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一看就知道昨晚上家里进人了。对方摔了一跤的印记,还有墙上那泥脚印,无不证明又有人半夜造访了。
金印都想给家里养条狗了。
但养狗吧,家里有儿媳妇需要安静的环境,养狗不成。
金印啥话也没说,吃饭的时候突然就提出说,“等雨停了,咱是不是请人把隔间墙打起来呀。老大和老三要结婚,这结婚了就分出去单过了,要在一个院子里混着也不行。你们一人一院,我们跟老四过。老四那边的房舍就不够。我想着给老四那边前面盖门厅房,中间靠着外墙的再盖一排厦房,给双泉留一间,再留一间厨房就够了。”
谁再想翻墙都不可能了,是用厦房把人隔开。能翻墙,能翻整个厦房吗?
后面是住家户,前面的门厅房一般是长辈住和待客的地方,厦房是厨房和住小辈的地方。双泉没出嫁,偶尔回家,有她一间房就行。以后添孩子再说以后的话。
金印就是这么计划的。
而且,隔间墙可以用土墙,买些砖瓦盖下来,百十块钱的事。
杨淑慧就应承,“盖!盖了好。”都安心。
说着,就不停的斜眼看小儿子,觉得这是儿子又跟外面的人胡来了。
四爷:“…………是王根生,我没应承。”
这些王八羔子又干啥了?
“偷牛。”
杨淑慧的脸都白了,这玩意的罪名大了。
四爷也在想这个事呢,这些人是劝不回来的,得罪了这些人吧,背后给你胡捣乱,还得防着他们。本来在供销社有时候会有一些临时的装卸工这些活,干一次给多少钱,也可以叫这些人挣一些,长期固定下来,一个月挣个十来块,差不多是能的。要是以后跟着车跑,一月怎么不拿二十来块钱。
可这些人看不上这个钱,叫干了一次活,箱子里的糖少了二斤,点心少了半箱子,这肯定就不行。
按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这些人外面的草也吃,窝边的草也吃,这哪有不出事的?
正想着等雨停了,怎么把这事给处理了呢,结果王根生被人给告了。
他们没能把牛给偷的卖了,不得不还回去,可看着饲养场的老孙灌都灌醉了,又是酒又是肉的,花了一块多钱呢,这淋了半晚上的雨,不是白折腾了吗?
想了想很不划算,干脆就把饲养场的羊给偷了。他一伙子七个人,一人牵了两只羊,这就十四只了。
把羊一牵,直接往县城去。在县城附近的一个混子家里,把羊一杀,拉到省城卖羊肉去。
这个好弄的很,一人一个筐子,背着羊肉坐客车就能走的事,也不用找啥车来运。
本来这事就办的很笨,丢了那么大的财产,人家肯定报警。一报警,人家警察就上门,先看谁不在家。
不在家或是不知道去向的,肯定是有嫌疑的。
再加上这羊是叫唤的,牵羊走了一路,边走边拉羊粪蛋蛋,在雨天的夜里,谁出来放羊吗?
派出所天一亮接到报案,一半警力顺着羊粪的痕迹开车就撵,一半人把附近村子的混子都拜访一遍。四爷没叫人上家门,赶紧利索的上班去了,还从派出所门口过了过,证明他是个好人,啥都没干。
金印和金家两兄弟怕家里的痕迹叫人看出来,把墙用水冲了,墙外头的地,他们也去看了,把脚印之类的赶紧掩盖了,人家问你们爷仨下雨上地里干啥?金印就说,“老感觉墙歪了,这涝池地里盖房,操心的很。”
其实啥坏事也没干,但是名声坏的呀,一出啥事就怕人家民警上门。
出个混子,人心里虚的不行。
说实话,笨贼没见识,觉得一个个了不得,其实这案子很好破!顺着痕迹查到县郊一混子家里,这家伙无父无母,是个光棍。羊在他家杀的,他跟着去省城去了,家里没人。
那派出所就跟省城联系,电话打过去,叫在客运站等着就行。
可在半路上,这一伙子就扔下肉跑。
说是这一伙子带着肉上了车,就属于车上的异类。平时往省城去的,多半其实都是有公事的!这些人见识到底是多,比如说这筐子带着肉,血水顺着筐子流出来,车里流的到处都是。那么大的味道,当然就有人问呢:“老乡,这是哪个公社的呀?是公社叫往省城送的?还是自己往省城送的?”
本来就做贼,人家一问这不害怕了吗?王根生心里就发毛,只说是,“私人的,往大厂里送的。”
说着,就给其他人使眼色。然后往车前面去,跟司机说:“师傅,停下车我们好解手。”
“等一下,前面就停。”
前面是个过火车的闸口,大多数会遇到过火车,车都得停一停的。
王根生当然是知道这个的,他就等着,终于停了,他们也不带筐子了,下了车,趁着没人注意,直接就扒着火车窜上去了。
等车上人发现,人都走远了。
这种事,没拿住人家的手,就不能说人家是贼偷。
王根生的堂哥王树生就偷偷说,“咱俩先回,回头牵扯不到咱身上。”
哥俩在一节车厢的上面,商量好了就跳下车,其他人也跟着下来。其实这些人都不知道为啥要跑,为啥要扒火车。
王根生就说,“车上都是干公的,这些人眼睛贼的很,这一下车车站就有公安查,逮住了咋办?进城咱就跑不了。”
那倒是也不要紧!卖自家的羊咋了?
“我主要是担心金老四把咱给卖了!”王根生就说,“他怕丢了饭碗,不跟咱是一路人了!也是我太蠢了,昨儿找了他。我的意思是,咱先躲一躲,分开躲。不管是去亲戚家,还是去谁家,躲上三月半年的,回头谁敢说丢了羊的事跟咱有关。我回去就警告金老四去,你们以后都离他远些,放心,以前的事他不敢说,我肯定能拿捏住他。”
成嘛!跟着混的,有几个是真的特别有脑子的!都是被人哄一哄就敢往前冲的。
王根生一说,其他几个人就散了,农村这小路四通八达,哪里去不了?这个说去他姑家,那个说去他姨家,亲戚隔得远,一年半载不走动的,消息不通,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一会子就都散了。
王根生跟王树生两人又回到路上挡顺风车,赶到天黑又回来了。
一进公社就被摁住了,结果两人一个比一个冤枉。
王树生说,“我跟老孙喝完酒,肚子疼的很,根生跟我县上看大夫去了。我们走着去的,拦着一辆拉煤的车,结果这司机是外省的,听不懂话,又是半夜,把我们拉的朝省城去了。这天一亮,我俩一看不对,就赶紧要下车。我肚子疼的也好些了,就顺便搭车回来了。”
两人说的有板有眼的,再没其他证人,是不能证明就是他们干的。
又把人给放回去了。
转天那羊肉从省城也给送回来了,在公社门口卖呢,四爷还去买了四个羊腿,自家留俩个,给林家送一个,这周末要去三云县,给老丈人丈母娘再带一个。
王根生也排队买呢,还高声大气的跟人说,“这是哪个干的?牛气!敢偷出去杀了……不是一般人!”
等买了肉,又追上四爷,问说:“知道是谁干的不?”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不是你?”
王根生左右看看,“我只把牛弄出来了,你说这事弄不成,我就给还回去了。谁知道有人跟在后面捡了现成的!那些人,确实是不能在一块了,做事顾头不顾腚的,不定啥时候就扯进去了!还是你灵性,不掺和!放心,我以后也不掺和了。”
四爷笑了笑摆手就走,“我这挺沉的,先回了。”
嗯嗯嗯!你先回。
林雨桐都听愣了,“这人还真是……做贼的手段笨,但这性子是又奸又滑又狠。”
四爷就说,“从前的事不能翻,这次的事,东村也不会再追究了。羊找回来了,没有损失!也害怕这些人逮住机会就跟他们没完,所以到头来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跟此人,关系也就到这里了。”
对方知道不是一路人,肯定是不会再凑过来了。跟原身关系好的另一个小伙伴,叫刘新发。这小子最近没在家,是四爷给介绍的,在省城棉纺厂那边的库房里搬货呢,棉花原材料这东西就是秋季入库了,需要人手。高城说是可以介绍人去,四爷就问了,王根生不乐意去,刘新发带着他家的五个兄弟都去了,干了一个月回来,一人能挣六十多块钱。
结果这一回来,本来三个玩的很好的人,好像闹啥别扭了,叫不到一个桌子上喝酒。
他来就跟四爷说,“咋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块耍呢,啥事过不去?”
刘新发是日子不好过,兄弟多,爹妈身体还不好,偷偷摸摸的,主要是弄庄稼糊弄肚子里。吃不饱,只要能弄到粮食的都是好法子。后来四爷一给介绍活,有正经来钱的道道,干啥要偷偷摸摸的,人家这不就挣钱去了吗?
可王根生不一样,这人骨子里就不正!
四爷也没瞒着,把事说了,“他说不是就不是,这事到这里就到头了。”
这不仅是说事到头了,也是说关系到头了。
刘新发就觉得,“这狗怂咋这么办事呀!”朋友之间,你就是惹祸了,你实话实说。朋友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给你说事咋办,给你建议。你这一瞒,老四还咋敢信你?回头帮你点小忙,结果你背后埋着个大雷能炸死人。这就把朋友给坑惨了。
男人之间疏远的方式就是,我不上你家串门,没大事绝对不登门,有酒局邀请总是推脱,便是家里有事叫帮忙,也表示忙着呢,没时间。
不吵不闹,反正就是来往的少了。
人家问王根生,说你们之前以前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现在咋了?
王根生就说,“老四这人,特别没劲!结了婚,啥都听媳妇的。男人外面的事,啥都跟媳妇说。他媳妇彪的呀,回头给她爸再一说。她爸那人,有啥私情呢?我觉得还是离的远些好,以后就不是一路人了。”
然后王根生为了聚拢人气,不动摇他的江湖地位,就疯狂的编排四爷的种种,于是,四爷的江湖地位,岌岌可危。
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家里盖房子,那一伙子里几乎没人来!
杨淑慧恨不能阿弥陀佛!真的,没人乐意弄一群坏怂搁在家里,这些人一上门,正经的好人都不爱来了。
林雨桐也觉得,四爷这就算是彻底摆脱混子的名声了,对吧?咱跟过去彻底切割。
可是,事不是那么一回事。
育蓉出嫁的这天,高城家里用了厂里的大巴车,来接这边的亲戚来的。林家的亲戚本也不多,再加上本组一家去一个人,车上挤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四爷也借了供销社的车,金印开着呢,叫林双朝带着几个林双朝的同事坐那辆车先走了。剩下的不就都在大巴上吗?
好家伙,驶出公社车就被拦住了。林双朝那辆是大吉普,没贴什么字,这种车没人敢拦。但这种贴着喜字的车,就有人拦呢。
吴秀珍就发现,“现在这治安……坏成这样了?”
可不就是怀成这样了吗?为啥严打的,不就是不出重拳刹不住这样风气吗?
这一拦住,要烟要酒要糖,你要动派出所吧,人家说是大喜事热闹热闹怎么了?你要不动派出所,那就得出点血。
高城家为了这个婚事,都跑到农村拉女方亲戚了,哪里还有宽裕的?
一被拦住,一车的人都喊:“老四,你去看看去……”
就跟天下没四爷不认识的混混似得。
才说成了一个好人了呢?结果没人认呀!
杨淑慧就赶紧说,“你下去问问……只要叫咱先过去,怎么着都行呀?也不是你认识的人,千万别跟人家动粗。”
四爷动什么粗呀?他下去给人家递烟,“哪个村呀?以前没见过……”
这人接了烟,打量着看四爷:“你谁呀?”
“永和公社的,姓金……”
“四哥!”这小伙子立马把烟给掐了,“兄弟们知道您不在道上混了,但您放心,谁要不给您面子,兄弟花了谁。”
四爷:“………………”不是这个意思。
人家小伙子就低声道,“都说了,四哥最公道了,从不占咱们的血汗钱,特讲江湖规矩!不跟那谁一样把咱们当傻子。今儿真不知道您在,我这就走!”
说完,真就走了。
车上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我就说嘛,谁不给老四面子?!”
吴秀珍意味深长的看桐桐,桐桐摸了摸鼻子,我能说点啥呢?
大喜的日子啥也别说了,安生的把育蓉送到,在人家单位举办了婚礼。吃的也是食堂的待客饭,但总的来说,这家人是尽其所能的把育蓉给娶回家了。
回程的时候,吴秀珍就说桐桐,“咱们县文史馆说不定会联系你,人家先跟你爸联系了,你爸说问你的意见……住到县城里,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离的远些才好。”
桐桐没应承,只说吴秀珍,“您就没我爸的觉悟高,您回去就该把路上这些见闻说给我爸听听,这也是政府部门的事。”
你爸早在开会的时候都提了,回来愁的很什么似得,“说是都是闲出来的毛病!集体的活,都开始怠懒不积极干活了,干多干少拿的基本是一样的,这些年轻人无所事事,自然就生出闲事来。”说着就低声道,“你爸说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得叫人又积极性还是啥……现在一天到晚的,也写文章呢!也不知道要写给谁的,晚上回来点灯熬油的人!人家一夸你,你是不知道你爸那个样子。”
林雨桐就打岔,“等我大姐一结婚,干脆把我奶奶接走,我奶的地还让我姑种着。”
谁说不是呢!
在吉普上,四爷跟林双朝也说眼下这个事,“……今年五月,邓同志不就肯定了家庭联产的地位,前几天听广播,上面开会谈的还是农业生产责任制……可见上面已经下了决心了!”
有些省市先行,有些省市等正式文件呢,不敢先行。
正式文件在八二年一月一日在会下来,但这个时间段乃是酝酿的时间段。早走一步,不仅大家受益,关键是,这也是一笔政治资本呀。
四爷就说,“您也看了,治安就是如此。他们中有多少人是坏的很彻底的?我觉得很少,及其个别的是坏的很透彻的。那么,大部分其实都是接受的教育少,从众了。若是能绑定在一亩三分地上,不种地没的吃……还有多少人敢晃悠?”
林双朝明白了这个意思,这个女婿的意思是:可以在正式文件下来之前,提前走一步。
老丈人会不会提前走一步这个不知道,但他知道,丈母娘若是回去告状,老丈人该是不会太往心里去的。
要走了,老丈人还是隔着车窗叫了四爷:“……上面下文件了,省里也开会,关于治安,一再强调,要严厉打击……所以,从元月一号,专项行动就开始了……你得慎重些。宁肯暂时不作为,也不要惹眼……”
林雨桐恍然,八三年那一年打击的格外严厉,但其实就是从明年开始,一直在打击整治,但还是恶性案件不断,还是刹不住风气,这才下了重手了。也就是从两月之后开始,一直要到往后的五六年,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惹眼不行,随意的得罪人也不行,得防着人家不定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
这种事还真就不好说,有人觉得四爷这边有老丈人护着,把事往四爷身上推怎么办?一旦从严从快从重的处理,就不会给你那么多转圈的时间,确实得防着有人害人。
四爷回去就去找方所,说了啥谁也不知道。
不过转天,公社开会,要求各个单位派出人力配合派出所的工作,还给这种人员取了个名字,叫安全联防员。
四爷被供销社派去派出所,当安全联防员去了。整天胳膊上挂个袖章,晚上还参与巡逻,可认真了!这种巡逻是一个民警配好几个联防人员!平时四爷不是在上班就是跟民警在一块,谁拉扯一下试试看?
这样子是能把问题解决了,但把桐桐心疼的够呛,夜里巡逻冷不冷呀?屋子里就开始升起炉子了,炕也已经烧起来了,结果四爷得去巡逻。
当然了,一周只那么一夜,从凌晨巡逻到早上五点,换班来的。
别小看这么个身份,这个身份代表是意义就不一样了。
王根生又热络的朝前凑:“盖房的时候我姨正跟我说了对象,给人家干活去了,也没顾上。”
四爷也不得罪他,顺便扔了一根烟过去就笑,“说好了?办事缺钱你说话,多的没有,二三十能给你挤出来。”
王根生摇头,“没成!我看上西村的李花花呢,啥时候跟兄弟一块去看看……”
“那可不成,我家那个看的紧,一不如意就跟我老丈人打电话……”说着连整包的烟都扔过去了,“婚事抓紧,别耽搁。你结了婚就知道了……”
王根生一接,笑的应着。
这一冬巡逻巡的,全公社再没有小偷小摸了。一冬只发生了三个案件,一件是兄弟分家正产打起来;一件是两口子打架,男人说女人偷人,女人不认,男人又说不出谁事奸夫,这就没法判;另一件是两亲家为了儿女打架,见了血了。
除此之外,天下太平。
年底了,治安大会上,局里严厉的批评这个批评那个,却表扬的永和公社。
四爷直接玩了一出:没有犯罪,杜绝犯罪,那自然就没有罪犯,没有罪犯,就不怕谁信口开河的去咬谁。
而后方所在治安形势严峻的形势下,从派出所给调局里了。他提出加强地方派出所的力量,缺少经费没有那么多编制,可以借调嘛!每个单位都有多余的人手,对吧?在特殊的时期,咱可以借调一部分人员来充实咱的力量。
这个得到的上面的批准,方所把四爷借调到派出所,在借调期间,工资在原单位,但是其他待遇都跟派出所的其他民警一样。
林双朝知道的时候拿着电话愣了半天,人家在那夸呢,“这个小金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办法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呀!”
挂了电话,林双朝第一次怀疑,给这个女婿那么多老关系的联系方式是否正确。
这是怎么操作的?不仅他受益了,连自己这人缘好像一下子都好起来了。现在隔三差五的都能接到老关系的电话,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之前还担心他因为之前的荒唐陷进去,现在嘛,呵呵!他能把想陷进去的陷进去!
第882章 流金岁月(13)
大雪飞扬,年关将尽。
桐桐搓着手,看了看外面的天,再不回来,路怕是不好走了:这雪还得大呀。
大风大雪的,越发衬的村庄里安静。家里本来挺热闹的,但是隔间墙盖起来之后,自家这边就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本来公婆是要跟过来的,但搬过来就得住新房子,新房潮湿,那干脆就先算了,等到过了夏天房子干透了之后再搬吧。住在后头距离大门太远,她还怕四爷敲门她听不见。
她不放心,沿着屋檐下往出走,一路也不踩雪,到了前面的厅堂将大门给打开,好家伙,这个风野的把人吹的透透的。门口的雪薄薄一层,该是大民或是三岭隔一会子扫一回雪,并没有落在多少。整条巷子都是,都有人不时的出来扫一扫。
“小桐等老四呢?”搭话的是对门的女人,没比桐桐大几岁,也是刚结婚的两口子搬出来住了,说起来还是同族,男人也姓金,叫金锁,媳妇叫啥大名林雨桐也不知道,只知道长辈都把她叫桃子。她也是才打开大门出来,看见通通过了就问一声。
林雨桐就回她话,“怕听不见敲门声,出来看看!骑着车子出门,路上滑,怕摔到哪去!你看这天,黑沉沉的,我看还得下……”
桃嫂子缩着脖子,手踹到袖筒里,抬头一看,又赶紧锁了脖子,“我也看着不大好,这要下起来,这草房还不知道保险不保险。”说着,就伸出冻的发青的手,露出一接干瘦的手腕来,又赶紧缩回去:“这草房盖的,椽檩才有我这手腕粗!”
是说公婆给盖不起房子,胡乱凑了一堆柴火棍子搭建了个窝,住的人心惊胆颤的。
要是这么一说,林雨桐还就觉得有点悬:“不行就赶紧叫人,把房顶的雪捅下来。”把桃嫂子说的心里发毛,满巷子的喊:“金锁!金锁!你跑哪去了?”
