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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1章 盛唐风华(113)


    林雨桐是压根没想到,这储位之争,来的这般迅猛。


    作为武皇的子女,都缩着呢。便是太平整日里在武皇身边,她应该也没起什么念头。


    是的!太平迄今也没起争储之念,她上面兄长们其实都活着呢,侄儿一排排,还有镇国公主这样的长姐,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身上呀!还有薛绍这个戴罪之身,薛家又是‘逆贼’之后,自己的孩子不都姓薛吗?所以,自己不舍弃薛家,肯定是无缘储位。


    可自己怎么能舍弃薛绍和孩子呢?


    因此,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储位跟她无缘。


    子女们一个个的没这想法,孙子们的年纪呢?李贤的长子十四五呢,但是房氏把孩子教导的文质彬彬,是个极为端方的君子。其他的还都小,像是李旦的孩子,大的才进学,小的还没断奶。更没有说起这个心思的了。


    武承嗣如今被册封为梁王,正经的武家宗室呀!那请问,武家宗室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呢?他觉得可能!


    你想啊,连女人都当了皇帝了,那还有啥不可能的?


    武皇要是不自己争取,能登上皇位吗?


    所以,得自己争取。


    武皇怎么争取皇位的,他是参与者和执行者。到了而今,自己去登上储位,也不是不可能。首先要做的有两点:第一,李家宗室还是不能留,留下迟早是个祸害;第二,百姓请愿三次,太后成皇帝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仿照这个法子,再来一拨请愿呢?叫百姓来请愿,册封我做太子。


    他自己搁在书房一二三四五都想的可好了,还思量着,这李家宗室这个,得叫别人做!谁做呢?反正自己不敢做。镇国公主那锤子能砸碎石狮子的脑袋,自己这脑袋经得住吗?这位杀人,向来不多问。想杀你了,一个蔑视之罪真就杀了你人家都占理!可蔑视这个罪名,很主观的。


    所以,干掉李家这个事,自己不能去干。


    那谁去干呢?


    武皇的枕边人去干最好了!


    听说陛下身边又养太医做幸臣了,那就得想法子接触接触这个沈南璆。


    沈南璆出宫,就被武承嗣请去了,说是头疼,找他看诊。


    这个不能推辞的!沈南璆作为大红人,巴结的人很多,借着请他看诊,贿赂他的大有人在。因此,武承嗣跟沈南璆接触,谁也没太在意。


    包括沈南璆自己在内,都没想到武承嗣找他是为啥的。


    结果这人一开口说吓了沈南璆一跳,竟是叫自己在陛下面前,说李氏皇室的不好!他愤然起身,甩袖而去。


    武承嗣轻笑一声,“清高什么?什么玩意自己不清楚吗?你从了则罢,不从……你家里,你父母高堂,妻妾儿女,可知道你靠什么成了红人的?”


    沈南璆羞愤异常,“敢问梁王以为臣靠什么?”


    武承嗣冷哼一声,“幸臣!玩意!给你三日,你思量思量,若是不从,本王会拜访令尊令堂的。”


    这个威胁确实是……


    沈南璆这三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量这个事。可便是再如何想,这个事也不成呀。他起身,缓缓的走到了父亲的书房外,禀报一声,得允了才进去。而后二话不说,跪在父亲的面前,把事情交代了。


    他面红耳赤,“儿……当时便胆怯了。陛下是女子,却有许多病症需得褪衣诊治……”


    沈父的手都哆嗦了,“你……你……你糊涂!”


    “那是陛下,安能拒绝?若是一怒,一家老小乃至于全族,都活不成了。儿总想着,许是三五月,一两年……不新鲜了,就放了儿了,可再不想,裹进这般的事情里。那梁王胁迫儿,叫儿在陛下面前进李家宗室谗言,儿怎能这般?为幸臣,儿小节有亏!进谗言,儿便失了大节……”


    沈父颓然的坐下,“你待如何?”


    “儿已过不惑之年,孙儿也有了。这世上哪有纸包得住火的,迟早都会传的人尽皆知。儿上对不住父母,下对不住妻儿子孙……此事,非儿一死不可解……”


    沈父老泪纵横,撇过脸去,朝儿子摆摆手。


    沈南璆擦了泪,看了母亲,又交代了妻子许多话,儿孙却都不曾见,他羞于再教导儿孙了。除了老太爷,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府里只知道他在药房给陛下炼制养身丹,别的一概不知。可等晚膳时间,不见他出来吃饭,下人进去一瞧,这才发现七窍流血而亡。


    老太医一边哭,一边给这事定性,“这是为给陛下试药……犯了药劲了。”


    上官婉儿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试药死了的?”


    是!


    “不是谋害?不是谁借着沈太医的手……”


    没有!就是试新药,失手了。


    上官婉儿叹了一声,只得进去低声给武皇禀报了。


    武皇愣了一下,“试药,死了?”


    就是如此,没别的可能。


    武皇沉默了半晌,“只做不知吧。”


    为何?


    “他要脸面……他家人要脸面,不管不知……叫他把脸面拾起来吧。”


    上官婉儿再不敢问了,武皇再不提了,可到底最近这两日,有些意兴阑珊。


    武皇不高兴?


    太平这个距离武皇最近的人,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沈南璆死了。


    那么陛下不高兴是因为:缺少作伴之人吗?


    天下的男人何其多,从哪找不到一个貌美又善解人意,会讨人喜欢的男人呢?


    找来容易?可怎么送进来呢?


    若是自己送进来,皇兄和阿姐会怒了的。也不能叫他们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那……谁好用呢?


    太平扒拉了一下案几上的一条木雕狗崽子,“武承嗣!就你了。”


    武承嗣进宫,太平肯赏脸跟他说句话了,“不管多大的事,这几日总是不成的。陛下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精神不济。”


    哟!可瞧了太医了?


    “可别提了!”太平叹了一声,“任哪个太医,也不好用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之前听谁说了一句,早前给陛下瞧病的沈太医,最后接触的人,除了他家的人,便是你了……”


    武承嗣连忙摆手,“臣……臣……臣不敢……”


    太平说着,就逗弄挂在廊下的鹦鹉,“之前是一只黄鹂,叫声也甚是好听。可那黄鹂呀,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一只猫儿给逮住吃了……我还难受了好几日。不想上官内相给我寻来了这只鹦鹉,瞧着能说会道的,也挺好……我这有些日子想不起黄鹂了……”


    然后武承嗣懂了,是这个意思呀!


    好办!好办。


    叫人一打听,才知道太平公主的乳母张夫人曾在平康坊转悠了好几日,说是在寻找远房的侄儿。武承嗣自己就去找了,哎哟!天下竟是又这般美貌的少年郎。


    武皇看着被武承嗣带进来的人,歪在榻上没有动,只道:“抬起头来。”


    头抬起来了,武皇愣了一下,“当真是一张芙蓉面。”她招手,“孩子,别怕,过来。”


    少年起身,身材修长,姿态风流,默默的跪在了武皇边上。


    武皇又打量了两眼,“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张昌宗。”


    武皇笑了笑,那边却摆手叫武承嗣出去了。武承嗣觉得这一步迈出去了,那剩下的就该好操作了。


    于是,他很熟练的找人,找了一个洛阳的当地人,叫王庆之:联络人手吧,咱再来一波请愿大戏。


    此人联络了数百人,跪在洛阳宫门口,求见陛下,要上书。


    正在上大朝呢,上官婉儿接了禀报,低声跟武皇禀报了。这个当然得见了,武皇自己是导演了一出民间请愿的戏码上位的呀,如今自发了,当然得见。


    于是,立马召见。


    召见了就问呢:你谁呀?来请愿为了什么事呀?


    这人就说,他是王庆之,他怎么支持武皇云云。这都是好话!谁知道这人话音一转,就说:“草民等是请旨册立梁王为太子的。”


    满朝大臣都找武承嗣,可今儿武承嗣告病了,没来。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还玩上瘾了。


    武皇眼睛微微一眯,面上没动,张嘴却说,“朕有子可为嗣,奈何废之?”


    满朝大臣的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陛下还是要册立皇子为太子的,这就好。


    可这个王庆之马上说了一句:“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这话啥意思呢?就是说从没听过把江山传给异姓之人的。如今是武唐,不是李唐,对不?武唐的天下就该是武家的人继承呀,叫李家的人继承算怎么回事?非族类呀!


    武皇的视线在大殿上随意的一扫,而后轻笑一声,摆手道:“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人家不!坚决不下去,“陛下呀,您若不答应,草民就撞死在这大殿上。”


    这就好比民意代表上访,非在某个单位门口跳楼一样。


    能叫死去吗?


    武皇就说,“这是大事,得商量。这样,你先回去,朕给你个腰牌,回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进宫,没人拦你。”


    好言好语的,把民意代表给礼送出宫了。


    桐桐心里叹气,武承嗣为了争太子是真,可你这个太子争不上,却真真给了武皇化解矛盾的机会。


    本来连北门学子这样的铁杆都要求册立皇子为太子,这叫武皇心里不得劲。如今可好了,太子可以册立,但是,这个过程却能拖延了。因为武承嗣冒出来了!武皇只要表现出摇摆,那大臣们的注意力便不在她是否册立太子上,而在于怎么能干掉武承嗣上。


    这事转瞬传的神都人尽皆知,李敬业找了儿子,暗搓搓的道:“要不,咱反了吧!”


    反了?那多低端呀!别急,快了!就快了!


    第862章 盛唐风华(114)


    四爷说快了,是真的快了。


    皇嗣之事,向来敏感。这是真会乱人心的!


    就像是武皇,一下朝就找北门学士之一,如今可以说是副宰相的岑长倩。这个岑长倩在武皇登基的事上也出过力,属于背后谋划的成员之一。后来武皇登基了,不仅把此人提拔起来了,且给他赐姓武,而今叫武长倩。武皇就觉得这个人总该跟自己是一个立场的吧!她支持我称帝了呀!于是,就说,“梁王意在储位,百姓上表……”


    结果话没说完了,这位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直接就窜起来了,“储君是何等大事,一个百姓就敢擅自议论?臣以为,像是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惩戒。这就不是良善百姓该干的事!只有狠狠的惩戒了,才能以儆效尤。叫他们知道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


    武皇:“……”


    上官婉儿看了此人一眼,默默的低了头。说到底,支持武皇为帝的前提是,对方也以为她最终会还政给李唐。若是不还,这些人可不依!


    太平默默的规整着折子,一听这个话,低头掩饰了这一瞬间的失态。原来这么多大臣的心都是向着李唐的,那哪有不能成的事呢?


    可武皇此时什么心情呢?


    除了想谋求私利的武家,谁是全心全意的支持我的呢?他们的心都是李唐的心,忠心的是李唐,他们想的也是将来有一天,能把江山给李唐的子孙,好似如此,他们各个都是忠臣一般。


    武皇恼了,对这个岑长倩恼的很了。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叫人下去了。可这件事搁在心里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平生最恨背叛,最怕背叛,却偏偏的,身边之人有谁不背叛?


    正好,兵部的折子说东突厥有异动。


    有异动是吗?


    武承嗣可算是逮住机会了,陛下不待见的人,臣都给您踢走!于是,他上折子说,岑长倩能力突出呀,不如此次领兵打仗的人,就他吧。


    举荐岑长倩领兵打仗。


    此人是什么出身?就是一读书人,会骑马,读过两本兵书,而后学人家剑客装潇洒,自己也带一把没看锋的钝剑,这样的人去打仗,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是,武皇答应的。


    折子发下来的时候,张柬之把折子转来了,林雨桐一看,直接给驳回了。


    三省有驳斥皇帝政令的权利,这个安排简直就是胡闹!


    林雨桐将折子推回去,“此人不成!臣举荐黑齿常之。他能战善战,经验丰富……”


    武后没收这个驳斥的折子,重新推给镇国,“黑齿常之另有任命!官员嘛,不发掘怎知不行呢?”


    “兵,乃国之大事!一旦上战场,便是要死人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她说着,退后了一步,“您若是觉得要培养此人领兵之能,可!以黑齿常之为主将,在军中设置一监军,有督导之责,这便可行。”


    武后思量了一下,许是桐桐的态度格外的强硬,她没再言语。


    太平捧了新折子上来,林雨桐重新举荐了人,且把刚才的法子正式列成文书,递上去了,武后准了,这事才算是了了。


    争执的结果是各退了一步,两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意图,这就行了。


    林雨桐没把这样的争执放在心里,这太正常了。每天那么多的事,各有各的思量,不是总是周全的。相互妥协,这才是政治的常态。


    事本来到这里就可以了吧!结果武承嗣不知道从哪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如何,跟脑子有病似得,岑长倩都随军走到半路上了,武承嗣突然上折子,信誓旦旦的说:岑长倩谋反。


    这可非同小可呀!


    要知道,谋反这个罪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小的罪名。又恰好而今的时间特殊,特殊在哪呢?第一,武皇特别敏感,处在谁都可能背叛的心态之中;第二,岑长倩手里有军队呀!他是跟着军队出征的!这要真谋反,有兵和没兵,意义绝对不同。


    这份折子林雨桐没见,这天她去跟朝廷的农务寺交接相关资料去了。哪些要做什么用,这得交代好。所以,这个折子上来之后,张柬之就直接上报给武皇了。


    武皇就说,“先以别的由头把此人带回来吧!不要声张。”


    张柬之也没多想,他其实不喜欢岑长倩。


    岑长倩此人毕竟是拥趸女帝登基的人,他觉得此人跟他压根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乐的看这样的倒霉,于是,一句废话没有,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武皇还感叹:“要论忠心,满朝之中,柬之不让他人。”


    张柬之忙欠身,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


    太平慢慢的磨着墨,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天下衙的时候,她找阿姐,“阿姐,等等我。”林雨桐站住脚,“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是薛绍身体哪里不好了?”


    “那倒不是!”太平抱着阿姐的胳膊,低声道,“多亏了姐夫了,常不常的叫人给薛绍稍一些话,带一些小玩意,薛绍在家呆着也不闷了。昨儿竟是给我做了一套臂钏……他现在不能出门,种花种草也不爱伺弄,倒是姐夫打发来的师傅,教他这些零碎的杂学,他还有几分兴趣,今儿出门之前,还说今儿要做一个小小的案几,正叫人弄木料呢。”


    这就好!人嘛,就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平才道:“阿姐,您不知道,陛下还想着叫我和离,嫁给武承嗣……”这不是骗阿姐的话,这是真的!


