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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1章 流金岁月(32)


    正是收包谷的季节,突然兴起了一种小物件,小的只有碗口那么大,大的也只有瓮口那么大,把整个的包谷放进去,出来就是颗粒是颗粒,包谷芯是包谷芯。


    小的那种呢,出来是整个的包谷芯。大的那种呢,包谷芯都给搅碎了。


    但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这玩意结实耐用就不说了,关键是特别的省力。那包谷多的人家,把包谷挂起来。一冬天就是这点活,从架子上取下一簸箕,然后用起子起几个豁口,用手心或是用别的包谷芯子往下把籽粒往下尅。量少的话无所谓,要是量多,手心都尅的发红发痒继而疼的难受。


    这个东西就不会,坐在边上,一手放包谷,一手摇手柄,很麻利。或是一个人给放包谷,一个人换着手摇手柄,聊着天就把活给干完了。


    再要是有个大的,一次就能尅半簸箕,更快速。


    这个东西贵吗?说不上来贵不贵,又不要钱,反正是家里的破铜烂铁拿过去称重,八斤铁换个小的,二十斤铁换个大的。


    不过换回来的这本身就是个铁疙瘩,小的这个都要三斤重的,铁给取了杂质,剩下的肯定不足八斤,人家得另外打造,又是重新熔,重新塑的,不容易。所以说,这个价钱高吗?这是真不算高。反正咱自己算了一笔账之后,就觉得老四这个买卖做的还算是公道。


    这些炼铁的活四爷是不会亲自去干的,简单的土炉炼铁,四爷觉得八成是干过这个活,出来的铁质相当不错。这个活累,包括塑形在内,这都有一些技术含量在里面的。他得找个老实人来干这个活。


    谁呢?


    四爷把憨子给想起来了。憨子脑子不大够数,简单的话会说,日常交流问题不大。但要是说的多了,话就含混起来了。老实人,也是个可怜人。自从没了生产队大集体,这样人家的生活就可怜了。尤其是在憨子的哑巴媳妇被人欺负了之后,偏偏怀了个孩子。好些人都说,说是这孩子不是憨子的。但不是憨子的,憨子的父母还是叫儿媳妇把孩子给生下了,在他们看来,憨子的智商有缺陷,媳妇怀的这个娃好歹脑子是正常的。一家子都盼着,说是不用生个小子,生个女娃娃就好。女娃娃心软,将来哪怕是出嫁了,在憨子老了之后肯给憨子送一碗饭吃,就算是没白养。结果天随人愿,还真就给生了个闺女。家里添了个孩子,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四爷和桐桐找到家里,意思是管吃,一个月给三十。之后呢,大家的工资怎么涨,给他就怎么涨。


    如今正式工一个月也就是三四十块钱呀!不管这活能干几天,既然叫了,那就去呗!四爷先支付了十五块钱,叫这家的日子先过起来。


    然后憨子就去干活了,来了就给他自己搭建了一个窝棚。晚上住这边了!


    怕也是家里给教的,生怕丢了这个差事。


    四爷呢,又把供销社以前的老柜台老孙找来了。老孙年纪不大,五十才冒头,不过是儿子接了班之后,他就闲下来了。这人在这里负责交易的事!有些人的铁上面泥太多了,压秤!有些人的铁不够分量,得讨价还价。难道四爷要出面干这个?


    他才不干呢!他找了个灵活的老柜台来。他知道事情怎么处理叫大家心理上都能平衡。


    反正就是这么一个草台的班子,两亩地搭了几间草房的地方,人家就这么开张了。且一做就给做起来了。


    是的!四混子这个身份的优势充分的凸显出来。一听说干啥营生的,不光本公社,就是别的公社别的村镇,那些听到消息的人总得来凑个热闹吧。


    这几年整治的,这些当年不懂事的混子们,如今也是拖家带口了。整天的没正形是事实,但都谈不上是坏人。相反,这些人都好交际。一听到信儿,咱就走,撑台面去吧!


    于是,开业的第一天,都带着鞭炮和各种铁器来了。鞭炮放起来,这是贺喜。拿着旧铁,这是照顾生意。鞭炮一放一整天,惊动了周围好几个村子。这种热闹现在等闲也瞧不上呀!再加上那一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


    秋里的集市本来就热闹,收获了,手里有俩钱了,这不都来转转。


    于是,凑过来看热闹的尤其的多。


    四爷提前做出了几台,分散在边上,都是巷子里的人帮忙,也顺便尅玉米叫大家围观围观。一时间整个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家里住的近的,干脆直接回家,不大功夫就拿了铁过来。


    头一天,人太多。给的铁多出来的,人家不计较着要,说是非要给钱就是打脸。因此,铁稍微欠缺点咱也能过的去。


    于是,光是第一天收的货就不少。再加上好些人是来登记的,只说是回头就送铁来。之后呢,又是这些混子们早早的拿了东西,然后在各村帮着宣传。


    四爷也不要人家免费帮忙,就说了,“铁你们各自收,咋收的我不管。拉过来咱还按照咱们的生意只管做。”


    这中间就有利可图了。有些人在别的乡镇,出门还得借自行车,耽搁时间,怪麻烦的。村上有人收,比如说自己去那边收铁八斤,在咱村里,需要九斤或是十斤,要是没这么些铁,按照斤数补贴一毛或是两毛钱。对于这些代理的人来说,多出来的这一部分,就是赚来的。


    有些人从中就看出利了,就找四爷商量,能不能从这边预支一些钱或是货,他想带到别的县走街串巷的试试看。钱这是小事!四爷就给他们出主意,“若是有亲戚或是朋友,可以请他们在那边代理。你从种取利!”毕竟兑换这种事,当地人更容易取信于人。便是先收铁再给货,人家也不怕你拿着铁跑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


    于是,才一入冬,就发现老四家这规模不是一般的大了!


    原本的两亩地不知道啥时候扩大了两倍不止,而且盖起了砖瓦厂房,还带着大通铺的宿舍。更有那么大的库房,铁门把手。整日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和架子车自行车。


    但是呢,做这种生意,就少不了出现那种:单纯的卖铁客。


    老孙今儿就拦下四爷,“老四,等一下,有点事。”


    四爷也不着急,叫老孙先忙手头的,忙完再说话。这人管着柜台,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老孙忙完了把四爷拉到一边,“这几天有一伙子人,送来的东西不太对!我没言语,收是收了,不过是单独放着了,过去看看就知道的。”


    东西放在库房的最里面,铁锨、锄头,耙子,好好的油光发亮的锅,甚至是铁篦子,还有两个自行车的车头。再往里,有一大捆子电线,这玩意里面是铜丝,不知道是把 哪里的电线给偷了。这还不算,还有城里偷来的井盖。


    老孙继续往里面去,把麻袋解开,里面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铁屑,“这是周边几个公社的电机厂的工人给送来的……”


    铁屑没啥事,关键是这些完好的,都是贼赃。四爷就说,“不要声张,下一次人再来,你就悄悄说,这边定期有人来检查消防。”


    明白!把人吓唬住,不敢朝这边卖了。


    然后趁着晚上,用架子车把凡是完好的,一看就不是废家伙的农具和灶具,给送到了派出所,“收货的时候乱,东西都是放在袋子里称重的。结果一取出来,发现东西不对!没敢给熔了。要是有报案的,好歹赃物是找见了。”


    派出所一看就知道,这压根就避免不了,只要能换钱,总有这种小偷小摸。


    人家也没非得问是谁卖的,只是给每个村都通知了,叫治保主任来,统计各村丢失的这种农具灶具的情况,选了一天赶集的日子,派出所把赃物给摆好,来认领!肯定有彼此扯皮说不清到底是谁家的这么个情况,但是警示目的达到了。


    叫大家看看:去老四这边处理赃物是不成的!各家都看好自己的东西,别叫人有机可趁。


    而后就真的再没见过完好的铁家伙了!


    这玩意挣钱吗?怎么说呢?真的很挣钱!当四爷把家里的农具都拿出来翻新了之后,整个村里的农户恨不能都送去叫四爷给重新翻新一次。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翻新农具赚的多到……桐桐天天都得整理毛票票。


    农具是什么?农具是农民手里的枪。家伙趁手,省时省力。这用生锈的锄头和锋利的锄头干活,效果明显不同嘛!


    再加上冬天是农闲的季节,有些村就是十几个人拉一架子车的农具就来了。等着都行!


    那四爷怎么办呢?说了,可以依旧换新。拿上你家的旧农具,再搭上一毛两毛的,给你换个新的就行。


    如果说脱籽机不是必需品,并不是家家都会买的话。那农具这玩意……那真就是刚性需求。


    原本指望脱籽机赚一笔的,谁知道一个农具的淬炼翻新,意外的火爆了起来。


    等到了天飘雪的时候,规模已经到了每天除了各项个开支和税收之外,纯利润能到一百多块。说实话,光是本公社本县的生意,就足以叫四爷完成原始积累。


    每天得交账呀,回来提一兜子的钱。然后金明明就看见她妈盘腿坐在炕上,面前铺一个小床单。一包包的钱往出一倒,开始了整理。各种面额的整理好,用纸条打捆。便是硬币也整理好,用纸张包成圆柱形。然后第二天存到信用社去!她每天跟着妈妈去,感觉里面的叔叔姨姨的,可太热情了……


    第902章 流金岁月(33)


    这个冬天,其实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起来。


    一是四爷那边缺人手,当然了,不是谁都能拿的起四爷那边的活的。后来很多的师傅都是四爷从县机械厂找来的退休老师傅。二是,三岭的砖瓦厂在这个冬天开业了。如今这砖瓦厂可不用什么现代化的机械,全都是人力做的砖头。这地方从挖土到和泥到成坯到进窑,甚至于卖出去盖成房,每一个步骤都是靠人力完成的。只要有力气,按量算钱。有些人要忙地里活,但是地里活忙完了,来干活也行。要是量要的大,就多要些人。要是量要的少,就少要些人。活要是赶得紧了,需要的人手多的话,有些妇女也行。搬砖真的是一项工作,也是真的在搬砖。苦是真苦,但是真有挣钱的地方了。


    这三年,也一直没给三岭碰到合适的对象。如今这砖瓦厂一起来,几乎每天十几个说媒的。家家都把姑娘夸的跟一朵花似得,可杨淑慧谨慎的很,这媳妇真的不能再选错了。


    那么些个,杨淑慧侧面打听了打听,都没有满意的。直到进入腊月了,育莲来了,过来送育材给孩子邮寄的衣裳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个人选:“……你姐夫本家的,出了五服了,今年二十三了……”


    林雨桐就说,“这几年晚婚晚育抓的紧,二十三不算大,正在婚龄上呢。”


    是啊!三岭今年二十七,两人差四岁,年龄来说,很合适,“这闺女她爸是机关食堂的厨子,厨子是个苦差事,她爸舍不得她干这差事,叫她哥接班了。她哥也是厨子,在机关食堂干的也挺好的。本来说是在城里面找个对象,想着就算是进了城了。这不是就给这姑娘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在我们幼儿园做饭呢。是个脾气好,性子好的姑娘!但就是一样不好,先给介绍了对象,在生产资料公司当司机呢,见了面都觉得能成,眼看都说能答应这婚事吧,结果这小伙子半路上车给栽到沟里去了,人没事,车问题也不大,但是人家家里觉得不吉利,不愿意了。回头又说了一个,是机关后勤上的,结果小伙子相亲当天,从进城的那个桥上,不知道咋的给摔下去了,腿骨折了,人家也不乐意了。这事就传的到处都是!再给这娃介绍对象,不是麻子就是瘸子,要么就是离婚带娃的!我看的都生气,更别说人家父母了。我就想着,三岭这条件,虽然在农村吧,但绝对算是顶好的。你跟你婆婆商量一下,要是能成,叫四海给你姐夫打个电话,我也好问问人家那边的意思。”


    杨淑慧觉得那些吉利不吉利的,不是要紧的,关键得看人。


    林雨桐就给了杨淑慧一百块钱,“妈,你上县城去,给咱看的置办些年货。我姐跟我姐夫今年估计得回来,多置办点。把木耳榛子的,你给我姐捎带点……”


    意思是顺便见见人家。


    杨淑慧果然就去了,回来偷偷跟林雨桐说,“不管是人样,还是说话办事,胜了白兰几里地去。”


    想想都能知道!她爸在机关食堂里,那是跟各色人打交道的。得会察言观色,会左右逢源,耳融目染的,这跟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女娃就不一样。


    这一回来,就安排三岭开着拖拉机,“给雷子送一车砖去,说是想给院子里砌个小灶房!”


    三岭就说,“我叫人送去!”“你亲自送去!”金印安排说,“你以后少不了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不能总是指靠老四。雷子家又不是旁人家,避着干啥?”


    行!行!去还不行吗?


    去送了一趟砖,弄的脏兮兮的,结果人家女方表示愿意。


    这婚事就在年前火速的定下来,来年二月二这一天给办婚礼。


    这边给了三百的彩礼,那边陪嫁了彩电和洗衣机。这个年月,谁见过给闺女这么陪嫁的?可以说是人家倾尽全家之力,就是为了叫人不看轻他家闺女的。


    结婚的这天,白彩儿靠在她家门边嗑瓜子,心里老不舒坦了!她就想着一点,人还是得有钱。有钱了谁在乎你是几婚呀?爱几婚几婚。


    瞧瞧,三岭牛起来了,这婚事没低,娶的第二个比白兰的条件好多了。


    不光是长的好身条好,看那拿着烟散烟,端着酒杯敬酒,跟在三岭身后,大大方方的,含羞但不带怯的样儿,哎哟哟!真真是个人尖尖。


    白兰呢?白兰这几年没敢回来,一直在石场。前年也嫁了,嫁给厂办主任,当时那主任已经是四十了,那家的儿子只比她小两岁,女儿也都十七八了。是死了老婆之后娶的她!去年春上的时候,他那继子都结婚了。年纪不到晚婚的年龄,没领结婚证,但是婚礼也办了。如今不大个院子,眼看就住三代人了。她还想生一个自己的,但没怀上。人家那儿媳妇进门就有喜,怕是差不多现在都生了。


    你说这男人连孙子都有了,只要不想乱家,干啥要再生一个呢?这日子往后究竟会如何,难说的很。


    再看看陪着三岭待客的老四,早不见当年的混混样儿了。站在男人堆里,就数他了。穿什么都阔阔挺挺的,说话也不见高声,但他一说话,就都停下来听他说。咱也不会用词,但要是看戏,看电视上那电视剧……当真是比戏上的还气派。


    便是大民呢,没下苦力,白白净净的,红光满面,之前还听说要去卖醋!结果买卖开起来之后,老四心疼他大哥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干脆在他那个厂子边上,给他大哥划拉了一小块,盖了房子。在那边开了个粮食醋柿子醋批发。这人来人往的,醋批发的生意也很好。这东西又放不坏,有些人来一趟,就三五斤的打醋。


    听说平时给老四看着点摊子,老四一月还给大民开着工资呢。


    人家这地种的,一年两季庄稼,有吃的就行,没指着地挣钱。


    男人有本事,就显得人家的媳妇都特别能干一样。就像是引娣,有啥本事呢?就是能吃苦。地里的活,她一个人一把抓。老三忙不过来她帮忙,小桐忙不过来她还帮忙。结果就是,她家的孩子几乎是公婆养着呢,吃在老四家吃,穿是公婆看着弄,她是一点心都不操。如今站在人堆里,黑瘦黑瘦的,但穿的是真体面。说话高声大气的,执事的有事都是问她,找她拿主意。


    再看看小桐,陪她娘家亲戚坐着呢。那脸上白个盈盈的,像是十八的小女娃似得。伸出来的手,嫩的呀,真像是一块嫩豆腐。


    这会子坐在那里,跟育蓉挨着了坐。育蓉说起来在省城,可看起来有小桐年轻?穿的有小桐时髦?便是当干部的双泉坐在她边上,也显不出人家来。


    这鞭炮声,说笑声,男人的闹酒声,孩子们到处要喜糖捡炮仗的声,声声都是欢喜。


    可白彩儿就是欢喜不起来,回家去就往炕上一躺,老大不是滋味了。


    如今这摆席,是先紧着新亲戚。等新亲戚都走了,帮忙的本村人才坐席面。


    外面喧嚷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新亲戚送走了,这边才开始坐席。


    桐桐没法出去了,四爷好似喝的有点多。回来就往炕上一趟,直哼哼。这边才把四爷安顿好,那边转脸不见金明明了。


    结果这丫头倒是好,已经跟着她两个姨妈吃了,这会子又坐在席上去了。你是大肚子弥勒吗?能吃多少呀?


    林雨桐过去拎她:“回家了,赶紧的!”


    人家不动:“我奶和我大伯娘还没吃呢!”


    感情是给她奶和她大伯娘占位置的!


    把人逗的不行,哄她说,“你奶今儿跟吃了仙露一样,就不用吃饭。”


    哄人呢!谁不吃饭都不行。


    林雨桐只得过去哄,“我专门在家摆了一席,你爷爷大伯还有你爸,都是只喝了酒没吃饭呢。”


    这才愣是给拎下来了。


    一般都是不叫孩子坐席的,嫌开的席口大,办喜事造成浪费。村里一般有个啥喜事,桐桐也从不叫杨淑慧带着孩子去。结果这是她第一次吃大席。大概是觉得上这么多这么多的菜,好稀罕呀!感觉家里的人不吃就吃了大亏了。


    这边把孩子拎走了,执事就喊:“谁还没座位,赶紧的,这块有一个。”喊完了又问,“还有谁没到,喊一下。”


    花莲本来都占了这个座位了,起身看了看,就喊说:“苏环婶子没见,咋还不见彩儿呢?”