正喊着呢,四爷骑着车子从巷子那头过来了,车子后面带着一袋子啥东西,头上和肩膀上都是雪。
不到家门口,这雪就大了,密密匝匝的叫人看不远了。
一到家门口,四爷从车子上下来,赶紧朝里指了指,“跑出来干什么?冷死了。”
可不就是冷死个人吗?
四爷把车子往里推,后面一袋子的东西,过门槛有点困难,桐桐帮着一抬,这才进去了。把门一关,风小了,赶紧就给四爷把身上的雪往下掸。
一袋子的东西四爷直接扛到房间,屋子暖烘烘的,一进去就激灵一下。
四爷脱大衣烤火,桐桐把袋子解开,大袋子套着小袋子,里面都是板栗、榛子、松子这些玩意。把小袋子拿出来,下面还有干虾仁,干鱿鱼,小虾米。
桐桐笑看四爷:“从哪弄的?”这东西可不好弄。
四爷刮她的鼻子,“是想吃这些了吧。”
那可太想吃了!
因着身体的原因,不能吃太过辛辣刺激的东西,其实一直想吃辣椒来着,可只是偶尔吃点微辣的东西,没能吃过瘾。
好长时间不吃土豆、红薯、西红柿这些东西了,这半年吃的简直是着迷。要问还想吃什么,再就是海鲜类的。但是如今北方想吃鲜海鲜还是难,干货都不好找。
没想到快过年了,四爷把东北的特产,把沿海的干货都给弄回来了。
正拾掇东西呢,门就被拍的啪啪啪的响,是对门的桃嫂子,“老四,帮个忙……”
哎呦!怕是房子撑不住了。
四爷抓了大衣就往出走,说桐桐:“你别出来了!用不上你。”
桐桐还是在房间门口朝外看了看,听见巷子里那么多男人的声音,就知道不缺人用。
她在家把该拾掇的拾掇起来,想想该做点啥呢?想了想,快过年了,四爷还没有糖吃呢。那干脆给四爷做点糖。现在的糖块不是四爷爱吃的,弄点花生仁,瓜子仁,松子仁,做果仁糖吧。
今儿肯定做不出来,得等明天,先弄点饭等四爷回来。
当地的习惯,晚上这一顿一般就不吃了,要是饿了,炉子上烤馒头烤红薯,凑活吃点就得了,不会再正经做饭了。因此,杨淑慧就不过来做饭。
可桐桐和四爷还是习惯于晚上吃,如今有炉子呢,桐桐炖着骨头汤,包了馄饨,然后等着四爷回来再煮。
没事了就坐在炉子跟前,剥松子。
杨淑慧是天到快黑了才过来的,过来给这边烧炕。结果一进屋就闻到肉汤的香味,小案板上全是包的馄饨,儿媳妇在那儿剥啥东西呢。
见了她来了,儿媳妇就笑,“妈,我包了馄饨,外面冻着一篦子,您一会子走的时候把馄饨端过去,汤不少,我叫四海给您送过去……”
“想吃妈给你做呀!”咋还自己做呢?
顺手的事!
杨淑慧就看那馄饨,说实话,自己其实是不会做这个的。馄饨这玩意,听过,没吃过。她想着,这玩意跟饺子不一样?
如今一看,就是不一样,那一个个的就跟朵花似得。
林雨桐也没叫婆婆烧炕,“晌午又塞了两簸箕的木屑,不用再烧了。”
木屑是四爷想办法从木材厂弄来的,拉了好几车,这玩意烧炕最好了,耐烧,热的匀称。不仅林家那边下了一车,还专门给三云县拉了不少。
杨淑慧就过去帮着剥松子,“剥这个是……炒着吃?”
您明儿过来,做好了您就知道了。
四爷再回来天都黑了,进了门好像还在跟谁说话。
桐桐就探头出去,“回来了?”
回来了!应了桐桐的话,四爷才说,“拉点木屑给成功。”
刘成功不好意思,“灶房塌了,里外的柴火都压到下面了,天黑了,清理不了了。”
林雨桐就赶紧说,“木屑好拉,都是蛇皮袋子里放着呢,多拉几袋。”刘家有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瘫着呢。就今晚这天,少了盖的再不烧炕,能把人给冻死。
四爷看着给放到架子车上,这才关了门回来。
杨淑慧问说,“灶房塌了,那厦房是墙不得裂开缝子了?”紧靠着盖的,想想都危险。
“裂开了,暂时用木棍顶住墙,不太要紧。缝子用秸秆先堵住,怕漏风。”
这多受罪的!“成功这娃是个老实娃,也不是不勤快。他就光想够不着的。先是练字,估计是不行,又背法律还是啥的……这不是听那谁家的儿子去了税务所,又拿着算盘跑税务所去,展示他打算盘的工夫去了……整天熬夜熬的,啥都想学,啥都能学,就是不想着踏踏实实的,先把他家的事给弄清白了。人家能进那单位,人家啥关系,他啥关系?把事情想的天真的。”这也是实话。
杨淑慧说着话,就看见儿媳妇把馄饨下锅,紧跟着菠菜也下锅了。这会子工夫,给碗里放各种的料,等锅开了,馄饨捞出来,再盛汤,撒上葱末香菜末和虾米,点些香油。哎哟!这个香呀!
转脸也给自己端了一碗,尝了一口,是跟饺子不一样,好吃。
儿子端着那么大的碗,儿媳妇就是三五个,却有一大碗的汤。这会子儿媳妇慢慢喝着汤,却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还问说,“胡椒合适不?”
合适!喝的人直冒汗。
杨淑慧突然就觉得,老过来给人家做饭,未必就是好的!
人家小两口这日子过的……跟咱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自家这怂儿子,人家这媳妇宝贝的不得了呀!自己是当妈的,都觉得有点亏心吧!
第二天大雪,没啥事呀,她过来给儿媳妇帮忙来了。昨儿不是说要做啥东西吗?她来之后把大门从里面插死,怕引的外人来给吃没了。
做啥呢?
好家伙,瓜子仁、花生仁、松子仁,那么些个白糖,自家这媳妇做糖呢。果仁的糖做出来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儿媳妇捏着塞儿子嘴里,“好吃不?”
好吃!
可不得好吃吗?这谁家造得起呀!他才挣几个钱呀,儿媳妇哪一月的稿酬不是好几千呀。是!儿子弄回来这么多吃的,可要是没钱谁给弄呀?弄来了,要是儿媳妇爱吃还罢了,其实,儿媳妇也就是当零嘴吃那么三五个的,并不总吃。做成糖了,也就尝尝,并不是多爱。但是儿子不一样呀,就这样的糖,摆了一盘子,转眼半盘子没了。
儿媳妇拿她的钱买,她亲自给做,都进了自家儿子的嘴里了。
然后又是葡萄干又是蜜枣的,做什么萨其马。这个更好吃了,她都觉得好吃。自家儿子端着这个能当饭吃。做好了,儿媳妇收拾了两盆,“妈,给我爸端过去。”
吃这玩意害牙疼呀!
两样她只收拾了一碗,“端过去尝尝就行,想吃再来拿,你先收着吧。”
也行!
她往出走的时候,还听见儿媳妇跟儿子说,“回头再买点包装纸,把这分块包着,要是上班或是巡逻饿了,饭不赶趟,就吃这个垫垫。”
杨淑慧心说,就他上班挣的那三瓜两枣,都不够买这个的。惯男人就没这么惯的。要是他真能挣回来七个八个的,这还差不多。就挣那么点,他是咋好意思叫人家惯着的?
她回去就说金印:“你得说老四,没这么哄着他媳妇的钱花的。”
你少管人家两口子的事,“赶紧看老大的婚事咋弄吧。”
杨淑慧得操心俩儿子的婚事,得操心闺女放假哪天回来,就这么几天功夫,她发现小儿子家又添了三样东西——洗衣机、缝纫机、电视机。
这三样拉回去都没啥动静,是夜里才往回带的。杨淑慧也不敢言语,如今谁家要有洗衣机,那就别想消停了,有个拆洗的大件,都恨不能拿过去洗。这电视也一样呀,得一屋子的人去看,闹腾的慌。
儿子把洗衣机放在杂物房,能把水引到墙外,也说了,“家里大件拿过来洗吧。”
那咋好意思呢?有儿媳妇呢,对吧?又是公公又是大伯子的衣物,肯定不合适。
她不用,只说不习惯用这东西。结果这个倒霉儿子转脸买了一台电视和一个洗衣机,给放在他们这边了,“用的还不是你媳妇的钱!”
四爷:“…………”真没有,“叫刘新发拿着公社的证明,跑去东北和南边买特产去了,发了一车皮,这玩意一落地都抢没了。桐桐的钱做的本钱,给单位分了两百,新发能挣七八百,我能挣四五百……”
可这钱都换成电视和洗衣机给我跟你爸搬来了,你家的东西不还是你媳妇的钱买的?
四爷:“……回头我挣了给桐桐补上。”
洗衣机藏起来晚上偷着用,可这电视也不敢往出拿呀,平时就锁在闺女的房子。村里没谁家有电视,这年跟前都为过年借钱呢,这个时候露富还得了?干脆往那边一锁,闺女的屋子等闲没人进去!杨淑慧还专门找了个纸箱子,平时就把电视扣在箱子里,把低调进行到底。
可饶是这么低调,年跟前借钱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四爷这边,以前哪怕是混了一些,但没有混的条件了,也就混不起来了。而且,这也陆陆续续的成家了。成家就得过日子,现在这就是结婚就分家,自己想法子过日子去。一有媳妇,大部分混混也就没那么混了。过来借三块五块的,说年过不去了,怎么办?
能不借吗?
还是借了,光年前就借出三百多。
然后腊月二十,家里的大学生大姑子才从省城回来。
金印这几天,天天往县城去,在车站一等就是一整天,就怕错过了他闺女回来的日子。杨淑慧早把闺女的房间都给大扫除了一遍,炕是天天的烧,屋里的炉子就没熄火过。家里用的铺盖没入腊月就拆洗好了,而今天不好,又怕潮,天天在炕头放着,用床单盖好怕落灰,真给收拾利索了。
然后在腊月二十这天,终于把双泉给盼回来了。
杨淑慧这几天都不叫桐桐做饭了,“要是不忙,就过那边吃去,自结婚,还没正式见过。”反正每天都把菜准备着,等着双泉回来。
一个村上,肯定是见过的。只是这位撒出去一年,也没回来过,也没写过信。其实就在省城,金印之前拉货过省城的时候应该是能见一面的。后来不开车了,四爷倒是去过省城几次,家里也没要求四爷去看,四爷也没有去看。结婚的事,家里肯定给这位说了,但一直也没信回来。
咱也不知道对方是啥意思。
杨淑慧叫了,她这几天就过那边吃饭。今儿是快十一点半了,外面传来金印爽朗的笑声,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抱着金印的胳膊从大门外迈进来,一进来就一脸笑意的喊‘妈’。
杨淑慧那眉眼迸发出惊喜:“宝呀,可算是回来了,快!炕上热,上炕去坐着去。”
进了屋子,林雨桐看到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姑娘,身上是大红的呢子大衣,雪白的高领毛衣,下身毛蓝的裤子,一双高跟的黑皮鞋,应该不算是太保暖吧,一进屋马上就跺跺脚,搓搓手,把屋里打量了一遍,看见林雨桐才客气的笑了一下,“是小桐吧?”然后伸出手,“你好。”
不用这么正式吧!金丝是她堂姑,以前也去林家那一片玩,比育莲小,比育蓉大,属于年纪相仿还一起高考过的,突然整的跟第一次见面似得?
林雨桐伸出手,客气的跟她握了握,“二姐。”
对方放了手,笑道:“你们结婚的事我事先不知道,挺忙的。等知道了,也没顾上回来,你别见怪。”
不怪!看出来了,人家应该是对四爷的原身有些意见。应该说,因为有那么个兄弟,她这大学上的挺惊险的。心里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那是相当有牛气的资本的。姐弟俩属于一个前途无量,一个貌似改邪归正,这样的姐弟俩,怕是感情好也有限吧。
突然觉得在这里有点硌得慌!
客气的多了,那这自然就亲近的少了嘛。
也不是人家怎么了?毕竟脑子里的四爷还是那个混混的样子,嫁给这个一个混子,人家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属于机灵的。不是一样的人,人家觉得不想浪费时间沟通。那咱要是老在这里,是不是也挺碍眼?
虽然心里理解,但是呢?我不能生气!一切叫我不舒服的关系,我懒的费心去经营了。
于是,她起身,“妈,你跟我姐说点悄悄话,我回去看看炉子去。”
嗳!去吧!桐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杨淑慧也没多想,拉着她闺女嘘寒问暖去了。
林雨桐回去就关了门,顺手在炉子上蒸了米饭,若是不能在一个桌上吃饭,好歹四爷回来就能开饭。
四爷也放假了,他是跟大民和三岭去买鱼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可不,回来了,拎着两条三四斤重的花鲢。
林雨桐朝隔壁指了指,“去了吗?”
去了!人家傲气的不理人,叫了不搭理,说话也不搭理,“我就直接回来了。”
想想都觉得金家的气氛现在很尴尬!幸好分了院子了,要不然更尴尬。
两人都没往心里去,桐桐拉四爷:“吃饭!咱自己吃。”
抓了四颗鸡蛋,把冻的硬邦邦的西红柿给烫的去了皮,切成末,炒出汤汁。得用油炸了鸡蛋,再把鸡蛋放在西红柿汤里慢慢煨着,直到汤汁收完。一人一碗这样的西红柿鸡蛋盖饭,吃的人可太知足了。
那边杨淑慧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谁长大之前还没有不懂事的几年,你就当你现在这样是懂事呀?老四当年再混,跟人打架伤人,但是不伤人心,你呢?你这就是伤人心。你不光伤了老四的心,你还伤你爸你妈的心!事过去了,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这还能结成死仇呀?你今儿不搭理老四,就是给你爸你妈的心窝子里捅刀子呢!”
金双泉坐在炕沿上,“妈,有些人不给些教训,是永远也学不乖的!他学坏了,根子是你太惯着了。”
“我没惯着你?你这坏脾气不是我惯的?”杨淑慧就道,“谁能没点短处呢?你拿着人过去那么一点短处就不撒手,你性子还不如老四呢。”
金印一边抽烟一边叹气,“双泉,你将来是要当干部的人,你咋能不容人呢?你这性子,将来咋工作?你觉得你会看人,那小桐的父母人家就不会看人?人家林双朝如今在啥位置上呢?要不是看老四确实灵性,只是捣蛋不是真坏,人家能把闺女嫁过来了。或是小桐是憨的,傻的,有啥缺陷呢?人家没念大学,但不是没文化。对外咱说是抄抄写写挣钱呢,其实呢?人家是那么些杂志报刊的邀约作家,稿子邀请就不断。都是那些大报刊的!不说挣钱多少,你就想着,能叫那么些有文化的人都觉得好的稿子,那这小桐是个没脑子的人吗?人家有文化,有脑子,但是在村里,人家不清高,跟啥人都能处。你爸大道理不懂,但也在公家的单位里混了半辈子,整天开会说的,要有群众基础……你呢?你这性子能有群众基础?
说这啥意思呢?就是说,林双朝那水平再不行,人家是县太爷,老牌大学生,运动里走过来没受波及全身而退,那你说人家脑子不好?小桐那本事,不会看人?我跟你妈可能偏着老四,但老四接班以来,在单位上,谁说不好了?才半年工夫,周主任敢大撒把的叫他管事,人家周主任脑子也是有毛病吗?你怕他惹事,可全县公安系统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家都不怕老四惹下啥事被连累,能连累你个啥?
你去村里走走转转去,你看人家咋说老四的!说老四没个正形,但路没偏。这一条巷子里,谁家有事老四不去帮忙,谁家有难处老四看不见?他就是胡混的时候,只跟人打架闹事,可从来没有欺负过谁吧?人家都能谅解年轻小伙子不懂事的那几年,咋到了你这里了,一点都不能谅解了呢?”
金印发愁的是,双泉身上的傲气和清高气,对她并没有好处。其实,老四是亲兄弟,你不想搭理,闹脾气,这都没事。过两天对着老四踢两脚,姐弟俩吵吵几句,过去就过去了。可对着弟媳妇不能这样的。不说跟弟媳妇搞好关系,叫父母不用夹在中间为难。就只小桐的父亲当着一县父母官,你也得客气着呢。一般大学毕业,分配回原籍。你将来回县上政府机关的概率很高,那你说背后有个靠山,哪怕不帮你,是不是也能防着有关系的人把你挤的没机会呢?有这个姻亲关系在,是不是对你有好处?
这些她全不想,却把当年那点事放在心里无限的放大,金印就觉得,便是读了大学,这么下去,前程也有点堪忧。
第883章 流金岁月(14)
说实话,金家这一家子真属于低调的。
财真的不露白,且一直贯彻的很彻底。
房子是砖瓦房,其实贵的不是砖瓦,是有没有关系能弄来砖瓦,有没有钱开销的起过来帮忙的人的饭钱。金印有工资,有门路,盖个院子,大家觉得属于他能负担的。
家里的日子肯定宽松,但月月拿工资的人,家里还有粮食,那肯定过的比周围的人都宽裕,谁都不会多想。
便是双泉回来穿的洋气,大家也都说这是大学生了,具体的价格其实没多少人知道。
现在这大学生国家给补贴,每月二十来块钱呢,其他一切费用都免了。很多家庭困难的,还能挤出钱给家里。但是,家里肯定是给她钱的,金印这人低调,房子盖了,给儿子们留出来的娶媳妇的钱肯定都攒出来另外放着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金凤凰,金印还不得拼命的供呀?
像是着这种动不动就出去拉活的司机,捞了外快的机会不少。司机出门在外,不能按期回来,一回来就说车坏在路上了,或是赶上天气不好了,就如今这通讯方式,自然是他说啥是啥。其实呢,速度快点,挤出来一点时间,出去跑一趟私活的时间是有的。很多还是公家单位,找不到车,能通过私人关系用一用,何乐而不为呢?以公对公,给的也许不是钱。比如给你一车煤抵工钱,开个条子。他拿了条子转手就卖了。再不行是两条烟,换了也是钱呀。来回倒腾着,人家没叫老婆孩子受罪。
干这些活,回来弄点稀罕玩意,给领导分一分。那领导都懒得问了。
自从双泉上了大学,金印的额外收入怕是补贴女儿了。瞧那一身,不便宜。只一双皮鞋就二十!之前给吴秀珍买过一双,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位。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她奢侈。她一直说假期在参与社会实践,要是去一些单位的话,穿的好一些,也很必要。如今这大学生社会实践,是分配工作的加分项,很重要。
因此,林雨桐从没觉得人家穿的好一些就怎么着了?人家爸爸有那能耐,对吧?这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能搞好关系,那就好好相处。如果非就拧着,那就客气着些就行了。
本来林雨桐给准备了一条大红的围巾,是她买的毛线,育莲帮着织的。
挣钱了嘛,她每月给老太太零花钱,衣裳啥的,也补贴大姐一些,买了毛线来,大姐就不叫自己织了,她的工作清闲,在学校看着学生也能织。自己和四爷的毛衣毛裤毛袜子手套之类的,都是育莲给织的。她的手特别快,桐桐只管买毛线,一大家子的育莲都能给织出来。多余的线织了一条围巾,还给送来了。
桐桐本来说不用,叫她留着。毕竟大姐要去学校,这进进出出的,围着挡风。人家非说她有旧的能用,给把这个送来了。林雨桐想想也就不给大姑子单独准备了,围巾就可以。结果现在,看人家那性子,她觉得把这个送人家有点不合适。回头还是把这给自家大姐吧。
她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英汉词典,林双朝当时买的时候人家书店的旧书,他没注意买了双份。干脆拿一份出来送对方好了。
这种词典不一定贵,但肯定特难找。
那边不知道怎么说的,晚上了,三岭过来喊两人过去吃饭。
桐桐就把这词典给带上,又叫四爷取了一碗萨其马和松子糖,两人表情都挺正常的,回那边去了。
她把书递给对方,“记得家里有这个词典,偏想不起来放哪儿,可算是翻出来了,二姐看看能用吗?”
