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不爱跟谢荣说话,可这人又是不得不常不常碰到,要打招呼的人。其原因呢,不外乎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谢伯伯这人,对四爷的支持力度很大,对自己也多有维护。常青山的事情说起来并不是大事,自己也没吃亏。但他依旧是护短的很,竟是直接给常青山的父亲去了电话。这样的回护之情,往往叫人动容。
便是马均田对谢荣的包容,未尝不是看在谢伯伯的面子上。一个跟他的亲生女儿离婚的前女婿,他信任如初,天大的事都不避讳,说一句以他为子都不过分。这份情厚重到马均田抛不下谢家不管。
谢伯伯行了春风,所以谢荣才处处得以滋润。便是沈楠,为什么一叫就到,这其中必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缘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便再是故交,多年不见,也不能将人家当巴结他们的人…………一点不舒服就折腾的沈楠不能过周末,跑来给她瞧病来了。
自己此刻的感受,就跟沈楠似得。看在谢伯伯的面上,包容她一二吧。
她就问谢荣,“沈楠给开药了?按时吃了吗?”
“都是一些疏肝解郁的。”谢荣就道,“之前我爸联系了中医给我瞧了,说是很厉害的大夫,早不对外看诊了。我妈带我去了一次,给我开了中药。可那个中药味太难喝了,我喝了药就吐出来了……沈楠给开的是中成药,说是慢一点,我勉强能喝。其实还看过西医,西医的态度竟然说是精神类疾病……差点没气死我。”
林雨桐就知道,人家大夫开的药其实是对的。她就试着问:“没想着去运动运动,城外开了射击俱乐部,要不每周抽一天,我跟你去俱乐部转转,咱俩射击去。”
在城外呀,太远了。
又没正经事,远点怎么了?反正是不乐意去,“那要不然,游泳去?新开的游泳馆有两家,设施不错,周末咱带着孩子,过去玩去。”
去了也懒得动!
林雨桐:“…………”你说拿这种人怎么办?她就打量谢荣,“晚上睡不好,气色不好,皮肤也太糙了。”
是吧!我换了多少护肤品,都没用。
林雨桐指了指自己的脸,“怎么样?皮肤好吧。”
特别好!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天生皮子白。
“只白也不行呀,得抗老,得细腻,得有弹性,得有光泽,要不然惨白惨白的,好看呀?”林雨桐把领子拉开,“浑身上下一个色,羡慕吧?”
是啊!这不科学,见太阳的地方永远要比不见太阳的地方黑才是呀。
“得泡汤药!你看我二姐就知道了,我二姐住的环境能常泡,我大姐就不行,所以我二姐的皮肤就瞧着更好些。”
真的呀?
“真的!要不,你找人家大夫去,叫人家给开个方子。”“你把你泡药的方子给我,我抓药去。”谢荣很积极,女人便是病了,也得是个病西施的样子才好看呀!像自己这样,面色浮肿蜡黄,双目无神,自己都觉得太丑了。
林雨桐摇头,“人跟人不一样……要不,我把我用药种类给你,你去找人家中医大夫,叫她给你调配剂量。”
也行呀!
林雨桐真回去,一样拿了一点放在小药包里,然后把小药包一起放到塑料袋里,拿出去给了谢荣,“去问问人家,别跟身体不相和了。”
嗳!
谢荣是个急性子,回去换了衣裳就拿着去了,走之前还跟她爸打了电话,“您帮我再跟大夫约一下,看看人家在不在。”
“小桐给你的药呀?”
嗯!一样只一点点,说是得找大夫另外给调配剂量。
谢伯伯心里便有数了,“我知道了,你收拾吧。”
老大夫在家,也给接待的看诊了。拿了药材闻了闻,再看了一眼剂量,心道:这是个特别懂行的大夫。这给的药材和剂量配比其实就是最合适的。
可这个大夫真正高明的不是药,而是看病人下药!这药是有调理肌肤的作用,但其实真正的作用是疏解肝气的。气顺,神安,诸病皆消。病消了,不浮肿了,不蜡黄了,气色好了,其实什么就都好了。
老大夫把这个剂量成比例的放大,“按照这个方子,用大锅,三大盆水熬成一盆水,洗澡的时候,把药堂倒进浴桶里,以微微烫的温度为宜。不要久泡,二十分钟就起,多了是害,懂吗?”
嗯!
谢荣问说,“那我拿的这个药材,都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且一般的大夫开不出这样的方子来!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大夫,其实都不愿意给这些人瞧病的。尤其像是眼前这样的病人,真真是能给把人给琐碎死。老大夫就说,“是个懂药的人!”再其他的,跟她说不着呀。
谢荣兀自道:“那也很了不起呀!您不知道,给我药的是林作家……就是那个有名的作家,小桐。她爸是林副省,您知道的吧。人家文章写的好就算了,你说这中医这么难入门的东西,她愣是看了十多年就通药性了。人都说久病成医,听说她早些年身体也不好,老吃中药,现在那身体,谁有她棒啊!”
这个林作家是不是真的久病成医了咱不知道,但是你这个嘴呀,是成不了医的!嘴上没把门的,便是成了医生也做不了名医。她这么大年纪了,不想为这个费神。等谢荣念叨完了,她才道:“天不早了,你抓紧回去吧。保持一个好的作息,早晨不用太早,七点起床就可以。把自己收拾利索,然后散步。不用太快,怎么逛街怎么走。也不用太长时间,四十分钟就足够了。晚上九点按时上床休息,坚持泡药浴,有半个月,你就会觉得有明显改善。”
谢荣:“……”好吧!那就不聊了。
人一走,老大夫就给老谢去了电话,“……给药的大夫是个会看人的人,抓住人的性格特点用药,是个有心人。药用的好,坚持半月之后,偶尔泡一泡,百病不缠身。”
好!
谢东胜挂了电话,问秘书,“矿场那边……金厂长没有求助?”
暂时没有。
“你多留意!”谢东胜脸上带上了几分肃杀,“有些时候,是得杀一儆百。”是!
事实上,四爷今儿的事,办的并不如何顺利。厂里的几个领导回来,谁都没回自己的办公室去,都在大的会议室里呆着,当企业蒸蒸日上,发展势头良好的时候,都是有冲劲的。摊子越大,级别越高,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路秋山给倒水,石书记就喊:“要凉水,一天都忍着呢,一口水都没喝。”
副厂长齐南就说,“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保留一半领导层,干工人什么事?撺掇老矿工闹事,都是牛安军这一伙子的主意!真他娘的豁得出去,不怕酿成大事故。”
庞昌玉端着凉水咕咚咚的往下灌,就说,“本来留些实干的原班子领导,他们熟悉厂子,熟悉工人,也便于管理,不是不能考虑!可现在……我就觉得金厂长说的真对,这伙子就得从跟上给掀翻了。压根就不用客气!太他娘的气人了!”
路秋山心说,这是受了多大的气呀,把人气成这个样子了。
谷穗跟着去了,在外面也正灌水呢。在路秋山出来的时候就说,“……弄了一群炸山受伤残疾的离退休老矿工,把领导们堵在办公室里,一天别说吃饭喝水了,便是上厕所都费劲……”
这么缺德呀!
“可不是!”谷穗就说,“那个牛矿长说是身体不舒服,去检查去了。先是不在,后来找回来了,又一副拿那些老功臣没法子的样子……那样子真是……恨不能给俩巴掌。”
路秋山都觉得哪里不对,“厂长可不是个人气吞声的人,他没说啥?”
今儿一天,厂长没发一言。
路秋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好说好话这好办……耍无赖这一套,那是找死呢。”
可不在找死呢吗?
四爷轻轻敲了敲桌子,“人家既然不想谈,那干脆就掀了桌子吧。这个掀桌子的人……大家别管,三天内,必有人掀!累了一天了,都早早回去歇着吧。缓着些,最多三天,必见结果。”
老石就看四爷:“把稳吗?”
把稳!
桐桐把掀桌子的人都给约出来了,常青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之前,跟矿山所有的来往账目,从中谋得的私利,你全部返还!牛安民等人,到底在其中干了什么,你最清楚。”四爷看他,“把你自己的根底彻底挣脱干净,而后咱俩合作,万万不会叫你吃亏。你只看到了厨房刀具的利,岂不知真正的利在厨房电器。”
这玩意你也能做?
“为什么不能!”四爷看他,“一边是你去掀了桌子,其他的合作,你不用本钱,却能跟我利益共沾。一边是我掀了桌子,你不至于进去,但你在外面蹦跶的日子也到此为止。之前挣的钱,照样一毛不剩的得上交。哪一边,你选一个。我便是合作,其实不愁找不到一个干净清白的人来,为什么就非你不可?”
常青山直搓牙花子,“这玩意要是我干了……那我他娘的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那你们侵吞了那么多公家财产不还,又是什么好东西?
常青山一脸的为难,而后假惺惺的叹了一声,“现在想想,我干的那些事……要叫我老子知道了,我得完蛋呀!与其叫人家查出来,还不如我主动交代。坦白从宽,这是一贯的政策。雁过都留痕,纸也包不住火!要现在不说,那他们以后被发现了,罪过更大。算了,担着个坏名声,但好歹咱是诚心救人的,对吧?”
对!牛安军这些人,会谢你全家的。
常青山叹气,“他要是听话,其实不至于如此的!”谁叫他们不听老子的话呢!
四爷就起身,“两天时间,够吗?”
常青山点头,伸出手,“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然后常青山走了,忙活去了。跟这样的二世祖打交道,好处和坏处一样多。他们以为抱上大腿了,以为有这样的二世祖在前面挡着,他们干点啥不太要紧。可其实呢,二世祖干点啥,那是看好了线的,便是踩线,也绝不过线。可他们但凡干点什么,必是过线的。
一旦出事,二世祖能利索的脱身,他们知道怎么规避风险。
可有些人,见识少,一看见利就往上扑。扑的时候不觉得,只觉得挂在大腿上很安稳。可却不知道,他抱着的大腿是站在悬崖峭壁上的。很危险,但撤的及时还能救。可他们却全在悬崖上挂着呢。这个时候,那大腿要不踹了你们,还怕你们把他给拽下去了。
可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不自知。
常青山算是有良心的,不叫他们动,就是给他们机会顺着大腿爬上来,之后再想法子。可是无奈呀,自己悬空着,还总试图扯着自己掰腕子。常青山再是嬉皮笑脸,看起来怂怂的好似特别好操控,呵呵!那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是啊!常青山也是这么想的,姥姥的!就怕这种不识时务的!当人家认真的时候,乖点吧!娘的,一手扯着自己的腿,一手还跟人家掰腕子。现在好了,把老子的裤子扯掉了。老子再不一脚踹开你们,一定会被你们拉扯着一起掉落悬崖的。
于是,常青山一大早就去有关部门说明问题去了:“……当时我真不知道那些矿石来源有问题……只以为他们产能过剩在找销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确实是从里面赚钱的,但账目清晰,如今账目彻底封存的,我的账户我也申请冻结,有几处房产可以上交……”
他把他摘的干干净净之后,把厂矿那些谁索贿谁抽成说了个清楚明白,“这个也有详细的账目,我都带来了。”
时刻关注情况的人立马向谢东胜汇报,矿场那边牵扯出了窝案,而今案发了。
谢东胜皱眉:“怎么扯出来的。”
秘书低声道:“是常青贸易公司的常总常青山。”
谢东胜一愣:“你说谁?”
常青山。
谢东胜把手里的笔慢慢的合上,‘嗯’了一声。秘书就知道,这是叫自己详细的说说。于是,秘书就详细的说了。
谢东胜缓缓放下笔,而后抬手抓了电话,不知道电话打到哪里的,秘书只听见说,“……不动则已,一动便得有雷霆之势!矿场是个口子,顺着这个口子要往深的挖……”
要挖多深没人知道,反正张念心就看见正开会了来了很多的人,然后会议室里,除了胡主任,都被请去了!
前儿,把人家堵在这里出不去。
今儿,被人堵着门口谁也别想走。
胡主任艰难的吞咽,但是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可他知道,得去找金厂长谈谈了!
第952章 流金岁月(83)
这件案子,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那便是这些二世祖,真他娘的毫无信用可言。有用的时候称兄道弟,可无用的时候撕扯的是真干净。
这事出了时候在圈子里就流传着,说是金厂长下手不留情,凌厉的很。
可紧跟着,事端是怎么起来的,就流传出来了。
这事叫人怎么说呢?那样的二世祖被人捏住了,那这姓金的到底是个什么路子的人呢?说他下手狠?其实呢,人家不屑下手。两边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呀!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农机厂接管了矿场,当月就拿了全额工资。从下月起,改变工资的计算方式,按照多劳多得的计酬办法。
一发工资,大家心里稳了。
但是职工难管理就难管理在这里呢。这些年,里面充斥的关系户不少。也有好些是干活不成,拿着工资的这种人。矿场的活太苦太累了,很多人拿了工资之后,用工资的三人之一就能雇佣城郊的农民代替他干活。这种的事情,不深入厂矿,根本都不能知道。
如今一严格管理,第一天的开采量减少了大半。
四爷没言语,再看第二天,而后第三天。连着三天,都是这个样子。
“找会计来!”四爷就说,“把这三天每天每人的工资贴出去,叫大家做到心里有数。下个月计酬方式改变,到时候拿到的工资少了,吵嚷起来怎么办?叫他们每个人心里好有数,去吧!”