    苏环婶子现在给别人帮忙可实诚了,今儿全程在后厨切菜。她留在最后跟厨子一块吃。


    引娣听见了,就喊说,“赶紧叫一下彩儿!”


    花莲蹭蹭蹭的跑去喊白彩儿去了,白彩儿正不自在的躺着。


    “咋了?”花莲就坐到炕沿上,“今儿不出去,人家还当你对他家有啥意见呢。”


    白彩儿坐起身来,“我没啥意见!人家也没欺负咱,也没拿下眼看咱……就是觉得吧,女人要是遇不上个好男人,就活不起。咱也不是非要比谁强,咱就想站出去,跟大部分人一般齐,咋这么难呢!”


    说这些话干啥?赶紧的,先吃席去!


    白彩儿姗姗来迟,从人群冲穿过去,免不了就有人私下里嘀嘀咕咕,说白兰怎么了,说现在的白彩儿又怎么了。


    而林雨桐也是头一次听人家说,“小桐,你可得当心!给你家厂子拉货的那几个司机……好几次彩儿都过去说要搭人家的顺风车,你说为啥?”


    啥?


    这人就说,“要是只为了哄几个钱花,这是小事!要是真的跟着哪个跑了,苏环婶子那边怕是得闹腾!”林雨桐满脑袋的黑线,这事……咋管?!


    回头她给四爷说这个事,“那些司机在外面爱跟谁咋都行,在咱们跟前,这不行!有时候人穷了,就志短!真要是谁家的媳妇贪图人家的钱……事就难看了。”


    四爷:“……”他特认真的给桐桐说,“磕磕瓜子,听听闲话,这才是养!”


    哦!咋叫事过心了呢?差点忘了,我现在就是一只咸鱼而已。


    行吧!咸鱼有咸鱼的自觉,一早起来就喊婆婆,“妈,昨儿还有剩下的丸子没有?金明明想吃丸子了!”


    怕是你想吃了吧!杨淑慧就说,“剩的给巷子里的几家分了分,想吃咱另外再做。晌午吃丸子吧!再炸一些粉条丸子、豆腐丸子……”


    还想吃红薯丸子!


    杨淑慧:“……行!”


    然后刚进门的新媳妇雷秋芳就接话了,“妈,晌午饭我做!小桐想吃丸子了是吧,这好办!素丸子做的好了,比肉丸子还香。娃们怕是爱吃粉条丸子,这个脆!”说着话,利索的挽袖子,顺势把围裙一系,就下了厨房。人家来是带着围裙的,“今儿就在这边吃饭吧,我做!”


    桐桐:“……,好啊!”


    在门口摘菜的桃嫂子把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的,就跟金锁嘀咕,“这新媳妇可聪明了!知道小桐她爸是干啥的,就处处巴结着!”


    你可闭嘴吧,少些是非。


    “这哪里是是非?”桃嫂子就说,“就是说聪明人日子都过的好!谁像是我这个笨怂,嫁了个更笨的怂!”


    金锁直接给起身:“啰里啰嗦,赶紧做饭!吃了饭下地!”


    正说着话呢,花莲急匆匆的进了巷子,喊道:“都不急着出门,上面有重要文件……”


    金锁嘟囔了一句,“你哪一天没有重要文件?”


    花莲喊住金锁,“你家两个闺女了,不能再生了!”然后又喊在桐桐地里干活的引娣,“大嫂子,你也一样,两个儿了,不能再生了。”


    引娣摸了摸肚子,怕是又怀上了,其实还想生一个的,缺个闺女呀!


    她没接话,那边花莲已经直接进了桐桐的门,“小桐,你跟老四都没有公职,你第一胎是闺女,允许生第二胎!第二胎不管是男是女,不能再生了!要生就抓紧,后头政策大概还会往严格的变!”至于昨儿刚进门的新媳妇:“你要抓紧的话,第一胎是女,还能赶紧再生一胎。要是头一胎是男,那就不能有第二胎了。”


    说完,又出来,喊桃嫂子和金锁,“你们俩口子,谁去结扎?”然后又喊白彩儿,“你生了两个了,也去!在公社医院,抓紧过去结扎去!”


    然后急匆匆的挨家挨户的通知去了。


    留下桐桐站在院子里卡顿在当场,生孩子这个事不排斥呀,就是怎么生娃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有点不太适应!


    她扭脸问四爷:“生吗?”


    四爷还没说话呢,金明明先说:“生吧!”


    娃呀!生了就有人跟你争家产了。


    但金明明认为:“我能教他爬树!”


    第903章 流金岁月(34)


    金明明对要个弟弟妹妹的感知是这样的:我们一起玩,回家的时候秀秀拉着云云回家了,红绢拉着红锦回家了,小军也带着小安先回大伯家,就我一个人回来!


    桐桐愣了一下,孩子能感知到一个妈生的兄弟姐妹跟别的是不一样的!整天带着小军和小安,然后她也知道那不一样。人家先回那边,才来吃饭或是其他。


    四爷和桐桐没有非说要生几个孩子,哪有这个意识呢?不过是经历的多了就知道了,真到了成年之后,有没有血缘特别亲近的亲人,感觉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父母的病床前的时候,一个孩子真的能精疲力尽。这不是你有多少钱的问题,而在于身边有一个人能跟你共同面对。


    人嘛,年纪越大,为你操心的人就越少,需要你操心的人越多。等没了父母,若是还有为你操心的,那一定是兄弟姐妹。


    再生一个,是男是女这倒是不太要紧。


    其实她也没避孕,只是恰好没怀上而已。四爷大概是有些刻意的避开排卵期,他应该是觉得老大太小了,等闺女再大上两岁再要也不迟。


    其实如今算起来,老二跟金明明相差五岁,差距也不小了。今年后半年金明明得去学前班了。


    若是想生,说怀这不就怀上了吗?春上了,玻璃房里的草莓早早就能吃了。今儿红一个,明儿红一个的。家里的三个孩子没一个觉得这好吃的,都嚷着酸。


    其实也还成吧!


    大嫂这几天犹犹豫豫的,进进出出的林雨桐都不敢叫她再下地,“是想生下来还是咋了?”


    引娣想生,“我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娃,我想生。”


    都四个月了!


    林雨桐就说,“真要是超生了,估计就是罚款吧!我前儿听信用合作社里的姚主任说,第三胎估计得五百块钱,不和政策的二胎,得三百。”


    就是说第一胎是儿子,结果又生了二胎,得罚款三百?


    恩!


    这钱可不少了!秦引娣发愁的是,“这要万一生下来还是个儿子,可咋办?”三个儿子,是要累死人的。


    关键是显怀了,这要是在村里来来去去的,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她是真想生,但大民是死活不想要,“两个不少了,非要再生个老三!儿子咋了?闺女又咋了?生是一样的生,养是一样的养,上学是一样的上学……是儿子的话负担重,那是闺女的话负担就不重?”


    秦引娣被噎住了,事实上大民说的是对的!真要儿女当成一样的,其实负担是一样重的。说到底,自己还是受家里的影响了,潜意识里觉得女儿养大嫁人,这就算是交差了。其实真的心疼闺女的人家,那陪嫁给的,花销一点都不小。就像是三岭家媳妇,花的钱觉得比给家里的儿子娶媳妇多的多。


    两口子商量了再商量,之后来跟公婆又商量,“还是决定不要了!两个小子够累人的了。”


    这事老两口不参与意见,怎么都行!杨淑慧甚至是把儿媳妇坐小月的这一套套都给买好了,什么红糖,老母鸡买了一笼子,趁着小月子给老大家媳妇补养身体。都准备好了,这才叫上花莲,一起去公社医院。这也表示花莲的工作做的好。


    真的不想要了,可结果去检查,高大夫看了看,说花莲,“这明显的子宫下垂,得好好的养着,还有些贫血的症状……这要是给做流产,八成得把命搭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能流。”


    花莲给吓的,“那高大夫给咱开个证明,这是没办法了呀!”


    行呀!然后高大夫就给开了,而且特别给了医嘱,“不要颠簸,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尽量不要下床,每天在室内活动,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之内……要吃肉吃蛋,尽量多吃些菜。吃饭不要舍不得放油,过量了不好,但不见油也不成!”


    花莲就说,“高大夫说的对着呢,我这大嫂子呀,就是过日子太仔细,舍不得吃喝,亏了嘴了。”


    杨淑慧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自家老大家这媳妇子身体成了这个样子了吗?她自责的不行,觉得是家里的活干的太多了的缘故。


    回来就叫儿媳妇坐到架子车上,“妈拉你!今年这地不种了,花钱叫人干活。”


    但引娣在车上就想:子宫位置都低了……按理说是不是有点肚子疼或是哪里疼呀?其实自己并没有。说自己贫血?她看了看自己饱满的指甲,之前小桐动不动给几个孩子看,她听了一耳朵,贫血……指甲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自己头不昏眼不花。至于说吃的不好……真不至于!自己在家做饭是舍不得放油,但是自己不光吃家里的饭呀!小桐那边有花样饭就喊她过去吃,或是直接给送到家里。哪一天没吃老四家的饭,她都想不起来。这谈不上没油水吧?


    但是大夫这么说了,咱就先回吧。


    杨淑慧回来这么一说,桐桐就眨巴眼睛,秦引娣有些肩颈上的毛病,自己隔一段时间给摁两下就好了,其他的毛病——真没有!


    也没有谁求过高大夫,但是高大夫就是这样说了。


    这是啥意思?


    别人或许不懂,但桐桐懂!高大夫医术未必有多高明,只是在妇科接生上有经验。但是,她的医者之心,觉得四个多月的孩子了,不做才是尊重生命。


    果然,陆陆续续的,听到好几个月份稍微大一些的,高大夫都说是不适合流产。


    而且给出的原因都是:营养不良。


    如今这生活条件,营养不良才是正常的。这个理由成立!


    而像是花莲这样的媳妇子,又不是什么恶人。不能做就不做,好好养着生下来嘛!生下来交罚款,要是没钱,罚款先欠着,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或者是分三年交齐,或者是分五年交齐,都是可以的。


    好些外处的亲戚挺着肚子躲在这边来生孩子的,但这边一直都很安稳。罚款是真罚款的,但是并没有说一定得怎么样。每天大队的喇叭都在宣传,但桐桐听了几天的议论,大家都觉得生两个其实就可以了!主要是一些执着于要儿子的人家,才生了一胎再一胎!


    而金家今年,三个媳妇都怀上了。


    地可不就是种不成了吗?怎么办呢?只能找人种!该锄草了,找人来干。锄一遍多少钱,给人家多少钱。该浇水了,那就请人家来浇,一次多少钱。这种事如今找人干,人家还不好意思。金印每次都说叫帮忙,但之后才把钱给送过去。


    反正觉得给人家打这种工,挣这种钱是特别丢人的事一样。


    而桐桐这边呢,四爷给地里栽几棵桃树,几棵梨树,几棵苹果树,完了又是樱桃树,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种。管理季节不一样,还省事。省的桐桐整天跟个地主婆似得,站在侧门门口,手插着腰:“……该锄草了,再耽搁草都比人高了!”


    急什么呢?干不过来呀!


    真等干不过来了,桐桐就是那样一种语气:“……没事没事,这个东西长老了结籽了……就叫王不留行,收这个籽也挺好的,回头收了,我拿籽给你闺女按耳朵上的穴位。”


    金明明蹭的一下捂住耳朵,摁穴位有点疼。


    四爷:那籽没针孔大,我给你收籽?


    还是算了吧!啥也别留了,栽成果树,零星的种点粮食蔬菜,散漫的长着去吧。


    桐桐就这么眼看着她的王不留行被深埋了,嘴里啧啧啧的,有些可惜呀!


    把树栽上了,四爷也知道干了一件不叫人顺心的事,于是,马上给找补回来,“联系好了,后天过来给咱装电话。”


    嗯?“装电话?装到家里?”


    “家里一台,厂里一台。”顺心了吧!这次是真顺心了!不过一部电话多少钱?


    “三千三百多,再加上给安装人员的礼……不到三千五。”


    桐桐咋舌,一部电话三千五呢!


    嗯!最近外县的生意比较多,发电报说不清,打电话打到哪个单位都不方便。生意上的事,少一点人知道比较好。


    行吧!三千五就三千五!


    于是,家里多了一部电话,附带的还有一个电话黄页。想给哪里打,查一下号码就行了。


    安装电话的工人说,“这是全省第一部 私人电话。”


    全省第一部 呀?这可是争了先了!


    这个轰动的呀,连着三天,家里的人都不断,来看热闹呢!桐桐呢,给林双朝打了电话,给育蓉的单位,给雷智平的单位,还给在部队的育材都打了电话。


    林双朝一再叮嘱,“先富带动后富,这是目标。做事要高调,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


    是!应该低调。


    可桐桐饶是低调着呢,还是因为发财的名头出去了,有人上门了。


    这天晚上,有个十点多,门被敲响了。前面住着金印杨淑慧和大民家的两个孩子,后头住着一家三口。一般有人敲门,都是金印给开门的。


    金印很谨慎,尤其是家里有钱之后,千叮咛万嘱咐的,晚上非必要不开门。


    今儿也一样,敲门声不大,金印就想假装听不见。结果这敲门声不断,声音还是低低的,不高!金印就说起来看一下。隔着门一问:“谁呀?”


    门外的声不陌生,是原来开车带过的一个徒弟,“师傅,是我。”


    这还真不是外人!


    金印就问说,“是有啥急事呢?”“我爸住院了,急着动手术,师傅,我想借二百块钱。”


    这是大事!也是急事!金印赶紧给开门,结果门一开,门外这个人被一把推开,后面跟着个壮汉,蹭一下就挡住门,露出怀里的刀,“叔,别害怕!咱不伤人,就是跟老四借点钱。你别喊叫,你一喊,我这一失手,我要完,你也要完,都不划算!我不多要,就一千块钱,对老四来说,九牛一毛,为这个,咱爷俩犯不上把命都搭上,对吧!你这家里还有我老婶子呢,大民哥家的娃也还在这边住着,再给吓着了。咱悄悄的,悄悄的把事办了就行。”


    杨淑慧见人不回来,就问说,“老头子,咋了?”


    金印真怕吓着老婆子和孙子,就说,“是找老四的,有点事,你睡吧,不要紧!”说着,就直接过去把门拉上,从外面锁住,拔了钥匙。


    这几个人也进了堂屋,金印要朝后头喊,这人马上拦了,“你家老三就在隔壁住着呢,叔,你别喊!咱自己进去。”


    金印吓了一跳,“我老四家媳妇怀着娃呢,要是吓出个好歹,你试试有没有要你的命。”


    “叔,真是借钱,没别的意思!”


    金印还是赶紧先过去敲门,“老四,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腔调不对!


    四爷披着衣服坐起来,他闺女比他利索,麻溜的出被窝,裹着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还想去窗户上爬着看外面有啥热闹。


    桐桐是真的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而后就起身穿好,把闺女塞到被窝里,这才拉开灯。


    四爷把门打开,看了一眼,就让开位置,“外面冷,进来说话。”上门来打劫,这可是稀罕事!桐桐好长时间不玩这种游戏了,怕是都有些手痒了吧!


    来来来!进来坐!可好玩了,一起来玩吧!


    这些人一进来,就看见主位上坐着老四他媳妇。


    领头的这家伙还真是本村的,不是一个组的,家在土崖上头。也是混子,不过不跟四爷是一伙子的。彼此以前熟悉,但而今,情况不一样了。


    林雨桐好似记得结婚的时候这人还来过,都喊他‘强子’。


    没错!此人叫薛强,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的乱七八糟的,对着桐桐笑了一下,“把弟妹也吵起来了?”


    林雨桐回以微笑,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倒茶,都坐。”


    都坐下了,茶也来了。


    就听薛强道:“兄弟,咱这些哥们日子都难过,你看你能不能帮衬咱们几个钱……”说着,就从怀里摸出刀子,往桌上一拍,“兄弟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今儿要是不帮咱,咱也没法活,咱自己了结……”不说逼迫你,不说用刀子威胁你!干的威胁的事,却说拿着刀子是要自杀。


    可见一个个都很聪明,知道怎么能躲避惩罚!


    谁见了这个阵仗敢不借?


    四爷笑了笑只说,“这事呀,我媳妇做主!”


    薛强朝桐桐笑:“弟妹,你是个尊贵人,就怕咱这弄得血呼啦的,再吓着你!”


    林雨桐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吓着我?哎呀呀!好害怕呀!


    第904章 流金岁月(35)


    笑什么?


    薛强都有些恼了!有钱了不起吗?觉得有钱了,看咱们的行为就可笑了!可笑吗?


    他蹭的一下把刀子拿在手里把玩着,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老四,你媳妇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咱们敢来,那必是活不下去了。你说,这活都活不下去了,咱还在乎别的!咱是烂命一条,可你家这个……哪个的命可都金贵!瓦罐碰瓷器,你舍得?”


    说着话,就起身,朝四爷这边过来,手里的刀子在手里转动着,走到四爷跟前。刀子就在四爷的面前晃啊晃的,金印的心都提起来了。


    就听薛强道:“兄弟今儿是非要这么一笔钱,且我还告诉你,钱我是还不起的!今儿这事,你看着办!”


