出事之后就偷偷的回了长安,去祭奠李贤了。后来意外的在慈恩寺遇到了李贤身边的玉桥,而今玉桥跟着李贤到了洛阳,在寺庙里呆着呢,王勃又跟到了洛阳。老是叫他这么窥探,不如把他支应着去办事,这件事办成了,他就出仕了,再塞到哪个安全的地方做个修书的文官,人尽其才吧。


    关键是这个人,武后现在乐意用了。


    为啥呢?因为李显坏事了,那些攻击过李显的人,有罪也变成无罪了。


    果然武后欣然允诺,“王勃之外,再加两个人吧……”


    于是,额外加了两人,一个是李孝逸,一个是魏元忠。


    李孝逸其实是个无名之辈,真的!若不是武后提起来,一般人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这人是谁呢?是李治的堂叔,在宗室中辈分高呀。人没多大的能耐,这没关系,用的就是你的名。


    你扬州不是说匡扶李唐吗?李唐用你匡扶?我跟李唐是一家,我们家的事,要你管!?


    武后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于是,把李治的堂叔给拉出来了,戳到前面,这个招牌可抵千军万马。


    而魏元忠呢,就是那个八品的小御史,弄了个贼匪头子护送圣驾一路到洛阳的那个。而今这人算是武后的亲信中的亲信了吧。投靠的早,又能办事,敢办事,办事还不拘一格,这样的人就得提拔。


    这次的事,魏元忠隐在后面,可其实拿事的还得是他。


    再搭上王勃这个反贼关系户,三人组合正式形成,再给你们二十万兵力的调度之权,去吧!平叛去吧。


    王勃也不是蠢蛋,他临走跟桐桐和四爷一人要了一封信,都是给骆宾王的,三个人的面子还压不下他吗?他走的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等着一拨人走了,武后得开始着手料理裴炎了。


    在武后看来,背叛之臣,是容不得的!再说了,也该杀鸡儆猴了!何况,裴炎不是鸡,他是猴,宰了这只猴子,威慑一下下面。因此,她就希望这个案子,是往谋逆上判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从扬州来的商人突然从扬州带来一个歌谣,没几天,跟着李敬业逛街的安生他们都会唱了。


    “你哼唱的是什么?”林雨桐扭脸看向趴在地上,光着脚丫翘着脚,手拄着下巴用下巴翻书的安生,这小子不是个安生的性子,瞧那看书的姿势,就不像是个正经的读书郎。


    这么一问,他就地一翻滚,挨着阿娘,“才学的!‘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用长安话唱不好听,洛阳话也不好听,这得扬州话唱才软软的细细的,可好听了。”


    调子是好听,但是这词不对呀!


    一片火,两片火,这是炎。


    绯衣,非加衣是个什么字?不就是‘裴’字么?


    裴炎当殿坐?这是说裴炎要谋反篡位,确实跟扬州逆贼有瓜葛。


    林雨桐笃定,这歌谣不是武后叫人干的,只怕是裴炎悖逆先帝的旨意,没有尽到顾命大臣的职责,把扬州那些正义之士更惹怒了。趁你病要你命,这边说你谋反,他们马上造个歌谣来,为的就是处罚这个野心勃勃的小人的。


    不用问都知道,操刀的必是骆宾王。


    这个人呀!没法说。


    四爷在班房里,这会子一件正经事没办呢,一个个的,都是来给裴炎求情的。


    这些人对四爷替代裴炎坐在中书省这个位子上,反应都很平淡,特别容易就接受了。


    都知道四爷这人不贪权,但却能担责。属下能处理的事,他放手。不能处理的事找他,他从来不推脱。跟这人的人一起同事,不管是做为同僚,还是又这么一个上司,都是一件叫人觉得舒服的事。


    因此三省六部的在中书省议事,往这儿一座,往上一看,都特别轻松的朝四爷笑。


    四爷也笑,“诸位先坐!这是赶着鸭子上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熟悉,有事商量着办,怎么都好。今儿议什么?”


    反倒特别谦虚的问起了其他人。


    张柬之就先提了,“裴炎虽这两件事办的不好,但是在朝兢兢业业三十年了,从无出过差错,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将他提起来做顾命大臣。其一,他不可能谋反;其二,若是他都谋反了,那岂不是说先帝识人不明?因此,国公爷还得上谏,我等都可担保,裴炎绝无反叛之心。”


    四爷特别好说话,你们能担保是吧?那担保吧,要上什么折子,我帮你们上。谁要上这样的折子都拿来吧,我亲自给送到宫里去。


    张柬之大喜,站起身来对着四爷就是大大的一礼:“朝中就需要国公爷这般的正直之臣呀!”