这么一弄,好多人都不乐意!要拿几级工资就几级工资,现在这,大家连一半工资都领不到,凭什么?!
四爷就跟代表谈话,“这就是说,有好些工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但这也是因为长期在厂矿干重活导致的!厂里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只考虑所谓的大锅饭就一定要按劳计酬,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四爷就说,“这话很有道理!要不然这样,给咱们调配工种,从厂矿一线扯下来。还是按照之前的,按照工资标准结算。主要转为装卸运输岗位,全勤之下,全额工资。咱们的一线,招收合同工!这个安排,都满意吧!”
满意!再满意没有了。这才对嘛!咱是正式工,干轻松的活,拿稳定的工资,这就是咱们想要的。
“那就晚上开个会,都签个保证书。”
可以!没问题。
四爷当即拿出了保证书,以及合同工的用工合同,都摆在面前,“保证书人手一份,发下去。这个合同,放大之后就张贴出去。”
路秋山马上去办去了!这些人呀,就是不懂听话的好处。
然后一个个的真就签订了保证书,给交上来了。他们觉得,稳当的工资压倒一切。合同工的用工合同上,罗列的太详细了!干多少给多少钱,干的超出多少给奖励多少,万一受伤了,伤情怎么认定。
说实话,合同这种东西那是用来干嘛的?那是用来扯皮的!
越是罗列的详细,这说明这是对外人的态度呀!就是得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咱们不一样,咱们以厂为家!
一个个转了轻松的岗位了,厂里涌入了一批合同工。
体检之后,合格才能录用。在签合同之前,请了律师,逐条逐项的给这些人把合同讲解了一遍。不懂就再问,觉得合适了再签约。
如今挣钱难死了!找个挣钱的地方不容易。四爷给好几个县发了用工招聘函,好些都是乡镇或是县上组织来的人。有些地方重视,有些地方不重视,事就过去了。
老家那边镇子上也都发通知到各村,但大家都不知道厂矿跟四爷和桐桐有啥关系。肯定不是骗子,对吧?再加上火车来往方便。好多人就觉得可以去试试。
万一能行呢?
但是人家这个体检挺严格的,有基础疾病的一律不要,一个合同工比正式工还严格。
黑塔站在人群里排队,朝已经出来的刘新潮招手,“这里!看哪呢?”
刘新潮左右看看,奔着黑塔过去,“咱村的其他人呢?都不行?”
黑塔摇头,“刘成才有肝病,狗日的喝酒喝的多了,肝不好,人家不要。黑狗子……人家说的腿骨折过……”
这么严格的!
两人经过层层筛选,留在了最后,大厅里有律师讲这个合同,两人听的怪认真的。可听完就忘了,反正是干的多给的多,只要因公受伤,什么样的伤人家都管的。每天八小时,周末该休息就休息。在这个工作日内好好干就可以,谁都不允许强迫人多干活。要加班可以,但是重体力劳动,加班也是限量的。厂矿强迫职工加班不可以,同样的,职工在达到上限之后,非要持续加班,也是不被允许的。加班的工资再好,若是超负荷,单位不允许。
两人就觉得这个厂子特别高大上,想多干人家都不乐意。
签了合同,这就算是留下了。若是要回去修整,三天后来也可以。要是不修整,留下也行。厂里有工服,住宿有宿舍,被褥一套可以提前用,回头从工资里扣。都是一些劳保品,耐用又便宜的那种。
那基本当天就留下了!去厂子洗澡,出来换衣裳,熟悉单位,学习怎么干活。满一月,每个人领一个工资条,凭工资条去领工资。
黑塔都愣住了,他看刘新潮的,“你这个月多少钱?”
“四百二!”刘新潮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好几遍,“就是四百二。”
黑塔把自己的工资条送过去叫刘新潮看,“我怕不是眼花了!”
狗日的黑塔,干活跟牛似得,工资竟然拿到:“五百零三!”
是五百多吧!
“是!是五百多。”
结果边上的工友说,“那边还有个莽汉,五百一!”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在谈论工资。刘新潮就发现,大家的工资普遍在三百八到四百三之间。有那么百分之十的人,工资格外的高。这些人干的多,咱心里都有数。
这个时候的工资普遍是多少呢?
路秋山心里有笔账,之前看过统计,大城市的普通职工,平均的工资在三百五左右。咱其实都知道,这平均来的,都不咋靠谱。普遍的工资一定比三百五低,且低的不少。自己的同学在大城市,之前联系说,那边的普通职工的工资,在二百二到三百五之间。放在省城,全额工资的话,都在二百到三百之间。就像是厂矿之前的那些正式职工,又不是干重活,也不是技术工种,他们的工资就是在二百上下。
一样的领工资,合同工的工资最高拿到了五百一十九元,是正式工工资的两倍还多。这还不算,每个月还评优,成绩特别突出的,记上考评,一季度一奖励。像是拿的工资最多的,一季度的奖励怕不会低于二百元。钱在这里放着呢,这他娘干活还要人催?恨不能抓紧一切时间。偷懒?磨洋工?那是不存在的。
正式职工又闹事,四爷很好说话,“愿意去一线吗?保留正式职工的待遇,计酬的方式按照合同工来。”
一批年轻的小伙子就愿意去了!钱这个东西,谁跟它有仇呀?
剩下的实在干不动的,咱也不强求。你的能力只到这里,那就拿这一份钱就行了。
胡主任心说,人家其实觉得,正式工要是很能干,就愿意用合同工甚至于临时工来做运输,做这些轻松的话。工资待遇当然不会很高。但无奈呀,正式工不干苦活。人家随手一翻转,谁也没规定说是合同工就低人一等。瞧瞧这个工资拿的,羡慕死多少人了。
有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专门来采访来了,那一张张工资条,一张张笑脸,这才是工人的面貌嘛!
育蓉端着碗蹲在电视的边上看,能看的更仔细。这个工资说实话,太诱人了。她一边吃面,一边跟高城说,“棉纺厂那边,好些青壮都找我打听呢,说是那边还要人的话,千万通知一声。如今厂子的工资只发一半,还不能按时发。爸妈的退休工资就更别想了,年前两人一共发了一百二之后,到现在,一毛钱都没见。四海那边呢,说是农机厂的高工,每月的工资在三千以上,就连保洁的工资也在两百以上……”
高城给孩子的碗里放了一勺酱鸡蛋,又问育蓉,“你的面里没放醋吧。”
没放,夹了泡菜拌着吃,不用醋!说着又扒拉面,而后问高城,“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
“听见了。”高城夹了一筷子泡的花白,慢慢嚼着,“农机厂的房子也竣工了!不仅竣工了,还要简装修。听说一个高工可享受四室两厅的房子,面积在两百平上下。他们最小的户型都有五十六平,是两室一厅的格局,我专门去看了,带两阳台,带厨房卫生间,改个小三居都成。”
是吗?
是啊!高城不由的咋舌,“知道机械厂、轴承厂这些但凡跟机械沾边的,都急着找四海谈吗?现在不是四海要不要吃他们,而是下面的工人盼着赶紧被四海给吃了,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厂子里好些干部都是技工出身的,他们愿意回车间当高工去,也不愿意当那个穷家。别说来问你的了,我这边都有人拖关系,想跟四海谈谈。”
嘿!这事闹的!工资和待遇往那里一摆,闹的其他的企业人心惶惶了。
高城也端着碗蹲在育蓉边上了,“老季他们一个检修组,前儿找到学校了。叫我帮着问问,说是像是他们这种懂点机械的,四海那边愿不愿意要!如果愿意,他们辞职过去,合同工都行。”
“这事……咋问呀?”育蓉都发愁,“想去的人多了,这个后门没法开呀?!”
是啊!可都是老朋友了,看那日子过的,又着实是于心不忍,“要不,我改天试着问问?”
嗯!抻着劲儿问问,或是他们再有招聘合同工的消息,给咱递了信儿也行。到时候选上选不上的,看各自的本事呗。
高城还问:“在那边说怕是不方便,我要不要约出来吃饭。”
哪有那个时间?
“是啊!哪有那个时间?”约四爷吃饭的人真要排起来,反正大半个月不在家里吃饭,人家是饿不着的。林雨桐说谢荣,“你回来一说,知道这个事就完了。吃饭不吃饭的,一个样儿。你知道我们家这位,不爱在外面应酬。”
“这一点跟林叔挺像的。”谢荣就道,“这个邵厂长,跟我是同学。不管怎么样,请你们家金厂长抽空见上一面,成吗?”
林雨桐就笑,“见面容易,说事我们家这位可定不下来。主要还是政府部门也在协调沟通,这事是马兄在负责,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马均田那人,最没人情味的就是他,“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忙的很了,我妈打五次电话叫他来吃饭,他能抽空来一次就不错了。弄了个呼机,还叫秘书带着。常不常的只叫秘书回个电话,说是忙着呢,顾不上。”
“你看你这人,人家整天晃悠,你嫌弃他!他顾忌你的感受,不来惹你的眼了,你又说这个人冷淡,没人情味。”林雨桐催她,“赶紧回去吧,一会子孩子该放学了。”
愣是把人给推走了。
吴秀珍就说,“你谢家这位伯母呀,是有大问题的。说起来也是念了不少书的人,怎么处事这么糊涂了。对女儿疏于管教,这么长时间了,从不说谢荣的不是,却处处拉着人家钧田不撒手,这是做什么呢?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可咱心里得知道,孩子不能永远只是孩子。不管教好自己的孩子,却奢望人家跟她一样的包容她的孩子,这哪里能够呢?以前还能说不在一起生活,不知道谢荣的情况。可如今在眼皮子底下这么长时间了,她可管教?四海都这么忙,可想而知人家马均田有多忙。这要是她的儿子,能这么动不动的就打电话,叫人回来吃饭吗?人家管的事多要紧的!老谢这么个明白人呀,他这老伴儿,怎么是这么个糊涂的。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些老谢必是不知道的。老谢忙,谁去说这个。怕是关于谢荣的事,她跟老谢说的都未必是实话。”
林雨桐将草莓端给吴秀珍,“不是读书多就会更明智的。”事实上,这个时候趁着都有情分,约束谢荣,维系马均田。支持对方工作少添乱,生活上多关照对方,别总想着再撮合双方,叫他们再破镜重圆,这对谢荣的将来才是最好的。
吴秀珍把草莓推开,“给孩子留着,我吃这个干嘛。酸的倒牙!”说着话又问说,“三岭那边的茶馆子弄好了?”
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能开张。
林雨桐给孩子们用蜂蜜把草莓腌渍起来,也就半个小时,孩子也放学了。
回来抢着把草莓分了,就等着开饭。
金锏换了衣服下来,“我姥爷又开会?我都多久没跟我姥爷一起吃晚饭了?”
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以为你姥爷不想回来吃饭呀?这不是忙吗?”
金明明从楼梯上往下滑,刺溜一下就下来了,“我爸今晚上不回来吗?”
说是回来吃的!
看了看时间,桐桐出去迎去了。结果就见四爷跟马均田站在门口说话。
林雨桐就说,“到门口怎么不进来呀?”
马均田朝谢家指了指,“今儿打了七个传呼!”当时自己跟金厂长连同市里的多家机械类厂矿单位开研讨会,都想叫金厂长整合,可怎么整合,这是大事!牵扯到的各类相关从业人员,不下十万之众,岂敢大意?可结果呢,一个传呼接着一个传呼的打,秘书回了又回,这边也不说是什么急事。
林雨桐还操心:“我才见了谢荣,没说谢伯伯身体不舒服的事。”
“谢叔去下面视察煤矿去了,不在省城!我中午吃饭的空档打了电话过去问过了,一切都好。”
那就不知道了!
林雨桐苦笑,一脸的爱莫能助。
马均田不由得摇头,跟四爷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个提议呀,好是好!这么整合,你这个内部处理起来,怕是阻力重重。”
“先揉到一块,多捶打几次,就整合完了。”
马均田就笑,点了点四爷,“你呀,下手别太狠。”
说的是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明白,两人倒是心照不宣,马均田摆手,“你们回吧,我先过去看看。”四爷和桐桐目送马均田离开,在一起往回走。四爷就低声道,“为了整合的顺序,今儿吵吵了一天。那就干脆无所谓顺序了,咱就一块往下吃。吃进去怎么消化,那就是我的事了。”
这个呀!
回来就不说工作了,主要是围着孩子转,问孩子在学校的事。
结果晚上了,怕是半夜吧,正睡着呢,电话响了。是楼下的电话,那是林双朝的专线电话。
一听电话铃声,人的心都跟着哆嗦。这个时候还打电话,一定是省里出大事了!且一定是大型的突发事故。
林雨桐蹭的一下起身,四爷是累惨了,还睡着呢。她起身,披着披肩下楼,要是乔主任没能及时来接,自己就得去送一趟的。
结果一下楼梯就听到吴秀珍的惊呼声:“你说谁突发急症?”
林雨桐的脚步匆匆,能惊动林双朝,必定级别不低。她推开父母的卧室门,“爸,没事吧!”
林双朝正要换衣服,“快!叫四海……你谢伯伯正从平洲往省城送。”
哎哟我的天呀!太突然了。
第953章 流金岁月(84)
突发急症?
四爷一下子就睁开眼了,心都跟着砰砰跳:“什么病?”