    林雨桐愣住了,“因为武承嗣想做太子?”


    嗯!太平叹气,“我若是跟武承嗣结为夫妻,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


    林雨桐的面色阴沉,“这事不成!你便是有一日跟薛绍过不到一块了,和离可以。但不能说嫁这个嫁那个……人不是物件!”


    太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没答应,哭了一场,她大概是心软了,也没再坚持。可阿姐……你知道武承嗣送进宫的那个张昌宗吗?”


    林雨桐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霾,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乱政,怎会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的了,兜兜转转的,这兄弟俩还是到了武皇的身边。历史上,张昌宗是太平献给武皇的,而今,却变成了武承嗣献给武皇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太平的手笔,林雨桐不得而知。到底是跟历史上不一样了,薛绍没死,太平也没嫁到武家,她无法判断太平在其中有没有插手。


    她此刻倒是想知道,太平今儿要说的是什么?


    太平声音压的低低的,“张昌宗还举荐了他哥哥张易之进宫,这张易之比张昌宗更能蛊惑人心。昨儿我返回去拿遗落的团扇,竟是听见那张易之跟陛下说,合该李家跟武家联姻,若是咱们这一代不成,那便下一代。下一代……李显的女儿不行,而今只有一个女孩儿是皇兄和嫂子养着呢……再加上皇兄嫡长子的身份……你说,陛下会不会真给答应下来。我这一天心都是慌的……刚才要走了,才听上官婉儿说陛下打发人上山了,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件事。这要是真说了,可怎么办?皇兄一个子女也没有,只养了这一个侄女,如珠如宝的……皇兄又是那么一副高洁的性子,这要是……给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这事怕都会瞒着咱们吧!我不放心,阿姐,要不然你抽空去一趟山上。”


    怎么不早说!这絮叨半天,“我先回府,连夜出城,去看看皇兄怎么样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太平看着阿姐急匆匆的走了,她才收回视线:对不起阿姐,我不得不调虎离山。有些不平事发生了,可只要你在,抬手就镇压了,事就闹不大!可事要闹不大,就掀不翻上面那把椅子。所以,阿姐,去城外呆几天吧。


    事不大,就别归!


    林雨桐急匆匆的回家,然后拾掇,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我先出城看看,看看山上怎么样了。这事我回来再好好的料理!”


    四爷给桐桐拿披风,问说,“把康南郡主赐婚给武家?”


    太平是这么说的!她不会在这个事上说谎。


    四爷笑了一下,把披风给桐桐系好,“那就快去吧!安生上次回来说,代王一天下床转不了半个时辰了。之前还能上到山顶在亭子里坐坐。”


    桐桐没发现四爷笑了,只要走的时候总觉得四爷的表情怪怪的,她还摸了摸脸,“脏了吗?”


    没有!想哪去了,“今晚我们爷几个烤肉,几个孩子正怕你不让呢,刚好你就要走。”


    多吃菜少吃肉!


    “记住了,我看着呢。”


    可算是把人给打发走了。


    四爷看宋献,“找张淮来,快!”


    这些桐桐是真不知道,她对太平有些许防备,但从不认为太平会在要紧的地方撒谎。


    事实上,在跟武家联姻的事上,真没撒谎。


    她赶到山上的时候,李弘气的撅过去了,还没醒。守着的太医正给用针呢。


    裴氏一听桐桐来了,赶紧就拉着她:“快!殿下怕是不好……”


    林雨桐取针,直扎头顶,“皇兄!皇兄!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弘睁开眼睛,攥着桐桐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武氏,卑鄙之家,杀!


    觉得武家卑鄙的,可不止是李弘。此刻,洛阳城里,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岑长倩被押解回来,直接投进了监狱。而掌控监狱的是今儿才被提拔起来的一个小人物,他叫来俊臣。此人着实非一般人,以岑长倩为点,一扫一大片。


    几天的时间便构陷出了一个巨大的武唐谋反案,牵扯到包括李上金李素节在内的宗室和朝臣,共计八十七人。


    狄仁杰为这些人说话,转眼,连狄仁杰造反的证据也有了,镣铐加身,将人投进了大狱。


    而此时,数十匹马直奔城外:快!快!快!请镇国公主速归!


    第863章 盛唐风华(115)


    这件事出的,叫桐桐觉得异常的违和。


    按道理,武皇不会这么做的。自己又不是跑到多远的地方带兵去了,一年半载的回不来,她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其实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在政事上相互妥协的时候多。武后并不会执拗的说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


    当然了,她骨子里带着一种任性,时不时的会冒出来,这是真的。但是她现在很会克制!林雨桐对史料记住的不多,但是她记得有这么一件事的记载:太平出嫁的时候,武后曾因为薛绍的嫂子们不是世家贵姓出身,想要把薛绍的嫂子休了,原因是太平嫁过去得跟这样的门楣出身的人做妯娌,会委屈了太平的。后来被劝住了,因为这两人的家族虽然不是贵姓,但其祖上是陪着李渊打过江山的,这件事到此才作罢了。


    说实话,哪有要嫁女儿,看不上女婿的嫂子,就说把这俩媳妇给休了,我家闺女再进门的。自来没这样的道理,但是武后当年应该真是这么想的。


    这是史料上的,但是在现在并没有发生。


    可见,她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克制和改变的。


    为啥太平一说,要把康南郡主指婚武家,桐桐都坚信不疑呢?也是因为这件事有史料依据,太平新寡,薛绍还是那般死的,还有几个不成年的孩子。武后就叫太平跟武家联姻了!当时本来要联姻的是武承嗣,可最后没成。武承嗣比自己的年纪要大呀,那比太平得大出多少去?几乎就是配了个老头。


    因着没成,但武皇还是坚决要叫两边联姻。于是就把堂侄武攸曁给扒拉出来了,此人比太平大两岁,算是年纪相当。可几乎是人到中年的武攸曁有老婆有孩子的,怎么办呢?杀了武攸曁的老婆,娶太平吧。


    武攸曁是个老实人,太平压根看不上。再说了,这样娶回家的,日子能过吗?然后太平养面首,好权利,自此之后很多事情里才有了太平的影子。


    武皇很多东西变了,可有很多东西没变,也不可能变。武家就是个坑,为啥非拉着呢?这里面有个皇权的问题。她就是想叫人知道,她的江山就是她的江山,江山的主人姓武不姓李。


    于是,武家这种人家兴起,再用武家去辖制那些心怀李家的死忠分子。


    而朝臣都是李家旧臣,大家想的是武皇老了,还会还给李家的。


    武皇觉得臣子心不忠,臣子觉得武皇竟然不想还政李家。尤其是叫两家联姻的事,更叫朝臣觉得武皇莫不是想传位为李家公主郡主,然后公主郡主生了武家的孩子,将来再过度到武家手里。


    这不还是武家窃国吗?


    这个矛盾肯定有,但这个矛盾是一个缓着的矛盾,再说了,张家兄弟到武皇身边才几天?他们一开始只是男宠,是后来,时间长了,武皇才叫这两人接触权利的。


    而且,林雨桐一直觉得,武皇用男宠干政,是否存在转移矛盾的思量。史书上冯小宝没那么早死,征突厥的时候,武皇叫此人领兵,再给两个会打仗的给此人做副手。啥意思呢?就是给此人刷功劳呢。功劳起来了,好提拔呀!提拔起来好用呀!可此人飘了,没找准位置,在武后有了沈南璆之后耍性子,结果把他建起来的耗资无数的明堂给烧了,这才把武皇给惹怒了,于是,他死了。


    以此为参照,武皇又不是脑子昏聩,怎么就色迷心窍了,那张家俩兄弟进谗言,她就听呀?说康南郡主联姻武家,这是武皇觉得可行的事,她听了。那说大臣们这个谋反那个谋反,现在的武皇至少不会这么去想。


    历史上确实是因着岑长倩,致使数十人被冤杀,北门学士也基本是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不该是这么早。


    她一路飞马往回赶,心里还想着,四爷说的对,不要拿自己记得住的,偏又不是很准的历史再去套了,一套就出事。啥也不思量,只当啥也不知道,判断还不失误。可自以为知道的知道,往往是致命的。


    王守心紧随其后,在边上喊着:“殿下,军中亦有牵扯……”


    没事!桐桐笃定会没事,她不信自己不在,四爷一点也不安排。


    四爷安排了,把几乎能通知到的在京朝臣,都给通知到了。再叫人联络了国子监的学生,在京的胡僧胡人,以及许多的农户庄稼汉。


    情愿不是吗?


    来呀!谁不会呀!


    衙门给围了再说。


    有狱卒?一则,狱卒不敢跟这么些大臣动手;二则,狱卒被张淮长期投喂。这些人属于下九流,但是跟张淮这种不良人还是有许多交情的。人套着人,关系套着关系,长年累月的,愣是铺排下一个极大的特别底层关系网。狱卒们看守犯人,而狱卒的家人,小老百姓们,呼朋引伴,去衙门口请愿去了。


    当初拥趸武皇即位,第三次有六万余人。


    而今这绝对不止是六万,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很多人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啥娱乐节目的百姓,难得能赶上一场热闹。于是,能出门的都出来瞧瞧,这是咋的了?


    有人在人群里喊呢,什么有男宠构陷忠臣,什么已经请镇国公主回城了,什么满朝的大臣都坐在监狱的门口,说是敢对犯人用刑,就碰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哎哟!自来哪里听过这样的事?


    人越聚集越多。


    本来,僧道在洛阳就占了很重的比重,四爷也叫给送了消息。道家就不说了,他们站李家!可僧人也未必就一定全站武后呀!若是都站武后,武后也不会找了个薛怀义,叫薛怀义弄了个什么经书了。反正僧人们不知道那经书,武皇却坚信有。


    于是,这会子都想着法不责众,那就走吧。


    僧道,官员,胡人胡商,书生,贩夫走卒,各种知道情况或是不知道情况的百姓,真就是眨眼间,聚集了十余万人。


    就说来俊臣怕不怕吧?想找武承嗣,可压根就出不去。他心说,不行先把人放了。


    放了?


    狄仁杰坐在牢房里,不出去。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牢里的人都听的见。关进来的都是当官的,哪个是笨蛋。怕是肯定不怕了,但想叫咱们走,那可不能。


    他们嗅觉灵敏,知道今儿这个势头,真想翻天覆地,当真都不难。


    于是,赖在里面不走,拖延时间,就是他们此刻能做的。


    外面张柬之等人彼此对视,心知要还政李唐,就看今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统一人选。要还政,还政给谁。


    刘炜之还是李旦的坚定拥护者,“本来该是代王……可镇国公主一去数日,想来代王的身子是很不好了!庐陵王被废,是因为昏聩,不能再提复立。原该有太孙可立,可庐陵王为父,太孙又年幼,不可不舍弃。唯有相王,方能服众。”


    行!这会子只要是李家的人,不挑人了!相王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但也绝对不是昏聩之人,这就足够了。


    说定了——就相王了!


    相王?


    太平站在廊庑下,对报信的小太监摆摆手,相王可不行!


    一则,相王不愿意;二则,自己也不想。


    几次三番的跟自己提和离联姻之事,她确实也没更在乎我。既然在乎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那她在意什么呢?


    她在意什么我就毁了什么!


    她在意这天下,在意她这女皇……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做女皇,我就叫她失了这天下;若是有人合适做这个女皇,我就叫她看看,有些事,不是子女不成,而是她没给子女机会而已。


    这事起的有些急,若不是薛绍一日日的困在府里日子难捱,其实自己该隐忍十年。十年的时间,自己就能成为不输给阿姐的镇国公主,到那个时候,权柄在握,再行今日之事,这个位子,我便当仁不让了。


    不过,如今给阿姐坐,也不是不可以。目的嘛,总得达到一个的。


    上官婉儿急匆匆的过来,跟太平对视了一眼。太平展颜一笑,“怎么了?”


    上官婉儿低声道:“这件事是你兴起的风?”


    是!


    “可有人借着你的风,要起浪了。”


    “我知道!”太平毫不避让,面色也严肃了下来,“婉儿,事到如今,已然不可转圜了。你……多为自己思量几分吧。”


    上官婉儿深深的看了太平一样,抬脚走了。


    武皇在大殿徘徊,问说,“如何了?”


    “这件事只能问……”本来想说只能问太平公主的,想了想,还是道,“只能问梁王。他迄今未曾入宫。”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武皇叹气,“这样……你带着朕的密旨,出宫去见几位丞相。让他们立即斩杀了诬陷忠臣的来俊臣,朕设宴给他们请功!另外,马上拟旨,册封相王为太子……”


    是!两道旨意,转瞬便成,盖上玉玺,上官婉儿马上就走。


    可没出宫门,便被太平给拦住了,“上官内相,本宫说过,该为自己想想。想想上官家,想想你的祖父上官仪,想想还在掖庭的,你的母亲,以及你家的女眷……”她把手伸出来,“拿来,上官家那个在长安的府邸如今空着呢……神都是她的神都,长安才是归宿。上官家的门楣上,也该挂上上官家的匾额了!你希望匾额上刻些什么呢?当年上官家为宰相府邸,那么你上官婉儿,不想做一任女相?”


    上官婉儿愣住了,跟太平对视良久。而后慢慢的,她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


    第864章 盛唐风华(116)


    太平伸手要拿,上官婉儿把手一缩,“这样的旨意可不能给你。”


    为何?


    上官婉儿笑了笑,“要么我拿着,要么我现在嚷出来,把侍卫都给招来?”


    太平又把手给缩回去,笑了一下。继而便明白了,上官婉儿到底是跟着陛下时间长了,在事情上想的周全又长远。


    当然!


    上官婉儿心说,我当然得防着你拿着这旨意兴风作浪,毕竟你有这个前科!要是自己猜测不错的话,太平是不会想着叫李旦即位的,若非如此,她就不会在这里拦着自己。那么,她想着谁登基呢?除了镇国公主,也没别人了。可若是镇国公主即位,那将来呢?将来传位给谁呢?


    是镇国公主的孩子?还是李家的孩子?


