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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1章 流金岁月(2)


    两人一块在街上走,这也幸而是这个点了,都下地了,没多少人在街面上晃荡。从街这头到街那头,十分钟的路程而已。而今这别管啥事,直接在公社办理就行。


    以后那结婚得在民政局这样的地方,现在,搁公社里一次就办到头了。


    公社的大铁门大开,而今正是夏收的时候。夏收很要紧呀,这得抢收,干部都下去蹲点去了,留了几个值班的而已。


    一进大门,一看四爷这打扮,正扫院子的大爷手里还拿着扫把呢,就远远的喊着问:“干啥呢?”


    “领结婚证!”林雨桐回了这大爷一句。


    其实在农村领证的很少,都是办了酒席就算数。


    这大爷嘀咕了一声什么,朝最边上的一间房指了指,“过去等着,我给你叫人去,”


    然后就等在外面,四爷把两张空白的纸张拿出来,然后摸了摸身上——没笔。得!还得进去用人家的笔写材料。


    正等着呢,从后面跑来一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腰上挂着的钥匙随着她的跑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谁要结婚?就是你们?”到了跟前了,看见四爷的样子,声音都小了:“你们……你们结婚呀?”


    林雨桐点头,“能领证吗?”


    这姑娘又打量了四爷一眼,说话都结巴了:“……那个……那个……得材料……”


    “有!”四爷说的特别笃定。


    这姑娘把两人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而后找了半天的钥匙,可算是对上了,把门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东西。好容易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张像是奖状似得结婚证,只要填写盖在就行。


    “单位证明。”小姑娘坐下,朝两人伸手。


    四爷指了指小姑娘手边的笔,“用一下。”


    小姑娘给拿了,这是钢笔,甩了两下,出水了才递过去。然后就看着四爷当着她的面写了两份大队部的证明材料,大意就是我大队某某某今年多大,确实是我们大队的社员,今申请跟哪个大队的社员某某某结为夫妻,两人均属自愿,特此证明云云。


    这姑娘估计是才被安排进来的办事员,对什么都是陌生的。


    看办结婚证的样子就知道,她估计没干过这个事吧。因此,她的表情都是迷茫的,还能这么写证明吗?


    证明递到面前了,小姑娘一脸的为难,但还是啥也没敢说,只伸手,“户口本!”


    户口本递过去了。


    小姑娘拿着户口本给对照,“……年龄不对!”


    不光桐桐的不对,四爷的也不对!桐桐十九了,四爷二十了。可法定的年龄是女二十,男二十二。


    四爷特光棍的说,“那是户口本错了,我是二十二了。她二十一了!”


    这里面有个实岁虚岁的问题。小姑娘觉得跟这个二流子掰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得把户口本退回去,“要是户口本错了,就把户口本改过再来,出了大门,边上就是派出所,去换户口本去。你这也不光是年龄不对,连名字都不对!户口本上是育桐,你证明材料是雨桐,总得改一个的。”


    还真是。


    可这去派出所的话,林雨桐看了看四爷的穿戴,感觉这是给派出所送菜呢,她左右看看,然后朝这姑娘笑了一下,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她蹭蹭蹭的跑了,院里有自来水,她过去把手冲湿,而后又跑回去,用湿手抓在户口本上,“哪错了?没错吧!你再给看看……”


    户口本再推过去的时候,上面两个大大的湿手印。


    钢笔手写的户口本,一湿字迹就晕开了,看不清楚了。


    这姑娘看林雨桐,林雨桐跟她对视,“要不,等一会子户口本干了,我把这些模糊不清的重新填一下?”


    哼!小姑娘很生气,哗啦啦的把户口本往面前一扒拉,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是怕你是被强迫来领证的,我至于跟一个混子计较吗?如今再看,怪不得两人能走一块呢?一个混子,一个无赖!


    她对照着把两人的名字和日子往结婚证上一填,而今这结婚证又不要贴照片,填完盖上大印,再给登记簿上一划拉就完了。


    态度特别不好的将结婚证给两人一扔,然后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发出可大的声响。


    四爷拿了结婚证,林雨桐还逗人家姑娘,“这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态度。”


    这姑娘不搭理她,心里哼了一声:还人民呢?都是被专政的对象。


    别管态度怎么不好,中间怎么耍赖,反正把结婚证真的给领了。


    领了……然后呢?


    林雨桐伸手扒拉四爷遮住脸的头发,“不顺眼,剃了吧。”


    不光你不顺眼,我自己个也别扭。


    四爷叫桐桐先回,“我收拾利索了,去找你。”


    成!


    其实两人是一个村的,住的稍微远一些而已。桐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到家了,那祖孙仨才下地回来。


    育莲就问:“才听说你昨儿掉水渠里去了?咋掉下去的?你跑水渠那干啥去了?”


    “摸知了猴去了。”她还是那句话。“哄鬼呢?”育蓉抱了柴火从后院过来,“大白天的摸什么知了猴呀?!昨儿去县城的时候还说不舒服,人家大夫怎么说的?回来你就往水渠去,你是舒服呀还是不舒服呀?”


    林雨桐不慌不忙的,“去看了!外人问我去水渠干啥,我没好意思说,只能说去找知了猴的,你们出去了也这么跟人家说,别说两茬里了。”说着,就坐到灶膛前添柴去了,“说是乳腺增生,给开了中药……水渠边不是生了一片夏枯草么,那个泡着喝也挺好的,我去摘那个去了,脚下一滑给掉下去了……这个病,我怎么跟外人说呀?”


    哦!那倒是罢了。不过这乳腺增生是个啥毛病?


    林雨桐:“……”现在谁也不把这样的毛病当个病去治!她就一解释,育莲就不由的摸了摸她的腋下位置,“这也不是大毛病,我问过妈了,妈说是生了孩子就好了……没事!我当是多大的事呢……”


    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育蓉就推她,“起开……热死人了,坐这儿干嘛?柴添上就行了。”


    林雨桐顺势就起来了,看了眼前的饭,还是面条,下一把地里摘回来的灰灰菜,出来随便一拌,就是今儿这饭。当然了,这算是条件好的,等闲不是谁家都能天天吃白面的。


    她不是很有胃口,就问:“奶奶呢?”


    育蓉朝屋里指了指,“下半晌不能叫去了,那么大年纪了,再热出个好歹来。”


    老太太六十大几,奔着七十的人了。当然了,林双朝给老太太的供奉很足,老太太还有个女儿嫁到本村,照顾起来很方便,但老太太这不是补贴三个孙女呢吗?陪着孙女下地,可四口人,自留地不少,种不过来。


    没自留地的时候,那都是在大队混日子呢。可这一有自留地,户口在家的都给分了地了。这分地就得各自种自己的地。家家户户都挺忙的,自家不种,谁种?


    林双朝的意思是:都是没吃过苦的,就知道偷奸耍滑,就得叫她们吃点苦头。


    他给亲妈奉养的钱和粮食,然后把老太太的一亩半地叫妹妹种着,平时呢,只要照看照看老太太就可以了。


    要是这么着,那说实话,老太太在农村能过的可舒坦了。


    老太太躺在屋里想这个事呢,她愁的呀,这个事该咋办?育莲在学校当民办老师,是又得当老师,又得当农民。这是没有工资的,是每年大队到年底了,给分点钱和粮食,要不然就是免承包费,给划拉一块地,叫免费种着来抵工资。


    可自家没有劳力,要地干啥?


    老太太思前想后的,觉得这个民办教师的事还不能丢,她就想着,总不能叫这些人就一直这样吧!城里面的老师都是正式的,有财政工资。得想法子换成正式工才成。


    可想啥法子呢?


    老太太喊育莲,“……叫育蓉做饭,你来!”


    饭都快好了,育莲把笊篱递给育蓉,“面再一滚就下菜,捞出来过凉水,泼点热油,别放辣子了,都有些上火。”


    交代完了,这才往东屋去了。


    林雨桐才要进去说自己的事呢,结果人家私底下有话说。


    育莲拉了桐桐一块进去,“东屋凉快,站到门口干啥?”


    进了屋,林雨桐打量了一眼,收拾的齐齐整整的。炕上坐着的老太太圆团团一张和气的脸,说话声也不高不低的,开口就说,“育莲,你跟健民的事,不成。”


    林雨桐抬头,扭脸看育莲。


    育莲低垂着眼睑,手搓着衬衫的衣角,“……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事了,也觉得……不大成。”老太太没再说别的,只坐在炕上不言语。


    林雨桐左右看看,可算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轻咳一声,这才说:“……那个……我就说一声,我领证了,把婚结了!”


    炕上的老太太,靠在桌边的育莲,还有刚撩开帘子要进来的育蓉,同时都愣住了。


    得有半分钟,老太太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你说啥?”


    林雨桐朝后退了一步,“就是把证领了……”


    啥时候的事?


    “上午!”说着话,从裤兜子里把户口本掏出来往炕沿上一放,“刚领完。”


    老太太从户口本上收回视线,看过来,“跟谁领的?”


    “金四海。”


    金四海?谁是金四海?!


    老太太看大孙女和二孙女,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是谁。


    育莲瞪着眼睛,育蓉拉着林雨桐就走,“是不是强迫你的?走!咱找他去!”


    林雨桐:“…………”她赶紧往回拽,“没有强迫,自愿的。”


    凭啥自愿?


    老太太从姐妹俩的反应上猜出来了,“是四混子?”


    育蓉气的眼圈的红了,“这事可不成,非找他去……我找我姑我舅去……”


    站住!


    老太太呵斥了一声,然后扭脸看小孙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雨桐:“…………”没有!“真没有!”


    “那你看上他啥了?”


    林雨桐:“………………”憋了半天她才说,“长的好看?”


    老太太拿着扫炕的扫帚就要打,育莲一把给抢过去了,“别嚷出来……要是真的领了,就得赶紧找金家去,想办法偷偷的叫离了,趁着没人知道……也还啥都没办……回头再想法子……”


    老太太气的坐在炕上半天,这才从身上摸了钱给老二,“你马上去县城,骑着自行车去,用邮局的电话给你爸打个电话,把事在电话里说了,看你爸咋说。”然后又安排老大,“你看住这不省心的,不许她出门。”然后也不吃饭了,急匆匆的往出走,“我去金家!”


    “要不叫我姑我舅跟着你。”


    “跟啥跟!这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事,都把嘴闭紧。”


    育蓉骑着自行车蹬得飞快往县城去了,老太太自己溜达着往巷子外去。


    在门口吃饭的问呢:“婶子吃了饭了?饭晌呢,这是去哪?育蓉急匆匆的……是有啥事呢?”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麦眼看熟了,明儿收不了,后儿都该收了,我去问问脱籽机啥时候能轮到,别弄到半夜……”


    这玩意紧俏,一家一家的排呢,轮到半夜就得半夜起来给麦子脱粒。多少人都排布不开。


    一年中最要紧的就是夏收秋收,这个点都在家吃饭,能逮住人。


    合情合理。这一打岔,没人问育蓉去干啥了。老太太走着上金家去!


    金印手里拿的门栓,指着院子里的小儿子,“你说实话……你把人家咋了?”他都不敢说名字,怕嚷出来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耽搁了。人家老子好歹是个县太爷,对吧?走后门人家不动关系,但要是欺负人家闺女,人家打一声招呼,你就说你是想进去几年?


    四爷还没来得及细说呢,一个老太太进门了,他并不认识。


    金印赶紧把门栓一扔,喊了一声:“婶儿,赶紧,屋里坐!我也才听说,还没请罪去哩,您就来了!”


    说着,把人往屋里让。屋子的门在外面插上了,把孩子妈在屋里关着呢,怕她护崽!


    这会子插销一拔,门从里面就被拉开了,杨淑慧热情的不得了,“婶子来了,坐!坐!赶紧坐!”


    然后喊同样被关在屋里的两个大儿子,“大民,收拾桌子。”才吃晚饭,还没得及拾掇,就被小儿子来了那么一下,“三岭,抱个西瓜来,把那个瓜王抱来……切个西瓜。”


    这俩利索的去忙去了。


    老太太坐下,才打量这个四混子,把头发理了,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身带补丁的衣服,这么猛的一看,很像个正经人。


    以前那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的衣服热闹的,都不记得这娃长啥样了。这么一收拾利索,除了头上的伤特别醒目之外,人长得……是很好看。


    她突然就有点信小孙女的理由了。但是,再像个好人,也不成!这不是个好人。


    于是,她干脆利索的说,“这事不成,我想办法托人,把这事给消了……不到年龄,这事就不能成。”


    金印点头,才要说话,杨淑慧马上给挡住,也拦住了他的话头,只笑呵呵的跟老太太说:“婶子,咱不急,咱把话问清楚,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儿子这样的哄个媳妇容易吗?可不能叫飞了。她忙问儿子:“四呀,你跟小桐是咋说的?可不兴哄人家!”


    四爷:“……”能说啥呢?“她说想歇着,不想干活,啥也不想干。我说那就叫她歇着,不想干就不干,啥活都不干……”


    这是真话。


    老太太脸一红,这确实那死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杨淑慧马上接话,“那肯定呀!这么好的姑娘,咋舍得叫干活呢?婶子,你放心,进了门啥活都不会叫沾手的……活都是我的,我干。”


    老太太心里哼了一声,就道,“你能陪着娃过一辈子?”


    杨淑慧:“……”


    老太太又问,“就老四这样儿,是有啥本事叫人家的姑娘跟着他有吃有喝……自己的嘴都朝天等着爹妈喂呢,靠他?靠的上不?”说着就朝金印,“你忙的上班呢,老四你看的住不?你看不住。大侄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再这么放任下去,怕是要出事呢。”


    金印摸了一根烟点上,好似是摸到一点门了,这老婶子是个厉害的人,在这里絮叨半天,总有目的的。


    他就试探着问,“供销社……接班这个事……我也考虑叫老四去!婶子说的对着呢,父母怪不了,就交给单位去管去!他要不学好,就得把饭碗给砸了。那是一辈子吃饭的家伙,他就是再混,这他不敢。有个饭碗,养活媳妇娃是能的。”


    老太太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金印是供销社的司机,是正式工。


    这金家的日子过的好,那便是供销社油水大,司机这来回运货,这里面的猫腻更大。老四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个人,为啥成了这样呢?因为家里的日子过的好,啥负担都没有。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打架闹事……如果婚事不那么好解除,结婚证这到底能不能给无效的撤掉难说,老太太不想把路往死的走,先留个活扣看看。


    要是实在没办法,叫这娃接个班,去单位上班去,管束起来,还能更坏吗?混子,就是混,也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嫖赌。


    老太太心想,这是最不行最不行的法子了。但是,这事上,绝对不能给肯定的话,所以,话头一收,人家又说,“这是你家的家事,外人管不着。眼下这事咋处理,等我们家双朝回来,你们坐下再商量。”


    把人给搁到空里了!


    说完人家就走,杨淑慧把人送出去,回来就赶紧翻箱倒柜,“老四,快来,把衣裳换了!你穿的那是谁的老补丁……”说着,就翻出崭新的白的确良衬衫,军绿的裤子,再拿一双黑布鞋,“换上!你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常回来……”


    说不定能哄过去呢!


    第872章 流金岁月(3)


    衣服换好了,金印叫了四爷:“走!快!”


    去哪呀?


    金印先从镇上的购销社借了他们的破卡车,“明早就还回来,油给你加满。”可车上的西瓜还没卸呢。


    金印摸出五十块钱来,“我都买了。”


    买了?你要这些西瓜干啥呀?咱这里缺西瓜吗?


    金印没法说呀,“就是去办点事。”


    对方一看老金这混子儿子收拾的体体面面的,想着怕是为这小子跑啥关系走门路去的,他便把钱接了,“行,你走吧!赶明儿把车给我送回来就行。”


    金印赶紧上车,叫四爷:“快上来呀!”


    开车到了家门口,金印喊老婆和俩大儿子,“大门大开……”


    家里的大门特别大,能进卡车。


    卡车一进去,七手八脚的先把西瓜卸下来,金印又从老婆要钱,“再拿一百来……”


    干啥呀?