不知道!林双朝也没在电话上问。
说着话,四爷都把衣服套在身上了。两人从楼上下来,林双朝漱口出来吴秀珍正追着递热帕子呢。
这边抹了脸,那边三个人就出门。吴秀珍得在家里看着俩孩子。
而且,谢家那边司机和秘书陪着去平洲了,这会子怕是得搭着谁的顺风车。
林雨桐的预感很不好,这得是什么情况之下,才会把人往回送?且半夜惊动这么多人。
谢伯伯不是一般的人呀!对他的安排一定是慎之又慎的。
真就是病了,只要不要命,也不会这样的。平洲再怎么说也是地级市呀,一个地级市的医疗条件再差,也是有限的。而且,是病人在路上颠簸好呢?还是叫病人先在医院,然后抽调好的大夫往过赶好呢?有两个小时时间,好的大夫都能从京城给送过去了。
便是地级市的医术水平不行,但各项检查都能做。检查单子传不到大医院?大医院有经验的专家通过电话给不了诊断和治疗意见?
这边通过专家的建议治疗着,防止情况恶化,那边紧急抽调专家,哪怕动用直升机去送大夫呢。这才是合理的流程呀!
可现在,大张旗鼓的把人往回送。
林雨桐攥着林双朝的手,这种情况,林双朝当然也想到了,只怕是最坏的情况。
四爷才要倒车,看谢家母女怎么去医院,结果后面车灯就亮了,路过的时候司机把车窗打开,朝前摆手,这是席省的座驾,那母女在车上。
把能惊动的人都惊动了,林双朝的手不由的抖了起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老谢啊……”
是!情况一定是最坏最坏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跟救护车前后脚到。
林雨桐下车的时候看见席省下车,疾步朝那边去。而后看见谢荣冲了过去,然后嚎啕出声。
林双朝搓了脸,没再叫桐桐扶着,快步跟了过去。四爷和桐桐紧跟着,进了保健楼。
进去的时候看见医护人家推着的车上躺着个人,白单从头盖到脚。
人没了,再三确认,人就是没了。
别人都不好进去了,人去了,遗容没整理好之前,除了亲眷都不要靠前,叫人走的有尊严一点。
进去的除了那母女俩,也就马均田了。
医院里有小厅,几个领导都在小厅里坐了,医疗系统的领导也都在,医院和专家组正在里面给汇报情况。
什么情况呢?
里面有人在说,外面也有很多随行人员知道情况,谢伯伯的秘书哭的双眼肿着,“……煤矿的情况很糟糕……很糟糕……矿工的日子尤其难。改制是难,不改制还是难……煤矿有承包出去的,可承包之后,安全出问题,且监管难……实地看了之后,领导三天都没合眼了……”
林雨桐听的特别难受,事情往往难就难在这里了。百姓在不顺的时候总是骂,可坐在上面的人又有多少不是想当个好的当家人的。改制是大势所趋,必行之路!可这个决定一下之后,所附带的其他问题,紧跟着就凸显了出来。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心,他何必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大厅里不时的有哽咽声传来,这里有像是桐桐和四爷这样的,亲近人家的后辈。也有些是医护人员,他们只是刚好在值班,碰上这样的事了。他们不认识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的人,那个人也从不认识他们。这个眼泪无关其他,为了的不过是他的那一份心和责任罢了。
这样的事其实能用到自家的不多!万事有相关的部门和人员办理,等确定好了追悼会的日子,就参加追悼会就可以了。
四爷和桐桐没走,林双朝的司机已经来了,送林双朝回去。再大的事,他们得按时上班的。两人把林双朝送到车上,就又返回医院了。
医院里留下的都是跟桐桐和四爷身份差不多身份的人,这会子消息还没传出去,很多人还没受到消息。有些关系亲近的下属,怕是在下面任职,这会子便是要来,也还在半路上。
四爷跟马均田他们说话去了,看安排去殡仪馆的事。
林雨桐去看谢荣和谢家伯母,去的时候几位阿姨都陪着谢伯母,桐桐去看谢荣了。沈楠挨着谢荣在椅子上坐着,手里端着水杯子,“……到底是有年纪的人,这般吃不下睡不着,操心劳力的……突发心梗……概率是极高的!”
“我就是后悔……我悔的肠子都青了……”一行哭着一行说着,抬头见桐桐过来了,她便咧嘴哭,伸手拽住桐桐的袖子,“我……要是少叫我爸操些心,就好了!这么大年纪了,没有一件事不要他操心的!而今好了……再没人能为我操心了……”
人呐,不就是这样!失去了,才会去后悔。
沈楠不住的给她揉搓着手心,“保重自己,大声嚎哭出来也行,别怕,没人笑话你的……”
哭又不敢嚎啕,这会子真就哭的都抽抽的。那手蜷缩到一起,整个人都往一处缩。
林雨桐抓了另一只手,使劲的搓着,“头朝后靠……”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谢伯母一下子就扑过来,“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妈妈怎么办……”她说着,就急切的喊:“钧田……”
喊马均田能怎么着呀?他能怎么办?
林雨桐过去一把抱住谢荣,一巴掌拍在谢荣的后背上,“哭!大声哭出来!”
这一巴掌拍下去,谢荣‘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一个人极度宣泄的时候,那个哭声呀,把多少人的眼泪都哭出来了。她大声嚎啕,嘴里来来去去的就念叨一句:“我要我爸……我要我爸……”
沈楠松了一口气,对!就是这样,悲伤了就得哭,哭出来就没事了。
她低声给护士说了一句,“取半片安定,碾碎,倒杯子里加一辈底的温水来……”
哭完了,渴得很了,便是苦也不大觉得了。这边一杯子带药的喝了,再给一大杯温水都叫喝了。沈楠这才起身,“走!跟我去我的值班室,在这里惹的伯母跟着你伤心。”
林雨桐扶了谢伯母,“您好好的,别操心她!我跟谢楠今晚陪她。”好!好!
大声的哭能耗干人所有的力气,再有半片安定,能叫她很放松的好好睡一觉。
林雨桐跟沈楠去了她的值班室,在沙发上坐了,沈楠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太突然,一点不给人思想准备。”
是啊!谁能想到了,“体检的时候那个病症,会疼会痛苦,但不会要命呀。”
就是因为这个,才都大意了。
沈楠就说,“当年我爸在部队不在家,我们一家还没随军呢,当时的地方父母官正是谢伯伯。谢伯伯把拥军做的特别好,我奶奶当年病重,我爸赶不回来,那时候经济上也不算宽裕。没有谢伯伯给医院放话,可能我奶奶当时就救不回来了。不止对我家是如此,凡是军属,有困难,他是真的特别尽力的去解决问题的……这件事呀,我爸想起来就念叨,想起来就念叨……”想想也是!谢荣这么折腾,沈楠从不抱怨,原因就在这里呢。当年的滴水之恩,便是涌泉相报了,尤觉得欠了人家的。
就这么聊着,天就亮了。八点整,得送遗体去殡仪馆。
这才把谢荣给摇醒,一睁开眼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稳稳的从床上下来,随便打理了头发就道:“害你们陪我熬着。”
说这些做什么?走吧!
出来的时候马均田几个人都在外面等着呢,还有谢伯伯的一切亲近下属都到了。她打了招呼,就问马均田,“都安排好了?”
马均田只点头,“好了!走吧。”
结果该捧遗像了,谢伯母坚持叫马均田捧:“钧田呀,只有你……”
好几个人都轻轻皱眉,不能这样的。
马均田的父母连夜里赶来了,这么着怎么弄?
四爷轻轻拍了拍马小俊的肩膀,这孩子就扯着他姥姥的袖子,“姥姥,我要捧……还有我呢!”
谢伯母抱着孩子就哭,“你这么小……”
十一岁的孩子了,不小了!
可谢伯母不吐口,这事就这么僵持住了。
马均田熬的双眼通红,抬手要接遗像,结果谢荣先一步接了过去,“想了想我也没为我爸做过什么,他这一辈子就剩下这最后一件事了,我要再不做……那他养了我一场,图了什么?”那就这样吧。
隔了一天就是追悼会,遗体告别。
给孩子们都请了假,连带的育蓉和育莲都是一家好几口子过来。
人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可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躺在这里的人他其实真的有劳心劳力,想尽心负责的办好每一件事的。
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两个孩子上前,深深的三鞠躬,无比的虔诚。
这一告别,这个世上再就没有这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俩孩子特别沉默。
到了家里,金明明不进去,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朝谢家那边看。
四爷和桐桐脚步只顿了一下,并没有打搅孩子。
育蓉路过的时候停下来了,蹲下来看她,“怎么了?”
“谢爷爷很好,却没人知道他很好。”金明明的嘴一瘪,“我觉得很难受。谢荣阿姨没有积蓄,也没有房子……谢奶奶在一天,他们可以在这里住一天,可将来呢?”
将来自然是要跟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去过日子呀!
金明明便起身,“所以,姥爷是对的!”
离了他,我们终归是要归于平凡的!
第954章 流金岁月(85)
这件事对林双朝的打击还挺大的!人说走就走了,啥感觉呢?吴秀珍就说,“你晚上早睡一个小时,莫要再熬夜了。”
可是事就在那里摆着你,肩上千斤重,又焉能惜自身!想干的事太多,偏给的时间有限。
这件事对四爷有影响吗?工作上也有些影响,毕竟很多工作需要马均田主持,他是全程参与者,可而今,马均田有家事要处理。先是得叫他休息休息,缓一缓,从人出事就给他打电话,他跑前跑后,也是几天都没怎么睡。而后就是……前丈母娘和前妻怎么安排。
马均田把谢荣约到外面,问谢荣的打算,“你这个摄影,怎么说呢?当做个爱好是可以的。文化单位……很多也将要推入市场的。别说是杂志,是出版社,便是报纸……也得看每个员工每年能不能完成任务,推销出去多少。我觉得你的性格去做这样的事,是做不来的。以前呢,你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也是看你能找到门路出入很多难进出的场合,所以才这么纵着你。可你心里得清楚,人情这东西,用一分薄一分,对吧?你不能再随心所欲了。所以,你在单位的价值在逐渐降低。那就不如,换个工作。组织会考虑这一点的,你看,你要么去做老干局工作,这个做的到或是不到的,住在里面的老人看在谢叔的面上,也不会为难你,你的工作好做。再要么,你就去……妇L,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两个方向,你考虑哪一个?”
谢荣抬头看马均田,转着茶杯子,“你觉得哪个合适?”
“老干局的工作。”马均田就道:“回头,你跟阿姨先搬过去住。”
谢荣愕然:“你是说搬家?”
马均田叹气,“我才跟你说了,人情这东西,你不能肆意挥霍了。阿姨在一天,你们住一天,当然没人会撵你们。但是,又何必多给别人添麻烦呢?这边空了职位,很快人家就会上任,做这个后勤保障工作的,你就说难不难?不敢上门提,那人家就得想办法再安排。这又何必呢?那么大的房子,只你们住,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热乎气,住那里做什么呢?”
他耐着性子解释这个事,“很多人退休了之后,都住干休所,各种设施条件都是最好的。阿姨住过去不寂寞,环境也不比这边差!你这主动一退,人家给阿姨安排房子,不会低于一百平。你陪着住过去,回头你又做老干工作,那边有单位自建房,省里后勤会跟相关的领导沟通,在住房上也会单独给你一些关照。有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便是将来没有阿姨了,你也有自己的房子。这个房子需要自费一部分钱,钱的事不用你管,我来处理。这么算下来,就是两百多平。这住的多安心,方方面面的都顾忌到了。你方便了大家,而你也得到了实惠,有什么不好呢?住在大院里,那里的房子不会属于个人的。都是过客,何必执着?”
他说着就给谢荣添了茶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没了谢叔之后,现实的生活问题。阿姨有抚恤金,每月有这一部分钱,生活是无忧的。便是因为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这个组织都会考虑。我主要说的是你!咱们结婚之后,跟我爸我妈住了几年,那个时候,因为我爸的关系,家里有人做家务,你几乎不插手。后来呢,我去地方任职,小地方大小是个领导,生活各方面,也有人照顾,且照顾的很到位。离婚后,你又回来了,家里也有人照顾生活……而之后,你得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生活,还得照顾阿姨……你得多考虑这些问题了。再不能纠结在虚妄的东西上,这对你的人生没有丝毫的意义。”
见谢荣还是不说话,他叹了一声就又道:“你别嫌弃我啰嗦,该交代的我总是要交代清楚的。你的性格……不是说不好,一个人一个性格,只有处得来处不来,对吧?但人嘛,谁也不能随心所欲,对不对?在我面前,任性一点没关系。但是,跟朋友相处,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之前,我数次说过你,你总也不听。这次,我希望你能听的进去。不管是沈楠还是小桐,都堪为良友。之后跟她们还是平等相交……朋友能包容你的任性,可你要是一直得叫人家包容你的话,这也成不了朋友了。不要事事麻烦人家,明白吗?”
谢荣双手捧着杯子,良久才道:“……也就是你,现在还肯为我操心,恨不能事无巨细的,都替我想到了。”
马均田看她,“说这些话作甚!”