    若是这个旨意在太平手里,将来必起纷争。太平不是不爱权,她其实是时刻在斟酌着呢!那我就得防着,防着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一道旨意可能引起的事端。假如自己真给她了,等新君即位,自己把事情禀报了,新君会怎么做?必是要收回这旨意的。可真等新君从太平要这旨意的时候,一定能要的出来吗?她说烧了,说当时太乱遗失了,怎么办?这是埋下了多大的祸患。只凭这一点处置不恰当,新君敢用自己吗?便是此次政变有功劳,可功劳和重用是两码事。


    因此,这个旨意只能自己拿着,上交给新君。至于新君怎么处置,怎么考量,那便是新君的事了。


    两人一伸手一缩手之间,交接的都是天大的事情。


    太平笑了一下,“那……谁随你出宫呢?你拿着它,我怎知你出宫之后会怎么做?”


    “你不信我?”


    都这个时候了,谁能信谁?太平轻笑一声,“你母亲而今就在洛阳附近,我把她从掖庭接出来了,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好叫你们母女团圆的。上官内相,事情好好了了,便是你们母女团圆之时。若是因你事败,功亏一篑了,本宫也因此而丧命或是获罪……那你们母女今生怕也再无缘得见了。”


    上官婉儿扯起嘴角笑了一笑,“公主的手段,婉儿……记住了。”


    于是,宫里没惊动什么人,上官婉儿奉旨出宫了。


    她赶的很急,但却不急着进去。这边路堵住了,她不强行过,绕行,绕到别的路上,又被人群堵着,那就再绕。


    绕啊绕的,她不摆出帝王亲使的身份,那她自然过不去。


    张柬之等人能不奇怪吗?怎么就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按理应该不会。可这到底是谁干的?


    驸马?不是!驸马通知那么多人来,是为了救人的。可宫里驸马却够不着。


    正在几个人打眉眼官司的时候,远处一声声呼喊声传来——镇国公主回来了。朝臣们纷纷坐起:“殿下回来了。”


    是啊!殿下回来了,那这事成了。


    听见呼喊了,上官婉儿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林雨桐在马上,一看这境况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四爷弄来的这才是请愿!他把起事的日子顺便订在了今日。


    他此刻在哪呢?


    肯定不在现场,他一定关闭了府门,站在瞭望亭上,带着孩子远眺这场景呢。事呢,他只做到这里了。今儿究竟如何,还得自己的选择。驱马直接到了跟前,还没下马呢,刘炜之第一个冲上来:“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相王为储,登基为帝,成不成全在您了。”


    就知道会这样!


    林雨桐问说,“你们等了多久了?”


    “半日。”


    这么长时间了,武皇没来料理?这必是太平的手笔!武皇对太平的信任要在其他人之上,她从没想过太平会背叛她。


    既然太平插手了,以太平的个性,若是有的选,便不会选李旦。她跟李旦的关系是真好,那么,只怕跟李旦已经说好了。


    李旦……性情太软了,太柔了,太平说了,他必是就应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但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你跟王将军一起,速速的接了相王出府,我的人跟你们去,快!”说着,将天子剑递过去,“拿着它,务必带了相王来。他的性子执拗……”


    刘炜之觉得公主想的周到,用天子剑‘胁迫’相王前来,也免了相王主动篡位之嫌。


    说真的!公主真乃一厚道人也!


    大臣们纷纷大鞠躬,行重礼,刘炜之跟着王守心手持天子剑,穿过人群去接相王去了。


    林雨桐回过头来,才看张柬之,“里面如何了?”


    不得而知,想来无碍。


    林雨桐看到了靠在衙门边一身衙役穿戴的张淮,便知道,里面是真没事。


    她当即就喊:“来人!”


    在!


    张淮带着数十人迅速集结,“听从殿下调遣。”


    “随我入衙!”


    是!


    张淮喊道:“开门——是镇国公主殿下——开门——是镇国公主殿下——”


    门轰隆隆的打开了,由一狱头打扮的胥吏带头,押着来俊臣及其亲信十数人,一下子给涌了出来,“回禀殿下,人已尽数被擒!”


    娄师德心里就咯噔一下,什么叫人心所向,这才是人心所向。


    正道之始,王化之基!人伦之仁,王化之先!今儿这一出,把‘王化’二字说尽了。


    他以为他想多了,可跟着公主往牢里一去,他知道,他应该是没想多。


    公主进去,把一间间牢房亲自打开,亲自搀扶了这些受冤屈的臣子出来之后做什么了呢?她缓缓的单膝跪地了,而后一手拉着李上金,一手拉了狄公,紧跟着眼泪就下来,就这么重重的握着,再未曾发一言,却叫场中马上有人哭出了声。


    公主想说,对不住,叫诸位受冤屈,她这个镇国没做好。


    公主说不出口的是:此番遭难,是上位的错。可上位者乃她的亲生母亲,子不言父母之过,这话没法说呀!


    正因为此,公主这一跪,才把人给跪哭了,跪到人心里去了。李上金这次被吓的厉害了,这要真定了谋反之罪,会如何呢?一家老小都得死的,死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本就是老实人,这回更怕了,桐桐眼圈一红,他就哭出来了,“阿妹,你回来了……”


    其实两人真不熟呀!


    狄仁杰心里叹气,双手把公主往起扶,“殿下如此,老臣愧的慌。”


    林雨桐顺势起来,“诸位随我入宫,来俊臣、武承嗣已经羁拿了。今儿这一桩谋反案,咱们进宫请圣裁!”


    狄仁杰做了个请的手势,林雨桐却一手搀扶了他,一手搀扶了李上金,还得叫人注意李素节和年纪大些的老臣。


    可从里面一出来,便是张柬之激昂的声音:“此番‘谋逆案’,何以如此迅速?陛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陛下此举,便是要清除李唐,要谋篡李唐给武家……我等正该拨乱反正,恢复李唐江山……”


    正喊着,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呼喊:“相王来了!相王来了!”


    张柬之高声喊着:“相王乃高祖之子,太宗之孙,皇室嫡系……正该拥护李唐正统,以解倒悬之天下……”


    这可太合朝臣的心意了。


    好家伙,一人喊,众人从,都呼喊着要册立相王为储君,请武皇逊位。


    狄仁杰一语不发的静静观察着,今儿这些人都只是棋子,而今不是大家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下棋之人,到底是想怎么样。


    包括这位平静着一张脸,被拉来篡位的相王,只怕都是棋子。


    自己是察觉了的棋子,闹腾的凶的是没察觉的棋子,相王应该是那个心甘情愿的棋子。


    李旦下马,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怕吗?有点!


    但是跟阿姐的视线一对上,他倒是不怕了。抬脚走上前去,林雨桐让了一步,把最中心的位置让给他。


    张柬之和刘炜之高喊着:“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大臣们跟着喊:“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百姓们哪里管谁做皇帝?只觉得这次比上次的声势更浩大,那大概也成吧!凑热闹的喊:“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声音一层层传出去,一层层的跪下去。林雨桐要往下跪,李旦一把给拉住了。


    不少人都在想,武有镇国公主开道,文有朝中大臣支持。内有太平公主接应,外有百姓拥护,这哪有不能登基的?


    李旦还就不愿意登基,他此刻其实就是傀儡戏的傀儡,一个不好,以后还得是傀儡戏的傀儡。


    连陛下那般之人也都有坐困宫中之日,换了自己会更好吗?


    别!我不找那难受。之前太平就露过话,叫自己配合。


    这正合我的心意。


    他才要说话,却见人群中挤出个人来,不是上官婉儿又是谁。


    上官婉儿挤出来直奔林雨桐,递了圣旨过去,“殿下,旨意来了。”


    林雨桐一愣,看了上官婉儿一样。这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派人进宫去请旨去了一样。她没看,直接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接了过来打开一一看了,然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圣旨来的可真是巧了!大家一个个嚷着,叫武皇退位的时候,册立太子的旨意下来了。


    那要是顺着这个旨意,册立了太子,叫事情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会怎么样呢?以现在那位陛下的性子,会饶了今儿这闹的凶的臣子吗?


    一个个的,都跑不了的!


    这旨意无法遵行!


    人都是先利己的,对吧?他不动声色的把旨意递上去,叫相王看。


    李旦扫了一眼,就颇有深意的将圣旨递给张柬之。然后挨个往下传着看吧。


    正传着呢,就听李旦说,“本王生性爱散淡,爱修道,爱华服,爱美食,爱逍遥于山水,这一点满朝皆知!本王为幼子,先帝从不以政务相托,因此,本王不擅政事!一个不耐烦案牍之劳,不擅理政的帝王,于天下,于子民而言,为幸事乎?因此,本王不授!这不是依先贤之例的推辞之言,而是发自肺腑……”


    刘炜之面色一变,他听出来,相王真是这么想的。他马上拦住这个话头,“殿下乃是李唐之希望所在……”


    “李唐的希望缘何一定在本王身上!”他举起了阿姐的手,“此人大家都知道,她是镇国公主。敢问诸位,此人是不是李唐的嫡裔,是不是李唐的子孙?”


    这……是当然是了!


    “是就行了!”李旦说,“诸位肯推举武姓之女为帝,为何李姓之女不成呢?镇国公主有戍边御敌之功,有屯边安民之劳,更有农桑耕织之功勋!先帝在时,从先帝左右,常以监国之事托之!这数年以来,国事在镇国公主手中,可有纰漏?她对上,以孝事亲。不仅是病痛之时常伴左右,且在衣食起居上无一不精心。对下,她照顾兄弟子侄,以赤城相待。既不是私德有亏,又不是公德不足,更不是能力不济!为何,她便不能为帝?!”说着,就大声的朝外喊:“敢问大唐的子民百姓,你们说,镇国公主可能为帝!”


    能!能!能!


    声音从较远传到更远,再传到特别远的地方,不大工夫,一声浪潮高过一声浪潮。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答应!比之之前跟着喊口号的声音大多了!


    李旦听着这样的喊声,然后看向刘炜之和张柬之,“听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民心的声音。”


    刘炜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殿下——”


    李旦叹了一声,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抵在脖子上,“为臣者,当为天下择一明君!镇国公主符合所有标准,她为女子,可女子有登基先例,为何更合适的她便不可呢?今儿,若是诸位再坚持,本王唯有一死……”


    林雨桐抬手一把夺了李旦的刀,‘胡闹’二字才出口,那边狄仁杰起身再跪,“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里马上有人喊:“狄阁老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娄师德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马上有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往外传递:“娄阁老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刘炜之轻轻一叹,在相王的注视下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先是传出‘刘相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的话,紧跟着人群便欢呼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这般的声浪之下,官员们此起彼伏的起了又拜,请公主顺应民意之声,夹杂在欢呼声之中,传的满神都都是。


    是啊!不这么着能怎么着呢?今儿不掀翻另一个,大家都别想善终。要扶起的这一个,宁死也不上位。镇国公主的呼声这么高,却未曾听到一句推辞之词,还要说什么呢?


    事发了,却全不在掌控之中,只顺着一个谁也没料到的方向发展,且谁也拉不住了!


    李敬业站不住了,浑身都打晃:“这……这就行了?”


    行了!


    “宫里怎么办?宫里有禁卫军呀!”李敬业心里焦灼,到了这份上了,不成的话,一家子只有死了,“要不要联系军中……”


    早安排了!“都先别动!禁卫军选拔上来的人,每个人我都看了出身,都选自贫寒农家。农家多有供奉公主生祠的……他们对公主敬若神明,不会是太大的阻碍。”


    李敬业就看自家这儿子,就想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生来就是黑的!怪不得那么好给武皇出主意呢,原来他就是为了如今好过度的。


    不过,这要上去了,就真这么好吗?将来怎么办?近忧没有,远虑呢?支持公主,是因为公主姓李。咱家虽然也姓李,但赐来的姓氏不是为了方便咱们窃国的。这事不对!别整到最后,子孙后代一个个的折进去。要非要咱家的孩子即位,你得知道,朝中的反对之声不会小的。


    四爷就笑,时移世易,未来的事情可以慢慢处理。如今先把位子坐稳了再说!事在人为嘛!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折子来,递给对方“您先把这个看清楚,然后记住。可以不背诵,意思了解了就行。然后跟着那些朝臣一起进宫去吧,一旦事成了,公主的帝位确立了……别人都支持的时候,你得反对!你反对必然无效,这个时候,你就把这个折子上的意思说出来,千万记着,别给忘了。”


    李敬业心里含糊的很,他一脸狐疑的将翻开折子一看,折子上的内容竟是请辞‘李’姓,请求恢复‘徐’姓的折子!英国公府子孙,便是公主所出三子,都请恢复‘徐’姓!


    他不确定的再看儿子,“你说真的?”


    真的!


    “都恢复姓徐?”


    嗯!你只管表达你的态度就行,别的事您管不着,“您一直要做忠臣,忠于李唐的忠臣。儿子便是再不孝,也不能害的您将来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呀。”


    还有脸提列祖列宗?


    李敬业攥着折子,看看三个孙儿还稚嫩的脸,想再说点啥的,想了想,还要说啥呢?他问说,“那我去……你不去是还有别的事?”


    嗯!“儿子带着孩子们跪祠堂去了。要是别人问起来,您就说,老国公的后人愧对先人,您罚了我们父子跪祠堂!并且要以死相逼,坚决姓徐,咱家是忠臣呀!不做窃国之贼,您的教导,儿谨记!”


    李敬业:“……”这黑心的儿子,这一出又是想干嘛?老子可不信你算计了一场就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带来更大的危险的!


    可再看人家,人家还是那么一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样子。


    这狗怂儿子,早该揉巴揉巴给扔了!


    第865章 盛唐风华(117)


    这般大的声响,宫里怎么可能听不见。


    守着宫门的听的清清楚楚,这个事怎么说呢?这得赶紧往宫里禀报的。


    上官内相不在,只能先禀报给高延福高公公了。


    高延福急匆匆的要去禀报,此时,太平公主正陪着武皇。


    公主倒是没拦着禀报,高延福也没疑心,只赶紧道:“外面闹起来了,呼喊着呢……”


    太平就笑道:“听见了!那般大的声响如何听不见?这会子正说着呢,这个梁王办事很是糊涂,看看拿了他之后百姓的呼声就知道了。惩处了恶贼,又正好册立了李旦为太子,这可不正是那些大臣们一直所求的!当日阿娘即位,那个声势何等之大。而今他们要不能造出更大的声势来,如何拿来说服阿娘。这些大臣们呐,一个个心眼小着呢。”


    高延福一脸的焦急:“好似不是……怎么听着像是镇国公主……”


    “肯定请了阿姐回来呀!阿姐哪次回来不是这个动静?”