    话音一落,手里的刀就往四爷脖子上去。


    金印吓的‘嗳’了一句,金明明蹭的一下钻出来,一口咬在薛强的腿上。众人都被孩子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可等薛强被咬的哎哟一声,却始终没敢踢开孩子而是任由孩子那么咬着叫人觉得奇怪的时候,就都朝他看了过去。


    这一看可吓人一跳,就见薛强手里的刀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在老四媳妇手里了!她也转着那个刀,在薛强的喉结上转啊转啊,眼瞅着好几个血道子已经有血渗出来,感觉再手抖一下,就把咽喉给划拉开了。


    金印蹭的一下过去,抱住孙女一下子就回了内室!


    他也没看见儿媳妇是怎么夺了人家的刀,但这媳妇子整天带着孩子爬墙上树的,比老四当年可利索了太多了。再想想她以前干的那些不敢叫外人知道的事,他也知道,这儿媳妇要是出去混,大概比自家老四混的还要好。


    刀子拿在手里,敢在人身上划拉的人不多!便是给薛强,不是小看他,这小子,甚至今儿来的这一伙子,吓唬人的成分有,一伙子跟人打架抡棍棒都下的去手,但真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真不是小看他们,他们没这个胆子。


    他们了解老四,知道老四也下不去手。他们人多势众,老四势寡,顾虑又多,今儿必是能成的。


    可他们不知道,老四家的媳妇才是真混!


    这不,薛强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脖子上一道儿一道儿的,疼的直抽抽,可他是动一个手指都不敢,一伙子都给吓的站起来。


    还有打圆场的,“小桐,你看……开个……开个……开个玩笑!玩笑,真的……真的……就一个玩笑……快把刀放下,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多吓人呀!”


    林雨桐抬手拿了茶碗扔出去,正中对方的嘴,砰的一声,茶碗磕到了牙齿,茶碗朝下落,桐桐抬脚轻轻一接,茶碗落在脚面上,再轻轻往起一挑,四爷伸手,茶碗稳稳的落四爷的手里了。


    对方的满嘴都是血,噗的一吐,掉出两颗牙来!


    大门牙就这么掉了!


    我的天爷呀!他们都是农村长大的,在村里偷鸡摸狗,拦着过路的外村人要个一毛两毛的过路钱,遇到爱开玩笑的大嫂子臊皮两声,今儿是喝了点酒,脑袋一热跟薛强前来壮胆的。这会子这么一吓,酒全醒了。


    金印的徒弟名叫刘权,这会子这小子吓坏了,他噗通往下一跪,咚咚咚就磕头,“四哥,嫂子,我真是被逼的!我从这边供销社回县城的时候半路上被这些人拦着了,非拉着我喝酒。我以为这些喝醉了,怕硬要走被这几个给打一顿,就留下一块喝了。结果喝着喝着说是要来你这边继续喝……又叫我叫门!四哥,我要是诚心害你,叫我全家不得好死!”


    这话应该是真话!没别的毛病,就是怂!其实这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一喊,其实这些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以为事情以这边给钱,私了为结局,却没想到成了这个样子!他再不说清,他大概得完蛋。


    四爷就道,“起来吧!没你的事,我知道。”


    刘权咧嘴就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其他人一看这架势,都往下跪:“老四,可不敢报警!要是报警了,兄弟们就完了!你看咱这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今儿真不是诚心的!更不知道强子怀里揣着刀!”


    林雨桐就撤了刀,在强子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一把拿了四爷手里的杯子,然后狠狠的落在去,砸在扒拉着桌子的薛强的手上。


    如果刚才的疼是细细密密的,叫人胆颤心惊的!那现在的疼就是钻心剜骨的,手指头好似都断了一样,是一种巨大猛烈的疼痛!他嗷的一嗓子给喊了出来!


    前面的杨淑慧听见了,隔壁的三岭也听见了。便是出来上厕所的金锁也愣住了,这是啥声呀!


    杨淑慧想出去,出不去!只能朝外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金锁赶紧就朝外跑,大声问道:“婶儿,咋了?”


    “赶紧的,金锁!家里进人了……”


    咋进人了?杨淑慧出不了屋子,被锁着呢!金锁敲门,大门里面没人给开门。


    金锁都吓木了,满巷子的拍门:“赶紧的,老四家进人了……”


    三岭从他家那边翻墙过来,一落地,就又听到一声惨叫。他把脚扭了,也顾不得疼,先喊了一声,“妈,我来了!”一边喊着一边往老四屋子去。


    一掀开门帘,他就愣住了。


    老四端坐着,小桐手里捏着刀柄,在手里都能转出花来!来不及看其他人,先看内室的方向,娃还在里面睡着呢。结果门缝里两双眼睛,一双属于自家老爹,一双属于侄女,那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的可高兴了!


    这个憨娃子,咋不知道害怕呢?


    收回视线,这才看向其他人。强子单腿在地上跪着,左手捏着右手,太疼了吧,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着。靠墙站着一个,是自家爸的徒弟刘权,这会子吓的脸苍白苍白的。


    其他的人背对着他跪着,他也没看清是谁。


    这边他才要动,就听小桐说,“只砸了一下手,这有啥疼的!”然后就见她指着最边上一个矮个子,“你不信砸黑狗一下,看看疼不疼?”黑狗是前面巷子里的小伙子,混的厉害!矮个子这个是邱家的老五?


    是的!就是邱老五!邱老五没动地方,


    桐桐就又说,“那看来还得是我来!我给你倒杯茶吧,这次,茶碗可得接好。”


    黑狗吓的呀,“邱老五你砸!赶紧的!愿赌服输,栽了就是栽了,利索点!他娘的还不如个娘们。”


    邱老五才要拿茶碗,桐桐又说,“差点忘了,那茶碗贵,是古董,碎一个得小一万!”说着就指了指茶几上的黑石头,“那个摆件趁手,砸不坏!”


    那么大一块石头呢!


    邱老五抬起头来,就见这老四家媳妇脸上笑着,可眼里哪有笑意!一手是茶杯,一手是刀子,随手甩来个什么,咱也接不住呀!


    他搬起石头,刚要砸,林雨桐就到了他跟前了,单手接了石头,“我就是说说……怎么还真砸呢?都起来吧,多大点事呀!”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麻溜的起来了!


    正好外面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三岭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这些人一想,觉得这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都真的站起来了!三岭也真的转身要去开门了。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小桐手里的石头掉了,紧跟着邱老五嗷的一声,抱住了脚!三岭就看见,一只还穿着拖鞋的脚随便一扒拉,石头又起来了,落下的时候砸在了黑狗的小腿上弹回来又砸在另一个的脚面上……瞬间,惨叫声响成一片。


    金锁从三岭家翻墙进来,先开了大门,然后涌进来一院子的人。门帘撩起,院里的灯打开,外面把里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的。


    里面除了老四和小桐,一共九个外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除了一个斯文的靠墙站着的,其他八个以各种的姿势在地上跪着呢。茶几上放着一把刀子,小桐捡了个摆件起来,在茶几上摆好。


    黑子是组长,先进来,左右看看,一看这情况就不对。问说,“到底咋了?”


    四爷起身,笑道:“没事,兄弟喝多了,过来撒酒疯呢!说恼了打了一架,都是小事!”


    黑子就觉得老四这混子果然名不虚传,八条壮汉愣是给撂倒了!


    薛强勉强站起来,疼的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这会子见老四没说报警的事,赶紧点头,“喝了点酒,没事!没事!”


    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喝了点酒,真的啥事都没有。


    然后一串串或是缩着,或是一瘸一拐的走了,都坚称就是喝酒起了口角,说恼了而已。


    谁都知道不是,但都是本村的人,何必戳破呢!反正就是知道老四是真不好惹,这就行了。


    桐桐出去招呼巷子里的人去了,四爷单独叫了刘权。这家伙不敢跟那八个一块走,留在了最后。


    四爷说,“这事我要报警,那今晚上我家门的就是九个人!这Y打才过去几天?这种犯罪,你说会是啥罪过?”


    枪毙!


    对!四爷又问说,“那你怎么想的呢?是想叫我去报警?还是你去报警?想好了再说!”


    刘权心说,我有的选吗?你去报警,我就得有牢狱之灾,闹不好就得丧命!而我去报警,我就是被胁迫的,是受害者,倒霉的就该是他们。


    于是,他的头不住的点,“四哥,我知道!天一亮我就去报案!”


    天一亮四爷就挨门挨户的通知,叫大家去街口的牛杂汤店里吃牛杂,表示感谢嘛!结果正吃着呢,就听说薛强等八人被抓了!


    四爷的表情呀,跟在场的每个人一样惊讶!


    怎么抓了呢?大家这么问。


    四爷也一脸疑惑,“是啊,怎么抓了呢?谁报的警?!”


    金明明咬了一口牛心,想着爸爸跟那谁说话,自己和爷爷其实是在内室的!她把牛心放在嘴里,嚼了一下一下再一下。


    白彩儿偷偷问明明,“跟婶婶说说,昨晚到底咋了?”


    金明明愣了一下,然后一笑,朝一边喊:“妈——我彩儿婶婶问我昨晚到底咋了?”


    正吃饭的都愣住了:“……”


    苏环婶子拿手里正剥着的蒜砸白彩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白彩儿:“……”这熊孩子!太讨厌了!


    第905章 流金岁月(36)


    这个事呀,就看怎么说了!


    事实上,并不会因为家里有一个坏人,这一家子就都是坏人!就比如昨晚那八个人吧,哪个都是家里一大家子。但人家的爹妈,人家的兄弟都是坏人吗?不是!就跟之前的四混子一样,谁都知道那是个混子,但大民和三岭坏吗?金印和杨淑慧坏吗?


    出了这事,只怕各自的家里人都先是震惊的,而后是气愤的,继而是觉得丢人的!这必然导致一种结果,那便是无颜见金家人,私心里也未尝不会偷偷想着,本都是一块玩的,也没真怎么着,送进去了这么重的罪多少有点冤枉。


    人啊,有仇富心理太正常了。这种不平衡就导致了,肯说你好话的人不多了。是非有时候就在这种刻意的含混中,一点点的偏离了!过一段时间,他们不会觉得这八个人本是犯罪,而是觉得我的天啊,以前都称兄道弟的,如今喝醉酒闹点事都上纲上线的。这是家里有钱了说是要入室抢劫,要当年没那么些钱的时候,这点事叫事吗?


    看!人心就是如此的。


    就像是现在,一听进去的是八个人,可昨晚明明是九个人。然后一打听,这第九个人是他们瞄准的金家的熟人,一定能叫开门的,胁迫人家来的。此人报警,那大家都能给理解。为啥呢?因为刘权有正式工作,有正经的单位。他要不去告,他怕老四去告了他不仅会丢了饭碗,还会有牢狱之灾。可说实话,这小子是挺倒霉的。


    强子这一伙子害了人家,他没别的路走。只能这么弄,才能保全他自己呀!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刘权报警是合理的,不报警人家才是傻子,人家没错。


    老四要是想报警,家里有电话,昨晚直接就报了警了,干啥还把人给揍了呢?这意思不明白吗?老四没想动官,彼此都留个面子。甚至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没有叫嚷开,只说是兄弟们喝酒喝多了,撒酒疯呢。


    你看这事弄的,咋弄?


    四爷和桐桐大张旗鼓的去这几家,一进门就先见人家父母,“叔,婶,对不住,你看这事闹的……”


    这么一来,人家咋说!之前家里的老婆还哭着说,“咱家娃就是喝酒了跟着胡混了,人家一撺掇就来劲了。脑子都不清楚,真没有那么坏!要不上老四家去,咱跪下求老四去说说……老四的话肯定是有用的!”


    老头儿蹲着抽旱烟,没言语,未尝不是掂量这个事的可行性。


    可人家两口子来了,一开口先道歉!这再叫咱有啥脸张嘴求情嘛。


    老头儿抬头把他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啪:“老四,小桐,我都没脸见你们……”


    “叔,婶,你看你这话说的。”桐桐就把人给扶回去坐了,“人年轻,无所事事的,交友不善,性子冲动,听不得两句撺掇,说到底就是从众!”


    这可算是说到女人的心里了,“小桐,我家老五真没那么恶!”


    “我知道!我知道!我俩来这一趟,也是看看这个事咋处理合适。这一告,想不判刑出来可太难了。但这三两年和二三十年,总是不一样的!都是年轻小伙子,三两年出来也才二十七八,干啥都不晚!那几年各种原因进去的人不少,出来其实不耽搁啥……”


    这倒也是!


    反正四爷和桐桐先跑了薛强之外的其他七家,人真不是坏人,其他兄弟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咱就是上门摊开了说这个事。


    这么做,算是把这几家人的脸从地上给捡起来。


    农村这情况,宗族意识太强了。在农村这种地方做买卖,有时候做的不是买卖,是人情。有人情味,你这买卖就好做!没人情味,没人尿你。换言之,就是你得给人家面子!你把面子给人家了,人家才给你面子。要不然,谁认你是锤子。


    就像是林双朝,他不讲情面,那么这里就是他回不来的故乡!在外面你混的再好,再牛,当了再大的官,你没有给乡里乡亲额外的照看,你没有给大家办事,那你回来走到大街上,你看有人理你没有。


    他们就是把私情放在国法的前面,你说怎么弄?


    所以,四爷和桐桐先来了!这么做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依照法律,这有个主犯和从犯的问题。事实上,这种入户抢劫按照法律规定,没有伤人,致人重伤、死命,一般会被判处三年到十年的有期徒刑。便是Y打刚过去,都按照最高标准来量刑,那主犯也就是十年。从犯在喝酒的情况下,激情原因犯罪,判个三四年,要是表现好,减刑的话,两三年也真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呢?出来之后继续给自家制造麻烦?这可不成!那就不如像现在这样,犯罪的是他们,但咱能把他们没犯错的父母尊起,跟他们没犯错的兄弟们搞好关系。这就是掐了之后的祸患了。


    真出来敢在背后使坏,他的父母兄弟就会管的。


    这些人知道官面上弄不过你,也知道打不过你,但还有别的办法给你找麻烦。比如来拉货的车,从他家地头过。不小心蹭了他家地头桐树的树杈,他往地上一躺,拦住去路:赔树!


    就问这耽搁事不?


    事不是大事,但他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非拿时间跟你扯皮,就是把派出所叫来,能把他怎么办?


    三天两头的给你闹腾,各种的不方便。处理这种事情就得有些技巧了。


    威得有,得叫人惧怕。


    但是呢,情分也得有,得叫人知道,这两口子是有情义的。


    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好似四爷和桐桐一上门,叫他们跟人交际的时候腰也不用那么弯着了,说起来的时候都是:“我家这混账就是个没脑子的,喝上二两酒就不知道姓啥叫啥了!都是薛家那个强子,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这七家拉拢到一起了,他们对外是一个声音:都是强子害的。


    于是,连被关押在看守所的七个人被家里人看望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可不都是喝了酒犯糊涂,被强子给害的嘛!


    四爷和桐桐也上薛强家去了!薛强还没娶媳妇,爹也不是亲爹。薛强是她娘改嫁过来的时候带的拖油瓶。带过来之后,薛强的娘跟薛强的后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都嫁了。也就是说,从薛强的后爹,到薛家的其他兄弟,都跟薛强没那么亲。甚至因为家里有薛强的妈这个继母,薛家的其他兄弟很是对这母子俩看不顺眼。


    薛强犯了事了,人家见了四爷和桐桐该怎么还怎么,态度并无不同,显然,人家没当薛强是一家人。薛家的老大在城外养了一群羊,还把薛家的老头儿弄去看羊去了。两间破草房,只剩下薛强妈一个人。


    这事一出,薛强妈就病倒了,下不了床。嫁过来生的女儿嫁的远,该是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一个人,就这么病着。


    四爷和桐桐给送到公社的医院,叫给瞧病,就在里面住着吧。


    之后才去看守所看了这几个人,只跟薛强说了一句话:老娘住院了,我照看。每年我给老娘送三百斤粮食,三百块钱。你在里面几年,我送几年。薛强的手还包扎着呢,啥也没说。


    四爷也没等他说,转身走了。


    这事办的,金印晚上睡下去,鼾声震天。这才是真的睡踏实了!


    事就是这么办的!背后得硬,硬的谁都得怕!但面上得软,软的谁跟你交往都觉得舒坦,那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本来因为有钱了,富裕的不是一星半点,大家都不敢上门了。但这事办的,大家觉得老四这人不错,于是,又门庭若市起来。


    一大早的,就听吧。这个媳妇喊一句:“小桐,没葱了,我下地拔几根葱。”


    小桐在院子里,微微显怀的肚子挺着,就喊说,“拔吧!菠菜种的太稠了,你间着拔些……”


    “咋种这么稠密的?”


    “金明明非要帮着种,一包种子全撒那片地里去了。”


    这媳妇子就喊:“金明明,你就捣蛋吧!回头你再上我家的树,我就把树连根拔了!”


    金明明也不以为意,还跑过去:“婶儿,我帮你拔菜。”


    “别!不准下来!菜全让踩完了。”


    隔着院墙,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嚷着说话呢。


    回头又有人加入了,“小桐,你育的辣椒苗有多的没有?我间些苗回去栽!”


    “还有茄子番茄豆角黄瓜的,多着呢,你间去吧!咱这几条巷子的苗都够的。”


    那人在外面喊,“我去年在大集上买的辣子苗,没有你给的那几个长的好!你给了五窝,都种活了,辣子又细又长,一到秋里自然就红了,红的可好了!”


    还真识货,“这吃青辣椒也好,到秋里收一茬红辣椒,晾干炒了,碾成辣椒面。有这辣椒面做油泼辣子,特别香!”


    快到饭点了,这些媳妇下地回来抓紧做饭去了。


    桐桐站在院子里喊金明明:“又窜哪里去了?诗背完了吗?”