    四爷赶紧还礼,没有一丝矜骄之气。


    秋实站在边上看,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回去要跟公主学的,学的好了,公主厚厚的有赏!


    然后桐桐就听到朝臣对四爷的各种溢美之词。


    正直吗?


    呵呵!他可太正直了。


    四爷办的真是特别正直的事,真拿着那么些折子给武后送去了,“这是担保折子。”


    武后一愣,这么直接的就给送来了?


    行吧!


    她把折子翻了翻,心里便思量了,这是一种声音呀!这声音表示,朝臣对此的反应很激烈。


    于是大朝的时候,她就说这个事,“我知道,诸位都愿意为裴炎担保……”


    朝中瞬间许多大臣站出来,都躬身。


    武后看了一眼,这几乎八成的都愿意为裴炎担保。


    武后皱眉,但还是道:“裴炎谋反已经有些端倪,只是你们不知而已。”意思是,我没冤枉他。


    这话才落下,裴炎的搭档刘景先率先站出来,直接说,“若是裴炎谋反,那臣等亦是反贼。”


    四爷垂下眼睑,越是这么着,武后越是不容裴炎了。裴炎一提议废黜李显,朝中惊愕之后,紧跟着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原因呢?虽然不排除李显确实昏聩的原因,但同样也说明裴炎的影响力大。瞧瞧,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愿意用性命给裴炎担保。


    武后微微往起一坐,紧跟着就笑了:“裴炎谋反,本宫知!你们不会谋反,本宫亦知。”


    四爷朝上看了一眼,他也需要这么更进一步了解这位女帝。就像是眼下,被朝臣逼迫着,非得认定裴炎无罪。武后怎么做的呢?她不跟朝臣较劲,嘻嘻哈哈的说话,那意思是:他谋反我知道,你们忠心,你们不会谋反,我也知道!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不一样。”


    这态度叫满堂的大男人怎么说话?说裴炎谋反,你倒是拿证据呀,光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具体的你就摆出来呀!不能只靠你一张嘴,对吧!


    很严肃的场合,被她嘻嘻哈哈的一搅和,说不成了。


    这女人,硬的时候从不肯退缩,软的时候软的你没办法,就是滚刀肉,耍无赖,你就是拿她没法子。


    一下朝,几位丞相都跟着四爷回中书省:怎么办?总得想个法子呀!


    四爷一脸的为难,试探着问:“这事……我请公主明儿进宫一趟,再试试?无罪脱身难,若是能保住命……”


    以裴炎做的两件错事,能保住命已然不错了。


    其实桐桐不喜欢这种前后背叛的小人,并不是很想保此人。四爷就说,“你若去裴炎家看看就知道,裴炎一生清廉,家徒四壁,家里的银钱不过一串,家中的衣物,除了朝服,皆是补丁,存粮不过一石……你道为何这么多人说情?在官场中权利之心无错,废李显无错,请立幼帝亦无错。不管里面有多少算计,有几分是权利野心,他终究是选择了支持李唐。”


    桐桐很诧异,“崔家给那么多人送礼,他帮太孙说话,我还以为他收了多少东西呢,感情是什么也不收……”


    嗯!没收。四爷又道:“保裴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程务挺保裴炎的折子,此刻只怕已经到武后手里了。”


    程务挺?


    嗯!


    桐桐当时就想爆粗口,“他疯了?”当时他配合武后废黜李显,这是功劳!随后就被武后调去前线应对东突厥去了。此刻,人应该在草原上才是。你说,你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突然给裴炎来求情,想干什么?哦!宫里不给你面子,你是不是要提兵杀回来了呀!


    武后肯定是又惊又气,心里指不定已经谋划着等扬州事平,怎么杀了程务挺呢。


    裴炎和程务挺,这两个最开始都是武后的铁杆支持者,武后只怕觉得拿他们开刀正好。


    可程务挺其实是极其有能为的将领,杀了当真是可惜的很。大唐边境线过远过长,大唐数千万的总人口,能简拔出多少这样的将领呢?人口基数不大,其实是怎么扒拉都不够用的。


    这种情况下,真是舍不得这样的将领给折损了。


    是!程务挺没胆子反叛。他就是单纯的政治觉悟低,没有那根弦!他压根就没想到,一份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求情折子,给他惹上了杀身之祸。


    哪怕是为了此人,也得进宫一趟跟武后好好谈谈……


    第848章 盛唐风华(100)


    林雨桐进宫的时候,太平正在宫里。


    接连生了孩子,叫太平看起来丰腴了起来。天热了吧,太平穿的很大胆,领口开的很大,透着一股子艳丽。


    “阿姐!”她赖在榻上,没起身,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


    林雨桐看了看她手里的冰碗,直接给拿了,“不要吃这个,伤身。”


    太平嘟嘴,翻身用胳膊支棱着脑袋,“阿姐可好了,阿娘重用姐夫,我来求阿娘用用薛绍,阿娘也不理我。”


    “朝事繁杂有什么好的?我倒是盼着他在家,他也高兴,我也高兴……”


    “好了!”武后从里面出来,看太平的样子就嗔怪,“都是做了阿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无赖!阿娘跟你阿姐有事,你乖乖先回去。”


    我也要听!就不走。


    武后只点了点她,也没再说其他,只指了地方叫林雨桐坐,“还是为了裴炎的事?”