双泉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接过去了,然后哎哟了一声,“我们想用得去图书馆,我们全班就一本,还是托人从京城买的。”
“能用就好!”林雨桐就笑,“也是我爸托关系给我找书,结果夹在文史类书里面的。整理的时候不知道塞到哪个箱子里了,还好找见了。”
这东西大概是送到双泉的心里了吧!也可能是突然觉得跟桐桐有了共同语言,于是她马上让出身边的位置,叫桐桐坐,“才听爸妈说你是作家!”
“喜欢自由,做点文字类的工作。”
“我听说县里的文史馆请你去,你拒绝了?”双泉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想着拒绝呢?”
“不自由呀!”林雨桐就笑,“做文字工作的人,基本都懒,都不爱受约束,都不喜欢麻烦的关系。怎么简单怎么来吧!文字纯粹,所以,也希望生活简单纯粹。”
双泉觉得这个弟妹说话是话里有话。但她又觉得,交流起来并无障碍。
饭菜摆上桌,还是两人挨着坐呢。
四爷给金印倒酒,“您看,整天念叨团圆饭,这不吃上了吗?今儿高兴,喝一杯?”
金印就笑:“给小桐和你姐也满上。”
给四爷和双泉之间递梯子。
双泉犹豫了一下,主动把杯子递到四爷的面前,“浅浅的一杯就行。”
四爷笑了一下,给倒了半杯。
双泉就说,“给你媳妇也倒一杯。”
主动跟四爷说了,四爷就回了一句,“她还吃着中药,不喝酒。”
杨淑慧忙道,“想起来了!”然后就起身,“你姐带了橘子粉回来,给桐桐冲一杯。”
饭前一家子碰了一杯,这才开吃。
杨淑慧给桐桐夹鱼,“这鲢鱼不大,刺多肉少,你吃的时候小心着些。”
大民就笑,“就这还抢不上!要不是老四找了河滩的人帮忙,上哪买鱼去。”
“明年找河滩几个公社去,只要能养出来鱼,这边供销社全都要。沿河开捕,都去大城市了,就是省城都不好买。”
双泉讶异的一下,接了四爷的话,“嗯!是不好买,多是南边来的腌鱼熏鱼。”
四爷就问她,“需要给老师或是谁带吗?年前还能买到。冻起来比腌鱼熏鱼要好。”这合适吗?
“给老师拜年,带点土特产怕什么?”四爷就说,“年前我再弄几条大的,冻着就行。”
行!
金印就笑着喝了一口酒,对嘛!兄弟姐妹彼此之间有意见很正常,不能结成仇呀!
饭吃完,不早了,四爷带桐桐回。
大民才说双泉,“老四接班了,但是工资给我跟老三平分了。爸在外挣的外快,全给你了。他干那个工作挣来的其他钱,他才自己留着的。但是家里人家交家用,家里的家电,都是年前赚了一笔之后给家里添的。他那边有一套,是小桐的钱买的。现在给这边一套,这是补贴谁呢?老四这么补贴家里,小桐也没一句怨言,对吧?妈照看那边多,小桐就不在钱上计较……”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在家更呆不了几天,我肯定跟她好好相处。但是跟老四,“他要不学好,我还给他甩脸子。”
你就是打他一顿呢!碍着什么事了?!
大民起身要走,双泉一把拉住了,“老四都结婚了,你是不是也要结呀!上家来相看呗,叫我也见见。要不然我这一走,真要是忙起来,你结婚我也不一定能回来……”
去去去!闲的你!
回来大概是真的闲的吧,其实双泉没什么能交际的人。林雨桐昨儿送了她一本书,她今儿过来带了一盒子头花发卡,这肯定是在省城就买好的,哪怕是心里不得劲,但还是提前准备了东西的。
她不好意思,“那个……没选好!你留着用也成,送人也成。回头再给你挑好的。”
这东西其实是挺受农村姑娘欢迎的。她是对自己的定位出了偏差,如今也知道送这个不合适。
林雨桐笑着收了,“这就挺好的,不用另外送了。”双泉摆手,“回头我送你一支好钢笔,那个用的上。”
行吧!
林雨桐请她坐,起身给倒茶。双泉来回的看,这屋里收拾的真雅致。她在书架前停留半晌,而后被桌上的字迹吸引了视线。人家写了一半的东西她没看,抬手把样刊拿了起来,看了目录,发现这一本上只五篇小说,第一篇就是署名小桐的文章,三十多页的刊物,小桐的占了十多页。
她翻看看了两段,桐桐就端着茶壶过来了,她忙问,“能借我看看吗?”
拿去吧。
林雨桐倒了茶,她喝了半杯,闲话了几句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进门的育莲。
育莲愣了一下,“哟!双泉回来了?”
双泉点点头,“是啊!回来了。”然后就告辞,“你们聊,我先回。”
哦!那你慢走。
等人走了,育莲才小声道,“不好相处吧!”
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像是见面寒暄之类的,她好像有些障碍。
可这也说不到不好上。
林雨桐拉她进屋,“今儿怎么来了?”
“我跟奶奶明儿去爸那边过年,跟你说一声。大年下的车不好坐,要是下雪了,路上操心。奶奶说,等天好了,有车了,你俩再过去也不迟。不用非得挑大年初几。”说着,就把手里的篮子放下,“育材从西南寄来的,一大包子果干,说是你爱吃,多给你些。这不,给你带来了。”
得有七八斤呢。
林雨桐把做的糕点又给装了些,然后取了两百块钱,“把这个钱给妈,就说年后我不带礼了,家里过年就用这个钱吧。我另外再给育才寄一百块钱,叫妈别操心了。”
育莲就笑,“行,你有就先花你的。”而后又苦笑,“啥时候能花我的,我也不知道。”
林雨桐就说,“跟健民哥算是了了?”
了了!
育莲不打算多说,把东西装好钱装好,要走了,桐桐才想起围巾的事来,取了给育莲围上,低声道,“我那大姑子喜欢书,这个我就没送,还是给你吧。”
育莲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有点目下无尘吧?”
不到那份上,可能跟周围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把育莲送走,林雨桐又把果干拿了一半给送过去,不看双泉的面子,还得看公婆的面子!说实话,这公婆很体谅人了,也很好相处。不看一面看一面吧!平时有啥也给这边送的,这次也一样送,但话却是这么说的,“都尝尝,完了给我姐带去学校吧,跟同学分着吃。”
杨淑慧在桐桐走后就说双泉,“你是当姐的,人家做弟媳妇的让着你,你就更得有当姐姐的样儿。”
双泉看书呢,随意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杨淑慧抓了一把放在外面叫家里人都尝尝,剩下的都收起来,过年拿出来一点,剩下的给双泉带去学校。
四爷转天果然弄回来十七八条成十斤的鱼,给双泉了几条,给林家留几条。剩下的十条四爷可舍不得再给出去了,留着给桐桐慢慢吃吧。剁成块冻着,清蒸一块都够她一顿吃了。
林雨桐笑眯了眼,拿了剁下来的鱼头,“咱今儿吃剁椒鱼头。”
秋里做的剁椒酱还多着呢,再扯点面条拌着吃,四爷是极爱的。
年前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家里有俩大龄未婚男,其实挺着急的。但是腊月不做媒呀,有意向也不在腊月相看。
这不,一过年,还大年初一呢,就安排了相亲。
双泉想拉着桐桐去她房间两人探讨文学,桐桐想跑,这玩意有啥可探讨的,她塞了双泉一把瓜子,叫她,“走!咱俩去看看那姑娘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之前瞧了一眼,长的也就那样。
林雨桐走她的,“我去看看。”
双泉:“……”看了作品觉得这是一个颇有深度的人,是一个雅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可一接触吧,就发现这是个俗人,一等一的大俗人。
她把瓜子放下,出去一看,就见自家这位弟妹靠在大门外,跟对门和邻居家的媳妇在那里分着嗑瓜子晒太阳,还不时的朝自家的方向指指点点,不用听都知道她们在讨论相亲的两人。
林雨桐半眯着眼睛,惬意的听桃子嫂说这个姑娘,“……那是有名的铁姑娘,一天能开两亩荒地,是我们村的姑娘,多少人踏破门槛人家都没看上……”
隔壁苏环婶子的儿媳妇白彩儿嗤嗤地笑,跟桐桐逗笑,“人家这能干的姑娘进门,看你婆婆惯谁?”
林雨桐抬手就把路过的婆婆拽住问说,“彩儿嫂子说有能干的进门了,您就不惯我了。您告诉她,将来您惯谁?”
这声音不小,把巷子里看热闹,扯闲篇,晒太阳的男人女人们都惹的哈哈笑。
杨淑慧笑的不行,“能干的人啥都干了,用不上妈,妈不惯你能惯谁?!”
逗的人越发的笑了!
双泉:“…………”很羡慕这种会跟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奈何,自己真做不来!
第884章 流金岁月(15)
说亲的这个姑娘叫秦引娣,家里生了六个姑娘,才得了一个小子。
她是家里的老二,婚事耽搁到二十四五,不是说真的很挑剔,而是家里的父母不同意。因为家里的小子才十岁,干活全凭上面这些闺女了。
大闺女出嫁的时候二十六了,去年才嫁了的。
二闺女打从十七八就有人说媒,说一个不成,再说一个还不成。到了不好再拖了,就给开出条件,要一百块钱的彩礼。普遍娶媳妇花四五十的时候,张口就要一百。这要么,就是给介绍一个年纪大的老光棍,要么就是找个条件好的,但小伙子身体或是性子弱一些的。
当时嫁这家的大闺女的时候,就是这么办的,嫁了个快四十的老光棍。
到了老二呢,老二这姑娘性子硬,再想那么嫁她,那可不行!这姑娘直接找了村上的妇女主任,问这么着是不是迫害妇女。
村上当然得管!妇女主任还就觉得这老二闺女这性子好,就主动揽下这婚事。刚好,这妇女主任是这边村里的姑娘嫁到那边去的,就在娘家这边村子里给找,就看中大民了。金家的条件好,金家这两口子精明又厚道,这种肯吃苦的女娃娃去人家家里当媳妇,吃不了亏。而且,大民比起三岭呢,在体力上能弱一些。三岭干活像头牛,又有劲儿,又有窍,干啥都看着有巧劲。可大民呢,没那么利索,但是脾气是真好,不急不燥的。
年前就跟杨淑慧说了,“……这就得一个笨的搭一个巧的,哭的搭个笑的,这样的配成的两口子,一辈子都不走大折子。”
杨淑慧就觉得好,私心里呢,也觉得家里有一个娇娇的儿媳妇就足够了,再有一个娇娇怪,当婆婆的日子就该没法过了。
大年初一的,就安排了相亲。就是彼此都看一下人的长相,听一下说话。看看是不是哪里有明显缺陷就行了。性情呀,家庭呀,这都是知根知底的媒人说的,都觉得能接受才安排的。
姑娘瞧着有点黑,人家这媒人就说,“冬天也不闲着,拉柴火,出粪,顶个壮劳力呢。风那么吹着,谁也白不了。”
这也是实话。
林雨桐就说,“个子高,五官挺好的,浓眉大眼的。”
媒人马上说,“这家的姑娘长的其实都好,这要是养的好,都跟花似得!娃真是好娃,就是爹妈有些糊涂,一心生儿子,想法又自私了些,把娃给耽搁了。”
人家长的不丑,身量也很好,两人谈完了,大民说行,秦引娣低声也跟媒人说行,那就行了。
这婚事定下来很快,隔了一个初二,初三杨淑琴就和金印带着大民去,就把婚事定下了。给了一百块钱的彩礼钱。
但秦引娣把一百块钱拿到手里,就问她爹她妈,“像其他人家一样,你们收三十就行。剩下的七十我拿着,就不要男方出布料棉花这些东西了,置办成嫁妆我带过去……要是这么办,我将来还管你们。要是你们现在就拿这一百,还得叫男方给其他的东西,还不给嫁妆,那也行!我也不怕丢人,我就单蹦一个啥也不带的嫁过去!但就是一点,我出了这个门,可就不回来了!将来就是你们老了,不能动了,我都坚决不伺候。这家里的事,跟我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该给这家里下的苦我下了,能做的都做了,再多的就没有了。”
但是秦爸觉得,一个闺女要一百,六个闺女就是六百!再加上男方给的料子之类的东西,全都攒着,这些钱能把房子盖了,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和东西就都够了。于是就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老了靠闺女的。你说的那些,有啥用?我靠的上你不?生你一场,养你一场,这点钱你不该给呀?一家一个条件对吧?咱家就这条件了。你出门子了,就过你的日子去吧。家里不用你管。”
要了四床被面,二十斤弹好的棉花,要了四身衣裳料子,还有零零碎碎的许多东西,然后特别利索的就说把婚事订在正月十二吧。
大年下都是好日子是没错,但是这也太仓促了。
那妇女主任又跑来,“就这么订了吧!那边怕你们反悔,万一想的时间长了,觉得代价太大把钱要回去咋办,干脆就抓紧。”
杨淑慧就觉得,这都叫啥事。要不是实在看上这姑娘了,谁乐意跟这么一家人结亲呀?
因着这个变故,林雨桐都没能去三云县,只四爷在派出所给林双朝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这边有喜事,林家得回来人的。完了哪怕一起去那边县城过正月十五都行。林双朝就说,“那天是早就定好的会议,我在省城,肯定回不去。跟你父母道一声恼!”
这个都能体谅,没关系。
于是家里忙忙叨叨的准备婚礼。
被褥是现成的,四床,准备出来好几年了,一直在瓮里放着呢。是的!在瓮里,因为怕被老鼠给咬了!如今拿出来晒晒,新房就拾掇出来了。
便是再想收拾其他的,也不成了。一是时间紧,二是正月里,还冷的很,地冻的硬邦邦的,新房也没法再收拾了。
贴上对联,大红的喜字,这就是结婚了。
林雨桐一听媒人说的那个情况,就抽空做了两身这个季节能穿的衣裳,又给大民买了一双皮鞋,就是新婚的贺礼了。
果然,结婚这天,这姑娘的一身衣裳很不合身,她这衣裳是借的。家里一点都没给陪嫁,就是自己跟着来了,然后亲戚随后来吃席面,就完了。说实话,真没见过这么嫁女儿的,一副碗筷都没给带。
双泉都觉得不可思议,“真叫这么来了。”
林雨桐低声问她,“你的旧棉鞋还有不穿的吗?我的脚小,估计她穿不了,你的应该差不多。”布鞋一般差着一点码数基本也能穿。
双泉才看见新媳妇脚上是一双旧的棉鞋有些湿了,不知道怎么沾上的水,现在没有换的。她忙啥,“妈给我做了不少,都是新的,我给她拿。”
“她的脚该是比你的大,你取旧的吧,旧的松!”
双泉就道,“妈的脚肥一点,估计她能穿。我找妈的新鞋去。”
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包袱的新鞋,棉的单的都有,一股脑的都给拎过去放在那边的新房里,“嫂子,鞋湿了,换一双吧。”
秦引娣红了脸,脱了鞋,换了新的。
双泉看见对方袜子上打着各种的补丁,这会子只能假装看不见,出去跟杨淑慧小声的说了。
但这个事,今儿再不能提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假装不知道吧。
等把客人都送走了,杨淑慧才把小桐给自己买的,还没舍得上身的胸衣、内裤、袜子,秋衣秋裤这些都包好,偷偷给送到大儿媳的房里,“这些贴身的,出嫁的时候一般都是家里的姐妹给送的,小桐说十里不同俗,怕你们那边没有这讲究,就给你准备了。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有,说是就不给你准备别的礼了。她怕你认生,不好意思送来,这不,我给送来了。咱们这边有这讲究,要不,你给换上,咱图个吉利。放心,你换吧,我在门口给你守着。男人正闹酒呢,没有俩小时散不了。”
秦引娣这才给换了,她从小到大,就没穿过一件新的。包括结婚这天穿的,都是旧的。本来都不委屈的,可这新衣服一上身,不知道怎么得了,就委屈的不行。
除了贴身的,柜子里还有两件红棉袄,两条黑棉裤,把这往秋衣秋裤的外面一穿,又喜庆又暖和。她扭脸去照镜子,竟是发现镜子下的柜子上,放着一把红头花和发卡。
她把头发重新梳了,看看都妥当,这才拉开门。
杨淑慧就打量,“好看!合适。”然后拉着秦引娣出来认人。
白彩儿一边帮着洗碗,一边低声跟桃嫂子说,“你看淑惠婶子,多舍得的,给儿媳妇花啥钱都行。你再把我家那个婆婆看看,好像嫁到她家是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得。你是不知道,我这婆婆那个心眼呀,多的很!当时说亲的时候,你知道人家让咋相看呢?”咋相看?
白彩儿就不用干活了,给厨房里这些帮忙的媳妇学,“她领着媒人和我隔着街道看她儿子,女方站这街道这边,男方站街道那边,隔着八丈远相看呢!我是媒人带着呢,一看就知道相看的是我!结果呢,她打发王树生陪着她儿赵大用相看呢。我就问说,哪个是她儿。她说,就那个,那个!你看嘛,长的好的那个是我儿!”
林雨桐正在灶膛前塞柴火,也不由的笑出声了。
赵大用跟长的好不相干,倒是王树生,不是个好家伙,但是人家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桃嫂子都笑的不行了,“再后来都没见?”
“没有呀!婚事跟这个一样,订的着急的很,说是给我公公冲喜哩!”白彩儿就说,“等我嫁过来一看,人不对!可不把我气死了,我公公也不见咽气,新郎人也不对!当时是新媳妇还不敢嚷,问我婆婆说,你不是说长的好的是你儿嘛,你这弄的不是骗婚是啥!你知道我婆婆是咋说的?我婆婆说,我没骗你呀!我就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儿长的更好的人咧,这咋是骗嘛!”
林雨桐都纳闷,“你就从了?”
“没有!”白彩儿就说,“赵大用就是个没胆的怂货,我不叫碰他就碰不成。都有半年,我都不搭理他,不许他回房睡去!后来时间长了,知道王树生不是个好东西,赵大用没啥本事,人却不坏!算了算了,嫁都嫁了,还能咋?不过是跟我婆婆把梁子结下了。”
林雨桐就觉得,再写东西,应该在女性婚姻这个角度多下工夫。婚姻这个东西,怕是只有女人才能知道女人的苦!
第885章 流金岁月(16)
本来正月十五要去三云县的,可金家有喜事,吴秀珍回来了,就说,“你爸忙着开会搞什么联产责任承包,你跟四海要是忙,就只管忙你们的,不用来回跑了。去了未必能见你爸,从省里开完会,得去地区开会,回了县里不在家里呆,直接就下公社蹲点搞什么试点去了。见不上,干脆就别跑了。等忙过这一阵子了,叫你爸给四海打电话。”
那倒也行!