谢荣苦笑,又是沉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妈不太好说服,你要是去说,她必是要反对,甚至哭闹起来折腾的很难看。这事只能我去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谢荣心里也知道,把自己的以后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也是他的一个态度,那便是自家妈一直提的复婚的事,他是拒绝的。
其实他一直都是拒绝的,不是因为没了爸爸他才拒绝的。两人夫妻十多年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要是下了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
当时离婚之前,两人闹了很长时间。一直避而不谈离婚的事,也是他!他当时就说,“你得冷静,得控制你的情绪,离婚的事不是儿戏。等你想好了,真要是下定决心了,我随你。你要是反悔了,咱还好好过。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反复。”
谢荣就说,“那我有一个请求。”
嗯!你说。
“当时离婚的时候,定下的是,孩子一半时间跟你,一半时间跟我,共同抚养孩子……”
马均田皱眉,“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这个事情不能轻易妥协,不是不给亲妈,关键是自己担心孩子的教养。尤其是谢荣从没有单独生活过,一直是别人照顾她,而今她还有母亲要照顾,还得上班,孩子势必是她母亲照顾的多些。而自己这个丈母娘,她的教养自己信不过。
他正想这个事该怎么说呢,结果就听谢荣说,“不是!我想把孩子的抚养权彻底的给你。”
什么?
谢荣又低了头,“孩子有亲爷爷奶奶,他以前什么样的生活,之后还能是什么样的生活。便是你爸退了,可你的级别也不会低。孩子不会因为生活的前后差异带来太大的变动。再说了,我自己……该怎么生活我都不知道,我妈又是那么一个状态,孩子跟着我,是不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的。叫孩子跟着他爷爷奶奶去京城生活,放假回来跟我一起,成吗?便是你再婚,孩子只跟老人生活,也不妨碍什么。”
提出这个,确实是马均田没想到的。他点点头,“好!随后给孩子转学的事情交给我。”
谢荣就起身,“那……就这样过吧!你忙去吧,我妈要是再打传呼叫你,你不用总听她的,你给我打个电话,我知道怎么处理。要真遇到事了,我会跟你求助的!没求助,就说明…又是我妈无病呻—吟呢。”
马均田沉默了,但还是点头,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走。
马均田便站着没动,看着她出门,站在马路边上伸手都拦了出租了,却赶紧跟人家摆手,奔着公交站牌的地方去了,然后笨拙的仰头去看公交站牌的地址,等了十多分钟,来了一辆车挤不上去,再来了一辆车不会跟人挤,直到第四辆车,才顺利了上了车,走了。
什么感觉呢?心里怪不落忍的。但他还是没动,她得跟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了。
从公交车上一下来,谢荣就呕的一口吐出来了。吐在路边的树坑里!
门卫急忙就出来,桐桐骑着小三轮出来,赶紧停在边上,给她拍了拍,“这是……晕车?”
“公交太挤,一会子一停……晃悠的人难受……”
林雨桐接了门卫端来的水,叫她漱口,然后跟人家道谢,这才拍了拍小三轮,“坐车兜子里去,我送你进去?要不,我拉着你,咱俩去菜市场买菜去。兜兜风,这晕车的劲儿就过去了。”
谢荣真就坐上去了,“走!”
嘚咧!买菜去了。
门卫在门口笑,就那么个小三轮车,亏的俩大小姐不嫌弃丢人,骑着过街串巷的。
一路上,桐桐都跟谢荣说话,“看见了吗?那家的豆腐最好,我观察了,很卫生,很多人大老远的都来买……还有那家,你要是给孩子买衣裳就去他家店了,大了小了的,都肯退换,态度很好……”
谢荣跟桐桐背靠背,这会子只能用头抵住桐桐的背,不由的就笑了,“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什么?
“面子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你考量的!那些年,你在乡下是怎么生活的,我都不敢想象!”谢荣苦笑,“我想,易地而处,我会跟着我父母,绝对不会那么甘心的留在乡下的。不在乎所谓的身份不身份,好似这点落差你全不在你心里……我最佩服你这个。”
林雨桐就笑,“什么落差不落差?!落差只是咱自己心理上的标杆。就像是我骑着破三轮车,怎么了呢?你看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谁在乎咱是谁,是干什么的,什么家庭出身,没人在乎的。在别人的眼里,咱们没那么重要。只是有时候,咱自以为咱是重要的。”
是啊!咱本身,有什么重要的价值吗?没有!
她大笑出来,催促道:“骑快点,这么慢,兜的什么风?”
第955章 流金岁月(86)
心里觉得突然开阔起来的谢荣回去就跟母亲说搬家的事,可才一开口,她妈妈就惊喜:“是去搬到市大院吗?”从省大院搬到市大院,这也是可以的呀!
谢荣愣了一下,“凭什么搬到市大院?”问完了,她反应过来了,原来还是想着自己跟马均田复婚,她好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一起生活。
怎么还说不明白了呢?“我说过了,我们离婚了,不会复婚的!”
为什么不复婚?既然不复婚,那咱们搬去哪里?
“干休所呀!”谢荣才吐出这几个字,那边便哭了,“你爸才没了,是谁跟你说什么了?”说着就一把抓在电话上,“我打电话问问这个王主任……”
谢荣一把给摁住了,“妈,人家没来找我!只是我觉得……住这么大的地方空的慌。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我爸工作的。如今我爸没了,咱们有什么理由非住这里呢?”
“那也不能这么着急呀?”
只要肯搬,不着急就不着急。
谢荣再没说别的,只去找了王主任,把她的想法说了,“我知道你们的工作也难,有更需要这个房子的人……我会尽快说服我母亲的!那房子我爸妈住了不少年了,要是再叫别人住,你们还是少不了小部分的改造装修的,这都需要时间。我理解。”
哎哟哟!这位大小姐可算是懂事了。
王主任就忙道:“不着急!不着急!大家都能体谅,怎么能叫阿姨心里好过,就怎么安排。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不如这样,咱改天去给阿姨选房子。那边估计也不是新房,重新粉刷和装修的事情我全程盯着,一定得叫阿姨住的舒服舒心。等那边收拾好了,再叫阿姨搬也不迟呀!”
谢荣觉得马均田说的真对,当你解决了人家的难题,他们会积极为你解决难题的。就像是现在,他们一定会尽力给母亲找一处特别好的住处,收拾的尽善尽美,如此,才能叫老太太满意。这么一办,好似大家都特别有人情味。
被王主任特别客气的送出来,她的心情都是美妙的,觉得自己一个人办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可是一回家才知道,自家妈出门了。
“去哪儿了?”她急着问保姆。
保姆朝外指了指,“说是出去散散。”
散步了吗?她赶紧追出去,可是把大院都跑了一遍,也没碰见自己妈呀。
去哪了?
桐桐看着坐在沙发上哭的不能自抑的谢伯母,递了纸巾过去。
谢伯母接到手里擦了眼泪,就道:“谢荣是个孩子性子,她知道什么呀?必是下面的人迫不及待的要去巴结新领导!是,老谢没了,我没功劳没苦劳的,住在这里不合适……”
咱可不敢应承你这个话。林雨桐就道,“在您眼里呀,我们都是孩子。可是,出去之后,谁拿我们当孩子呢?咱们马副市早是独当一面的父母官了,这能是一个孩子吗?性子是性子,可她是个大人了呀!您可不能小看了谢荣。我看呀,经此一事,她成熟多了。一则呢,能给您换个环境,尽快从这个情绪中走出来;二则,也是能解决家里的现实问题,她的住房问题也得解决,对吧?她先跟您住干休所,随后她的单位有自住房,分到手里一辈子就不愁了……”
“她要那个房子干什么?她有钧田,有小俊,她要那房子干什么?有钧田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呀,钧田住在市大院里,有钧田住的,怎么就没有她住的?有他们住的,怎么就没有我住的?”
林雨桐:“……”这就没法劝了!要是只单纯的不肯搬,这还能劝。但是人家搬的前提是,要搬去跟前女婿一起住,等着女儿和前女婿复婚呢。
这事……怎么说呢?
她一口咬定人家会复婚,她对谢荣未来的考虑只有一种,那便是跟马均田复合。那这就属于谁劝都没有的死结了。
“小桐啊,你跟谢荣是朋友,你得劝劝她。”谢伯母一脸的愁苦,“钧田是个好孩子,错过这个,再也找不到像是钧田这么好的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有能力,各方面还好的男人,这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的事。遇见了就千万不能撒手,抓住了千万不能丢了。她是倔强,不肯低头,不是对钧田没有感情。我跟你谢伯伯从来都把钧田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正说着呢,外面脚步匆匆,不是谢荣找来了又能是谁?
谢荣听了个尾巴,就有些羞恼,“妈,您干嘛呢?复婚复婚复婚,整天念叨复婚!要是能好好过,我俩能离吗?凭着老一辈的情分,我俩还是决定离婚的,那你觉得这是一句复婚能解决的事?”
“怎么不能解决呀?是不是钧田不乐意?还是他父母不乐意?”谢伯母就道,“我给他打电话,给他父母打电话,我得问问他们……你爸才走,他们是不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谢荣的浑身又开始抖,“妈,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南边,我就去鹏城,我离你远远的……你什么时候松口,不再提复婚的事,我什么时候回来。”
你——你——你——
‘你’了半天,怎么着了呢?昏倒了!
又兴师动众的送医院,在医院住下了。
谢荣什么也干不了,得在医院陪着。
老些人都觉得,老谢才没了,遗孀就这样了。都得去看望看望的,结果见谁都说,说是老谢虽然走了,但是好在还有钧田呢。每个人出来,谢荣送人的时候都跟人家解释,“我妈现在有些没走出来!您别听她的,我跟钧田做兄妹行,做两口子,我生气他也不好过……”
大家就理解了,知道并不是要复合的意思。
可这不复合,谢荣能这么处理,那不仅是给马均田解决麻烦,大家也对谢荣的观感极好。
这一住,住了好长时间,该出院的时候,谢荣麻烦了桐桐和沈楠,桐桐开的车,沈楠陪着。谢荣全程指挥,“朝东走……”
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谢荣不言语,再走了一段,车子便转向了干休所。
谢伯母面色大变,“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我打发出来了……”
谢荣只给桐桐指路,“拐弯……对……往最里面去……”
车子停下来,谢荣指了指外面,“一楼,地面做了防潮处理,进出很方便。阳台通着一楼的花园和院子,您看,布置的跟花园一样……再去里面看看就知道了,里面更好……”
真的!里面真的挺好的。这面积得有一百三四吧!所需一应俱全,而且,连起床的扶手和卫生间的各种扶手和防滑都做的很细致。
谢伯母站在这里,对着摆着谢伯父照片的长案,久久没有说话。
好半晌了,她才说,“小桐,楠楠,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也好!适应适应就好了。
可两人一走,谢伯母转身一巴掌就打在谢荣的脸上,“你……你太叫我失望了。”
谢荣捂住脸,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不解的看母亲,“我怎么叫你失望了?”
“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女儿,你爸忙,但我自问给了你最好的……你就说,像是钧田那样的女婿,你还能给我找来一个不能?”谢伯母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三十多岁,到了如今的位置,你知道多少人看好他?他出身好,教养好,长相好,气度好,能力好,性情好,学识好……你给我挑出一样不好的来!”
谢荣低着头,好半晌才道:“是,我挑不出不好的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作幸的呀!你俩有个儿子,你要是坚持复婚,他不会不答应的。”谢伯母看着谢荣,“可你为什么不坚持!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复婚,你为什么就不答应。有他在,你何至于此,我何至于此!”
谢荣抬起头来:“您是因为怕我过不好,还是单纯的因为我没留住这么好的男人叫你少了高官显贵的依仗?”混账!谢伯母的手都抬起来,但到底是没打出去,“你长的不出色,性情又乖戾,没有学识,不懂人情世故……马均田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财富!给你了,你都握不到手里,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你要是有小桐的学识,没有你父亲,你还是知名作家,我又何至于不放心你,非叫你跟钧田捆绑在一起。难道我不是他丈母娘,他就不尊敬我?便是你不能如小桐那般,成名成家,你至少像是沈楠一样,凭自己的本事立足,那我便是再找老关系提携你,也好开的了口。从医生,到医院的管理层,再到卫生部门的领导……我好歹还能看到你的前程。你哪头都不占着,除了拉着钧田不撒手,你说你还能给干什么?”
谢荣看着母亲,然后突然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似得,“您是觉得……我没出息?”
有你父亲的时候你不需要有出息!
谁知道他走的这么早!要早知道如此,当时说什么都不会叫你离婚的。
而今没有了你父亲庇护,你以为日子真会那么好过?
一年两年,人家看在你父亲的面子照佛你,可你的人生长着呢,谁能记你父亲一辈子?情分越用越少,日子越熬越多,到了难处,你就知道你妈今儿的话多有道理了。
谢伯母缓缓的坐下,看着这么大的房子,问说,“只没有保姆这一点,你就习惯不了。这么大的房子,谁收拾?自己雇保姆是要花钱的。”你的工资才几个钱?没数吗?
谢荣出去了,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眼泪决堤而下……
第956章 流金岁月(87)
没出息!是啊,自己确实是没什么出息。
这一刻她动摇了,是否要按照马均田给的建议这么按部就班的去生活。自家妈想要的,自己不能给吗?别的不行,不就是钱吗?像我这样的,赚钱真的太容易了。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赠送干股给自己,只要想挣,哪有挣不来的钱呢?
拿了钱回来,十个八个保姆请着,是不是母女就不用争执了?