    林雨桐点头,“还是为了裴炎,裴炎……儿臣是一万个不想保他!可这样的人,若是这么杀了,只怕很多人会有想法的。其一,此人官声好,为官清廉,您知道的,这自古以来,百姓爱戴的都是清官。杀人容易,可杀了之后呢?若是有人以此为由煽动闹事呢?能杀官,可咱能杀民吗?其二,此人人缘好,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认可他的义气。杀人简单呀,可引发的后果便是更多的人怕是要担心将来会被卸磨杀驴了。”


    太平就插话,“可母后说谋反,那就得谋反!若不然,何来威严?”


    桐桐看太平,“上位者的屁股下面压着的是一头怪兽,若是那般好坐,父皇何意几十年筹谋?”


    太平还要说话,武后便呵斥,“太平住嘴!”


    上官婉儿递了茶给太平,给她使眼色,别言语。


    太平接了茶,干脆坐起来听。


    武后给桐桐使眼色,“你继续说。”


    桐桐却又肯定了太平的话,“太平说的也有道理。您说他有罪,他确实也是有罪的!作为顾命大臣,他并未尽责,有负先帝,怎么治罪都不为过。因此,儿臣的意思是,裴炎有罪,但罪不至死!父皇新丧,母后慈悲,死刑免一等,终身羁押,遇赦不赦。可看在三十年为大唐辛苦的份上,便是羁押,也请给他一个体面。儿臣想着,找一块地方,封闭起来,给里面盖上屋舍,一家一户,有那么三五亩地,允许妻妾随侍,叫他一边耕读,一边反省去吧。”


    武后没有说话,这人他是想杀了立威的。而今不杀,给予优待,跟她的打算背道而驰。


    林雨桐就又道:“父皇一生以仁为先……”不管是不是真仁,对外是如此的,“便是谋反之罪,父皇也数次求情以免死罪……”


    武后心里顿了一下,先帝是拉了自己做这个坏人,他自己做了好人!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好和坏是对立的,有坏的对比着,才能显出另一个人的好来。自己要杀,镇国说不杀,那么请问,便是自己如愿把人杀了,叫人说起来,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指责自己的多,夸赞镇国的多。


    武后突然明白了,身边有镇国这样的耿介之臣是好的,有英国公这般的正直之臣也是好的,有刘炜之一般肯听令的是好的,有张柬之这般敢驳斥的臣子是好的,有狄仁杰这般明察善断之臣也是好的。便是刘仁轨等老臣,持重稳妥,亦是幸事。


    可同样的,朝中也需要‘坏人’,这便如同阴阳,需得平衡。只有用‘坏’的去掣肘好的,皇位才安稳。


    武后缓缓的点头,“镇国说的此法很好,准了。只是这地方,这建造,看守,需得有人来做。这人得可信,防着里面的人跟外面勾连……”说着就看太平,“要不叫薛绍去?”


    太平心里自有算盘,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功劳不大,风险不小,但凡牵扯上,就是麻烦。只想想都知道,反对母后的声音不会小,事端也不会少,看管的地方只怕以后绝对不会只关着一个裴炎的。真就是稍微一点纰漏都可能万劫不复,自己又何必叫薛绍趟这浑水?


    因此赶紧摇头,“太远了。这地方肯定不能在洛阳城,也不能在长安,对吧?那我跟驸马不是要分开吗?我可舍不得薛绍去,我得要能天天见到他才成。”


    武后一脸的无奈,看桐桐:“可有举荐之人?”


    “需得持正清明之人……”林雨桐就说,“母后觉得,狄公如何?”


    狄怀英?


    是!


    武后点头,“就他了。”


    事谈到这里就完了,林雨桐起身告辞,武后也没留。


    太平愕然,母后何时与阿姐冷淡到这个份上了?


    回去之后她还问薛绍:“为何会如此?我还记得小时候,阿姐和阿娘的感情很好,阿姐经常做吃食,给母后按摩,我们一起打秋千……”


    薛绍一边擦他的剑,一边道:“镇国公主跟太后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这是何意?


    薛绍头也不抬,只转移话题,“今儿进宫是为了什么?”


    太平就说,“姐夫如今一人之下,其他人反倒是退居一射之外,我这不是怕你闷吗?”