    金印朝县城指了指,“这么大的事,林双朝能不回来?他回来一直都坐邮政的顺路车。一般都是晚上,到了县城,在县城借熟人的自行车往回骑,赶在早上天不亮又走,还是坐邮政的车……我带着老四在路口接他去……”


    对!接一趟是对的。


    杨淑慧赶紧拿钱,还都换成零钱,“那路口开了卤肉馆子不错,你买上卤肉饼子放着,颠簸了一路估计都饿了……”说着,又选了个西瓜给塞车上,“渴了这个能解渴。”完了又拉着小儿子,“嘴要乖,见人要叫,宁肯不说话,也不许说错话……木讷老实些没事,千万不能信口开河……更不许说脏话……”


    车都动了,杨淑慧还跟着撵了好长一段路叮嘱着。


    那父子俩走远了,车轰隆隆的在路上了,金印才说,“这个事……想成,不容易。不要觉得领了证了,就万事大吉了,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事在人为嘛,先看看这老丈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再说。


    早早的到了进县城的路口,一直这么等着。然后直到晚上十点,邮政的车才过来。


    金印招手,那车一般是不停的,但是如今这路况,司机们再不相互照应,路上遇到啥情况真能把人给坑死。司机惯性的就慢下来了,车上果然挤着两人,正是林双朝和吴秀珍。


    金印忙扬起笑脸,“双朝兄弟,弟妹,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林双朝愣了一下,借着车灯看见了,这是金印呀!两人一个村上,年纪相仿。他忙下车,“老金大哥……”


    这一叫,金印心里就有数了,林家肯定通知了,但因着不管是电报还是电话都得接到单位,在单位说的肯定不能很详细,尤其不是什么好事,就更不可能说的有多详细了。


    事实上还真是,当时林双朝正在开会,电话接到会议室,育蓉问了一句:“爸,说话方便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是不方便人知道的?说吧。


    育蓉一听就知道还是有外人在,就说了,“是小桐的婚事,你跟我妈得尽快回来一趟。”


    林双朝心里就咯噔一下,昨儿老娘带着俩闺女来,若是真有什么合适的婚事,昨儿为什么不说?又说小闺女昨儿本来是跟着的,结果到县城了说是不舒服了,得去医院。然后紧跟着又这么着急的谈婚事,这叫人往哪边去想呢?


    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行差踏错了,不得不赶紧办婚事。


    那这能耽搁吗?他立马就说,“下了班跟你妈回去,晚上到家。”晚上这不就赶紧往回走吗?谁知道碰上了同村的人。两人握手,可话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林双朝先问了:“怎么还专门叫你们接来了,借了自行车骑着四十分钟就到家了……你看这多麻烦你的。”


    “不麻烦!不麻烦,先上车。”把人热情的往车上让。


    这卡车的好处就是驾驶室里,后排还能塞两人。把副驾驶的位置叫林双朝坐了,四爷跟吴秀珍坐后面。


    吴秀珍就不免打量四爷,这热情的,肯定不是平白的呀!婚事说的是这个小伙子?长的一表人才,收拾的也干干净净的,瞧着也很稳重。她的表情稍微缓了缓,问了一句:“孩子长大了,都不怎么认识了,我也不常在家,还真瞧不出来,这是老几?之前听说你家的姑娘考上大学了,这么算起来,还有两年该毕业了吧。”


    对!金家四个孩子,三儿一女,老大大民,老二双泉是个女儿,老三三岭,老四四海。一提起女儿,金印的笑声都爽朗了,“是大二了……这也快暑假了,上次拉货从省城过,过去看了看,这丫头呀,说是暑假勤工俭学,不回来了……我如今就盼着赶紧毕业了,都省心了。”


    “你这丫头多省心呀!”吴秀珍就说,“我家那三个才费心呢!这事也怪我,心疼孩子,把户口给放回村里了。要是早听他爸的,叫下乡插队去,跟知青在一处,好歹有个学习的氛围。恢复高考了,老林是一知道消息就赶紧给买资料,真是找人把学习资料搜的最全……连夜里呀,从地区坐邮政车,往家赶。坐车坐到县城,借车去吧,当时资料抢手呀,还怕人家张口借,他是从县城背回镇上,几十斤的重量,当时那什么天气?寒冬腊月的!咱也没想叫一年考上,你家那丫头是考了两年吧?”


    是!头一次没考上,第二次考上了,考了个农林学院。


    “你看!好好学一年,哪怕读个中专呢?老大老二年纪不小了,我现在就想着不行就学个技术……老三还小,现在学还来得及。”


    金印听明白了,这话绕着圈子说,把她自家的孩子贬了一圈,说到底还是想说:她家小闺女的婚事不着急。


    这话叫人怎么接呢?他就道,“行行都出状元呢。读书好是好,但其他的做的好了,也一样的好。”


    吴秀珍心说,这说了这么些,你也没说这个儿子是你哪个儿子,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肯定不是那好名声的。


    老林没闲时间听老家的是是非非,但她是知道的。这小子的名声,可是不小的!


    吴秀珍摸了摸胸口,有点梗的慌。


    听话听音,听听自家老婆说话,再看看而今这气氛,老林没猜中八成,也猜到七成了。这小伙子怕是有大缺陷。


    老林摸了烟出来,给老金递了一根,老金开车呢,“不了……不了……”


    老林又顺手递给后面的四爷:“抽吗?”


    不抽。四爷说着就从驾驶椅的下面摸出火柴,给老林把烟给点着了。


    老林吸了一口,吐了眼圈,这才问呢,“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了。”


    “二十?”老林弹了烟灰,就道,“也快到成家的年纪了。我记得咱们地区,政策上要求……男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


    人家怎么会不知道政策?


    “二十二!”四爷就道,“但是法律规定,是二十岁。”


    “年轻人嘛,还是要追求进步的。国家号召了,就得响应号召,晚婚晚育,对年轻人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从政策上卡死!


    四爷就问说,“林叔,法与政策,从根子上,该是一致的。但在政策没有写进宪法之前,是不具有强制性这个特征的吧。若是强制性执行,那么敢问,真正触犯了法的,是谁?是个人还是职能部门?”


    林双朝眉头一挑,这话问的不算很恭敬,但他却也知道,能问出这个话的人,就绝对不是一个草包,不是个肚子里不装三两油的人。


    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是对职能部门的执行权的使用,提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意见。


    他把香烟掐灭,攥着手心里,回头看了四爷一眼,“这个话问的很好,是个很值得叫人反思的问题。”


    金印的眉毛都能飞起来,自家老四还有这能耐呢?


    这边正美呢,前面不远处好似有几个人影,他把速度降下来,还以为是要搭顺风车的,后车兜子能拉人,顺脚捎带的事。


    结果车子都停下来了,一小伙子往地上一躺,朝车轱辘下面一滚,紧跟着另外几个人立马从路边闪出来,“你这车不能走,把人撞了就想走呀?下来!下来!把赔偿谈了再走。”


    嘿!这种路霸作为司机的金印见的多了,但自来在县内没咋见过,这就是几个混子,混几个钱,多的少的,给几个钱打发了就行呗。


    他赶紧从身上摸出几块钱,“就带了这么多……拿去买烟……”


    有人跑到后头看车兜子里拉了啥,一般拉了货的,都要拿点货的,今儿这是空车,没十块钱可不行。


    老林皱眉,就要下车。


    可车还没下呢,就听到车外有个混子惊喜的叫了一声,“金四哥,您在呢?”叫了一声就喊车下躺着的,“嗳!嗳!嗳!起来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是金四哥……”


    果然,滚了一身土的小伙子就窜出来了,一看见四爷那个乐呀,“真没看见四哥呀!得罪!得罪!”说着,一招手。


    好家伙,那么些小伙子,一人扛着一麻袋西瓜给塞车上了。这人还凑过来仰着头跟四爷说话,“这可是好西瓜,是我带着兄弟们从农场给顺的,全挑的十斤以上的……”说着,就给四爷挤眉弄眼,然后拍了拍车门,“走你的!拉着我金四哥可得小心着点,要不然这一路你别想好过……”


    车子动了,对方还在摆着手恭送。


    而此时的四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是觉得这会子的车里是不是有点太沉默。这气氛搞的人还真有点,呼吸不大顺畅。


    张嘴想解释吧,四爷张了好几次嘴,这话从哪说起呢?


    第873章 流金岁月(4)


    场面一度尴尬到金印差点撑不住。


    车子停在了林家门口,一停下来,门就开了。开了的不止一家的门,好家伙,半夜了都,来了一辆大卡车,轰隆隆的,谁醒不了呀?


    大夏天的,有些人还在外面或是门口睡着呢,这动静,能不醒吗?


    一看!哟,领导回来了呀!


    “咋还碰上老金了呢?”有人这么问了。


    这叫人怎么回答?


    没点厚脸皮的功夫,这不就卡住了吗?可四爷的脸皮……薄吗?


    四爷觉得挺薄的,这事是多大点事?他特别自然的下车,然后喊人,“叔,起了就赶紧帮忙,弄了点西瓜回来……一家抱一个,分了吧。”


    你小子,上哪做贼去了吧。


    四爷可不认:“跟农场的人认识,正找我牵线给他们卖周围挡光的杨树呢!”


    谁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有的吃就行呗!有些小子光溜溜的爬起来,窜到车上就抱西瓜。下了车把西瓜一摔,你一块我一块的,这就分着吃起来了。


    林家这事没人问了,剩下的俩更大些的瓜,给桐桐往檐下一放,先撤吧。


    于是,撤了。


    林雨桐抱了西瓜回去,那边育莲给打水叫这两口子梳洗,这边育蓉便给端饭,知道要回来,烙了饼放着呢。


    桐桐又切了西瓜放桌上,一人递了一块,“沙瓤的,看着都觉得可甜了。”说着,拿了就咬了一口,真的特好吃。


    吴秀珍就问:“好吃吗?”


    好吃!


    哼!多了一股子贼味儿,想来味儿是不一样。


    巷子里那么多人,没敢在面前说话。一家人挪到院子里,可因着跟隔壁隔着墙皮,也没能说到正事上,草草的吃了饭,才去了厦房。


    林双朝不叫俩大闺女掺和,“你们睡去吧,不用陪着熬。”


    这是要单独说。


    两口子一人坐一把正堂的椅子,老太太坐炕沿上,林雨桐靠在房间的门上,一人拿着一把扇子呼哧呼哧的煽着。


    吴秀珍先开口问:“屋里没别人,连你俩姐姐都不在,你说老实话,他是不是哄你,欺负你了?”


    没有!林雨桐摇头,“怎么会那么想呢?”


    “那你跟他啥时候好上的?啥时候准备结婚的?”


    “就是突然落水了,差点淹死,而后就觉得人生无常……”什么时候落水呢?这俩并不知道!


    老太太才说了,“去弄什么药材,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吴秀珍张口就想说婆婆的,但还是忍住了,只问桐桐,“就因为这?”


    “整天在框框里,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我觉得他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缚,挺好的。”


    哎呀!吴秀珍觉得自己大概突然就有了心脏病了,受不住。听听这话说的,这叫什么话。


    林双朝指了指炕沿,“来来来,过来坐。”


    林雨桐过去坐了,林双朝扭脸问了:“年龄到了,成家,这是应该的事。”


    嗯!林雨桐心说,当领导的说话很有技巧,先认同你,那么真正的态度就在这个认同之后。得等他说出那个‘但是’来!


    “但是!”


    看吧!果然如期而至。


    “但是,成家,就得为自己,为家庭负责。你来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才十九岁,十九岁好好的念一年书,二十岁考个中专,读三年出来,才二十三,刚符合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这个时候工作也稳定了,成家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成家这个事呀,本身没有不对。只是这顺序得排好!这就如同系纽扣一样,这一颠倒,穿着就不像样了,是这个道理吧。”


    话当然是对的!可谓苦口婆心。


    可这两口子其实并不太了解他们的女儿,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叫林雨桐看,这孩子其实很敏感,感觉有些抑郁症。看着说说笑笑,但其实内心不算是开朗的。


    她就说,“您等一下,我给您拿个东西来。”


    好!


    吴秀珍还要说话,林双朝摆手不叫她言语,等孩子走出门口三米之外了,他才说,“不要吵,不要嚷,好好说。婚姻之事,越嚷越出事。”


    那个人不行!


    “那你告诉我,哪个人行?”林双朝叹气,“过日子,行不行她知道,你不要多话。看不上,但非要把‘看不上’这三个字说出来吗?”


    吴秀珍这才不言语了,只皱着眉坐着,狠狠的摇着扇子。


    林雨桐拿了什么呢?这是今儿下半晌被关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从原主的箱子里翻出来的,是一封封的退稿信。


    是的!这孩子想做作家,想做诗人,她敏感的能捕捉到人很细微的东西,也更能从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体会不一样的感受,因此她就写作。写诗歌,写短篇小说,她写的东西,林雨桐看了。许是真是这个年代一些年轻人的特点,爱好文学,但是他们的文学有点伤痕的感觉。


    整日里沉浸在其中,她的情绪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而今,她把这个文稿拿了出来,递给林双朝。


    林双朝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功底很深厚,笔杆子耍的好,才叫他走入了仕途。这会子拿了这个稿件,一个一个翻开,认认真真的读,越读眉头皱的越紧。


    林雨桐看了,知道这姑娘的文笔其实不差。而今能发表的刊物少之又少,因此,所选文章,一定是精益求精的。这个时代的文人想出头,特别不容易。退稿,哪个文学青年没接到过退稿呢?


    林双朝确实不是很在意退稿不退稿,他在意的是其中的内容表达出来的情绪,那是一种颓丧的、悲剧的,整个色调昏暗又压抑。


    搞文学的人,性情上就比一般人更敏感,更情绪化。而这个东西表现出来的,已经是极度的敏感和情绪化了。


    他没看完,但只这些,就叫他拿烟的时候手有点抖,性情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指数,与之相比,反倒是做什么职业顶顶不要紧。


    林雨桐就说,“我发现我以前错了!”


    林双朝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是个非常有思想,是一个非常喜欢思考的孩子。他没打断她,想听她说完。


    “落了一次水,差点丧命。”林雨桐就说,“这一活过来,我就觉得我之前的想法,更像是无病呻吟。我钻了牛角尖了!我出去抓药,然后就想不怕人指指点点的奢侈一回,去吃一回牛杂汤……然后我就碰见他!我就觉得像他那么活着,自由自在的,满身都是朝气,这多好啊……”


    吴秀珍几次想插话,林双朝都拦了。


    文人嘛,多梦幻,很多时候,现实与理想相差太远,多是会造成厌世。一样的事情,普通人觉得只是被蚊虫叮咬了,可在这么搞文学的人心里,却会觉得那伤痛锥心刺骨。他们情感敏锐、思维活跃、对世事敏感,别人无法理解,但往往这些人就寻求另一种解脱。


    事实上,他所认识或是知道的才子,在这次运动中,死了很多,也疯了很多。这还都只是出名的,还有像是自家女儿这种本身也不是作家或是诗人,她就是喜欢……没成名是能力的问题,是运气的问题,可不能因为她不成名,就否认她的文人心理。


    这些文章和诗,读的他都要觉得这个孩子要走极端了。


    林双朝攥着文稿,问说,“那现在呢?心里还是很难受?”


    没有!林雨桐就说,“我觉得我看见他,就被治愈了。”


    吴秀珍和老太太一脸的诡异,不理解这爷俩说的是啥。


    林双朝又续了一根烟,“治愈……这很好呀!但是,除了治愈之后,我就是建议,你能不能考虑两件事,第一,他是否能把之前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第二,他是否能跟过去的人和事划好界限……”


    “老林!”吴秀珍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事我不同意。”


    老林看她,“你坐!这事我有我的道理。”说着,就看闺女,“既然把证领了,那就领了!虽然不符合政策,但是不违背法律,那我无权干涉你的婚姻自由。可是呢,在法之外,也请你考量一下理和情!从理上说,先斩后奏,这是错;从情上来说,你不告知家人,私下结婚,这又是一错。所以呢,结婚证,先那么放着,不是非逼着你就要离……但我想,在婚礼之前,你先在家住着。等他把麻烦都处理完了,咱们再谈婚事,这样,可行吗?”


    合理!


    老林把稿件递过来了,“文笔不错,问题出在内容和传递的思想和理念上了……回头呀,我给你寄书回来,抽空多看看书,如果心境还是打不开,对眼下或者是近些年遭遇的一些事情,还是想不通,那我建议你读史书。回头我寄一套二十四史给你,你可以写信跟我交流读书体验,可好?”


    好啊!


    老林特别好脾气,“去睡吧!我跟你奶奶再说一会子话。”


    然后林雨桐就走了,屋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沉默了半晌,老林才问老太太,“小桐爱看书?”


    啊?啊!啥书都看,“性子比她两姐稍微独一些,她是一个人能呆的住的人……”


    “她在家写写画画的,妈你不知道?”“都在种子站弄的吧?那谁知道呢。”


    林双朝没再言语,还是沉默。半晌了才问,“那金家现在到底是啥情况?”