林雨桐给把冻着的鱼叫拿上,“我爸不在,您就自己吃,别舍不得吃。”
把人送上车这才算完。
回头双泉又要去上学,金印叫了四爷:“你跑一趟,把你姐送到。”
还是想缓和姐弟俩的关系。
四爷应承了,他正好也想带桐桐出去转转,就说,“正好没有给连襟家拜年,桐桐就说这两天去省城,那就一块……”
刚好顺路!两人没拿多少东西,行李主要是双泉的。
从公社坐车到县城,到县之后城倒车往省城去。
不知道是不是都放假的缘故,去的人还挺多。买了票也是站票,司机认识四爷,应该跟金印也挺熟悉的,一看见三人就招手,“先上车,半路上肯定有下的,到时候就有座位了。”
也行吧!反正一天就这两趟车,错过了就没有了。
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售票员给指了位置,“就放在这儿。”
售票员就在紧靠着车门子那个位置,方便随时手动开关车门。她的座位前面有一个焊死的铁桌子,应该是方便放钱的。铁桌下的下面是空的,能放东西。把行李放进去了,三人只能站在靠门口的位置,毕竟里面的过道人都站满了。四爷叫两人扶住车上的椅背,他自己则扶住上面的吊环。桐桐左右看了看,结果扭脸一看,正好看见双泉胸口的校徽。
她微微皱眉,抬手把双泉的校徽给摘下来,然后翻弄对方的衣领,给她把校徽别在衣领的内侧,外面看不见。
双泉没动,等桐桐弄好了,她才不解的看桐桐,这是干嘛?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姑娘一天天的在学校,一点都不知世道险恶。没看见吗?跟咱家认识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叫把行李放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一车的人,谁把行李往行李架上放了?睁眼看看,这车上便是再挤,大家的行李都在各自脚下或是怀里抱着呢。大件的都在车顶,小件的不敢撒手,为啥的?因为路上并不太平。
司机和售票员心知肚明,可他们要长跑这一条线,便是遇到不好的事,也不敢言语。只能一遍一遍的提醒所有乘客,“看好自己的行李,保管好个人的私人物品和财产,不要让贵重物品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就已经在提醒了,路上不太平,都小心着点。
你说你一漂亮的大姑娘,就已经够惹眼了。完了你还把你的身份告诉人家,怕人家纠缠的时候找不到你吗?路上人多,真遇到流氓,说甩掉就甩掉了,可要把你的学校叫人家知道了,过去纠缠你,你怎么办呀?一次没遇上是运气好,并不是出门就安全。
她没解释,只笑了笑,还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又等了五分钟,陆陆续续的上了两三个人,到了出发的点了,这就走吧。车子出了县城,路更不好走了。车走的不快,晃晃悠悠的,坐着的人不舒服,站的人肯定更不舒服。往前走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后面有俩大妈喊着,“前面路口停一下,到了。”
车一停,后门一开,她们下车去了。这应该是在县城上班,家在这附近的村里。坐这一趟车能到村口,比较方便。
有两人下了,过道里的人就顺便坐了。过道里的人一一往后挪动。因为也有人半路上拦车,等着坐这一趟车。
走走停停的,等过了火车栈道,到了半路上一个镇子,桐桐和四爷带着双泉已经挪动到后门门口了。本来空出的位置其实桐桐和双泉都能做的,可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太带着俩半大的孩子,那就让老太太坐嘛。
这会子车上就有点空了,过道里站着的没几个了。
走了不长的距离,前面是采石场,紧挨着的是个矿区,然后正走着,车猛的一停,从下面上来六七个吊儿郎当的,嘴里叼着烟,帽子歪着戴,衣服不好好穿就那么把大衣披着的小伙子。
打头这个长得五大三粗,横着从过道里过。过道里也放着有些人的行礼,挡住过道一点很正常。结果对方这么一过,那披着的衣服蹭的一下被挂掉了。衣服一掉,这货就站住了,二话不说抬手就给坐在过道边的小伙子一巴掌。然后瞪着眼睛,等着这小伙子有反应呢。可这小伙子没动,这种情况下不能动,一看就是惯常在这一路这么干的,又人多势众,真要还手,就是一顿好打。
壮汉嗤笑了一声,继续朝前走,一双眼睛在乘客里看。后面的人帮着把衣服捡起来,然后咳嗽一声,呸的一声,唾了一口痰到那小伙子脸上。
小伙子动了一下,他边上的中年人一把拉住了,不叫动。
桐桐就这么冷眼看着,结果这壮汉就看一边抱着孩子的媳妇,跟人家调笑,“哟!大嫂呀,你怀里揣了俩个啥,鼓囊囊的,是大馒头吧,我饿了,喂我吃一口吧!”
这一说,这人身后的几个人跟着就起哄。孩子吓的哇哇直哭!
这还不算,还真敢伸手。
四爷就喊了一声,“住手吧!过分了。”
这人一愣,嗤笑一声,朝四爷看,“这是哪里冒出个爹来,管的够宽的呀!”
双泉吓住了,拉住四爷的衣摆,低声道:“别动,他们人多!”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加大了油门。
桐桐知道,司机还是帮自家的,这一片是人家的地盘,这里属于派出所力量的薄弱环节,因为治安这近二十年,单位自己的保卫科负责的挺多的,可这属于单位内部的,在这里报警,有什么用呢?
车一停在这里,这些人一呼喊,那帮这伙子流氓的人可就多了。
这壮汉抬手就要揪四爷的衣领,林雨桐掰开双泉拉扯四爷的手,只把四爷朝后一拉,对方朝前一闪,扑了个空!桐桐脚下偷偷一绊,车又在行进的途中,可不就扎扎实实的朝前摔了了吗?眼看要倒了,林雨桐伸手好似要扶,对方慌乱中也抓了林雨桐的胳膊,桐桐反手一扭送,对方的嘴正好磕在椅子的铁扶手上,再往回这么一拉扯,壮汉不由的闷哼一声,前面那大门牙肯定被这么给磕掉了。她抬手把人给四爷一塞,前面就是弯道,弯道边是斜坡,坡下是沟壑,一般这种路段车会很慢,特别的慢。
林雨桐从四爷腋下钻过去,将车的后门打开,然后又钻回去扯住四爷。
在行进的车上,谁有桐桐下盘稳?
她这一拽住四爷,四爷就腾出手了。他别的不行,库布还是精通的。抓着这些人的肩膀,一扔就把人扔下车了。
七个人,被四爷这么给扔下去了。
确定周围空旷,不可能有当地的人过来,四爷才喊停,等车停了才下车,得下去看看人都好着没,别出了人命。
这一摔,摔的不轻。林雨桐跟下去看了,都是皮外伤,没事!
四爷抽了这些人的裤腰带,而后把手都给绑上,再给赶到车上,这才道:“师傅,在平洲市停一下,去市公安局。”
是的!要去省城,得从平洲市过。如今的划分是,省下面划分地区,不管是自家的长青县还是隔壁的三云县,都属于平洲地区。
以前,林双朝就是地区的办公室主任。这事在省城去,只能是个小派出所处理,按照流程,还是得通知这些混混当地的派出所把人带回去,当地处理。可要是不去省城,在地区的话,这属于矿区的直属上级单位,会对当地的派出所和单位造成极大的压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再就是,在地区上,林双朝还是有熟人的,也有许多老关系的。他那个性子,人家觉得交好很难,但若非必要,也不想得罪人呀。所以,重视程度就不一样。
因此,四爷不说去省城处理,而是宁肯进了平洲,然后去市局。
一说送市局,这壮汉就叫嚣,“小子,吓唬谁呢?去市局?去哪能把老子咋?老子干啥了?老子干成啥了?”
对!这就是个问题,他好似没干啥,也没干成多恶的事,到哪都好像就是关几天就放了。当地对这样的事,捂盖子的多,揭盖子的少。
四爷没搭理他,前面便是市局了。这是报案来的,扭送了人员下车。四爷就去找人处理去了。
他还有个身份,那便是派出所的借调人员。出了这事了,这个身份就能用。他先跟人家借电话,打给调到县局的方所,现在该叫方副局了。
方副局再打给市局的领导,自然隐晦的就会说,四爷还是林双朝的女婿。
这个事情要全车的人录笔录的,因着出面接待的是一位局领导,在大家的意识里,就是这件事上面很重视,那肯定是争先恐后的说了。
尤其是司机,就说这一路但凡遇到厂矿集中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种半路上车的流氓团伙,上车勒索敲诈钱财,调戏猥亵妇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还说,之前有妇女搭着过路车带着孩子去省城瞧病的,结果车被拦下了,妇女和带着的十一岁的姑娘都被拉下车了,最后结局不知道。
那意思是肯定是祸害人了,因着这种事对受害人生活有影响,估计是没人告!但是据说是有过类似的事,还不止一次。
可以说沿路的治安是非常糟糕的!
这还不算小偷小摸,强行带走乘客的行李这些事端,哪一天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呢?
这些人穷凶极恶,车上同行的乘客都怕惹祸上身,不敢言语。
可以说,治安形势是非常的严峻。
这七人就这么羁押了,具体还犯了多少事,这得查呀。
林雨桐陪双泉在外面等着,四爷在里面跟人家交涉。要走了,四爷才招手叫桐桐,桐桐过去跟刘副局告辞,“……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能见义勇为,我提出表扬。但以后还得保护自身,先与他们周旋,然后再想办法。之前你爸来开会,还见了一面。都知道咱这小小的地方要出个大大的作家了,没想到,这作家还是个鲁莽的作家。”
“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林雨桐忙道,“您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以后再不敢了。”
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上了车,驶出市局,出了平洲市。
车上的人欢腾的,跟四爷和桐桐搭话。抱孩子的大嫂赶紧的很,低声问说,“妹子,你是哪个单位的,回头叫我爱人给你们单位写信。”
嗐!不用了,这不是碰上了吗?
到了省城下车的时候,之前被欺负的小伙子还一个劲的喊,“哥,等我办完事回家去,我上家里找你去。”
应该是本县的人。
四爷应着,拎着行李送双泉去学校,“你也看见了,外面的治安就是这样。以后没特殊的事情,不要出学校。你热衷于实践是挺好的,可前途要紧,安全更要紧。你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一个劲的往陌生的地方靠,并不是每个人都怀着善意的。我的意思是,真要实践,回基层实践难道不行?等放假的时候,你借用学校的电话给派出所打个电话,不管是叫谁传话,都行呀。不管是我还是爸,借了单位的车接你一趟不比你一个人安全。”
知道了!放寒假回来的时候司机就是自家爸认识的人,给自己安排了售票员的位置坐的。人家售票员就坐在边上的小板凳上,想来回头爸爸肯定是给人家送东西了。
感情成了大学生了,其实一直也在家里的保护之下的。
林雨桐心说,家里肯定操心呀。长的招人眼的姑娘出门,爹妈都把心在手里拎着呢。
到了学校了,给送到宿舍楼下。双泉才道,“那……什么,之前……我该是误会你了。”
四爷把包给她,“上楼吧!钱不够或是要什么,就打到咱们公社派出所,给你捎带。”
嗳!
自家的姐妹这是安排妥当了,可四爷却依旧忧心的很。他也不知道如今跟历史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记得好似就是今年吧,也是在一处厂矿区,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件。有个才十五岁的姑娘被轮番糟蹋,且以非常残忍的手段持续被迫害。
桐桐就说,“应该朝上反映问题。”
可位卑言轻,谈何容易?
两人在省城没有多停留,去了高城家,都没吃饭,见了育蓉一面。其实厂里住的还是挺紧张的,一家就住四十平的房子,很拥挤的。桌上放着不少书籍,育蓉就笑,“工作了,稳定了,觉得还是应该考一下试试!我今年想试着考一下纺织学院,大专就行。你姐夫被单位派到纺织学院进修了,学历这东西对你没用,但早大单位内部是有用的!你催着点妹夫,这事抓紧。”
四爷以后也没想在单位上怎么样,他就是暂时在这个位置上过度一下而已。
这个东西没法细说,高家很热情的要留两人,两人把礼品放下没吃饭,只说真的有事了,这才告辞出来。
从省城回来,林雨桐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她开始写东西,然后往妇女类报刊投稿。她还怕稿子被积压着,数月半年未必能看的到,于是就把文章寄给跟自己长期合作的那位编辑沈阅,并且给沈阅写了一封信,在信上把基层的情况,把基层妇女遇到的情况,都说了一些。当女性出门再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这事情就很大了。她想要引起重视,关注社会治安,尤其是对女性的保护。因为世情原因,好多都是受害后不敢言语。她觉得需要妇女工作者出面,跟有关部门沟通。
信写的很恳切,甚至去邮寄寄送的是挂号信。
她希望这些信能有一些作用,早一天震慑,是不是就少一些恶性案件。
四爷呢?他找方副局,说这次在路上遇到的事,“我姐在外面念书,家里很操心。谁家有女儿都得操心!我觉得像是学校门口,女性集中纺织类厂区门口,都应该设置一些临时的治安点……”
这事真挺要紧的,方副局在会上争取,之后又安排警力……
四爷和桐桐把能做的都做了,尽力了。
可从四月开始,打击力度明显变大,显然,还是有极其恶劣的案件发生了。
整天有大喇叭在满街道的喊,打击恶势力,打击地痞流氓,可怎么也没想到,隔壁苏环婶子的儿子,白彩儿的男人,那个很老实的赵大用,被人家民警给逮住了。
原因是耍流氓!
四爷一看到被押到的人都愣了,这小子有什么胆子耍流氓呀!
可他就是耍流氓了。这不是公社有个水利站,管着这一片的水利灌溉吗?水利站比较靠野外一点,一个院子两栋两层楼,一栋办公,一栋是宿舍。靠着最后头呢,就是个厕所。厕所墙外头呢,就是赵大用家的自留地。平时呢,他就偷点粪,沤肥。这人家单位也不咋管,但这小子肯定心思不好,偷偷往人家女厕里看,肯定不是一次了。这回叫人家给摁住了!这种事,你辩无可辩呀,后面是粪坑,你偷粪也犯不上扒拉在人家墙下面,给厕所捅出那么一个大洞来吧。
而且,这人胆小,人家一抓住,他就认了,喊着再也不敢了。
这不是实锤了嘛!
白彩儿哪有脸出来见人呀,桃嫂子过去看她,她在屋里是咬牙切齿的,“要不然我早离了,可好死不死的,这不是怀上了吗?”
是!肚子都微微显怀了,得有四个多余快五个月了。
她央求桃嫂子,“帮我去问问小桐和老四,这事咋能了了?”
咋都了不了,整好撞到敏感时期了,怎么了呀?正在重点整治呢,谁说啥都不好用。
这个案子就判的特别快,前后不到两个月,以流氓罪判了七年。
都老实了!
林雨桐明显能感觉到,混子再不扎堆了,大队叫干活,哪怕在地里坐在地头吹牛打屁,也坚决不胡溜达了,一个个的都老实了。
隔壁很老实的赵老坎,就是苏环婶子的男人,不知道是受不了人家的指指点点,还是觉得太过丢人,半夜浇地的时候,也跳了水渠,冲到别的村子去了,等人家把尸首送回来,这才知道人没了。
就说这事闹的,惨不惨?
其实最近进去的不止是赵大用,一个大队的就进去好几个。有些人是坏,但这些人聪明呀,一看风头不对,赶紧缩了,不在风口上犯事。可总有蠢的,不长眼,就撞上了。撞上了,判了就判了,出来一样要过日子的。
但是赵老坎就想不通,就走了绝路了。
苏婶子这日子你说该咋过?儿子进去了,老伴没有了,剩下个儿媳妇还大着个肚子。
杨淑慧就劝,“你得好好的,得看着把娃生下来。”
金丝过来帮忙,也说,“你要这么想呀,人家媳妇年轻,要是不愿意等,真要改嫁,娃咋弄?将来大用出来还有家没家?你好好的,娃好好的,将来娃出来这还是一家人呀。”这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却是现实。
苏婶子也不哭了,哭没用呀!日子总得过的。
这事一出,金印就说四爷:“你还得再低调点,没事别出头。以前清清白白的,这都进去了。你这有问题的……你得防着……”
是的!四爷确实是低调了,都不在外面巡逻了。他在派出所负责后勤去了,整天在里面不是帮着修那破摩托,就是修自行车。保证出门的时候这些家伙不出问题,这不是就不惹眼了吗?
这还更轻松了,天一热,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到处跑呀!他坐到树荫底下,跟老民警下下棋干干活,很舒服。
家里自留地的麦他都没工夫帮忙收。
这么忙,桐桐肯定是要帮忙的。帮忙干啥?提着绿豆汤给送去了!
大民挑着一捆子麦子,往架子车上放。三岭挑三下,他能挑一下。秦引娣放下镰刀,一把抢了大民手里的叉子,“你上一边去,看你干活能把人急死。”
她抓了叉子,三岭一下,她一下,干活能陪住三岭这种壮汉子。两人一会子就给装起来了,三岭要拉,秦引娣不让,“拉个架子车值当啥,你赶紧去看看,别叫人把场院都给占了。骑上车子走,快点!”
三岭就觉得这个大嫂子干活跟催命似得。
林雨桐站在田垄上,一手举伞,一手拎壶,“大嫂,喝点吧。”说着就把壶递过去。
人家不要挂在壶嘴的茶碗,对着壶嘴一阵灌。灌完了,人家把壶往边上一放。林雨桐打算给她推车,上了地头那个坡。
结果人家回头一看,“你让开!赶紧回去,在人边上绊来绊去的,碍事!”
“我给你推上去!”
不用!车滑下来我还怕把你给撞了。
林雨桐让了两步,但她一拉,林雨桐还是上去想帮忙推的,结果人家拉着蹭就上去了,感觉没用上她。
桃嫂子路过的时候就笑,“小桐,成啥神呢!回去吧!”
打着一把花不愣登的洋伞到地里收麦子,净出洋相!
于是,桐桐在整个大队,整个公社都可出名了,人家都说:就是那个金四的媳妇,下地干活打着洋伞!
打着洋伞怎么了?桐桐还就打着伞出门了,这么热的天,西瓜已经不足以解暑了。突然就有点想吃冰棍,抓了一把零钱,把暖水瓶的水倒了,拎着暖水瓶就出门。
夏收没人在家,锁了门,溜达着去供销社。
医疗站的白兰在门口坐着,等有过去的拉麦子的车了,她就起身跟在后面捡麦穗。因此她边上放着好几把捡来的麦子。
这会子坐在那里正在整理手里的麦杆子,看见桐桐了她也笑,“你这大闲人又出来出啥洋相?”
谁出洋相?“我去买冰棍。”
看这人好命的,为了吃冰棍跑出来了。
供销社里的人都认识,跟四爷是同事嘛!柜台的张大姐就说,“随便喊个孩子跑腿多好的。”
娃们都去捡麦穗去了。
所以,连娃们都去忙了,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的在家呆着的。
“要十五根冰棍?”
嗯!
装了十五根,差不都塞了一暖水瓶的,就这么拎着。然后一边嗦着冰棍一边举着伞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路过白兰的时候还取了一根递给白兰,没顾上说话,回去还得给四爷做饭呢。
四爷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这样式的桐桐,这街道上尘土飞扬的,你嗦冰棍咋嗦的那么香呢!
他快骑几下,到了跟前,桐桐高兴的呀,举着冰棍叫四爷嗦,“尝一下,其实还挺好吃的。”
四爷嗦了一口,满满的糖精味,然后给桐桐没收了。
桐桐没被没收的自觉,坐到后面,又抓了一根。
于是这天,好些拉着麦子的人就看见懒蛋二人组,男人骑着自行车,一手把着车头,一手拿着冰棍吃着呢,不时的跟碰见的人打声招呼。女人坐在自行车后面,肩窝夹着花伞,给两人撑着,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举着冰棍一添一添的,坐在车后面,双脚还不时的踢着。也不知道两人在路上说啥呢,瞧给两人笑的。
看着闲散的劲儿,就已经够讨厌了。结果两人吃冰棍吃的,好些娃看见了,馋了,往地上一赖:妈,我也要吃冰棍!
不给买就嗷嗷嗷的叫唤。
娃他妈把娃拎起来就揍:“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叫你不学好!”