    薛绍的手一顿,“先帝赐给我的爵位不低,我日子过的也颇为逍遥,不乐意去做什么劳什子官。”


    太平就坐过去,“薛绍,你不喜欢我阿娘……”


    “臣怎敢?”


    太平叹气,“你呢,一为了章怀太子,二为了父皇,可对?”是李贤把薛绍带在身边,这不仅是表兄弟之间的情分,更是君臣之义。父皇是薛绍的亲舅舅,亲舅舅对他不错,可舅舅没了,舅母占了家业,作为外甥,心里也不舒坦吧。


    薛绍没言语,太平就说,“我就觉得,在这一点上,你应该跟英国公学。英国公府,从李绩到我姐夫,他们做到了一个字——顺!顺天时,顺人心,顺时局,这般之下,才能子孙无忧呀!我觉得这世上,最蠢的事便是坚定的去支持某一个人。时移世易,人心难测,审时度势,因情而变,就尤其要紧。就像是裴炎,第一变,他变对了,支持母后废黜李显,所以,他一步登天,万万人之上。可第二变,他变错了,他过高的估量了自己的地位,以为他反对就能如何,可结果呢?他没能支持幼帝登基,反倒是一落千丈,锒铛入狱,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薛绍,你心中无‘反’意,但你心中亦不曾有‘顺’!我希望,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学一学这个顺字,可好?!”


    说完,不等薛绍再说话,起身走了。


    薛绍抬头看向太平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不顺,是我对母亲和舅舅的情义。


    不反,是我对你的情义。


    就这样吧。


    像是薛绍这种的,有太平这个妻子,他对宫里的一些动作能有一些更深的洞悉。


    可更多的人还保持着一个很乐观的心态,想着太后终归还是会册立太孙为新帝的。


    先是扬州平叛,王勃拿着四爷和桐桐的信,再加上他的冷嘲热讽,把骆宾王说的,确实退出了,但也不会归什么朝廷,他直言道:武氏野心甚大,敢为天下之大不韪。她做尽了史书中女子从未做过的事,不信你们看着,看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赢不了,战不得,他飘然远去,顺江远走,从此消失,再不见此人踪迹。


    是的!终其一生,桐桐都再未曾有过骆宾王的消息。该是在哪个山里做了隐士,再不曾出山。


    当然了,这是后话。


    而王勃呢,被四爷安排修启蒙的教材去了,这东西修订的好了,不分朝代,一直能沿用。这可是读书人最想干的事,做的好了,美名传千古呀。他特别乐意!这玩意得专人审核的,又另外有人印刷,是特别安全又特别牵扯精力的事,没时间干别的了。


    除此之外,四爷还在一些官员的任命上,侧重了几个点:其一,提拔李弘做太子的时候的旧臣;第二,提拔李贤做太子时候的旧臣。


    他提的这些人,朝中的宰相无人反对,吏部不反对,拿给武后,武后也叹气,“镇国这个驸马呀,当真是个性情中人,念旧情的有些过了。”


    上官婉儿低声问道:“章怀太子旧人……是否有所妨碍?”


    武后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传一些话出去,叫人知道知道,李显在李贤的事上,到底有多少亏欠。”明白了!太后不反对重新启用李贤旧臣,这其实就是对外宣布:在李贤的事上,她其实是无辜的,只是被李显给欺骗了罢了。


    反正恶名一把推到李显身上,这对天后也是有利的。


    裴炎呢,以胁迫太后,恶意篡权的罪名先给定了死罪,而后太后降罪一等,改羁押。羁押之事,归狄仁杰管,据说是给个小院给几亩农田,叫反省去了。家里也没牵连,若是妻子不想跟着一起被关着,就跟子孙回老家,安生的过日子去吧。


    可以说,四爷办成了很多大臣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之后,他的地位就无人可以替代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武后进一步推行她的计划。


    她要把洛阳改为神都,要把洛阳宫改为太初宫。


    这还不算,她还要改朝廷各部的名称。要把尚书省更名为‘文昌台’,把中书省改为‘凤阁’,把门下省改为‘鸾台’。而一直区分的很明确,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管啥的六部,也得改。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对应的改成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其实,改年号、改旗帜、改都号,这就已经是改朝换代的标志了。


    可你为啥要把这官府的名称都改了呢?


    四爷就觉得武后真是——麻烦!


    真的!不是咱偏心,怎么比都觉得天下那么些女人,只有桐桐最可人意!


    第849章 盛唐风华(101)


    这种更改名字,很不方便。属于那种跟她争执吧,争执之人会因此惹上大麻烦;不跟她争执吧,大唐上上下下都有点小麻烦。


    谁突然改名都会觉得不方便吧。


    正想着谁第一个登门跟自己说改名这个事呢,结果薛绍来了,直接找到了官衙。


    “快请。”秋实带了薛绍进来,薛绍一脑门子的汗,见了礼,就忙道:“李兄——”


    “是有急事?”