    老太太一说就是一宿,天不亮林双朝要走,家里有自行车,想着骑去县城,把车放邮局,回头叫哪个闺女去县城取一趟都行。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金家老四在门口站着呢,“林叔,正好要去农场给人家送瓜钱,顺道稍您一程!”


    林双朝:“……”你说,就这脸皮,这要是走了正道,得是多大的前程!


    第874章 流金岁月(5)


    因着夏收是大事,林双朝不可能扔下工作的事回来来呆几天的。不过这次吴秀珍却没去,打算留下来住一段时间,要走的只有林双朝。


    坐在车上,只四爷和林双朝两人。


    天不亮,还没有下地的人。所以路上几乎就不见车辆和行人。


    林双朝就跟四爷说话,“考虑过以后吗?”


    这个问题问的宽泛,四爷就道,“考虑过!这几年城里乡下都一样,有工作做,才算是安稳。没工作,找不到来钱的路子,人心就野。打着擦边球,常在河边走,迟早会湿了鞋的。跟沿路的一些混子熟起来,原也不过是我爸是开车的,在路上出过事故,曾经拉着的货丢了一半,该是路过的一个村子的人用石头给敲晕了,货给搬的都快空了……您也知道,煤炭车,粮食车,路上丢点都不稀奇……这胆子大的人就多了。我爸前几年就出过一次意外。”


    林双朝没言语,这小子是想说他不是真的坏,至少有一个孝字可取。


    他就问说,“案子怎么样呢?”


    “当地的派出所推脱说是煤矿上的人干的,煤矿上又推脱说是采石场的,采石场推脱说是村子里的人干的……那是个三交叉的所在,派出所也管,可各厂的保卫科也管,两边僵持不下,这个案子一直挂着的。”


    是在咱们县出的事?


    “是!”四爷就指了指东边,“东营庄附近……县城的另一边。”


    林双朝就说,“你这是以暴制暴?”


    果然!人家不信。四爷一脸的坦然,“这法子是不对的,回头我就找方所长去,引几个去认错,以后像是有个盗窃案呀,打架案呀,看他们是不是能提供一些帮助。”


    是说弃暗投明,主动去交代问题。这样的人,一般就是批评教育!事情就算是正式过手了。


    林双朝点头,“然后呢?”


    “还是得干点正经的事。”四爷就说,“我父亲想叫我接班……”


    哦!


    “这件事我想再看看,家里兄弟三个,也想问问两哥哥的意见。”


    林双朝再没问,听起来像是个懂事的人,但这不算,得看干出来的事,属不属于懂事的。到了路口,换了邮政的车,他摆了摆手走了。


    四爷开车往回走,心里也思量着呢,这事该咋办?


    说实话,就原身干的这些事,再过两年,遇到Y打,送进去都不奇怪。这件事还真就得越早处理越好。


    这不是你跑到外地躲起来就成的事!


    怎么办呢?先把车给供销社还回去,然后回去用架子车拉上西瓜,把原身攒下来的两百七十块钱都拿上,上派出所。


    派出所可太熟了,打架现在很少有报警的,关键是现在这交通,跑去报警,然后警察再骑着自行车出警,这工夫人早跑了。所以,打架当时不报警,人只要是小伤,事过了没人追究,这是双方都动手的事,问题不大。


    关键在于跟这些混子在一起,没搞偷摸那一套,但贼赃原身确实是用了。像是这家的杏,那家的桃儿,西瓜棉花,乱七八糟的,都没法细数。主动偷的倒是没有,不是原身有节操,关键是这家伙经济条件好,又爱时髦,才不会半夜三更钻到地里喂蚊子,只为那三瓜两枣呢。


    东西一拉,往派出所一进,直接敲所长的门。


    老方是所长,二十年没挪窝,也是本公社的人,跟金印都很熟悉,一看见四爷就打量,“哟!你小子呀!穿的人模狗样的,头发可算是舍得剃了……这是又干什么了?”


    大热天的,他一手端着个大茶缸子,一手摇扇子,“说吧,是又去哪个公社惹事了,人家动公家了?”


    四爷摇头,“没有,今儿就是请您一趟,跟我去办事的,一些错得认呀。咱们不是一直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小子知错了,也在咱们派出所的教育之后真心的想改错了,您得给我这个改错的机会呀。”


    别管别人的认识变不变,得在法律和相关部门这里,把事情在这一个阶段做一个了结。之前的一切,在这里画了句号,省的来回的翻腾。


    方所就嘿了一声,“你小子这是吃错药了,又打的什么主意?”


    真心改错人都不带信的。那怎么办呢?他只能说,“说了个对象,这态度不诚恳,人家姑娘不嫁我。”嗯!这个话还有几分可信了。


    方所起身要添热水,四爷亲自给添了。


    这么有眼色,方所都不好意思为难。再说了,这小子……确实是说的对。如今这大小伙子,半大小伙子多的呀,四处游荡,没事招猫逗狗,找茬闹事的人特别多。只要丢的不是牛呀猪的,像是田里丢庄稼,哪村没有呀?这都是没法处理的事。


    他现在跑来,主动认错,说是被教育好的。那这好歹是个典型吧!


    行!叫两个记录的,都说说看。


    四爷就从脑子里搜刮了,跟谁谁谁因为什么打架,双方的负伤情况云云,再就是出去吃饭,他要了一碗汤,对方多绕给他一个饼,都是类似这样的事情,交代了得有一个来钟头,“我就是想着,赔付人家医药费,把多吃的那一份那个钱补上……”


    至于代卖东西,这个,帮朋友忙,不清楚东西来历,但说不上罪,对吧?这个可以回头慢慢处理。


    就这点事,方所亲自带着,一人一辆自行车,把这些人家都跑遍了。这种的打架,打完就算了,还有些打完成了朋友的呢,你说这么上门,对方气的就骂:“你个四混子,这是诚心不打算给我打交道了是吧?兄弟不认了是吧?”


    四爷好声好气的,“主要是为了娶媳妇的……这个谅解书,你还得给我写一个。”


    哦!这个事呀,你早说嘛,整这西洋景干啥。


    好说好话的把事办了,便是有些过节的,人家亲自上门了,方所带着呢,这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打架也不单是人家的问题,又是给了西瓜,又是塞了十块钱的,那你说,都是相邻村子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认那么真干啥?


    四爷拿了谅解书,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到镇子上了,还上家来,你不来我可不高兴。”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皆大欢喜。


    然后便是小饭馆这些地方,这里的那里的。本来现在经营这个就不多,一个大队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有时候就是去吃一碗面,人家老板怕这些人找麻烦,给的多。要小碗给大碗的量,要么再加两片肉,就这样的关系。


    现在给送钱来了吗?就是要求把事由写清楚,给谅解书上签字就完。这种的事,有什么可为难的。反倒是不好意思,“你看,叫你多吃点,是我送的,现在非整的你再多掏一份钱,不对的是我嘛!”


    跑了一天,收到了一沓子谅解书。害的人家方所跟着跑了一天,晚上的时候,金印才知道自家这小子干啥去了。二话没说,从屋里搬出一箱子外表刮花的肉罐头,四爷一抱,直接给方所送家去了。


    嘿!这不是挺会来事吗?


    方所还问四爷说,“指导员的意思呀,是想把这个事情呀,整理成材料,报到局里……”


    那这就定性了呀!


    四爷就忙道,“这对所里,对我以后都好,叔,这事我得谢您呀。”说着就道,“回头所里或是局里要办什么法律宣传班,您告诉我,我一定去!国家发展,这以后必然是法治得跟上。学法懂法,不触碰法律红线,咱走的稳呀。”


    哎哟!这话说的可太透亮了!


    方所就说,“小子,可得记住这个话。以前犯事,还能说不懂法。但现在你主动学,这就是懂法。懂法再碰法的线,那可就罪加一等了。”


    明白!明白。


    然后人家就真去汇报上去了,这事很典型呀!尤其是在治安明显不好的时候,这种教育意义更大。


    方所就建议说,“能不能叫各个派出所都办个法治宣传班,为期一月。完了之后,咱们县上可以举办个竞赛,各个公社的派出所比一比成果……”


    这个提议就很好!一方面能普法,另一方面呢,在收庄稼的时候,把爱捣蛋的召集到一起,这也是震慑,少叫这些人糟蹋些庄稼。


    一举两得的事,方所一回来就找四爷,“你小子的提议,你小子找人,把每个村的头头都给我拎来,咱开一个月的课。”


    一家子都收麦子去了,只留桐桐在家,才偷摸的溜出来找四爷的时候,才听说四爷明儿要去派出所。


    这确实是能把隐患给掐了,“然后呢?咱们还是没有经济来源呀!”


    “不急,一边走一边找机会吧。”他主要是考虑桐桐现在的身体,“吃药着呢吗?”


    吃着呢,也不叫干活,伙食也还不错。


    那暂时就这么着,等我忙完眼下这事再说。


    总之,四爷弄了二十多个大小混子,去了派出所,一天天的就耗在派出所的大院里。树荫之下,阴凉之地,你们席地坐着,来来来,都来学学法。


    学习了不到一个月,反正这一茬的农忙结束了,还很正规的进行了考试。考试完选了前三名去局里比赛。


    法治问答竞赛,永和公社派出所拿了第一,四爷也拿了一个个人的第一。于是,一回来,大队就说,来来来,你来给咱当个治保员。


    村上有治保主任的,就是那个骂四爷是坏怂的那个。


    大队长说,“就是因为这怂坏的很,学了法了,要是坏起来咱都未必逮得住!那就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咱大队那一伙子爱捣乱的,跟他都熟!那些人要干啥坏事,他比咱消息快!有他看着,坏不了事!”


    然后大家就觉得四混子这怂有点邪性,“摇身一变,老鼠变成猫了?”


    可羞他先人去吧,学了两声猫叫,他就当他不是老鼠了?!


    第875章 流金岁月(6)


    伸个懒腰,翻了个身,知了这玩意可真是闹腾的慌。早上起来就吱吱吱的叫唤个没完,吵人清梦。


    而且,天可真热,看了一眼压在枕头下的手表,“不到八点半……”热死个人了。


    磨磨蹭蹭的起身,把肥肥大大的裤子穿上,这才抓了短袖,慢慢的扣扣子。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辫子,盘在头顶,用各种小黑卡子把碎发都拾掇好,利利索索的,至少不热呀。完了才开了屋门出去,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大枣树上新落的几颗枣子她顺手捡起来放在枣树下的石桌上。而后去拿窗台上的洗漱用具去后院洗漱去了。


    完了用抹布顺便把自己个的屋子收拾利索了,左右看看没啥事,这才往前面去。厨房里各种的菜都洗好了,灶台下有通红的灰烬,想来粥也熬的差不多了。这是下地的人临走前都做好的,回来一扒拉就能吃了。


    她在进厨房把饭做完,还是歇着凉快一会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还是凉快着吧!


    去后院抓了艾草放瓦罐里,然后点着,放在门道里。


    大门大开,过堂风吹着,那艾草马上就有轻微的烟气出来了,蚊子更没有了。她又溜达到后院,后面有点自家种的菜,摘了个一捧子羊奶番茄,个个都可小了,这种的现在没人稀罕,做菜也不用这个,但是当水果还是不错的。


    洗了,放盘子里,揭开锅盖,鸡蛋和馒头一起在蒸笼里呢,馒头热了,鸡蛋也熟了。她抓了个鸡蛋,搭着西红柿,这就是早饭了。


    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慢慢的吃着。


    巷子里有几个先下地回来做饭的大娘和小媳妇,她们是锅下架着火,锅里熬着粥,抽空打扫屋子,扫院子扫门口呢。那风风火火的,当真是放下菜刀抓簸箕。


    嘿!都这么忙忙叨叨的,结果就有这么一异类。


    这孩子都在家赖了多少日子了?


    之前还能说是落水了,病了,要在家养。那中药熬的,半条巷子的人都能闻见。现在呢,药也还熬,好似不如以前勤快了。但这人也是真懒了吧。


    对门的婶子叫金丝,四十许岁人,她属于清闲的。家里的男人在县里的职业中学做校务,家里有啥要紧的活,一般周末他男人就带着学生回来干了。所以,她一天天的自己拾掇的利索,家里也拾掇的利索。就她家的门口,也比别人家的门口更光亮些。那家伙,泥土的地面都恨不能用小扫把搭着水洗一遍。


    她家的闺女也大了,跟桐桐一般大,这么大的姑娘在家得做饭呀!


    于是,她就清闲了,坐在门套里,手里拿着鞋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纳鞋底呢。门口要是有人,就站出来,高声跟这个那个搭话。


    桐桐才一坐下,金丝婶就喊:“小桐呀,快九点了吧?才起来呀?昨晚撵贼去了?”


    意思是,要不是撵贼去了,咋能现在才起来。


    跟这种人说话还怪有意思的!她也不坐交椅了,干脆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抱着盘子吃她的,“我觉浅,这狗叫唤的,一晚上都没咋停,都没听见吗?”


    “浇地呢!半夜进进出出的,狗叫唤是多大的事?你在咱村子这么些年,都不习惯?”


    原身还真就是夜里失眠。


    但人家不那么认为,这金丝婶就心说,白天睡不完的觉,屁事都不干,晚上可不睡不着吗?下两天地,看你睡的着不?


    她才要说话,她闺女喊她:“妈,没醋了。”


    金丝婶不想去供销社,这天热的呀!她拿了钱出来,喊桐桐,“小桐,递婶跑个腿儿,买些醋去。”


    林雨桐也不说不行,看了看大太阳就道,“婶儿等一下,我吃完了……看我家的伞在哪,这太阳把人晒的……”


    在门口择韭菜的隔壁秋霞嫂子就说,“大早上的,咋晒了?赶紧去,替大人跑腿的娃惹人爱。”


    林雨桐坐着没动弹,“跑腿不白跑,要收跑腿钱的。”


    金丝婶能抠死,那是抠的出了名的!一听要跑腿钱,就笑骂道:“这个懒女子,我看你将来咋嫁的出去呀。”


    说着,就要自己去。


    秋霞干脆起身,“婶子,我去!你给我把韭菜择了。”


    两人换工,秋霞跑腿去了。


    林雨桐吹着小风,给嘴里塞了一口西红柿,看着金丝婶拿了一撮子韭菜往她家跑,再出来就不见韭菜了,她也默默的收回视线。觉得以前的娱乐太少,这日子过的多惬意呀!除了没钱花之外,一切都很美呀!


    秋霞风风火火的打了醋回来,金丝婶问说:“上次买的醋不太酸,你没尝这次的醋酸不酸。”


    “尝了,酸着呢!”秋霞特别老实的回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秋霞这才反应过来,就觉得气的很,“婶子,你再不要叫人跑腿了!给你捎带的打个醋,还怕人尝一口呀!”


    但你就是嘴馋,尝了一口!


    林雨桐就笑,“婶子家的醋瓶子上有记号呢!没到记号上,肯定不是撒了就是你尝了。”


    秋霞红了脸,气哼哼的出来,拿了她家的韭菜重重的把门甩上了。


    金丝婶点了点林雨桐,觉得这女娃不光是馋、懒,还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很。


    林雨桐只觉得有趣,她却不知道,金丝不光是个名字,人家是连名带姓。这婶子姓金名丝。这个桐桐真不知道,还想着金丝婶是不是有个妹子叫银绣。


    姓金的金丝婶是金家的本家,是金印的堂妹。


    夏收完了,这不接下来该种秋粮了,除了集体的田地,各家的自留地得自家种的吧。而这恰巧,是暑假期间,金丝婶家的男人刘老师,没法子把放暑假的孩子叫回来帮他们种庄稼,那怎么办呢?只能叫亲戚来帮忙嘛!把能喊来的亲戚都喊来,一大晌就干完了。


    四爷作为金丝婶娘家的侄儿,跟两个哥哥一块早早的就被打发来帮忙来了。天才亮就下地了,杨淑慧呢,过来帮着做饭。杨淑慧看了看金丝准备的这个待客的菜,心里嫌弃的不行不行的。这啥玩意?那么老些的老韭菜,再就是茄子豆角黄瓜辣椒西红柿,这个谁家院子不种?


    关键是这个老韭菜,我的老天爷呀,那么大一筐,肯定是谁家不要的。


    那可不吗?六月韭,驴不瞅!虽然过了六月了吧,但那抽了韭苔开了花的韭菜,人家把薹一抽,剩下的这玩意连猪都不吃。


    她就说了:“你弄这跟柴火棍似得,咋吃呀?”


