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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1章 天地情怀(19)


    “去了云台,还都伤了左手?”文昭帝看着吕城,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吕城点头,“是!已然回宫了,手也包扎过了。太医要给郡主用祛疤的药,郡主拒绝了。”


    文昭帝看吕城,吕城垂下眼睑:是的!就是那个意思。原先叫结义的时候是陛下一言,当年也还都是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些年虽相处融洽,可孩子心性,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反正未曾上云台,这便不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手续。可云台这一去,意义便大不同。就如圣上跟二爷三爷之间的关系,便是太后,也从不将二爷三爷视为外人是一样的道理。因着太祖和两位国公的关系,又有圣人和二爷三爷这些年的情分,这就叫云台结义被赋予了特别郑重的意义。


    在这个立储的当口,大皇子与韩、林两家的后人重新缔结了这样的关系,其意义更加的不同。


    萧贵妃一听到禀报,就喜上眉梢:“快!快收拾补血的药材,给世子和郡主送去。给郡主送些燕窝和冰糖,一定得早晚各用一盏,不能马虎……”说着,想起娇滴滴的女郎君受了一刀,又失血颇多,顿时就觉得这林家的郡主真是可人疼:“哎呀,这孩子自来体弱,这要是病了可怎生好?一会子去了,要千万叮嘱她,得好好养着。”


    四公主靠在一边啃果子,一听这个话就撇了嘴,“母妃,连您也偏心了?”


    “你知道什么?”萧贵妃一样一样的准备的礼物,嘴上却跟女儿说着话,“这储君之位,你父皇始终不下决断。可这有了韩林两家支持,在你父皇心里分量自是不同了。你大兄呀,自来是不爱钻营的,这次能叫世子和郡主心甘情愿的与他去云台,可见还是长进了。皇后不会反对,你二位叔父和两个国公府也会支持,谁还能拦住你大兄为储?你呀,这与帝王一母同胞的长公主何等尊贵?别的长公主自然是比不得的!在这事上不许给你大兄添乱。以后,得让着郡主些,得跟五丫头好好相处……”


    四公主撇嘴,抬手将果核胡乱的扔了,而后起身就往出走。


    萧贵妃忙问:“你不替母妃去看看郡主吗?这是要去哪?”


    “乏了,想歇了,你随便打发谁去吧!”


    这个孽障!


    四公主出来后深吸一口气: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我去!”五公主放下手里的棋谱,跟自家母妃道:“您要是不派人去,那我就亲自去。”


    高贵妃冷哼一声,看向二皇子,“总说大郎厚道,这便是厚道?人家面上厚道,心里算计的可明白了呢!瞧,人家云台结义了。你呀你呀……你说说你,我说叫你多跟桐桐处一处……”


    “母妃!”二皇子蹭的一下站起来,说话像是打雷,“您说的是什么话?儿自问,儿自有儿的能耐,像母妃似得算计人家女郎君算怎么回事?若是我真心悦于她,不用您说,便是千难万难,儿必是要去的。可儿视她如妹,并无丝毫男女杂念,儿若去了,儿成什么人了?此事休要再提!”说着就看五公主,“五儿去一趟,看看林三,我叫六郎同我去看韩二。”说完转身就出门了,将珠帘甩的啪啪啪的响。


    高贵妃指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扭脸看女儿,“你看你兄长。”


    五公主轻笑一声,“母妃,您急巴巴的做什么呢?这一点事,您就要甩脸子……喜乐悲苦全在脸上,谁都能看到您的心底……这是要坏事的。这事您别管了,儿去料理。”


    于是,桐桐才送走萧贵妃打发来的嬷嬷,由着青芽把那么些补样品都先收起来。回头就迎来了五公主。


    五公主带的东西不多,但她却亲自来了。过来就亲昵的拉了桐桐受伤的手,“很疼吧?”她说着,不等桐桐说话就笑,“我也没遇上跟我意气相投的人,便是真相投了,我怕是也狠不下心给自己抹一刀呀。我还说你的手生的最好看了,如今可好了,这么好看的手,手心了多了一道疤!”


    说的都是小儿之语,好似全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也陪她说些哄孩子的话,“……说了你许是都不信,当时并不觉得疼。我这会子心里还猜测呢,说刀子划拉在人身上怎么可能不疼呢?可我现在想起来,尤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太祖他老人家有灵,在天上瞧着呢……”


    五公主:“……”真的假的?我竟然感觉她说的都是真的。


    回去之后五公主就问六哥,“六郎,韩二说他当时疼吗?”


    他当然得说不疼了,难道要拉着我和二兄的手哭诉有多疼吗?小妹干嘛问出这么个蠢话?


    五公主就说,“林三说她不疼,当时一点都不疼。”


    胡扯!怎么可能不疼呢?六皇子拿着小剪刀在手上比划,但到底是下不了手,“这是肉啊,怎么能不疼呢?”


    “但林三那样娇滴滴的模样,自己下那样的手……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五公主拿着个小刀比划了好几次,还是放下了,想想都疼的很,自己真干不出来这个事。她还不死心的问六皇子,“要不要去问问大兄,他疼不疼?”


    大兄能说他疼吗?


    兄妹俩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高贵妃坐在一边气的直运气!萧氏生了二子一女,自己也生了二子一女,自己到底是哪里差了,凭什么人家的儿女都会筹谋呢。


    吴皇后给文昭帝端了牛乳,这才道:“只怕人人都将这事想的居心叵测,可我却不信。”


    “朕也不信。”文昭帝端着牛乳,哼笑一声,“嗣源和桐桐怕是觉得如此有了明确的人选,能免了兄弟间的阋墙之争。是某些人的心不纯,总也把人往坏处想。无嫡立长,这是自来的规矩。嗣源和桐桐是觉得他们有了明确的态度,那这规矩就能执行。如此,人心不乱。四郎想的是大局,嗣源和桐桐想的何尝不是大局?孩子们的心都是好的……算计呀,筹谋的,那是他们的以为。”


    吴皇后就笑,“可惜呀,这些孩子们不知道,您而今是不太好做了。”


    文昭帝一口气将牛乳喝了,却笑着躺下了,“眼下的事难办,可朕晚上睡的踏实了!”说着就抓了吴皇后的手,“秋实,朕这一辈子,对不住你!”


    怎么又说这个呢?不许再提了。


    文昭帝朝里让让,“上来躺着,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吴皇后便去躺着了,一躺下边上的人就把腿伸过来,放在她的脚上这么捂着。是的,很多年了,不论冬夏,她的脚都是冰凉冰凉的,一夜一夜的,都是圣上这么捂着过来的。她转过脸来,眼眶湿了,鼻子酸了,可下一秒却又睡着了。见过了当年的乱,夫妻俩能走到如今,还求什么呢?


    转天大朝,大皇子和韩嗣源的左手包扎着呢,谁看不见呀?这里面传达的意思,顿时叫议储的声音一静。韩嗣源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嗣源背后的韩家,这是大家在意的。不用打听都知道,那林家的郡主必是手上有伤的。然后朝堂安静了,这便是韩林两家的力量。这一安静,好似大皇子为储的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吴东珠深吸一口气,在亲蚕礼的筹备上,许多地方她便有些当仁不让了。当然了,对着皇后她不敢。但是赵德丰呢?我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学这个是必要了,敢问你一个郡主,学这个所为何来呢?


    礼部送来订正的流程,吴东珠看过之后,直接呈送给皇后了,压根就没过赵德丰的手。


    赵德丰双手藏在袖子攥的紧紧的,指甲都折断了两根,这才醒过来,挽起袖子把手伸开,丫头青鸟忙道,“怎的……”一看这样不敢问了,只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小小的剪刀,把指甲都给剪了,“郡主,那大皇子妃欺人太甚!这宫里无一人喜欢她,偏她自以为是……若论贵,这宫里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有您贵重?受这个的气受那个的气,但却很不必受她的气……”


    “闭嘴!”赵德丰严厉的看向青鸟,“再多说一句,就送你回去,家规如何,你该知道!”