是的!只要有钱,又有马均田护着,其实一样能过的很好很好。
只要愿意,自己马上出去打电话。一个电话过去,是十万还是八万,今晚上,钱就能放在自己的面前。只要自己手里还有人脉关系可以动用,这就不是问题。而且,很多不一定是大事。比如,去有关部门办审批手续之类,对自己来说,找爸爸以前的老部下,一个电话的事。但对某些人来说,这有些手续流程就是这就是很难办。这就是自己的资本!更不要说,自己是马均田儿子的亲妈,给马家生了个孙子。谁都知道自家爸和自己的前公公的关系好,所以,便是自己用马家的关系,这些人也不会不卖自己这个面子的。是的!自家爸爸给自己遗留下的最大财富就是他的人脉关系!即便人走了,只要不是大事的事,自己是能敲开任何一家的门的。
她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可心里又有个地方不住的提醒:钱这个东西,一旦跟权沾边了,就没有干净的。
这话自家爸爸跟马均田说过,自家公公最常说的也是这么一句话。后来,结婚后,马均田又整日里说,“不管谁上门送东西,你都得谨慎。有些亲近的,人情往来的,这能收。不亲近的,年节一点吃的喝的,不贵重的可以收,但得回礼。不过,若是有人送贵重的,不管是关系亲疏远近,都不能收。”
这道理自己从小听到大,小时候听爸爸说妈妈,结婚后先听公公说,后来又听丈夫说,他们把这样的话常挂在嘴边。用他们的话说:人律己容易,律亲眷难。
自己一直就是那个被要求自律的亲眷。
这些年,不管怎么跟马均田吵,但自己从不曾收过任何不该收的东西。
真要是奔着钱去,自己没做生意的头脑,除了这么挣钱,也想不出第二种办法。可一旦沾上……心理这一关不好过呀!
一个声音说:你爸没了,别把你爸的脸给丢了。
另一个声音说:那么多人收了,也没见怎么着。我只是收一点,该是没事的。要不然呢?要不然自己妈妈就没完没了的,她太害怕这样的日子了。
一边是爸爸扯着,一边是妈妈抡起来的巴掌,还有那一声声的‘雇保姆是要花钱的’。
是啊!干什么不得花钱呀?
正在心里来回的撕扯,就听有些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坐在这儿干啥?”
她抬头:“小桐?”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桐桐拎了个黑色的塑料袋,塞到谢荣手里,“借给你的,五年后还我,本息一起算。”
什么呀?
谢荣打开一看,一下子就慌了,“这得十万……你从哪弄来的?”
“原来我家就不少挣,后来技术给厂里用了,但是技术不是白用的,这是当时就签好合同的。更何况我的收入也不低,对吧?”桐桐叫她把钱收好,“常青山知道吧,这家伙在做电器,刚起步,需要资金投资,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三五万不嫌弃少,三五十万不嫌弃多,我也入股了,我俩姐姐家也入了小小的股份,我还给我弟弟入了一股,沈楠也入股了,她是从银行贷款的,又从我借了五万。原本就想着等谢伯母出院之后跟你提的,常青山那边都说好的,袋子里有他的电话,你打电话跟他约就行。想着你从银行借挺麻烦的,还不如我直接拿给你。反正钱放在银行的利息跟给你的利息是一样的。”
谢荣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手抖的更厉害了,嘴上却问说,“你就不怕我赖账不还?”
“你要不还,不是还有马小俊吗?”林雨桐说完就走,“我还忙着呢,我公公婆婆来了,我得过去转一圈,不陪你在这里扯闲篇了。等你不忙了给我打电话。”
然后人就走了,谢荣手里拎着钱站在原地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丫头,哭什么?”
谢荣擦了泪,赶紧抬起头来,一瞧,是个头发花白却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老太太。她忙起身,“阿姨,挡您路了吧?”见人家手里拿那么些东西,这是要出去扔垃圾吧,“给我!我来吧!”
然后老人真给塞过来了,“那你去扔。”
谢荣就赶紧去扔了,回来的时候见来人站在对门的门口,对门的门开着呢,这才知道人家就是一楼的。她就说,“阿姨,以后您有垃圾就放门口,我早起出门顺手就捎带的扔了。”
“行!”老人招手叫她,“来,喝点水。”
不了!谢荣摆手要走,“我就住对面……”
老人‘哦’了一声,“是小谢家的闺女吧?”
小谢?自家爸爸吗?谢荣不认识这阿姨呀,“您是?”
这阿姨就笑,“你爸的老领导了,他是办事员的时候,我是他的科长。”
那可真是特别老特别老的老领导了,那这就不能不进去了。
跟进去,把门带上,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了,她只得跟过去。
就见老太太拿出相册,“看第一页的照片,能不能找出来哪个是你爸?”
黑白的老照片,其实是有些微的模糊的,她就笑,“这摄影技术不行呀,回头我给您翻拍出来,能叫照片更清晰。”
好啊!
谢荣点了点最边上的人,“这是我爸,您在中间吧!”是啊,“那时候真年轻,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爸二十多点,我也就才三十冒头。谁知道他走在我前面了。你爸的事情我听说了,也知道搬来的是你们母女……人嘛,总得有走的一天。不要哭哭啼啼的,老是哭,走了的人也不安心。”
谢荣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发现几张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家里却都没有。她珍惜的看了看,“阿姨,您要放心,我就帮您翻拍吧。这几张我家里没有,我想给我留一张。”
老照片了,你随意。
谢荣忙道谢,小心翼翼的合上,然后打开袋子,塞到袋子里。
袋子里的钱老太太就看见了,谢荣赶紧解释,“不是我收了不该收的……是我一个朋友借我的……”好像这么说,也会叫人误会,她赶紧保证,“这钱来处绝对干净!”
老太太就笑,“小谢那个性子呀……怕是你的日子确实困顿了。”说着就起身,去了卧室,一会子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存折,递给谢荣,“上面有三万多点,其中大部分事补偿那十年的工资得来的。有难处就拿去吧!”
不是!没有难处。
可都不知道叫啥的老太太就这么把存折递过来了,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把存折推过去了,在老太太温和的注视下,她特别艰难的把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心里的惶恐给倒出来了,“……我总觉得我爸还能陪我二十年,三十年……我总觉得,我的命特别好,我便是头发白了,我父亲还能健康的活着……等到他很老很老,便是他走了,我想我那时候都老了,什么看不透呀……谁知道这么突然,我妈心里不好受……打了我,我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她难受,我看着她难受,我比她还难受,我也觉得我没出息。没我爸了,我得是顶梁柱,对不对?我得叫我妈过的好,对不对?我今儿差点动了歪念头……要不是小桐……就是林省家的小女儿,那个作家……要不是她送来这么些钱,我说不定一个电话打出去,就再回不了头了……”
多好的孩子!
老太太坐在边上,轻轻拉了谢荣:“没事,孩子,哭吧!过去了就都好了!这不是心里挺明白吗?会好的。以后呀,别怕,阿姨这身体棒着呢,才七十多了,保健大夫都说,我努努力,是能百岁的!啥时候觉得怕了,你来找我。我能给你爸当领导,还管不了你呀?”
谢荣把脸埋在老人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晚上了,马均田把电话打到老人的家里:“老市长,谢谢您了。”
老人叹气,“这孩子本性挺好的。你呀,把能做的也都做了。小马,忙去吧,我看着呢。”
挂了电话,马均田舒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丈母娘呀,白天打传呼,说是把谢荣给打了,说了许多后悔的话,意思是叫自己过去看看,别叫谢荣做傻事。当时自己正在省里开会,各个地区的领导都在,主要是关于矿产企业发展的研讨会。抽了个空档给回过去,谁知道说的是这个。自己实在走不开,只能给老市长打了个电话。当时选住处的时候特意选了那个地方,跟老市长做邻居。
老市长董华是老革M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到现在都得说,她是有很好群众基础的人,处的时间长了,对谢荣的工作有帮助。人家又跟谢家有这样那样的渊源,有这么个人在谢荣边上,是谢荣需要工作的对象,不得不接触。可跟这样的老人接触,对谢荣来说,是极有好处的。不说功利的话,单就心性上来说,给谢荣做个导师的资格是有的。
叫他没想到的是,小桐那么一个安排。这是把谢家曾经给的一些帮助的情分还的扎扎实实的。从此之后,小桐跟谢荣只单论朋友的关系。朋友之间,谢荣有难处了,有能力帮的时候当然还是会帮。但是,谢伯母再要是想以故交强人所难只怕就不行了!
第957章 流金岁月(88)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谢伯母这个人呀,是个很难缠的老太太。正是因为过去关系好,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要是一直纠缠,事情会很不好处理。关键是,很多要求是不合理的!就住院期间,每次都拉着自己,只谈一件事情,那就是撮合女儿和前女婿复合。
跟自己说,“小桐呀,你跟四海要是不能办这个事情,谁来办呢?你谢伯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四海的工作是支持的呀!”
当时谢荣去送别的客人去了,只谢楠在病房日常过来看看。当着谢楠的面,她就是这么说的。
把对人的恩惠摆在明面上了。
后来自家妈去看望的时候,人家又说:“秀珍呀,你的三个女婿选的好,一个比一个选的好。孩子们都听话,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家谢荣呀,从来都不知道啥是听话。如今没有老谢了,你们就把谢荣当亲闺女,孩子的事你和老林可不能不管。没有了老谢,我能依靠谁呢?也就是你们这些故人了。”
这话说的人没法接,就不好老去看望,怕再提这个话题。
可一旦连着三天不去,她就会叫人家护士,“你帮我跑个腿,你看收了这么多的东西都没处放,坏了多可惜的,你帮我送一下……小桐这个孩子真是的!以前见天的见,如今这都几天不见人了。她妈妈忙就算了,她跑哪里玩去了?”
人家护士知道啥?只能给领导汇报。护士长没办法,人家病人坚持,咱只能去送。
而后家里反而收了不少从医院反送回来的礼。
你说这种事叫人怎么弄?你不管,她逼着你非管不可,除非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不明真相的人怕不是以为老林真是翻脸不认人,虽说人走茶凉,这茶是不是也凉的太快了些。
这种事你都没法跟人去辩解,怎么说呢?谁说人家的不对,谁先败了!人家会说:你看,以前老谢在的时候怎么着了,如今老谢不在了,人家的家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这个哑巴亏吃的,可别提了。
怎么办呢?谢伯伯的人情咱认呢,对吧?但是有些事真是强人所难,咱办不到呀!那就不如彻底的解决你的经济问题,有这股份,每年只红利就能过的很富足。
林雨桐将水果削好之后低声跟林双朝把事情说了,“听说今天一天打了很多电话,是争取待遇的电话。能满足的不用争取也都满足了,满足不了的,也会叫人很为难。谢伯伯对我多有维护,对四海多有关照,这份人情大了。别的帮不上忙,只能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可生活里的问题,九成九都是经济问题引起了。
林双朝点点头,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用金钱去衡量情分呢?这就是他觉得小桐处事恰当的另一个点了。有些时候,不能掰不开面子,啥事上能帮,啥事上不能帮,这得有条线。
他要提醒的是:“你们弄的那个电器公司,要做就踏踏实实的做。给那个常家的小子要说清楚,严把质量关是做大做好的前提。不管什么生产,都得安全。安全的生产产品,生产出的得是安全的产品。”
当然!林雨桐就笑,“他不会急功近利,这一点可以放心。”
那就行了!
正说着话呢,四爷从楼上下来了,怕是孩子的作业写完了。林双朝招手,“来,下盘棋。”
今儿倒是难得的有闲时间吗?
四爷顺势就坐过去了,桐桐给四爷喂了一口梨,“口感怎么样?”
“有点酸。”
是吧!桐桐就说,“原县那边的梨子抢手了,好些人开始采青,拉到市场上卖呢。瞧瞧,还没怎么黄呀。”
太着急了。
“可不就是。”桐桐说着坐在边上看两人下棋。
林双朝跟四爷说出接替谢伯伯职务的人,叫毕有天,企业改制这一块,换上了此人,“大的方针上不变,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这位比老谢的胆子更大,魄力也更大……你要有心理准备,怕是上任之后会着重看你那边的情况。”
懂了。
林双朝还真说对了,上任的之初,就下去调研去了。第一站就是四爷那边。
四爷自然就得去忙了,金印和杨淑慧来了省城都没时间陪着转。林雨桐第二天又过去了,陪两人到处去看看。
金印也才知道矿场那边原来跟农机厂是一家呀,“那就是都归老四管?”
对呀!怎么了?
杨淑慧说,“黑塔就在那个厂子里呢!说是一月能挣五百多。”
黑塔是黑子队长的弟弟!只怕四爷都不知道。而且,黑塔是小名、诨号,大名叫啥林雨桐也不知道。
金印就说:“这小子能干的很,刘新发的那个兄弟……叫新啥来着?”
“新潮!”杨淑慧说,“那小子干活也精干的很。”
“对!可就是干不过黑塔!黑塔一个月能拿五百多,新潮一个月能拿四百多。两人一月回去一天,前一天晚上的火车回去,第二天晚上的火车再走。两人在厂里除了吃饭,也没别的开销。黑塔一月给他媳妇四百,新潮能给三百五。好家伙,这日子一下就好过了。去了可多人,成功还叫成才去试了,结果说是肝不行,人家不要。回去就找成功要钱,说是肝不好得瞧病……现在是住在老宅,啥也不干。他哥过来给送饭!坑的成功没法子了都。”
两人说着,林雨桐就笑着听了。三岭就叮嘱说,“回去别言语。黑塔和刘新潮回去没说,那肯定是不知道老四是管事的。”
这还要你叮嘱?
是的!以前是真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不是知道了吗?