    是!薛绍朝外看了一眼,秋实赶紧出去了,出去也没走远,就站在廊下。


    薛绍这才道:“是这么回事,在羽林卫当差的十几个兄弟,他们在外面喝酒,有人发了牢骚,说是要是知道支持太后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恩赏,那还不如支持庐陵王呢。这些人没别的意思,就是发牢骚呢!喝酒的人,发发牢骚就过去了……可谁知道,竟是有人告密了。才得了信,说是宫里下旨了,说话的人以谋反论罪,斩立决。其他同行者,绞刑。那个告密者,授五品官。”


    “这些人都是勋贵之家出身?”


    对!全是羽林卫,家中多少都是有些开国功勋的。


    四爷叹气,这坏处不是杀了几个开国功勋之后,而在于有了告密可升官的先例。跟薛绍,该怎么说呢?“来不及了,只怕人已经死了。”


    薛绍脸一白,“这就死了?”


    “这事只能以军法处置,军法迅,战场执法,哪里有等的?人若不马上杀了,刑部便会按律量刑……自然也就不用杀了,懂这个意思吗?”


    懂!就是要立威,杀的大家不敢胡言乱语,对吧?


    薛绍啥也没说,拱手出去了。


    可四爷却没急着给告密者拟旨升官,没正经的手续,你这个官怎么升?


    压着吧!反正把步子放慢了。


    但是他不是什么也不做,他开始写折子,把折子递了上去。


    武后拿了折子没先看,知道五品官给压着没给,她估摸这折子是关于这事的。


    沉吟半晌,她才问上官婉儿,“是薛绍来找了英国公?”


    是!


    武后就很不高兴,“英国公是耿直的性子,这个薛绍,整日里跟这些勋贵子弟称兄道弟,聚在一起牢骚满腹,自恃皇亲国戚功臣之后,素来无法无天,正事没有,本事不大,非议朝政却颇有能耐。”


    上官婉儿不敢言语,想着英国公的耳根子未免太软,薛绍不过是来求情,想来也不过是抱怨了几声,这怎么就当正事了呢?


    那边武后也打开了折子,这字是真好,处处偷着一股子开阔。


    打眼一看折子的内容,她眼睛一亮,这说的还真不是这个事件的本身。英国公在折子上说,素来宫中禁卫以父子兵多,此弊端在而今尤为突出。


    这话可真说到武后的心里去了。


    对!父子兵,在以前意味着忠心,意味着可以放心用。但那忠心是给李姓皇帝的。到了而今,这就是最大的弊端,禁卫随时能倒戈。


    可这部分都是勋贵之后,不好处置呀!这次大开杀戒,这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


    但是自家这个女婿,在折子上给了自己意见。他说,勋贵子弟,此次又有功劳,很该奖励。


    怎么奖励呢?


    他说,该成立一个銮仪卫。


    銮仪卫,其实就是礼仪兵。要出行了,要摆排场了,甚至是要出使属国,都需要銮仪卫。銮仪卫可世袭,只要子孙能过考核,便能以子代父。


    这个主意好呀!像是属国派使臣,得有文官,自然也得有武官。这些人去,三年一轮换,又是世袭的武勋差事,在而今很多功勋之后落寞的情况下,是不是一个好的前程呢?这要是作为使臣干的好了,其实是能上升的,不是像如今这样,进身途径窄小,只能在禁军中朝上走。


    同时呢,也算是把李唐老勋贵的后人从围绕皇权周围的位置给撵出去了,不能紧靠着皇权,不能抱团了,四面八方一派遣,他们会在文官、寒门武将各种各样混杂的势力中生存,身边的事都处理不明白,能泛起什么浪花来。


    可这么一安排,禁卫又从哪里来呢?


    折子上给了答案:从军中简拔勇武者即可!


    武后站起来,在大殿里徘徊,没错!身边的人需要无根基的,自己提拔他们,他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唯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给武后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之后,四爷才说这个五品官的事:一则,官员选拔制度,不能随意破坏。其二,完善检举揭发的规章制度。若遇不法,允许揭发。然揭发者需得被保护好,莫要让这样的人遭遇不测报复。


    武后还以为他会来讲不给此人升官的道理,来劝谏自己。结果人家没有,人家说了,这样子升官,这不是恩赏,这是会害了他的!为了防止打击报复,就不能叫这些人露头。


    是啊!就像是这次的事,被告发处死的都是老勋贵之后了,这些人的家族真就是把告密者堵在哪里的山路上,把人杀了扔到山林里,死了都没处喊冤去。


    然后四爷就说了:为了他们好,别整升官那一套。干脆连他们的姓名籍贯一切讯息,都保密了吧!只秘密的奖赏一些财帛,厚厚的给予赏赐。但他们的功勋呢,可以给发一面凭据牌,等到子孙选官或是入行伍记军功的时候,凭这个东西,咱给加分。


    武后就笑,这般的功勋券,只怕子孙后代不敢往出拿。真要拿出来了,谁敢跟他们共事?