    青鸟忙退到一边,再不敢言语。


    赵德丰背过身去,自己身边原本有个青鸟的,年岁比自己大五六岁,可惜,几年前莫名其妙的被娘给调开了,换了个丫头,怕自己不顺,还是取名青鸟。以前没多想的,可看见了林楚恒的青芽,就有些明白了。早前放在自己身边的青鸟,是外祖母特意给自己的。母亲给调开了,外祖母又能说什么呢。


    说到底,母亲还是想着那个位置的。


    赵德丰在西配殿看着东配殿那边进进出出的人,她冷哼了一声:她就是欠教训。熬完了一日,赵德丰跟皇后告退,吴东珠进来则端了茶盏就喝了,“忙不过来,累死个人了……”说着就朝赵德丰笑,“郡主今日忙吗?”


    下面的人知道该抱哪条大腿!


    赵德丰微微笑,“不忙,您是大皇子妃,身份贵重,您忙才是应该的。”


    吴东珠用帕子掩住嘴,笑的眉飞色舞的,“郡主也已经及笄了,按说早该许亲了,不知道怎么的,蹉跎到现在。你放心,这婚事我在心了,一定能帮郡主选出个四角俱全的婚事来。”


    竟然说替这位郡主选婚事的话来?找死都不是这么找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皇后半靠着,手里拿着书,眼皮都没抬。


    赵德丰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表情,只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吴东珠冷哼一声,而后跟皇后禀报:“母后,礼部改了的几处,儿臣尤觉不妥……”


    “你放下,出去吧!”


    “母后!”吴东珠抬眼看皇后,“有几处儿臣觉得……”


    皇后看她:“你在教本宫怎么做皇后?”


    “不敢!”吴东珠连忙跪下,“儿臣并无此意。”


    “那就退下吧!”


    是!吴东珠再不敢说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人一出去,皇后便将手里的书给扔下了,面色凝重,半晌都没有言语。


    郭公公将书收了,这才低声道:“娘娘,您别生气。”


    不是生气!是觉得有些事不办,留着终归是祸患。她低声吩咐,“着人盯着德丰郡主和大皇子妃。”


    然后呢?


    “看着就行,别管。”


    郭公公心说,那位德丰郡主实在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年纪不大,只那荣辱不惊的本事,就不能跟小觑了去!这种不叫的狗,是真的会咬人的。


    他又问了一句:“那大皇子妃若是应对不了……”


    皇后摆摆手,却不再多做解释了。


    然而郭公公已然是明白了:这是给大皇子妃机会了。德丰郡主就是皇后找来的那个磨刀石!把她磨成了,固然是好!但要是磨不成……磨不成也有磨不成的处置办法!到那时不是宫里把她怎么着了,而是她给她自己招惹的祸患把她怎么着了。


    皇后近年来慈悲了,便人人都觉得皇后真慈悲了!可当年跟随圣人上战场的时候,她的刀哪一战不见血?


    郭公公出来之后小心的朝里看:能上战场的人,是狠不下心呢?还是没有决断呢?


    亲蚕是个持续几个月的礼仪,桐桐对这个没怎么关注。她每天都在看自己的左手的伤势,得有十天,伤口愈合了,剩下一道粉红的疤痕了。而这十天,也足以把他们跟大皇子去云台的事传的人尽皆知了。


    然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种时候四爷是不会跟着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去刑部。只要在刑部总能结交到一些下层的官吏,这些人中,四爷选中一个,此人叫邓绥,胥吏出身,因着娶了高门出身的寡妇,这才托岳家,从胥吏的出身上挣脱了出来,成了刑部不起眼的司刑。四爷才一到刑部,此人就设法钻营。每日早早的来,把刑部给四爷准备的班房清扫的干干净净,刑部稍微有点消息,他立马就想法子告知四爷身边的石坚。


    四爷叫石坚去细查此人,回头石坚禀报四爷说,“此人与胥吏和三教九流,关系极为亲密。有数位结义兄弟都算是江湖人物。只是因家中妻室跋扈,出身高些,他这官身全得益于妻族,因此,在家里和在岳家颇为抬不起头来。其妻不容其母,不容其和离后归家的姐姐,闹的不可开交,他只得将母亲和姐姐安置在府外,不敢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


    是说这个人有些瑕疵,但却是个可用的人。


    于是,四爷暂时就有了可用之人,将此人抽调到身边听用。


    桐桐和韩嗣源一出宫,四爷就叫了邓绥,“衙门里的差事不要管了,出门找几个市井中不打眼的面孔,去恩化观外瞧着,有哪些人进了女观,有哪些人在观察女观,跟着看看,这些人随后又回了哪里……女观进不去,也不要试图进去,只把这些摸清楚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别露了行踪,叫你的人嘴紧一些,懂吗?”


    女观里住着的是南唐皇后宋氏。


    跟前朝有关的案子,那这大案子。雍王若是暗地里有这个差事,何愁自己将来没前程?邓绥立马应承,“王爷放心,一定办妥。”


    四爷看了石坚一眼,石坚递了个荷包过去,“王爷赏的,别叫兄弟们白辛苦一场。”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放的是银票。等出来了一看,邓绥倒吸一口气,这么大一笔钱随自己支配,哪有办不成的。


    他转身就走,利索的办差去了。


    恩化观是城外一处极大的道观,早年也是大唐宗室修建的,而今重新上漆之后,道观是极为鲜亮的。


    马车优哉游哉的往城外去,一副踏青去的样子。


    桐桐和青芽在马车里坐着,韩嗣源和韩夜大摇大摆的骑马跟在外面,招摇过市的出城了。


    青芽给桐桐倒了茶,递了过去,“郡主要去女观?”


    桐桐看她,笑了笑,“怎么会特意去女观呢?我们只是出来踏青,很不巧,马车坏在了恩化观的附近了,去女观里叨扰一二罢了。”


    青芽便懂了,“您和世子又要自己个进去?”


    桐桐眨了眨眼睛,“别人不知道我会配药,你还不知道?我力气许是不如人,但我的药是比别人强的。药材是你帮着办的,也是你帮着配的,还是你帮着试了的……好不好用你自己知道。我这身上带了多少药,还有谁比你更清楚?那你觉得,若是不能一箭射死我,谁有本事就近取我的性命?”


    青芽:“……”知道了!“奴婢跟韩夜在外面‘修马车’。”


    嗯!


    到了地方,女观就在眼前了,马车‘坏’了。桐桐从马车上下来,跟韩嗣源对视了一眼。


    两人左右看看,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而后韩嗣源才大声吩咐韩夜:“我带着郡主先去歇歇,你快些……若是不行,就去周围的庄子上看看,可有会修之人。或者先买了人家的马车来用用……”


    说完了,两人才一前一后朝女观去。


    女观的大门紧闭,韩嗣源重重的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面若芙蓉的女子。此女一身女道士的打扮,素朴的很,她只给大门开了一道缝隙,“此处乃是皇家禁地,不接待善信。”


    林雨桐便取出一面牌子,这是皇家身份的标识。每个皇家子弟都有一面。这个牌子,原主本来就有的。后来见韩嗣源佩戴着,她才又佩戴了起来。


    皇家禁地,那是禁止外人的。而皇家人却不能不接待。


    这女道士忙将大门打开,让到了一边。


    林雨桐多打量了这女道几眼,而后才抬脚踏了进去……


    第1002章 天地情怀(20)


    林雨桐跟韩嗣源进了道观,脚下压根就没停留。这道观的建造是有一定规制的,哪些地方能住人,哪些地方是供奉各种神龛的地方,这都是固定的。


    两人对大殿里那些雕塑没兴趣,入了待客之处,桐桐就直接问这待客的女道:“怎么?只你来应酬吗?宋仙姑我们见不得?”


    女道忙道:“好叫贵人知道,宋仙姑闭关了,暂不见人。”


    闭关了?


    林雨桐一脸的遗憾,“那道也罢了!”她轻笑了一声,“不见人也可,我得见见宋仙姑作息之处……”


    “这只怕不便吧!”


    “一则,宋仙姑身份尊贵,便是南唐末代皇后,那也是前朝皇室。而今皇后慈悲,总得知道宋仙姑在此处可有不便之处。二则,好叫道姑知道,宋仙姑是本郡主的亲姨母。别的忙帮不上,看看姨母住的好不好,盖的暖不暖,这总也不过分吧!于公于私,我都见得!你这再拦着,似有不妥当吧!莫不是道观中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


    “郡主慎言!”这女道忙道,“我等清修而已,怎会有不能叫人知道的?原不知是郡主当面,这才推脱的。既然知道是您当面,那自然与旁人不同。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主子。”


    嗯!