    不是!高延福急忙道:“怎生听着,是要镇国公主登基为帝……这样的话!”


    武皇面色一变,太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没完没了了,是吧?诬陷了那么些大臣还不算,而今又来诬陷阿姐要谋反!说实话,就凭阿姐之能,她日日进宫面君,便是弑君宫里谁能拦住?可阿姐兢兢业业,对陛下可有不恭之处?这好端端的,便敢信口开河,离间天家母女之情,你想干什么?况且,上官内相出宫了,要是有变,以她的机变怎的不回来送个信?你这消息又是打哪来的?”


    把高延福吓的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要辩解。那边武皇轻笑一声,看太平:“你是我生的……太平!”


    太平愣了一下,看向武皇,“陛下,您是生了我。可我生来尊贵,是因为我是李唐的公主。”


    武皇却不再跟她废话,“拉下去!传旨——”


    话音才落下,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太平急切的朝外看去,不是阿姐来了又是什么?


    桐桐站在外面没往里闯,只道:“请禀报陛下,就说镇国求见。”


    武皇坐回主位,不慌不忙,“宣——”


    呼啦啦的,进来那么多人。


    上官婉儿站在桐桐之后,并没有规避。


    武皇便笑了,“李家果然是好样的!儿子造老子的反,女儿造母亲的反,果然是一脉相承呀!”


    桐桐摇摇头,缓缓跪下了,“阿娘,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您做了千百年来,谁都不敢想的事。您做成的事,其意义不可估量。前人没做到,后人也难做到。便是儿臣,不过是占了李姓的光,跟您这个开创者比,儿差的远了。儿说过,您的政绩该跟任何一个明君一样,都该彪炳史册。从高宗后期,到而今,这二十余年来,您执政无大错失,当的起明君。”


    武皇哈哈哈大笑出声,“朕要在乎生前身后之名,又怎么会为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那您在乎什么呢?”林雨桐看她,“在乎您手中的权柄!”


    “没有权柄,朕早死了。”武皇看她,“你有为君之能,却缺为君之心。”林雨桐摇头,“何为君之心?要做君王的野心是君心,悲悯世人之心,难道不是君心?”


    “悲悯世人?”武皇哼笑一声,“你也有落魄之时,在那十数年里,世人可曾悲悯于你?反正,朕落魄时,无人悲悯过朕。”


    林雨桐沉默了,而后眼圈泛红,看她,“所以,儿此刻跪在这里,才越发的惭愧。为何?因为儿突然发现,儿一路走来,得到的关爱更多。虽曾遭遇坎坷,可师傅到底不能下杀手要了我的命,后来又遇到孙道长,他收留我,救我性命。在我饥寒交迫困顿之时,是驸马善心帮扶我。回来之后,父母疼惜我,兄长关爱我,弟妹尊敬我……后来嫁于驸马,他敬我爱我宠我,英国公府上下,无一人不惯着我。儿立下些许功劳,百姓便敬爱,朝臣便敬重……儿一路走来,所得无一不是人间温情。与之相比,阿娘所得温情有几何呢?这才是阿娘的不易之处……”


    “是阿姐先爱人,才得人爱的。”太平突然插话,说了这么一句,“阿娘从未曾被温柔以待,所以,便不会以爱待人了吗?您连子女都不爱,敢问,您能爱子民吗?不!您爱的是权利,是您的地位!”


    “太平!”林雨桐扭脸呵斥她,“住嘴!”


    太平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固执的看着武皇,“我为何要闭嘴?我就是想问问她,她可有一丝一毫的为母之心?!我身怀六甲,她要杀我的丈夫……哪个妇人生产不是九死一生,她有想过万一我受不了,生孩子的时候出意外怎么办吗?留着薛绍,他能乱了天下吗?这是百分百不可能的事!可杀了薛绍,却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的命,在阿娘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文吗?你生了我,就能任意剥夺我的人生,我的性命吗?”


    她哭着哭着,也大笑起来,“你说的对,阿姐确实无为君的野心,今儿这一切,都是我算计的!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天下,不是做子女的谋算不来,而是碍于一个字——孝!您不念情分,便了夺了江山。同样,我若无情,也一样能夺了江山。你能赢,不是你比别人强,而是你更无情!我的谋算不输给您,您没防备我,就如同我们兄弟姐妹从来不防备您一样。阿姐的威望更高,您的请愿是假的,她的请愿是真的……”


    武皇轻笑一声,开口道:“把这个傻孩子拉下去吧。”到现在还以为是她的能耐,蠢不蠢!


    上官婉儿看了镇国公主一眼,就见她眼睑一垂,她便过去,扶了太平,低声道:“先出去吧,正事还没办呢。”


    于是,发泄了半晌的太平被带下去了,大殿里重新陷入安静。


    武皇哪有功夫听傻孩子发泄,若是发泄有用,早死了。此时该想的是,如何保障以后?


    桐桐就说,“先帝留下遗旨,虽庐陵王被废,但其他的还是该尊的!您为帝,自然便是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


    “殿下……”张柬之喊了一声,怎么能叫武皇继续咨政呢?


    桐桐抬手,“陛下之前说的对,我处理朝政,有许多随心之处,带着几分天真与不切实际。有陛下看着,更不易出纰漏。”


    武皇起身,然后附身用手抬起镇国的脸,“儿啊,阿娘再教你个乖,此时你该给朕一杯毒酒,或是将朕囚禁于冷宫之中……”


    林雨桐摇头,“您是我阿娘呀,儿说过,您于政务上能补儿之不足。那儿为何不能以政务咨询您呢?您是我阿娘呀,是儿给您的关爱少了,给您的信任少了,不能给您做依靠叫您心里安稳,这都是儿的过失。而今路走到这里,无路可走了。但儿想,路在哪呢?你死我活,便是要走的路吗?没您,便没儿呀!不能儿活着,不给阿娘活路呀。所以,阿娘,儿不囚禁您。宫里,是您的家,也是儿的家。以后上朝,您还坐在儿身后,可好?”


    武皇站起身来,思量这个事,其实除了名分之外,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路给堵死了!至于说的那些动情的东西,听听就罢了!虽然不知道她这般做法,是为了名声了,还是别的什么目的,而今却不用先考量。


    李旦复杂的看了阿娘一眼,他们兄弟包括太平,多是恨阿娘,怕阿娘,可不知道为何,阿姐更尊阿娘,更敬阿娘。


    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目的是何,他不知道。但阿姐表现出来的柔软以及温情,叫大殿里的气氛瞬间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武皇开口问道:“这大殿里站着的,都觉得朕该禅位给镇国公主?”


    哗啦啦的跪了一片,李敬业:“……”没跪,他站出来,“陛下该不该禅位,臣不知道!但臣不同意禅位给镇国公主!公主虽是皇室公主,然已然下嫁臣下之家。臣虽姓李,却不敢忘记此赐李,是为了效忠李唐的,不是为了旁的。因此,臣坚决反对!若是……若是你们不肯答应,那臣祈求,收回英国公府‘李’姓,否则,臣愧对先人!臣本姓徐,以后臣便姓徐,子子孙孙都姓徐,臣心意已决,若是不肯答应,臣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


    众人:“…………”这是说公主的子嗣无继承天下之权?


    武皇一下子便笑了,连连拍手,果然是聪明!她笑着问镇国,“你的意思呢?”


    林雨桐点头:“准!”


    准?


    准!


    武皇回身来问她,“那之后呢?天下传给谁?”


    “儿接侄儿侄女们进宫,朝中大臣为其师傅,学问习武,叫他们都长在师傅们的眼皮底下……儿会秘密立储,择贤能者传位!”


    大部分朝臣们:“…………”可!这太可以了。


    李敬业心里咯噔一下,真就这么应了?完了!我的孙儿们将来可怎么办?


    武皇点了点镇国:“朕竟是错了,其实你有一颗为帝之心。”


    狄仁杰小心的打量两人的面色,而后垂下眼睑。陛下该是没说错,镇国公主在温情脉脉里,其实是以阳谋设置了一个大局。


    把李姓子弟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从短期内看,可以安抚天下,安抚朝臣。这是教导,又何尝不是人质!敢问,谁还会再闹呢?在这些李家子弟长成之前,天下都是安稳的。这个时间,公主就这么给争取到了。


    从长期来看,这么安排也有好处。那便是每个人什么性情,她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且任何动向她都能了若指掌,翻出浪来?那除非是惊才绝艳之辈。除此之外,这何尝不是放任这些人的夺嫡之心,储位只一个,他们争不争呢?会争的!这是一只诱饵,诱导这些小辈的野心,也诱导逊位的武皇和太平公主之流的野心。她们不动,那这安排就是好的!可他们动了,这才会变成诱饵。


    这就看各自怎么去选了。


    路就在那里,怎么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若是都无野心,那自然皆大欢喜。公主年轻,几十年之后,真有那么多支持李唐的朝臣吗?臣子们会老会死的!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再看。


    若是真有野心了,杀了这般宗室,是公主的错吗?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可武皇看出来了。所以,武皇说殿下是:长了一颗帝王之心。


    这样的公主,狄仁杰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她城府不浅,那么,放任武后咨政就是不怕其做大,如此,反武皇的朝臣便无忧。


    见张柬之还要说话,狄仁杰拉了一下,不叫他动。


    武皇看的清清楚楚,而后才道:“那就拟旨吧。”


    今儿武皇从皇帝变成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不算是全部失去。


    今儿朝臣们得到确切的说法,公主将来会还政李唐,算是满足了诉求。


    今儿太平达到了报复的目的,把她的亲生母亲赶下了皇位。


    同样是今儿,镇国公主拿到了大唐执掌天下的权利,算是各得其所了。


    而此刻的山上,李贤坐在山上,跟李弘下棋,他落下一子,“还得请皇兄进宫一趟……”


    为何?


    李贤叹气,“最近读史,颇有心得,说于皇兄听听?”


    嗯!你说。


    “尧舜禹,三位圣德之君,以禅让而治天下。尧在年老之时,选了舜这个大孝子。舜屡屡被亲生父亲和继母迫害,可只要度过危险,他就会再回到家里,对父亲和继母一如既往,于是,他的孝名被人所知,因品行高,他所在的地方,人都愿意与他为邻。尧选舜,为了考察他,将两个女儿娥皇女英许配给舜……”


    李弘点头,这又如何呢?


    李贤就又道,“尧年老之后,禅位为了舜。舜没有急着即位,而是谦让了。谦让给谁了呢?丹朱!丹朱为尧的儿子,可其他首领不认丹朱,因为舜的威望更高,所以,哪怕舜避让了,他们也去舜所在的地方觐见议事!舜这才即位,一即位便杀了治水失误的鲧,但却重用了鲧的儿子禹,禹治水有功,舜年老的时候,举贤不避仇,举荐了禹。禹便学了舜,没直接即位,而是谦让了,避而不授,请舜的儿子商均,可首领们依旧去了舜的避居地,商均无威望,所以亦是不能为。直到禹年老,他没传位给他的儿子启,而是说要传位给伯益。伯益是他治水时的助手,颇有功劳。等禹死后,伯益也学着人家谦让了,可结果呢?结果是启的功劳更高,威望更大,首领们拥护启非伯益,于是伯益被杀,启即位,这才有了家天下!”


    说完,他就重重的落下一子,看着拿着棋子沉吟的兄长。


    李弘拿着棋子有些举棋不定,面色凝重。


    玉桥在边上伺候,他听明白这个意思了,为何启能有更大的功劳呢?因为他的父亲禹给了他更多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的威望为何会更高呢?那因为他的父亲把权利向他倾斜了。


    是的!按道理是不该传给亲儿子的。人家是没传,可人家给儿子打好了一个根底!那么请问,伯益丢了位置是伯益之过吗?


    这件事映射在当下,难道道理不是相通的!镇国公主可以不传位给亲儿子,可那是亲儿子呀,能不留够进可攻退可守的力量吗?


    何况,公主家的小郎君年纪小小,已颇有能为了。读书如何,他是见过的。那武艺少有人比的上。便是兵法,也是跟着尉迟家的后人学的,家里又有名将母亲教授,根基就不一样。


    而今,章怀太子膝下三子,这些年怕出事,王妃多教之以自保之道。


    庐陵王那边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相王府里几个小郎君还小,确实难看出性情。


    若是一直不叫人家的儿子有继承权,对李家宗室是幸还是不幸?


    没错,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说,“皇兄,您得进宫一趟,且得上大朝去!以您的身份,请那三个孩子入皇室族谱。英国公府,复徐姓!”


    李弘叹气:那边退了,自家这边不能把这退当做理所当然呀。真要是将来有那么一天,只盼着看在‘让’这一点上,保李家宗室不灭吧。


    他真的就进宫了,在新皇未登基的情况下,来大朝来了。


    满朝皆惊!


    林雨桐忙起身去迎:“皇兄,您怎生来了?”她马上宣布,“代王为兄,世袭罔替之爵,面君不跪!”


    李弘拍了拍桐桐的手,这才抛出目的:请陛下之子入李家族谱。


    满朝更惊了,怎可如此?!林雨桐心里暗赞一声,这还真是将了自己一军。


    她笑了一下,扶了李弘坐下,这才道:“之前呀,看了一本闲书,书上记载的是海外故事,故事上说呀,有某一国某一朝,柴姓某君王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了义弟,义弟姓赵,这赵姓做了君王之后,便将柴君所留之子,册封为八千岁……”


    朝臣心里一安,亲儿子不给皇位,给个超然的身份,这才合情合理嘛!


    李弘也笑了,皇妹承诺什么了吗?没有!她就是在大殿上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而已。可自己这一让的目的达到了,皇妹安抚人心的目的的也达到了。


    那么,就这样吧,他倒是要看看,大唐能开出何等的盛世出来。


    要走的时候,他低声问:“真要阿娘继续参政?”


    真的!她不该作为一代女帝被抹杀!女帝是一面不能倒的旗帜,也将是一面永远不会倒的旗帜!