    金丝忙道,“不是给咱们吃的……我是想着人多,收拾出来,做韭菜酱,放到冬里吃。走的时候顺带的带点!”


    我可不要你这破玩意!她坐在慢悠悠的择菜呢,算是帮忙了。


    亲戚家来的多了,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就有人指了指对面,“这县太爷家的姑娘,都不回城了!她家大姑娘得二十五六了吧,我给说个对象,你帮着传个话。”金丝就道,“眼头高着呢,等闲人可看不上。早前跟健民那小子谈着呢,我瞧着,如今也不咋热乎了。那老太太精明的很,没劳力的时候,用孙女吊着那些小伙子给她家干活,这农忙完了你再看人家,肯定就不成了。”“她家老二呢?我看一天进进出出的,风风火火,利索的很。”


    金丝就道,“那心更野,之前跟个知情谈着呢,人家回城呢,也等她呢,想着她爸是干部,她怎么着也能回城去呀,结果看这情况,难说……你种娃,你说个啥条件的小子能把人家那心拢回来呀?”


    说着就笑道,“估计人家还是想嫁个公家人,顺道回城去!她们能顺道回城,那身在公家的小伙子,正好也想借借林双朝的势,两好合一好,还显得林双朝大公无私,是这道理吧?”


    杨淑慧竖着耳朵听着,一点都不敢多话。


    金丝就笑说,“我说的这个,九成不准,八成是准的!你没见这家把小闺女给惯的呀!早起不到八点半不起,起来她姐都给把蛋蒸好了,鸡蛋油茶黄瓜西红柿,今早我看见老太太出去买油条了。这小桐九点准点开门,坐在门套里吹着风熏着蚊子乘凉……晌午头上,必须再补一觉,晌午那顿饭正热的时候她不想吃,得睡起来下午四点了,才吃饭。吃完继续坐在门套里,赖在摇椅上晃荡……这丫头长的好,说不定哪个当官的人家给儿子瞧上了,我瞅着,这一家子恨不能把这个小闺女给供起来。”


    杨淑慧:“…………”结婚证还在我家放着呢,她能嫁哪去呀?林家这是铁定了呀,就是要叫孩子在家过的舒舒服服,然后觉得没有急着出嫁的必要,好悔婚的。


    那这可不行!


    桐桐不知道人家说她呢,这天还是早上,还是老样子,八点半前后起床洗漱,然后给自己剥了鸡蛋,今儿早上还有买来的油条,她再冲了一杯油茶,把黄瓜西红柿洗好摆一块,又往门口一坐,乘凉带吃喝。


    结果对门今天好生热闹呀,好几个女人在门口坐着呢,切菜的切菜,择菜的择菜,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在说谁家的是非。这会子看见她了,都朝她笑笑,然后转脸过去就挤眉弄眼的,也不再说话了。


    林雨桐没被人说的自觉,还问人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杨淑慧就说,“说秋霞跟她小姑子干仗的事呢。”


    干仗了?桐桐抓了黄瓜边啃边往过走,“怎么干仗呢?”为啥的?说说!说说嘛!


    杨淑慧:“…………”啃黄瓜有点不太应景,这要是有一把葵花籽就好了。


    于是,她回去从她娘家,把她娘家嫂子在院子里种的向日葵砍了一半回家。


    她嫂子凉凉的说,“都砍了呗,咋还留一半呢?”


    “给你带了俩新背心,在炕上放着呢!”小气样。


    她嫂子马上喊儿子,“给你姑送回家去!赶紧的!”


    回去杨淑慧又是晒又是炒的,然后全塞给小儿子,“给你媳妇送去!”


    大夏天的吃瓜子?不上火吗?送这个干什么?


    杨淑慧咋解释呢?“女娃都爱吃,你只管去就是了。”


    于是,都晚上了,四爷给送瓜子去。


    可这……大夏天的,一巷子纳凉的人,怎么送呀?他往过走着,有人喊他,“四哥,你干啥去?”


    “昨晚上摸知了猴,谁好像说是在北岭子上晚上兔多,我准备借个东西下套逮兔去!”


    这一喊,都在问呢:“北岭上有野兔?”


    谁知道有没有,应该是有的吧。


    反正四爷朝巷子里去了,找他堂姑家的表哥借绳子去了。这会子巷子里都嚷着问呢:“套兔子去不去?”


    去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人跑过到林家借绳子来了,然后四爷趁着人乱乱的,给桐桐塞了一个布袋子,桐桐掂量了一下,得有二三十斤重,不知道是啥玩意。


    等人都走了,老太太才问:“拿的啥?”


    桐桐打开,是刚炒的瓜子,还带着余温呢。


    育蓉就哼了一声:“明儿是不是吃兔子呀?”


    吃啥兔子吃兔子?林雨桐就道,“他听人家说有兔子,打算去套兔子,可去的人多了,他肯定就不去了。别想了,没兔吃!”


    育蓉一愣,有点反应过来了,你说这人坏不坏,就为了送个葵花籽,把人都忽悠的跑去套兔子去了。


    可不嘛,上了这坏怂的当了。


    套啥兔子了套兔子?套住三个黄鼠狼。


    白天撞见的都笑骂,四爷也笑,笑完就散烟:“其他大队有些育苗不及时,这会子种粮食了,抓瞎了,晚上偷苗呢!咱这把套兔的话嚷出去,知道咱这边晚上到处都是人,就没人敢来咱大队胡糟蹋了!”


    众人也接了烟,“这他娘的,都干的啥事,把苗祸害了,这一季庄稼呢。”


    可不是嘛!


    这种事可不一定是常小偷小摸的人干的,小偷小摸为的是私利。最怕的其实就是这种,为了小集体的利益,然后团伙性质的,往自家怀里扒拉。这种的便是抓住了,又能把对方怎么着?农村这很常见!一个大队集中些精壮小伙子,去别的大队偷些要成熟的庄稼,年年都有,都不稀奇了。偷成的全大队洋洋得意,丢了的就想法子再偷回来。


    这么一说,果然,坏怂有坏怂的办法,这法子好歹是为了正事的。


    没正行,但有正事,人缘一下子都好起来了。


    四爷就谋划着,还是得去一趟隔壁县,再见一次林双朝……


    第876章 流金岁月(7)


    金家两口子是真着急!为了这个婚事,儿子这不是变好了吗?这就是最大的事。所以,别管别人怎么说,说那姑娘有多大的毛病,这都是小事。懒一点、馋一点,这不妨碍别人,对吧?自家这小子,一个不顺心就是要妨害别人的。


    别管咋说,儿子现在是靠自己的能耐,把人家闺女哄的领证了。那这要是不能把媳妇娶进来,是不是做爹妈的错!


    肯定呀!要是这不成,人家那孩子进城去了,还能找个更好的。可自家这孩子,本来就难娶媳妇,这要再弄一二婚头,大概说了,这辈子可就打了光棍了。


    于是两人想了再想,还是把大儿子和二儿子给叫到屋里,商量这个接班的事,“……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双泉就不说了,大学再读两年,出来就工作了,肯定是干部待遇……你们俩呢,也比老四有出息……事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再不叫接班,这媳妇八成还得飞。你说,这要不给他成了家,将来没我们这俩老的了,他那么个不听管束的,不还得麻烦你们吗?你们看,能不能叫他接班……”


    金印更放出话来,“他接班,以后我跟你妈老了,不用你们哥俩管!”


    相当于一个工作分了三份,一个儿子占一份。但是呢,你们把你们那一份再预支给我,抵你们的养老钱了。


    这事不是这么一个说法。


    大民就笑道,“给老四就给老四呗,还抵了孝敬钱呢?他不惹事,都阿弥陀佛吧!看现在这考大学,直系旁系三代都在政审里算呢。双泉考大学那阵,我就提心吊胆的。这以后再有个啥事,咱家出个蹲局子的,啥好事都折腾没了。叫老四接班,我看成。”


    三岭一边剔牙就一边道,“接班也得是开车吧?”


    那倒是也不一定!但是司机吧,有司机的油水。


    可三岭开不了车,“我坐车都晕的慌,学开车……就会开个拖拉机,我开不了大货车,大哥没意见就成,叫老四接班吧!”


    于是,第二天,在四爷压根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告知接班手续都办完了。金印提前退了,叫金老四给接班了。


    嘿!这金家两口子是不是傻呀?!


    金丝婶在门口跟人家说闲话就说这个事,“啥好差事都能被那小子给作没了!我那嫂子偏心眼,心都偏到咯吱窝了,要不是她惯的狠了,老四能成这样?”


    吴秀珍坐在门口,从花生蔓上摘嫩花生。自家这小祖宗,说是想吃水煮的嫩花生了。


    这玩意可麻烦,摘下来,上面都是泥,得一遍一遍的涮洗。


    自家婆婆在另一边的门墩上坐着,种着的豇豆零星熟了,摘回来她给剥豆子呢。等巷子里没人了,都回去歇晌去了,吴秀珍才低声道,“妈,这事还是不成。我想去那边县上,给小桐找个对象。之前王主任的老婆跟我提了一句,她娘家侄儿刚复原,分配到那边的公安局,这仓促领证的事,也不是不能说,就是领证,但是没住一起……应该能体谅……”


    老太太把豆子一颗一颗的剥下来,而后问说,“你想叫你闺女过啥样的日子?”


    这把吴秀珍给问住了,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就说,“我儿子当年大学毕业,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叫他娶你了。结果呢?你们也没过的更坏。你说说,你当年是不是一个村上的小丫头,早早的跟双朝好上了,我儿子应了你了,毕业回来就结婚,果然就真娶你了。我当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后来想了想,双朝性子执拗,较真……跟人相处呀,并不讨人喜欢。但你不一样呀,你心里灵性的很,会跟人打交道,会看人眉高眼低,他不如你会做人,带上你呢,他做的不到的,你补上了,瞧着这些年,运动来运动去,你们受啥波及了?真要是娶个跟双朝一样的,双朝未必能有现在!”


    吴秀珍没犟嘴,认真的听着。


    老太太伸手搓着簸箕里的豆子,发出各种刺耳的噪音,她的声不高不低的,就说:“金四混的,我也没一点看的上的。可这孩子灵性,会办事!你就说,这么短的时间,把事处理干净了,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那法学的,那么些人学的不如他快……这事呀,不是你想谁合适就是谁合适,得看你闺女咋想。她要是坚持不改主意,那就得想金四的长处……就跟我当年一样,老想着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咱家这日子不就过不成了吗?”


    把吴秀珍说的,一时还真想不到怎么去辩驳。


    婆媳还在想这个事该怎么往下说呢,就见一小伙子急匆匆的往巷子跑,大老远的就喊:“姑——”


    吴秀珍扭脸看过去,是侄儿,吴卫国。她站起身来,“咋的了?”


    卫国到了跟前,身上都汗湿完了,“姑,我爸妈跟俞老蔫家的两口子吵起来……”


    为啥的呀?


    卫国一边扇着,一边道,“俞老蔫的妹子不是嫁给公社张副主任嘛……”


    啊!咋了?欺负你们了?


    卫国摇头,“借着这个关系,不是把俞老蔫的儿子给放到公社当办事员去了吗?”


    这又咋了?“把话一口气说完!”


    “这俞家儿子谈了个对象,也是公社办事员。那姑娘今儿上俞家来了,说是她给咱村的四混子办了结婚证,结婚的对象是咱小桐……哪有这样胡乱嚼舌根的,隔着墙皮在咱家听的清清楚楚的,那我爸我妈能不恼了吗?”


    吴秀珍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都得知道了。


    这不是自家哥嫂跟不跟人吵架的事,而是都在一个公社,迟早都会露了消息的。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她起身,“走!我跟你回去。”


    骑着自行车赶紧就走,吴秀珍这人,不跟人吵架,如今学的很有涵养。当时就说俞老蔫家的儿子和那姑娘,“别管这事是真是假,但是这做工作,就要有原则。老百姓找你们办事,回头你们把人家的私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恐怕也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如今这还吵吵起来了,就怕人不知道。那我要是去找公社的几位主任问问这个事,你们觉得合适呀?”


    那肯定托人找关系进了公社的差事就干不成了。


    吴秀珍话又往回一收,“不过呀,咱这也是邻里邻居的,祖祖辈辈都挨着住的!说实话,不是一家人,也成一家人了。我还能真为了这个事去告状?”


    老蔫家两口子瞬间蔫了,赶紧回话,“……这个事咱也不知道准不准,其实也是替孩子着急!”


    “是!都是替孩子着急。”吴秀珍就道,“双朝忙,没回来,本来呢,是该告知大家伙一声的,可这他没回来,我自己也没法办这个事呀!因此,跟金家亲家说好了,等等再说。我哥我嫂,还有孩子她姑,可都不知道呢。这事闹的,知道的是说我家那口子忙,儿女的婚事顾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对姑爷和亲家不满意。又或者,叫我哥我嫂子我小姑子都以为我们跟他们不亲了,孩子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不说……”老蔫赶紧回话,“哎哟!我的妹子呀,是我不会办事……”


    “我还能真你怪呀!到底是喜事,到时候您得来喝喜酒,早早来帮忙,要不然我可当我出嫁了,您都跟我疏远了。”


    那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一巷子的人这才都知道,哎哟!怎么好好的,把姑娘嫁给四混子了呢!


    都猜测说,肯定是四混子哄的人家姑娘这样那样了,人家家里没法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也有人说,就说嘛,怎么好好的叫老四接班呢,这怕是人家林家提出来的条件。


    治保主任说,“怪不得拿了两张盖着大印的字说是娶媳妇用的,我还当这怂胡吹呢,没想到是真的!”


    连方所也登门找金印,“说是为了娶媳妇跟人家和解,竟是真的?是那位县太爷家的姑娘。”


    金印嘿嘿嘿的笑,客气的让人坐。他哪里不知道,方所能来,看的不也是跟那位县太爷结亲的面子吗?


    但这个,算是个拿不到桌面上的事吗?真不是!一个个的还开玩笑,说四爷:“还是你小子能!”


    一个个的把猜想出来的当真相,还拒绝澄清,那就干脆这样算了。


    这个时候,吴秀珍能说啥?这么长时间,金家出来没露过一个字,对吧?就是四混子再混,这事上没胡来。


    那现在事漏了,怪谁呢?


    谁也怪不上!要怪就怪自家这孩子脑子抽了,真去领证结婚。


    舅舅舅妈,姑姑姑父都来了,坐了一屋子,林雨桐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感觉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关爱智障。


    舅舅瓮声瓮气的说,“还说啥呀?都跟人把证领了,还有啥说的?”然后扭脸就说吴秀珍,“这事不赖孩子,就赖你们两口子!自己的事就那么要紧呀?俞老蔫那妹夫,就是公社一搞后勤的,结果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你们呢?亲闺女呀?非搁在农村种地!这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哥!说啥呢?”吴秀珍赶紧喝止了,嚷嚷什么呀!她就说:“啥时候以权谋私都不能是对的吧?”


    舅妈就起身,“结都结了,还说啥呀?”她往外走,还呵斥舅舅,“干啥呢?地里的活不干了?咋的呀?当官的妹夫指望不上,你还指望有个当官的外甥女婿拉拔你一把是咋了?”


    有点阴阳怪气!


    林雨桐察觉了,舅舅舅妈、姑姑姑妈都在一个村上,但一个村住着,这么长时间,知道自己落水了,就来看了一次,再没过问过。


    啥原因呢?因为当官的,不照顾三姑六亲就是没人味!


    你能干,可给谁带来好处了?既然没有,那你算是锤子!


    更有说,谁知道是真能干还是假能干,要是混的开,能不安排吗?不安排,肯定是安排不了。


    这种心态呀,挺有意思的。每个人都痛恨贪官,但家族里一旦出了做官的,就都恨他不够贪。


    林雨桐突然就很想去隔壁县一趟,去见见这个不肯走后门的官爹。


    这次她不光自己去,也想光明正大的带着四爷去。老太太没拦着,“那就去吧,跟你爸把事说清楚。”


    于是第二天天不亮,四爷就接了桐桐出门,没用供销社的车,而是坐了客车,在县城倒了一次车,才到了三云县。


    到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县城不大,走着就能到单位。


    门口开门的大爷挺客气,认出林雨桐了,“是小桐吧?”


    应该是原身来过这里。


    林雨桐点头,“是!”


    “又找领导拿钥匙吧,进去吧,也快下班时间了。”


    两层的办公楼,办公室在二楼。里面办公的人认识原主的该是不少,见了她都多看两眼,再打量四爷:“又没带钥匙?”