    林雨桐看着人出去,侧脸看韩嗣源:“发现了?”


    韩嗣源微微点头,问题出在那女道身上的熏香味儿上了。那味道是暖香的味道,为坊中女子所钟爱。而今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道姑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要知道,南唐宋皇后清修之地,靠的是皇家供奉。对她们这些女子,富贵显赫已然是不能了,只能是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不饿着不冻着就罢了。道观里遍植花卉,有些竟然是才插芊的,可不有趣?不想着种菜养鸡,叫日子好过一些,竟然还有心情摆弄花卉。再看那道姑身上的衣裳,是布衣没错,极为朴素也没错,可布衣内呢?她抬起胳膊,露出的袖口是看的进去的,里面是雪白的内衬,极为细软,并不比自己身上穿的差。再看她走动之间,穿布鞋却着锦袜,锦袜不是原有的旧的。再看那脸上莹白细腻,那头上,头油将头发抿的齐齐整整的,这可都不在供奉里。


    那么敢问,谁给置办的?


    她们从南唐带回来的东西有,但那些东西都在安乐侯,给了南唐留下的子嗣了。


    便是私下留了一些珍宝,可谁给他们兑换出去,然后采买到呢。那料子……跟桐桐身上的差不多,桐桐穿的一直是皇家特供,民间也会有少量的流通,但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韩嗣源皱眉:“安排这些的人就是背后的人?这般的明目张胆?”


    林雨桐摇头:“不是!这只是……色迷人心而已。”


    话音才落,门外有人进来。一身布衣也美艳不可方物的不是宋皇后又能是谁?她带着一脸笑意进了,微微颔首,“不爱见外人,竟是不知道是你来了。咱们姨甥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二次!在大朝上见过一次,您自是没留意我的。”林雨桐坐着没动,靠在椅背上歪着,“宋仙姑还是这般美颜,怪不得家父总说我生的丑,如今一比,果然还是我丑。按说,不管从哪边说,我都不该是如今这副样貌才是。”


    宋皇后打量这个瘫在椅子上浑身都散发着慵懒姿态的少女,不由的跟着笑了,“郡主也才十三四的年纪而已,再有五年,就出落好了,必是一位绝代佳人。”


    “绝代佳人?”林雨桐摇头,“红颜多薄命,我看了岂能不怕?”说着就起身,围着宋皇后打量,“宋仙姑在这道观之中,可寂寞?”


    宋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并无变化,“习惯了繁华,自是有些不习惯的。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又习惯了。”


    林雨桐缓缓点头,“也是!终会习惯的。坐着无趣,我的马车怕是还得一会子才能修好,索性天儿不错,姨妈带我们转转这道观?”


    宋皇后不解这丫头的意思,朝后退了一步,“郡主请。”


    林雨桐拉了宋皇后,“姨妈一起吧!”


    出了大殿,宋皇后就要带他们去各个大殿看各位道君的雕像。林雨桐摆手,“我不喜这些,看了夜里是要做噩梦的。随便在外面走走,看看这道观里开了的杏花梨花桃花也是好的!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子灼灼桃花味。也就是我早就知道这里是种着桃花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道姑还用着那么好的熏香呢!”


    那道姑欠身,再不敢抬头。


    宋皇后忙道:“本也是喜欢调脂弄粉的,而今花儿开了,禁不住自己做一些是有的。”


    “那这桃花开的必是好的。”林雨桐朝着园子的方向转了过去。


    果然,后院种一片杂林,林子里各色的花盛开,确实是难得的美景。穿行在林子中间,宋皇后朝东边指了指,“那边有亭子,郡主去那边歇歇脚吧。”


    林雨桐却朝西边而去,“我还不累,瞧着那边极好。”


    宋皇后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便是哪里露馅了,但她不该一下子点在要紧的地方吧。一时间,她不知道这丫头早就知道了,今儿故意来的,还是单纯的恰巧撞进来而已。要拦吧,越是拦越是刻意,她只能道,“西边无甚东西,引了一道水过来,水边盖了两间草舍,放置些做农活用的家伙什而已。”


    韩嗣源一路都极为警惕,猜想也是这里有猫腻。宋皇后许是没发现,她的脚上沾染了几片花瓣。这必是出来的匆忙,才踩过湿润的地方,再踩在花瓣上,花瓣才能沾到她鞋底的泥,被带到了前面。


    再听听她现在的话,就都对上。草舍,水渠,这证明她之前就在草舍里,从水渠路过湿了鞋底,而后从这林子穿行而过,踩上了地上了花瓣。


    果然,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水从园子里横穿而过,从那边的墙下出去。水渠的对面有一排草舍,泥墙草顶,低矮的很,一瞧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宋皇后笑道:“瞧,就是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郡主也好奇?”


    林雨桐站住脚,跟那房子只隔着一道水渠,抬腿就能跨过去。她朝里面指了指,看向宋皇后,“那不是住人的地方?”


    自然!不是住人的地方。


    林雨桐便笑呢,“那房舍好似只一人半高,进出都得弯腰,实不适合住人。可……这盖这房子的人也是有趣呀,房子用泥坯子盖起来,可地上却夯的扎实!那下面是石头、青砖、石灰……防潮做的不错!再看那烟囱……不住人,留那么个不打眼的烟囱口做什么?”说着就看韩嗣源,“二兄,我不曾见过这样盖房子的,不若你替我去瞧瞧,瞧瞧里面可有甚特别处!”


    韩嗣源冷笑一声,“好啊!小爷见过的房子多了,这般的房子倒是真没见过。”说着,抬脚一迈,就跨了过去。


    “慢着!”宋皇后喊住韩嗣源,噗通一声跪在桐桐面前,“郡主,你我之间颇有渊源!我也知道宋家对不住你们父女,你要怎么惩处都可以!我这里但凡有你要的,或是我能告诉你的,我必是不会隐瞒!你猜的没错,那里面确实是有人。”


    林雨桐冷笑一声,朝韩嗣源一摆手,韩嗣源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这一脚一踹开,里面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尖叫之声。桐桐跟着跳过去,站在门口一瞧,果然,这是个半地下的房子,从外面看,房子低矮的很。可其实呢?人家朝下还有一米多呢,进门得下台阶,里面阔朗的很。


    此时,里面有七八位衣着单薄的女子,里面裹胸亵裤,外罩各色轻纱,挤做一团。而这屋里还摆放着八张小几,这里之前可能坐着八个男人呢。


    这些人走的极其匆忙,屏风的后面,有一扇后门。从后门出去,距离墙体只三尺的距离。将靠在墙上的几捆子稻草挪开,是一个比狗洞大的洞。


    此时,这狗洞处的软土上还留下许多杂乱的脚印。


    韩嗣源窜上墙头,发现墙外是一片杂树林,一直延伸到山坡上。


    林雨桐叫韩嗣源,“下来吧,不在林子里!这里能引一道水进来,必是这附近跟河道相通,顺着水道往下走,不管在哪里上岸,咱们都追不上了。”韩嗣源从墙头一跃而下,看向宋皇后,“今儿这事一旦报上去,你只有给南唐末代陪葬了……”


    “别!”宋皇后白了脸,跪在桐桐面前,“郡主,我是你的姨母,血亲呀!这事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也会坏了你的名声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请替今儿这事保密!”


    “你将人供出来,自然就保密了。”


    宋皇后摇头,“不是我不供出来,是我不知道那是谁?”


    你不知道那是谁?宋皇后点头,“我这一路上颇被关照,我自是知道有人有所图。两个月前,有人送来了我一路花销的详细账目,只说要讨债的,我这才见了外男。这些人来,穿着一样的衣裳,披着黑斗篷,且上半张脸戴着一种金属的面具……我实不知这些人都是谁。”


    “不知道是谁,叫你们委身,你便委身?”林雨桐看她,“你是一国之母,你可以无廉耻之心,但我不信,你会人尽可夫。屋里那些女子衣衫单薄,而你出来的时候衣裳齐整,从时间上算,你并无时间穿衣收拾,可见,你跟他们一处之时,衣衫是齐整的,他们对你并无逾矩之处。所以,你与他们的领头之人之间有合作,你有南唐皇室巨额的钱财,有一个可供男人享乐的安乐窝……这便是你跟他们合作的资本。所以,你至少该知道这个合作者的,对吧?其他男人或许遮着半张脸,你确实不知道那是谁。但是,领头之人你一定知道!且此人叫你相信,你还是有机会重获高位的。所以,他是谁呢?”