    第866章 盛唐风华(118)


    新君登基,不是男装。


    反正龙绣片很多,身上的衣裙几乎是绣片堆砌成的。但只要心思巧,瞧着也很好。至于冠冕,四爷亲自给做的,金龙为饰,口含玉珠,头发束于头顶,一根金簪便足够了。摒弃掉所有累赘之物,庄严简洁即可。


    这次,她换了个身份,一个人从长长的台阶慢慢的走上去。什么感觉呢?心里仿若有千斤重。这会子她才算是真正的体会四爷一步一步走到上面是个什么心境了。站在最高处,看着下面俯身的朝臣,然后缓缓的坐下,这龙椅……真的很不舒服。后面靠不上,左右不挨着,朝前就会倒,屁股下面硌得慌,抬头是穹顶,那么高那么远——其实,这便是做帝王的感受。


    她是这么感受的,在登基大典上她也是这么说的:“……朕走过了九九八十一个台阶,每个台阶都是一个关卡,只能往上不能往下。朕站着,你们惶恐。可朕坐在这里,龙椅硬的慌,硌得难受。朕抬头,够不到上面。朕俯首,看到的先是诸位,天下什么样,朕看不见了。这般挺着难受,朕想朝后靠一靠,可哪有朕可以靠的?朕想左右扶一扶,可扶手朕抓不住呀!朕要说,这并不是一个舒服的位置。朕惶恐,朕害怕,朕唯恐哪里做的不好,叫你们受委屈,叫百姓受苦难。所以,咱们君臣之间,心得贴的近点,再近点,你们围在朕身边了,朕心里安稳……”


    众臣:“……”好生肉麻的调调!


    隔着帘子的武皇:这说的是个什么东西?礼部准备的骈四俪六呢?登基大典何等严肃的场合,即兴不是不可以,可你能说点有水平的吗?


    这玩意说的,她都脸红。


    脸红什么呢?桐桐可骄傲了,我学的就是这个调调呀,我还没说亲亲宝贝呢,这才哪到哪呀。


    “自此之后,诸位与朕一体。朕的脚走不完大唐的万里疆域,需得你们替朕去丈量;朕的手抚慰不到每个嗷嗷待哺的子民,你们便是朕的手,去安抚子民百姓;朕的眼发现不了天下所有的弊病,这便要诸位留心去看;朕的耳听不全天下所有的疾苦之声,就需得诸位帮着朕留心去听。朕的心若是被蒙蔽,分不清善恶忠奸之时,需得诸位来替朕分辨。朕不是神,也永远成不了神,这就是一个人,一个坐在这里会惶恐的人。可朕想着,你们都聚过来,朕一个人不行,那连着朝中诸位呢?这么多人连在一起,那便是千手千脚千眼千耳,天下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天下没有能蒙蔽我们的人,天下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事,那这是什么呢?这才是神!朕希望,诸位同朕一起,开创一个神迹一般的大唐来!”“万岁!”


    “万岁!”


    “万万岁!”


    臣子朝君王行礼,桐桐站起身来,她要还礼!


    第一礼朝南而跪:“一谢子民,忠我大唐,护我大唐,耀我大唐。”


    礼官一层一层的朝外喊着:“君王叩谢子民——忠我大唐,护我大唐,耀我大唐——”


    一声声呼喊着传出去,传出宫廷,再通过洛阳城里一层层传信鼓塔朝外呼喊着。于是,洛阳城的百姓一声声的回着:忠大唐——护大唐——耀大唐——


    桐桐起身,二拜:“二谢诸公,辅君王,守天下,安百姓!”


    这一拜下去,满朝大臣赶紧回拜,有些老臣嚎哭出声:“辅我君王,守我天下,安我百姓——”


    桐桐再起身,冲着武皇的方向再拜,“三谢父母之恩,生我,教我,信重我。”


    武皇:“……”别!这不要脸的做派我们没教过你。但秀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只能咬牙认下了,“我儿起身,若能肩负天下,朕和先帝便无忧矣!”


    于是,登基大典顺利的完成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团结的大典,是一次胜利的大典,是一次成功的大典。


    “也是一次不要脸的大典,一次肉麻的掉鸡皮疙瘩的大典!”李敬业回去的时候忍不住这么吐槽。


    小刘氏没听清,问说,“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站在大殿上,脸红的不行。自来的君王哪有这样的,这都不是一般的不要脸了。含蓄一些,再含蓄一些,不成吗?哎哟哟!那个肉麻话说的呀,可羞死人了。公主以前不这样的,那是硬的邦邦邦的,恨不能一下就能蹦掉谁的大牙!可这怎么一做了皇帝了,她一下子就变的跟水做的似得。


    他兀自在想这事呢,关键是孙子不在家了,他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感觉生命都要失去意义了。


    而后他的夫人小刘氏就问了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你说……会册封咱们家一个承恩一类的爵位吗?”


    李敬业蹭的一下跳起来,“哪有这样的爵位?”


    之前听公主跟孩子讲故事的时候提了一句!


    “磕碜死了,老子宁肯当一平民,都不要这样的爵位,死也不要。”


    然后小刘氏又小小声的问:“会纳妃吗?”


    李敬业愕然的看自己这老婆:“…………”你脑子里能想点正经的事吗?


    “那怎么册封咱儿子?皇夫?”是不是也有点磕碜?


    李敬业只觉得胸口一口老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小刘氏丧着一张脸,“我们现在都不好意思出门了,人家那恭维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好似我儿子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似得!还有人打听咱儿子喜好什么……打算投其所好!把我儿子说的就跟以色媚上似得,好生气人。”


    以色媚上?


    四爷不是,但有些人是。


    林雨桐本来还没顾得上搭理呢,结果张易之和张昌宗俩兄弟还赖在宫里不走了。在自己去看武皇的时候,两人还守在边上。她当时就变了脸,看上官婉儿,“处置了。”


    上官婉儿一拍手,立马有人进来,将这两人拉出去。


    武皇坐着没动,“这是朕的家,朕要留什么人,不许?”


    “这是家,就该有家的样子。”林雨桐坐在边上,“我已经叫人收拾各个宫殿了,您的孙子孙女们马上要入宫了。有这么多的孩子,您觉得这样合适吗?说到底,您不过是寂寞。可宫里往后真不会寂寞的。您没怎么带过孩子,不知道带孩子的乐趣。您要真心的投入任何一个孩子的抚养您就知道,您只有忙不完的事,不会有时间觉得寂寞的。我今儿来,就是跟您说这个事,孩子们进宫之后,您每天得花费点时间,去给孩子们上课。”


    朕?给孩子们去上课?


    “我叫人把您这二十年来处理过的折子,按照年月都整理好了。以后,看折子,处理折子,是这些孩子必须学的功课。您当年为什么那么处理这件事的,当时是怎么考量的,这些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都是您的子孙,有什么不能摊开说呢?您的功劳,该叫即位者都清楚。您若有什么理念,他们才是希望。”桐桐说着,就起身,“我每日也会过去,也会抽时间跟孩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英国公也会去的,教授孩子们其他的东西。另外,每日都会有大臣给孩子们上课,老师不固定,兼取各家之长。每天再忙,孩子们的功课,我会亲自看。若有好的,会拿给皇兄过目!儿是否公正,阿娘自己看。”


    说完,行了一礼之后就转身走了。


    武皇问高延福:“这宫里还有什么变动?”


    高延福低声道:“给郎君和小娘子们收拾宫殿,把咱们这边单独隔开了。”


    单独隔开?什么意思?


    “陛下说,人该守礼!因着有英国公在宫里居住,所以宫廷的管理就更应该严格。几位小娘子的住所,挨着咱们,但是几位小郎君的住所,却在另一边。”


    武皇沉默着没言语,她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当年若是自己这么严格的管理宫廷,姐姐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跟先帝在一起,贺兰那丫头,又怎么可能成了先帝的新宠。


    她皱眉,“男女读书是分开的?”


    不是!上学是一起,但是其他的不许混。武皇便没再说话。


    “恪守伦常之礼……”四爷吃完饭,跟三个孩子说话,“持家以正,必能持国以正。男女之别,不意味着不平等。而是要认识,男就是男,女就是女,男女本就不同。有些事,就得根据男女之别,明确的区分它。可有些事,却需得男女一致。”


    懂!住处分开,不是区别对待,恰恰是保护和尊重。上学不分开,这才是公平。


    四爷说三个孩子,“允你们姓李,但都知道,其实你们是外姓人。此次进宫,李家宗室女得有数位,跟你们年纪相仿,这就更需得你们持身正!”明白!


    泽生已经是不小的孩子了,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林雨桐把武承嗣斩了,圈禁了武家的其他人,其他的还没步入正轨呢,林雨桐先把侄子侄女们接近了宫。这是给朝臣的承诺,只有如此,人心才安定。


    孩子多吗?


    其实不算少。


    李弘那边,把康南郡主送来了。裴氏当然舍不得,可舍不得也不行呀,孩子在山上不接触人怎么办?送过来十日回去一次,也还成。


    李贤那边,再是过继了,这仨孩子血缘亲近,也一直是房氏教养呢,肯定接来了。他家的老大李光顺比泽生还大,说起来都是大孩子了。


    李显家的,思来想去,还是一样接出来了。包括被册封过太孙的李重照,这个孩子的身份特殊,得格外小心才是。


    结果这一接才知道,李显这不靠谱的,其实在李重照之上还有个儿子,是庶长子,叫李重福。这孩子是宫人生的,因着没记录临幸的事,生的时候又是韦氏在的时候,不敢声张。等韦氏没了,那府里的情况也不敢言语。就这么在奴仆院养大。而今送来了才发现,这孩子就不在族谱上。


    除了这俩儿子,李显还有仨个女儿到了进学的年纪,一并给送来了。


    李旦是有三个儿子了,可老二和老三李隆基年纪还小,不到进学的年纪,没叫送来。只接了李旦的长子和长女前来。


    李上金和李素节的儿子不少,但都成年了,两人一人送了一个幼子来。


    这都是近宗,再加上自家这三个,一共十六个。


    林雨桐又叫人,把太平的长子也一并接来,虽是外姓,但却是血亲,这不,就十七个孩子了。


    十七个孩子,一人得多少伺候的人呢?


    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地方,武皇还觉得她的洛阳宫大,那是因为她的宫里只住她。而今看看,还大吗?塞的满满当当的。


    林雨桐把刘炜之挑出来,“你呢,常驻班房一个月,不用上朝,把别的事也放下,全天候的跟着孩子们。”


    啊?


    林雨桐笃定的点头,“换着来,这个月是你,下个月换范履冰。”


    然后刘炜之就亲眼见到了,陛下是怎么要求宗室子弟的。


    第一条,崇俭。


    一天天的忙活,跟孩子们其实并不是很熟悉。康南是常见,还不算是陌生。其他孩子可不成,尤其是李上金和李素节家的幼子,感觉孩子怕的很。


    来吃的第一顿饭,没别的:四菜一汤。


    不是绝对不叫挑食,你要是觉得吃什么特别吃不下去,没关系,膳房会注意的。


    这么一问,只有康南小小声的说,“姑母,我不吃茱萸。”


    好!不吃就不吃。


    除了特别不能吃的,那就是四菜一汤的配置。一般膳房会给搭配好,若是有特别想吃的,可以单做一样。


    吃就是这么些,穿呢?去掉华服,除了正式场合的礼服之外,一切以简朴为要。衣饰一样,男女有区分,但是基本差不多。每人每季四身,没有多余的。


    刘炜之瞧见了,都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呀!这也太简朴了。


    瞧这几位小郎把那饭吃的,都吃药似得。这么下去,坚持不了三天,怕是都闹着要回家了。


    林雨桐则面色严肃,“太宗曾告诫皇属们,‘汝等生于富贵,长自深宫。帝子亲王,先须克己。每着一衣,则悯蚕妇;每餐一食,则念耕夫【1】。’太宗在位,于外,无游观之乐;在内,无声色之娱。殚精竭虑,才有大唐天下。身为其子孙,焉能违背此教导。”


    刘炜之:“…………”这个确实是太宗说过的话。


    不是!您啥时候把太宗的话记得这么准了,老这么着就没意思了。动辄把太宗搬出来用一用,那这还怎么说话呀?


    呵呵!要的就是你们无话可说!


    第867章 盛唐风华(119)


    可以说,宫里这些孩子,吸引了朝臣大部分的精力。


    闹来闹去,还是女主在位,对吧?这将来才是大问题。


    于是,真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宫里了。


    在宫中教养的宗室女子,几乎都是透明的。


    比如,他们的一天是从卯时开始的。这个点,大臣们得开早朝了,皇帝也得视朝了。而这个点,皇宫里也早已经开启了一日的日常。


    他们需要步行一刻钟才能从寝宫走到紧挨着南衙的学宫。这就是晨练了!路上别耽搁,每人只许带一个宫人伺候,东西可以叫宫人拿,但必须自己走完全程。而且,有时间规定!年纪大点的,当然规定的时间短。年纪小的,规定的时间就长点。但不管是年纪大小,如果不能快走,肯定会迟到的。迟到了,就站着早读吧。


    泽生和安生泰生住的远,住处一直没跟四爷和桐桐分开,所以,他们住的远了一半不止。但因为他们本就比别人早锻炼,所以,这么一来,倒是公平了。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也要跑的气喘吁吁的,才能赶上时间点。


    刘炜之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跑的狼狈的宗室子弟,心里还怪不落忍的。可又不得不说,陛下说的是对的,身体很重要。先帝就是一个例子!所以,看着心疼也不成,都得先打熬出一副好身板才成。


    其实,真要是有私心,把一个个养的孱弱才符合利益吧!但人家没有,人家就要宗室子弟至少康健长寿,那朝臣谁能说什么呢?


    到学宫了,学堂得分两部分,因为年龄悬殊大。


    像是泽生、李贤家的李光顺、李显家的李重福,李旦家的长女李寿,还有李上金家的李义珣,李素节家的李璆,这六个年级相仿,他们能坐在一边。其余的在另一边。


    其实都在一个学堂里,大殿里分东西,正堂是先生们的地方呆的地方。


    来了之后,顾不上说话,先念书。


    书念哪些呢?论语是必修的功课,学一学仁恕之道。


    晨读背诵半个时辰,天亮了。就在学堂用饭,跟先生一起,吃什么大家都看得见。大唐衙门本来就管饭的,林雨桐没改,这事慢慢来,不是着急的事。


    反正很简朴就是了。


    四菜一汤,按照饭量打饭,要了就得吃完,不许浪费。


    一般情况下,林雨桐会在这边跟孩子一起吃饭,吃饭不催,“细嚼慢咽,有助于养生。”


    早饭用完,林雨桐忙去了。第一节 课,是刘炜之的,他得给讲论语。


    讲完之后,得书法了。本来四爷是可以的,但是没用四爷,把李旦给拉来了,他的书法很有功底,你来教孩子们书法吧。


    书法完了,得算法。国子监开始算法课,用的是李淳风编纂的教材。桐桐为了给自家的孩子用,重新编纂了一套,以前府里的林州跟着孩子们一起学的,他可以做先生。


    也算是给旧人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这些都上完了,一大晌的时间就过去了。中午吃饭,吃完饭有两边的配殿,男一间女一间,一人一个榻,午睡去吧。起来便是琴棋书画,不要求都精通,但得会一点。要是发现实在不擅长,并不强求,选修也可以。


    上完这个,还有实务课,每节课十份折子。


    传阅完成,由武皇来讲折子和处理折子。


    这对武皇来说,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进来之后落座,看着一排排坐着的孩子,除了李上金和李素节的孩子,这都是自己的血脉呀!