    正喊金明明呢,外面巷子就听谁喊:“金明明,你上柴火垛去干啥去了?”


    金印就往出跑,果不其然,这孩子上了柴火垛,手里正捧着一只还没长毛的麻雀崽子。


    金明明指了指上面,“掉下来的。”


    林雨桐:“……”这孩子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没事你盯着那么隐蔽的麻雀窝干啥?


    金明明朝上送:“我给送回去。”


    送不回去了,“你用手碰了鸟,再送回去鸟妈妈怕是不能再要了。下来吧,咱自己养。”


    把金明明给惊的,“它妈妈不要它了,为啥呢?”


    为啥……回去看看书就知道了。说着话呢,雷秋芳端着碗出来了,“不是看见别人吃鱼干馋的吗?瞧,这不给你炒出来了。”


    真给几个孩子炒了鱼干!


    林雨桐接过来就笑,“三嫂也真是,他们就是说说!从哪弄的小鱼呀?”


    雷秋芳跟着往那边去,“河滩里多着呢,昨儿我表姐来赶集,给我捎带了一小盆,收拾干净了就这么一点。”


    “还怀着呢,闻不得这个气味,可别再弄了。”


    雷秋芳其实觉得还行,“你上次给我的药包可好了,挂了几天,这几天不觉得害口了。”进了家,见孩子折腾的去安顿小鸟,雷秋芳朝里面指了指,这是有话悄悄说。


    桐桐就带着雷秋芳往自家的房间去了。


    结果雷秋芳一进去就小声说:“刘成功家里那个妹子,叫成贵还是叫啥的……”


    嗯!叫成贵。,“怎么了?你想给这姑娘说媒?”林雨桐就摇头,“这姑娘等闲不跟谁搭话,家里的活不拿手,几乎不怎么下地……不好说媒!而今算起来得有十八九,还是二十?反正一直没媒人登门。花莲都快愁死了!”


    有个小叔子在外面混,到现在没娶上媳妇。


    有个小姑子在家里,不出门,没人上门说亲。


    她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再加上都提倡晚婚晚育的,所以,她也没催着谁给小姑子说亲。


    雷秋芳不是说这个!她低声道,“这姑娘是不是看上我家那位了?”


    嗯?这还真不知道,“咋会这么想?”


    雷秋芳低声道,“这几天这姑娘天天在门口盯着我,过来过去的,盯的我都发毛。今儿早上,我去商店,想买点五香粉,给娃们炒鱼干,辣的不敢叫娃吃,我就说弄成五香的吧!上次妈也说家里五香粉快完了,估计这几天也没顾上去买,叫妈跑一趟就不如我慢慢走着过去。结果是从刘成功家门口过呢,我明显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我都路过了,成贵跑出来了,拦住我,说是‘我三岭哥跟我可好了’,把我给说愣了!”


    林雨桐赶紧说,“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雷秋芳就说,“就是呀!我家那位啥性子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话说给我听了,我没多心!这要是说给别人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岭把人家这娃怎么着了呢!”


    那这就是不小事!


    林雨桐就朝外喊:“金明明,你去你花莲婶子家,叫你花莲婶子来一下,就说我有点事找她。”


    金明明给小鸟正喂熟米饭呢,就又放下,跑去喊了人,眨眼就跑回来了,“我花莲婶子说马上来!”


    三两分钟之后,一身狼狈的花莲来了。进门就舀了一瓢水灌了,然后说杨淑慧,“婶子,多切一碟子咸菜,我一会子端着走,回去就不弄菜了,累死个人,不想动弹。”


    杨淑慧也不知道俩媳妇嘀咕啥呢,又喊了花莲来!她嘴上应着,就顺手切咸菜,又把豆腐和小葱多拌了一份,再给拨了半碗蒸出的鸡蛋羹,这家有两个两三岁的小崽崽要吃饭呢。两口子吃饭是瞎胡搞,娃跟着也是吃的孬。


    花莲进去,顺手拿了个小板凳。


    桐桐就说,“坐沙发呗,弄个板凳干啥?”


    浑身脏的,坐脏了你还得洗!麻烦!“坐哪不一样?”


    没等桐桐说事呢,花莲先说,“你不找我,我还说等会子过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我家这小叔子,说不上个媳妇。人家黄花大闺女,麻子瘸子都不跟他!有个脸上有一片胎记的姑娘,我叫人给说呢,人家乐意在街口摆摊修鞋的,也不乐意他,你说咋办。前儿有人给提了一家,是离了婚的。说是这女人不会生孩子,人家男方不要了,才给离了婚了。说是这边要是愿意,她家也乐意。我就想着,其实这婚事也能成……”


    实在是说不到媳妇,你说咋弄?总不能叫打光棍吧!这成个家,不管谁家不要的女娃子,给抱回来,不跟亲的一样?有媳妇有娃,这就是一家人,对吧?


    桐桐就直言:“咱是这么想的,也是条件在这里摆着,知道不妥协得打一辈子光棍。我就怕成才心理上觉得,是你跟他哥看不起他!便是成家了,心里也记恨。”


    花莲摆手,“记恨就记恨去!要不然咋弄?叫他这么混一辈子?”说完才道:“真要是给成家,还得再从你借一两百块钱,得给照看的把媳妇娶进门,然后在远点的地方要一个宅基地,好歹给盖两间厦房。”


    成!这都是小事!


    坐在一边的雷秋芳就觉得刘成功和花莲的负担是真重!人真不坏,性格脾气有点轴,但很热心。遇上这种事吧,叫人很不好启齿。


    那边桐桐应承了,这才低声给花莲把事说了,“……成贵这么说了,把我三嫂说的心里犯嘀咕。可咱说实话,我是本村人,嫁进在条巷子也早,那几年成贵才是十四五的女娃娃。我三哥又在我眼皮子底下,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有啥瓜葛。这几年女娃娃长大了,你嫁进来了,也在你眼皮子底下,有啥没啥的,我也不敢保证……这事你觉察出啥了?”


    花莲气的呀,“没有的事!三岭压根都没进过我家!有事都是在外面喊成功的……咱也知道,屋里埋汰的,没下脚的地方。这不是一家子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能动弹,小的还得要人管。小叔子不下地,小姑子能看看孩子……一家子里里外外,就是我俩口。仔细不起来的!成贵跟她两个哥话都少,跟我都不咋说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跟谁有啥关系?没有的!这事我回去就问,你放心,肯定不叫在外面瞎说。”


    走的时候急匆匆的,是杨淑慧追着把菜盘子和蛋羹碗塞到她手里的,人才跟被狼撵了一样,走远了。


    这是又咋了?


    花莲拉着脸进门,把盘子和碗往小方桌上一放,叫成功喂娃先吃。这才揪住成贵进了成贵的屋里,“你跟你秋芳嫂子说啥了?”


    成贵扯着衣服角,“我跟我三岭哥可好了,我三岭哥跟白兰离婚,就是为了娶我的!”


    花莲:“……”这放的是什么屁!她抬手摸小姑子的额头,“你没发烧呀!说的是啥糊涂话!”然后狐疑的打量她,“你说你跟三岭好,你俩咋好上的,在哪相好的?最近一次见面是啥时候?”


    “昨晚上呀!天天晚上我三岭哥都回来!”


    胡说!昨晚自己在家,老太太躺着,这里疼那里疼,难受了半晚上,包括小姑子都一起陪着老太太,怎么可能昨晚上见三岭。


    这要是说天天晚上,她都怀疑是谁黑灯瞎火的,钻了小女娃的房间了。


    可这一说昨晚上,她就觉得不对!小姑子怕是——癔症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神经病!


    一想到这里呀,花莲就觉得谁掐住自己的脖子里,顿时堵的慌。本来就不好嫁出去,谁知道又添了这毛病了。


    可咋就能有了这毛病呢?


    怕不是一直就觉得三岭好,搁的时间长了,心理添了毛病了。三岭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年龄小。谁知道偏还离婚了,之后几年又不结婚。她也正好长大了,心里大概想着,她没结过婚,三岭是二婚,这婚事说不定就能成。谁知道三岭娶回来一个更好的。


    这憋着憋着,大概心里就不大自在了。


    这事可不敢叫人知道!她先把人哄着,出去就把门锁起来了。这才把叫了成功低声把事说了,“你说……这要是出去胡说,咋办?要是搁在几年前,就凭这一张嘴,就能定人家三岭一个流氓罪,真给枪毙了,你说冤不冤?”


    成功蹲在地上,半晌才说,“悄悄的,回头先带去县城看大夫!看人家大夫咋说的?要是说这是暂时的,就是一时的想不开……那就回来关家里偷偷的治。要是说这就是疯了……那对外就说疯了吧,大不了搁在家里养一辈子算了……”


    花莲数了身上的钱,“七毛!家里的盐没有了,买些盐剩下的连路费都不够!”说着,也愁苦的蹲下,“我今晚悄悄去找小桐,她嘴紧,不会出去说的。之前就说给成才的婚事得借钱,她也应承了。我先从小桐那边拿二百……”


    成吧!


    于是,桐桐就知道了!这种情况西医上给定为钟情妄想症,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过搁在农村,搁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这种病就很丢人。叫人说起来,都说这姑娘不要脸,想男人愣是把人给想疯了。


    桐桐把钱递给花莲,“你跟成功也是……够倒霉的!”哥嫂管弟弟妹妹不怕,就怕这种管不明白的!


    花莲叹气,麻烦是不嫌弃麻烦,主要是这个事吧,真的闹得人觉得不好意思见人!


    这两口子把孩子送到花莲的娘家叫帮着照看,然后带着成贵去县城瞧病去了。回来成功就没瞒着人,说了,“……以前只以为是不爱说话,谁知道竟是精神不大正常了……”


    所以,精神病说的话,都不要当真!那就是个疯子,别跟疯子一般见识。


    可能是去看病的事刺激了成贵,以前不爱说话的人突然就话多了起来,在外面拦着人就说话,但不提三岭的名字了。只跟人说,“我有个相好的,跟我可好了!天天黑了都回来……”


    黑子嫂心里就难受的,两家隔墙住着的,看的心酸的,说成功,“不该这么着!这事别言语,找个年纪大几岁的,会疼人的,好好嫁过去,这有了疼她的人,慢慢就好了!你这弄的……可咋弄呀!”


    真就是看着长起来的娃,成了这样子了。多数人心里都不太落忍!


    可成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要不这么办,成贵那嘴真要是说出个啥来,伤了体面人的体面,诬陷了好人,那才是造孽呢。


    大家就是觉得挺唏嘘的,觉得还是日子不好,娃儿命不好,若不然不能憋屈成那个样子。


    可人嘛,总有那不一样的!


    白彩儿大概觉得,终于有了谈资,有了不如她的人了,然后就老逗成贵,问说,“你相好的回来找你,你俩一晚上都干啥呢?”


    成贵就说,“肯定是亲嘴呢!”


    白彩儿又问,“就亲了嘴?没干其他?”


    成贵还没说话,黑子嫂气的揪住白彩儿就打:“我看你是脏了心了!你养的都是闺女,嘴上可积德吧!”


    白彩儿还莫名其妙呢,“问问咋了?说笑话呢,关你屁事!”


    这闹闹腾腾的,杨淑慧才后知后觉,这怕是跟自家有点瓜葛。先是老三家媳妇找小桐商量,紧跟着小桐就叫了花莲,再想想得早几年,凡是自家老三从巷子口过,刘家这成贵总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之前都当时小娃娃,谁也没多想。如今再一想,怕是真是那个意思。


    这给她膈应的呀,感觉胃口都不好了!


    你说这种事,咱招谁惹谁了?!


    成贵整日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的,杨淑慧不敢叫老三家媳妇一个人呆着了。


    可这么紧张了有一个月,她突然发现,这成贵来来去去的,又开始盯老四。整天坐在金锁家门口的檐台上,把自己家看的清清楚楚的,把小桐那片地也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谁受的住呀?!


    才说要怎么干涉呢,就见自家小桐站在侧门口,朝成贵招手,“过来,给我搭把手。”


    成贵犹犹豫豫的,磨磨蹭蹭的靠了过去。


    桐桐指着墙外的葫芦架,“帮我把葫芦藤给绑上去吧,我够不着。”


    成贵左右看看,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边上搭葫芦架。


    桐桐看着姑娘,长的圆盘脸,可能是打小没妈教,很不会拾掇自己。脖子上和手上,黑皴皴的。她喊金明明,“去把咱家的香皂和洗发水,取两盒新的来。”


    金明明便取了来。


    一共只几个葫芦架,这姑娘帮着搭建好了。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跟成贵说话,“姑娘家,先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只要干干净净的,谁瞧见了都觉得稀罕。这是我送你的,你拿回去烧一锅热水,好好的洗个澡。贴身穿的衣服,得天天换,自己洗了,在你房间的窗口见太阳的地方晾晒好。替换着穿!你洗干净了,我教你梳头发。”


    成贵瑟缩的伸手,从一只白嫩嫩的手里接过这些东西,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再来,看起来就干净多了。衣裳还有些潮湿,怕是昨晚洗了,今儿不等干透就又穿出来了。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拿着半把满是黑垢的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雨桐带她去侧门,拿了小板凳叫她坐。又叫金明明取了一把新梳子和镜子来,这才给她慢慢的整理头发,“……梳子脏了很正常,给泡在水里,脏东西泡软了,你用刷子刷一刷,就干净了。若是找不见梳子,扫帚也行!扫帚上面是干净些的,你用梳子梳上面,脏东西也能下来。再一清洗,梳子就干干净净的。看见一点黑就洗洗涮涮,就看着总也是新的,干净的。”


    她说着话,叫金明明举着镜子,“头发尤其要整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不管是编成两个辫子,还是编成一根辫子,都好看!今儿我教你辫,先编成两根,方便你看。”


    真给编成了两根辫子,拉到胸前来。再用皮筋给绑住,取了两根红绸子给缠上,利索又鲜亮。


    桐桐端详了一遍,又接了镜子叫成贵自己看,“是不是很好看!比咱村很多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好看。”成贵对着镜子抿嘴笑,脸都红了。


    桐桐把梳子镜子还有扎头发的东西都送给她,“回去慢慢学,扎的不好没关系,天天梳头,要不了几天就熟练了。三天洗一次头,多淘洗几次,头发就可好了。天天把头发梳透,多用梳子梳通,能通头上的经络。”


    然后成贵就天天洗澡,三天洗头,天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之后成贵再出来,桐桐就问说,“成贵,家里的院子扫了没有?”


    成贵早起便扫了院子再来,桐桐教她做鞋。纳鞋底,做鞋面,布鞋做的好了也很好看。然后桐桐带她上家里,“一个家里干净不干净,两个地方特别要紧。一个是厨房,厨房干净了,吃到人嘴里不怕生病。二一个是厕所,这个地方干净了,有个啥病菌不传播。”


    把花莲看的惊奇的很,这小姑子半夜不睡着,搁在厨房里洗啊洗的,连厨房的抹布都用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的晾在厨房里。


    早起上茅房,里面也是干净的,边上堆着草木灰,用完旱厕直接用草木灰覆盖。成功解手完直接出来,成贵就靠在门边,死盯着不放。把成功吓的重新回去,把用过的厕所收拾干净。


    之后桐桐又给教,说是人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室。柜子里得收拾齐整,衣服分季节放好。被褥得叠起来,铺的整齐。若是脏了,要选天好的时候定期的拆洗。


    然后花莲就发现,她下地回来,家里的卧室整个都乱了。炕上铺的全给揭起来了,不管被子还是褥子或是冬天的棉衣,都给拆洗完了。


    这问题是,晚上盖啥?


    算了,盖上被套凑活吧!这在家里这么折腾,总比出去疯好多了吧。


    但是黑子嫂却觉得成贵是慢慢好了!人要是忙这些事的时候,有多少时间是想东想西的呢?便是癔想里有那么一个相好的,但这也没有妨碍谁。


    真就给把那穷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每天早早就起来,把她自己收拾利索,把她的房间收拾利索。从前院收拾到后院,厨房和厕所都收拾的一尘不染。等哥嫂下地了,把哥嫂的屋子也给收拾了。


    林雨桐又给了她一套铺盖,“老人的铺盖怕是不能用了。拆洗不出来,干脆扔了。家里有孩子,老人埋汰了,对娃也不好。”


    可能这老人着实是把孙子们坑的不轻吧,成贵回去没有把新被褥给老人,而是把新被褥留给俩孩子用,从哥嫂那边拿了旧的给老人用。她把后院的房收拾了一间,里面刚盘了一个小炕。她知道,那是哥哥给自己用的!之前她偷听见了。说是自己疯了,要是关的话,关在后面,怕妨碍给二哥结婚。


    她把奶奶挪到后面这窄炕上,离孩子远。半夜再喊也不会惊到侄儿。然后把老太太尿湿过的东西都烧了。把住过的房子用石灰水重新撒了一遍。


    然后磕磕巴巴的会跟林雨桐沟通了:“……怕相看二哥,人家看见了不愿意嫁……”


    这是正常的思维模式!


    林雨桐就笑,“回头叫你哥给后头的房子盘个炉子,冬天烧暖和,其实住哪都成。你想的很好,家里有不能动的老人,就是很耽搁说亲。这是家里幸亏有你,能帮着照看老的,小的,你大嫂老是夸你,说是家里没有你该咋办。我就说,再是离不了你,可这么能干的女娃,想求娶回去当媳妇的人多着呢。再留就耽搁你的青春了!一个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回头该老了。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嫂子还怕给不起你嫁妆。我就说,嫁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学啥都比别人快,别的女娃从六七岁开始学,学到出嫁,都没学利索。你看你才学了几个月,咱巷子里谁家有你家干净,谁收拾的有你利索?这么聪明的人,将来啥挣不来?”说着,就试探的问,“你想找个啥样的,介意不介意跟我说说。”


    成贵明显一愣,而后又迷茫了一瞬,才又脸一红,“想找个有力气干活,长的不丑……家里没有人嫌弃我的!”