第886章 流金岁月(17)
当然了,农忙了,桐桐也不会真的只送送绿豆汤。
晌午头,给几家的大铁盆接了水,叫太阳晒着。省的大热天的出一身汗用凉水洗把人给激的生病了。
当初四爷给院子的棚下面做了烤炉,这玩意点着就行,放上炭,和上一盆面,随便揉吧揉吧搁在炉子里就行,到点翻面,熟了拿出来。又不用守着炉子,自然不觉得热。
且一般桐桐都选在早上,烤出一天吃的饼子。
当然,只吃饼子也不行,晌午这顿饭还是会给一家子吃的。如今什么饭最受欢迎呢?就是挂面!这玩意是细粮。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给锅里架上柴火,烧开,然后三把挂面下锅,煮熟捞出来过凉水,用熟油拌了在篦子上摊着就行。
切一盆黄瓜丝,再弄一盘的酸辣汁。
做好之后给端到隔壁,下地回来的人,有晒热的水洗漱,洗完了凉快了,一人一碗挂面,黄瓜往上一码,酸辣汁一浇,要是不够还有饼子,就着吃这就是好饭。
晚上了,给熬一锅的稀饭,米下锅小火焖着去吧,等人回来了,粥熬的又糯又香,出了一天汗的人就想吃这个,再有饼子和一大盆的凉拌菜,这就可以了。这个季节,什么菜都能凉拌,最多是过水抄一下。实惠顺口就行!
别人说杨淑慧,“你家小桐好福气,不下地。”
杨淑慧马上辩解:“做一大家子的饭,娃也没闲着。”
闲着没闲着大家看的见,有人就说秦引娣,“你看你,把你晒的黑瘦黑瘦的,你再看看你妯娌,大夏天的人家白红白红的……”
秦引娣马上就道,“我不爱做家里的活!小桐的饭做的好着呢,味儿可好了。我一吃她做的饭,就觉得我下不了厨。”事实上自小确实没咋下过厨房。关键是,这一个忙月吃的,小桐肯定往里面搭钱了。
顿顿细粮,关键是特别舍得放油。每天至少有一顿是有荤菜的。这要不是老四家花钱朝里面补贴了才怪。
反正这一个月,她跟大民两口子没吃他们小家一口粮食。干自家的活,吃人家的粮,还是吃现成的,我要是再有意见,是不是有点棒槌。
关键是,厨房烟熏火燎的,不热?
不是一样受热呢。
桃嫂子跟秦引娣一块下晌,两人往家走,桃嫂子就说,“你家的日子好过,我看小桐天天都是白面……”
“我们两口子是跟着混饭呢,你看我家大民干活急人不急人,都看着我干活好,我这后劲到底不如男人。日子其实过的也是紧巴的很!说实话,真就是我公婆补贴,老四和小桐俩人年轻不计较钱,要不然哪有好日子过?我公婆手里那点,还得给三岭说亲。老四和小桐你也看了,就是手里不攒钱的人。那真是挣几个,花几个。一点没有多余的!”
哭的一手好穷!反正就是我家不是很会过日子,大吃大喝的,败完了。真的,一点多余的钱都没有。
回头吃完饭的时候,秦引娣偷偷跟桐桐说,“小心桃嫂子跟你借钱。她家想盖房,跟我套话呢!这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等米下锅,对吧?要是实在没法子了,咱有了可以借。但是盖房子,百百上说话呢,还是轻易别借。”
成!不借。
把林雨桐说的一愣一愣的,秦引娣的日子不难过。大民每月有一半的工资,再加上粮食蔬菜都有现成的,绝对属于在农村过的比较好的。可人家嫁过来半年,愣是没对外说过家里的事。谁问都是日子可难可难了!跟大家的日子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于是,更多的人都知道四爷和桐桐不大会过日子,挣多少两人能花多少。
然后,连找四爷借钱的混混也几乎事绝迹了。四爷要出门上班去,借着时间早,骑车上县城。桐桐的稿费一般都是寄给林双朝的,林双朝取了,再叫邮政帮着捎带回来。这一是,叫人看看林双朝的日子哪怕是改善了,那是人家闺女自己挣来的,不是啥不好的来处。二是不想叫老家的人都知道,钱是惹祸的根苗。这事只少部分知道而已。这次是好几个地方的稿费,又攒了一段时间了,林双朝说有四千七百六十块钱。四爷得取了之后,去交税,然后再把钱存了,挺忙的。
赚的不少,桐桐就想吃点好的,有点想吃烀猪头。
四爷下班之后又去供销社,叫人家从县城捎带个猪头回来。桐桐一大早就去取去了!在供销社门口正好撞见育莲,她急着要走,被人拦着。
咋了?
林雨桐三两步过去,发现纠缠的人是之前跟育莲谈过的章健民。
这就奇了怪了,林雨桐直接过去,“健民哥,这是发喜糖吗?前几天碰见婶子,不是说日子都定了,是县城一个小学的老师,这咋订了婚了,拉着我姐干啥?”
章健民长的高瘦,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小桐,是订婚了,但我本来就不愿意……”
你可拉倒吧!你不愿意能订婚了?订婚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姐,表示后悔了?
啥意思?不就是比了之后,发现没有我姐合适,又后悔了呗。
育莲叹气,好声好气的跟对方说话,“我觉得你这行为就不理智,你想呀,你找个那个姑娘人家的姑父就是你的领导,虽然之前人家谈过对象,但这有啥关系?当时不应承,这不算是得罪人。但应承了又反悔,你这工作不想要了?我这肯定是农村户口,我爸的意思是好好干,总有转正的时候。可啥时候转正呢?十年?二十年?咱俩这不合适!”
把人给说走了。
等人走了,育莲才叫桐桐看她买的东西,一沓子本子一捆子铅笔,“学期底了,给娃们发奖品,过来买这了,给碰上了。没事,在咱大队没人敢纠缠。”
林雨桐就问说,“有合适的没有?之前方副局还打听了,说是看你有对象没有,要是没有,想给你介绍一个。是今年刚复原的,在城关镇派出所……你要不要见一见?”
这事以后再说,我这忙着给学生上课呢。
急匆匆的又走了!
这事也确实是不能急,她只得喊:“那你放学之后骑车去我那边一趟,我今天烀猪头。”
知道了!回头就去取。
瞧瞧人家的日子过的,烀猪头呢!
败家的媳妇进去拿猪头,张姐掰开猪嘴,“看!专门给找了口条在的。”
有些猪头割了口条单卖,买来的猪头就不全。
林雨桐就笑,“下班过来吃猪肉。”
张姐也就是随口一应,见林雨桐要走就又拉住,“你大姐这到底是有对象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介绍一个。”
行!留着,回头我问问。
回去想把猪头上没弄干净的毛想办法往干净的收拾,又觉得好麻烦。直接隔着墙叫婆婆,“妈——妈——你来一下……”
洗了一半衣服的杨淑慧过去,看见儿媳妇对着猪头转圈圈:“放下!放下!你别管了,我收拾……”
“干了一季了,都吃点好的,买了个猪头,想着应该不腻……”
那肯定不腻呀!
婆媳俩搁在院子里跟着玩意较劲,结果外头就传来汽车的声音,有人在外面跟人打问:“请问小桐家是这里吗?”
桃嫂子的声音传来,“对!就那一户。”
声音很陌生,是个女声,没听过。
桐桐在里面应声,“谁呀?我在,门没关。”
门被推开了,林雨桐确实不认识人家。
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性长辈,带着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而且穿的很正式。一看就是机关里出来的。
她愣了一下,喊自己小桐,该不是昵称,而是笔名。
林雨桐马上迎过去,“您好!快请进。”
这阿姨就上下打量林雨桐,“你是小桐?”
是!我是小桐。
对方热情的伸出手来,“小桐,我是省妇L的,我姓张。”
后面那小伙子就介绍,“这是张主任。”
“张主任您好,快里面坐。”
杨淑慧起身把手洗了,“那个……贵客呀,我这就切个西瓜来。”
吃的湿漉漉的,人家也不方便。林雨桐就道,“妈,泡壶茶吧。”
好!
屋里没外面凉快,丝瓜架下面坐着就很好。彼此坐下了,张主任才说,“之前你的信通过多方渠道转到我们手里了。很意外,能有这么一个女性,来关注这件事。”
还弄的人家正式的上门了。
林雨桐就道,“在社会上,大环境我觉得该关爱女性。治安这是阶段性的整治!但从长远来说,我觉得更该关注女性的婚姻生活,生理健康等等。”
“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建议?只为这个吗?只怕不是。
但她还是先道:“第一,卫生纸,卫生棉,关爱女性生理期,我觉得任重而道远。很多女性有妇科疾病,但又羞于启齿!我觉得应该重视这个方面。第二,女性的婚内安全,比如家暴。这一点尤其要关注。在农村,女性在家庭中被家暴的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如果真的农村生活过,就都知道,这一点都不被视为是犯罪。第三,就是保证女童的受教育权利。很多十一二的女孩还没有入学,一天学都没上过,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张主任点了点头,这是认真的去留意农村的事了。她就问说,“有没有想过来咱们组织工作?”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是摇头,“我是觉得……许是沉在下面,才能更好的发现问题。”
杨淑慧过来倒茶,听了一耳朵。而后就不免腹诽,自家儿媳妇不能这么高尚,说到底还是懒呗!在家闲着,她未必睡懒觉。叫她上班,她一定起不来!
不过,这样也好!懒是懒点,至少不会一下子给飞了,再一脚把自家儿子给踹了!
第887章 流金岁月(18)
张主任来到底要干啥,临了了也没说出目的来。
聊的倒是挺好的,可怎么着林雨桐也不信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请咱工作去的。现在这工作难死了,主动请自己?不到那份上。
客人走了,猪头下锅了。
杨淑慧就问说,“人家来就专为请咱们的,你说,你不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林雨桐摇头,“不是!您想呀,人家说了,是辗转拿到我的信的。这个辗转……是怎么辗转的?是通过谁的手递到他们手里的?信是往京城去的,能转到他们手里,必是从京城的一些单位,八成是他们的上级单位转给他们的。”说完就叹气,“人家有邀请的意思,但大概也是觉得咱们越级往上捅有点不好!您想啊,我在咱们这里,说的事只能是咱们这里的事……”
这是说当地没管好?
林雨桐点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人家也有点怕这种动不动就朝上闹的人吧,小心谨慎的处理了,毕竟文人的笔本就有点不受约束,再要是能通到上面就很麻烦了。她指了指桌上留下的联系方式和电话,“这不,留这个也是给我开了言路了,有事找她们就行,不用动不动往上面反应。”
哦!感情不是来请人的,是来安抚人的呀。
嗯呢!当时只急的想着尽量引起重视,后续当然就会有这种的问题。也算是当了一回叫人头疼的上访户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猪头的香味都飘到巷子外头了,他进了门去梳洗,桐桐个他拿换洗的衣裳,把事跟他说了。
四爷将湿毛巾拧出来就说,“也不尽然!他们的鼻子比较灵吧,怕是爸在三云县那边做的不错,试点的很成功。你想呀,这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联产承包,在这之前没有先例。谁有经验自然谁就要往上走,参与全省这个工作!如今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筹备只怕已经开始了……”
意思是林双朝可能高升省城?
四爷点头,这种可能很大。
那林雨桐就有顾虑呢,“方副局给大姐介绍的对象……怕是也冲着这个来的。”
他的消息倒是没那么灵通!四爷就说,“女方的家庭背景,本就是自身条件的一部分……”这道理还要我跟你说?
也对!若不是背后这个条件,高城家也不可能叫育蓉接班。
因此育莲来的时候,桐桐就把事给育莲说了,“要不要见,大姐考虑考虑……”嘴上说着话,手上没停。她把猪肉取下来,剁成碎末,又加了一点青椒末,而后夹在刚烙出来的饼子里。
夹了两个了,育莲就喊:“可以了,够了。”
还是给夹了五个,这才用白纱布给包起来叫育莲拎着,“叫对方来公社也行,在我这边见见。”
育莲低声道,“我暑假得天天跑县城,今年开夜大了,说是咱们省开的先例,这是第一批!你二姐读纺织大学,属于职工大学……我这个别管怎么说吧,据说是有什么自考,完了之后学历是一样的……要是要见,就在县城见吧。”
那也行!把育莲送走了,林雨桐还在想自考,我考过吧?
嗯!应该是考过的,我觉得我考过。
正思量呢,四爷喊着,“不是要端过去吃吗?”
对!猪耳朵猪口条另外拌了,再弄些素菜,其他的肉切片,就这么端过去吧。这玩意又没法子放,一家子一顿吃完了事。
杨淑慧就觉得这儿媳妇是真的一点也没藏私,当然了,要是不会想,这就叫不会过日子。她就说,“别怕存不住,裹上盐,放在油罐子里,放到过年都行的。”
那就不新鲜了,买了本就是为了给一家子补补的,干嘛还留着?
三岭干活厉害,吃饭也很厉害。把肉夹在饼子里,塞些葱丝辣椒丝,再给上面淋一勺辣椒油,那么一大口咬上去,四爷顿时都有了胃口。
看吃饭吃的香甜的人,人的胃口都大了。
正吃饭呢,外面传来金丝的声音:“大哥,是我……开门!”
家里吃饭,一般吃好的就把门关了,意思是不方便待客,别上门的好。
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是有事也得等上一会子,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因此,秦引娣把门一关,一家子就特别安心的吃饭了。
结果,人家赶在这个点来了。
秦引娣蹭的一下把桌上的肉盆子给端走了,又抓了一厚摞的饼,还低声跟三岭说,“等人走了再吃。”
桌上剩下的就不多了。
杨淑慧嘴上应着:“来了来了……”可桐桐这才慢悠悠的去开门。
这次来的不只是金丝,还有金丝家的男人周海潮。
门一开,金丝就喊:“隔着门都闻见肉香了,赶紧的,吃饭吃饭!”
林雨桐心说,这怕是育莲拿回去的饼子夹肉叫她看见了,专门过来吃肉的吧。
周海潮矮墩墩的,长的四四方方的感觉,四方的脸面短脖子,四四方方的身子加粗壮的短腿,站在一起比一下的话,桐桐现在的身高一米六三,站在对方的身边,感觉还是自己稍微高一些。也就是这人最多一米六的样子。
进来就一脸笑意,“赶巧了赶巧了。”
桌上还有凉拌的黄瓜豆角干豆腐,一盘子猪耳朵猪口条,再就是五六张饼子。
秦引娣从厨房出来就说,“来迟一步,这都快吃完了。小姑,要不,我再给你炒个菜?”
不用不用!这就够了。
筷子收了重新摆,杨淑慧和桐桐连同秦引娣都不吃了,给男人摆筷子,再给这两口子拿了吃饭的家伙,金印取了一壶酒上来,这样招待就可以了。
这两口子不见外,卷着饼子就吃,吃饱了才喝酒。周海潮就说,“我来就是问问,咱家三岭这婚事……是咋弄呀?我们学校钱老师家的闺女,我看跟咱三岭挺般配的。”
金印也不知道这钱老师是谁,只问说,“人家看得上咱这条件?”
“明儿我就问问去!”
金印:“……”闹了半天就是信口那么一说呀!那边你也没问,这边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家里的闺女到底啥样也不知道,那你这说的是个锤子媒!
那边金丝不喝酒,坐个小板凳跟杨淑慧说话。
桐桐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摇着扇子听闲话,秦引娣在菜地里找了几个番茄洗了用盆端着,叫桐桐挑。桐桐挑了一个裂开的,沙软沙软的,酸甜口。
金丝伸手也拿了一个,这才说,“我这正给根生和树生说媒呢,你不知道,根生妈办事那是敞亮的很,我去一说给根生说个媳妇,人家马上拿了两块钱,给的跑腿钱。本来呢,我说给瞧个好相,谁知道根生人家自己看上了东村村口那个李瘸子家的闺女,叫花花的。我去一说,人家不答应;再一说,还是不答应。我还就不信了,一直跑了七回,愣是给说成了。根生妈客气的呀,每回都给两块!我说咱都不是外人,给这个干啥呀?人家非给,说是促成婚姻这事,是积德行善了……你看看这……”
秦引娣越听意思越不对,这咋听着,是说说个亲,还得给她钱是咋的?这要是说成了,叫新人去谢媒,带些点心和酒,那这是心意。咋还说个亲就要钱呢?
跑一次给两块?那你啥都别干只管去说媒去,一天咋还不挣个十多块钱的?比上班拿工资可好了太多了。
三岭在桌上喝酒着呢,听了那么一耳朵,就直接打岔,说笑道:“妈,咱不请媒人,回头我把这钱挣了,媳妇自己找,我跑一趟你给我两块……”
杨淑慧哈哈一笑,“你真要有这能耐,我给你二十!”
把这一茬给岔过去了。
酒壶里就半斤酒,爷四个带周海潮,一共五个人,真就是一人两杯,多的没有。利索的把人打发了了事。
人走了,家里才继续吃饭。
杨淑慧低声咒骂:“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啥钱都挣!谁的钱都挣!”
说实话,三岭该说媳妇了,但也不到很着急的份上。二十三的年龄,刚到线。这三个儿子里,要说好说媳妇,其实就三岭好说!老四混,老大力弱。这是老四这混子混了个媳妇回来,撇开不谈。可老大力弱其实就是最大的弱点。农村的大老爷们干活不成,这就是最大的缺点。其实最开始是想叫老大接班的。老大媳妇娘家缺点明显的很,为啥愿意呢?那不就是人家姑娘能干,跟大民的力弱比起来,人家不是本人的毛病,那这就不是毛病。
三岭呢?长的魁梧,人勤快,干活又利索,人品没问题,也好社交,外面结拜的弟兄七八个,但是不走歪道。家里的条件呢,在农村算的上是好的。说实话,给三岭说媒的人就没断过。这是最近农忙,都顾不上。这清闲了,自然就安排相看。
真不是说非得给钱才能说到媳妇。
那王根生啥名声?三岭啥名声?能放在一起比吗?想赚这一份钱,就有点过分了。结果人家三岭真的没有叫人动媒人,他自己谈好了,就是卫生站的白兰。
放暑假了,四爷去了一趟省城,把双泉安排到纺织厂去实践去了。有育莲和高城照看,那里多是女工,住女工宿舍,很安全的单位,叫她在里面呆着吧。
回公社的时候就看见老三在卫生站门口的,站在梯子上好像是安装啥呢。他没停留,直接往回走。
回来三岭才说,是给卫生站门口安装个路灯。
家里一问才知道,他跟白兰搞对象了。
白兰跟隔壁的媳妇白彩儿是堂姐妹,不过白兰是在这边村子长大,她亲爸死的早,她妈带着她改嫁过来的。她妈是个比较能干的人,是大队的妇L主任,白兰十五六上就被她妈放到赤脚医生培训班培训过,回来就在医疗站。谁拉肚子了,给点拉肚子的药。谁哪里疼了,给点止疼片。偶尔给打打针,就这么点事!也没有啥工资,就是年底给工分,都按照十个工分给的。
这个人选咋说呢?
其实挺好的吧!后来这每个村都有卫生站,打底的就是这种赤脚医生吧。
一个小小的村子,养活一个小医疗站还是能的。小病来拿药,大病上大医院。各种常见病,怎么开药,这都是背死的东西。
秦引娣就问说,“之前不是听那谁说,当初不是说好,娘俩嫁父子,拧成一股绳吗?”
谁说的?