    可是,武皇觉得孩子们都面生的很。


    就是对泽生也是几年前见了一面,哪个是哪个都对不上。


    今儿这折子里有一份,是武皇赠送日本猫熊的折子。


    武皇半靠着,听了学官念了折子,就笑道:“知道这个日本在哪吗?”


    学官马上叫人搬了巨大的屏风过来,屏风上是巨大的版图。


    武皇一下子就坐起来,然后站过去细细的看,“都过来看看,这便是大唐!”


    大唐疆域广袤,这是孩子们从未曾接触过的。而今,就这么摆在了面前。


    跟大唐的疆域比起来,日本有多大呢?


    李旦的长女李寿是正妃刘氏所出,乃是嫡出,在府里本就松散着长的。她大几岁,也不怎么害怕人,便道:“祖母,日本不过弹丸之地,您何以待之那般客气!”


    武皇哈哈就笑,看了孙女一眼,拉了她的手放在那弹丸之地上,“看见了吗?你伸手一点,就能将其盖住,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它也是有用的。”说着,她拉着李寿的手朝边上稍微移动了一下,“这是高句丽,是百济,虽已征服,然不时总有事端来闹一闹。疥疮之疾,牵扯朝廷精力。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给他们边上,栓一只狼……他们要顺从,栓狼的绳子就紧着些。他们要不顺从,那就撒手。彼时,他们敌不过狼,依旧会回来冲着咱们汪汪叫的。懂了吗?”


    康南大着胆子问说,“高句丽,小国耳,取它,有何用?”


    武皇缓缓的点头,“这话问的好!一个小国而已,可这个小国跟咱们靠的太近了。自称臣属的是它,反复不认者,亦是它。若有一比,那便是此国属狗,放了就叫,摁住就摇尾巴。倭国属狼,狼性难驯!以小国做屏障,隔着吃肉的狼,边境才可安稳。”


    泽生讶异的看了武皇一眼,怪不得阿娘叫自己好好的听这个课。却是,这位外祖母能做皇帝,能处理朝政二十年不出大纰漏,其能力和见识,都不是随便找个师傅能比的。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几耳朵,跟高延福打了招呼,别叫打搅,这才带着张柬之和狄仁杰往出走。


    一边走她给两人说这个安排:“这节课一结束,也就该到下衙的时间了。但孩子们的课还没完,还有一个时辰的骑马射箭的课程,都去演武场,骑射师傅是军中简拔的佼佼者,另外,也安排了老将陪着,一则,怕练的过了伤了他们,二则,也该给他们讲讲兵法了。兵法与骑射并进,不能落下。上完课,这才算是一天的任务完了。各回各的寝宫,梳洗吃饭,而后做功课。该背的得背完,该写的得写完,要练习画画还是琴,再要么是练习骑射还是练习射箭,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有一个小演武场,够他们活动了。完成了便早早歇下,明儿卯时继续。先适应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再调整。诸位若是有什么好的书目,觉得是他们必读的,也可以推荐一二,我斟酌着给他们安排……”


    这个安排,说实话,有什么挑拣的呢?


    十数年的培养,便是庸才,也绝对不会是昏聩之君。张柬之就道,“陛下心胸,臣等佩服。”


    林雨桐就笑,“叫储君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心里都有数,能叫大唐这么传下去,这便是咱们的功绩了。”说着才看两人,“是还有别的事要奏报?”


    狄仁杰就笑,“礼部不敢来,臣等就是来问问,英国公该怎么册封?”


    林雨桐:“…………”挠头的不就是这个吗?“朕知道礼部顾虑什么,不就是皇夫这个称呼吗?夫为妻纲,若有夫,是他听朕的,还是朕听他的,是这么想的吧?”


    是!


    林雨桐失笑,“不册封了!英国公就是英国公,要不然呢?还要册个男后吗?若为后,是不是便不能再干政了呢?可他在杂学上颇有心得,军器革新,农具革新,这都是大事中的大事。那么,英国公就做英国公好了,为何一定要册封呢?该上朝时,他是臣子。该下朝时,他是丈夫。处理朝政时,朕是君王;回家时,也请诸位给朕点私人空间,朕想回家做个妻子,成吗?”


    说着,就给两人摆手,“下衙的时间了,要是不当差,就回家歇着去吧。朕也得回家了,想给我家男人做一碗红烧肉,就不请二位回去作陪去了。”


    然后真走了!


    也真的去给四爷做红烧肉去了,坐了一大锅,给武皇送了一份,给孩子们加了菜,剩下的咱自己吃。


    红烧肉盖饭,再来一碗酸笋汤,怎么就那么对味呢。


    桐桐吃着饭,问四爷:“这几天收到的折子,最多的是请求回长安的折子。朝臣还是更希望回长安。”


    猜到了!


    四爷就说,“这就得看怎么思量了。武皇考量的不是没有道理,洛阳航运发达,直抵江南,都城放在这里,跟大粮仓紧挨着,这是考量经济。回长安也对!为何都城少在南边呢?只要大统,都城都放在北边,因为南边靠海,以现在来说,靠海无强敌呀!可北边不一样,跟草原接壤,所有强敌都在北边。如果都城南移,这是非常危险的。洛阳比不靠南,但是洛阳靠东了,这必然导致区域不平衡,会导致西北旁落的。而且,长安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四周有山河阻隔,乃是四塞之地,易守难攻,以军事关塞而言,洛阳比长安逊色多矣。”


    桐桐点头,这个她都明白。首都的位置,有时候能起到平衡区域,调配物资,促进流动的作用。军事作用考量也确实是重点,但是:“客观上,关中八百里秦川,要养一个大都城,一遇到灾年,就坏了。”


    放下碗筷,对着地图,“不是没想过修渭河,发展渭河航运。可是不行呀,一是黄河的河道开始摆动了。二是,北边降雨量小,河流枯水期比较长。三是,天冷,河道冬天要结冰的,能通航的时间太短。”所以,这属于无法补齐的短板。


    为何隋朝也把都城往洛阳挪呢,就是考虑到自汉之后,关中不足以支撑都城了。


    非要在渭河上较劲,所需要的民工和工程量,不可想象。


    林雨桐就说,“现在有很多,就是为了反对武后而反对武后的!好似武后在这里登基,就怎么着了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四爷就给出主意,“除非大动一次。”


    怎么动?


    四爷点了点地图,“重新划分行省,顺道改三省六部。裁撤三省!而今这三省其实已经凸显了中书省的地位了,在这么下去,并不是好事。那就不如,掀桌推倒,重来!”


    对!得重新划分行省。


    而今这分的是什么道什么道,比如以黄河为界限,河北道,河南道,这样的划分。但这有很大的弊端。地图划分行省,必须得犬牙交错,


    为啥呢?以后来的安史之乱来说吧,安禄山是在河北道起兵的,而后朝廷的军队,隔着河流愣是过不去。


    而今的区域划分,都是‘随山川形便’,这是错的!就需要犬牙交错,把每一道的天险之地划分到另一个省去。如此,才能形成两省之间的相互制衡。


    正说着呢,泽生先把课业写完了,来找阿娘和阿耶了,他也凑过来看地图,问这是要干什么。林雨桐就告诉孩子,这是要打算干嘛。


    泽生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手放在汉中郡,“汉中乃是川蜀门户,中原若是要入川蜀,汉中是唯一的入口。儿读三国史时,便有所悟。刘备有了汉中,这才威胁了魏国。后来,汉中被钟会攻占,蜀国很快也亡了。若是将汉中划入川蜀,地方割据一旦形成,他们依仗天险,朝廷便无可奈何!”


    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汉中不能归川蜀省,这便能遏制住川蜀的咽喉。想做大?做大一个试试看!


    这应该是安史之乱之后,后世的人一点一点总结经验教训得来的。后来明清时期调整各个行省的划分,为什么的?就是为这个的。


    犬牙交错的地图上,那是千百年斗争的经验和教训,都是智慧呀!


    四爷点的地方永远都在最要紧的地方。等孩子睡了,四爷才说,“你看,这般的大动,没有你现在这个位置,哪个帝王能任由你这么折腾?便是军制改了,这个地域划分不改,依旧不能杜绝地方势力割据。”


    没错!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第二天请了武皇,请了朝中几位宰相,把改过的地图和原来的地图都拿出来,给这几人看。


    像是同安郡,这属于淮南道,这是依照淮河划分的。


    同安郡就是后来的安庆,本是江西的门户,可人家属于安徽呀。


    武皇对着这地图看了半晌,便明白这个意思了。按说,这考量是对的吗?肯定是对的!把每一块要道都归另一个官府管辖,相互掣肘的谁想做大都挺难。可这么一改,就相当于给官场重新洗牌。甚至于官职的名称都得改,区域都变了,官员更改不正常,太正常了。


    官员这一变动,可就把武皇的势力一把给薅干净了。狄仁杰心说,之前还担心太上皇、陛下,这两代君王在有些事上要出现争执,比如官员的任命和提拔。现在好了,陛下直接掀了桌子了,该怎么重建,她一把抓。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明争暗斗,陛下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把事摆在大家的面前。这是个有利于大唐千秋万代基业的大事,能说不答应吗?


    不能呀!


    那就得答应了!答应了之后就是一个个的都成了陛下手里的棋子,她想用才用,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这还不算,人家又提出一点来,“那便是将三省彻底的改革,怎么该呢?一为政,一为军,一为法。此为三阁,三阁并立,各司其职。”


    好似还是三省,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圣人的旨意,若是出了问题了,谁来驳斥?


    这个呀!


    林雨桐就道,“三阁成员均为奇数,每人一票表决。朕有两票,可一言而否!三阁成员若是都否一项决议,那帝王便收回重新斟酌。”


    这便是谁不管谁呗!政不管军,军不管政,法为监督。这是把丞相之权又给限制了吧。


    几人都没说话,这事得再斟酌一二。


    那就斟酌去吧,咱慢慢来。


    可真能慢慢来吗?林雨桐一个个的沟通,先找了张柬之来。


    秋里了,秋菊一片片的,张柬之下衙来的时候,桐桐正在摆弄菊花,一看见对方,她就招手,“免礼了,快来坐。”


    张柬之过来坐了。


    林雨桐把摘下来的菊花插好,这才用干菊花给冲了菊花茶,“尝尝这个口味,去火的。”


    菊香扑鼻,“好茶!”


    “觉得好,回去给你带些。”说着又问,“家眷都接来了吗?家里的儿子都做着什么差事,有几个孙儿了?夫人可还好吗?改天带着夫人一起来……”


    张柬之一声声的回着,心里思量着陛下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叹气,“你和娄相都是长者,政务呢,朕想托给你。狄公呢,对你也颇为推崇,认为你有宰相之能。大唐要安稳,什么最重要,安民富民强民最重要!朕想把这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其他的任何掣肘你的,朕给你处理。”


    张柬之喝着陛下亲手泡的茶,推崇的话说了那么好些,如此的真诚,不知道怎么的了,他直接就给应下了。


    回去的时候他还纳闷呢:怎么就给应下了呢?


    他却不知道,娄师德和狄仁杰在其后也被分别请见宫,都单独喝到了陛下的菊花茶。


    他们这位陛下对娄师德说,“军务最主要的是什么?粮草和兵器。娄相,朕是把大唐的安危交给你了,最重要的事,朕只能托付给您做呀!”


    老人家感动的无以复加,结巴的都说不出感激的话了。


    等到了狄公呢,他们这位陛下对人家说,“对狄公,朕向来不糊弄。你长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可比比干呀!律法的完善和执行,满朝这么多大臣,除了您谁也不能胜任……”


    上官婉儿在一边听着,心里呵呵呵的笑,太上皇挺直接的,不会这么不要脸的!口蜜腹剑的人果然没有耿直的人可爱!反正给每个人的差事都可重要可重要了,他们在您心里都可特别了。然后温言软语的,给人套麻袋里了!


    第868章 盛唐风华(120)


    三阁的重新组建,其他阁组的成员怎么确定呢?


    四爷早踅摸好了,他还做了记录,比如谁谁谁某年某月某日上了一份折子,说的是什么样的事。现在只要把折子调出来就足够了。


    看吧!提拔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各有所擅长。擅长民事的,都给张柬之了。擅长军事的,都给娄师德了。再有便是一些对律法上,肯坚持原则,又肯兼顾情理伦常的,都给狄仁杰了。


    把这些人上过的折子誊抄出来,可以放在皇宫的大门口张贴告示。是不是以能取才的?当然了,七日之内,大家对某个人有意见,或者是某些人的行为你觉得不足以胜任这个差事,可以上折子弹劾。


    提拔嘛,咱公开透明嘛!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折子递过去,就问说:“这比匿名状纸更好?必是弹劾不断,吹毛求疵!”


    “吹毛求疵好啊!”林雨桐就道,“贪污受贿,哪朝哪代都有,想杜绝难于上青天,只能说把监察做到最好。官员中,提拔谁呢?为什么提拔的?给公布出来,一是为了能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二便是为了监督的。走正常的程序检举,这是合规的。有人反应,那就查嘛!真金不怕火炼,没问题怕什么呢?有问题发现问题,杜绝了更大的问题,这也是好事。三嘛,知道朝廷会公示,那是不是都得小心着点。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重在自律。”


    上官婉儿就了然,去一边整理别的折子去了。


    林雨桐就说她,“宫外给你的府邸,收拾好了?”


    好了!


    “按时下衙,早朝再来。”林雨桐就道,“你不是侍女,是朝廷官员,不用老住在宫里,回家也能松散松散。”


    上官婉儿看她,“真回去?”


    真回去!这还有假的?