    宋皇后缓缓站起来,双眼一闭,再不发一言。


    林雨桐便道:“今儿你说出来,我保你能活命。今日你要不说出来,那……你大概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宋皇后睁开眼看了桐桐一眼,满眼的复杂,再开口却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娘比我好命!事实上,你娘就是比我好命。嫁了那般的郎婿,生了你这般千伶百俐的女儿,她本该活成这个王朝最羡慕的女人,可惜,她把日子过成了那样。说实话,她后生的那俩都是蠢的,我生下的呢……也丝毫没有宋家人的精明。只有你,像林家人,其实也像宋家人。”她说着,就整整衣袖,“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但是呢,你也不要想着靠三言两语就叫我开口说话!走吧,看是送我去刑部,还是送我去大理寺……随意!”


    林雨桐的手搭在宋皇后的手腕上,而后放下了。


    宋皇后不会开口了,她生育了两次,最近一次生育是在一年以前。可朝廷只知道南唐皇室留下两根苗,一个是谨谕郡主,这是宋皇后亲生的,年岁也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另一个是安乐侯,此人是南唐的大皇子,他不是宋皇后生的,其母只是一个宫人。


    可却无人知道宋皇后在一年以前还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没夭折,那便是被藏匿了。能被藏匿,说明那一定是个男孩。而今,只怕那个孩子是被有心人给找到了,孩子被人攥到手心,宋皇后不得不从。


    林雨桐看宋皇后,“姨妈,这一点你比你妹妹强。你还能为了孩子牺牲,可她却做不到。看在这一点上,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保证找到这个孩子,叫他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成人,不再受其他打搅!”


    宋皇后看了桐桐一眼,垂下眼睑,掩盖住满眼的复杂,真的是一言再不发了。


    韩嗣源将身上的信号烟点起来,一盏茶的工夫,韩夜和青芽先到了,一看眼前这个阵仗,两人都有些愕然。


    韩嗣源打发韩夜,“你马上回去……去刑部……不!不去刑部,你直接去大理寺,告知大理寺卿,叫他即刻派人来处理。”赵德广监管大理寺,为何还要将人送去大理寺。


    韩嗣源没言语,只叫韩夜赶紧去禀报。


    林雨桐指了指里面,吩咐青芽,“你进去,叫那些女人把衣服都穿上……”


    是!


    可青芽才一进去就惊叫一声,桐桐奔过去一瞧,这些姑娘全都毒发了!她过去看了看这些姑娘身上的纱衣,上面有浸泡过药的味道。


    宋皇后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让她们陪葬南唐末帝吧!她们是忠于南唐的!”


    林雨桐冷笑一声,“你当那几个男人能走脱吗?你觉得只我们俩就敢出来溜达吗?这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所谓的掩盖,什么也不是!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的案头就会放上一张名单!”


    是的!晚上的时候,四爷的手里就多了一张名单!名单上,长公主驸马赵弘殷赫然在列!


    第1003章 天地情怀(21)


    那八个人里有赵弘殷?


    林雨桐拿着名单有点意外!她一直就觉得赵家很难抓住尾巴,也很难处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就给揪住了,全不在桐桐意料之内。


    其实不光是桐桐没想到,就问谁想到了?


    韩嗣源第一个反应就是:长公主知道他在外面找女人吗?


    是的!第一反应就是长公主在这事上到底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林雨桐叹气:“长公主必然是不知道的,怕是贵太后也不知道。宫里无人知道!便是赵家,怕是都不知道。”


    这不可能呀,这么长时间,赵敬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发现儿子的不对劲的!


    四爷低声道:“除非赵弘殷不是领头之人,他是在最近才被拉扯过去的。”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外乎色欲熏心!


    长公主的相貌,只能说是中等。容貌不好,可若是性情相合,两口子其实也还尚可。但其实他们性情并不相合!抛开这些,其实若是看在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上,两口子也能过。可其实呢,从一开始赵弘殷迁就长公主就是有目的的。且这种迁就一直延续到婚后,他若不肯迁就,他爹的高压之下,他也不敢违逆长公主。


    “最近这位驸马爷是住在城外的庄子上的,长公主的几处皇庄距离那里并不远。”春耕了,主子去看看也算是合理,“我打发去的人亲眼看见了他顺着河道在庄子附近下船,而后上了马,策马进了长公主的皇庄。”对于唯一的一位长公主驸马,京城中能认出他的人极多。


    韩嗣源问说,“没遮挡面容?”问完就明白了,他要是一直遮挡面容才奇怪呢!不知道有人跟踪的情况下,大驸马查看河道奇怪吗?皇庄灌溉之所在,他坐船看看,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就是说,百分百笃定,那些人里有这位驸马。


    桐桐看四爷手里的名单,这名单只驸马是叫人看见了脸的,因为只他不知道这背后还藏着大事呢,他应该是真以为就是去逍遥快活去了而已。


    若是能得宋皇后那般的美人,他必然是会动心的。


    名单上的其他人,只能说圈出了范围。比如,说看见人进了泰安寺。


    可从太安寺里的僧人到每日里寄宿的寺庙里的各色人等,以及来往上香的香客,这得有多少人?查起来颇费工夫。


    再比如,看见人上了有某某标记的马车,跟着马车,见马车停在城外的悦来客栈,某某某下来了。


    这种的其实是无法锁死就是此人的。上了这辆马车了没错,也看见下车的人了,可对方要是咬死了半路被人拦车搭了一程,并不认识此人,这人在半路已经下车了,怎么办?


    这些人家都不是无名无姓,他们家中都有人在朝廷担任要职。这不是说抓起来再审理就可以的!除非有证据能把此人证死。


    所以,其实赵弘殷就是唯一一个突破口。宋皇后真未必知道除了领头人之外的人,但是驸马他一定知道。


    桐桐看四爷,四爷叹气,“这事不能瞒着,于公于私,都得叫圣上定夺。”


    那就走!圣上估计是等急了。


    可不是等急了吗?突然之间发现宋皇后那边出了这事,还有八个女子丧命,这事是天大的事。


    文昭帝急的团团转,“三个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这半晌了还没进来?”说着指着吕城,“你去看看去……”


    大皇子低声道:“别着急!必是有什么事要碰头验证的。”


    赵德广就道:“宋皇后已然是收押了,单独关押,没叫任何人审讯。有女牢头看管!但是前朝皇后被关起来了,大张旗鼓的,礼部和御史台的老大人们怕是不肯依……再不给个明确说法,怕是明儿上朝,大臣们得上书劝谏了。”


    六皇子管着礼部,他嗤笑一声,“我明儿一早就想法子把这些老头子们全塞到城外……”


    好了!安静些!


    吕公公没再听里面的争执,直接就出来了!才从里面出来,就见四殿下、世子和郡主三人联袂到了。


    文昭帝坐到位置上,虎着脸,“出去踏青?刚好马车坏了?刚好进了道观?刚好撞见宋皇后那些……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多大的能耐呀!”他气的抬手就拍桌子,“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这班鲁莽,这要是人家动手要杀人,你俩就把小命丢了,知不知道?”他的气的狠了,但也知道,这俩崽子就是奔着找茬去的!尤其是看了宋受勋的折子之后,知道这俩奔着宋皇后去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道观里藏着猫腻呢。


    桐桐和韩嗣源这次没辩,只把从进了大门,就发现道姑的不妥当开始,到发现宋皇后身上的猫腻,再到找到地方,都详细的说了。


    林雨桐就道:“宋皇后这一路必是受人庇护了,这人是谁,勾连前朝皇室想做什么?本是想见见宋皇后,看看能探听个什么出来。却没想到,发现了道观里不太干净的事。我就想着,宋皇后这般的女人亲自接待,这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然后呢?文昭帝看四爷,“四郎,你说,发现什么了?”


    四爷看了赵德广一眼,将手里的名单递了过去。虽然不是都详尽的指到个人,但也圈定了范围。出现在这个名单上的人和地方,都一定跟这些人又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昭帝扫了一眼,当时就皱眉,不可思议的看过来,四爷重重的点头,表示笃定。


    文昭帝蹭的一下站起来,“混账东西!”