    告密,很荣耀吗?


    这是绝了这些人靠告密升迁的路了!


    若真遇到坏官,人家揭发,图的是公道,又不是要官。这是开了言路,但又防止告密成风泛滥无度。


    这份折子呀,给的法子虽小有瑕疵,但整体上来说,真是解了当下最大的难了。武后心情甚好,“英国公呀,其实是个厚道人。”她想奖点什么,就说高延福:“进上来的熊掌甚好,给镇国送去。另外,叫她带上孩子,过两天跟我去登山。”


    于是,桐桐就收到两只熊掌,这玩意要吃到嘴里,得等明天。


    泽生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了,倒是安生和泰生这俩,一听说个什么新鲜的,都要来瞧。熊掌这东西,自己和四爷不会特意给孩子弄来吃,也禁止李敬业给孩子搜寻这些劳民伤财的玩意。好在李敬业也老纨绔会玩的多,不用这些东西人家也能带孩子吃到玩到各种一般人想都想不来的东西。


    且他们的好奇心特别旺盛,一听说了就追来看,看阿娘怎么处理,不住的追问什么时候能吃到。


    安生还问:“外祖母要带我们去登上?登哪座山?”


    嵩山。


    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可也不是当天去就能当天回的,更何况,武后要自己爬山。


    站在嵩山脚下,桐桐来回的看!而今这嵩山,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看到少林僧人前来迎驾,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会几种来着?


    手比脑子快,手掌一翻,感觉该有一片树叶或是一个花瓣被捻在手里才对,可是:并没有!周围纹丝不动!


    上官婉儿还好奇,“公主……这是何意?”林雨桐只得道:“看见少林和尚,不免想起‘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典故了。”


    上官婉儿还疑惑呢,泽生就‘啊’了一声,一脸的了然。


    武后就扭脸看泽生,“咱们的小郎君知道呀,来来来,你来说给外祖母听。”


    泽生就过去,扶住武后,“孙儿的大师傅是慈恩寺的大师,典故是孙儿从师傅那儿听来的,对不对的,请外祖母指正。”


    好啊!你说,外祖母听着。


    泽生一边扶着武后朝上走,一边就道,“有一年,大梵天王请了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


    林雨桐的心又一动,灵鹫……宫?


    不及再想什么,泽生的声音就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给打断了,“佛祖是请来说法的,大梵王就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了佛祖,彼此见礼之后,众人落座。佛祖将献上来的花拈起来,神态安详,却一语不发。众人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迦叶展颜轻轻一笑。佛祖这才说,我有精深佛法,可普照宇宙,包罗万有,可熄灭生死,能参破表象,终能修成正果。但这佛法不能言说,不能以文字记载传承,只能以心传心。而今我要将佛法传给迦叶,准其于教外另开一宗。说完,就把平日用的袈裟和钵盂传给了迦叶。”


    武后听的一愣,而后朝镇国看去。


    桐桐默然,跟她对视。


    武后哈哈便笑:“佛祖拈花,迦叶一笑,果然有了几分意思。”泽生先是看外祖母,而后再看阿娘,他好似也有了几分明悟,赶紧低下头,默默的扶着外祖母朝上继续走。


    武后又笑,“看来咱们小郎君,也悟了‘迦叶一笑’的道了。”说着,就拍了拍泽生,“叫人背着你,别累着。”说完,不要人搀扶,自己沿着台阶往上走。


    林雨桐是真敬佩,六十多的人了,嵩山虽不比华山和泰山难爬,但如今这山道,人家走的很轻松。


    武后一边走,一边跟桐桐说长安的事,“刘仁轨驻留长安,此人今年八十又四了。之前裴炎之事,派了姜承嗣为使臣,回长安告诉他一声,问问老臣的意见。姜承嗣这个小人呀,去了竟然跟刘仁轨说,说他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如今你看,果然如此。刘仁轨来了折子了,今早才到的,没上书给裴炎求情,只告诉我说,这个姜承嗣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却并未曾禀报……”


    林雨桐就笑了。


    武后也笑,“这般的小人,难怪刘仆射不容他!此人,就该杀。”


    林雨桐没言语,心中却道:满朝的大臣以命做保,保裴炎不谋反,她嘻嘻哈哈的,谁的罪也不治,把事情给放过去了!可姜承嗣这般的,顺着她说的,她却认为是小人,留着是害,非杀不可。


    这就是武后识人、用人之能了。


    第850章 盛唐风华(102)


    登上嵩山,武后一样理政。


    不知道是不是四爷的做派给了武后一些信号,武后处理政务,开始不避讳桐桐。


    她跟桐桐直言不讳的说,“我知你不喜欢武家,我也不喜欢。可而今宗族姓氏之事,时人尤其看重。有些事,有些人,需得拿来用用。”还是想提拔武家!