秦引娣朝白彩儿那边指了指,“白彩儿说的。”
那就是白兰不乐意嫁给继兄,别管当年是咋说的,反正现在是反悔了。
人家白兰还自己来了,跟杨淑慧说这个事,“家里不同意,非说是当时跟孟庆辉订婚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医疗站,都不咋回孟家去了。我妈怕我孟叔的很,我孟叔不答应这婚事,我妈也不敢答应。户口本我也拿不着,公社的人都认识我跟我妈,想再弄个户口本吧,也开不来。这结婚证我都没法领。你看,能不能叫我俩先结婚……”
意思是单方面办婚礼,生米煮成熟饭,不成也得成。
这把杨淑慧说的心里犯毛病,其实这种娘家还不如大儿媳妇的娘家。那边就是贪财,顾着小儿子。说实话,这种家庭多了,不敢说占六七成吧,一半都是这样的。顾着儿子的多些。这属于人之常情的。
但是像是白兰家这种情况,人心里就没底。
这叫人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雨桐就拉白兰,“走走走!你还没去我那边坐过呢,到我那边坐坐。”
硬是拉着白兰走了,一到这边白兰拉着桐桐就哭,“得几年前孟庆辉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妈就把我送到外面学医去了……回来我都是住医疗站的,那几年有女知青,我叫她们跟我一块住,他没机会。后来人家回城了,这两年又有几个护士学校的女娃过来实习的也在医疗站的后头住,他也不敢咋!结果今年没人再来了,孟庆辉晚上老往医疗站跑。我早早的关了门就上我堂姐这边住,家里就剩她跟她婆婆,都是女人也方便,再说了,我堂姐快生了……我住过来也是个理由。老是晚上过来早上走,跟三岭才老碰上,慢慢熟悉的……我想赶紧结婚,真的怕了纠缠了!”
这情况,“婶子就这么看着?为啥不能反悔婚事呢?怕姓孟的干啥?”一天天在外面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怕那个姓孟的?
咱也不知道怕啥?反正就是感觉我妈挺怕姓孟的。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外面可大的喊声,“白兰——白兰——回家了,白兰!”
白兰面色一变,朝外指了指,“听!这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老这么喊,谁还敢娶我!”
外面的就是孟庆辉?
就是他!
桐桐皱眉,起身就要出去,结果就听到外面的喊声,“孟庆辉,你想干啥?羞了你先人了,娶不起媳妇了是不是?喊我家白兰干啥?白兰她妈是嫁给你爸了,不是把白兰卖到你家了!我妹子住到医疗站都不敢回你家的门了……啥意思你弄不懂是不是?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给我妹子提鞋也没看你配不配!”
这是白彩儿的声音!
杨淑慧赶紧就往出走,可不敢这么喊,喊来喊去就把白兰的名声喊坏了。
林雨桐比杨淑慧快,出去就喊要还嘴的孟庆辉,“找白兰是吧?有事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叫白兰上家里给我扎个针,这咋还没完了?哪不舒服,白兰在我家呢。”
孟庆辉气哼哼的扔了车子,跟着林雨桐就往家里走。
他一进来,林雨桐一把就把门关上了,杨淑慧出来一看,心说完了,叫白彩儿,“赶紧的,去喊三岭和老四回来……快些!”
白彩儿赶紧就跑着去找人,那边杨淑慧返身去推老四家的门,结果门还从里面关上了。她就怕孟庆辉关了门,起了冲突把自家儿媳妇再伤着,赶紧就搬梯子,打算从墙上看着,还就不信他敢干啥?
干啥?
林雨桐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胡子拉碴的,一米六五不到的身高,缩着脖子,带着几分猥琐的长相,怪不得白兰看不上,谁他娘的看上个他这副德行?
他还要往房间去,杨淑慧爬在墙头上才要喊呢,谁知道就看见她家儿媳妇手里拿了一个烧火用的树杈,那么粗,那么长。然后就看见这媳妇子毫无征兆的把棍子挥下去了,对着孟庆辉的腿弯就是那么一家伙!
哎哟!
孟庆辉喊了一声,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下了!
杨淑慧吓的捂住嘴,然后就见儿媳妇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翻,抬脚就踩在对方的脖子上,不给对方一点开口的余地,就直接说,“孟庆辉,你知道要是我是白兰,我会怎么办?我会马上去派出所,叫人女民警晚上跟我一块住,逮你的现行。你敢晚上去骚扰,我就敢指正你骚扰女性,耍流氓!家里订婚又咋样?婚姻自由。本人不同意的情况,你就是耍流氓!你知道流氓罪判几年不?赵大用判了七年,你这个七年可不成,只要白兰开口指正,你打底都得十年起!刚好上面要从严从重的判,我还就专门挑这个时候去告,一告一个准。暂时丢人怕谁,名声不好,哪怕找个二婚的,只要人有本事,是正经人,人家一样过好日子。总比跟着你把一辈子搭上好,你说是吧?”
孟庆辉脸都白了,“我又没有把她咋?凭啥就流氓了?”
“人家连名声都不要,说你耍流氓你就耍流氓,判你十年都不算冤枉你。”林雨桐用脚踩着,“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条,立马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了。第二条,咱带着白兰,马上去派出所,你要是觉得去了你也不会有事,那咱现在就走!选哪个,你说。”
孟庆辉就觉得这女人蛮横的很,手里拿跟棍子,随时能打人。
“我跟你说,今儿就是把你打出个好歹,也没事!一,这是我家;二,我是女的;三,我可以说你图谋不轨,打算耍流氓,没人不信。”林雨桐用棍子抵在对方的肚子上,“今儿你是非选一个不行,要不然,我就打你一顿,再去告你!”
孟庆辉脸色青白,“我写……我写……我写保证书。”
这不就完了吗?
林雨桐喊白兰:“拿笔和纸来。”
白兰放下手里的铁钳子,转身拿了笔和本子出来。孟庆辉爬在地上,“写啥……咋写……”
林雨桐就说,“我念你写!”
孟庆辉拿着笔,手抖个不停。
林雨桐就说,“我是长青县永和公社社员孟庆辉,我保证,以后再不骚扰继妹白兰,若是还有以前的流氓行径,本人愿意法律责任。”
白兰又在边上指点,“这里写名字,这里写日期。”
三两句话把保证书写完了,然后摁上手印,白兰一把给拿走了。
林雨桐就说,“保证书写了,你自己就得掂量。这事要是处理不顺,或者是外面有啥不好的风声,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东西肯定是要送到派出所的。你也不要说谁逼你的!你就是说我逼着你写的,也得有人信呀!我一个女的,手上没有二两劲,咋逼你,对吧?人嘛,得放聪明一点。”
记住了!真的记住了。
林雨桐这才让开,指了指大门,“慢走不送!”
不用送!这家伙蹭的一下就跑出去了,拉起他的自行车骑上就跑。
杨淑慧搁在墙头上看了半晌,等真的人走了,她才慢慢的从梯子上下去了。
三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妈坐在地上,“妈!咋了?”
杨淑慧拉着三岭的手,“儿啊——”
在呢!妈!
杨淑慧朝隔壁指了指,“你知道老四为啥不出去胡混不?”
不是说白兰的事吗?咋说老四的事干啥?老四又咋了?
四爷回来直接把车子骑到院子里,家里出事也不能是桐桐有事。谁能把桐桐怎么的?他直接回这边了,“咋了?”
杨淑慧起身,拉着她家的好四儿上上下下的看,低声问:“你媳妇打你了吗?”
打我干啥?哦!懂了,是谁惹着桐桐了,她动手了吧。
四爷就问说,“谁上咱家闹事了?桐桐打谁了?”
“把小桐都逼的打人了?”三岭觉得自己领会了重点,抬手抓着铁锹,“是不是孟家的狗东西,我找他们去!拍不死他狗日的。”
不是!不是!杨淑慧一把拉住儿子,“别去了!是桐桐把孟家的儿子骗到家里,关了门把人家给打了一顿。”
三岭坚定的认为:那还是他先上门闹事的呀!要不然就小桐那个性子,不是逼的急了,能打人?
白彩儿参与了一半,如今听了一半,把事一还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小桐不像是被逼才会动手的那种,她好像是比老四还浑。找茬打架上,她不输给老四!
怪不得两人看对眼了!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了个大王八!
第888章 流金岁月(19)
这事一出,孟家连一个屁也不敢多放。利利索索的同意了婚事,然后白兰的妈黄竹花就来了,对跟金家的婚事,她没有别的要求,不要彩礼,但是孟家那边也不给陪嫁。同意归同意,但就是不准白家的女子从孟家门里出嫁。
事就是这么个事!她跟杨淑慧说,“你是知道了,这后嫁来的难当家。老孟脾气不好……”
杨淑慧就说,“那要是不从孟家发嫁,白兰就没有娘家。”
“白家有她叔她伯,总是来往的。”
杨淑慧就不说啥了,她要这样想,那真的是没法说。
可以说这个婚事办的比大民结婚还潦草,当然了,现在娶媳妇都简单,咋弄都对。
就是男方摆了席面,来吃吃喝喝就完了。
而且,两口子结婚之后不在这边住,说要住医疗站去。医疗站就白兰一个,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三间大瓦房,当时是公社给盖的。白兰的意思是,“咱要不占了,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这无所谓,在哪住都行。
然后很自然的就算是分家了,三岭和白兰自己过日子。老大家两口子人家是一家,老四家两口子又是一家。本来说好的,金印和杨淑慧跟四爷和桐桐住,前面的房都盖好了。如今这一院,是三岭的。
当然了,现在还是三岭的,但现在三岭不住,老两口就不能搬去跟小儿子住,得把房子给占着。要不然大家会有意见的。好些人分不到宅基地,一家兄弟几个住一院的多了,可你家还有空院子住,太惹眼了。
如此,老两口就没法搬了。三个儿子分了四家,到最后,就剩下老两口了。
东边是大儿媳妇嚷着,嫌弃大儿子干活慢,“你让开,做饭去!这儿不用你管。”
西边是小儿媳咯咯咯的笑声,小两口子在院子里摘老丝瓜呢。
可不,丝瓜都长老了。
四爷站在凳子上把丝瓜往下摘,桐桐在下面接着。这是葡萄还没长起来,因为给院子里种了一架子丝瓜乘凉的。这玩意除了嫩着的时候吃菜,还老了这么些。这东西扒拉干净了,刷锅洗澡都能给用,今年多出来的这么些够一条巷子的人用了。
隔间墙边和门口还种了好几窝葫芦,如今挂着那么些个,早有人喊着说别急着摘,再等一等,好锯开当瓢用。
两人在家正摆弄这个呢,结果门口有人喊:“四哥!四哥。”谁呀?
四爷站在凳子上应着,“在呢,进来!”
来的是购销社的出纳小廖,很精干一小伙子,“四哥,是我!”然后又问候桐桐,“嫂子也在呢。”
林雨桐就给倒茶,“坐!快坐。”
四爷从凳子上下来,跟小廖坐在一边的石桌边上,“你这急匆匆,是你有事?还是单位有事?”
小廖低声道,“四哥,这个月盘账,账上亏了两百三。”
一个小小的购销社,一个月怎么可能亏了这么多?
四爷起身,拍了拍小廖,“走!去看看。”
桐桐替这小小的收购站捏一把汗,这账目上的事情,一分钱对不上,这都不成的。
四爷到的时候,是从购销社的侧门进去的。这一般是员工进出的。对外的门面已经上过板了,这门板一块一块的,上下有凹槽,上面深下面浅一点,木板卡进凹槽里,里面再用门栓闩上,说实话,一般的贼最怕这种门了,不好打开。而且,窗也是如此,要给窗户上一层门板,也是不好打开。非说有贼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偷了,那这贼可得很高明才成。
去的时候周主任正在抽烟,沉这一张脸。会计师傅老牛正在把打的发亮的算盘一遍一遍的计算,其他人或是站着,或是靠在柜台上,都没人敢言语。
见四爷进来了,都给使眼色。
四爷借调的时间长了,里面有亏损不关四爷的事。
周主任也没给四爷甩脸子,只招手把四爷叫到一边,“咱这老规矩了,五点关门理货,六点下班,每天都得盘存,得随时补货,对吧?”
对!店里就是这样。
周主任的声音更小了,“像是油盐酱醋,这些在内部肯定是有贪污的,油能好点,这玩意少了补不上,就是酱醋盐,咱内部私下贪的是不是这个?肯定是的!但是,这些东西是调料品,咱自己能吃多少?”
明白,其实就是内部,像是张大姐,回去舀走一碗醋,顺手再给醋瓮里面添一碗水的事。一个公社,一天一瓮醋基本就卖完了。就是全单位六个人,一人一天喝一碗醋,一瓮里面舀走六碗醋换成六碗水,其实是尝不出来这醋味道有没有明显变化的。何况,怎么可能一天换走六碗呢?
这种的,咱自己是昧下了,但是总量没变,钱并没有少卖。
再就是食盐,食盐袋子都是留个口子,为啥家家买回去的盐都喊着有点潮。也不想一想,那能不潮吗?内部员工私底下昧下一点盐,却得让食盐的重量不变,就得叫盐吸收潮气,添补重量上的亏损。
别说是盐了,就是饼干,那都是故意不把袋子密封住的,只要开个口,潮湿后一箱子饼干能重一斤到二斤不等。所以,很多人买回去的饼干都不酥脆,有点发软。包括麻花,都是如此的。
但是这种的消费者肯定吃亏,但因着如今就这一家独门生意,是好是歹消费者都得认。
这些地方的小动作常有,但肯定谈不上亏钱。
四爷就问,“副食品肯定是没有折损,问题出在百货上?”
是的!“不知道咋弄的,少了一匹布,一箱子毛巾。”周主任就说,“上个月咱是盈利了十块,账目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也就是出在这一个月里面了。按说,咱这没有被偷的可能呀!可这一盘货,就是不对了!就这几个人,除了你之外,都在单位后面住。大家一个院子,进进出出的……我是谁都不想怀疑,但这亏了二百三,咋弄?”
这就是做生意嘛!升溢了还是亏损了,得给上面报账的。一月亏这个多,没法跟上面交代呀!账目只能先放着,想办法把这补上才行。
四爷就说,“哪一天丢的咱也说不清?”
“对呀!天天都盘货,盘货不是固定的人……结果不知道是粗心大意,还是咋回事,就是没发现少了一匹布和一箱子毛巾,可不奇了怪了?!”
这话就说的很不实诚了!说到底,不外乎是五个字——管理不严格。
按照流程,是该对货的。但是百货就在那里摆着呢,这个东西卖的没有副食品快,所以,清点都是走个样子。谁也不会认真一件一件的去清点一遍。
规章制度是对着的,每天清点,从货品的内容、品名、价格到数量,每天都得有一张表的。副食品每天都卖,所以,还剩多少糖,还剩多少盐这些都清点的很详细。可百货,只有偶尔记载卖了什么东西出去。尤其是农忙的时候,这些东西销量更少。上个月就卖了几个纽扣,两尺松紧带,还有几卷缝纫线。那你说,这有清点的价值吗?
清点的时候必是问了:“百货卖出去啥了?”
没卖的话,就把前一天表格上的数照搬到下一份表格上。
要是卖了的话,清点一下单品,这就可以了。
早早一填完,提前下班了呀!
然后这就导致,丢了一匹布和一箱子毛巾,没有及时发现。
这是管理上的问题,周主任肯定是有责任的。这玩意要是报上去,他这主任别想干了。
周主任尴尬的是:第一,没法报警。这一报警就惊动上级了,他还是有责任;第二,不能叫大家平摊损失,这两百三十块钱,得在岗的五个人平摊,那每个人得四十六块钱往里搭!这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有这钱够给媳妇彩礼娶个媳妇了。那谁能愿意呀!真要是有人偷了,那人偷笑。其他人可不肯罢休的。
四爷就问说,“那您的意思呢?想怎么处理?”
“我想着,你在派出所,现在人头熟,能不能私下查一下这个事。”
四爷点头,“私下能查,但估计很难有结果。咱说不好哪一天丢的,对吧?便是查出来,东西一定在吗?偷这个的人有钱补吗?这亏损还得咱们担。”
是这个道理!
周主任就掏烟,问说,“那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除非下个月,咱把这钱再赚回来,把这个账目给平了。”
可这谈何容易?周主任就道,“除非卖出更多的东西。可这卖东西,东西从哪来,还得从上面进货!咱们货是配送的,进出都有账目。而且价钱都是定死的,下个月拿了多少货,账上应该是赚了多少钱,这都是有定数的,填不上这个月的亏空。”
四爷就道,“那就从外面进的别的货,卖了赚一笔,把这个亏空补上。我想别的分站也是这么干的!只是咱们的公社大,自来没有亏损的时候,是吧?”
对!关键是,谁能保证从别处倒腾货一定能挣呀。
四爷就说,“这样,咱先以单位的名义收购一车红枣……”
这个家家院子里都有,刚好也是枣下来的时候了,不是干红枣,如今的红枣还带着一些脆生劲儿。如今这水果多难得呀,红枣拉去一样好卖。
“可以记账先不付钱,随后给大家付了就是了。”
周主任低声问,“这可得把稳,一个不好就亏进去了。”
亏不了。
四爷朝后指了指,“用一下电话,我联系一下。”
成!
两人去了后头办公室,四爷给之前送双泉去上学,在车上被欺负的那个小伙子打电话。这小伙叫钱易军,是县城烟草局的,他姐夫也在省城的烟草部门。这马上就是中秋和国庆,别的单位福利不行,但这个单位每年都想法子弄福利。之前还问板栗榛子这些,但这些得从东北往过弄,且货要不干好,不好保存,只能作为年货的选项。如今这个鲜枣,包装起来就能做福利。
电话一打通,小伙子很干脆,“哥,你在电话边上等我五分钟,不管行不行我给你电话。”
成!
然后没五分钟,只三分钟电话回过来了,“可以的,哥,有多少都行,价钱好说,只要东西好。”
咱这边的枣你又不是没吃过,不管是鲜枣还是干枣都很好!在唐朝时候,咱们这里的枣是贡品。
电话上说好了,四爷就叫周主任只管收:“怎么卖我看着办。但这东西是要当福利往下发的。我的意思是,咱能不能再收购一些小筐子,用麦秸秆就能编的,一个能装三斤上下就行。”
这好弄,谁家还不会编这个了。
事一说完,四爷就撤了。其他人可得忙了,但要不忙,就得自己赔。
自己赔一笔还是忙几天把货弄起来平账?这个不用说了,没人废话,各人赶紧去动员去了。
林家院里就有一颗大大的枣树,一年能结好多的果子。但是老太太不卖,“我家姑娘多,姑娘家吃枣好,留着晒干了,给娃们留着吃的。”
姑娘家吃枣好?哼!金丝就说,“说起来小桐跟老四这结婚也有一年了吧,咋还没有怀上呢!”
老太太就生气,怀上不怀上,碍着你的事了?
金丝又问:“婶子,育莲还没对象?海潮他们学校的老师,人家就挺好的。”
好个屁!
正说话着呢,育莲带着个高壮的小伙子骑车自行车从巷子外面来了,老太太就笑,“雷子来了?”
来了!
雷子大名雷智平,是方副局给介绍的。两人在县城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还行,今儿是第一次来林家。之前在县城老太太倒是见过,雷子也去三云县见了林双朝。这不是秋里还有秋庄稼要收,小伙子就来了。
老太太就说,“来的正好,正说想叫小桐和老四回来摇枣。”
不用喊了,这点活我干。
二十七八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的,说话跟打雷一样,往那里一站就叫人觉得不敢招惹。
金丝就笑,“哟!是育莲的对象呀?没听你说过。”
雷子一边撑着自行车一边道:“婶子,有啥活你喊我。”
成!