    上官婉儿响亮的应了一声,忙去了。


    林雨桐一扭脸,一个胡子都哆嗦的老大人奋笔疾书,正在记录她的言行。


    行!记这个我就忍了。关键是,我吃饭的时候,你能不盯着我吃了几口吗?还有上厕所,没完了,就在外面守着。


    这是很尴尬的事!


    找了礼部尚书来,人家委屈的什么似得:“礼法如此。”不能通融?


    不能!


    林雨桐都打算暂时忍一忍了,可结果呢?晚上跟四爷两人,才要发展点什么呢,想起外面守着人记录呢,当时就觉得不大好了。把四爷给笑的不成,桐桐咬着他的肩膀,两人跟做贼似得,早起还得打扫战场,尽量不叫人看出什么来。


    这边还没处理完呢,结果上官婉儿拿了一份折子来,是弹劾苏味道的。


    此人也是在公布的人员名单里,可这才一公示就被人弹劾了,说此人跟武家有来往。


    武家那样的人家,在显赫的时候,敢得罪的不多。苏味道不敢得罪,来往是自然的。


    此时苏味道跪在面前,林雨桐亲自给扶起来,“说起来,你还是朕的先生。”


    不敢!


    “是就是嘛,朕知道你的性子,也明白你那么做的原因,你不是附逆,你是模棱两可,是吧?”


    苏味道不敢说话。


    林雨桐就说,“入政阁怕是不能服众了,这么着吧……你去礼部!”


    礼部?


    礼部尚书,你先做着吧。


    上官婉儿差点没笑出声来,礼部这个地方,现在比较轴。因为男性帝王的很多流程,不适合女性帝王了。于是他们跟以前的各种礼法较劲。比如这起居注之类的,没有行吗?按道理不行。但而今这位陛下说了,不许人老跟着她记录一天吃几个枣,出了几回恭,晚上跟国公爷敦伦了几次。这不是就跟礼部杠上了吗?


    然后陛下马上给礼部换了个不较真,啥都能含混过去的尚书大人。苏味道是著名的苏模棱,没有啥事是不能含混过去的。


    至于较真的礼部尚书,也不能不用。不是喜欢较真吗?户部去吧!看着钱袋子。


    从礼部调到户部,当然是被重用了。老大人觉得这么给陛下添堵陛下还能重用他,那这必须是陛下圣明呀。


    而苏味道这种有污点的,还被宽恕,委以六部之一的尚书之职,这不是陛下宽仁是什么?


    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李光顺就把这事给问出来了。


    他是李贤的长子,今儿得有十五了。


    这会子站起身来,问说,“敢问陛下,苏味道明哲保身,此人做的好文章,却无文人风骨,这般臣子何以委以礼部尚书这般重任。”这个月该范履冰跟着这些龙蛋蛋们做临时班主任了,学生上课他不能远离,得陪着的。


    李光顺这个话问出来,范履冰愕然极了。这位不小了,陛下像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征吐蕃平安西,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可这位殿下怎么问出这样的话了呢?明哲保身,是多大的缺点吗?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不是擅于明哲保身的?出来求个功名利禄,必是有名利之心的!能在朝堂上进退得宜,顾虑的是什么呢?不就是官帽不保吗?


    而这位殿下什么意思呢?认为官员该是君子吗?必须有君子之德,行君子之行?


    那若是他将来即位,敢问能容下谁?


    林雨桐是真怕这些君子们呀!她就道:“太宗《帝范》有言,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1】”她说着便一顿,“这话何意呢?用其长处即可。世上人无完人,亦无全才,择其可用之处,容其瑕疵小病。所以说,不仅要会发现人才,会用人才,还得会凝聚人才,使得各式各样的人都能为你所用,方为善!”


    话真是好话,道理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


    发现、使用、凝聚人才,这一个帝王政治成熟的表现。懂这个道理的人很多,可真正做到这一点,何其艰难?


    课上完了,林雨桐出来了,范履冰送林雨桐往出走,这才道:“陛下,择君乃是天下至难之事。”


    林雨桐就笑了笑,啥话也没说,走人了。知道难了就好!我定人,你们挑拣个没完。那你们先定嘛,能过你们眼的,咱再说。


    改日讲《论语》,范履冰这节课讲的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啥意思呢?就是说君子对饮食不讲究,不追求饱足,住的地方不追求有安逸。


    后面又说: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这是说,做事勤奋,说话谨慎,接近有道德的人,这就是一个好学的人了。


    劝勉督学的善言而已,范履冰就点名了,先点了李旦的长子李成器:“郎君读完这话,有何感?”


    李成器睁着纯然的眼睛,问范履冰说,“我朝后翻了翻,后面有那么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又作何解?”


    范履冰的胡子都差点没气飞起来,他听懂这个意思了。这是问,为啥孔子对君子的要求就是不追求吃的好住的好,而到了他自己,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呢?这不是待己以宽,待人以严吗?这又怎么能算是君子?


    李寿在东边这一间坐着,隔着中堂,朝那边的弟弟狠狠的瞪了一眼。


    李成器缩了缩脖子,朝阿姐白眼一翻,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李重照就出声道,“阿兄想错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说饮食不能贪恋精细的,而不是饮食不厌烦精细的……这话是容易引起歧义!但若是如阿兄这般想的人多了,那这话自然就成了阿兄以为的意思了。”


    李成器不住的点头,看李重照,“是吧?是很容易叫人误解吧。”他心安理得的坐下了,大家都容易想错的,我错了又怎么了呢?这一说,我不就懂了吗?


    范履冰满眼复杂的看了一眼李重照,这是前太孙。这会子他点点头,“说的对!”


    这节课就算是过去了,但是也留了课业,各写一篇文章来,对今儿学的这句话怎么想的,写一篇领悟来,明早交。


    交来的文章,范履冰要挨个看的。


    李光顺说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君子品格,以后一定自律,严格要求自己,大致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成器呢,倒是反驳了这个话,但是他说,食不饱腹,住不安逸,此乃寒门。又说孔子一生才做了几天官呀?他不是不求饱腹,是他求不来饱腹。也不是他不想住的安逸,而是他安逸不起。他不能饱腹,不能叫一家老小住的安逸,却只知整日里游荡大谈治国之道,敢问这行为是否可取。不能富家,却大谈治国,此为君子乎?


    范履冰又摸了摸胸口,一口老血梗在这里,差点没给噎出个好歹来。


    无独有偶,还是相王李旦家的,是这家的长女,这位郡主怎么说的呢?她说,这话全是扯淡!若是不能饱腹,从医理上来说,这就会导致头晕眼花。若是不能居住的安逸,蚊虫叮咬,光线不明,事实上就是不能好好的念书。所以,不饱腹,住不好,是无可改变之下,不得不强忍着的学习态度,而不是非得要求每个人都这么去学习。若是以此话来要求人,这就是明明有鞋偏光着脚跑,甚蠢!


    这两份交上来的作业看的范履冰觉得在家吃的早膳要不能消化了,他起身转了好几转,这才重新坐回去,翻到下一份作业。一看字便知道,这是大皇子的课业。


    这位在课堂上从不发言,但课业的水平极高!


    这回这位又写了什么呢?他这打眼一看,一时之间还有愕然:这位也是反驳孔夫子这句话的……


    第869章 盛唐风华(121)


    泽生怎么写的呢?


    他说,吃饱穿暖住的安全,是人的本性,也是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君子是君子之前,先是人。人能达到而不过度追求,是境界,是品德。但以品德为标榜,误导子民,以为追求基本需求一定就要跟品德挂钩,这却是错的。不管是君子或是凡夫俗子,要求饱食,要求居安,这都是正当的,是合理的,而不是过分的、非分的所想。


    而后他说,人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来的呢?先古时期,住洞穴,穿兽皮,人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若是以君子之德求之,那又哪里来的而今的大唐呢?丝绸棉布、水稻棉花、菜蔬瓜果,还有这广厦千万,又是打哪来的呢?


    人进步的驱动力便是追求吃的更饱,住的更安全,在吃的饱住的安全的基础上,当然能追求吃的更好住的更安逸。


    而朝廷整日里忙忙碌碌,忙碌什么呢?第一,叫天下安全;其二,叫天下安心;第三,叫天下进步。


    怎么才能算进步了呢?吃的更饱,住的更安逸,就是一种进步。


    他就说,食不求饱,那是因为没有真正的饿肚子。住不求安逸,那是因为不懂什么叫上无片瓦遮身。


    说到底,这话是说给尚能念的起书的有资产的人,而非那些最底层的,困顿的要饿死的人的。


    因此,他在文章的结尾说:孔夫子,非耕者,所缺不过平民情怀耳。范履冰把文章放下,久久的没动地方。陛下在幼年过的并不如意,后来也多是以耕种为先,因此,大皇子受陛下亲耕的影响怕是最多。在大皇子看来,农耕乃是一切的本源。如果一个读书人不懂耕作,不懂耕作之苦,便不算一个能任事的读书人。而同样,大皇子也认为,一个不能体会耕夫之苦的帝王,都不算是体会了民间疾苦的帝王。


    这篇文章他抽出来先放到一边,再往下看。


    接下来这篇文章是二皇子安生的,这位殿下不足十岁的年纪,他说,儒家修的是心,而心得依托体。可体之所需,才符合人性。比之孔夫子话,他认为墨子说的‘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更有道理。


    而三皇子的泰生的论调是这样的,他认为孔夫子这个要求,是虚妄的,此种君子,难为真君子。他更推崇管仲的‘仓廪实而知礼节’,他相信,人的需求若是都得到了满足,那便处处是君子。换言之,他认为这话是务虚!


    范履冰突然牙疼了,特别快速的,左边的面颊上起了个大包。


    再往下看,是前太孙李重照的。一看这篇文章,他这才有了一种: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标准的儒家文章。解读的很到位,把君子之德领悟的很透彻。


    可见,这位殿下在府里早早就开蒙了,且接受了不俗的教育。其母出身大家,给孩子启蒙足够了。孩子学的也不错,把仁人君子这样的话说的很精辟,怎么说也算是一篇上好的文章了。


    要是他还是太孙,要是先生只教这一个,真的,太孙要是能学成这样,师傅们死也瞑目了。


    可如今不是啊!这么多的放在一起,尤其是跟离经叛道的比起来,这文章就太平了!少了属于自己的见解。那这就是最大的不合适。


    这次的课业没急着下发,而是拿着出去,给几位宰相都分别瞧了。


    那么请问:谁说的没道理呢?


    这个时候狄仁杰突然反应过来了,传承最重要的是延续性。任何一个不能延续下去的国策,其实都是一个失败的国策。谁能领悟陛下的理念,且能很好的执行这个理念,这才是更有益于天下的。


    可除了亲儿子,谁能很好的延续呢?


    那么问题来了,是一家之天下重要呢?还是天下之天下重要?


    不急!不急!不能急,殿下们还小,再看几年吧,再过几年看看再说。


    这几年忙着调整行省的划分,忙着勘定界限,忙着重新统计人口,忙着丈量土地,忙着任命官员。


    军制的改革就是在这个中间顺势完成的。每个天险要地都该怎么设置兵力,都要算计着安排,那自然顺势就给改了。


    于是,当真就是把大唐现有的一把给推翻了,就跟摞积木似得,重新搭建。这个搭建得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得夹杂自己的东西。比如,学政衙门,尽量叫学童掌握三百个常见字,能算基本的加减乘除,男童女童一般对待。若是学的好的,可以往上考,考上的给分荒地,家中可帮着耕种。男女不限,女子的田地先给娘家,等将来嫁人了,可通过衙门调整土地,尽可能的把田地调整到夫家所在地,且买卖自由。


    而朝堂上也占了数十位女性官员,以太平和上官婉儿为首,随后又有长大之后的李寿,有康南郡主,甚至于李显的两个女儿,她们并不是围着宫里转,许多的民政事务,她们都有掌管。


    李寿管着司宾寺,主要是掌管属国事务。这日才到衙门,就被告知,太平公主来了。


    李寿愣了一下,“谁来了?”


    太平公主。


    李寿先是皱眉,而后快步的朝外迎,“小姑来了……昨儿才见了,今儿又来,您比我阿娘还啰嗦。是要给我送什么好吃的?”


    太平点了点侄女的鼻子,“哪里有好东西给你,只是恰巧路过,看看你罢了。”


    “今儿没进宫吗?太上皇这两日胃口有些不好。”李寿说着就把人请到里面,“您坐!”完了又亲自倒茶。太平一把把人拉住了,“别忙了!听你娘说,说了几个亲事你都不乐意。十八的大姑娘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我还说笑着跟你娘说,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把我家的大郎配给你算了……”


    李寿心里翻白眼,小姑这两年是着急了。她家没资格想那个位置,于是,就把主意打到自家这几个姐妹身上,想着跟薛家结亲,这不是就成了一股绳了?


    呵!想什么美事呢?


    薛家大郎,那就是个坑货!再则,那小子也没这些歪歪心思呀!每日被英国公带着,在木工房都出不来一般。


    况且,我也没那想法呀!我阿耶一天天的悠悠荡荡那日子不美吗?还是我觉得陛下三更睡五更起的日子太美,也想尝试尝试?


    “小姑,我不瞒你,我可不想成亲。我想找个长的俊俏的,也聪明,会捧着我的,我要是乐意,就把他接进府里,我还乐意个他生俩孩子……孩子就只能俩,不管男女,我就不会再生了,太耽搁我的差事了。”


    太平马上就接话,“所以才说,陛下把那么多女子放出家门做差事,这是错的呀!一个国家,什么最要紧?人口!如果没有人口,哪里来的盛世?如今人口是长了不少了,但是,若是女子都出来做差事了,都像你似得怕耽搁差事,而不生孩子……敢问,大唐之后怎么办?”


    “那您可跟我说不着这个!如今这世道叫我赶上了,那我就是要按照我的心意过日子。我可不去你家,您做姑姑还成,要是做婆婆,我怕您吃了我!”说完哈哈就笑,抱着她小姑的肩膀摇啊摇的,“小姑您可别生气,跟您闹着玩呢。”


    这死丫头,谁跟你闹着玩了?


    太平起身就走,李寿在后面就笑,“小姑,您慢点,等等我,我送送您呗!”嘴上说着送,脚下压根就没动地方。


    人一走,李寿哼笑一声,打量谁是傻子呢?!