    这是在骂赵弘殷。


    大殿里的人各个都好奇,那条陈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文昭帝跟谁都没解释,只摆摆手,叫都先散了。


    一个个的退出来了,文昭帝才一下一下的敲着额头,这些小妖们呀,不肯消停。不过既然试着捅了一刀出去了,就得继续往下试试。


    第二天一大早,文昭帝召见四爷,“此案交给刑部去查,你专司此案!”


    四爷接了旨意,回去就带了人,直奔长公主府。昨晚赵弘殷从城外的庄子上回来了。


    长公主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隔壁便是国公府。也因着赵弘殷是国公府的世子,他便没有驸马府。两府之间有小门可通。


    四爷递了帖子,长公主便叫长史把人请了进去。一大早的,长公主还没吃早膳呢,然后一脸的不高兴:“四郎,你闹什么?哪有这么早上门的。”


    四爷递了刑部的文书,“请驸马去刑部一趟。”


    长公主才不看文书呢,“刑部的事关驸马什么事?”她将文书随手一撇,“想叫就去叫吧!”说着就喊人,“叫驸马起身吧!”说着,转身就又往内室去。


    “姑母!”四爷叫了一声。


    长公主站住脚,“又怎么了?”


    “昨儿的事您听说了吗?”


    长公主一下子就笑了,“是宋皇后的事吧?”她哈哈就笑,“谁说女人死了男人就得守着了?有几个相好的怎么了?偏叫楚恒和嗣源两个小促狭鬼给撞见了!那臭丫头果然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将她亲姨母的事闹出来,人尽皆知的……”


    四爷看她,“姑母,当时有八个男客!其中……便有驸马。”


    长公主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你说什么?”


    四爷没再言语,“姑母,此事牵扯甚大……”


    长公主一步一步的走近四爷:“我问你,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重新把刑部的文书递过去,上面有案情的简略过程,看过了就知道了。


    长公主一把拿过来,从头看到尾,看了好几遍,然后摇头,“我不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所以我来了,是真是假一定得弄清楚。这不仅仅是公事,还是私事!您是长公主,尊贵无匹,匹夫若是安敢……”


    长公主不等四爷把话说完,风一般的刮出去,然后听到一声巨大的踹门声,紧跟着是气急败坏的责骂声夹杂着低声下气的告饶声。


    这么一会子工夫,赵家的人都从国公府过来了。赵敬给四爷拱手之后便问说:“可是牵扯到那逆子?”


    赵家兄弟和赵德丰都白了脸站在外面,良久,长公主出来了,她直接走过来,“四郎,你……弄错了!驸马昨儿除了在皇庄,哪里也没去!你要是不信,可带皇庄的管事去问问。那些管事可都是太祖当年所赐,他们的话你总该信的。”


    四爷嘴角轻轻挑起,长公主袒护了!如此——也好!袒护的好!


    他连犹豫都没有,“既然姑母这么说了,那侄儿就告辞了,这就回去交差!”说完,当真就走,一摆手,连刑部的人一块带出去了。


    可还没走出三步,就听到赵敬喊了一声,“王爷留步!”


    四爷站住脚,“国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赵敬朝四爷点点头,而后一步一步的朝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儿子走过去,问说,“为父再问你一次,你可有做对不住长公主的事?”


    赵弘殷愕然的看向父亲,却见父亲双眼视线如冰,他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一时竟是忘了回答了。


    赵敬转过身来,“把人带走吧!他是我儿子,他能骗得了长公主,却骗不了我这个亲生父亲。知子莫若父,一看他这个样子我便知道,昨儿的八个人里必然是有他的!带回去,好好去审……其他七个人,必是他的熟人!”说着,一副身子打晃的样子,“我这个儿子呀……叫赵家蒙羞呀!赵家愧对太祖……愧对皇家……”话没说完,就重重的跪在长公主面前,“殿下……我赵家对不住您呀……这样的东西你跟他和离赵家都无二话……”


    话还没说完,四爷听到谁喊了一声‘趴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石坚给挡在了身后。而赵敬毫不犹豫的拉了长公主,就见那箭簇直奔赵弘殷而去,四爷就眼看着那箭簇直直的从背后射入赵弘殷的心脏,而后人就那么倒了下去!


    “驸马——”


    “儿啊——”


    “父亲——”


    满耳都是赵家人的呼喊哭嚎之声,可四爷却把视线落在赵敬身上。


    太祖暴毙之时,老国公也中毒了。


    武昭帝暴毙之时,老国公余毒发作,死了。


    而今可能涉及到当年之案,国公府世子,当朝长公主驸马,就在长公主府被人给刺杀了!


    赵家人的生死跟皇家的生死扯在一起,皇家之丧,必是赵家人之丧。说赵家是谋害皇家的主谋,谁信?


    天下人宁肯信是皇家自我倾轧导致了两位帝王的接连暴毙,都不会相信这事是赵家人干的。


    赵家的柱石公,是这个王朝的缔造者之一。


    赵家的老柱石公,是太祖的先生。


    太祖对赵家信任,将其唯一的血脉嫁到了赵家。若是金姓的皇帝无证据便降罪赵家,天下人只会以为皇帝想血洗太祖血脉。


    更何况,老柱石公不仅是太祖的先生,便是不少开国之将,都受教于老国公。没有实证,叫这些人怎么想?


    四爷站在文昭帝面前,笃定的道:“太祖,我父亲,老国公,还有驸马,这些人的死……都跟赵敬有脱不开的关系。”


    文昭帝一脸的凝重,“朕不是没想过,只是朕从来都觉得,赵敬是老国公的亲生子呀!怎么可能……可而今,驸马还是他的亲生子呢,不也一样死了。”他就问说,“杀手呢?身上有什么信息?”四爷摇头,“杀人之后没逃,自戕了。此人身上并无明显特征,也没查出来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对查出此人的身份一事,并不乐观。他八成是豢养的死士,执行任务之后,便没想着会活着回去。”


    文昭帝点头,应该是如此了!“名单上那些人或是地方便是再牵扯到赵家……也不能作为证据!”


    对!赵敬说了,那是世子的故人!可世子‘被人灭口’了,赵家的其他人跟这件事再无干系。


    文昭帝就看四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四爷还没说话呢,韩嗣源在边上插话说:“若是您心里笃定的话……其实可以叫赵敬也暴毙!群龙无首,也就不成事了。”而这些的代价只是没证据的情况下杀个人而已。


    文昭帝瞪眼看着小子:“你滚蛋!”


    我说的是实话!


    文昭帝摇头,“杀人是可以泄愤,但朝局会因为死了个他就变的容易了吗?不会的!更何况,朕不能叫真相被掩埋了!若是如此,朕对不住故去的人!朕不急,他连儿子都舍了,朕看他还有多少可以供他舍弃!”


    第1004章 天地情怀(22)


    柱石公世子,当朝长驸马被人给刺杀了!


    长公主刚开始是没回过神来,可等反应过来了,心里的怒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赵家兄弟众多,子侄辈儿更不少,灵堂里跪的满满当当的。长公主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昨晚还是鲜活的,还是有温度的,而今呢?而今就那么躺在那里,变的冰冷冷、硬邦邦的。她不住的往后退,这个变故她接受不了!


    不知道哪个子侄嘀咕了一句:“都怪韩二和林三,不是他们多事,大伯何至于死?”


    是啊!不是他们,驸马何至于就死了呢!


    她转过身来,抬脚就要走,结果看见被人搀扶着的公公面色苍白的走了过来,对着刚才嘀咕的子侄就踹:“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与别人有什么干系?是他交友不慎,色欲熏心,若不是心里有鬼,人家只是去道观里转转,怎么就把他们给惊了!真要怪,也该怪蒙蔽他的友人,怪那个宋……”话没说完,就不住的咳嗽,身形佝偻的如同虾子。


    长公主擦了一把眼泪,绕过公公,抬脚走了。


    是啊!要怪就要怪那些友人,怪那个宋皇后。她叫这些人都下去给驸马陪葬。


    “梅姑!”长公主从灵堂出来,险些站立不住,脚下一踉跄,被一三四十岁的妇人扶住了,“殿下,您要擅自保重呀!”