这边笑的应着,见林家人都进去了,才进去说男人:“……你看林双朝,是没有安排子女,但是说实话,要不是他的面子,林家这俩闺女农村户口的凭啥说的对象条件都不差?我给你说,咱家闺女也不小了,安排工作的事你得抓紧。”
知道!知道!小点声吧。
老太太就爱看雷子干活,这个大孙女婿干活是真利索。高城以前也来干活,那是个干鼓劲没窍道的。老四也来干活,倒是可认真的,但就是看的着急。翻地不疾不徐的,好像干完不干完没关系,收成好坏也不是很在乎的,看的人都冒火。
这一对比,老太太对大孙女婿可热情了,“雷子,想吃啥,奶给你做。”
育莲一边拾枣一边道,“别忙了,我跟雷子一会子去小桐那边吃。回来可能晚点。”
哦!成,姐妹们该多来往才是。
于是,晚饭的时候桐桐就等来了大姐和准姐夫。
四爷跟雷智平之前就认识,如今再见没那么些客套的,直接往家里去。桐桐切了两个凉菜,四爷开了酒,他们的话题就是这几天哪里的谁又犯事了,被按住了,判了几年。
桐桐呢,则是关心雷家的情况。
雷智平是亲爸后妈,后妈还给生了两个兄弟,也就是说跟婆家这边必然亲近不起来,人家才是亲亲的一家人。这么着也好,少了许多是非。
在县城有一院子,在单位上还有四十平的房子,肯定是怎么住怎么够的。“国庆想把结婚证领了,简单的办个婚礼!这边的,民办老师先不做的,准备考试。明年的话,去机关幼儿园过度一下。”
林雨桐给育莲取了二百,“你买点你想买的……”
太多了!
“拿着吧!便是暂时不工作,这钱你拿着也够买零碎了。”
反正都是紧巴着起步的,比种地的农民强,但要是自己再不想办法,可能在城里面就过的有些不如人了。
林双朝对此不插手,他的态度就是:我确实是你们的爸爸,你们的爸爸当官,你们能遇上相对好一些的对象,但是之后,我还是这个态度,怎么经营你们的生活,还得看你们自己。不努力肯定是不行的。
育莲和育蓉是看明白了,所以一个借着单位的便利,去职工大学深造。一个读夜大,考函授,总是在想法子靠自己自力更生的。
雷子给四爷说,“你要想留在派出所,就要抓住机会……”
四爷摆手,“没想留,真要是留下了,问题才大了!就是借调,完了还会回原单位。”
这倒是很理智的想法。
两人喝酒喝到过了九点,这才推着自行车回林家了,今儿肯定是回不了城的。
林雨桐和四爷把人往巷子口送,手里举着手电筒,“巷子里有两家盖房子,路上又是水又是泥的,木料横一根竖一根的,再给绊一跤。”
硬是给送到巷子口,看着两人走远了。
桐桐拽着四爷,用手电照着脚下面,“看着点,跨过来!”
地上都是污泥,得踩着砖块往过走。
四爷就笑,“你只管走你的,我还能摔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惹的巷子里的狗叫唤个不停。
刘成功出来,用手电筒朝这边照了一下,“老四和小桐呀?这么晚了干啥呢?”
他家盖房子呢,门口放着木料,怕被人偷了,晚上警醒的很。
桐桐就笑,“做贼呢!来看看少了啥没有。”
把刘成功说的就笑,“能看得上就拿走!”他追着问,“是有啥事要帮忙还是咋了?需要人你喊一声!”
四爷就摆手,“送她姐跟姐夫去了,没事。”
哦!
刘成功说着,就往出走,这是还想聊几句还是咋了?
桐桐拉着四爷就走,她很不喜欢跟这个人说话。人不坏,但就是比较轴。沟通不来。
刘成功也不是非得找人聊天,事实上就是这破木料真不能丢了。等四爷和桐桐进了家门,他拿手电筒一照,嗳,好像有点不对。他看路边的泥脚印,顺着泥脚印一直到苏环婶子家。
这脚印还是新鲜的,这么大,这得有四十三码吧,这是个男人的脚印。苏环婶子家没男人呀!
别是叫人混进去了吧!
他蹭蹭蹭的就继续朝前走,这个点巷子里就老四和小桐还没睡,他过去拍门,“老四!老四!”
敦促而有力的呼声,把桐桐给喊愣住了。
四爷去厕所了,她先给开门,“怎么了?”
“老四呢?”
桐桐朝后一指,“马上就来。”
四爷出来在院子里洗个手的工夫,刘成功都不等,拉着四爷就走,“老四,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出啥事了?桐桐不放心,拿着手电筒紧跟着就过去。结果刘成功用手电一照,“看!这脚印!”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今儿苏环婶子不在,她娘家侄儿要结婚,她提前回娘家帮忙去了。家里只有白彩儿和她三个月的女儿。她家的房子只盖了后面的正堂和厦房,前面不是房子,就是前围墙,在围墙上开个门。林雨桐赶紧拿着手电在苏环家前面的围墙上照了一圈,没有翻墙的痕迹。而脚印只在大门的正方向,这就说明——人家是走进去的。
农村这住宅,一家挨着一家。自己隔着墙跟婆婆说话,彼此都听的见的。要是真进了不该进的人,白彩儿一声喊就能惊动人。可是……她没喊呀!
林雨桐叹气,就说,“嗐!必是白天给你们家帮忙的人踩了一脚泥,来找彩儿嫂子借水桶留下的。”
可瞧着泥还是新鲜的!
“手电照的,光线的问题。”林雨桐拉了四爷,“走!回家!”然后说刘成功,“别一惊一乍的,没啥事。”
刘成功嘀嘀咕咕的也朝他家去了。
可这一晚上他都睡的不安稳,就操心谁把他家的木料给扛走了。有点动静他就醒来,得出去看看。
家里没表,他也不知道是几点,反正是第三次听到狗叫,好似是谁家的门响了一声,他就赶紧起来,也没拿着手电没开灯,就站在院子门口看看哪里的动静。结果就看见巷子里走出来个人,高高大大的,可能是走的比较着急,乌漆墨黑的,没看见这边站了个人。
但他看见对方了,哪怕黑,但适应了光线也能大致辨认出来。
第二天他就偷摸找四爷:“……狗怂王树生上寡妇的门不干好事。”
谁是寡妇?
“苏婶子这个岁数当然没男人上门,可白彩儿……跟寡妇有啥不一样。我半夜看见王树生从巷子里出去了……昨晚那脚印肯定是这狗怂留下的。老四,你以前跟王树生关系不错,跟赵大用也都是邻里邻居的,不能大用才进去,咱就看着他媳妇偷人吧!”
桐桐:“……”叫四爷管这咸淡事,我看你也是太闲了!她催四爷,“快迟到了,赶紧的!”
四爷摆脱刘成功的纠缠,利索的走人了,他今儿真的有正事要抓紧办呢。
桐桐打发刘成功,还警告对方,“这话不能瞎说!要叫派出所知道了,男女都得进去!你想想赵家的孩子才多大?离了妈行吗?”
把刘成功给吓唬回去了。
可这个事,巷子里谁不知道?
大民和秦引娣住的那边跟苏环家紧挨着,秦引娣拿着针线活过来,低声跟桐桐说,“昨晚上,我半夜上茅房去,就听到隔壁的茅房里有男人的咳嗽声。到底是谁咱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我回来给你大哥说呢,你大哥还骂我,说不叫我多管闲事。这不是闲事不闲事……关键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跟白兰说。白兰还看着彩儿可怜,总是帮衬一些。可要是彩儿有偷人这毛病,还是要给白兰说一声的。”
说一声?
咋说?
说你姐偷人?
林雨桐摇头,“说啥都不合适。装不知道吧,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许是有啥误会也不一定。”
可这边妯娌俩正说话呢,对门的桃嫂子也来了,朝外指了指,偷偷的说,“听说了吗?彩儿跟那谁好上了。”
林雨桐就纳闷了,这些人都是咋知道别人的事的!之前有没有咱不知道,就昨晚自家猜出来了,刘成功看见了,也知道了。就是大嫂住在隔壁,听见了,这都合理。
问题是桃嫂子是自家的对门呀,跟苏环婶子家隔着那么远。
“你是没碰见白彩儿!”桃嫂子就学,“我今早出来在巷子里择菜,彩儿抱着孩子也出来了,问我想做啥饭,我说包一顿二合面的韭菜包子。结果彩儿说,你院子里的韭菜还有多的没,给我些,我给我娃她干爸也包一顿。我就问说,你闺女的干爸是谁呀,没听说你家认干亲。结果彩儿说是王树生。王树生才娶了媳妇有三个月没有?没有吧!收完麦子的时候结的婚,到现在也就勉强三个月。人家啥时候好上的咱也不知道,反正说是娃她干爸。我就说,那韭菜你啥时候吃,啥时候给你铲去,人家说晚上吧,晚上娃她干爸来。这就是没想着避开人!”
林雨桐都惊呆了:“疯了吧!这是一点都不避讳。”
“我还能哄你?”桃嫂子就说,“我当时都给臊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人家还就怕人不知道。你说她这是图啥?王树生还能跟媳妇离婚再跟她过?”说着,就提醒桐桐,“可别叫老四再跟王树生这种人来往了,我跟你说,这跟着啥人学啥人,整天在一块,好的学不会,坏的一学就会!”
桐桐:“………………”原身留下的后遗症很明显,那些狐朋狗友不管谁干个啥,这些人都要把四爷拉出来在溜一遍!一点也不得消停!
第889章 流金岁月(20)
这种事真跟四爷没啥关系。
跟四爷原身关系很好的是王根生,这个王树生只是王根生的堂哥而已。因着整日里进进出出一块,好似跟这个王树生很好似得,真的并没有。
四爷便是在派出所,可这种事也属于当事人不举,官没法揪的事。至于说大家都知道,也确实是事实,但大家不会动官家的。背后说小话肯定有,但派出所一调查,只要不是结下死仇,或者是要跟人家结死仇,那一定会回一句:不是很清楚!谣言也不一定可信。
就像是杨淑慧说的,“女人家过日子,太难了。”
是的!这种事总有好事者,偷偷的说给白彩儿的亲人知道。娘家管不了,要是非管,白彩儿就问:“我家的重活谁来干?”
就像是苏环一回到家里,关了大门,指着地上呵斥,“跪下。”
白彩儿抱着孩子跪下了,不言不语。苏环看着还在吃奶的孙女,抬起手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白彩儿跪着没动,也不害怕。
苏环能怎么办呢?第一,自己老了,媳妇力弱,还有个吃奶的娃拖累着。家里的重活干不来,自留地的活……遇上浇地收割庄稼,真就是吃力的很。如今又听说秋粮收完,就要量土地。隔壁县都分田到户了,自家这怎么也得四口人的地,谁帮着种?跟着大队混,哪怕拿八个工分,好歹还能混来口粮。这要是自己种地,种不来就得受穷。第二,自己要不睁一眼闭一眼,要认真的计较,这媳妇就敢离婚。给自己把娃扔下,她过自己的去了。那时候,孙女怎么办?第三,将来儿子出来了,家没个家的样子,可怎么弄?打一辈子光棍么?
这些个在心里过了一遍,她就说,“你不避着人,就是犯蠢!人家还能离婚跟你过?男人家要脸呢,他王树生真要这么办,就没有人跟他交际了。家里安稳,外面一堆相好,男人们说起来,这叫有本事。为了跟外头的人相好,跟家里离婚,王家没一个人会答应的。他就是再混,他爸他妈的话要听的。或者是你跟小桐似得,有个当官的爹,那你放心,他肯定能离婚跟你过。你娘家要啥没啥,你就别指望了。如今没人告去,不过是大家看你们娘俩可怜。再加上王树生娶的媳妇老实,不敢言语。要不是这,真给你摁在被窝里了,你就说你是想咋死?或者是我去告发去,给我儿子出了这一口气!”
白彩儿瞬间白了脸,抱着孩子不敢动一下。
苏环这才说,“我心里是真想不管不顾,把你这丧门败家的玩意给扫地出门,省的臭了我的地方。”说着就接了白彩儿怀里的孩子,“看在秀儿的份上,我有啥办法呢。”
白彩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动。
苏环一下一下的拍着睡梦中不安的孩子,话是跟白彩儿说的,“这样,你去跟王树生说,就说……我摆两桌酒,认他当个干儿子。”
白彩儿愕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婆婆。
苏环坐着没动地方,“干儿给干娘干点活,常出常进的,我又在家住着,谁便是说啥……那也就是说说!好歹是撒把灰,迷一迷人的眼吧。”
于是,这出戏跟谁预想的都不一样,苏环婶子既没有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又没有大闹一回扳一扳儿媳妇的毛病。
但这种选择,又属于能大家能理解的,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啥的。
苏环婶子上桐桐这边来,因着四爷在派出所嘛,想找桐桐说这个事。
桐桐犯不上听,她隔着墙喊婆婆,“妈,我婶子来了……”
然后杨淑慧就过来了。
桐桐就道,“婶儿,我这急着出门呢,我大姐的大喜日子就在国庆,这几天我怪忙的。”
避开了。
这事就属于没法说的!看不顺眼,但要是王树生的媳妇不出声,那谁管都属于狗拿耗子。
事实上人家就是没出声,这边说认个干儿,人家那媳妇叫红果的,还跟着来认干妈了。一句一句干妈叫的还挺亲热的。
林雨桐参加了育莲和雷智平的婚礼回来,就靠在门边嗑瓜子,看那边的热闹。
怎么说呢?第一,女性受教育得跟上;第二,女性的经济得独立;第三,社会舆论和人的心理接受能力上,不歧视离婚女人。这一点反而最重要。
心里叹了一口气,回去默默的写小说去了。反映女性婚姻的小说,也很受欢迎!但是却不能是这样的接受现实的,得塑造一个敢于反抗,不畏惧舆论的这么一个女人。
这事从刚发生时候的新鲜,到现在大家看见王树生出入苏环婶家不避讳人,时间一长,大家也习以为常了。
这些远没有自留地里的大白菜更受桐桐的关注。
看见白菜被婆婆五花大绑,颗颗都长的茁壮。桐桐就想吃酸菜汆白肉了。
还不到腌酸菜的季节,但就是想吃了。
第一天她问说,“妈,啥时候收白菜。”
杨淑琴看了看长的端端正正的白菜,“再等半个月吧,收的早的话不好存。”
我也知道采收的早不好存。改天她又问,“妈,这白菜包心了吧?”
包了吧!
林雨桐:“……”我也知道包心了!我就是想砍一颗用快速腌菜的法子腌一颗白菜汆一顿白肉。
这执念大到,晚上躺下了,她还在想,“用油渣和酸菜包些包子就好了。”
四爷给吓的,问说,“是有了?”
林雨桐摇头,“再过两月,巩固一下身体再怀。”
那就是纯粹馋了,想吃那一口?
对!“其实不用包包子,酸菜里汆油渣想着也应该味道不差。”
这说的四爷还怎么睡?“我现在给你砍一颗去?”
明儿吧!今晚上砍回来我也不能今晚上就做呀。
两人说着话,四爷才想起来,“兜里有一千三百多块钱……”
枣卖了?
卖了!烟草单位的钱不会拖欠,当时就给结账了。给了钱易军六百,给了单位六百,还剩下这么些。
林雨桐就说周主任:“你给了六百,这里面得有两百进了他的口袋。剩下的平了账目之后几个人分一分……谁都能占点。我估计偷窃的人就在他们五个当中,不是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家属。别人绝对没这个机会。”
说的就是呀!这也就是四爷没追着查,而今也没人追着问的原因。
四爷就道,“周主任吃到甜头了,追着问能不能叫购销社的人代替刘新发他们去东北,进一些山货……”
这也行!林雨桐就说,“或是叫刘新发他们跟着,私人赚一点算了。搭伴安全。”
四爷摇头,“怎么安排那是人家的事。跟前的钱这两年赚一点就算了。如今到处都不安全,治安还是混乱……带着钱出去风险太大。便是公差又怎么样?今儿我在单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其中的风险都说了,之前遇上刘新发,也跟他说了。如今他媳妇怀上了,他也不见得会再去跑了……端看周主任怎么想了。真要是叫谁去,人家出了事算谁的?”
那倒也对!安定安全的环境,是赚钱的基础。如今没有这个基础,那就猫着。逮住了赚点就行,自家也不缺开销的钱,干嘛那么拼?
想着那些,还不如想着:“……明天记得叫购销社上货的时候带一条猪后腿,别把肘子给砍了,还想吃个肘子。”
做梦好似都在念叨那点吃的。
于是,四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边上的自留地砍了五颗大白菜抱回来了。他专挑长的特别大的砍,又是在天不太亮的时候。
这一抱回来,桐桐就在被窝里探头看,“干啥抱屋里来?”
四爷摸了摸白菜,“今儿特别冷。”
感觉到了,屋里温度都下来了。
四爷拿着白菜叫桐桐看,“是不是下霜了?”
还真是!
桐桐就穿衣服,“赶紧的,点炉子,烧炕。”就说呢,晚上冻鼻子。
今年的霜下来的好似有点早。
起来天蒙蒙亮,地上一层白霜。院里的桐树叶子落了一半,一晚上就把叶子给煞下来了。白菜萝卜是不怕霜的。白菜肯定是有点影响,但如果给捆起来了,不影响包心,还能再长一长。可到底是落霜了,杨淑慧一起来先看了院子里种的萝卜,又去看菜园子里的白菜。
猛地一看,看不出来少了几颗菜。可白霜地上的脚印显示有人来过。
正瞧是不是有人偷她的菜了,她家儿媳妇在后面喊她:“妈,一会子过来,帮我腌个酸菜吧。”
杨淑慧:“……”行吧!贼找到了。
林雨桐真心建议,“妈,把白菜收了吧!咱自己吃的,好一点孬一点没关系……”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太招人眼了。
庄稼不熟就采摘,那可不行,“再长几天。”
再长几天?
想啥呢?这天晚上风特别大,天阴沉沉的,到晚上了就开始落雨。上个厕所都不想出去,风把人吹的透透的。
四爷就在想着,明年这房子还是得改造。他还问桐桐说,“要不去县城住?”
真要为了房子,调到县城的供销社也是可以的。混一套房子住着。
桐桐觉得城里面喧嚣,你的节奏慢,但是城里面节奏快。还不如住在农村,空气好是一方面,关键是心态上更平和,“我觉得这么着更放松。”
成!那就拾掇家里,把家里收拾的你舒服自在为原则。
两人听着风声在屋里规划呢,压根不知道,墙外头自留地里,有人吭哧吭哧的把两垄白菜给砍完了,然后装上架子车,一趟又一趟的拉。
等到天亮了,地里剩下一片狼藉。
杨淑慧都愣住了,这肯定不是儿子媳妇干的,为啥呢?因为他俩太懒,砍三两个,这是嘴馋。砍这么多,他们懒的费这劲。
她咣当咣当的敲门,“老四——老四——赶紧的,遭贼了——”
把半条巷子的人都喊出来了,都过来瞧:哟!真的遭贼了。
别人家遭贼不稀奇,四混子家遭贼这就稀奇了!这是对四混子的挑衅呀!
如今这白菜啥价钱?反正去年一百斤白菜是三块,今年涨价了,一百斤三块二还是三块五?
你就是一千斤白菜,而今也不过是三十来块钱。
当然了,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但对于金家来说,这点钱真不算啥。何况,地里那产量也没一千斤。杨淑慧不肯罢休:“那再不值钱,是我种了一季的庄稼。”
金印就说,“那车子印明显的很,你去顺着车印找去,肯定能找到偷白菜的人。可找去之后呢?把人送进去,判上两三年?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偷?你叫老四和小桐去……别说偷了,给她三十块钱叫她下地砍白菜,你看她去不去?这事到此为止,不查,不问,权当没这事。”
金印还说大民和三岭,“不准出去瞎说去!要是人家问,就说咱都怕人家以后再瞎骚扰……就是咱家怕了,咱家不敢得罪人家……知道这意思不?”