    杨淑慧偷偷听了一耳朵,就慢慢的退回去了。成功说成贵疯了,大家都拿成贵当疯子,只桐桐好言好语的,从不拿成贵当疯子。她耐心的说,耐心的教,其实要是不知道的人,谁也不能说成贵是个疯子。


    说到底,不过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不利索,就老臆想够不到的。等她自己利索了,她先接纳了她自己了。发现她自己没那么糟糕,于是,就学会面对现实了。


    所以,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真的是比较合适的。


    桐桐从一个大夫的角度也认为成贵是好转了。她叫成贵帮着摘豆角,然后叫她围观怎么做酸豆角,又跟她说话,“……你想的很好!家里没人嫌弃……其实是想着没公婆最好,家里没有人指摘你,是不是?”


    成贵点头,帮着来回提水。


    “也不是找不到的!”林雨桐就说,“除了长的不丑,还得是个心好的人。两个心好的人,就能过的不差,对不对?”


    嗯!


    林雨桐就问她,“那我就留意了,给你找个壮壮的,长的不丑,有力气干活,心善,偏又无父母帮衬的小伙子!这种小伙子没人疼,你得疼人家,人家也会疼你……”


    成贵红着脸抿嘴笑,很不好意思。


    林雨桐又跟她说,“不要在乎人家背后说你啥,谁背后都有人说呢。她们在背后说我懒,说我馋,我都知道!你看我就没有生气!还有人背后说白彩儿不正经,你看白彩儿在意了没有。便是你大嫂,其实挺好的人,你也知道,她们背后还是说她鞋底光,是不是?”


    是的!


    “有人被骂蠢,有人被骂傻,有人被骂疯……其实,真不一定都对!我不懒,也不馋,对吧?你大嫂其实是个热心人。就是白彩儿,咱也知道,她可恨但也可怜……”


    “我知道了,谁再骂我是疯子,我就不搭理。她骂的不对,我知道我不疯!你也知道我不疯。”


    对嘛!就是这样的。


    这些话听的杨淑慧心里酸的不行!就觉得自家小桐的心真软,心真好。又觉得成贵这孩子可怜的呀!


    她把这都记在心里,没半个月,在娘家那边的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小伙子二十六了,是六零年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孕妇,挺着大肚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把孩子生到村里的牲口棚里了。这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时候谁家也养不起一张嘴,这家养一天那家养一天,后来大队出面,给送到五保户人家。结果孤寡老太太帮着养了十年,老太太也死了。这娃就成了孤儿!那时候是集体,大队上给分口粮,娃一个人过日子。现在还是一个人,也没人给操持。


    杨淑慧就把情况给人家小伙子说了,要是能接受,你好好的对人家姑娘,人就是痰迷心窍了,不是真疯的啥也不知道了。


    小伙子孤苦伶仃的,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应承了先见见。


    这不是就来了,林雨桐打发小伙子和成贵去自家的地里锄草,叫两人有空档说话。干了一晌活,两人回来都红着脸,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


    这就是成了呗!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桐桐在教成贵做饭。他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问孩子说:“知道这是为什么不?”


    金明明摇头。


    四爷就跟孩子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自己和桐桐一路走来,且能一路走下去,最要紧的便是桐桐心里的这一份善!


    世间的任何疾苦,她从来不会视而不见!


    第906章 流金岁月(37)


    这件事叫刘成功心里后悔的,觉得是不是对这妹子上点心,就不至于闹了这么一出。


    家里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借来的钱还没用到给成才娶媳妇上,这几个月两口子又晚上去砖瓦厂干活,不管是几毛,好歹挣来够家里开销。当时挪用了二百里的一点,而今也攒出来补齐了。放着就没动。


    两口子搁在家里想了再想,还是决定从这二百里拿出一百五来,给成贵做陪嫁。


    许是都知道娃儿可怜,本组的人能帮就帮衬。有的是两三家人合起来给买两个热水瓶,有的是两三家合起来给买个被面褥子面。这几年种棉花的人家,这家一两斤那家一两斤的,给成贵凑出了四床被褥。


    苏环婶子觉得儿媳妇不是东西,伤人了!就把家里存的老样式,但是全新的枕巾枕套都给拿出来送过去,算是添了一样东西。像是金锁这些男人家,会点木匠的手艺。粗糙的家具,能帮着做些。柜子之类的,都是这家用桐木板做一个,那家用杨木板做一个。看着是五花八门,但是过日子实在的东西都有的。


    林雨桐给做了一身衣服,引娣给做了一双大红的偏带布鞋,结婚当天就能穿。秋芳其实是有点后悔的,想着当初如果自己不戳破,是不是人家嘴上说说,后来就慢慢好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把女人家里面穿的那一套,给买了成沓子,偷偷的送去,告诉她:“女人里面的衣裳最不能马虎!外面穿的干净整洁,但想体面,先得做好里子。”


    成贵嘴角翕动,头低的低低的,蚊子哼哼似得说了一句:“对不起。”


    把秋芳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就没急着走,低声道:“我才开始都订了两回亲事,人家都挺好的,可一跟我定亲,就出事了。别人都说我克夫……”


    才不会!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秋芳就笑,“以后回娘家来,你上我那边说话。”


    许是大家可怜成贵,许是对花莲这个热心人的回馈,总之,大家热热闹闹的把成贵给嫁了出去。东西没用成功和花莲陪嫁,所以这一百五十块钱,两口子叫成贵全带去了!


    小两口子有三亩地,再承包了两亩地。有个五保户留下的院子,院子里是大队当年给五保户盖的青砖厦房。一间住人,一间厨房。院子里很大,后院养着鸡鸭,院子里种着菜。这边村里的人也给小伙子帮忙,给用土坯重新盖了厨房,把厨房腾出来重新粉刷,就是有了孩子,暂时不盖房也是可以的。这成了家,女人能把家里收拾利索,种种菜养养鸡鸭养养猪,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男人好好种这五亩地,农闲了不管是去做泥瓦匠还是做木工,有点零碎的收入,这就是普通农户的该有的日子。不会比谁更好,但绝对不会比谁更差。


    嫁出去了,成功和花莲两口子拎着猪头来了,“得谢小桐!”


    哎呀呀!这么见外干什么。还拎着猪头,“花这钱干啥?”


    “我娘家杀猪,我从我娘家要来的!”


    行!拎都拎来了,咱今儿烀猪头,喊人来喝酒。


    大家都吃点,这事就撂过手,不再提了。


    正在今年最热的时候,大嫂子引娣生了。在公社医院叫高大夫帮着给接生的,结果是事与愿违,大嫂子还是没生下女儿,这一胎依旧是儿子。


    大嫂子委屈的呀,没出产房就嚎啕大哭:“我就想生个闺女!我不嫌弃闺女!我咋就生不来一个闺女呢!”


    把刚生了女儿的一个媳妇给羡慕的呀!这两口子一直躲着,都已经是偷生第四胎了,结果八个月了,一产检还是个女儿,就不太想要了。可自己做流产,还得花钱,若是被村上的干部送去医院,不仅不花钱,还能领十块钱的营养费。


    是的!当地的政策是这样的。怀上了,过来做,不仅不花钱,政府给一个妇女十块钱的补贴,叫养身子的。有些人家,日子过的挺难的。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户,就是那种,隔上一个月就来一次,这是怀上了。故意怀上,然后来做,领着十块钱的!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婆婆还是男人,都要被骂死了!媳妇子又不是牲口,怎么能这么干呢?


    可有些年轻媳妇也满不是那么一回事!还觉得自己是一块肥田,给点种地就能生根发芽。这钱挣的,太轻松了。


    桐桐但凡跟哪个媳妇闲聊,必定会说,这流产会对人造成无法弥补的损伤。可谁听呢?


    高大夫气的呀,每次都会骂这些媳妇子,人家当时不言语,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像是这家八个月主动来引产的,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偷偷的去城里检查了,肯定是个女娃娃。


    高大夫没说不给做,只是给检查,检查完了又说孕妇高血压,很危险;回头又是说妊娠什么并发症,也很危险。把人吓唬的一愣一愣的,愣是从八个月的时候住院,一直住到九个多月!没来得及做流产就到了预产期,然后顺产顺利的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生下来还真就是个女儿,人家大医院并没有说错。


    这家的男人就找大民,“兄弟,你媳妇想要闺女,我家就想要个儿子。大队上盯的紧,肯定是会叫我家再生了。你看要不这样,咱俩家换了吧!我把闺女给你,你把儿子给我。这么一来,你媳妇也称心,我家也称心。你家想要闺女,肯定会对孩子好!我家有了儿子,我是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喂孩子的!”


    把大民说的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对方脸上:可放你的罗圈屁去!我媳妇想要个闺女,就得把儿子送人吗?孩子是物件?随便能换吗?真他娘的能想。


    屁都没这么放的!换孩子?做梦去!打死都不换。


    大民没给好脸,结果人家来了一手更绝的!


    人家趁着金家这边忙忙碌碌的,医院生娃做流产的也不好,都很忙。人家自己给跑了!把她家的闺女留下,趁着引娣睡着的时候,放在她边上。


    自家的孩子被杨淑慧先抱回来了,医院太吵,蚊虫还多,当时又不能下奶,就不如先抱回来。至于是引娣,本来是能拉回来的。但是高大夫说是打一针什么针,对子宫收缩有好处。打完有点疼,别挪动。只能把引娣先留下。


    结果一个不注意,还在病床上的引娣身边被放了个女婴。这不是自家的娃,对吧?自己就三个孩子,还都是儿子,本就养不过来,不可能要别人家的孩子的。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孩子生下来要照看!金家金家要添三个孩子,怎么照看?这不是说抱回去给孩子一口饭吃的事。


    两口子被惊的不轻,大民赶紧找高大夫,这不是偷跑就行的!哪个村送来的孕妇,医院不知道吗?


    果然,医院通知村里,人家村干部过来接来了。生下来咱能把孩子咋?不还得送回亲生父母的身边。罚款必须交,可以缓着交,但是再不许生了,已经生下的娃好好养着。敢随意丢弃,这就是遗弃罪!给你送到派出所去!


    连吓唬带讲道理的,人家亲生爹妈才为难的把他们自己的孩子抱回去了。


    秦引娣从医院回来,抱着她家的小儿子还说呢,“要不是没人照看,真应该把那孩子养着。反正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放养着,一个大了就都大了。”


    嘴上的劲,当时吓坏的事忘了?!真怕砸到自家手里吧。


    过来看望产妇的人都当热闹听,只花莲在心了。他家这两天很低调的给成才结了个婚,娶的就是那个离婚了,传说中不能生孩子的那个女人。她想着,那边要是不想要这个闺女,是不是能给成才家抱来。


    因着没钱,没给成亲盖成房子。娶媳妇还在老院子这边,住着老太太当初住的房子。新媳妇叫王月,长的很好!细高的身形,瓜子脸,说话很和气。花莲就跟她说这个事,“抱养女娃,女娃娃贴心。慢慢养着,将来招赘个女婿,就是一家人了。”王月很乐意,问成才,成才说谁抱来的谁养,然后又出门了。


    花莲气的都想掐死成才,婚事是你见了人家之后点头的,结婚了,洞房也进了。晚上折腾你媳妇,你那个声大的叫嚷的半条巷子都知道,弄那事也没见你客气!可一说孩子你就变脸,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王月好声好气的,“抱吧!抱来我好好养着。”


    妯娌两个又去把孩子抱养回来了,取名思甜。花莲来回的跑,带着孩子的亲生父母去派出所。那边表示,家里实在是无力抚养,愿意把孩子交给别人养。花莲又跑医院,找高大夫给王月开证明,证明不能生育。又领着王月,拿着王月和成才的结婚证,这才给孩子把抱养手续办完了,户口也给登记上了。


    花莲觉得很欣慰,秋收后给小叔子盖两间房,人家这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了。


    可她这个心才放下,事就不对了!


    等成才再对着王月叫嚷,骂王月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的时候,王月不干了,“离婚!我不下蛋这个事,你是才知道的?你早知道,婚事也是你明知道我不能生育的情况下你自己答应的。现在拿这说事,是人干的事?既然你嫌弃我不下蛋,那咱就离婚,你找个下蛋的来给你下蛋去。思甜也不是你亲生的,又是个女娃,你肯定不乐意要!那孩子我要了。咱俩也没啥要分的,直接办离婚去就行!”


    林雨桐坐在门口嗑瓜子,听那边的热闹。说实话,这个王月叫人很出乎意料!


    事实上还真就是,一巷子的人都被王月给震到了,就听人家喊道:“要不是单身不能抱养娃,你当我乐意再嫁你!?你他娘的要啥没啥,老娘图你的啥?结了个婚,老娘合法的抱养了一个娃,你也没吃亏,叫你也睡了女人了。当然了,年轻小伙火气旺,老娘也享受了!你烦了,老娘也烦了,干脆一拍两散,了事!”


    成才哪里受这个话,指着王月就要动手。花莲才说去拦呢,结果王月抓起砍刀对着成才,“你敢动一下手,老娘就敢砍了你!我不能生育,婚姻不顺,大概是疯了!疯子杀人可不犯法,你要不要试试!”


    给成才吓的,别说动手了!就是再骂人家一句都不敢了!


    两人麻溜的离了婚,分户!女人结婚迁户进来了,离婚户口也走不了!人家也没打算走。人家找大队和组上,要宅基地,“总不能叫我们娘俩露宿街头吧?”


    大队被讹上了!但是人家现在确实是咱的社员,行!捏着鼻子认了。把紧挨着金锁家,在桐桐斜对面的那一块,只四米宽十米长的地方分给了王月。那一块地方是不够一院,谁都不要。窄窄的一溜,能干啥?大队的意思是:你可以回你娘家落户。要是在这边,只有那里!你看你要不要。


    人家还就要,窄小就窄小,把娘家人叫来,盖起了两间土坯房子,土夯的围墙,人家带着抱养来的女儿,正经的过起了日子。她妈不放心她,过来住了,帮着看孩子,给闺女作伴。人家王月从大民那边批发了醋,去县城卖。发了豆芽,骑上自行车就进了县城。谁家零星熟了的甜瓜,选了最好的往县城去!早上去晚上回的,做生意的人就知道,人家哪一个月不挣百十块钱?


    林雨桐以王月为原型,创作了一篇小说。这里面牵扯女人的婚嫁,女人的价值,牵扯到了如今的各种生育政策,以及重男轻女之下,对鉴别男女胎儿深深的忧虑。这篇小说才一发表,编辑就直接打电话过来,“小桐,我给你介绍个人你认识一下!他是电视台的导演,看中你这篇小说,想改编成电视剧。但是,因为经费有限,估计费用不会很高……”


    这不是问题!现在这电视剧,是极少的!不管放什么,观众都会看。这个影响力绝对不低!一个坚强自立的女性形象,能起到一定的正面引导作用。


    其实,很多正面的女性角色都是善良的,隐忍的,坚毅的、包容的、大度的,但她希望塑造一个跟传统意义上的女性都不太一样的女性。为什么女性在婚姻里只能用善、用爱、用忍去求全呢?


    其实,勇敢一点的,看起来桀骜一些的女性,才叫人觉得——她活的真带劲!


    第907章 流金岁月(38)


    深秋时节,早晚是有些冷的。但是晌午这个时候,太阳却不错。


    桐桐站在院子里,看了眼晾晒着的被子。家里这么安静,还真有些不习惯。


    从阳历九月开始,金明明就去上学前班了。学前班就在小学里面,在小学的最后面圈出来一个院子,村里到年龄的孩子都送去就完了。


    其实村里这上学也没那么严格,家里要是没人看孩子,拿上十几个鸡蛋,找到老师家里,老师抹不开面子,也肯定叫娃去的。一学期学校收不了几个钱,就是看着娃娃不乱跑就行了。


    金明明的老师就在边上的巷子住,还是金家本家,金明明见了得叫姑姑的人。其实她就是个民办老师,为啥会叫她去呢?因为她家的兄弟多,在没分田之前,家里的男丁多,就意味着分的口粮不够吃。不够吃怎么办?不能饿死呀!就得从大队上借。一年一年连着一年的借,但就是还不起这个债。


    还不起大家就有意见,欠着大队的,就是欠着大家的。


    大队也不能逼着人家还粮食,对吧?怎么办呢?想出来个法子,就是说,“你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嘛,中学毕业了。不如给咱到学校管着学前班的娃娃,欠了几年的,就叫你家闺女给咱免费干几年。”


    如此,女娃娃不用下地干活了,粮食的事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因着这个原因当了老师的老师,你说老师咋可能说限制你,说什么不到年纪就不要你的话。不管是谁家的娃,觉得有必要,每学期能给学校教的起那几块钱,那就送来呗。


    因此,两三岁的都给送。老师看顾不过来没事,大的带着小的,这就可以了。自家就金明明到年纪了,她去上学去了。小军和小安都小,也没都去!杨淑慧不舍得,既舍不得小的,也舍不得她孙女,觉得她孙女去上学,那么小去那么陌生的环境,已经很可怜很可怜了,要是去了还得照看两个小的,岂不是更可怜?