黑塔呼噜噜的吃午饭,厂里的食堂很实惠,荤素那么一大排,肉菜真的不算贵。而且都是那种大块的红烧肉,肘子肉,把子肉,还有大块的烧肉块子,肥的很。城里人不爱吃肥肉,咱爱吃呀!干重活的人就是觉得吃肉有力气。
今儿的饭菜跟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黑塔跟刘新潮搭伴,两人一个买馍打汤,一人去打菜。刘新潮手里拎个家里给缝制的布兜子,一次二十个馍,别的汤太贵了,免费的紫菜汤就行。面条米饭啥的比馒头稍微贵一点,还是馍最实在。
包里是馍,洋瓷缸子里满满的汤,黑塔端着饭盒回来了,一人一盒子肉,多要了一点肉汤子。再把家里带来的油辣子从布袋子拿出来,一人干掉十个馒头是可以的。
黑塔一边吃着,一边四下里看,看一块住的工友有地方坐没有,结果看到食堂的墙上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什么欢迎什么领导莅临检查还是啥的。他还心说,完了,说不定晚上工会的人又得检查宿舍的个人卫生。
结果并不是,正吃着呢,就见食堂大门口哗啦啦进来一群人。这些人一水的黑西裤黑皮鞋,白衬衫外面穿着黑灰蓝各色的夹克。不过,最前面的几个人里面有个面熟的人。那不是金四哥是谁?
厂里那个胡主任大家常见,正小心的靠过去低声跟金四哥说啥呢。
他戳了戳刘新潮,“看看……看看那是金四哥不是?”
刘新潮没顾上看,“听我哥说他在农机厂呢。”
哎呀!你看看嘛!
刘新潮把肉夹到馍里了,这才抬头:咦!还真是的。
边上桌子的人工友问说,“总厂的厂长姓金,你们认识?”
整天总厂总厂的叫,可咱不知道总厂在哪呀?厂长叫啥咱管那个干啥?咱就是干活拿钱的人。
黑塔才要说话,刘新潮赶紧说,“不是!是刚出去的那个……看着像是同乡!”
你同乡是干啥的?
刘新潮呵呵的笑,“开车的,司机!给厂里开车的……”
哦!人家没兴趣了。
刘新潮给黑塔使眼色:别多嘴!别给人家惹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好照佛了,谁都不知道,真要是有机会,轮到咱谁也少放屁。咋傻了吧唧的啥话都对外说呢。
黑塔继续吃馍,不言语就不言语。不过,看着好牛呀!
周围的工友边吃边议论,这都是原来的正式工,他们最爱关注这个事了。
这个说:“……新上任的副省来视察了,咱这金厂长背景是厚,第一站就上咱这里来。”
那个说:“……新机器上马之后,怕是合同工那边的用工量就没有那么大了……至少工资没那么高了。”
那谁知道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的热火朝天。
黑塔就看见人家已经在朝这边走了,他低头吃饭,隐约还能听到金四哥的声音,他在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会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就该立起一个行业标杆。只要务工,那便是工人。我们不仅在劳务费上做到最大的公平,更该在其他方面尽量争取做到公平。下一步整合之后,用工量更大。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合同工使用的风险问题。之前听闻有些省份已经开始制定社会保障制度了……咱们省什么时候能落实,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如果落实了,该给予农民工应有的福利,从养老、医疗、工伤、失业、生育,等各个方面,我们都愿意给合同工上一层保险……”
“你这个着眼点很好……”
黑塔转头偷偷去瞄,只看到站在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个大叔是那么夸金四哥的。
晚上看新闻了,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啥身份!
乖乖呀!很了不得!
“可不是了不得吗?”谢伯母起身,‘啪’的一声关了电视。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谢荣端了面条出来,“妈,吃饭了。”她瞄了电视一眼,“不是新闻吗?怎么关了?”家里一直有看新闻的习惯。
谢母坐在桌前,挑了一筷子面条,寡淡无味儿。
谢荣拿了肉罐头打开,又挑了些泡菜出来,“妈,先凑活着吃,我已经托王主任找保姆了。这个钱咱自己出,我不是给你说了吗?小桐借了我十万,我入股了……”
谢母放下筷子,说谢荣:“借你十万,就是跟咱们两清,你可懂这意思?”
谢荣摇头:不是呀!小桐不是这样的人!
第958章 流金岁月(89)
谢荣还没有反应过来了,门铃响了。她赶紧去开门,结果是董阿姨。
董华端着那么大一个盘子,“咱俩家的厨房隔着墙皮,窗户挨着窗户,没听见你这边炒菜,就知道你这一顿饭又在凑活。炒了几个素菜,搭着吃吧!”
谢荣还没说话呢,谢母忙道:“是老大姐呀,您快进来坐。”
正吃饭呢,不打搅你们了。
谢母过来拉着董华不撒手,“老大姐,我们老谢一走,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呀?您来的正好,正没胃口呢。”说着就说谢荣,“还不去给你董阿姨把盘子腾出来。”
哦!哦!谢荣利索的去了,董华也被拉了进来。
餐桌上两碗面条,里面放了青菜,一个碗里又铺了一个煎鸡蛋。撒上葱花虾米,点上香油,对于不怎么会做饭的人来说,这饭其实还行。再看看肉罐头,一碟子泡好的莲花白,一碟子泡好的黄瓜,其实……很多人也吃不了这么好的。双职工家庭要是忙了,饭也就这样了。
董华说谢母:“我不急着走,你吃饭吧!咱现在也没那么些讲究,吃着也不妨碍聊天。”
谢母这才坐过去了,挑着面条,吃的有气无力的,“我的大姐呀,您是不知道,自从老谢没了,我这里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同事都忙,咱都能体谅。以前常来的小辈儿都不来了,以前见天的碰面……”
董华就笑,“见天的碰面那是因为住的近便!我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不也没见过你吗?而今住的近了,也是见天的见。”
谢荣正在洗盘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吭哧一声,有点想笑。
董阿姨还是自家爸的领导呢,退休了之后跟自家妈没碰面,人家也没怪自家妈不登门呀!
所以,自家妈要说小辈不登门的事就不能说了。
谢母确实是被噎住了,夹了一筷子泡菜,不住的点头,“大姐说的是,我就没有大姐这心态。就是说现在这孩子呀,太叫人操心了。你就说谢荣和钧田,小两口不省心。闹一闹就行了,还没完没了了。你说两人老这么着,叫孩子夹在中间也受罪不是?你瞧,跟当妈的住一住,给当爸的住一住。孩子上个学,三年一转学,两年一转校的,这对孩子的影响也很不好嘛!钧田如今那个职位上,家庭问题不解决,总免不了被人诟病,是吧?”
董华就说,“没办法,婚姻自由嘛!谁能干涉别人的婚姻呢?本来呢,就是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你们把事办的,娃们结婚不自由,如今离婚了还不能自由,这就不对了嘛!要以身作则呢!”
谢母:“…………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对钧田呀,跟对谢荣一样,当成自家的孩子,免不了要关心一下……”
“这样啊!”董华就说,“回头呀,我留意一下,遇到合适的,给钧田介绍几个看看,看看能不能碰上合适的。谢荣要是有这个心,这个红娘我来当,总能找到合适的!”
谢母觉得这个面条噎得慌,艰难的咽下去,叫谢荣去倒水顺顺,这才又道,“给钧田介绍这不合适,闹的沸沸扬扬的,都当能巴结上来呢。”
“介绍婚姻,自然当是门当户对,性格相和嘛!怎么就巴结了呢?就钧田的条件,很多好姑娘乐意呢。当然了,咱们谢荣的条件也很好,一样能找个条件相当好的小伙子来。你放心,不存在巴结不巴结,连一点流言蜚语都不会有。”董华说着就转脸看谢荣,“别忙了,先吃饭,面条坨了。”
谢荣过去吃饭,含笑听着。
谢母用筷子点着谢荣,“这孩子呀,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最没心没肺的就是她了。我呀,是操心不完呀!你就说,这好端端的,借了十万块钱的外债,人家把钱送到她的手里。就是老林家的小闺女,小桐,那个作家!这个孩子呀,我们老谢当年就说,要是愿意出仕,能力不在钧田之下。那个脑子呀,很聪明的!做事是很有章法的。”董华听懂这个意思了,这是想说:这个小桐主动借钱给谢荣,含义很叫人心寒。
为啥呢?因为她聪明,她有能力,她做事很有章法。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这个小桐很有心眼。借了十万块钱给谢荣,这是要还的!这十万就把情分一笔勾销了。谢荣妈是觉得,小桐在谢家危难的时候,借了十万块钱跟谢家断了关系。这其实是在‘推下坡的轱辘’,我家不成了,走了下坡路了,你就趁机踹一脚。
董华就觉得,难怪钧田觉得这个前丈母娘难缠,果然是很难缠。瞧瞧这话说的,句句都是夸人的话,可其实呢?那是句句都大有深意。这是别的本事没有,打机锋的本事很大嘛。她当时就收了脸上的笑,说谢荣妈,“你叫我老大姐,那我倚老卖老,说你几句。”
这一严肃,谢妈顿时就有些尴尬,只笑了笑,“您是老大姐嘛,您说。”
董华就看她,“我觉得这个小桐,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十万是多大一笔钱,你心里是有数的!以工资二百来算,一年的纯收入才二千四百块钱。十年才两万四呀,那你告诉我,这十万是不是个大钱。我干了一辈子工作,不养家不养孩子,就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的积蓄才三万多,你可算过这笔钱的分量?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样的钱,对于钱多的人来说,十万他们不看在眼里。不看在眼里,在你看来,就是用不重要的东西还了情分,是这个意思吧?可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拿十万直接换成股份,赠予股份给谢荣,这不就完了。人情送的扎实吧!但人家没有,为啥的?赠予的就是白给你的,平白无故的白给的东西,啥意思呢?这才是把情分买断了,自此一刀两断。人家没有这么干,人家主动拿钱,说是借的!借的,是帮衬!是信谢荣!信谢荣能立住事。等分红了,谢荣也不把十万块钱放在眼里了,还给人家就行!这才是朋友。”
说着就问谢荣:“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明白!谢荣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碗里掉,但还是张口道:“就像是电视上演的,家里遭难了,上亲戚家去!有的人家直接摔了一把钱出来,说不用还了。拿了这个钱,以后便再也不好进人家的大门了;反之,人家上门来,借给你一笔钱应急,还给你指了一条来钱的门路……回头果然做成了,然后加倍的回报人家,这才是你有情我有义!”对!就是这个道理,“谢荣有工作,有上升的机会,只要肯努力。生活上是暂时困难些,人家在经济上帮忙了。那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钱解决不了的呢?”董华就说谢母,“遇到变故,多思多想难免,但总是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这也是会叫人寒心的。”
说完,人家盘子一端,走人了。
谢母不吃了,回房躺着去了。真就是觉得,处处都低人一等了。要是老谢活着的话,董华是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还说在了当面,像是在训斥和教训!
太难堪了!
这还不算,白天终于能在小院子里站一站了,跟楼上的邻居说几句话了,而后这个说,“不能总是走不出来,多思多想没用呀!你看谢荣也不容易,为了照顾你,孩子都送去京城了。再如何,你也是当妈的,对吧?你看看谢荣,突然没了她爸了,这是死别。又因为照顾你,作为母亲跟亲儿子生离,都是当妈的,心里啥滋味呀!孩子养了那么大,从没离开眼前过,这突然就分开了。生离死别,前挂肠子后挂心的,已经很为难孩子了。剩下你这么个亲妈,你又是这个样子,孩子还得照顾你。你说,你这不是难为孩子吗?”
可不咋地?“虽说事出突然,但这自来两口子,也少见一块走的。人不都是赤条条哭着来,而后再在哭声里走的。走了的就别挂念了,多为孩子想想吧!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孩子工作才能用心嘛!”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怎么从来不知道等人老了之后,别管以前是什么身份,怎么都那么能婆婆妈呢?谁家的事都能知道!闲的吧!
被这么多人批判了一顿,她都差点恼了。然后人家这些人不恼,不仅不恼,还拉她,“走走走!一块跳秧歌去!”
不去!不爱去。
“走吧!”拉着就走,“你有秧歌服没有?我们买了桃红的,可好看了。改明儿咱逛街,给你也买一套。”
谢荣吃午饭的时间在办公室给桐桐打电话,“董阿姨那不是一般人,改天我带你认识认识。我妈见了董阿姨都害怕!连着三天都没给马均田打电话了。”
桐桐就笑,“找到合适的保姆没有?”
“还没碰上合适的。不过我妈吃饭我也不操心了,院子里那么多阿姨,都挺热心的。动不动还合灶一起吃个啥稀罕饭……或是这个给我妈送一碗麦饭,那个给我妈送一碗汤的,我中午就不回去了。”她说着就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你跟那些书法协会呀,还有那些出版社之类的熟,我想在内部举办个书法比赛,能不能找几个有分量的专家来当评委,好作品能在一些杂志上刊登一二就更好了。别瞧着都老头老太太了,在有些地方还都挺争强好胜的……”
林雨桐愈发的笑了,瞧!这不都是正事嘛!工作就是这个样子的,“人好找,人家巴不得呢!奖品我赞助,保证凡是参加的,人人有奖励……”
老小,小老,都一样,都是需要哄的!