三岭点头,“知道,越是不言语,越是没人把老四跟这一伙子混为一谈。”
对!就是这个意思。该吃亏就吃亏,吃亏的人尽皆知才好。
但是菜被偷了,并不会妨碍家里吃白菜。不用买的,家家都种,但其实是吃不了那么多的。这家给三五棵,那家给三五颗的,还有亲戚家,直接给拉一架子车来,值当个什么?
林小姑就叫表弟送来了两架子车菜,菜是哪来的呢?这不是育莲嫁人之后,老太太就跟着儿子走了。她的户口在村里,将来分地肯定有老太太的,这地当时说给桐桐,叫金家种。林雨桐没要,说是给小姑种。不光老太太的地给小姑种了,家里的房子也干脆给小姑算了。小姑和姑父搬到家里去住,大表弟结婚就有空院子了。剩下的两个表弟结婚,到时候再看。林双朝给妹妹没帮上忙,也没给外甥们安排工作,能帮的忙就这么些了。
林家后院种着一半白菜一半萝卜,林小姑帮着收了,听说这边把菜丢了,就叫送来了。
可到底是谁偷的菜,后来大家都知道。
桃嫂子跟林雨桐说,“绝对是王根生和王树生这兄弟俩干的!那车印子刚就到王根生家门口,这几天天不亮,王根生他爸就拉着架子车往县城去了,不用问都知道,那是卖菜去了。”
桐桐笑笑没言语,跟谁都不多说这事。
转天跟白彩儿在一块说闲话的时候,就说,“……要说钱好挣,还得是去外面倒腾个啥。我家这位是有工作了,怕丢了饭碗不敢干。但其实,这一行真挣钱。就说刘新发,去年跑了一趟,一趟下来成千块。这是今年刘新发家媳妇怀上了,人家的钱放在银行,利息也够家里开销了,不想跑那么远了。”
白彩儿就听到心里去了,趁着王树生来家里的时候她就问:“刘新发真挣了这么些?”
差不多吧!刘新发家兄弟七个,等闲也没人敢招惹。每次谁去借钱,他都说钱没少挣,但接下来兄弟们得结婚,如今那钱也就是刚够给兄弟们娶媳妇的钱的。那这么一算,没有一千,想着也应该是大差不差。
白彩儿就说,“他刘新发啥能耐,你啥能耐?他都能挣这个钱,你咋就不能挣这个钱了?”
王树生喝了一口酒,给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就说:“你个婆娘家知道个锤子,这东西弄来容易,但是卖出去不容易!刘新发那是有金老四给兜底呢,弄回来金老四给想法子卖出去了。咱这咋弄,弄回来谁帮着卖?叫我爸走街串巷去卖,啥时候能把本钱收回来?”
“你找王根生去呀!你跟老四的关系不算多好,但是王根生跟老四的关系好。真要是弄回来了,王根生找上门去赖着不走,他金老四还是会管的。”
把王树生说的心也热了,第二天果然去找王根生说这个事。
王根生皱眉,“这不好弄。老四披了个官衣,不太混了。”
你去探探口风再说。
王根生把四爷拦在半路上问这个事,四爷还惊讶,怎么起了这个心思了。之前跟刘新发说了,别瞎跑!这是谁撺掇的?
四爷特别真诚:“这几年乱,最好呆着。你在咱们这十里八村的,有点小名声,可外面大了去了!一,你得需要本钱,到别人的地方,你不可能叫人家白白的赊给你货。二,你带着钱太招眼,能不能安全到安全回都不一定。”
王根生心说,这个意思就是,只要有货,货不愁卖!
那这个过程,就不是老四要操心的了!至于本钱,咱也不跟你老四开口,对吧?
这越是风险大,意味着获利就越大。
于是,跟四爷摆手,走人了。
四爷轻笑一声,这是谁看这家伙不顺眼,想把他往坑里推。
王根生回去跟王树生一学,这哥俩都觉得这个事能干。关键是没有本钱。
两人就合计,咱村谁家是有钱的。盘算了一遍,觉得有钱的也就那么几户:其一,金印家。但是金老四不好惹,回来还得靠这个人,就不要上门去借钱了。其二,是周海潮家!这人虽然是老四的堂姑父,但是关系并不亲厚。再加上,这家伙的钱来的不是正道,可以上门。其三就是村领导家,这些人是咬人的狗,不能招惹。
那就只能上周海潮家。
周海潮比这俩高一辈,但见这俩上门,怀里还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着啥,就赶紧道,“兄弟,好兄弟!兄弟上门了,好酒肯定有。”
“可不敢叫兄弟,你是长辈。”两人客气的很,“叔,咱是出门想收点货,手里紧……你看,能不能周转一下。不用多,八百就够!”
八百还不多!哪有那么些钱去?
周海潮摇头,“真没有!”
“叔,你看,你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职中那校舍盖的,是不是你经手的。你贪的少了?听说,咋都有一千塞到你包包里了吧。”
哪有那么多呀?宿舍一共才给多少经费,咋可能有一千。
王树生就说,“五六年前,咱这一伙子还是憨着呢,跟着你造反,弄了多少财东家的东西?你说烧了扔了,咱谁见了?你要不是把这些东西昧下了才见鬼了!今儿,八百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给,咱大概说了,咱就上职中去,找学校领导,找教育局,好好查一下你的账!”
别!好兄弟了,咱有话好说。你叫我把你叫爷都行,往上告这个就算了。说着就看金丝:“赶紧的,给兄弟们拿钱。”
金丝抠呀,出去拿钱去就顺便拿了菜刀,“钱能给你,但欠条得写。要不然今儿我也不活了!我要活不成,大概说了,你俩也得给我抵命。”
这哥俩一看,成!写欠条就写欠条,写一个吧。
“你俩的名字都得写上,摁上手印。”
可以!“是八百吧!”
真没有八百,“只有六百,就是把我们两口子杀了,也拿不出八百来。”
行!六百就六百。
钱不够,白彩儿还跑来跟桐桐借,“你放心,我写欠条,就借到年底,年底肯定还你。”
林雨桐拿了欠条,给白彩儿取了二百,叫她只管离开。
还想去东北,结果省都没有出,半夜在火车上就叫人给围到车厢的接口处,把身上的钱和证件掏了了一干二净,然后被人从火车上直接给扔下来了。
王树生被人剁了一节小拇指,王根生被扔下车的时候腿摔在路边的石头堆里,摔骨折了。骨折其实及时就医就没事,可两人身无分文,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其实要是一直躺着不动,有巡路工检查铁路,给发现了这不就得救吗?可两人并不知道巡路工多长时间才会巡查一次,挣扎着往有人的地方跑,跑了二十多里,倒是遇到大路了。其实可以要求报警处理,但俩人没胆子。老鼠总是怕见猫的,挡了顺路车往回走,结果辗转到家的时候,伤情都耽搁了。
送到卫生站,白兰可不敢接手,“你们往县上去吧,我处理不了这种大伤。”
家里凑了十多块钱给送到县医院,有啥用呢?王树生那个手,疮口清理完,打个消炎针,长住就好了。其实小拇指不太影响生活,除了不好看,没毛病。王根生就麻烦了,腿恢复不好了。瘸的不会很明显,但肯定不利索了。再想翻墙偷摸干个啥,别想了。
人人都骂这俩货是活该!
可只有杨淑慧知道,自家儿媳妇跟白彩儿扯闲篇的时候,好好的跟人家说啥赚钱的事了。
有心?还是无意?
儿媳妇在隔壁喊:“妈,我想吃萝卜干包子了。”
嗳!嗳!嗳!妈就来,你放着别动,妈给你擦萝卜丝晾成干,包包子!
第890章 流金岁月(21)
一个大萝卜做馅儿,包的包子够一家人吃的。可要是把一个萝卜晒成干,那做的包子只够一个人吃的。一个萝卜真就只能晒出一大把的萝卜干来。
所以,金家的房前屋后晒着这么多干菜,过来过去的人都不理解,萝卜又不是保存不了,为什么这么糟践?
是啊!为什么这么糟践呢?
杨淑慧只敢在心里心疼一下下,行动上却是利索的。不就是萝卜干嘛,想造就造!多大点事?!
晚上背着人了,杨淑慧偷偷的跟金印说这个事,“小桐可从不跟人说钱的事,那天我在屋檐底下坐着尅包谷呢,小桐坐在边上给柿子削皮做柿饼,彩儿抱着娃儿在边上坐着呢,不知道咋说的,就说到钱上去了。前后就三五天的时间,王家那兄弟俩成了那个样子了……彩儿还出面借了二百块钱,借条都打了。”
金印把声压的低低的,“你说是小桐故意的?”
“你是没见小桐打孟家那小子!你想想,把人放进家里,关好门,拿着棍子就朝腿上抡,这下手是个犹豫的人吗?嘴上不哼不哈的,心里可有数了。”
这是好事呀!这么厉害的媳妇,老四敢咋胡来?能咋胡来?金印翻身睡觉,觉得今晚都能睡踏实了。
这件事金印觉得踏实,还有更踏实的,那就是天彻底冷下来之后,三云县那边来了电话,林双朝直升省里,参与联产承包的指导工作。
从正处,高升副厅。
这消息比电话快,之前四爷就说可能是要高升,结果消息果然就下来了。林雨桐在家感觉还不明显,但是四爷的感知就不一样了,自从天冷以来,派出所还给四爷和老民警腾出了一间老库房。老库房里用旧油桶子做的炉子,烧柴特别暖和。虽然每天都烟熏火燎的,但是不受冻呀!
四爷就觉得可能老丈人高升在眼前了。不说他这边,就是雷智平都来了几次电话,他觉得最近大家都很和气,和气的有些过分,这气氛隐隐不对。因此上,雷智平果断的申请去学习了,这一期就是半年。
等到天冷了,这天正在库房拼凑破旧自行车呢,所长叫接电话,是林双朝打来的,就是说一声,“让桐桐留地址留省城的地址吧,那边已经委托同事帮着收了,这一次之后把地址给换了。”
四爷就问说,“家里咋安顿?用我们去吗?”刚调动工作去的人多也不好。
林双朝犹豫了一下就说,“要是不着急用钱,钱就先放家里。这段时间我比较忙,家里有高城帮着安排。你就先不要跑了。”
四爷也是这个意思。
因着用着单位的电话,两人没有多聊,深入的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哪怕四爷没给外人说,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随着这个调动,这就意味着联产承包该开始了。
天落了雪,阳历的元月来了。
元月一日,正式下文,联产承包到户。
于是,全公社开会,全大队开会,然后是小组开会。
四爷是商品粮,但是桐桐不是,桐桐还是农村户口,是可以分到地的。金家这边,金印没地,他叫儿子接班,但他本身还是城市户口。退休之后,是按照工作年限还能领一部分退休金。他是没地的,但是杨淑慧是有地的。
分地之后,祖祖辈辈可能都不动了,所以这是特别重大的事。桐桐抓了几把瓜子,拉着四爷开会去了。
开会这个热闹呀!各个大队的地,就这么些。大队分十个组,把好地和坏地都分十份,然后抓阄,每个组都是好地搭着坏地,抽到哪一片就是哪一片,这个是没有争议的。
真正有争议的是每个组分地。
林家得给老太太分地,人家组长找桐桐,说了,把靠着水渠的那一亩半分给老太太。林雨桐表示感谢,这分下来给小姑种去吧。
金家跟林家不在一个组,这个组难说话的人比较多,分个地迟迟分不下来。组长人称黑子,是个黑高壮的中年人,大家坐在黑子家的院子里,一共四十二户,“原来咱生产队是二十二户,现在这小伙子长大娶媳妇之后分家,这成了四十二户人。水浇地就这一片,家家都得有水浇地。旱地是前几年的垦荒地,地不行,但面积大,咱呢,也是好地搭着坏地一块……”
这就有人不同意,“好地在东边,坏地在西边,这东西隔的那么远的,种的地得分着弄!干半晌活,跑半晌路。这不方便嘛!咱就抓阄分,好地一人按照一亩二分地给,坏地按照一亩八分地算。”
这话一说,马上有人有意见,“你这才是放屁呢!分到烂地,别说给一亩八分了,就是给两亩八分,有屁用呢?旱地没收成。下的苦大,收成没有,倒是图啥呢?”
各有各的道理,谁把谁都说服不了。
林雨桐磕着瓜子,看这些人一个个的争着的面红脖子粗,还挺有意思的。
四爷就说,“旱地要浇水,得咱自己想办法修一段灌溉渠……”他就在地上画,“咱这旱地,跟水渠中间隔着一道沟,得给沟上面架个‘桥’,修几个柱子,把水泥槽砌在上面,这个人力咱有,就是得个两三千块钱的经费,买水泥钢筋建材,对吧?”
对!现在谁拿的出两三千块钱?生产队也没这么些钱,每家平摊的话,好家伙,一家得好几十,哪里拿得出来?
四爷就说,“西沟里那一片子芦苇,是咱队上的吗?”
提起这就生气,大队上把整个属于大队的土地都分了,像是场院这些地方,都要划分到每个组长。自家组就很倒霉,把紧靠着公路的那一片沟给抓到了。人家抓的场院方便晒粮食,抓到盐碱地,这平了还能划宅基地。这个沟呢,地势比公路低了几乎两人高,因着存水长了一大片子的芦苇。这玩意除非割了编席子,真没啥用,还总担心哪个孩子去里面捉鸟给划拉的一身伤。
组长就说,“老四,直接说话,这苇子你准备咋弄?能换钱还是能咋?”
四爷就问说,“我若是能找个单位,先垫付这三千块钱,但人家要承包这个芦苇地二十年,成吗?”
谁当这个冤大头呀!
四爷得杜撰一个出来呀,“大单位,给员工发福利,得有包装呀!芦苇编制就很好。人家当然不是非得要这地方,就是这个由头拿出来,借着一些人情关系,人家能垫付这个钱,大家看这个事成吗?”
那肯定成呀!那地方就不是种庄稼的地方。
给就给了,这事啥时候能办?
“要是着急,明儿就能办。”
那等这事说定了,拿了钱了,咱心里踏实了,再说分地的事。
行!第二天四爷就把钱易军给找来了,但钱是自家的钱,钱易军都不知道四爷拿这么些钱要那么个地方干啥。
四爷能咋说?其实这是个相对公平的买卖,自家要用也是用在以后,但现在大家没有这三千,旱地就变不成水浇地。钱易军问了,四爷能咋说呢?只道,“你嫂子的稿费放着也是放着,办点实在事。”
那这就是觉悟高了。
作为黑子的组长其实并不知道这些租赁的条文该怎么写,还专门叫了大队长和支书,咱都来做个见证。钱易军出面,写的是他的职务和名字,以三千块钱的价格,租赁了那个一个地方整整二十年,且要是再续租,他有优先权。
都认为这没毛病,那就叫社员们都签字按手印,这就可以了。
回头四爷和钱易军再补了一道转租的手续,这事就算是到头了。
钱一到手,那开春就能修那一段水渠了。要纯水浇地的,一人一亩二分地,要旱地的一人一亩半,咱们组的地没人家多了。就这么分!不能一次都分完了,将来咱再娶进来媳妇生了娃了,总得预留一部分。现在没分完的地,可以每年往出承包,队上还能挣几个,年底再分钱就是了。
按说,这就好分了吧!可是,并不是!这不管是水浇地还是旱地,将来要灌溉,地头的水渠得常不常的修。尤其是灌溉之前,得把通往地里的水渠都整修一遍。挨着大渠的,只要修那么十几米几十米就可以了,但要是距离大渠远的地,光是整修水渠就得几里路。除非你不着急灌溉,等着人家都浇灌完了,你只要修自家地头的一小段就行。要是遇上那种坏怂,就故意不修,等着谁着急灌溉,就替他修整了。这么一算,这一年到头,得多干多少活?
然后又吵嚷!家里儿子多的,那基本都占了好地方了。比较老实的,也能分个不好不坏的。人缘不好的,那大家就都排挤,最远的就得给这家。
像是苏环婶子家,要是白彩儿没那么些毛病,其实大家同情,也不会欺负孤儿寡母。但是这个白彩儿自从跟王树生好上之后,说话就比较横。也许是大家看她不顺眼,觉得处处都不对吧。反正是都有些排挤她们婆媳。还有人喊道:“不行就把巷子里的涝池地给她们就算了。”
所谓的涝池地就是金家的自留地,在自家的院墙外头。这地方不好就不好在,周围都是住户,哪有水渠灌溉?不过是作为自留地的话,挨着自家,弄根管子用井水浇,能凑活而已。这就不是种庄稼的地方。
这么分就有点欺负人了。白彩儿哭着喊了王树生来,王树生给组长和大家拍桌子:“我他妈的看他谁敢,谁敢这么欺负我干妈干妹子,谁要是再敢嚷着这么分,你给老子小心着。不怕你家房子哪一天失火,你就那么干!”
恐吓完,直接走人。
黑子的脸气的通红,四爷就解围,“那个……我家的自留地,那就还分给我家。桐桐一个人的户口在,能分一亩半,剩下的面积有多大?”
“三亩有没有?”
金锁就说,“哪还有三亩?四边的路都往里填呢,哪里还有三亩?挨着路边的本身就不长庄稼,没有收成。老四要承包的话,最多按照两亩的旱地算。”
四爷顺势就说,“那也不按照承包了,将来总要添孩子的,把孩子的地顺便也分那一块算了,在家门口,种点菜,我下班捎带的就种了。”
这么一弄,金家的其他人的地分地,位置就相对很好,都是方便浇灌的。
大家到底是惧怕王树生不干人事,把苏婶家的地分到水浇地紧靠大水渠的地方。
于是,桐桐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责任田。
责任田这东西,一旦确定,轻易可都不动了。这种感觉,桐桐觉得还挺新鲜的。她跟四爷说,“我怀疑我从来没有长久的用过一片责任田。”
啥意思呢?
“就是说,我从来没有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当过一次农民。”
所以呢?
所以,我要认真当农民。
四爷:“………………”就一块地,看给你认真的。当然,责任田责任田,重要的是责任二字。田分给咱了,咱就有责任为国家种好田。
四爷长久的沉默之后,认真的‘嗯’了一声,“这是……打算靠着种田自给自足呀?”
必须的呀。
“不当作家了?”
主业——农民!
副业——作家!
“你是觉得你没认真的当过农民?”
对!农民是个了不起的职业,我打算好好的当农民。
四爷一脸的肃穆,有道理!好好当吧。我看你的地谁种?
桐桐是认真的,搁在稿纸上规划呢,“我打算把周围用木栅栏围起来,靠着木栅栏种一圈豆角。”
嗯!你吃的少,大家吃的多。
“没关系了,种地之乐,在于种,而不在于收获。”
过来给儿媳妇送羊肉的杨淑慧听了一耳朵就发愁:种地不为收获你种的哪门子地。
她赶紧插话,“你说咋种,妈给你种!”种了就是要收的。
林雨桐就笑,嗯嗯嗯的点头,然后指了指中间,“得修几个水槽,再带一个储水窖,下雨之后,雨水就顺着水槽进入水窖里,灌溉的时候用抽水机抽上来。”
这比咱家的井浇灌更方便?还有那水槽水窖是不是得需要很多人工和水泥成本?这么折腾划算吗?
林雨桐点头,“这是能传给孩子的责任田,得把地养好,井水长期灌溉,土地会板结的。”
杨淑慧想的是:凭啥我孙子孙女还得种地?这到底是多高尚的职业,你这么念念不忘恋恋不舍的,还真要当传家宝似得往下传呀?
她坚定的对儿媳妇摇头:别!这地不用你种。这个职业传到我这里就足够了,这也不是皇位,不用这么重视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