    所以,坚决不叫不到年纪就送孩子去,“我跟你爸都在家里闲着呢,怎么就看顾不过来?”到年龄是没法子,没人照看也是没法子,咱家有法子,为啥要早早的给孩子戴上笼头?行!这也有道理。


    于是,金明明上学了。她一上学,安静了不是一家,是安静了一条巷子。金印带着俩孙子去厂子那边去了,大民就一个批发醋的铺子,还在这边玩耍也是可以的。


    而这个点,婆婆是在大民家,引娣没出百天,婆婆不叫出来。说是天冷了,啥也正好不用干了。就这么养着,养上一秋一冬,等到明年开春了,再说其他。


    谁不说金家的媳妇金贵?自从高大夫说秦引娣又是贫血又有些别的不好,杨淑惠就一直叫这么养着。人家都给孩子办满月之类的,咱不办!不是怕别人吃不肯花钱,是有这个钱和精力,更愿意花在儿媳妇身上。


    杨淑慧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辛苦的日子在后头呢!谁给你帮忙都是一阵的,三个小子,你的身体不好,娃才跟着受恓惶呢!你好我孙子就好,这道理我清楚的很。”


    秦引娣就觉得在娘家吃的苦,只这一年就给补回来了。衣服不用洗,家里不用收拾,饭给端到手里。每顿饭都是肉、蛋、菜、主食,换着花样的做。尤其是家里多了个会厨子手艺的妯娌之后,婆婆的手艺渐长,且十分乐意尝试。


    关键是还有个更有钱的妯娌,特别支持婆婆学手艺!需要啥食材,只管言语。她是真舍得买,然后老三家挺着肚子指导,婆婆亲自操刀去做,做好了自己负责品尝。反正她觉得啥都是好吃的。


    但别人并不是,老三会说,“妈,火候大了,有点焦了。”


    老四家会说,“大料有点陈了,可能窜味了。下次再不买他家的大料了。”


    秦引娣:“……”她就想,咱也三儿子呢,自问咱做得到婆婆这个份上吗?好像有点难呀!


    因此晚上还偷的跟大民说,“等我将来老了,怕是要不受儿媳妇待见了!啥也不会,那时候也没力气干了。家里不会收拾,饭做的也不好!你就说儿媳妇将来嫌弃不?”


    肯定嫌弃呀!


    所以秦引娣很惆怅,跟杨淑慧说,“妈,你将来可一定得长寿呀!要不然我受了儿媳妇的气,都没个地方说去。”


    杨淑慧:“……”嗯!我结到这个世上了,千年万年的活呢,安心呆着吧。


    婆婆忙进忙出的,桐桐看的见!想想容易吗?回头老三家要生了,婆婆不伺候行吗?自己跟老三家八成前后脚,婆婆伺候谁不伺候谁?当然了,老三家的娘家给力,人家亲妈可能会过来伺候。但婆婆要只管这边不管那边,人家再就是通情达理,是不是心里也有点不太美!毕竟那边是第一胎呀!


    而自己这边呢?叫亲妈来伺候?不现实!那边老太太年纪大了,离不开人。


    还是得找个合适的人来,哪怕是洒扫收拾屋子帮着采买呢。做饭这个不用太好,只要洗菜切菜这些前期做好,就问说其他的能多费事?


    结果桐桐还没找人呢,四爷给找了人回来。


    还是直接给带过来的,是个五十上下矮小干巴的大娘,说是姓叶。穿的不好,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利索。


    四爷一说桐桐才知道,叶大娘是北山山里的人,地方穷的很。男人前几年死了,闺女大了,不想叫在山里吃苦。刚好有一门远亲就在这边县里,她就叫人写信,看能不能在这平原的地方给她家闺女找个对象。


    礼金不要多少,就是想叫孩子离了那个吃水都得跑几十里去背的地方!她想着,平原地方,再穷也比山里的日子好过。


    这也是实情!人家亲戚也没有哄她,真心找了个人家。不算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差,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农户,兄弟好几个,娶媳妇比较难。这彩礼少,当然是好了。从山里娶媳妇,没啥坏处。山里的女娃娃都能干。


    女婿长的不差,也能干,当初还很聪明,就说愿意把岳母接过去。是的!刚结婚就有了孩子,婆婆顾不上照看,那就得岳母来。在这边照看了两个外孙,过来已经六年了。女婿也没撵人,但亲家母小话不断,再加上外孙也能去学校了,确实留着碍眼的!哪怕该下地下地,下地回来啥活都干,可亲家母还是觉得吃她儿的,喝她儿的,把闺女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这大娘也很有气性,本来说是搭车回乡去的,结果等车就在厂子门口。她就想问问,这边招人不。比如这么些小伙子干活,烧个热水,洗个衣服,收拾一下卫生,或是想搭伙吃饭,咱也能做饭,一月管吃管住,给二十块钱就干。


    四爷得有两个月都到处问,想找个合适的人上家里干活,当时没说开多少钱,近处的人就拉不下脸,瞧不上这种给人当老妈子的活。这不,凑巧就碰到这么一位。问了情况,一说情况,四爷对这大娘说的女儿女婿所在人家还有印象,确实是有这么一家人,也确实是娶了山里的媳妇。


    四爷就把情况说了,就是家里的活,先去试试。


    这不是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许是这几年在女婿家也得看女婿的眉高眼低吧,眼里特别有活。一看太阳过去了,摸了被子就帮着收了,且叠的规规整整的,问了习惯怎么放,就给放好。做的不快,但是有条不紊的。


    这就对了!家里的活嘛,也不是啥着急的活,慢慢干呗。


    杨淑慧从老大家过来,家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自家老四两口子,在院子里坐着说话。老四拿着淘洗好的葡萄给他媳妇喂呢,他媳妇张嘴等着。然后两人说说笑笑的,却有个年纪大的在边上打扫卫生。


    这个年纪的人呀,见了这个就害怕!这叫啥?这叫奴役剥削人,这是要被打倒的!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


    她赶紧过去,拿了人家手里的扫帚,“哎哟,妹子,来家里就是客,咋能叫你干活呢?”说着就瞪眼看老四家两口子,“还不给你大姨让座!”


    四爷和林雨桐一愣,就啥都明白了。


    林雨桐看着婆婆就笑,“您在家干活,我俩还歇着呢,这咋就行呢?”说着,她就道,“这不是大姨,这是表姑!这是我爸的远房表妹,你不认得?”


    这个爸不是林双朝,而是公公金印。


    然后杨淑慧含混了,金家有这么一门老亲我怎么不知道?


    四爷信誓旦旦的,“是我表姑,之前不知道有瓜葛,而今知道了,表姑家遇到事了,咱家刚好需要个帮手,把表姑接来不正好。”


    怎么个表亲呢?杨淑慧就问:“你爸知道?”


    知道呀!咱金家的亲戚,我爸咋能不知道?!


    杨淑慧打算问问老头子,但人家来了,她得热情,“妹子,是遇到啥难处了?”


    这叶大娘心里清白的很,两家根本没亲,不过这里面有个尴尬的问题,就是这家里的老当家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人这嘴特别害怕,家里用个人,好似这保姆就一定会跟男主人怎么怎么着一样。平白多了许多是非!


    所以,不说是别的老亲,只说是男方的老亲。


    行!那咱就是老亲,她只能说,“我奶奶姓金!”其实奶奶是逃难出去的,姓啥也不知道,权当是姓金吧!


    那个年代乱的呀,啥情况都有。杨淑慧不能说真没有!


    就是在门口摘菜的桃嫂子也进来了,“是金家本家的表姑呀?”然后她也跟着叫表姑,“咋了,是受委屈了还是咋了?娘家这么多人,还能被欺负了?”


    然后金印回来,说是有个是他表妹的人!


    他跟儿子对视一眼,而后点头,“啊!对呀,怎么了?老亲戚上门还能撵出去呀?”


    然后家里就多了一个远房投奔来的亲戚,遭遇确实也是可怜,又正好需要人手帮衬,确实嘛,一个个的添孩子,大家都理解。


    就这么着,叶大娘留了下来。


    同族金姓的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表姑,但金印说是的,那八成真的就是的。人家也不会没关系就上门讹人,对吧?于是,金家本族的,按照辈分叫了起来。这个喊表姐,那个喊妹子,晚辈喊表姑,还有喊姑奶奶的。村里的其他人喊叶大娘。


    这不怕谁打倒了!这是收留的亲戚,名义上是这样的。可私底下,待遇如何,桐桐单独跟叶大娘说了,“家里就是这么情况,活不急,但也不少,慢慢来,跟在家里干是一样的。现在这普遍工资三四十,咱管吃管住,我每月给你四十……”


    叶大娘都慌了,“太多了!”


    桐桐摇头,“表姑,在这事上咱不争,我这再要生了,更累。您就当是家里长辈,家里的事只管安排就是了。这四十块钱,我是这么想的。每月给你二十现金,你拿到手里。剩下的二十,我带你去存到存折上。为啥呢?你要留在手里,钱存不住。明儿你女婿打发你闺女来,说是地里要投资,先拿几个,你拿是不拿?后儿,你女婿又说,娃们的学费交不了,你拿是不拿?拿,你将来没有保障;不拿吧,他们觉得你有钱,以前的好一笔勾销了,这一点不好能记一辈子。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个后手。对外,你只说你一月拿二十。这二十,你就给他们说明白,你会全用在外孙的上学上。娃报名你给交钱,娃交资料费,你给交钱。给娃们买个本子笔放着,这都是你的。能供着外孙们念书,表姑,你就是功臣。娃们只要不丧了良心,老来总有人管的。便是有个万一,存折里的钱,就是保障。等钱攒的多了,你在县城买院子,这就是你老来的保障。真的到干不动的一天,手里捏着这些,娃们就会围着你,撵都撵不走。”


    叶大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真是给她筹谋到尽头了!话说的似乎有以疏间亲的嫌疑,可是活到这个岁数上就知道,人家说的都是对的!事实上还就是那么一码事。于是,家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把家里的杂物房收拾出来,叶大娘住。杂物房不大,挨着洗澡间。林雨桐不愿意家里的院子堆积一些杂物,所以有那么一间房,门藏在玻璃房里面,平时花架子挡着,外人都不知道那边有门。唯一不好的是里面没炕,但这问题不大,地上的火道铺满了,这里挨着冬天取暖的炉灶最近,这个房间也该是跟洗澡间一样,是最暖和的,有床就足够了。


    给房间收拾好,又拿了几身不穿的黑灰蓝叫叶大娘改一改就可以穿了。


    于是,天不亮家里就有人收拾,这边收拾完,连大民和三岭那边的院子门口都扫出来了。而后摘菜洗菜,杨淑慧切一切就能下锅。人家把馒头馏了,把粥都小火闷了一个小时了,真就是炒个菜就可以吃饭。


    她也觉出来了,资本家的日子是真舒服。


    之前她还真被唬住了,以为真是亲戚。可随后一看,这个干活这个利索的劲儿,再加上小桐绝不会这么对待落难的亲戚,她也就明白了。


    自家这儿媳妇呀,只要能偷懒,没有什么招数是她想不出来的,谎话张嘴就来。


    才要念叨儿媳妇呢,结果门口传来车声,从一辆吉普上下来好几个人,站在门口犹豫:“请问是林作家家吗?”


    林作家?啊?哦!自家儿媳妇除了是个懒蛋,其实个作家,虽然不咋务正业。


    杨淑慧把手赶紧在围裙上擦了一下,笑道,“是的!是林作家家,快请进。”


    那就是没找错了。


    张导演看了一边的刘编剧一眼,两人带着两个小年轻就往里面走,被一个大娘带到偏厅。


    哟!而今在农村有这么个农家院当真不一般。


    没有秋蝇飞舞,很干净阔朗。进了小厅,一圈的木沙发,中间摆着茶几。茶几上放着陶罐,陶罐里插着野菊,菊香盈鼻。地面是石头的,拖的干干净净。才一坐下,就有围着围裙的和气大娘端了茶水盘子来,陶瓷壶里倒出淡黄的茶水。


    杯子有些烫,不是因为茶水,而是因为这杯子原本放在置物架的一处敞口扁扁的陶瓷容器里,这大娘用开会烫了之后,才取出来放在盘子里端过来倒茶的。


    怎么说呢?很讲究的人家!


    厅堂的墙上挂着草编的挂件,不粗鄙,很雅致!墙角放着根雕木雕,博古架上放着各种画着画的奇石。


    叫人一看,就觉得雅——现在可不好找这样的雅人了!


    在他们看来,林作家一定是个一等一的雅人。


    可紧跟着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慵懒的年轻的女声问:“妈,咋了?”


    桐桐是真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照壁挡住了,站在院子里看不见门口的车,刚才睡懵了,也没听见啥?她打着哈欠,“咋了?是赵大用出狱了?不是苏环婶子今儿去接吗?接回来了?那这可热闹了!坐牢四年,冒出俩孩子了……打起来了吗?”


    杨淑慧:“……”咋就那么爱瞧热闹呢!她赶紧道,“洗把脸,家里来客人了!”


    哦!“不是打起来了呀?!”


    张导从中听出了几分遗憾来,刘编剧摸了摸鼻子,问说,“这是作家小桐?”


    这不会弄错的!张导辩解了一句,“她的作品里所有的人物都刻画的入木三分,想来各个都是有原型的!不过是……作家嘛,善于观察善于提炼罢了!”


    刘编剧心说,感觉你在内涵我是个假作家!


    第908章 流金岁月(39)


    林雨桐洗了脸,这才去了前面。


    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林雨桐忙笑,“快请坐!最近精神有点短,中午睡了一觉!前儿接的电话,还想着你们明儿或是后儿能到,不想这么快!”说着就忙道,“表姑,跟我妈说一声,这是贵客,割肉做饭。”


    不用这么麻烦!


    林雨桐给几个人倒茶,“到了家里了,哪能不吃饭呢?”


    “是啊!得吃饭!”杨淑慧端着果盘进来,里面放着细细的牙签,客气了让了几句,又忙去了。真的!城里面现在这日子,不是谁家都这么讲究的。


    两个年轻人伸手吃着,张导跟林雨桐谈这个改编的是,“这是刘编剧,很有经验,想请他来主笔。”


    可以!虽然自己好像也是可以做编剧的,但人家把编剧请来了,咱就不说了!其实也是有点懒,不想改了。


    但是刘编剧在改编上,试探的问桐桐的态度,“林老师……”


    您是前辈,叫小林或是小桐就行,不是啥林老师!


    刘编剧就笑,也从善如流,合作嘛,这么生分也不行!他就说,“说实话,张导要改编的时候,我看了本子,当时也没想着接。小说当然是很好,尤其是在这个改革的年代,没有沿海的日新月异,也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在一个内陆的农村,这样一个背景,可以说是特别有代表性!可是呢,真要是改编,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是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的。”


    比如呢?


    “比如主角月亮,她叫月亮,可她不是月亮,她是骄阳!她个性鲜明,甚至于在婚姻中剥离里爱情这个属性,她在为她的生存、生活,以后的后半生在谋划。她的第一段婚姻,是有蜜月的幸福,之后因为婚育等家庭矛盾,她从第一段婚姻里挣脱出来之后,她就是在谋划!她没有选择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异或是丧偶的男性重组家庭,那是她觉得后娘难当。她觉得,当个好后娘,就是牺牲她自己而成就别人,但种下的善因未必结得出善果。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去牺牲去奉献。于是,她宁肯选一个各方面都差的人!只所以选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不好,能随时一脚给踹了!当时能答应这婚姻,最打动她的,是结婚就可以抱养孩子。然后她抱养成功,转身就离婚。她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抱养孩子的初衷,其实也是养儿防老呢?”


    林雨桐沉默了,是的!这个人物很真实,所有的选择都在人之常情的范围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很多人认为这个人物身上缺乏了一种美德!


    而这却不是值得宣扬的!


    刘编剧就说,“若是以此人为主线,可以说是……很难改编。但是她若是作为配角,这么有争议性的人物,确实可以出现的。有时候,浓墨重彩的配角,这一出戏里画龙点睛的东西。所以,我跟来就是要跟你商量,是不是能把小说中的人物,主次稍微做些调整。但尽量保证你想要传递的东西传递出去。”


    主次颠倒?“你想用莲子作为主角?”


    是的!


    林雨桐沉默了,莲子是以花莲为原型创造的觉得!


    咱就看看花莲,花莲家贫,但是作为女性,在出嫁以前就去石场干男人才干的活,甚至一度差点被欺负。后来碰上了刘成功,刘成功家的啥情况呢?家里有瘫痪的老人要照看,有混子小叔子要她帮着成家,有不咋正常的小姑子要她谋划。她还是妇女主任,是热心的服务于社员的妇女干部。这个人身上,如果去塑造的话,可以说是有很多正能量的东西!或者说,是有传统美德的一个人。将传统美德与现代女性融合,塑造出这么一个角色来,这是一种歌颂的态度。


    刘编剧就说,“小说创造出来的人真实,真实就真实在,小说里这个角色有许多的缺点。比如,邋遢、粗枝大叶、大而化之,过度的热衷外面的事之后,又过度的忽视了家庭职责……正是有了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个人才那么立体,那么真实!但如果以此人做主角改编剧本的话,就得将主角身上很多缺点得剔除掉。放大其优点,隐藏其缺点,使得人物有个升华。包括莲子的小姑子这个……也得从小说中剔除掉一个人物,将其嫁接到莲子身上……”


    林雨桐就挠头,这么一改编,感觉得面目全非。


    但是从改编的角度来说,刘编剧确实说的很有道理。


    她笑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去说!沉默良久,她才开口说,“刘老师,抛开小说和改编这个事的本身不谈,咱说点题外话。什么话题呢?女性的权利问题。咱们的老一辈前辈,为了争取女性解放,是付出过生命的代价的!牺牲了无数人,女性才有了今天,男女平等,女性可以在各行各业的工作,有相对公平的机会,这是朝前迈进了一大步。但是,有一个问题,各位有没有想过?当女性迈出家门,为社会承担责任,为家庭承担经济压力的时候,女性所担任的家庭责任,男性有没有想过去承担呢?家庭的责任除了经济责任,还有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的责任,是否男性有想过共同承担?女性跟男性一样挣钱,回家男性休息,女性带孩子做家务,那请问,谁的付出更多呢?付出的多,我们歌颂,把这叫做奉献。然后高高举起,将其摆在神坛上,赞一声她真了不起。反之,缺乏奉献精神,不愿意自我牺牲,就一定是错的吗?”