    其实不提拔武家,武家最后不会不得善终的。提拔了武家,武家最后真挺惨的。


    林雨桐就说,“长孙皇后临终之前,劝谏太宗不该重用外戚,这是想保全长孙家。可惜,长孙无忌,贪恋权位,辜负了长孙皇后的一番苦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而今,您重提武家……阿娘,为武家好,就叫他们太平过日子吧。”


    武后却笑了,“若不是他们可用,我又何必盼着他们好?”


    看!事情就是这样的。


    那林雨桐有什么要反对的呢,武家就是她的工具而已。


    至于说历史上要传皇位给武家的后人,这个事怎么说呢?在桐桐看来,这就是在转移仇恨和矛盾。有了武家,都对着武家使劲了,武后成了裁判了,有什么不好的?十多年的皇帝做下来了,这便是手段和能耐,武家,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而已。


    入场也好!入场了,做错了就得挨打,他还能翻出花来。


    林雨桐没再言语,武后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事要是不疏通,镇国不定就突然冒出来了,然后往大殿里一站,一开口就来了一句:我——不答应!所以,在一些镇国可能有异议的事上,最好能跟她沟通。只要能说通,事就好办。这也算是碰壁之后得来的经验了。


    就像是这次,她以为会很费一番唇舌,结果这么三言两语,这不是就沟通完了吗?


    总的来说,镇国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


    心情甚好的武后来了兴致,突然下旨,把嵩山更名为神岳,并册封其为天中王,还给他配个妃子,叫天灵妃。


    林雨桐:“……”册封山岳神明,此乃帝王的权利。虽然此举是为了暗示这一层意思,但她还是觉得,好无聊!


    封了嵩山回去,人家就把武家提拔起来了,周国公的爵位还是给了。不仅如此,武后又下旨了,要册封武家五代先人为王,夫人为王妃。


    武承嗣咂摸出味道了,立马上折子,“请建武氏七庙。”


    礼法是有规定的: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然后你武家要建七庙,是要干什么?


    这折子一上,朝野哗然。


    在山上陪着李弘休养的裴氏一听说这个事,就赶紧下了封口令:“谁都不许在殿下面前提起。”


    是!


    可裴氏的心却砰砰砰的乱跳,看着玉桥,“除了镇国公主,拒绝一切访客。安心守孝,殿下三年不出,三年不见客!”


    这就去安排。


    裴氏回头看看殿下所在的宫殿,又看向神都的方向,眼里的忧虑怎么也藏不住。


    改朝换代,这是要死人的。


    动刀兵,需得天下一半男丁之命,前朝皇室之命。


    不动刀兵,丧的先得是皇室的命和尽忠皇室之人的命。


    这一刻,她突然惶恐害怕了起来,总觉得有一只手伸过来,要卡住她的喉咙一般,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跟这座行宫相对的一座不起眼的寺庙,建在山巅。


    此时,大殿里坐在蒲团上的年轻的和尚听到低声禀报之后,手里的木鱼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大师!”


    李贤缓缓的伸手把木槌捡起来,而后木鱼声又缓缓的响起来,只是手里转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等哗啦一声,珠串断了,佛珠撒了一地,这木鱼声才终止了。


    他起身站在大殿之外,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蔽日,阴霾过顶,此时,他对能不能在这里安心的念佛存了几分怀疑。


    改朝换代,容的下我们吗?


    并不乐观!


    李显一把把递过来的膳食给推开了,不住的往后缩:“有毒,这饭有毒……想毒死我是不是?都想毒死我,是不是?”


    他一脸的惊恐,缩在墙角,用帐幔把他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好似只有如此,他才是安全的,才不会被人看见,然后拉他出来要了他的命。


    崔氏跪在大门之外,“殿下,而今怎么办?重照还这么小,怎么办?”


    李显缩着不敢冒头,假装没听到崔氏的求助。


    崔氏看着站在边上,也才膝盖高的儿子,一把把儿子搂进怀里,她不住的发抖,又一次跟李显求助,“殿下,而今最危险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重照这个太孙呀!”


    李显探出头,爬着到门边上,从门缝里偷偷的朝外看。然后对着崔氏勾手指,“过来……过来……我告诉你……”


    崔氏抱着孩子过去了,李显隔着门缝低声道:“找阿姐,可保命,切记!切记!”