    长公主靠在梅姑身上,问说,“可叫人告知母后了?”


    是!


    “母后可曾打发人来?”


    梅姑摇头,没再言语。


    长公主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母后……好狠的心肠呐!”


    梅姑忙道:“殿下,娘娘必是疼您的。您这骤然间鸳鸯失伴……心疼,痛苦……便是娘娘陪在您身侧,又能说些什么呢?”


    长公主不住的摇头,而后站稳了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梅姑,召驸马的亲随,皇庄的管事,我就不信,他们会不知道是谁约了驸马!”


    是!这就叫人去。


    主仆俩正朝前走着呢,府里的长史就来了,禀报说,“宫里的诸位殿下公主世子郡主,前来吊唁来了……”


    长公主冷笑:“请!”


    桐桐跟四爷随着大家一起进了长公主府,还没到灵堂,先看到一身素白站在庭院里的长公主。


    大皇子拱手,“姑母,请节哀顺变。”


    长公主没搭理大皇子,直接走到四爷面前,“四郎,你主管刑部,驸马被刺一案,乃是刑部侦办。”说着就伸出手指,“三日!三日之后我要答案!如若不然,我就将驸马的棺椁放置在皇宫门口,你们什么时候肯给我满意答复了,我什么时候将驸马安葬。在这之前,长驸马不接受任何人的吊唁!所以,回去吧,回去禀报圣上,就说每来一个吊唁的客人,我便说一次……”


    四公主冷笑,“姑母,当年太祖暴毙,姑母若这么逼迫……只怕凶手早抓住了。”


    “住口!”


    “住口!”


    大皇子和五皇子同时训斥出口,四公主冷笑一声,“我哪里说错了?驸马是死在长公主府的,长公主府跟国公府紧连着。那刺客是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才埋伏好的吗?那必是早就在府里了。我看呀,这凶手不在别处,就在这府里!”


    长公主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四公主才要说话,五公主一把给拦住了,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姑母,四姐说话的声儿大,可其实……您细想想,是不是也有些道理。就如四姐所说,天光大亮了,起身杀人了,这事谁看了不觉得蹊跷?一晚上的时间,有的是机会杀人,怎么就在四哥要带走驸马的时候刚好来了一支要命的箭呢?如此好的杀手,培养起来谈何容易。若是能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好?又怎么会选在那么个时间来杀人呢?这事巧的……就如同叫四哥看了一场戏。或者是,什么人在这府里,在姑母你的面前,演了好大一场戏!许是从一开始,驸马的死就注定了。他的戏份完了,该退场了!”


    长公主抬手一巴掌抡到五公主脸上,啪的一声,异常的响亮。


    “姑母!”


    谁也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伸手打人了。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五公主的嘴角瞬间便渗出了血。


    三公主将五公主拉到一边,护在怀里,“姑母怎生这般大的脾气?这是因着四妹和五妹说对了您恼羞成怒,还是……”


    长公主的手再伸出来要打,大皇子和二皇子就伸手挡住了,“姑母息怒!”


    平王将三公主和五公主拉的更远一些,不再叫两人靠前。


    长公主被两个皇子抓住了胳膊,她顿时便冷然一笑,“好啊!好啊!我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就是交给你们这些狼崽子的……”


    “姑母!”四爷将三个人隔开,看向长公主,“破案三天,多了!您要是要结果,今儿就给您结果。原本刑部要派人来查问的,是侄儿觉得,驸马的身后事不好打搅。缓几日,等姑母能理智一些了,再说不迟!但既然姑母着急要凶手,那就……现在!咱们在驸马的灵堂之前,把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如何?”


    长公主这次是真愣住了,“现在?揪出来?”


    对!就现在,必能揪出来。


    “你还是觉得,幕后真凶就在府里?”


    四爷点头,十分的笃定,“对!就在这府里。”


    长公主眼里多了几分冷冽:“好!就在这府里,就在灵堂前,我倒是要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说完,转身就往灵堂去了。林雨桐和四爷隐晦的对了一眼,这才随着众人一起进去了。


    逝者为大,众人从这些孝子中间穿过去,给大驸马上了香。四爷就看赵敬,“国公爷,应长公主之请,在灵堂内审驸马被刺杀一案,还请您配合。”


    赵敬皱眉,而后看向长公主,“殿下何以如此刁难人?臣等知您悲痛,但是……”


    “国公爷……”四爷直接打断,“敢问能否将府里被主子看重的管事下人一并叫来?”


    赵敬叹气,“既然执意如此……那便依了殿下。”说着就扭脸看一个躬着身子的仆从,“赵甲,去把人都叫来吧。”


    是!


    赵甲拱手,转身便要去。


    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听到一声极为轻柔的声音,她喊了一声:“等一下。”


    赵甲一下子就站住了,转过身来,还是那么拱手站着。


    然后桐桐从人群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围着赵甲上下的打量,“敢问这位管事,昨儿可出城了?”


    赵甲摇头,“启禀郡主,小人不曾出城。一直就在府里,哪里也没有去。”


    林雨桐缓缓点头,“哪里也没有去?谁能证明你一直在,且真的哪里都没有去?”


    赵甲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道:“国公爷可以作证,小人一直在府里,哪里都没有去!”


    林雨桐对着赵敬见礼,问说,“国公爷,您昨儿一天全天都跟赵甲在一处吗?从不曾分开吗?”


    赵敬一副沉吟的样子,“不记得他禀报说,他要出门。”


    四爷心里一笑,赵敬的回答已然是留了活扣了!这桩案子,按照刑部的那一套,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但这件事未必不能利用!赵敬觉得他鬼,那是没遇到更鬼的!


    瞧着吧!瞧着桐桐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件案子造个‘罪魁祸首’出来。


    桐桐穿着一身莹白的衣裳,更显的娇弱,她步履轻慢,转脸看向赵甲,“你听见了吗?国公爷说,你没有禀报要出门,可并没有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小人怎么可能一直跟国公爷在一处?只是府里的规矩,平日里不禀报不得外出。”


    桐桐不住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得证明你确实是遵守规矩的,对吧?或者国公爷能证明,他至少间隔半个时辰一传唤你……否则,你就先得证明你昨儿每个时间段都是在的,那就得说清楚你都很何人在一起。谁能证明你在那个时间段,确实在某个地方干着某件事!你别误会,不独独要问你,每个人都要问的。只是你这般得国公爷看重,自然是要先问你了。”


    赵甲就道,“昨儿,国公爷在书房呆了一日,小人就守在书房的耳室,不曾离开。要证明小人一直在耳室,那便是一日三餐,都有人来送饭食……”


    “那你早中晚各吃的什么,吃了多少,谁给你送的饭,几时送的饭,谁给你收的餐盘,又是几时收的餐盘……你都吃完了吗?剩下了什么菜?喝酒了吗?喝了多少酒?中间有用茶吗?用的什么茶叶,谁给你泡的茶,谁送的热水……你一共喝了几盏,沏了几道……你如厕了吗?上了几次?谁今早处理的恭桶……”林雨桐问着就突然中断,扭脸跟赵敬和长公主以及赵家的众人解释,“这些问题每个人都得说清楚!突然之间这么问,这是没法串供的。串供也串不了这么细节的东西……谁要说的两下里对不上,那必然就有问题了,对吧?”


    长公主思索了片刻,而后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


    林雨桐又看向赵敬,“谁在府里,谁不在府里,一问便能知道!出府的人里,谁骑的什么马,跟着什么人,走的哪条路,路上经过里哪里,见到了什么景色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记不清楚,但记住的,就一定得说真话,否则准露馅。所以,只要有人心里有鬼,就一定能查出来!”说着,就叹气,“他呀,要么现在就逃出府去,要么干脆畏罪自杀……否则,查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灵堂背后噗通一声,紧跟着是数声尖叫声。


    屏风挪开,一个管事打扮的人,七窍流血而亡。那手里还拿着瓷瓶,显然是自己服DU自尽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看向长公主,“您要的幕后黑手,有了!”