    刘编剧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看张导:这是个从来没有去考量的角度。


    但是林作家这话不对吗?其实道理是对的!当女性迈出家门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的时候,男性是应该为家庭承当一部分家庭琐事压力的。


    如此,才是公平的,才是公正的。


    当然了,万事不绝对。比如说女性在外面不擅长,那就主内。男性在外面挣的更多,那就男主外。这是一种需要调整的家庭模式。


    不是非得一样的模式,各有各的情况。但是,却不得不说,是得有人呼吁,正视家庭劳动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


    为什么提这个题外话呢?因为小说中的主角月亮,在第一段婚姻里,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她除了生育有障碍,其他的都很好!但一旦离婚,她为那个家庭付出的一切都归零了!离婚之后,她一无所有,甚至因为怕娘家村上很多人反对她回去落户分地,她连娘家都回不去!夫家不要,娘家回不去!她除了谋划,别无选择。


    厅堂里又是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刘编剧看张导,然后苦笑,“我觉得其实小桐说的有道理。”


    张导白眼一翻:那你折腾了个嘚!我就说按照原著拍,你非要试着调整一下。饶了一圈这不又回来了吗?


    刘编导就对着林雨桐笑,“不过也好,当面一沟通,我便更知道你要表达和传递的是什么了。放心,这个本子一定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改!回头剧本给你送过来,你看过之后,觉得可行,咱再拍。”


    合作愉快!


    四爷回来的时候几个人相谈甚欢,彼此认识了一下,家里就摆了席面。按照这边的规矩,一水的水席,十个菜轮番上,吃的真叫一个好。


    临走四爷就说,“县城那边有人接,今儿肯定是走不了了,先在县城的小招里安顿一晚,车票也都帮着订好了,软卧,都在下面的铺位,明儿一早去车站,一觉就能睡到京城。”


    招待的尽心尽力!


    因着俩小年轻都是县里文化局的,也没啥要送的。天不黑,就开车往县城去,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


    桐桐和四爷目送车离开,这个时候天就擦黑了。


    然后一伙子小娃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我的天啊,打头的那脏兮兮的是谁家的娃?头发挂的也散了,脸上都是黑,粉色的毛衣还能看吗?鞋带也看了,就那么耷拉着。然后手里抱着大大的一枝啥果子。


    桐桐都想朝后退,这脏兮兮的,她都不打算要了。


    知道的说是金明明上学去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去挖炭窑去了!


    人家没有这个自觉呀,一看爸妈在门口,欢腾跟个小马驹似得跑回来了,“爸……你看我跟我妈折了一枝山楂……”


    别!别打着你妈我的名头!我并不想吃山楂!边上的四爷就笑,孩子弄的再埋汰,这也是亲生的呀!还真能扔了?他抬手把孩子手里的山楂给接过去了,“这么大一枝,你怎么弄下来的?”


    人家得意洋洋,黑皴皴的小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我上树,先摘了好多,留了长得最好的一枝,绑上绳子,再跳下去,使劲一拉,就下来了!”


    不是!你摘下来的其他山楂呢?


    金明明用手一指,“他们分了……”


    进入巷子的小孩各回各家,各个的小口袋里都鼓鼓囊囊的。


    才要说话,就听见花莲喊:“金明明,我家那俩呢?”


    才不到三岁的小屁孩愣是给送去上学去了!金明明指了指后面,“在后面呢!”


    果然,有俩走路慢腾腾的正往前挪了!不过不对呀,俩孩子穿着毛裤,没穿外裤呀!孩子的外裤呢?


    走近了看见了,俩小小人儿,外裤的裤腿里装着山楂,一路拉回来了。关键是,人家孩子这么小,是不会想到用这法子弄山楂的!


    人家当妈的还哈哈就笑,“金明明……你把谁的裤腰带给拆了,给这俩扎了‘两口袋’?”


    是的!裤腿会露,得绑起来,得有绳子!你扯人家的树,不也说绳子吗?你上去去哪里有绳子?感情是谁的裤腰带呀!


    不过孩子都是穿松紧裤的,谁能有裤腰带?


    金明明缩着肩膀捂着嘴巴嘿嘿嘿的直笑,然后拉着他爸就往回走,回来就关门。一关门就笑,“是马奶奶的裤腰带……”


    后巷子住的马梅!


    四爷哭笑不得,“你从哪弄的人家的裤腰带!”


    她笑的嘎嘎嘎的,她家的地就在回家的路上,每回一下晌的时候,都去路边上的草窝子里上茅房,“……我们一说话,她还骂我们打搅她解手……弄的草窝子脏兮兮的我们都不敢去逮蚂蚱……”


    四爷认真的听他闺女在哪里控诉马梅的种种‘暴行’,淡淡的问:“然后呢?”然后呀,“然后我还知道,这山楂树是她家的,就在地头种的。”


    你故意把人家的树弄了,山楂全摘了?原因呢?就因为人家随地大小便?


    金明明撇嘴,“才不是!上次有大集的时候,我上学去的时候逮了一串蚂蚱,去晚了……”


    哦!你逃学,还迟到!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着,看看这孩子的道理在哪。


    谁知道金明明义愤填膺,指着后头马梅家的方向,“我看见她早起不下地,就又去边上的草窝里,我当她去撒尿,就扔蚂蚱吓她……”


    四爷:“……”不能去那个草窝子逮蚂蚱,这是多大的仇呀!你非去吓人家干嘛!公德心这个东西,你不能强求人家的。


    金明明气的呼哧呼哧的,“我一吓,她蹭的就起来,她不是解手去的,那她去哪里干嘛?也逮蚂蚱?”


    是啊!她躲着干嘛呀?桐桐都觉得要是我,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我得猫在哪个角落里瞧瞧,这人是要干啥?!


    然后金明明就说,“她一个大人,躲在哪里干嘛?我就是觉得好生奇怪,就想着看看她要干嘛,就躲到一边猫着去了……”


    林雨桐摸了摸鼻子,缩了。


    四爷一脸的兴致,还问孩子,“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些外村来咱们镇上赶集的人,走了一路走累了,渴了……看见路边的山寨,摘了一个解解渴,才咬了一口,她就从草窝里挑出来了,非说那两人是贼,要拉着去见官!人家来赶集,肯定是带钱了!两人说就三五个山寨,给一毛行不行!她问人家要五块!”金明明特别气愤,“我都去问过了,人家说一颗成年的山楂树,才两块钱……摘了她几个山楂,她就敢要五块!要是赔偿一毛,我觉得合理!那两人也不对,不能随便乱摘人家的东西。既然摘了,赔偿一毛,合理。但是马奶奶要五块,就是讹诈,就是欺负外村人!”她气哼哼的,蹭蹭蹭的跑屋里去,“这是我攒的两块,我等着她找我赔!”


    四爷扒拉这两块钱,心说:这是什么都打听好了,憋了好长时间了,终于把赔偿的钱攒够了,于是,你果断的把那个用来讹人的树给毁了!?


    他没说孩子,只扭脸看桐桐:这作风像谁?


    桐桐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这叫人怎么说呢?


    第909章 流金岁月(40)


    这该怎么说呢?


    桐桐说,“你看,好好的毛衣给糟践的!你姥姥给你织毛衣,还偏给选个粉红的!”要是个朱红色的,不就不显得那么脏了吗?关键是育莲家是个小子,育蓉家是个小子,育材还没有成亲,家里三个外孙,就她一个女娃娃。他们都有公职,也就一个孩子了。没有啥才稀罕啥。就觉得金明明长的白白净净的,说话利利索索的,长手长脚怎么看都好看!于是,老是爱给买各种的可爱到爆炸的东西。


    就像是身上的毛衣,粉粉嫩嫩的。脚上的鞋子,是那种偏带的小皮鞋。问题是小皮鞋的扣子给挂掉了,现在想扣也扣不上了,鞋带就那么耷拉着。“鞋你姑妈买的,你知道多少钱吗?”林雨桐气道,“八块!能换四棵山楂树。”完犊子的,为了一棵价值两块钱的树,霍霍了一身衣服。


    她抬手扒拉金明明身上的裤子,屁股上果然刮了一个大口子,“这是开学的时候你三伯娘才给你做的。穿了几次呀,完了,破了!”


    金明明扭头想看看屁股上是不是真的破了,也不知道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她特坦然的说,“可以补!”


    杨淑慧躲在厨房差点笑出来,你妈那么能挣钱,你爸那钱挣的,跟扫树叶似得,完了你出门穿着大补丁呀!这熊孩子!


    她不躲着了,出去拉着孙女就往厨房给走,“干什么呀?毛衣脏了奶奶洗,鞋子坏了爷爷修,刮破了裤子让你三伯娘给破的地方帖个花儿缝上……”


    “帖布就行!”


    那成补丁了不好看!


    “没事,我长的好看!”


    对!我孙女长的好看,“赶紧,洗洗吃饭了。”


    “妈!”林雨桐喊住杨淑慧,“不急着洗,叫她把两块钱拿上,我跟她一起去找……”


    找谁还没说出来了,大老远的就有声音传来,“金明明,你是屁股痒了吧……”


    然后下晌之后没事干的人,都出来瞧热闹了,嘻嘻哈哈!孩子们回来鼓鼓囊囊的都装了山楂了,能不知道金明明这熊孩子又干啥了吗?


    马梅干的那个讹诈事,好些人都知道。不过是背后议论,从不在面上挑破而已。当然了,也都不知道金明明是故意那么干的!还以为金明明就是熊!孩子嘛,看见果子红彤彤的挂着,想摘是自然而然的是。


    就像是小桐靠路种的各种菜,在路牙子边上种的向日葵,一成熟就被这一群小崽子给摘完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大家对此的看法都是,‘口水东西’,值个啥嘛?


    啥是口水东西呢?就是看见了就有点馋,馋的流口水,就想摘下来尝尝。农家一般丢了这种东西,都不言语的。笑一笑就过去了!最多跟人说的时候,笑着说,我家那啥啥啥又丢了,熟的全给摘了,这口水东西就是这样的,熟了谁想摘就摘吧,也不值什么!


    一般是那种种着自家吃的,不成规模,那真就是摘谁家几把葱两个瓜的,都不叫事。


    因此马梅还没走到桐桐家门口呢,桃子嫂就开口了,“婶儿,咱家娃也拿回来了。你也是的,把树栽到路边干啥呢?山楂这个东西,没熟吃不成,熟了大人也不好奇,知道酸溜溜的没啥滋味。除了这些小崽子,也就是过路解渴的人。你不是擎等着人摘呢嘛!别喊金明明了,我家娃拿回来的还在桌上放着呢,嚷着要吃糖葫芦,我上哪给她们弄糖浆去!你赶紧把山楂拿走,全当娃们替你摘果子去了。”


    马梅站在门口,也不像是很恼的样子,张口之前,先把屁股一拍,挺着胸膛脚小步的朝桃子嫂挪了一下,好像是说话带起来的气势一样。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往前探着,“几个山楂我能要吗?也都不是外人吃了!娃们吃他们马奶奶几个果子,我还能恼了?”


    马梅说着就气道,“金明明这熊孩子,把树杈愣是给拉下来了……”


    话没说完呢,黑子嫂就在巷子那头喊道:“你那树杈子伸到路上,来来回回的刮蹭,拉下来就拉下来了!冬季谁家不修剪,你就当娃给你修剪树了!”


    用说笑的语气,说你马梅有点不讲公德!


    事实就是,哪有靠着路边边栽果树的!果树跟别的树不一样,其他的树高,遮阴凉不碍事!可你种个山楂,把树冠控制的很低,完了树枝子一半伸到路上,你说你缺德不缺德。路本不宽,想并排过两个架子车吧,又怕碰你的树。


    如今可好了,不用问都知道金明明把路这边的枝条全给你折断了。这孩子是很淘气的,上房揭瓦,她真敢!但是,她从不瞎祸祸。所以,淘丫头归淘丫头,不招人烦。巷子里的孩子跑出去野,也不怕跑丢了,也不怕被人欺负,这丫头护犊子的很。


    所以,这是个不招人讨厌的淘孩子。


    马梅一噎,也许是知道用这个理由讨伐这熊孩子无人支持,就马上接着说,“树枝折就折了,你们都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折断的树枝!”然后她绘声绘色的学,“……下晌了,我憋的受不了了,去草窝子里解手去了……腰带抽下来就在草上搭着呢,结果一个不留神,这丫头把我的腰带一抽,撒丫子就跑!我这边正解手呢,也不能追!等拎着裤子起来了,早看不见这丫头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回来了……我一路用手拎着裤子回来的……天还不黑,我从地里回来,一路这样拎着裤子……”


    还有搭话说,“随便啥的藤蔓扯下来都能当裤带用,绑着走到家里是能的。”


    马梅都被这话气笑了,“草汁沾到裤子上,洗得下来不?好好的坏一条裤子。”被这么一打岔,气也消了,就说道:“等我换了一条腰带,想起锄头还在地里,取锄头的时候一看,我的天呀,一树的果子连带树,给我祸祸完了!我得找老四和小桐告状去……”


    桐桐瞪了金明明一眼,而后接了婆婆递来的冻肘子。


    家里今年添了冰柜,大民家杀了一头猪,分出去好些,自家吃的还冻着不少。钱不能提,桐桐拿着肘子出去,笑道,“金明明我回头就收拾,这娃不知道像谁,淘的很!这不,罚她不准吃肉了。拿肉换她想吃的山楂!”


    马梅摆手,“小桐,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这肉都拿上。


    一翻推让,桐桐就说,“我这大着肚子呢,咱娘俩再推倒了,图啥呢!就是没这事,请婶子吃个肘子,还能咋?”


    马梅才‘勉为其难’‘不好推辞’的接受了!


    然后杨淑慧才出去,跟马梅和桃子嫂几个妇女,在巷子里嘀嘀咕咕,就说都晚上了,咋还不见苏环回来云云。


    林雨桐这才回去,然后金明明一脸的迷茫,她看看桌上她攒了小半月的两块钱,有些糊涂:这就不用赔了吗?而且,一个肘子绝对不止两块呀!咱还是吃亏了的。还有,马奶奶为啥不来跟自家跳着脚吵架呢?


    那吵架多好玩呀!往起一蹦,一拍屁股,然后抬手不停的指指点点。观摩了好久了,感觉都学会了,只要一个实践就可以的事,为啥就没发挥的余地了呢?


    四爷叫孩子坐到小板凳上,跟这个孩子说话,得有技巧。既要叫她听的进去,又得刚好说到这个道理上,其实是比较难教的。


    他就问孩子说,“兔子窝,你肯定见过。”


    嗯!


    “很隐蔽,对吧?”


    嗯!


    “兔子不吃窝边草,通过你的观察,觉得这个话对吗?”对!兔子就是不吃窝边草。


    四爷就说,“你看,兔子都知道要过的好,周边环境的重要!它跟环境融为一体,它不伤害草,草就保护了它!自来,邻里关系是这样的!你与周围的人关系越是和善,你就觉得越是如鱼得水。就像是马奶奶,她在有些时候,是个坏人。你也说了,她讹诈的是外村人!”


    金明明点头,这就跟兔子跑出去吃远处的草是一个道理。


    林雨桐就说,“马奶奶来了,你以为会兴师问罪,但是,她只是来告状的。你的行为确实是出格了,任何一个看到的大人,都有责任告知人家孩子家长。还有,万一不小心你从树上摔下来了,你小,不知道摔的轻重,可大人心里就不放心。也害怕你一直有这么坏毛病!她的树上没有打农药,可是别人家的树呢?这几个村挨着呢,你要是跑的远了,也这样摘了人家打过农药的树上的果子,还给那么多孩子吃了,该怎么办呢?她很生气是真的,但是她对村里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恶念!她知道你是淘气,知道娃们都是嘴馋。她嘴上不肯饶你,但对村里的孩子,还是宽容的!她也要与邻里搞好关系!人很复杂,不是你看起来那么简单!”


    金明明就不言语了,这种理论就像是: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管她对外人好不好呢?这其实也是不对的!


    林雨桐还要再跟孩子把这个道理往完的说呢,结果外面叫嚷了起来。


    感情是苏环怕儿子出狱见人尴尬,就等到晚上天黑了再回来。谁知道今儿这巷子里这么热闹。一听有热闹,金明明蹭的给窜了。


    林雨桐追出去的时候,金明明跟马梅一老一小正蹲在外面的檐台上,凑到一块说话呢!


    马梅低声嘀咕:“别急,肯定得吵!”


    “会打起来吗?”


    保不齐!


    林雨桐:“……”


    第910章 流金岁月(41)


    坐牢回来,总归是很尴尬的!