    是啊!取个钥匙。


    上二楼的时候,会议室有开会的声音,两人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子。得有十来分钟吧,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林双朝先出来了,正跟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说话,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外面的一对璧人。


    两人都穿着白短袖蓝裤子,干干净净的。姑娘把头发梳的利利索索的,小伙子的小平头看着也干练。


    这俩人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不着调呀!


    矮胖的这位是老牌公社书记了,就笑道:“哟!这是……”


    林双朝指了指桐桐,“姑娘,最小的,小桐。”然后随意的介绍了四爷,“小桐谈的对象。”然后给两人介绍,“这是李主任。”


    “李叔叔。”林雨桐就笑,“我妈在家常提起您,说您家我婶子做的酱豆可好了。”


    其实这位是才调来的,跟林双朝并不熟悉。家里的家属有接触也正常,但这么一说,就觉得真亲切。


    李主任主动伸手跟四爷握手,“小伙子精干,做什么工作呀?”“您过奖了,在供销社。”


    “这可是服务单位,好好干!”


    “一定听您的指示!”


    然后陆续从办公室出来的,都知道领导家的姑娘要结婚了,带着对象来了。


    林双朝在一边站着,还是那副样子,这个从他身边过,说‘恭喜得一乘龙快婿’,那个从他身边过,夸一句‘小伙子不错,前途无量’,他都不苟言笑的应对着。


    这要真是一乘龙快婿,真要是前途无量,我也会笑。


    可这……想用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也不对!肚子里要是只有败絮,倒是好打发了。


    把人都打发完了,林双朝才取了钥匙,回家吃饭吧,想了想,家里啥吃的都没有。那还是下食堂吧。


    食堂有碗筷,可以带自己的,也可以不带。


    林双朝带着两人,没带碗筷,去了一人一个碗一个碟子,排队去。


    是的!跟普通的工作人员一样,排队吧。


    饭菜有什么?半碟菜,上面放俩二合面馒头,再就是一碗只见汤不见蛋的蛋汤。


    吃饭的地方就是大堂,找个角落,坐吧。


    一边吃着,林双朝才一边问:“你俩一起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给说了。


    林双朝听的很认真,很仔细,吃了一个馒头了,他才问四爷:“接班之后,在县城?”


    “在县城就只能做司机!”四爷摇头,“我申请回公社,可以调岗。”


    林双朝吃的很慢,“都急着进城,你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


    四爷也停下筷子,就说,“供销社跟其他的单位不一样,他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组织、协调、管理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和农副产品营销的,他的前提,离不开一个农字!方便农民日常,重点放在日杂上,我觉得已经偏了。他最要的职务应该是农业生产资料,从农机到农业化肥农药,如果供销社不能够帮农民解决这些问题,那这便是丢失了职能。以前呀,咱们用化肥都是上面配给,这并不能满足需求。尤其是自留地耕种,大部分是买不到化肥的。这便是服务不到位。”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真是!因着田地是公家的,所以,化肥之类的统一配送,跟各大队联系了,供销社在这方面的职能上,好似就弱了。因着大家都在供销社买日杂的多,好似印象里,供销社就是个商店,收农产品,也卖日杂。但其实,在农村,它最重要的一部分职能是农业生产资料。


    林双朝意外的挑眉,‘嗯’了一声,“你们的来意,是希望尽快举办婚礼?”


    是!


    “婚礼……我想尽量简单的办。”林双朝看桐桐,“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如果能办成一个茶话会,我觉得更合适。”


    是怕有人趁机送礼吧。


    四爷马上道,“我回去跟我爸传达您的意思,怎么合适怎么办。”


    桐桐点头,“仪式嘛,正式就可以了!很不必铺张。”


    林双朝就道,“今儿是阳历八月八号,那就放在阳历的八月十五,我提前一天回去。”


    好!


    吃完饭,叫两人在外面等着,林双朝找单位的出纳,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共二百四十块钱,拿出来之后递给桐桐,“拿着,置办你喜欢的东西就行。”


    可林雨桐看见他手腕上有了裂痕的表盘,胳膊肘子上磨损的痕迹,脚上的鞋子修过的痕迹……他是真的清贫的很了。


    等出了大门,看着他返回去上班,桐桐扭脸问四爷:“现在这写文章,稿费高吗?”


    稿费呀?一千字十元到五十元不等。


    就算是按照一千字给十块钱,说实话,真比赚工资划算呀!


    突然想挣点钱,给这老头换块手表,买双皮鞋。


    第877章 流金岁月(8)


    八月十五?


    时间充足!


    杨淑慧大手一挥,“这时间足够了!”


    够什么呀?金印就说,“今儿都八月八号了,人家也说的是阳历的十五号,这中间就一周的时间。”


    七天呀!哎呀!这可太紧了。


    可再紧也得抓紧时间办呀,“老四的屋子得收拾,柜子来不及做了,直接买现成的吧。炕得拆了,买个双人床……”


    别!炕留着,回头拉点砖回来,把炉子砌起来,冬天就指着炕和炉子取暖了。其他的家具得要,但是双人床,很不必。


    可人家城里现在就流行这个!“要不然问问你媳妇,看她喜欢什么样式的?”


    我说的,她都喜欢,按我说的来。


    杨淑慧打量了儿子几眼,这事可不能吹牛呀!听你媳妇的没啥,真的!这花钱的事,咱一次得花到位。别到时花了不少,你媳妇不喜欢,咱还得改!


    四爷只能说,“今儿回来路上就说了,觉得冬天的话,床没法取暖!她不耐寒。”


    哦!这样,那就炕,“可土炕都是土,脏兮兮的。”


    金印就说,“拉点水泥,把地面和墙下面再抹一层,炕改成楼板炕,比土坯的好,肯定比土炕干净,也更好干,烧几天就干透了。”


    这也行!


    杨淑琴就问儿子,“叫方所当媒人,去提亲去。看这彩礼怎么给?”


    彩礼别提!四爷就说,“把准备的彩礼放到红包里,我亲自给送去!要不然,林家怕是不收。”


    对!肯定会说影响不好的。那就不如以两孩子的名义递过去,叫儿媳妇看着添置东西。


    可给多少算多?给多少算少呢?


    而今就是几十块钱,几乎少有超过八十的。一百来块钱足够给一个儿子娶个媳妇了。自家这三个儿子,自己准备了四百块钱一直没动。现在咋整?给多少合适?


    金印就说:“取两百来,叫老四送过去。”


    这么一算,带收拾房子,买家具,置办婚礼的一套东西,三百怕是打不住呀。老大和老二的婚事都在眼跟前了,你也不去上班了,咱这拿啥钱给这俩大儿子成家?


    金印就说,“县城的车站有的司机找代班的司机,我还能干几年,过去代班去。”


    有些人有事跑不了车,司机现在还比较紧俏,尤其是有经验的司机。这跑不成了,公社里的百姓就上不了县城,也是个麻烦!有个代班的,今儿替这个代班,明儿替那个代班,不说天天有活吧,但至少有半个月是有活的,这么挣下来也勉强能把多花的攒下来了。


    两口子背着人商量的,但到底是给了四爷二百。


    可这二百拿过去,吴秀珍没都留,拿过去的都是十元的票面,吴秀珍取了三十块,“有个意思就行了,心意收到了,多的坚决不能要。”


    四爷就问:“那您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能有啥要求呢?这会子了,啥要求都是虚的。吴秀珍就说,“好好过日子!人嘛,都有那么几年不懂事,这结婚了就是大人了,要懂事,要好好过日子。在农村,对离异呀,还挺有看法,但在城里面这事都不叫事!你们过的好,则罢了。要是过的不好,我不介意我闺女离婚。”


    肯定还是不放心的!


    可以说林家的啥要求都没有提,看着退回来的一百七十块钱,杨淑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咋弄的呢?还是这钱,再添了十块,找熟人托关系,愣是买了一辆自行车来,也不说给林家送去,反正就是放在新房里,给你们两口子单用就是了。


    金家叫了帮忙的,把整个家里里外外的打扫了好几遍,把新房拾掇也拾掇出来了。直到第五天,水泥干透了,这才把家具放进去。被褥床单窗帘门帘收拾好,就等着正日子开个茶话会了。


    但是金家收礼金当然不好意思真茶话会,弄了几百斤豆腐,油炸豆腐片,然后用油纸包起来,等到亲戚走的时候,算是回礼了。也算是把席面吃了的意思。


    林双朝提前一天回来,家里还是挺热闹的。这边公社的好些人知道了,都来贺喜的,也是为了见林双朝一面的。林雨桐看着陪嫁,四床被褥,一对枕头,一个收音机,水盆热水瓶,凡是过日子的东西,基本买齐全了。再就是这段时间林双朝寄回来的书,收拾了整整两个箱子,这都是要带走的。


    二百四十块钱,花的剩下一百二了,林雨桐取了二十,把剩下的一百推过去了。


    林双朝没收,“你们嫁一个少一个,家里的开销就少一份。欠的工资可以每月扣一点的还,家里并不会紧张。不过从今往后,你的日子,你得自己思量着过。并不一定说是有多大的本事就是出息,一个人如果能经营好一个家庭,那就是成功。就像是你妈,她是家庭主妇,但是我从没有觉得你妈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反正是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也别管自家心里有多少不得劲,这闺女总是得嫁的。


    两家离的不远,早早的,四爷就来了,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迎亲来了。因着林双朝在,也没有那么些敢闹腾的,就是新人对着长辈三鞠躬,然后离开家门,去了男方家里。


    方所专门借了公社的车,来接这边的长辈。


    茶话会村里人不会办,但是方所会办呀!金家的院子里摆上几个桌子,各种的坚果和糖摆上,然后供销社的工会主席来主持,说一些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话,这就算是婚礼结束了。


    过程简单,但是很正式的仪式,这就成了。


    林双朝进了屋子,把新房又打量了一遍,然后看到炕头有一架书架,书架上已经有半架子各种法律和化肥农药类书目,他的面色好了很多。再随手抽了笔记本,看到了记了半本子的笔记,满色柔和多了。


    他从兜里摸了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又写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又给原模原样的放回去了。这姑爷要是做样子的,再不打开笔记本,那自然也就看不到这些了。若不是做样子糊弄人的,那就很快会发现的。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裹在烂套子里的珍珠。


    吴秀珍攥了攥桐桐的手,“若是对你好,那就好好过。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回家。若是敢动手打你,记着,谁动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行。打人是最不能容忍的毛病,记住没有?”


    嗯嗯嗯!听到了,也记住了:“人家又不蠢!我爸不主动安排我们,但是我爸的存在,对我们本身就是一层庇护。”


    这话多傻!要是真存了什么心,等发现从你身上攫取不到好处,时间长了,态度也会变的。所以,还是得自己立得住!


    老太太叹气,“我跟你俩姐都在家,闷了就回家。”


    嗯!


    一路走一路说着,一直把他们送到巷子口,看着他们走远才跟四爷往回走。


    咋说呢?还怪不得劲的。


    对金家,她是陌生的。这边的院子极大,说起来,这是三个院子连在一起了吧。靠着巷子的最里头,另一边就是自家的自留地,大门留的极大,方便大车进出。在镇子上来说,算是比较偏僻了吧。


    怎么能一连三院呢?这在而今地皮紧俏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院子里还有帮忙的人没走,有执事帮着安排。杨淑慧一看不用主家插手,就来桐桐这般帮着收拾新房,帮着归置东西,婆媳俩说起了闲话,就说院子的事:“这事是大队上答应的,当时这里是个涝池,一到夏天臭烘烘的惹蚊子,一到秋里雨多了,还怕把谁家的孩子给掉下去。就想着把这地方填起来。当时咱家能借来大卡车,帮着大队上拉了几天的土方,把这填起来了。好些人怕这里填的土不结实,盖房不保险,不愿意要这边的院子,大队拿院子抵了油钱和出工钱,咱家就比别人宽敞。这是婚事急,要是缓着些,就把院子隔开了。”


    怪不得呢,人家都是地方不够了东西两厢盖厦房呢,这家是一横排过去。


    可能是为了跟没结婚的儿子们隔开,那俩儿子住那边顶头,新房在这边的顶头。中间隔着三十米,且远着呢。而且,自家这边改了厕所,还给分了男女,也是为了方便的。


    总的来说,在一水的草房中,金家这房绝对是好的。就像是这水泥地面,县城很多单位还都是青砖地面呢,给自己这边盖了,这就是花费了代价了。看看屋里,再看看外面那自行车,一算都知道,至少花了三百多。


    林雨桐正谋划这个呢,就听到外面吆喝着:“金四……四哥……大喜的日子,不好好喝一回可不行,这是看不起兄弟们呀!”


    杨淑慧面色一变,小心的打量儿媳妇的面色。最怕这样的!好容易像个正经人了,跟这些人老来往,那谁拿他当正经人呀!


    于是,她马上安抚儿媳妇,“妈这就去把人撵了。”


    林雨桐一把拦住了,“那哪行呀?”她说着朝外一看,就问说,“妈,准备的油炸豆腐还有吗?”


    有……有……有啊!你饿了呀?妈给做吃的去!


    “别!妈,您别管,您帮我收拾屋子,我去见见人去。”


    啊?


    林雨桐真出去了,然后笑着招呼人:“都来了呀!坐坐坐,我去拾掇俩下酒菜就来。”


    嗳!好嘞!


    这个叫嫂子,那个喊弟妹的,谁喊她都应。一进厨房,这个给四爷挑大拇指,那个给四爷挑眉毛的,四爷只笑,“坐!都坐。”


    金印气的呀,说大民和三岭,“过去看着,别闹出事来。”


    闹出啥事来呀?那边新媳妇端了菜出来,伸手就去摸酒瓶子。


    这些还喊着:“我来我来……”


    谁知道人家拿着酒瓶子不知道怎么一磕,瓶盖直接飞了。然后就见这位我见犹怜的新娘子给大洋瓷碗里倒酒,敦敦敦的倒了一碗,一斤酒全倒里面了,“来的都是朋友,不是外人。我呢,就不一一敬酒了。这么多客人,就碗里这些,我先干为敬了!”


    不不不!别别别!咱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拉着那个拦着,折腾的人一身的汗!


    不是!这事不对呀,金四娶回来的这个媳妇是不是有点彪呀!这闹的,谁以后敢找金四喝酒呀!她要是撵来二话不说给她自己灌上一两斤咋办?撂倒了算谁的?真要是喝出个好歹,县太爷会说她家的姑娘彪吗?不会呀!那错的还不得是咱们这些人吗?


    就说呢,金四咋这么好命呢!


    感情是碰到个彪的呀!想想也对,这要不是个彪的,谁跟他金四领证呀!


    走走走!恭喜两句,吃两口菜就走吧,别整出事来。


    别说这些人了,便是金家人都以为这个小桐是不是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这孩子虽然一直在村里,可属于不太跟人打交道的人,具体啥样谁也不知道。就记得以前不咋爱说话,看着听腼腆挺规矩的一个小女娃娃!


    如今一看这样,心里都咯噔一下!就说呢,老四能耐了,会哄个媳妇回来了。反过来想,能被老四哄回来的,这脑子得是啥样。


    金印的心都跟掉井里了似得。


    直到客人都走,这儿媳妇手稳稳当当的把洋瓷碗里的酒又给灌瓶子里了,还拎过来说,“爸,要喝酒先紧着这一瓶,要不然酒气就跑完了。”


    啊?哦!金印接过来,“那这帮子……就走了?”


    “走了!”林雨桐就道,“要是再来家里,您就喊我!谁管都不合适,我折腾两回他们轻易就不来找了。”


    对!对!金印笑的牙豁子都出来了,说四爷:“以后听你媳妇的!怕媳妇不丢人!”能管住老四的媳妇就是好媳妇,懒一点没关系,反正咱做公婆的还年轻,还干的动。馋一些也没关系,挣钱不为嘴,那才是脑子有毛病。


    “赶紧歇着去!叫你妈给你热个肘子。”说着就喊老伴儿,“娃他妈,赶紧的,小桐还没吃饭哩,把肘子给娃热上。”


    杨淑慧往出走,跟桐桐碰了个面对面,还问说,“爱吃蒸馍夹肘子肉还是爱吃烧饼夹肘子肉。咱家有蒸馍,要是想吃烧饼的叫老四骑车给你买去,才打出来的好吃。”


    “蒸馍就行,切些青辣子和蒜末,剁成末末,跟肉夹一块!”