    是说找镇国公主吗?


    崔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能吗?”


    李显点点头,然后又缩着去墙角呆着了。


    崔氏哭道,“殿下,我叫人给您送鸡子来,您吃点,好吗?”


    李显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朝崔氏咧嘴笑了一下,蹭蹭蹭的又爬走了。


    就在这一天,李旦又做父亲了。他的儿子李隆基出生了,他抱着孩子,不敢跟任何人报喜。王妃接过这个孩子,一脸的忧虑,“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李旦背手站在廊庑之下,起风了,院里的灯笼被风吹的肆意摇摆,他的袍袖被吹的扬起,似乎能把他瘦弱的身躯给带起来一般,院子里的梧桐叶片片落下,他一步一步下去,踩着很快厚起来的落叶,回头看王妃:“风再大点就好了,叫我也随这风而去……岂不是好?”


    王妃吓的抱紧孩子,“王爷……一家子可都指着您呢。”


    李旦转过头来,微微扬起来,而后缓缓的闭上眼睛,任由风肆意的刮过面颊,吹干脸上的泪痕。这才喃喃的道:“……我想温泉宫了……”


    温泉宫在长安,“您是说回长安吗?”


    回长安是找死呢!李旦摇头,“我跟太平小时候会跟阿姐和兄长去温泉宫小住避暑。那时候阿耶和阿娘会来东都,皇兄监国,坐镇长安。阿姐便带我们住在温泉宫里,早起一起看日出,晚上一同看落日余晖。看看书写写字,阿姐做了好吃的,我们聚在一起吃……那时候多好呀!我也以为这一辈子能这么下去……可谁知道过着过着,怎么就成了这样呢?”他站在院子里,风把他的话吹的零零散散的,王妃听的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怎么应话。


    只听得他最后说的:“关闭府门,不做客,不见客,把府里的空地都开出来,我也学阿姐种地……咱们的府邸大,还有池子,种几亩地,养一池鱼,你再养些鸡鸭鹅……咱们过日子,好不好?”


    这跟自我圈禁有什么区别?


    对!就是自我圈禁,从今儿起,大门和侧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出。府中人谁要进去都需要报备,违者,逐出家门。


    而太平一遍又一遍看向更漏的方向,“什么时辰了?”


    这不是问时辰,这是在问为何驸马到现在都没回来。


    婢女就道:“几位郎君在一处说话。”


    是说薛家的兄弟在一起吧。


    太平没再等了,只吩咐说,“收拾东西,明儿一早,本宫和驸马去别院住。本宫身子不好,受不了家里的呱噪,别院清净……”


    婢女不解其意,太平也没解释。


    需要解释什么吗?母后此作为,李家必不肯臣服。这不是说母后杀不杀的问题,而是冲突本就不可避免。李家宗室怎可能把天下拱手让人?


    自己的兄弟不反,可李家的人多了,不是只这一支的。


    而薛家跟姐夫他们家不一样,李绩在当年,是帮过母后的!在母后册封为皇后的事上,李绩的一句话,把母后扶了一程。他说,立后是陛下家事。


    母后也一直把李绩当做自己人,因此,对英国公府的态度,母后要比对薛家温和的多。薛家是李家血亲,认李家不认母后呀。


    她此时就想着,别叫驸马陷进去,可千万别把驸马陷进去。


    别人觉得老国公当年帮过武后,就是武后的人。可李绩家没人认这个!


    李敬业瞪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如今这事,你就这么看着?”


    “那要不然呢?”四爷就问说,“咱也造反?造反了之后呢?跟着咱造反的愿意还政李家?”


    李敬业闭嘴了,一旦成事,完全不由自己。就像是太宗当年,他不往前进一步发动政变,围绕在他身边的功臣们都不会答应的。


    四爷就说,“可现在不同,那位都六十多的人了,她能折腾几年呀?真要是没了,她还真能把江山给武家人呀?”


    那可指不定!


    “指定不会!”帝王就没那么蠢的,也就武承嗣那蠢货会那么去想,武后也愿意做出那个样子来,叫人以为她是那么想的!但有没有人劝,武后都不会那么干!四爷就说,“史书上,动辄太后乱政!可而今,咱能保证不乱政,至于她愿意给她定个什么名号,那就定吧!不走那么一步,她而今不也是一言九鼎吗?”


    这不一样!


    四爷:“……”一直很好忽悠的人,在这事上开始犯轴了。


    李敬业蹭的起身,甩袖而去。可回去之后躺下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了呢?


    要是武后当了帝王,那自家儿媳妇是不是有继承权呢?


    他的面色顿时青红交加,怪不得自家儿子态度暧昧呢,感情他一直存着不臣之心呀!


    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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