    要是一般的打架闹事这样的事进去了,那出来其实还行!大家还能坐在一起开开玩笑,彼此挤兑一两句,甚至于带着调笑的语气,问一下在里面的体验。这要是因为小偷小摸进去又出来了,那大家碰见了,就是简单了问候一句‘吃了么?’,或是搭话一句‘今儿这天还不错’,就是避开叫人尴尬的话题,主要是这种人有点偷摸的手艺,把这种人得罪了,不定什么时候把家里或是庄稼地里的什么东西给你糟蹋一下,没地说理去呀!那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你进去过,也假装不知道你又出来了。就是很平常的遇见了,很平常的问候一声,然后就没有了。


    可赵大用这个人吧,进去的原因有点磕碜!这事搁到啥时候都是磕碜的。


    他自己也肯定觉得丢人,大家必然心理上也是瞧不起这种人的。别的就不说,反正大民家那边的隔间墙不是跟苏环家挨着吗?引娣就老大不自在了。之前接到通知,说是减刑后,秋里出来。引娣就一次一次的催大民,说你把咱家的厕所挪给位置吧,靠着隔壁的墙心里老不得劲呢!


    这属于心理障碍,没法子呀!把大民给为难的,毕竟院子里厕所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好端端的挪厕所,还得偷摸找常给人建房的人,他们多少懂一些基本的风水,这也不是迷信,厕所这东西嘛,对吧!最起来得在下风口,别叫味道到处跑。这事还不敢做的叫苏环婶子觉察出来,还得找借口,最后没法子,请人靠着苏环那边的墙盖了两间厦房,对外说是,“换醋换回来的麦麸啥的没地方搁,怕潮了生虫。”然后顺带的给挪了厕所。


    苏环另一边的邻居,人家是一家子特别仔细的人。这一看心里就差不多懂了啥意思了。但人家也不说破,她家跟苏环家的隔间墙是土墙,土墙本来就不高,隔着墙头能看过来那种高低。一见大民的动作,人家就跟苏环说,“这雨下的,隔间墙是不是朝你们那边倾斜了?泡的墙根子都软了,要不咱两家合伙把这墙拆了重盖吧!要不然,娃们在院子里耍的时候叫人操心的。”


    倾斜了吗?还真没注意。


    苏环不想折腾,人家就说,“砖窑有烧的次品砖头,或是半拉子砖块,咱给三岭说一声,真就是两车烂砖就盖起来了。”


    行吧!最后是对方出人情叫了许多帮忙的人,苏环管人家的饭,把隔间墙重新给砌起来了。只要人多就是一天能干完的活。反正有砖,墙盖的很高。


    把墙盖起来了,人家那家人用泥将他家这一面抹了一遍,之后又买了石灰把墙给粉刷了。这你要是再戳个洞朝这边看,只怕就不行了!这玩意掉了哪里的墙皮都能看来的。


    桃子嫂心直口快的就说苏环,“人家那边归置的可整齐了,婶子你也把你家像人家那样归置一下。”


    然后苏环婶就知道了,这意思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事还不能叫破,苏环是搁在家里偷哭了一回又一回,可谁叫咱养儿没养好呢?可其实这样的事在男人堆里算事吗?只是有些被抓住了,有些没有而已。只是被抓住的就好像比其他人都脏似得。


    这就更叫她知道,儿子以后在人前怕是再难抬起头了。


    因这种事进去过,出来必然尴尬。但其实大家看的不是这个热闹,而是其他的热闹。


    怎么说呢?


    多出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这个事本就有点那个。


    白彩儿不太检点,私生活混乱了一点,这也能解释,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可要是真心实意的过,在赵大用出狱前,是不是可以把有些事的尾巴料理干净呢?


    这事苏环就应该插手,叫白彩儿跟外面的男人该断就断了。可是呢,不知道是苏环婶子没说,还是白彩儿没听,最近跟白彩儿相好的一个劁猪的,这家伙几乎天天晚上回来,就住这边家里,说是一月两块,租住到苏环婶子家里。


    啥是劁猪呢?就是阉割猪。一般母猪是用来繁殖的,年老之后就淘汰了。因此饲养的都是公猪,公猪要是不阉割,肉就是有骚臭味儿。于是,就衍生出一种收入相当不错的职业——劁猪!


    会点这个手艺,经验又丰富的,人家就拿一把刀,然后骑个破自行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过,进了巷子就走着,或者骑的慢慢的,在巷子里喊:“劁猪咧——谁家要劁猪——”


    在几乎家家养猪的情况下,人家转一天,总能碰到少则一两家,多则三五家的生意。有时候一家子就有三五头猪,而劁一头猪仔,价格也不等。遇到不爱讲价的人,一头猪一块一二的收呢!遇上爱讲价的人呢,四五毛钱其实也行。所以这人一天少则一两块的收入,多则五六块。


    大家都不太注意的时候,巷子里早出晚归的就多了这么一个男人。整日里在白彩儿家进进出出的。


    这男人家又不远,骑上自行车四十分钟就到了。有什么理由非租住在这里呢?便是这边有大集,那租街面上谁的空房间不成吗?门口还能挂个牌子,能预约活儿,对吧?


    结果人家就住这里,谁不懂这个意思呢?


    你说这样的,赵大用回去只要不是眼瞎,看不出来啥意思?


    不知道多少人瞧着呢,等着吵起来打起来呢。金明明跟马梅蹲在门口的位置,蹲了好半晌了。没吵也没打起来。


    马梅才说回家去呢,就见一个陌生人进了巷子。等走近了,一看是个三十上下的媳妇子。这媳妇先问马梅,“婶子,你知道哪一家住着个劁猪的不?”


    马梅下意识的朝前一指,“朝前走,隔两家……”


    然后人家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梁大黑,跟人家的媳妇混了半年了,该回了!人家男人都回来了,你还呆在这里是想咋?她白彩儿的被窝再大,钻的下三个人不?”


    杨淑慧蹭的一下把金明明给拎回来了,这话就不该小娃子听。


    瞧瞧,这媳妇厉害吧!早都知道男人在外面胡混,就是不言不语的。等着!等着这边赵大用一出狱,这不就找来了吗?


    听听,不急不燥的,怎么能脏你怎么能骂你,怎么能搅和你,我就怎么说。


    巷子里蹲满了人,都瞧热闹呢。


    可有啥热闹呢?劁猪的推着自行车先出来了,骑上车就走。这媳妇不急不徐的,在后面跟着。


    人家两口子就这么走了!


    苏环婶拉着儿子,“娃呀,别闹,人家笑话!不能提离婚……这婚不能离!”


    赵大用捏着菜刀,狠狠的看白彩儿,“跟过几个男人?”


    谁知道呢?没数过!


    赵大用又用劲,想朝前扑腾,白彩儿撇嘴,不屑一顾。


    苏环婶瞪白彩儿,“你少刺激他!”


    白彩儿看赵大用,再看看缩在墙角的孩子,她把炕席揭开,抓了一把钱出来,全塞给赵大用,“给!嫖去。街上新开的发廊!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去,把这钱全花了,回来咱谁都别说谁,好好过日子。”


    赵大用蹭的一下放下刀,抓了钱转身就走!


    巷子里有人问:“天都黑透了,去哪?”


    理发去!


    可你刚从里面出来,头上锃光瓦亮的,理的哪门子发?随后,大家都懂了,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呀!


    这他娘的,事还能这么办!


    男人们在赵大用出了巷子之后就哄然一笑,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去了。


    桐桐家的院子里还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就是可惜的,“这大用要是有个好女人,能改好!日子能往前过。这弄的是啥,越走越偏了。苏环在这事上糊涂的过分!”


    林雨桐没叫孩子听这个,洗完澡给带到房间里去了!电视开着呢,呜哩哇啦,外面再说啥她也听不清了。


    金明明坐在板凳上,面对电视,妈妈坐在沙发上,帮她梳理刚洗的头发。她想不通呀,就说,“马奶奶讹诈人家是不对的!”


    “那你想,讹诈是不对的,那两人为啥会愿意给五块钱呢?”


    为啥呀?


    “这种做事方法本身就错了!其实这两人非要是不给,你马奶奶也不敢把两人怎么着的!或是,这两人先给了五块钱,再去派出所举报,这钱还是会要回来的。可两人都没做,为啥?人家能走着来赶集,说明村上离咱镇子不远,对吧?”


    对!


    “如果不远,每次买东西都要经过那条路,也就是从马奶奶家的地头过,那他们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讹诈他们的人是谁。”


    那当然!


    “那你马奶奶这辈子都不去周围的村里去吗?”


    那怎么可能呢?大家的亲戚都在周边,便是不去那边的村子里面,肯定也得从那边的村口过,“我记得马奶奶说,她娘家在北边一点……”


    对呀!人家可能在她来往娘家的时候,都见过她,看着面熟,有这可能吗?


    有!马奶奶五十多了,那条路来来去去的几十年,面熟很正常。


    “那你还记得上个星期你马奶奶叫嚷着谩骂,说是从娘家回来拐弯的时候给摔到沟了,衣服刮烂完了,说是不知道哪个冒失鬼扔土坷垃把她吓了一跳的事吗?”


    嗯!记得!


    “这就是不与人为善的下场!人家心里啥都记着呢。她把两件事联系不起来,可人家能记恨她一辈子。只要逮住机会就会想法子折腾她一下。这次是衣服刮了,那下次摔断了胳膊腿,不也白摔了吗?”


    金明明觉得她懂了,等头发梳好了,就扭过来,“妈,我肯定不干坏事。”


    哼!你当你一直干的都是好事呀?


    “夏天的时候在外面玩,好些男生都掀秀秀的裙子……是我给打跑的!他们都说秀秀跟她妈一样,掀秀秀的裙子没事!我从咱家的竹扫帚上抽了一根,把他们都给打跑了。可他们为啥要那么对秀秀?”


    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头,有些道理能说给孩子听,可有些道理又该怎么说给孩子呢?


    第二天金明明照样去上学,一眨眼的工夫,又拿着家里没刷完的一罐子红漆跑了。四爷本来就打算跟的,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在外面晃悠多长时间才肯去学校。结果是今天没晃悠,拿着一罐子红漆,然后停在山楂树边上,给山楂树上写字:此树有主,一果一毛!


    四爷:“……”


    金明明写的很认真,一扭头爸爸在边上呢。她咧嘴就笑,“写上了,就没人摘了!要是还摘,逮住了摘一个收一毛。这么着,没人敢摘了,马奶奶也不讹诈了。不讹诈就不会跟人结仇,我是助人为乐呢!”


    四爷的表情,真的有点一言难尽了。他点头,“人家会特别感谢你的!”


    嗯呐!金明明抱着红漆罐子,“我拿学校,老师写标语还能用。”


    行!拿去吧!


    四爷目送孩子进了学校,而后骑车走了。没走多远呢,就听见马梅的叫喊声:“金明明,你藏好了,别叫我逮住你!”你说这混蛋玩意不是,写这个干啥?摘一个一毛,哪个孩子随便拽一个果子,就得给一毛!那周围的人家,还不得趁着晚上偷摸的把我这树给直接砍了呀!省的孩子摘了果子,自己上门要钱去!


    果然,没俩天呢,树被人直接给锯掉了!金明明回来还可惜呢:“谁那么缺德,给人家把树锯了?!我才拽了一个挡路的枝?!”她还安慰马梅,“没事,根是活的,明年还能发出来!”


    马梅蹭蹭蹭的走了,跟这熊孩子就说不通道理。


    金明明正跟她奶奶说这个事呢,苏环拽着哭哭啼啼的秀秀又上门了,“金明明,是不是你又欺负我们家秀秀了?!”林雨桐赶紧往出走,我的天呀,孩子给推到厕所里了还是咋了?这绝对不是金明明干的。


    金明明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巷子里的孩子喊:“不是金明明,是她们班的女生都骂秀秀,说秀秀是脏的臭的!”


    本来打算跟苏环大战三十回合的杨淑慧咽下了嘴里的话,只说是,“赶紧回去给娃收拾去!”


    苏环就问说,“都有哪个孩子,我找她去!”


    秀秀坠着,死活不去,哭的都快没声了,“我不去……我不去上学……我再不去上学了……”


    这是个才比金明明大两岁的孩子,小学二年级才读了一个来月,死活不念书了。


    家里再怎么骂再怎么打,都蜷缩在墙角,死活不去学校。苏环找学校,找老师,有啥用呢!那么多孩子,孩子其实啥也不懂,就是偷偷听来的大人的话,然后施加在这么一丁点的孩子身上。


    造孽不造孽!


    林雨桐就说苏环婶,“别逼娃!请假一年,别说迟到一年了,就是迟两年……都不要紧!先别逼娃!”


    苏环看着亲孙女这个样子,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第一次嚷出来,“离婚!把秀秀留下我养,白彩儿你带着你的野种,爱上哪上哪去?”


    云云吸允着手指,懵懂的看着,不知道奶奶为什么骂她野种。


    白彩儿躲在家里哭的呀,都起不来了,“不离!不离!我不离!我以后肯定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


    金明明蹲在秀秀边上,低声说,“你看,没有一个娃生下来跟父母长的是一样的。这就说明,孩子跟爸妈肯定不一样,对不对?别人都是瞎说的,你跟你妈妈一点也不像!”


    真的?


    真的!


    秀秀不太说话了,除了跟金明明,别人跟她说啥她都不打搭理。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整日里在家,能干啥?


    整天躲在家里,只有金明明放学之后,这孩子才出来找金明明玩。


    但金明明不能总玩了,回来得学习的。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这孩子来了,林雨桐就叫搬了小板凳坐着,一块听呀!


    讲什么呢?


    林雨桐就说,“咱今儿讲个朱买臣的故事?”


    金明明便笑,不用背了吗?好啊!好啊!


    小孩子嘛,哪有不爱听故事的。


    秀秀拄着下巴,听林姨讲故事!


    “朱买臣是西汉的大臣……”桐桐一开头,看了秀秀一眼,就停了一下,明明知道西汉,但是秀秀并不知道。她刚要解释,就听金明明说,“你就当是很早很早以前,大约是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时候,一个当了大官的人。”


    这次秀秀懂了,点头。


    “这个人在当官以前,是个靠卖柴为生的穷苦人。那时候他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但还是没有放弃读书。哪怕是去山上砍柴,也要一边砍柴一边读书。砍了柴去山上卖,也是一边等着买主,一边站在街边背书。先开始是嘟嘟囔囔,低声的背,可饶是这样,大家还是嘲讽他,都围着他,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念书呀,不想着挣钱度日,只做白日梦。这么着,就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嘲笑朱买臣。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了解朱买臣,也并没有见过朱买臣是不是疯魔了一般的在念书,但他们就是听人家说了,所以也都在传!朱买臣怎么办呢?


    他不怕人嘲笑,以前还小声读,后来就大声读,越多的人围观嘲讽他,他就越发的拼命读书。这件事连他的媳妇都看不过去了,她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的嘲笑,就说,不要再读了,人家都笑话了。可越是这么说,朱买臣越是不在意,越是大声。他媳妇受不了这个,坚决要离婚。朱买臣说,再等几年,我一定会读出名堂,到时候当了官了,好报答你。但是他媳妇实在是受不了别人的讥笑嘲讽,坚决的离了婚。


    可朱买臣并没有放弃念书,他一直念一直念,终于机会来了,他有机会见到了当时的皇帝。他跟皇帝探讨学问,言之有物,便被提拔,在朝中当了官。”


    秀秀就问说,“那他媳妇呢?”


    “她媳妇因为受不了嘲弄,离婚后嫁给一个农夫,所以,她就一直是个农妇。”


    “那如果她当时受了那么些嘲讽,再坚持几年,是不是等朱买臣当了官之后,她就成了官夫人,住好房子,穿好衣服,想吃啥吃啥,再也不用干活了。”


    是啊!如果她能够忍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忍着嘲讽,不停的学习,只要有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那他是不是当了官之后,再没有人敢嘲笑他了?!”


    是的!“他的故事一直流传了两千多年,读朱买臣故事的咱们,嘲讽的是谁呢?嘲讽的是那些曾经嘲讽过朱买臣的人,对吧?”


    对!


    故事听问了,苏环喊着秀秀回家睡觉了。孩子高兴了起来,跟明明约定,“我明儿还来!”


    金明明摆手,目送秀秀跑出家里的院子。这才低声问说,“妈,故事没讲完。”每次的古代名人故事,都是有始有终的,这次没有。


    林雨桐没再讲,而是把书推给金明明,“自己读吧!”


    金明明拿着书,细细的读去了。然后‘哦’了一声,“朱买臣晚年因构陷张汤而被诛杀。”但其实也不是,张汤其实也不是一个好官,他们之间矛盾太深。你想杀我,我想杀你,结果就是张汤到死都没放过朱买臣,留下遗书说是朱买臣还其他人一起构陷他,于是,朱买臣被汉武帝诛杀!


    她慢慢的合上书,“不跟人结仇,这很重要!”


    对!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动辄与人结仇。生了嫌隙的后果,有时候是不可预料的!


    金明明把书收起来,“秀秀姐只要听前半段,后面她不能听。”


    是的!这样的孩子,只能给她提一口气,却不能叫她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复仇!尤其是以死为引,复仇敌人,这办法更不可行,“所以,你跟秀秀玩,带秀秀一起上课都可以!不许动不动就说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话!那孩子老实,认死理!”


    哎呀呀!知道了,我不说了!


    “不说了?”行!桐桐拿了另一本书来,顺着书签打开书,是李白的一首诗,她推给金明明,“背会,默写,去吧!”


    不是只讲故事不背吗?


    金明明拿着书就嘟嘴,结果一看,诗词里有那么一句: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林雨桐点点诗,“朱买臣是诗词中出现的,不说给你听,你能理解这句的意思?”教育一个身在泥潭的孩子很要紧,但是不会因此而耽搁你的功课!


    金明明咧嘴朝妈妈笑:果然还是我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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