    真会吃!这么吃最解腻。


    把四爷笑的不行,躺在炕上才觉得放松下来了。一天也是啥也没顾上吃,可就这,往炕上一躺,也给睡着了。


    梦里都是桐桐一口肘子一口蒜,吃的嘴角流油,他朝她一看,她还咧嘴朝他笑的眯了眼,哎呀,这形象呀,咋就那么爱看呢!


    第878章 流金岁月(9)


    一睁眼,换了个陌生的地方。


    四爷还睡着呢,时间还早,应该是天还不亮。屋子里黑漆漆的,窗户开着呢,窗帘被风吹的一动一动的,怪不得这么舒服呢!


    也对!入秋了,早晚凉快的很。


    许是忙了这么多天,金家也都累了,外面院子外面各种响动,但是家里安安静静的。


    家里没养鸡鸭,也没养狗,一边是田地,就更加的安静了。


    四爷一翻身,抬手一摸,不见人。睁眼一看,桐桐一个人坐在床上,披头撒发的还带着几分迷茫。


    “不睡了?”


    之前赖床确实有病情和药物的影响,但从健康的角度来说,身体调整过来了,早睡早起才有利于健康。尤其是锻炼,更不能少。


    桐桐点头,“起身动一动。”


    能动了?


    “能慢慢开始活动了。”得循序渐进。


    那就起吧!四爷这一觉也睡饱了,两人起身。金家不用去挑水,家里有一口压力井,这玩意可省了大劲了。


    轻手轻脚的起来洗漱了,四爷扫院子去了。桐桐先去打太极了,住在农村有这么一点好,早起空气是真好。也不需要多大的活动空间,轻手轻脚的不打搅谁就能活动完成。早起打拳,而后对着太阳的方向吐纳,身体的阳气自然就起来了。


    练完一身白毛汗,回去才把房间的收拾好。但她不打算下厨,一大家子的饭呢,咱找点能做的做。


    拿个篮子,上菜园子去。秋茄子那么老些,再长就更老了,都给摘了。还有快下架的豆角,老了的黄瓜,半红半绿的辣椒,说实话,自家院子里种的,多数是吃不了的。摘好了,她就原地放着,也不费劲去搬了。等四爷把院子都打扫了,把家门口也规整利索了,才把菜筐子给搬到厨房。


    左右看看,桐桐低声跟四爷道:“想吃嫩苞米了。”


    好些年都没吃过了。


    上辈子到底是没找到苞米,两人也没能吃到。不提想不起来,一提还真是!这个季节,就该吃嫩苞米。


    等着!边上就是自家的自留地,种着玉米呢。四爷拎着篮子,找苞米去了。


    杨淑慧一早起来就瞧见儿媳妇已经起了,站在院子里冲着儿子的背影笑。


    哟!怎的起的这么早?她就说,“怎么起来了?没事,家里没啥活干,想睡就睡。”


    我晌午睡会子就得了!杨淑慧摸不清这儿媳妇的脾气,行吧!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她一边去洗漱,一边问:“老四出去干什么了?”


    “我想吃嫩苞米了,他去掰去了。”


    杨淑慧:“………………好啊!嫩苞米能吃了。”但谁舍得这么吃呀!不过没关系,不就是吃苞米吗?吃!


    败家儿子扒拉了十来个长的特别好的就给拎回来,“一人两个。”不用!都给你媳妇留着。


    四爷洗了手看了看表,才不到七点,他跟桐桐说,“一会子吃了饭,我得去一趟供销社。”


    林雨桐看了看那嫩玉米,还有那吃不完的秋菜,“你想收嫩玉米和秋菜,往外送?”


    现在干啥都能挣钱,但以现在这条件,只能从伸手够的到的地方想办法。接班,又是在镇上,饿不死活不了的,得想法子腾挪呀。


    这是解决自家的问题,也是叫各家多挣点钱。农民是饿不死的,但就是手里少了钱花。


    以公家对公家,来回倒手,也是有利润的。这事完全不用偷着干,只要说服单位,干的多单位和个人都有钱挣,这就行了。


    关键是,自己和桐桐的钱,就是桐桐陪嫁带过来的那一百块二十块钱,这钱……以自己和桐桐的生活习惯来说,够干什么的?


    杨淑琴洗漱完,就下了厨房。烧了热水,把家里所有的暖水瓶都给灌满,然后才做饭。儿媳妇手里不停的择菜呢,儿子蹲在边上,手上拿着根小木棒,在地上比比划划的,不知道跟他媳妇说啥呢。


    她忙活着,不由的笑出声了:“这碎崽子,看着像个人了。”


    吃饭前,那爷仨才起来。金印不好意思,“老了,干了点啥嘛就乏的不行。”


    林雨桐搬小桌子,小凳子,准备吃饭,“那吃完饭再歇一会子。”


    不能歇了,还有俩儿子没结婚呢,得找钱去呀。


    家里突然多了个弟妹,对俩大小伙子来说,不是个很自在的事。


    大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想着你们起不早,我还说都多睡一会子,省的动静扰人,谁知道你们倒是起的早了。”


    “这几天最不累的就是我俩了!”


    吃饭的时候蒸了满满一碗蛋羹,都给林雨桐推过来了,“赶紧吃!”


    可吃不了这么多!林雨桐划拉了一块单独拨出来,“吃不了那么些,这些就够了。”


    四爷帮着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中间,金印一看,那一块大致就是六分之一,这娃只把她那一份吃了。桌上两根玉米棒子,都给桐桐拿过来,这个就没客气,给了四爷一根,她一根,也就饱了。


    这也没人抢,再如何,也就是个苞米,真没人稀罕。


    吃了饭四爷真就自行车一骑,出门去了。桐桐没去厨房收拾,只把碗筷帮着送进去,就直言说,“妈,你收拾吧。四海这几天可能要出门,我看看他秋里的衣裳够不够?”


    啊?哦!


    杨淑慧很高兴的开始收拾厨房,再也不用担心那小瘪犊子穿的人不人鬼不鬼咧。


    四爷确实没啥可穿的,那衣裳就不是他现在这个工作出去能穿的。新秋衣秋裤倒是有两身,她拿出来,在水里洗了一遍就在外面晒着呢。


    再就是外套!她发现家里是有缝纫机的,这就好办了。陪嫁的里面有几身料子,做男装合适。干脆就是中山装,一身蓝的一身黑的,裁剪这是很快的活。


    只要裁剪的合适,缝制不难。


    然后林雨桐就扔给婆婆了,“妈,我用缝纫机不太熟,你来吧。”


    哎哟!这么好的料子咋自己裁呢?这要是裁坏了呢?但这话不敢说,咱也不了解。行!不就是叫缝起来吗?“你歇着去,妈弄。”


    林雨桐就真扔下不管了!也不是真歇着。就是想着该给林双朝也做一身衣裳的。不是不想着林双朝,就是在亲闺女没有收入的时候,他会收那么一身新衣服然后穿出去吗?不会的。


    书架有四爷从邮局收集来的各种杂志,有些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了。


    但是投稿地址又不会变。


    她先把这些杂志都拿出来,挨个看一遍。怎么说呢?这个时期的文章,小说多是带着非常明显的时代苦难的特征。倒是散文,好的散文叫人觉得非常的舒服。


    可散文一般都特别短,散文若是能发表,一篇十块?


    差不多吧!


    若是写这个,林雨桐就觉得不如写一些时代变革的东西。当然了,变革中有好就有坏,好的就应该赞扬,但有些东西也得点出来,哪怕有一些警示作用也是好的。


    那么现在什么是该赞扬的呢?


    勇于改革就是该赞扬的。


    什么是该批判的呢?


    故步自封、思想僵化是该批判的。


    但改革中一些激进和唯利是图又是不对的,故步自封和思想僵化中的一些谨慎的做法又是值得借鉴的。


    比如,经济很重要,但是发展得有底线。哪些底线不能破呢?除了国计民生支柱类,那便是资源和环境的保护。


    她把这些作为基调,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心中有了蓝图,铺开稿纸一开笔她就愣住了,她觉得她写的非常的顺手。她甚至都像是看见个女人在签售会。


    她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有那么一会子恍惚,我好像是个老手。


    正思量呢,四爷回来了。


    咋样?


    四爷摇头:原身的名声太差了,单位不敢叫这么折腾。


    桐桐便把手里的钱都拿出来,“一百二十七块钱,先收收看……玉米不够,看看秋菜!各家都种,真要是上门要,白给也给一筐呢,何况是赊一筐子秋菜,八分一毛的……”


    没错!就是这么想的。


    要是再把自家的玉米加上,也差不多了。


    林雨桐就起身,“你先去忙,我回林家,林家今年全种了玉米。”


    成!


    金印就看着儿子回来,又带着媳妇急匆匆的出去了。这是咋了也不知道。


    那边林老太太听孙女嘴巴一磕一碰的,竟是要把家里没熟的庄稼弄去叫卖了。她还没说话呢,育蓉大手一拍,“对!妹夫这脑子活呀,这玩意没有卖不出去的道理。不管是在哪个大厂的门口扎摊子,这都行的。”她说着就道,“我去邮局打个电话去,省棉纺九厂,两万人的厂子呢,那边只要应了,可以直接开到那边厂子里去!”


    育莲喊道:“你还跟那谁联系着呢?”


    别管!育蓉直接跑了,也就十分钟一脸笑意的回来,“秋菜说是不喜欢,附近的农民都去卖,但是玉米还没有……”


    “没事,买玉米送秋菜。”


    那这个就行!


    以一百二十块七块钱打底,收了不少的嫩玉米,再拉了金林两家的玉米,之后挨家挨户的收秋菜,过称,然后打欠条,这菜吃不了就喂猪了。可给猪吃这个,并不比吃野菜更好,因此,这玩意还值得打欠条?臊死人了。县城里有卖秋菜的,十七八斤秋茄子才几分钱!为这个的,再要一张欠条,可拉倒吧!


    四爷给人家欠条,人家就笑骂:“少成神成鬼的,叔抽你一根烟也比这菜贵。”


    但四爷还是记下了,回头大不了换成食盐给送回来。


    花了两天时间,凑了一车。


    凌晨四点从镇上出发,赶在凌晨七点到省城的棉纺厂门口。在村上当过知青,跟育蓉还谈着的高城在门口站着。跟四爷肯定是认识的,一见面高城就笑,“老四呀,要不是说你来,都不敢认了。”


    四爷跟他握手,“这次麻烦你了。”


    嗐!不是外人。


    说着就跟门房说一声,然后直接从厂子开进去,穿厂子而过,停在家属院里面。这个点正是下晚班和上早班的时候,四爷带了两个跟原身关系好的小伙子帮忙,又有供销社两个库房保管员,再加上高城喊了几个同事,这才算是支应了过来。


    好家伙,疯抢了!买玉米还送菜,有些人不想买玉米但懒的再去买菜了,算一算也就是花一天的菜钱的事,都到门边了,菜也不算坏,都是农家种的这种,买吧!棉纺厂又多是女工,家庭主妇嘛,精打细算的。这个时候的嫩玉米确实不咋常见,娃们又放暑假在家,还不到开学的时候,都想着给娃们吃,尝尝新鲜。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买完了。


    驾驶楼里有提前留出来的,一袋子嫩玉米,一袋子好菜,还有一箱子外包装破损的罐头和一箱子肥皂。


    罐头和肥皂和运输的车辆,是单位给的支持。


    这些四爷都拿出来给高城,高城不要,“多大点事,不能要。”


    “跟你不客气,但请人家帮忙,不能白帮忙。”硬是把东西给留下了。


    临走了,四爷还喊两个保管员,“把扫帚拿出来,把地面给人家清扫了。”


    天不亮出门,赶中午十二点都到家了。


    到底挣了多少,还没算账呢。当时说好呢,以单位的名义去,给两个跟车的一人三块,车辆磨损四块,油得自己加。之后再给单位上交二十块,但作为支持这种创收的行为,单位把库房外包装真的破损的商品,给了两箱叫做公关去了。这东西是可以跟上面报损的,单位不必算是损失,也算是领导很给面子了。


    所以,这具体赚了多少,人家单位不问。事实上,单位啥也没损失。赚了就赚了,没赚就权当白叫你用了一天的车。库房保管整天没事闲的打扑克呢,要是给三块那就挣三块,要是不给……权当省城一日游了。


    但这次挣了吗?


    布袋子里一袋子的毛票和硬币,林雨桐给炕上铺了个旧床单,然后哗啦啦的往上一倒。一张一张的规整起来。


    四爷就看着桐桐整理钱,她就像是在银行干过似得,把钱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甚至于正反面都不错的,各种面额的分开。买菜的钱,一毛两毛的面额占了大多数。她花了一个钟头才把毛毛分分钱整理好。然后很惊讶,“三百三十七块六毛二分。”


    说着,就从里面抽出一百二十七,“这是本钱。”


    嗯!


    “拿了一百零三家的秋菜,再拿十块零三毛出来,现在三分钱一斤粗盐,给每家送三斤粗盐,正好腌菜能用。”也算是抵了菜钱了。


    “人工,跟车四个人,一个人三块,这是十二,再给单位二十,一共是三十二。”林雨桐把钱单独抽出来,用纸张包好,外面写好这是什么钱。然后才问四爷,“油呢?”


    油花了多少?


    “用家里的油票。”


    金印作为司机,攒下这个东西了。


    四爷就说,“折成钱,就是五六块。”


    林雨桐拿出六块,这是要给家里的,不能总占便宜。放好了,这才又道,“现在一斤玉米统购价一毛二分三厘,我看了,两家的玉米亩产也就是个平均产量,按照成熟玉米的统购价折成钱,一家能分不到七十,就按照七十算。这是一百四!”算完一点钱,“还剩下一百三十九块三毛二。”说着又从里面抽出二十,“这个单给二姐,她联系的销路。”


    这么一算,还剩下一百零九块三毛二,这就是这一趟挣下的。


    桐桐又抽了九块出来,“一条烟现在也就是二三块钱,三四块钱,把这都换成烟,单位上上下下的,都得分点。”


    桐桐把本钱一百二十七和挣回来的一百整理到一块,把七块单拿出来,剩下的二百二放匣子里单独锁起来。


    四爷就笑,成!把这一份一份的钱都给人家送到手里,然后买了整袋子的粗盐,用碗往外量着给。一碗一斤,一家三碗。


    林家老太太看着被孙女送回来的玉米钱,还有单给二孙女的二十块,没推辞。育蓉要推辞,她还拦了,“小桐对着呢,一码是一码。只要事立的正,有正形没正形的,这倒不要紧。”不要看那三斤粗盐,这是给人说呢,金四办事,一口唾沫一个钉。


    林雨桐就笑,“地里的活别管,他回头叫人就把活干了。回头种一茬萝卜,省事!”


    是的!金家兄弟多,再加上跟四爷交往的本村的几个混子,大家还属于有交往的。一说干活都来了,就那么一点地,真就是半晌的工夫就得了。


    老太太去地里给送饭,三岭就说,“您别管了,这玩意好弄,浇两回水就行,得空了来间苗就行。”


    老太太就发现小孙女这么一嫁,一下子就轻省起来了。


    反正再忙,桐桐没下过地,花了十天时间,八万字的中篇小说完成了。林雨桐给寄到《人民文刊》,联系地址和电话她都留了林双朝单位的。便是退稿,她也希望林双朝看到。至少叫他知道,他的孩子不是真的不思进取。努力了,便是不成,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这篇小说,扣紧了时代的脉搏,以为要等三五个月,甚至是半年才能有消息的,却没想到半个月之后,林双朝早上才一上班,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核实一遍信息,说是要刊印了,稿酬会邮寄,要核实这边的地址和相关人。


    林双朝再问了一遍:“笔名小桐,留的联系电话是这个电话,地址是县政府的地址,对吗?”


    对!是的,“不知道是不是您?”


    “是我的女儿,我会转告的。”


    好的!好的,“另外,我们也想跟小桐同志约稿,您记一下通信地址,约稿的稿子投递途径不同。”


    好的!林双朝抓着钢笔的手都有些抖,再三的确认都对之后,才跟对方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而后他缓缓的坐下,才发现握着电话的手和握着笔的手上,都是汗。


    样刊没来,汇款单没来,他跟谁都没说!但是每天上下班,他都会绕过去问收发室,“注意一下京城的信件和……”


    和什么?