第959章 流金岁月(90)
秋风一起,天转凉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宋史,抬起朝窗外一看,风吹树木摆,树叶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往下掉了。再抬头看看挂着的钟表,这都快晌午了。
快晌午了,孩子们快放学了吧。
才要下楼看看呢,却见楼下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湿了起来,这是下雨了吧!
孩子们是中午得回家吃饭的,雨落下来了,昨儿叮嘱了八百遍,但金明明就是不听话,非嫌弃带雨伞麻烦。得!还得再送一趟。
抓了外套就下楼,吴秀珍正在门口伸着手接雨呢,看雨能不能大。
林雨桐就喊她,“您回来吧,这雨小不了。”
“预报的是中雨!”今年这雨是真多。
林雨桐撑着伞,拿了雨衣,赶紧往出走。
撑着伞走路,走的有点急,结果就被人喊住了,“小桐。”
桐桐扭脸找了一圈,声音是从原来谢家住的房子那边传过来的。这家人姓毕,才来,其实大家都不熟悉。这个时候二楼有人喊:“小桐,给我家圆圆捎带一把伞。”
然后保姆跑出来了,递了伞来,一脸的不好意思,“本来该我去的,今儿家里有客人,等着吃饭……”
顺道的事嘛!林雨桐朝楼上摆摆手,接了伞走了。
许是因为金明明开了一个头,这个院里好几个孩子都在后头的小学里上学。也因此,这个小学……各方面的设施快速的完善起来,调过去的老师也都很有资历。这一出门,别的路段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这边的路是趁着孩子们暑假给修好,原来的深巷子,而今也整理的齐齐整整的,清洁工特别负责任,一点也没有脏乱差。过马路有专门的交警执勤,很安全。
校门口门卫特别严格,不轻易放谁进学校的。家长送伞送东西只让写上班级和姓名放在门卫。门卫帮着给送进去。
这会子眼看放学了,也省事了,家长宁肯在学校门口等着,也就不麻烦门卫了。
而且,下点雨,来送伞的是少数。除非家里有闲着的老头老太太,过来给送一下。其他时候,家长哪有那个闲工夫呀。
然后孩子们排队就那么从里面出来了,出来之后队列都不乱的,朝东边去的小队不乱,朝西边去的,又是一个小队,先出来的是金锏,排在队伍里一本正经的,给他雨衣人家都不带接的,一二一手甩起,坚决不乱队伍。
后出来的是金明明,大高个坠在后面一摇三摆,圆圆是插班生,跟金明明在一个班。给两人递东西,两人也不接。
林雨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都是听话的乖宝宝,一出校门就变样。
果然,一进家属院的小后门,金锏在门房那边等着,“外套都湿了。”
金明明三两步蹦跶过去了,喊圆圆,“快!下大了。”
圆圆得揪着裤子,怕裤腿下面湿了,然后又怕水溅到袜子上。跟人家比,金明明糙的呀,都不像个女娃娃。
人家圆圆长那模样,跟教科书上的插图似得,浓眉大眼圆脸盘,头发黑黝黝的扎个大马尾再戴个蝴蝶结。荷叶领的白衬衫,鹅黄的毛衣,把领子翻在外面,戴着红领巾。裤子穿的服服帖帖的,米白的小皮鞋,白色的袜子干干净净的。
再看金明明,短头发淋雨之后用袖子胡乱的一擦,那个乱呀!一身蓝色的运动装,那袖口蹭了好些的白色的粉笔印子,这到底是在学校干啥了?还有那裤子下面都溅湿了。白色的运动鞋倒是没泥点子,这是因为路上干净,可那湿的也没法看了。
自家这俩雨衣一穿,蹭的一下跑了。只剩下圆圆,在后面慢慢走着。林雨桐就没法走快了,只得陪着这个孩子,问说:“在学校还习惯吗?”
“习惯。”
习惯就好!跟小孩能说啥了,可算是到了人家家门口,看着孩子进了门,林雨桐才赶紧往家走。回来的时候金明明没回屋,就那么又窜到菜园子里薅菜苗去了:“晚上吃红萝卜缨子麦饭吧。”
哎呀!小祖宗,你穿着白球鞋进去,蹭的鞋上都绿了,洗都洗不下来。
将这丫头拎回去,给把淋过雨的衣裳都换了,赶紧吃饭去,下午还得去学校呢。
金明明一边吃饭一边跟她姥姥嘚吧,“我们班男生都可喜欢圆圆了,觉得圆圆长的好看……”
吴秀珍就笑,“人家是长的很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她很好看,“那姥姥你说,我爸我妈怎么没把我生的很好看?”
“你亏心你亏心呐?!”当妈的气的够呛,“你对着镜子看看你去,是皮肤不白?还是眼睛不大?是鼻子不高?还是嘴唇不红?啥都长的刚刚好的,可见我们生的是没有问题的。我还没问你呢,我生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娃,你是怎么折腾的大家都忘了你长啥模样了?”
金明明嘿嘿嘿的笑,“主要是穿的没人家好?”
你可拉倒吧!啥好衣裳你都给我穿的像是腌菜坛子里掏出来的。
完了金锏又提要求,“妈,老师说要铁环比赛,我没铁环。”
铁环?这玩意有卖的吗?
“我们同学说是他爸给做的。”
林雨桐指了指电话,“那你给你爸打电话,叫你爸给你做个铁环。”
吃了饭金锏就打电话,提要求,“钩子得做好,要不然推不了……”
四爷正跟第一机械厂的厂长说话,只得抱歉的叫人家稍微等等,然后可耐心的跟听儿子说完,“……好的,知道了,今天晚上给你带回去。你问你姐姐,她要铁环吗?”
金锏就说,“他们班的男生都喜欢圆圆姐。”
那又怎么了呢?
“你给我姐弄铁环,她比她们班男生玩的还好的话,男生都更喜欢圆圆姐了。”我姐会被您这么给惯坏的,会没有男生喜欢她的。
四爷给笑的,“你这就不对了,女子安静娴雅为姽,兼之勇武奔驰为婳。姽为美,婳亦为美。是他们狭隘了!”
金锏:“……”想象一下推着铁环蹦跶的姐姐,可称之为‘婳’?算了,再见!在这个方面自己跟爸爸还是缺乏共同语言的。
四爷挂了电话,路秋山低声问:“我叫人给做一个。”
“得空了我给做吧。”四爷重新去了会客区。
机械一厂的厂长康立波就笑,“咱们是隔了一代人了,我家的孙子前儿也吵着要铁环。”
四爷给添了茶,“康厂长,论私交呢,您是长辈。可咱坐在这里,谈的终归是公事。虽说上面的文下了,但是呢,咱们的改制一直没有推进。谈了三次了,你们反悔了两次,那这次你来又想谈什么?又反悔?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了。咱们不是裁撤,咱们是改合同制度。若是用老锅烧老汤,那何必划拉到总厂来呢?你们亏损了三年了,你们三个厂那么些员工,养闲人是养不起的。底线在这里画了呢,不能通融。”
康厂长又朝四爷这边挪了挪,“我的领导呀,这个硬指标要是往下切,下面的反对声很大……”
四爷看他,“嗯!反对的人都拿着二百上下的工资,顺着合同走的,拿着高薪。这样,你组织一下,回头开个会,要是大部分人还是那个意思,这事呀,也好办!怎么一个办法呢,到时候再说。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好了,给这边办公室来个电话,我会亲自过去的。”
这便是两人坐在办公室里谈不成的事。
整个一油盐不进。
人一走,石书记就来了,问说,“人走了?”
走了!
石书记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你是不知道这个老康呀,整个一牛皮糖。那是真能磨呀!前年年前,为了给职工发工资的,愣是在省衙门里按时的报道。领导走哪他跟哪,不给他批这一笔钱,他赖着就是不走。问问去,谁不怕他这牛皮糖。”四爷喝了一口水,“磨了我四个小时了,估计回去想办法去了。此人呀,是心里真有工人,只要能照顾到人,那是没有他想不出来招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可不是!要不是看在这一点上,他能在那把椅子上做到现在,“越是这种人越是得谨慎对待!他在工人中有威信,很不好处理。”
谁说不是呢。
两人正说话呢,电话响了。四爷看了路秋山一眼,路秋山这才接了电话,那边自报家门,“我是马均田,你们厂长在吗?”
路秋山都松了一口气,看四爷。
四爷起身了,他才说,“在的。”
电话交接了,四爷才‘喂’了一声,马均田的声音就传来了,“你跟康立波谈了,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很有些磨人的工夫。”
马均田苦笑,“刚才打电话来,说是在来我这边的路上。这事几天能处理完?”
“三天吧!”四爷就道,“三天一准处理完。”
行!那这三天我不在办公室办公了,我去其他企业视察去了。
嗯!
石书记等那边一挂了电话,就拍大腿,“看见了吗?这就是康立波。领导不走,他能赖在人家领导办公室外面陪着上下班。”
这就是企业的当家人压根就不适合企业,他太看重企业的社会职能,反而对企业的盈利却看的非常轻。这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企业领导的通病。
这人不是不能用,只是他得挪挪地方了。
事再多,这该到下班的时间,也得给孩子弄铁环去呀。路秋山打了招呼了,铁棍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啥工具都有,愣是给弄了俩铁环,而后带着回家了。
今儿周六,孩子们下午三点就放学了。四爷六点半到家的时候,雨停了有一会子了。姐弟俩跟院里的几个孩子还在路灯下跳皮筋呢。金锏一脸的委屈,被姐姐拉来当工具人,站在这里皮筋往他身上一套,这就行了。
可算是自家爸回来了,他赶紧从皮筋里钻出去,“爸回来了,吃饭了。”
是啊!该吃饭了,各回各家。
金明明窜过去一把拿了俩铁环,她高高的举起来,金锏死活够不着。
桐桐从屋里迎出来,先伸手跟四爷抱抱,这才接了手里的公文包:“你闺女要吃萝卜缨子麦饭,你和爸吃这个吃不饱,给你们做点油泼面?”
这个油泼面是真香!
林双朝现在的饭量可不小,可今儿只吃了大半碗的油泼面,做的芝麻烧饼一个都没碰。要是按照以前的饭量,得两个大半碗,还得再吃上三两个烧饼。
今儿这饭量都不是减了一半了。
桐桐就问说,“爸,还要再吃点麦饭吗?”
不了!饱了。
四爷摆摆手,别叫桐桐追问,由着林双朝去了书房。
吴秀珍低声道:“必是工作上的事。”
桐桐看四爷,四爷点头,“水利工程竞标的事。”
懂了,这里面牵扯的可多了。怕出纰漏,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但这不是四爷和桐桐能插话的事,这是人家的工作。人家能坐那个位置,能力在那里放着呢。林双朝也不可能事事都在家里说的,那不像话。
这边才说林双朝那边叫人头疼,结果楼上的电话就响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找四爷的。四爷放下吃了一半的烧饼,快步朝楼上去。下班之后电话还追来,必是有事。
果然,电话是厂办值班的打来了:出事故了。矿场那边周转运输车司机操作失误,还没驶离就把一车的矿石给倾倒下去了。下面全是装卸的工人。一辆车有五个装卸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当时车后头一定是五个人呀。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把人拉走了。
扔下电话马上就得走!
桐桐给他拿大外套,“操作失误,那车兜子也是慢慢的往起抬的,石头也是缓缓的往下滑落,下面的人必然是有察觉的。肯定不是把人压在下面了,况且,这么短的时间,救护车都把人拉走了,显然,可能是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被砸伤了,不是埋在石头下面了。”
应该是了!但还是得再查一遍,别叫下面真有个把人。
果然被四爷说中了,当时车下果然不止五个人。还有另外一个装卸组,也凑在一起。这是违反规定的。厂里坚决不许的,但这个时候了,厂里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呀!
这会子伤者直接给送到第一医院,十个人,有被砸中腿的,有被砸中肩膀的,有三个跑远之后摔到石头堆里了,摔了的算是轻伤。有三个重伤,造成骨头碎裂。还有四个是危重,正在抢救。
石书记随后就到了,一听这个情况心就悬起来了。这要是危重死亡了,这便是大事故。矿上就是这样的,大事故连着小事故,再是强调安全,可一个走神说不定就酿出大事故了。
别管大小事故,这得往上报的。
石书记就说,“怎么报?雨后路湿滑为由?”
不行,“事故不能遮掩,是什么就是什么,报吧!我负主要责任。”
可石书记 没有,自己这个年纪了,又是一把手,主要责任轮不到年轻人。他朝上报的,他负主要责任。
可谁都知道这不是领导的问题,事故这种东西,是避免不了的。
危重的在抢救,有两个暂时脱离危险,还有两个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是否能脱离危险还是个未知数。
这种情况,马均田说什么都要来的,一见石书记就握手,“这事我负主要责任,金厂长数次提到改变运输模式,这件事一直没定下来,我有责任。”
来看望伤者,其实主要是安抚家属的,给家属吃定心丸呢。
对于这些事,林雨桐很多都是从本地的新闻上才能看到的。市里还没有电视台,这都是本市的报纸上看到能看到。
她现在有做简报的习惯,把简报上关于四爷的报道都剪下来,按照时间贴好。反正隔三差五的,四爷的名字会出现在本地的报纸上。
今儿这个报纸报道的是马均田去医院看望受伤的矿工的事,还有一张黑白照片,马均田站在中间,边上是石书记和四爷,当然了,还有一些随行的人员和家属入镜了。那么大一张,占了小半个版面呢。
不过在照片上还看见医护人员了,而医护人员里,看见了沈楠。
沈楠跟着,证明她高升了呀!她又不是外科大夫,能这么陪着,必是进医院领导层了。于是,她拿了电话给沈楠打过去:“高升了怎么不请客?”