    她抬手抓了桌上的折子,摘了马鞭起身就走,“进宫。”


    宫里,林雨桐正被康南堵在御书房。康南监管太医院,太医院在各个地方都有医署,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垂直朝下管理。这会子她堵在这里,只求一件事:“臣想下去看看。”


    你阿娘不答应。


    “臣先是您的臣属。”


    不!你先是我侄女。


    康南就差过来抱着胳膊哼哼了,然后李寿来了,进来就说,“大姑,小姑最近有点活跃。”


    林雨桐招手叫她过来,“又想叫你去她家给她做儿媳妇?”


    康南冷哼一声,“回头我就让太医院下公告,五代之外方可结亲,我看小姑这亲怎么结?”


    小姑奶奶们的脾气都不小呀!


    说笑归说笑,把这俩孩子送走,林雨桐觉得还是应该过问一下这个事。


    结果四爷摇头:“不用!”


    不用吗?


    四爷点头,“该学会放手了!不从中杀出来,是坐不稳位置的。”


    林雨桐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刘德:“大皇子呢?”


    “在马球场。”刘德低声道,“长恩郡王带着人也在马球场。”


    长恩郡王说的是李重照。


    林雨桐就拉四爷,“走!去看看孩子们打马球。”


    漫步在洛阳宫里,一级一级的沿阶而上,站在观赛亭上。


    泽生、安生、泰生连同李成器、李义珣、李璆是一队,李重照、李重福、李显家的三位郡主,还有太平家的女儿一队,其他的都在两边的赛台上观望呢。


    三足鼎立,互不相让。


    武皇来的时候,桐桐和四爷看的正好。


    她站在边上就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不是我要的结果,而是不管怎么运作,都得是这么一个结果。好在,孩子们教的都很有底线,都不算昏聩,这就足够了。


    武皇便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而是释然的笑。


    她看着下面激烈的球赛,话却是对桐桐说的,“在朕看来,你依旧比不上朕。”


    林雨桐点头,特别诚恳,“我早就说过,我比起您来,差远了。”


    “可这些年,朝臣支持你,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大唐威服四海,你做的确实不错。”


    能得您一句夸赞,儿甚荣耀。武皇又说,“朕好似输了,但朕其实没输!这几年,朕常想,到底缘何会走到这一步呢?朕观察你,或者说,观察你们。你比朕的幸运之处在于,你身后有人。朕无所依靠,而你有依仗。”说着,就看四爷,“是吧?英国公。”


    四爷朝她点点头,而后笑了笑。


    武皇把视线挪到桐桐的身上,“当年明崇俨所算,便是不准,相差也不大。他没看错,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龙影,包括驸马!他是隐在你身后的真龙!大唐的每一步大动,都是在他的胸中。要真要分主次,还真分不出来。”


    桐桐点头,“您目光独具,说的不错。”


    武皇就好奇,“你就不怕他生了异心,篡国!他可是男人,一个胸有江山的男人。”


    桐桐摇头,“不怕,我信他。”


    信?这个词好陌生。


    武皇又看四爷:“以你之能,哄的她将江山拱手送你都不难,可你为何没有动呢?便是将来江山是你的子孙的,可在子孙手里,和在自己手里,是不一样的。”


    四爷便笑,“我愿意!”


    “你谋算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四爷点头,“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送她的!那便送她一个江山好了。”这个时期的江山,对她来说,意义不同吧!迄今为止,她都尊着武皇,可见她也有许多遗憾的事没做。既然来了,还叫她心有遗憾的走,那爷也太无能了。


    爷就是愿意送她一个江山,叫她做完她想做的事,不成吗?


    何况,“她担的起江山之重,我信她。”


    信?又是信!


    武皇难免怅然,“朕和先帝之间,多一个信……许是什么都会不一样的。”


    其实也不是!你们之间夹着一个权,是信不起来的。


    武皇看着在球场上驰骋的孙辈,“朕真的老了……怕是也快要见到先帝了……”说着,郑重的看林雨桐:“将我葬回你父皇身边吧,去帝号,以后妃之身,入葬。”


    林雨桐转脸看她,“不管以什么身份入葬,您都是史上最勇敢的女人,没有之一。”


    “也是史上最无情的女人,没有之一。”武皇这么说着,又笑了,“朕的墓碑上,不想落一个字……”


    明白!是非功过,任评说!


    是!朕敢做就敢当,何惧人言?


    说完,她转身走了!人老了,走的很慢了,背影哪怕孤寂,也别有几分壮烈。


    良久,桐桐才收回视线,扭脸问四爷:“咱们将来死了,墓碑上该写什么?”


    不管写什么,那是后人的事了。夸也罢,损也罢,与你我有什么干系?他就问桐桐,“下辈子想去哪?”


    去哪呀?桐桐看着下面愈发激烈的战场,抱着四爷的胳膊摇了摇,“就是想歇歇了,好累!”


    累了呀?这好办,累了就歇,万事都有我在!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爷都能捧给你!


    第870章 流金岁月(1)


    咳的一声,只觉得水从鼻腔口腔里往出喷,继而耳边事噪杂的吵嚷声。


    这个喊着:“哎呀呀……活了活了……”


    那个喊着:“赶紧的,送医院站……”


    林雨桐迷茫的睁开眼,眼前无数的脑袋在头顶旋转一般,只这一眼,就又晕过去了。等再醒来,像是在硬板床上躺着呢,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还有些刺眼。一动,手上挂着吊瓶,还是那种黄色的橡胶管子。


    眨巴了一下眼睛,而后闭上眼睛,脑子里有画面闪过。


    等再睁开眼,她不由的骂了一声贼老天。


    为啥呢?因着原身刚刚确诊了乳腺癌。虽然是早期,但是在八零年,能把这乳腺癌怎么着?于是,原身想不开,自己便寻了短见了。


    水渠里夏天有的是水,一头栽下去,没打算活。


    这姑娘还没成家,花骨朵一样,怎么就得了这个病了呢?想不通呀!回来谁都没敢说,就往水渠里一跳。而且,怪羞耻的,没结婚的姑娘家,对吧?


    这个病对林雨桐来说,能治,吃一段时间中药就成了。


    得吃多久呢?头一个月得天天吃,随后三个月,得隔一天吃一次,再之后,看情况而定。


    如今打的这个针,完全没必要。林雨桐抬手直接给拔了。


    才拔了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的姑娘进来了,“怎么给拔了。”


    我觉得好了。


    “你觉得好了就好了?别闹!”白兰又给扎上,手艺挺娴熟的,“你说说你,跑水渠上干啥去了?才下了雨,那么窄的过道,滑溜溜的,你跑去干嘛?”


    “找知了猴去了。”林雨桐干脆把这病就隐瞒了。要不然,你得了癌症了,完了又没事了,人家也不信呀。


    白兰就又调整输液的速度,“你也真是,不想想找你爸想想法子,赶紧去城里找工作去,还真给赖家里了?”


    林雨桐叹气,该咋说呢?


    本来,这姑娘家境挺好的。父亲林双朝先在平洲市做办公室主任,而今这划分是地区,就是在地区上做办公室主任,母亲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这样的家庭,在六七十年代,还是能过的不差的。


    林双朝是从小镇出去的,属于五十年代的大学生,笔杆子很能写文章,便留在了政府单位。娶的媳妇是当地的,婚后生了三女一子。几个孩子都赶上那一场运动了。按照下乡的要求,家里只能留一个。


    其实当时可以在一些厂办单位里安排子女的,但这个父亲特别讲原则,说什么都不行,要去就都下乡去。


    原身的母亲吴秀珍肯定舍不得,但不敢跟男人争辩。她想了法子,那便是先一步把三个女儿的户口全都放回老家去。两人都是永和镇的人,家里的人还都在镇子上,再加上林双朝的父母还在世,也在镇上。那就三个女儿送回去,还方便照看,总比送到别处插队好很多吧。


    确实,回来之后很方便。因着有个当官的爹在,那村上肯定给照顾呀。


    大姐育莲被分派到村里的小学,当个民办的老师。


    二姐育蓉被分派了会计的差事,整天在大队办公室混日子。


    再就是原身,被搁在种子站,一天到晚的,也没啥大事。


    七七年的时候,这不是知青都返城了吗?而且,原身的父亲林双朝也被派到隔壁县,做了二把手的县领导了,这个职位,说实话,安排个子女回城,多简单呀!


    不!人家林双朝说了:“得讲原则,凭什么我的子女就得搞特殊呀。农村怎么了?那么多人在农村,都不过日子了?若是都不在农村,那这个国家的前途在哪里?”


    于是,姐仨个,没一个能回城的。


    就一个儿子,还是人家自己去征兵办,自己去报名,自己当的兵。


    如今这姑娘十九,大姐育莲二十四了,二姐育蓉都二十二了。家里如今就剩下老太太带着三孙女了,林双朝的父亲,前年也没了。


    今儿是老太太带着三孙女天不亮就出门了,到了县城,原身说不舒坦,老太太干脆叫她在县城看大夫,她带着大孙女和二孙女,一块倒车去隔壁县了,得找去呀,真不能这么不管孩子的。


    林雨桐从脑子里把林双朝的做派也看了,跟白兰直接摇头,“没戏,肯定不答应!”


    白兰就啧啧有声,“你说,这要是搁在古代,怎么着也是一官家小姐吧,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是啊!成这德行了。


    药挂完,林雨桐从身上摸了几毛钱来,“够吗?”


    白兰拿了两毛,“够了!”


    那就行,林雨桐出来就往回走,镇上有中药铺子,林雨桐进去,药铺子的人认识她,“是小桐呀,听说落水了?”


    嗯!想抓点中药。


    “有药方子吗?”


    有!“从县城回来装兜里,落水渠里去了……我记得准,我说您抓吧。”


    这可得真准。


    “嗯!准着呢。”林雨桐一一报了药名和剂量,而后又买了药罐子。身上的钱肯定不够,但这不是门边上的人吗?先赊着吧,“钱也掉水里了,回头我给您送来。”


    人家亲爹是干部,也不差药钱,这开药铺子的老朱连磕巴都没打,直接摆手,“什么时候都成。”溜溜达达的,按照记忆,回了家了。别的不想,先熬药,喝了药再说。


    真就是喝了药,洗了澡,美美的睡了一觉,等饿醒,才发现天已经是晚上了。起来抓了鸡蛋才要下锅呢,大门外传来响动声,是那祖孙三人回来了。可不,一个个的耷拉着脸,都往屋里去了。


    林雨桐问说,“吃了吗?”


    “吃不下!”育蓉生硬的回了一句,而后朝后面的厦房去了,“我先睡了。”


    育莲没言语,起身也回房去了。


    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炕头,拿着蒲扇摇啊摇的。


    得!没人吃就别吃了。


    原主这身体,这样的病,得补充营养。鸡蛋两个,鲜菜随便炒了出锅,馒头热了,抓了就吃。吃完也没收拾,还是得好好的休息。


    因此,早起她也不起了,赖着吧!


    家里不知道呀,叫了三趟,那老大的声呀,整条巷子的人都听的见。林雨桐不起,这有些病就在于养,急什么呀!


    一直到日上三竿了,她才慢悠悠的起来了。


    老太太带着那俩孙女已经下地去了,林雨桐从炕席下摸了十块钱,直接出门。这个点外面啥人也没有,都下地了。


    她带着钱,先去把药钱结了,结果这一下,就花费了七块。


    还剩三块,该干嘛呢?


    牛杂汤不错,带个烧饼才一块,“来碗牛杂!”


    老板就看桐桐:“这是好了呀!得,牛杂,喜欢牛肚是吧?多给你牛肚。”


    眼看都端出来了,结果老板点头哈腰的,端着给自己的这一碗,奔着门口去了,“老四来了?哥哥可等了你些日子了!这不,牛杂,热乎的?哎哟!这是又跟谁打了一架呀,你瞧瞧,这给伤的哟……”


    林雨桐蹭的一下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衬衫的扣子却扣的整整齐齐的,头上明显挂彩的……四爷!


    打扮的热闹,头发都能遮住半张脸,四爷还扒拉了一下,叫那眼睛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来。


    两人目光一对:哟!是您呐!


    桐桐哈哈大笑,笑的不能自已。就原身如今这状况,啥玩意干不了,就是养着。还得吃好的,要不然营养跟不上。瞧着吧,要不了两天,自己是啥名声呢?


    懒!馋!


    要是再加上牙尖嘴利,整个一个奸。


    奸!懒!馋!滑!被自己一个人占全了。往后这肯定就是自己的标签了。


    而四爷呢?瞧这一身打扮,瞧老板着点头哈腰的样,得咧,这整个一坏、浑、狠、混的二流子。


    哎哟哟!简直绝配呀。


    把老板给吓的呀,转过来不停的给桐桐使眼色:你招惹这混蛋玩意干啥?那脑袋开瓢,是稀罕事吗?一月没一回,他都不是金混子呀!一会子把人惹急了,看你咋整?


    四爷无奈的看她,而后端着碗坐过去,两人面对面。


    老板低声跟四爷道,“人家老子好歹是县太爷,可不敢过分。而且,昨儿还掉渠里去了,是个病人……真要赖到你身上,得一大笔钱给人家。那老太太多厉害的主儿,能饶了你?”


    四爷:“…………”该说啥呢?“烧饼呢?快些!”


    老板娘赶紧从窗口递了两个盘子,里面放着烧饼。烧饼一来,老板见两人相安无事,忙去了。


    桐桐才跟四爷像是地下党接头似得说话。镇子就这么大,来来去去都是认识的人,不能叫谁听去了。


    四爷就问咋回事,林雨桐低声说了,“……乳腺上的……病不好……抓了药了,半年内得吃药……”


    这可是个麻烦病,不能生气,不能劳累,真的歇着养着,好吃好喝的,得过的顺心如意才成。


    “家里有这个条件吗?”四爷就先问。


    林雨桐摇头,“一屋子闹心事。”


    四爷干脆就道,“咱俩结婚去吧!”


    啊?


    身体要紧!


    “年龄不够呀。”


    现在这,什么都是手写的,好改。


    那……成吧!回去拿户口本去。反正名声就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两人一人一碗牛杂,一人俩烧饼,而后分头回家,先找户口本。拿着户口本,去街口等四爷。


    四爷不仅得拿户口本,还得去大队部,拿了办公纸,抓了挂着的大印,盖了两张就往出走。里面值班的社保主任就喊:“金四你个坏怂,你又拿证明干啥去?”


    结婚!


    结婚?就你这怂样子,还想娶媳妇?你先修一修你先人的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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