    “没什么,就是京城的信件之类的东西多注意。”


    好的!领导。


    连一把手同志都找林双朝,“是往京城反应什么问题吗?”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事。


    “不是!”林双朝带着几分谦虚,“是我那小女儿爱写文章,写了一篇什么,我有不知道。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寄到《人民文刊》了,前几天人家打电话,说是核实一下地址。这孩子,地址留了我的!怕是老家收发不方便。人家总编打电话来说是选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她又老问,这不,把我催的,就多问几句。”


    现在是没有诈骗那个概念的!人家说选用,那肯定是选用上了。


    领导就点着林双朝,“你这个老林呀,这是好事呀!是刚结婚的那个女儿吗?”


    是!“孩子有些特立独行,人家都奔着考大学去,她却钻到书堆里了。”


    怪不得之前老林找旧书呢!感情人家孩子用呀!


    这个时代的文人,那个吃香呀!人家还说,“要是真刊登了,咱们县的文史馆就很欢迎这样的小同志嘛!这是人才呀。”


    老林就笑,“成家了,女婿在供销社,要考虑家庭的。”


    这位领导就放心里了,觉得下次去地区开会,是不是跟长青县的老王说一声,地方上出个文人,到哪都会很重视。这是不违反用人政策的。


    又是一周,老林终于等来了样刊,也等来了汇款单。


    在而今,这是一笔相当大的钱。稿酬最低是千字十块,但显然,人家并不是按照十块给算的。最高的稿酬是千字五十,人家取了个中档,按照千字三十给结算了。


    八万字呀,两千四百块钱。


    林双朝这个级别的工资,一月才一百二。


    四爷在供销社,一个月的工资多少呢?四十!


    这样的收入,去哪个单位不去哪个单位,意义大吗?


    这个恭维那个恭维的,林双朝突然就觉得太炫耀了。人家吹捧他一句,他不耐烦。可这样的吹捧,他一直听不烦。在办公室给供销社打电话,“小金呀,样书和汇款单都到了,你们看,是我给你们寄过去呀,还是你们来取呀!”


    要想寄过来就寄了,又怎么会打电话,“我们过去取一趟吧!正好也有点事想征求您的意见。”


    好!那就尽快来吧。


    他高声大气的在办公室打电话,外面听的清清楚楚。


    这股子激动的劲儿压下去了,他才翻看内容。八万字的长短,得连载。这次的刊物,腾出了三分之一,来刊登小桐的文章。


    这一看还真就看进去了,也终于知道人家为什么会约稿了。


    这是一篇掐在时代脉搏上的,很有深度的小说。


    他想等等,等小说连载完了,要在会上推荐推荐!好就是好,不是因为是我女儿写的我才觉得好!我还怕人说吗?


    第879章 流金岁月(10)


    选了周六,四爷和桐桐去了三云县。


    早前就给林双朝做好了两身中山装,这次去带上。没给吴秀珍做,是因为现在这女装成衣会更流行,虽然自己做的也很好,但人嘛,总是觉得流行的就是最好的。反倒是男装,迄今为止还是中山装,怎么穿都不过时。


    在三云县这边,林双朝和吴秀珍住的也是县城的小院。不过是县城里安装了自来水,要说方便,就方便在这儿了。


    到家的时候,林双朝去上班去了,吴秀珍在家等着呢,正在厨房包饺子呢,“快洗手去,一会子饭就好了。”


    院子里自己种的菜,几乎把院子都占满了。角落里有鸡笼子,三两只母鸡,鸡下蛋就够他们吃了。两人在县城其实过的很节俭。


    四爷洗了手就挽袖子,“这豆角黄瓜都下架了,我给您拔了,把地翻出来!”


    嗳!成!


    吴秀珍瞧了一眼,见把搭建架子的木棍子又给规整好了,捆成一捆子放着,好歹觉得女婿顺眼了一些。林雨桐瞧那活也没多少,四爷留着打发时间吧,要不然陪着尚且在挑剔阶段的丈母娘,也怪尴尬的。


    吴秀珍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听你爸说,人家那报刊还是啥的,级别不低,是很有影响力的。”


    现在这报刊都是严肃文学,哪有娱乐的?影响力都不低。


    她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看这矮小的厨房,烧的还是炭呀!再看看那筐子里的炭,“这……平时都是谁给您把这弄回来?”


    吴秀珍白眼翻她,“你妈又不笨,跟周围人家都处的挺好的,谁不能顺手帮一把呀。你爸说不叫司机干私事,可他不劳烦人家,人家心里不踏实。我偶尔叫人家抽空来搭把手,人家心里安稳。”


    “那回头我弄点肥皂牙膏什么的,你放家里。人家帮忙了,你送人家点,省的我爸知道了,又说您。”


    知道!


    林雨桐没觉得这种事有不好,人得讲人情的!只要不违反原则,还不能让人有私交了?人家也没想被提拔,就是想亲近一二,心里安稳,人之常情而已。


    这次是高兴的事,吴秀珍包了韭菜大肉的饺子,用土豆闷了肉,又拌了几个凉菜,大门一响,林双朝回来了。人没进来就先喊:“是小金和小桐回来了吧?”


    四爷就喊了一声‘爸’,林雨桐也笑,“您今儿是早退了吧。”


    对!早退了。


    林双朝跟着又和四爷开玩笑,“进门就干活的姑爷都是好姑爷,来来来!活放着慢慢干,不干完不许走,。但吃饭也不能耽搁,先吃饭!”吴秀珍在厨房悄悄问,“你女婿是干了什么叫你爸顺心的事了?”


    是!林双朝很顺心。以前的在地区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在老家的县城,这次通电话,他就想了解一下女婿的情况,结果这才知道,他真的在做‘购销’的事!以前是国家购,国家销,但现在,单位可以作为市场的一种尝试,以牟利为目的的购和销,这是一种改革的尝试。虽然是小小的公社的购销社一次行为,但是上面很重视这个事情。


    饭桌上,林双朝就说桐桐,“你是挣钱了,但挣了的钱是私人的。小金虽然挣的不多,但是爸爸觉得,小金做的事更有意义。他这个做法如果坚持下去,是能叫很多人的钱包鼓起来的。这不是钱能衡量的事!若说谁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大,我觉得还是小金。”


    林雨桐点头,“您说的对!”林双朝不是真觉的亲闺女做的不好,而是肯定姑爷,抬高姑爷,怕这个走过歪路的姑爷一时给想差了,再走了弯路。怕女儿强,男人弱,家庭不稳定。当然了,他也是真的觉得富一片的工作更有意义。


    夸了四爷,又说桐桐,“爸不是说你的工作不重要!文章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没办法量化去衡量的。这次你写的很好,是以一个客观的角度反映社会问题。以后,我也希望你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一味的夸赞,这样的文章太多了。一味的批评,也有苛刻之嫌。客观就好,这个尺度拿捏的刚刚好。听广播有好处,回去之后,还要订报纸,多看报,多掌握实时动态。在农村也很好,多替农民发声,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最弱势的群体。”


    一顿饭吃的他很兴奋,滔滔不绝。吃完饭,他下午还得上班,“明天周末,不急着走,今晚住下,明儿再走。”


    就没想今儿马上就走。


    吴秀珍这才有工夫把取出来的钱给桐桐,“数一下,整整两千四。”


    “这得交税的!”这个稿酬是不低,但要税也高,“八百起征,要交税的部分是一千六,按照百分之十四交税,得缴纳二百二十四块钱的个税。”


    这么多呢!


    嗯!超过四千,得按照百分之二十征收。


    作家跟其他职业到底是不一样嘛,收入不稳定。这篇中了,有的挣。那篇没中,那就没的挣。也就是八十年代,文人还算可以。再过几年,市场的大潮一来,刊物不如现在这么受欢迎了,稿酬不变,物价飞涨。靠这个东西想发家,那是做梦。


    下午没啥事,跟四爷带着吴秀珍去这边县里的商场。吴秀珍这才发现,这孩子真是能花钱,给他爸的表,皮鞋,还再给自己买了两身,连带鞋也买了。还有那么些毛线。


    “您自己织吧,我爸的毛衣肯定都带了补丁了。”


    回去你爸要说的!


    “我自己挣的,我爸才不说呢。”


    是!


    没说。


    林双朝试了,觉得合适就放边上,“明儿就穿。”我穿着新的觉得荣耀!


    林雨桐把表给他换上,“不是太好的牌子,您先戴着。等将来我给您换更好的。”


    好!戴上,“是不一样呀!”


    炒了俩菜,四爷陪林双朝喝酒,说工作的事,“……想做事,但得先立得住人。以前晃荡,不怪领导不敢用。我就想着,先得叫大家吃到利。卖了一次玉米,私下偷着去县城卖的人就有了,这是好事。下一步呢,我想着,大队上的红薯,每年都不少种。咱本身就有粉条加工,那咱就卖成品粉条,包括萝卜白菜,冬储菜吃腻了,城里又没有地方腌制酸菜,那我们自己就能加工。从直接卖农产品,到加工农产品,多一个步骤,多用一份人工,农民的收入就多了一成……做成了之后,我还是希望立足单位,把农业生产资料所需的,都做到调配。像是农用机,若是坏了,零部件都没地方配去。这些调配的工作,我觉得也该是供销的一部分。”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在另一边跟吴秀珍缠毛线。吴秀珍就说,“看四海如今这样,也不算是走了大样子了。你看紧,别叫在外面飘了,也还行。育材新兵训练分配,上个星期才给家来信,说在西南,我给写了信说你结婚的事,估计现在还没收到呢。你俩我是暂时不担心了……你说你大姐这事怎么弄呀?跟那个健民还好着呢?”


    “我瞧着我大姐不怎么热心了。”林雨桐就说,“对方在电站那地方工作……也不是条件不好。我大姐有我大姐的顾虑。”


    吴秀珍手上不停的缠着,“二十五了,大龄了。一直不说结婚的事,这是等着给你大姐安排工作呢。这事呀,你大姐冷着了,就对了,还不算是糊涂。别说你爸现在没吐口,就是吐口了……这家也不合适。能回城,就提婚事。不能回城,人家也不说不行,就是不说结婚的事,一直拖着。我这个态度呀,别说你爸了,我也很不喜欢。如今就看你大姐怎么决断了。”


    人人都觉得好像是自家拖着人家,可其实提婚事,该男方主动提的。对方不言不语,谁拖着谁呀?


    吴秀珍又打问:“你二姐谈的那个高城,我一直没见过。他回城,按说两人该断了吧,结果这都几年了,就是不断。是什么意思呀?”


    原主的印象里有高城,那小伙子长的不出色,但是为人很活泛。她就说了,“一米七的身高,不算高。很清瘦,五官只能算是端正。看外貌,好似有些配不上我二姐。”


    就说呢!总得有个缘由吧。


    吴秀珍就问说,“你二姐怎么说?”


    “我二姐……想着,去省城哪怕是去做临时工,也想去。”林雨桐叹气,“我奶奶拦了。说不能白不提黑不提的就这么去。”


    吴秀珍也不缠线了,手一下就停下来,“两人平时也不怎么见面吧。”


    那可未必,“我怕二姐周末就往县城去,是不是因为高城从省城回来就不好说了。”


    吴秀珍问桐桐说,“你觉得这俩合适?”


    “我觉得……照如今这个政策,铁饭碗并不一定就保险。我二姐其实比较活泛,哪怕是临时工,她如果想去也不是不行。就只这次给我们牵线搭桥,她拿了二十。那你说,这以后这样的事多了,就我二姐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临时工……那俩钱,她看的上不?”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吴秀珍就说,“你有这个能耐,说实话,你爸朝外一透话,你想有个单位很容易。有单位你老了就有保障。你二姐这临时工,咋弄?”


    可谁知道说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早,四爷把院子扫了,正要出去多买点炭,结果就碰到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在门口朝里看。男人手里拎着个黑皮包,上面还有第九棉纺厂的字样。


    四爷就问:“是高叔和婶子吧?”


    男人马上伸出手跟四爷握手,“这是林育蓉家吧,我们是来拜访的,失礼了。”


    是!是!请进。


    说着话,把人往里面带。四爷喊吴秀珍和林双朝,“爸妈,高城高大哥家,我叔和婶来了。”


    哟!这怎么话说的。


    林雨桐赶紧先往出迎,“大老远的,打听来不容易吧,快里面请。”


    两人都很拘谨,林雨桐接了女人手里的网兜,那么些东西。


    今儿周末,林双朝难得休息,起身赶紧就迎,“请坐!请坐。”


    反正陌生人突然登门,挺尴尬的。


    高爸把姿态放的低的很,“高城跟育蓉一直谈恋爱,这都谈了五年了。育蓉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现在说起来,这年纪也都不小了,我这冒昧来,就是来说俩孩子的婚事的。”


    高城妈特别不好意思,挨着吴秀珍坐呢,“咱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之前一听,不敢上门提前来。可后来,育蓉一直不能回城,我就知道,我说人家林干部是有原则的好干部,那跟咱工人就能贴心,咱上门去,有啥说啥。我们是双职工,有两闺女,一个儿子。两闺女是女工,早早上班了,是儿子插队了。如今回城了,接了他爸的班了。那我这班将来谁接?我就觉得育蓉接班就挺好的。俩孩子感情好,这比什么都好。”


    叫育蓉接班?


    对!


    高城妈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姑娘没工作吧,但这事得换个角度看!人家爸如今这个级别了,以后还会往上走的。谁知道人家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将来若是高升到省城,便是不额外关照,就只那么个老丈人在,对儿子的帮助那都大的很。这不能急功近利的看现在,得往后都看看。


    这也是实话!一是儿子愿意,二是俩孩子感情好,三是人家的后劲足,有这三点,别说有职位可以给儿媳妇接班,便是没职位给安排,临时工咱也能接纳。


    真的!两口子在家里也是把这个事掂量了再掂量,给儿子另外找对象,最好就是在厂里找个姑娘,条件相当的。可有啥用呢?都是一样的,谁也帮不上谁。反倒是不如这样的,一接班没有更坏,将来也许会更好。输不了,赢可就赢大了,那有啥理由不抓紧促成这个事呢?


    所以,两人见给了临时工的提法人家姑娘没来城里,就想着正式的来一趟,见见人家父母。


    这个事叫林双朝怎么说?事实上,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叫高城的小伙子。


    当然了,这两口子也不知道他家儿子没有见过老丈人和丈母娘。


    四爷就笑道:“上次去省城,还多亏了高城大哥帮忙。还想着哪个周末他回来好好聚聚,也一直没这个机会。我爸工作忙,甚少在老家。我看呀,另外约个周末,都来这边,一块吃顿饭。”


    高城爸一愣,就赶紧拍大腿,“哎哟哟!你看我们,把事办差了……”


    林双朝就笑,“来了就是客……”而后说吴秀珍,“做几个菜,今儿喝几杯。正好县城的纺织厂遇到一些问题,跟大厂的师傅讨教讨教。”


    好!


    林雨桐带高城妈出来,一块来了厨房。说说厂里的待遇呀,说说如今城里的情况,闲话了半天,吃了顿饭,把人送上车,四爷和桐桐才回来。


    顺便又买了车炭,四爷给放好,这才准备回家。


    “这事回去之后跟你奶奶和你二姐说说,你二姐要是愿意,周末叫她带着高城回这边一趟。”


    娘俩在这边说话,那边林双朝戴着眼镜在茶几上给四爷写东西,“这些单位和个人,都跟我有些交情,若是为了公事,你可以去找。你说的农机这一块,很重要。这个关系给你用,是用在地方了。”


    “您放心,肯定不求私事。”


    林雨桐扫了一眼,竟是给四爷写了一页纸那么多。


    回家没给金印和杨淑慧买什么,林雨桐单拿了一百块钱,当着大民和三岭的面给了:“得的稿费,给我爸我妈买了衣裳了,我也不知道您和我爸的尺寸,您拿着看着添置。”


    唉哟!写文章还能挣钱呀?这是挣了多少呀就给一百?


    四爷就说,“交完税有个两千多一点!”


    金印就忙说,“这话在外面不能再说,就咱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一家富可也绕不住有十家穷亲戚。这不是看不起人,就是说这个借那个借的,不给谁就把谁给得罪了。何况,你以前那狐朋狗友的多,两千看着是不少,可这个上门那个上门的,别说一个两千不够,十个两千都不够。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看着好看的,未必实在。作家有名,咱这地方,有几个懂这个名的?那就不如不言语,悄悄的,别张扬。尤其是亲家当个官,咱这钱来的正道,可那有些人未必不是觉得人家为啥不选别人的文章就选你的文章,肯定还是看你爸的面子。就是因为啥也不懂,才啥都敢说!不言语,没事;一言语,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咱不图这个名声,好不?”


    真中下怀!


    杨淑慧把钱退回去,“攒着吧,不能要。”


    “那您就当是我们俩这半年的生活费。在家吃呢,有手有脚的,还能叫您养着呀。”


    杨淑慧这才看金印:这钱能接吗?