沈楠就笑,将听诊器摘下来,“才升了,就是这两天的事。本来说周末大家一起聚聚,可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吗?出了事故,领导又要来,我们可不得候着吗?这个周末吧,这个周末我请,得你们家老金有时间的时候。”
“你请客我们都有时间。”说了几句话,知道沈楠还在上班着呢,也没多聊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看这图片,她想找个时间找报社,找一些照片的底片,她想把这些洗成彩色照片然后再攒个相册。
想了想,其实也该给林双朝做一个简报和相册,也应该找一个能录播节目的机子,新闻也能给录下来。
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真就把这事当正经事去做,还去报社找人家的报纸样刊,还有之前在平洲,应该也是有报纸的,得找一找。
这一天才找了一捆子老报纸回来,就被刚回来的冯阿姨给叫住了。
一把手的夫人,真就是十天半月遇不上一回,“阿姨,您今儿下班早啊。”是啊!能早点。冯阿姨低声问桐桐:“你跟沈楠挺熟的?”
对!很熟,怎么了?
“听说沈楠对钧田有好感,这事你知道?”
林雨桐都愣住了,“这事……我不知道呀!”
冯阿姨也跟着愣了一下,“不知道?”
真不知道。
冯阿姨笑了一下,就道,“那许是我听错了。你忙吧!”
然后人家走了。林雨桐皱眉,这话从何说起呢,怎么都传到冯主任耳朵里去了。之前还跟沈楠约的周末一起聚聚的,当时虽然没聊,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呀。而且,最近马均田挺忙的,几乎是天天跟四爷捆绑在一起,整合后数万人的大钢铁企业,马均田怎么敢大意?企业要改制,人员冗沉必是不行的!怎么对各种工人进行安置,这每个工人后面都牵扯到一个家庭,这是玩笑的事吗?两人有时候过了十二点了,还在通话。
这种时候,马均田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还顾得上对谁有好感有意思?
对!冯主任说,是沈楠对马均田有好感。
有吗?自己的眼睛算是利的,之前也没看出来沈楠对马均田有好感呀。
沈楠没结过婚,三十多了,她是学医的,大学毕业之后,实习了一年,之后在医院干了三年,又出国进修了,一进修就是五年,她压根就没时间谈结婚的事。家里也给介绍过,也一直没成。她妈妈也很着急,但她爸那人比较开明,只说遇到合适了就好了。
她的家庭条件很好,长得端正,性情温和,自身要学历有学历,要专业有专业能力,在单位受领导器重,这种条件,找青年才俊很容易。
关键是,沈楠跟谢荣是朋友,这事传的到处都是,对沈楠影响太大了。不光是对沈楠,便是对沈将军,只怕面子上也很不好看。圈子又不大,对吧?这事闹的。
林雨桐回去就给沈楠打电话,沈楠接了电话就笑,“私房菜馆子,定好了。把孩子都带上!我还约了谢荣,常青山……对了,毕家的那个儿媳妇,来了医院数次,一直说请客一定得喊她。你说……请她吗?”
请吧!林雨桐这么说了,就皱眉,沈楠理所当然的说请谢荣,可见她心里并没有那么些东西。于是,她打算如实相告,“……今儿冯主任突然叫住我,问了我那么一句话,我还心说,我一直也没看出来……”
沈楠皱眉,“我跟马均田不熟!去谢家的时候,我跟谢荣在楼上,人家在楼下,从不曾同出门同进门。单位忙的跟什么似得,乙肝传染病闹的这么厉害,我升上来都是我辛苦换来的。哪有碰面的时候?凡是碰面就是谁家办喜事办丧事,碰见过,再就是在医院,一群人在一起,他是领导,我这级别我到的了跟前吗?这是从哪来的妖风呀?”
是啊!必是圈子里谁说的,要不然冯主任从哪知道?
沈楠气的呀,“谢谢你实话相告了,我打听打听。”
真是无妄之灾,谁闲的慌,传这样的闲话,真是吃饱了撑的!
第960章 流金岁月(91)
这种事情都长着飞毛腿,传的那叫一个快!
连小张都隐隐有所耳闻了,回头还跟桐桐说,“说是沈大夫喜欢人家,但是人家不乐意。”
林雨桐:“……”
然后育蓉都八卦的打了电话来,“都是以前认识的人,现在不是推广我们的产品嘛,这些人能帮着提提销量,偶尔能碰一面。有好几个专门跟我打听这事……我听着都觉得像是真的。不过马均田看不上沈楠,这事传出来对女方到底是不好。”
谁说沈楠看上马均田了?谁又说马均田看不上沈楠了?这传的都没谱了。桐桐笃定的道:“没有的事!这事不知道谁造谣的。”
那要是造谣就更倒霉了,男人被说说其实无所谓!马均田那样的谁看上都不奇怪,就是沈楠倒霉。
可这事该怎么弄呢?只怕马均田忙忙叨叨的,都不知道有人说他看不上沈楠。
桐桐给四爷打了个电话,叫他给马均田提个醒,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吴秀珍就说:“这也许是个小事,但也可能是一件大事。小事的话,就是谁闲着没事干,东边一句西边一句传的不像个样子了。大事的话,也可能是有人针对马均田的。为啥呢?因为每个省,班子里一定会有一位军内领导,在大事上人家是有投票权的。”
但林雨桐不觉得像是跟大事有关,“马均田才调来多长时间?不够五年他没有升一级的可能,便是升,谁说一定在市内的位置上,这是不一定的事,谁在啥都不确定的情况下算计马均田干啥?挤兑走了,换个人替换马均田?这是不可能的。”马均田的背景和能力在那里放着呢,真以为工业园区换个人就能玩转呀?要是快建成了,有人来摘桃子还说得过去,那边现在就跟个大泥潭似得,谁愿意去滚一身泥?
或是说那些企业里有谁看马均田不顺眼?这更是无稽之谈。人家捏着他们的脖子呢,就凭工资发不下来,亏损这么几年,随便一用力,光是老账目就能把他们给拖进去。有些事得慢慢来,在马均田的手段尚算温和的情况下,矛盾并没有激化到针对个人的份上。企业领导是给企业员工争取利益呢,也不是为了个人。马均田为的是大局,也不是为了他个人。都不是为了个人的事,那便是存在争议和分歧,怎么可能上升到个人攻讦的程度呢?犯不上嘛!
可个人的话……谁知道是谁?二世祖那么多,谁喝醉了胡说八道也不一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成了谣言了。
林雨桐甚至打电话问了常青山,“是私下里谁对马均田有啥意见?”
那对马均田有意见的多了!常青山就说,“人家家里出了个麒麟儿,成龙成凤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每次挨骂,马均田都是咱的对照组。”
林雨桐:“……”所以,他不知道谁传的,他也不敢确定说是一定不是二世祖们干的。
没法子,沈楠倒了霉了。
林雨桐又跟沈楠通话,问说,“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但就是不知道流言从哪里起来的。无从查起!
好在沈楠这人心脏比较强大,“传吧,爱怎么传怎么传去,传闲话我还不过日子了?说我看上谁就看上谁了,人家看不上我这不也正常吗?传一段时间,有了新话题了,自然就不传了。咱该干嘛还干嘛!”
结果马均田这人吧,属于那种性格比较硬的。他晚上跟四爷一起来了,来干嘛来了?来跟林双朝说,“在家里,我叫您林叔吧!我跟四海和小桐都算是朋友,您也是我的长辈。我父亲明儿会来,我想烦请您给我做一次大媒,跑一趟范将军家。”
去提亲?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压根就没跟沈楠沟通过,这算是哪门子提亲。这么不尊重人的事,马均田是不会干的。他这么着去,就是为了叫沈家拒绝他的。
他大张旗鼓,郑重其事的叫媒人去了,连他父亲都折腾来了,为啥的?为了叫沈家拒绝了,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不是他瞧不上沈楠,是沈楠瞧不上他!
林双朝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拍了拍马均田,“好!明天我没下午没有工作安排,在家等着。”位置到了这个份上了,下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容易的。
果然,林双朝跟着跑了一趟,沈将军拒绝了。
马均田的母亲给这边认识的人打电话,特别高调:“我们家老马去提亲了,沈将军说俩孩子不合适,拒绝了!人家姑娘要是看上我家钧田,我做梦都能笑醒……传错了!不是沈楠看上我家钧田了,是我家钧田看上人家姑娘了……”
硬生生的把舆论的调转了个方向。
冯主任在家就跟周领导说这个事,“这个老马做事,是很讲究的。不知道风从哪边起,但是,在一些事上宁肯吃亏这一点上看,此人得人心,也是情理之中了。都说他知交遍天下,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按说这事一阵风吹散了不就完了吗?结果谢荣的妈妈怕是听到流言了,听说马家向沈楠提亲了!
不管沈家是不是答应了,在她看来,这都是马家打她的脸呀,她一直给亲家母打电话,说谢荣跟钧田复婚的事,结果马家没打招呼就另外给儿子娶媳妇,这是几个意思呀?
她先是去沈家,那边的门也不是说放行就放行的,沈家一听是她,人家只推说家里没人,不在家。
提前没电话约好时间,结果被拦在门外了。关键是,沈家不想再叫人谈论那件事了。此人一上门都知道是为啥的,那就不如不见,对吧?!
然后,她又上林家来了。林双朝的媒人呀,这事谁不知道呀?!这边的大院门口倒是没人拦她,可林家人真不在。孩子上学去了,林双朝和四爷上班去了。桐桐带着吴秀珍去医院了,因为吴秀珍的哥哥吴自诊来省城瞧病来了,病很不好,是乳腺癌。
是!一个大男人,诊断出乳腺癌。
这玩意怎么说呢?属于遗传性很明显的一种病吧。家族中有人得这种病,那么血缘亲近的发病率比普通人高出两到三倍。当然是女性患病率高于男性的。这种高高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有一百个乳腺癌患者,平均九十八、甚至于九十九的都是女性,只有一到两个是男性。
就是这么一种概率。
林雨桐注意育莲育蓉和吴秀珍,就怕有个啥突然的症状。金明明的身体是自小调理的,没事!结果谁知道亲舅舅来了这么一下。
这叫她心里特别的担心,想着不管怎么着,得去军校看一趟育材。
沈楠看桐桐,“已经到了中期了,情况不算是乐观。可以尝试着中医治疗,应该能延长寿命。”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但舅妈不愿意,“都来了,这不住院……你舅舅还当是放弃治疗了。”
啥意思呢?就是没钱,但是病了,还要瞧病。别管啥法子治疗,不住院,这不就是放弃治疗吗?所以,还得住院。住院谁拿钱呢?反正我们带的钱应该是不够的。
林雨桐没法说话了,自己要是坚持说用草药治病,舅妈肯定不会答应的。她会认为你们舍不得掏钱,所以才糊弄事呢。
吴秀珍是见多了家里的中药管用,但是中药能不能治大病她也不好说的。那是亲哥哥呀,得照顾哥哥的心情和心理呀,那就住院嘛!这个住院的钱自己认了都可以。
先住下吧!
林雨桐就跟沈楠往出走,只跟舅妈说,“我去办住院手续。”
沈楠摇头,这种情况就讲不成道理。她就说,“回头我多联系俩专家,尽量说服用中药试试……”
两人正说话着呢,就听到有人叫:“楠楠!”
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穿的整整齐齐的,手里拿着个小布包的,不是谢伯母又是谁。
“小桐也在呀,那正好。”
沈楠忙问:“您是哪不舒服吗?怎么一个人来医院呢?走走走,先去我办公室。”
林雨桐过去刚要打招呼,这人就说,“刚才我去你家了,结果保姆说你们都不在。可巧在这里碰上了。”
“是谢荣又惹您生气了?”林雨桐就笑,“回头我说她。今儿顾不上,我舅舅住院了,我这正要办手续去。”谢伯母哎哟了一声,“这可真是不知道,那你去忙。”
林雨桐看沈楠:你一个人行不行?
沈楠摆手,叫她只管走。
结果桐桐才一走,谢伯母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边上就是护士站,就听她说,“你和小桐你们俩都是我们谢荣的朋友,可你们不能合起伙来算计她呀……”
这话怎么说的?
“我们谢荣和钧田十多年的夫妻,还有一个孩子,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呀!可你们呢?沈楠你看在谢荣的面子上,你也不该跟钧田来往呀,你这安的什么心呢?还有小桐,她背着谢荣撮合你们,是什么意思?你谢伯伯当年是怎么对她和小金的,她全忘了……”
沈楠顿时羞恼,“谢伯母,你不能这么含血喷人呀!”
这边声儿一大,人家捂住胸口,直直的往下倒。
沈楠:“……”百口莫辩!那么多人把老太太往急诊室送,沈楠觉得站在过道里像个笑话。
欺人太甚!
可偏偏的,这人有恃无恐!她无所顾忌,跟她计较就是欺负孤儿寡母。
沈楠转身回了办公室,颤抖着手翻了好半天黄页,才翻到一个联系电话,电话接通了,她说,“找马均田。”
那边问说:“请问您哪位?”
“我叫沈楠,今儿必须跟他通电话。”
马均田正开会呢,被喊出去接电话,才‘喂’了一声,就听那边说:“你不是提亲了吗?我应了!明儿就能结婚!”
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