    长公主满眼复杂的看向公公,呼吸逐渐急促……


    第1005章 天地情怀(23)


    长公主抬起手,指向赵敬,才要开口说话,赵德丰一把扶住了长公主,“娘,府里混入了这样的人,祖父怎么可能知道?父亲是祖父的亲生子呀!出了这样的事,祖父比谁的心里都难受。赵丙是家里的老人了,谁知道怎么就混到家里一直藏到现在!我看呀,八成是南唐的奸细!那牢里还关着宋皇后呢,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父亲怎么别人不去见,偏去见她……必是她还妄想复国,这才挑拨娘和圣上的关系,离间祖父和皇上的情分……那女人才是最最该杀的!我看呀,咱得关起门来,把家里的下人重新清理一次,看看都藏了多少这样的奸细!”


    她说着,便死死的抓住长公主的胳膊,“娘,别这样……祖父已然很自责了!您要再责备,可叫祖父怎么活?”


    赵德广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赵敬的身边,抱住赵敬的腿:“祖父,您万万不能想不开呀!您要是追着父亲去了,这藏在背后害咱们家的人就再也抓不住了!您是皇上的臣子,您若是不能替皇上除此害,可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赵敬老泪纵横,“是我年老昏聩……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叫为父随你去吧!”


    赵德毅嚎啕出声,跪在长公主身边,“娘啊……娘……我们没了爹了……祖父也要弃我们而去了……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呀?”


    是啊!三个孩子姓赵呀!


    长公主甩开女儿的拉扯,没理两个哭嚎着的儿子,看向四爷:“四郎,回去启奏圣上,就说国公府和公主府混入了前朝奸细,请彻查!”


    四爷颔首,“那大驸马被刺杀一案,依照长公主之意,判定其为南唐余孽所为?”


    长公主反问,“那要不然呢?难道能是国公爷杀子?或是本公主杀夫。再或者说,是赵家的兄弟子侄杀亲?说国公爷杀子,可以!动机呢?目的呢?说本公主杀夫,也可以!但同样,得说清楚,本公主为什么要杀夫?杀夫又为了什么?不管是怀疑什么,都请拿出证据来!”


    四爷摇头,“姑母误会了!没有人怀疑国公爷,也没有人怀疑姑母您!郡主一开始就说了,揪的是幕后真凶。如今,真凶有了,那么此案,算是结案了!”


    当然,结案了!


    大皇子立马站出来告辞,“诸位节哀,保重身体。”


    林雨桐跟在后面,福了福身,跟着众人从这府里又出去了。


    一出府大皇子就喊二皇子,“你骑马快,速速回宫!将刚才之事奏明父皇……调集城防营,我怕赵敬断尾求生!”杀了所有有牵扯的人,便再无证据了。


    二皇子二话不说,御马就走!


    桐桐回身看这柱石公府,隐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扭脸看四爷,“若真是赵敬,他可就把棋下在明处了。”


    便是再往回藏,也不济事了呀!若是不被上面信任,处处提防,那么他什么也干不成。


    四爷面色复杂,“赵敬不无辜,但赵敬未必就是那个拿事的人!只不过是他的身份更显赫,他赵家与皇家的关系更紧密而已。”他看桐桐,“不是赵敬想断尾求生,而是,赵敬被人家断尾求生了。”


    桐桐眯眼,对!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所以,贵太后不叫贸然而动是对的!韩宗道和林克用不在京城纠缠,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长公主看着赵敬,“有什么原因能叫公爹杀了亲生儿子!!”


    赵敬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殿下,坐下,坐下慢慢说。”


    长公主坐下了,而后博古架轻轻挪动,里间成了一座密室。


    屋子里暗了下来,只桌上那盏灯将两人的表情照的阴晴不定。


    赵敬长叹一声,“殿下,我是殿下的长辈,但殿下自来便于我不熟悉,可对?”


    对!


    “我的父亲是你父亲的先生,按说,我跟你父亲该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才对,可其实不然!我父亲对我不喜,他喜陈万仪那般的豪杰英雄,喜韩冒劼的精明善谋,喜林重威的磊落豪气,唯独不喜我……只说我有城府而未有胆识,乃是一碌碌庸才。”长公主沉默着,不明白说这些是何意。


    “因着父亲的不喜,乱世里,父亲陪着他的学生开创基业去了,只将我留在老家,他觉得,我若是能做一生的田舍翁,那是我的福气!”


    长公主垂下眼睑,“我父亲喜我,却也不喜我……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也觉得我做一个富贵显赫的长公主,这便足够了。”


    赵敬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看!你我其实才是同命相连的人。他辅佐了帝王,成就了伟业,成了柱石公,天下之柱石……他把一腔才学,都教给了他的学生……可是,我呢?他给了我什么?柱国公的爵位?是啊!我该知足的。可是,自从我儿娶了你,我就知道,我赵家不能就这么知足!天下该是你的,该是赵氏子孙的……长公主,我们的目标自来都是一样的。”


    长公主看他,“我父亲的死……是你所为?”


    赵敬轻笑一声,“长公主,我再问一句,你觉得太祖做皇帝,做的好吗?于天下是幸事吗?”


    长公主沉着脸看赵敬,“不管是不是好皇帝,我只问你,我父亲的死是否跟你跟你有关。”


    赵敬轻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条陈,递给长公主,“太祖的死跟这个有关!”


    什么?


    长公主伸手接过来,然后将其打开,上面是父亲的笔迹,有些潦草,这不是正式文书,只是将不系统的想法记录在册而已!条陈的第一行,只三个字——均田令!


    均田令?长公主看向赵敬,“我便是史书学的不好,也知道北魏孝文帝推行过均田令……这怎么了?”


    赵敬点了点那个均田令,“此均田令非彼均田令,殿下细看便知。”


    长公主便细细的读下去了,读完之后,额上已然见了冷汗,“这是不成文的条陈而已……”


    “可这是皇帝的想法!”赵敬起身,呵呵而笑,“他是个心怀大悲悯之人,我承认这一点。但是,若如他设想的这般,世家何去何从?勋贵官吏比百姓贵在何处?他能定乾坤定天下,他甚至是个好的统帅好的将领,甚至能在朝中做一好官,但是他这样做皇帝……不成!这初定的乾坤必然倒悬,彼时,一样是生灵涂炭!殿下,太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英雄,但他不是一个好帝王。”


    “所以,你们便杀了他!”长公主把条陈放下,蹭的一下从袖中取出匕首,“是不是你们杀了他?”


    赵敬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那你说,这样的一个条陈,我怎么会有的?”


    长公主抓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了,“老国公?”


    赵敬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泪意,“父亲为此跟太祖有过多次争执!自从南北两位翼国公离京之后,他们师徒之间,因为理念之争,早没有那么和睦了。这样的争执,叫父亲他身心俱疲!他其实不同意将皇位传给你这个公主,他希望太祖再纳一妃生子……或是,过继儿子到膝下,以保天下不乱……但是,这一份东西不知怎的,就流传了出去,知道这个条陈存在的人,多不胜数。你当知道,我父亲帮着太祖出谋划策,也帮着太祖安抚各方势力……那个条陈传出去之后,每日来府里拜访的世家大族络绎不绝……父亲每日里疲于应对,但宫里对此并无明确的说法。那个时候,我就听说,有人牵头组建了一个乾坤会……旨在保乾坤正统,不致使乾坤倒悬。”


    乾坤会?


    长公主颓然的坐下,“你是说,我父皇……是乾坤会杀的?你呢?你是否是乾坤会一员?”


    赵敬还是没直接回答长公主,只继续道,“殿下,您是长公主,但你一直没长出真正的帝王心来!看历代帝王,弑父杀兄弟者少了吗?可那又如何?乾坤会是您的杀父仇人,可乾坤会也能成为您的助力!跟王图霸业比起来,与乾坤会合作,真的不可吗?”


    什么?你叫我跟其合作?


    赵敬指了指项上人头,“稍后,公主拿了我的人头去交差!另外,你可以告诉圣人,连杀两位帝王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柱石公。”


    长公主摇头,“你……你在亲生父亲的头上泼脏水!”