    金印点头了,杨淑慧这才接了。


    四爷又说工资的事,从身上掏出四十块钱,给大民二十,给三岭二十。


    这是干啥?


    四爷把钱推过去,“工作给我了,我在单位上挣的其他钱,我自己留着。工资是接班之后的本分收入,大哥和三哥没接班,那这钱你们得拿着。以后拿一天这个工资,都照如今这例子,工资平分。”


    哪有这道理呢?


    现在一个临时工也才二十来块钱的工资。


    两人说什么都不要,“你哥又不是没手没脚,挣的来!”


    林雨桐知道,自己不说话,这钱这俩不会要的!她就说,“他在外面跑,我也帮不上家里,看书写东西不能分心,家里的大小活,都得哥哥们给爸妈搭把手,这钱要再不接着,我们都不好意思在家住!这以后爸妈肯定跟我们,我的这个活,就是那种得心无旁骛的,家事麻烦爸妈的时候多,可爸妈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得哥哥们帮忙,这要是不接着,以后有了嫂子们,就不好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金印点头了,这哥俩相当于每月有工资拿。


    等四爷和桐桐回房呢,俩儿子有把钱给了当妈的。杨淑慧也接了,这是攒着要办大事的,“给你们分开攒,将来一把给你们媳妇,面上也好看些。”


    行!咋都行。


    等儿子们都睡了,杨淑慧才睡下,往炕上一躺,她就说,“老汉呀,我就觉得浑身都是舒坦的很,轻飘飘的,麻嗖嗖的,就跟喝了二两,要醉不醉,有点飘……得从老四十四五开始胡捣蛋以来,我跟你说,我都没这么舒坦过……”


    我也飘着呢!娃们你谦我让,别管有钱没钱,这就是好日子。


    觉得日子好了,杨淑慧那是浑身的劲儿,我儿媳妇的手那是个金手手呀,怎么能叫我儿媳妇干活呢?


    洗衣服?放着!妈来!看书去,写字去!你一看书写字,妈就觉得钱排着队往咱家跑哩。叫你干活?那是干活吗?那耽搁的都是钱呀!


    啥?出来换换脑子?换嘛!随便转。


    然后巷子里谁不知道,杨淑慧这个婆婆呀,把媳妇惯的不像个样子。新媳妇是油壶倒了,当婆婆的都舍不得叫媳妇去扶。


    隔壁的苏环婶子跟其他人学呢,“……媳妇去洗个菜,就能听到淑惠姐喊呢,‘放着,水多凉的,妈来’;媳妇子说想喝羊汤,早晨天刚蒙蒙亮,跑羊肉馆买最早的一锅汤,端着个锅给媳妇去买;儿媳妇去收衣服,只叫把衣服收了,叠呀熨的,不叫媳妇沾手。人家媳妇也就是有个老子是当官的嘛,不知道照顾了她儿子多少……你是没见把媳妇惯的那个样子……”


    对门的媳妇就道,“小桐还爱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但凡出来,哪里热闹她朝哪里去,抓着一把瓜子,磕着听着……”


    是啊!谁家的媳妇那样子婆婆不管?!


    话就是这样的,一家传一家,总是会吹到杨淑慧的耳朵里的。杨淑慧咋说的?她说,“哪个媳妇我都惯哩!爱听热闹这还不好?总比不跟人社交,一脚踢不出来个屁的那种强多了,对吧?!知道我对媳妇好,那我老大和老三的媳妇,都留意着!只要跟我家小桐似得,我累死也把我媳妇都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听的人心里就笑:还想找几个县太爷当亲家?!跟你家小桐一样?啥一样?爹一样。


    杨淑慧心里想的是:一个个的瓜娃子,你们说热闹,我家娃听热闹。你们说完就散,我家听完说不定写一写就变成钱呢。我惯着媳妇?我家这媳妇到你谁家,谁家不惯?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一进门见桐桐在外面就笑问:“想吃泥鳅不,东头你孟叔弄了一桶泥鳅,妈给你买些炖汤?”


    “再买些豆腐!泥鳅炖豆腐吧。”


    隔壁的苏环婶子听了一耳朵,然后朝墙那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却不知道,在她背后,她家儿媳妇也朝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第880章 流金岁月(11)


    秋风起了,说冷就冷起来了。


    秋收一完,农村基本就清闲起来了。生产队也吆喝着叫干活呢,可这干活就属于迟到早退旷工大家伙都犯的。别管怎么着,自留地的庄稼最要紧,其次才是其他。


    像是金家吧,金家那哥俩得下地,杨淑慧其实也该下地,但金印退休了,他在农村没地,他替杨淑慧出工,混一天算一天吧。四爷不用出工,桐桐用出工,但是种子站那地方,没人考勤,生产队给八个工分嘛。


    不过今年这粮食一下来,桐桐没打算领自己的。


    大民就说,“不领?不领可就被大队那群王八蛋给吞了。”


    三岭也说,“领!这有啥不能领的?大队上那么些管事的,他们家的家属谁下地干活了?要不然咋管不住人呢?不去上工的也不是一两个,人家都领,咱也领。要是觉得拿了不好,咱自己领完,给五保户一送,咱大队还有一家是孤儿,一个十四的娃,带着一个九岁的娃、咱私底下送,这是人情。也叫人知道知道,咱没占便宜。可不言不语的不去领,他们敢替你签字,私底下昧了。”


    林雨桐就说,“那三哥看着给办,我就不去了。”


    成!


    分粮食分钱的时候,三岭带着那个九岁的娃去的,那么多人排队了,他就说,“小桐给人家抄抄写写的,一月能挣几个钱。种子站的这点口粮,给晓峰,她就不领了。”


    不要就显得奇怪,又不是有工作的人。非不要,还以为亲家那边那个当官的爹给补贴呢。那就不如编造个理由来,抄抄写写,而今真有这个行业。再加上他看了小桐写的字,跟印刷体一样。不管叫谁看,谁都不敢说人家这笔字一个月挣不了钱。


    再说了,也省的人总是背后叨咕,好似人家有多懒多馋一样。


    人家懒吗?不干家务这不叫懒,有那时间挣钱去,钱挣回来,也给了家里一部分家用,这就是家庭内部分工的事。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弟媳妇不干活,啥都指靠自家妈有啥问题。自家妈身体很好,再说了,所谓的好日子,就是不为钱发愁的日子。这儿媳妇很能挣钱,在一定程度上是叫老人的心理负担变轻了。


    那人家这弟媳妇有啥问题吗?


    至于说馋,要是自己的收入也那么大,自己同样是想吃啥就说吃啥。泥鳅怎么了?羊汤怎么了?一两毛的事,偶尔吃一顿,不行呀?半个月挣了两千多,好家伙,别说偶尔一顿,就是一天五顿的吃,花得了人家挣来的一个零头吗?


    这不过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老四家两口子不是很在乎名声,但其实名声这东西还是很要紧的。他就给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来钱途径,这说法一说,马上就有人问:“给哪抄稿子呢。”


    在后面排队的育蓉就喊:“给纺织厂,我找高城给找的活,咋了?”


    就有人打趣,“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呀?快了吧。”


    有挤兑的意思,觉得一个城里一个乡下,成不了。


    育蓉就回了一句,“下个月吧!日子定在下个月。”


    哎哟!这还真成了,“你爸给你把户口调城里去了?”


    “没有,回去接高城妈的班。”


    这事可稀罕。


    就有人说:“还是这女子厉害,把高城拿捏到手里了,估计人家家里也没办法。”


    是啊!是啊!


    嘀嘀咕咕的,说啥的都有。


    还有人跑到育蓉的跟前,问育蓉说,“这活还有没?小桐一月能挣多钱?”


    育蓉能说实话吗?她就说的有板有眼的,“一月二十来块钱,够她吃用花销。”


    一斤小麦才一毛八,买一百斤麦子才十八。一个人一月能吃一百斤麦子吗?吃不了!所以吃饭一月花十八顶天了。还剩下些钱够零用开销,自己管自己肯定是够的。


    在家里呆着不出门,风不吹雨不淋的,一听还能挣这么些,肯定有人就心热的不成。


    然后就有一叫刘成功的人,就真的往心里去。这人跟四爷一样大,下面还有个兄弟。就住在巷子口的位置,两家一个巷子东一个巷子西,自家要去街上,得从他家门口过。他家要下地,就得从自家门口过。


    中间间隔个百十米的距离,但是呢,人家持身正呀,从不跟金四海这种混混子一块。而且,人家还是高中毕业生。


    分了粮食当天晚上,人家就来了。来了一般不会把人往自己和四爷住的地方带,因为家里还有俩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所以一到晚上,家里就比较热闹。中老年男人爱找金印扯闲篇,年轻的有正行的都找大民和三岭来了,金家经济宽裕,但凡说晚上喝个酒吧,这边总有酒就是了。


    都是金印从县城的酒厂,买了散装的放在坛子里,要不是啥正经事上,就喝散酒。


    因此上,家里就像是人市。


    这在农村就是人气旺,人缘好,只要上门,就得特别热情。但是一般妨碍不到桐桐,便是来找四爷的,一般也在那兄弟俩的地盘上说话。男人们之间也会觉得能放开。刘成功来了,当然是奔着男人们那边去。


    这人不属于爱跟人打交道的一群人,猛的一来,大家还都不习惯。三岭让了位置,就笑,“先坐!坐嘛!立客难打发,有话坐下说。”


    跟四爷原身关系很好,属于半混不混的王根生就道,“这不是咱那高材生嘛,咋?跟咱坐一块降了你的身价了?”


    刘成功摆手,“滚滚滚!少挤兑人。我来是有正事,懒的跟你废话。”


    三岭就打岔,“有正事坐下说嘛!”


    刘成功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了,不知道是哪个娃写完作业的反面,他在上面写了一段伟人语录,然后递给大民,“大民哥,你给看看,看看这字写的咋样?”


    大民也混了个高中毕业,人家给了他就拿了,“好字嘛!”但并不知道叫他看这个啥意思。


    这个传的也看,那个传的也看,看了都觉得写的好。坐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文盲,会那么三五百个字,会打收条欠条,就这么大的能耐。这字在这些人看来,确实是好字。


    传到四爷手里,四爷扫了一眼,“…………”就是高中学生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但不能这么说人家,只能点头,“好!结构匀称,好字。”


    刘成功从四爷手里一抽,“你懂个锤子!”他抖着手里的纸张看四爷,“就这水平,跟你媳妇的字体比,咋样?”


    四爷从兜里翻了一下,取出一张纸,“这是今早给我写的采购单,你对一下。”


    铺在桌子上的纸张,打眼一看,谁都不敢说这是手写的。怎么看都是印刷出来的?


    四爷也不打击人家,就说,“有的人楷书写的好,有的人草书写的好,替人抄写,一不定得多出色,但一定得是叫人家拿到手里好分辨的。”


    这道理大家都懂,对吧!


    三岭心说,要不是看出这一点,我就不编这个话了。字写的好坏,这个标准不明确。但就像印刷体这一点,谁不服都不行。


    这事到这里就算是岔开了吧。


    结果这刘成功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人家去废品厂找了旧报纸旧买回去,跑来问林雨桐:“有写废的纸没有?”


    作为年轻的男人,要找人家小媳妇,当然是不会进房间的。


    来家里,还得先见长辈,有长辈在的情况下问!人家来也是这样,见杨淑慧在院子里,就先叫了婶子,才说:“婶儿,我找小桐借点东西。”


    杨淑慧这才喊:“小桐,成功说借个啥东西?”


    林雨桐起身出来,“啥东西?”


    他才说借纸张,要废纸张。


    写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呀!


    而且,便是写废了,当时就把空白的地方裁下来了,平时写个便条之类的,就用这个。其他带字的这部分,引火要用的。


    但人家要了,桐桐就把空白的各种半页纸张抽了一沓子,“是要写要紧的东西,我给你取点好纸。”


    不用!我就是练字用的。


    练字用的?这倒是个好爱好,总比闲着没事瞎胡逛荡好吧。


    刘成功还问说,“那个啥……你练字的时候就是拓在上面练的吧?”


    林雨桐:“…………”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练成的!但是林家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她用的很坦然。如今这一问,其实不是问自己怎么练的,而是对方觉得这是个路子。


    但这路子是假的呀!


    当时说谎话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她得跟人家解释,“这要把字迹掰正,非四五年甚至七八年不行。这社会发展的快,三十多年前,美国都有计算机了!等你练成了,单位都换计算机了。况且,你看电影上,那打字机也很好用呀!抄写,是不可能靠这个养家糊口的。”


    刘成功红着脸,就说了一句:“啥工夫都没有白费的,我就是……不爱胡混!”


    那要是这样,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爱好,也没有啥不合适的。


    她还夸人家:“这爱好挺健康的。”


    人家拿着纸转身走了,杨淑慧就说,“娃是好娃,就是一根筋。你没到他家去,我的天呀,跟猪圈似得。”


    看出来了,大小伙子,邋里邋遢。


    人嘛,就是这样子的。一听说你靠着啥挣钱了,那其他人心里难免就想:就她那能耐都行,我凭啥不行?


    就跟四爷去省城卖了一次嫩玉米,好似挣钱了。然后很多胆子大,或是有些关系的,就想法子去县城去卖各种农产品,却不想着零售有时候并不一定都赚钱。


    但不这么来一次,人心难齐,还以为四爷占了大家多少便宜呢!


    所以,四爷真就不急了,等等嘛!等等再看。


    一到周末清闲呀,清闲了就能折腾了,四爷在家把弄回来的柴火都给剁成相同长度的,摞的齐齐整整的。还给院子里的棚子下面,砌起来一个烤炉。


    桐桐就说,“你这砌起来,不是时候呀!连阴雨的天,自然干不了。”


    架上柴火,往干的烤。才说下雨呢,果然天一黑,就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


    夜里连个串门子的人都没有了,那就早早的都睡吧。


    桐桐正睡着呢,听到‘咚’一声的声音,她蹭的一下坐起来,院里进贼了吧,怎么这个动静。


    四爷睡着呢,挺沉的。再说了,真进贼了,指望四爷吗?她就起来,悄悄的朝外走。可手才抓住门柄,窗户就被人给敲响了,声音低低的,“老四……老四……”


    四爷抬手就把灯拉开了,他听见有人叫呢,还以为是老大或是老三有啥事。


    结果一开灯,桐桐蹑手蹑脚的正要开门,外面传开跟叫鬼似得声音,“老四……出来一下……”


    四爷指了指上面,叫桐桐上来,他应了一声,披着衣服下床出去了。


    结果外面是王根生,淋的浑身湿漉漉的,跟从泥潭里滚出来的似得,“老四,我们哥几个弄了好东西,你赶紧借了单位的车,咱拉着去省城,绝对能卖个好价。”


    这是又做贼去了!过来找自己给销赃的。


    四爷就问:“又干什么了?不是叫你们听广播吗?没听见呀,都说了整顿社会秩序,听不懂呀?”


    “你现在胆小的呀!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咋呀?”王根生低声道,“是东村大队的牛,我们把饲养场的老孙给灌趴下了,把牛给牵出来了,就在路口呢,只要弄到卡车上,咱在半路上宰杀了,到城里你有路子,马上就能卖出去……”


    “这是大队的集体财产,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这玩意要丢了,死查到底,逮住少于二十年都不行。”


    你他娘的那么啰嗦干嘛!这再不走叫人发现了就完了。


    四爷就说,“你干的时候提前干嘛去了?这半夜三更的,别说车在单位里锁着呢,就是没锁,也不行,车坏了,动不了!”


    这他娘的可咋整呀?


    四爷就先忽悠,“先赶紧还回去,叫人撞见就装喝醉了,耍酒疯呢,这事揭过去就完。剩下的之后再说。”


    王根生低声问,“那县城呢?县城能弄来车吗?现在才凌晨不到一点,咱走着到县城也才半夜……”


    林雨桐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的,感情这不是遭贼了,是被贼找来销赃的!她就在里面喊:“干啥去了?跟谁说话呢?嘀嘀咕咕的背着人肯定没有好事,要说话进来说,鬼鬼祟祟的……别叫我逮住你,要不然明儿我就找我爸去!我看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吧。”


    王根生不用四爷催,蹭蹭蹭的就跑了,滑的在院子摔了啪的一声,林雨桐隔着窗户看见这家伙窜上墙头,又翻出去了。


    够利索呀!


    林雨桐往那墙上看,明儿我就给墙上插一溜玻璃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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