    赵敬不住的摇头,“不是的!乾坤会的创始者,真的是我父亲。这也是近些年我才知道的!”长公主的面色一瞬间苍白无血色,赵敬轻笑出声,“不可置信吧!可事实上就是如此!太祖暴毙,我父亲也中DU了;武昭帝暴毙,我父亲DU发了。巧吗?那也太巧了。我父亲创立乾坤会的初衷已然不得而知了,是他想利用乾坤会,还是乾坤会利用了他……我至今也没弄清楚。而今,已经由不得我来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林克用醒来之后,盯上了乾坤会的某些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好似觉得不安全了。弘殷是自己闯到人家的陷阱里的,那抛出他,我们便能断尾求生,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好歹能将皇家的视线从赵家移开!可是,那些孩子都很精明,一步步的戳到了要命的地方,那么,依照乾坤会的规矩,我很快便会被他们舍弃的!只有让赵家成为罪魁祸首,大家才能安生。记住,当年的案子给做死,不要再翻腾,只有如此,殿下和孩子们才有以后。舍弃赵家,三个孩子依旧是太祖的骨血,殿下便还有以后。将来如何,殿下自己选。若是觉得还有希望,乾坤会会有人联络你的……若是想安生,不用理会那些人便是。”


    “那些人是哪些人?”长公主才这么问了一声,手里便被赵敬塞了一把匕首,然后她的双手被赵敬拉着,狠命的往前一送,‘噗’的一下,鲜血喷溅,匕首进了赵敬的胸膛,正中心脏……


    第1006章 天地情怀(24)


    这一日,京城内外数十处被神秘黑衣人突袭,便是提前安排了城防营,依旧导致这数十处燃起了大火,数百人在此次混战中丧生。


    黑衣人是赵家派出去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为世子复仇。是世子这些友人居心叵测,这才害的世子惨死。国公爷怒火攻心,发誓为子报仇。于是,跟世子交好的朋友,都在此次大火中丧生。


    四爷用帕子捂住口鼻,看一具具尸体,而后退到一边,便是扑灭了大火,这些人也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他说邓绥,“多调几个仵作来,每个尸体都要验一次,不得遗漏一人。尽可能的确定每个人的身份,要快!”


    是!


    四爷转身走了,这些人八成是被清洗了。


    他急匆匆的回宫,在宫门看见长公主下了马车,也看见了跟着长公主的亲随,亲手捧着个什么东西。近前一看,是赵敬的人头。


    长公主苍白的很,一步一步的朝宫里而去,无人敢拦着。


    宫人有瞧见的,疾步跑着去报信了。


    吕城进去奏报了圣上,便抓了白布出来,盖在了那脑袋上。几位殿下还在宫里,这个东西还是不要叫他们看见为好。他亲自接了这个盘子端了进去,放在圣人的面前。


    文昭帝看了一眼,将白布缓缓的放下,看向长公主,“何意?”


    “父皇是被老国公所杀!”


    什么?


    长公主掏出那个条陈,递给吕城,“这便是父皇被杀的原因。”


    文昭帝接了过去,而后合上了,好半晌才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乾坤会……创始者乃是老柱国公,有两件事,我觉得赵家不冤枉。其一,条陈内容流传于外,绝不是偶然!这不成文的东西,除非特别信任的人,否则父皇不会给看的。这是原件,在赵家,可见这东西是从赵家流传出去的。他们有负父皇的信重,也酿成了世家存二志意图颠倒乾坤的事端;其二,赵敬知而不报,甚至与乾坤会勾连。今儿若不是楚恒逼的赵敬的亲信自尽以保全赵敬的秘密,我还糊里糊涂,不得警醒。之前,我总想着,这里面许是有误会……可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我知道,自欺欺人已然无用了。表哥,我选了赵弘殷,是此生做的最大最大的错事!”


    长公主说着,眼泪滂沱而下,紧跟着嚎啕出声,“我与虎谋皮,与狼为伍……我对不住父皇……”


    文昭帝久久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道:“既然你捧着人头招摇过市的到了宫里,那赵敬便做那个弑君之人吧!总好过叫人知道太祖是被自己的先生谋害要好听的多。”


    长公主不住的点头,而后转身,木僵僵的又走了。


    她走了,那颗人头留下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良久,文昭帝才摆手,“都散了吧!此事到此为止,只当就此了结了。”


    好的!散了!


    桐桐靠在栏杆上,四爷甩下鱼竿钓鱼,两人隔着柱子说话。


    桐桐表示想不通,“赵敬的死简直莫名其妙。”“赵敬不死,赵家上下便都得丧命。”四爷就说,“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若没有赵家,长公主的几个孩子便再无可能!”


    “人家为何一定要推长公主的孩子正位呢?反太祖,自然反他所坚持的可传承女儿那一套,只能说,是赵敬愚蠢,从一开始就被人给愚弄了。长公主和她的儿子朝上走,那是赵家的一厢情愿。为了这个一厢情愿,赵敬趟了浑水,不清白了!他若不死,那便有人把他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捅出来,而后再制造一个畏罪自杀……他罪不可恕,赵家全家遭殃,便是长公主也非得溅一身泥。彼时,长公主只能说是自保,那赵家的其他人呢?流放发配,千里迢迢,能活几个?倒不如叫长公主立功,保住这三个孩子,就无人敢朝赵家的其他人下手……他没的选。”


    桐桐转过身挨着四爷站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乾坤会是真的存在的!只是乾坤会的初衷与赵家并不相同。”


    对!赵敬只为赵家,而乾坤会……自以为,他们是为了天下!


    既然是为天下,那怎么会被赵家所裹挟呢?


    所以,杀赵弘殷不是赵敬的选择,而是乾坤会的选择,赵敬不得不妥协。因为自己把赵敬的心虚挑在了明面上,那么再留着赵敬,害大于利!所以乾坤会还是会选择清除赵敬。赵敬深知这一点!他知道有罪于朝廷,皇上不信任。也知道乾坤会容不得他,死,便是唯一的出路。这条路至少能保全后嗣的性命。


    虽然没把人揪出来,但其实是朝前迈出了重大的一步。这是将背后那层纱给掀开了,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了。


    所以,明面上不能再查了,不要再刺激这些世家了,这于朝政没有丝毫的好处。


    当然了,乾坤会的人可能距离自己并不远,他们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真要是碰上了,再说吧。


    许是朝中和京城中的气氛太过于紧张了,圣人突然下旨,说了,端午宫中设宴,各家需得带未曾婚配的儿郎和女郎君前来赴宴。


    这是何意呢?


    宫中除了大皇子娶妃之外,其他的皇子和公主可都未曾婚配呢。


    此消息一出,京城里便像是被三月的春风拂过,处处透着一股子欢欣。


    高贵妃找皇后探口风,先说了,“要论起女郎君们,就臣妾见过的,我独独喜欢楚恒的性情。”


    皇后摆手,“老三不在,他就这一根独苗,真舍得给出去?便是真要婚配,他这个做父亲的做何想法便是本宫和圣上也无从得知呀!”


    高贵妃心知桐桐配老二是没戏了,她便试探着问,“圣上可有什么章程?是从低阶官宦人家选品貌尚佳者?还是……”


    “以孩子们的喜好为准!只要出身清白,孩子们喜欢便可。”


    高贵妃一愣,“世家出身的……”


    “你不是世家出身的?”皇后就笑道,“本宫和圣上何时说过不喜你了?”


    高贵妃忙起身,“谢娘娘恩典。不怕娘娘笑话,有些门户浅薄的人家出身的女郎君,臣妾怕是真的很难与之相处。若是不忌讳什么,那臣妾可叫人往世家名门中打听去了!”


    皇后便笑,“去吧!只管打听。若是瞧着好了,回头叫进宫来,给本宫瞧瞧。”


    是!


    人一出去,吴皇后就放下了手里的佛珠,这是一道考题,如何选,只看个人了。


    但显然,宫里露出这一层意思之后,京城的气氛又松了一层。便是朝堂之上,也无人再催着立储了。


    婚配会带来另一次站队。


    文昭帝每日里都留几个大臣用膳,饮酒说笑,一直到很晚很晚。


    这便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了。


    赵德丰在书案前,面前是父亲和祖父的画像,她添了几笔,而后放下笔,低声道:“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


    青鸟低声道:“宫里端午要设宴,要为皇子和公主们相看……”


    赵德丰看向青鸟,“胡说什么?父亲才亡故几日?便是祖父有罪,可父亲到底是驸马……宫里这般母亲可知?”


    青鸟点头,“长公主自是知道的!听梅姑说,长公主觉得可惜……说是赶上了父丧,郡主要么百日里出嫁,要么就得守孝三年……彼时郡主都已十八……怕是耽搁了花信,错过了好姻缘。”


    赵德丰呵斥,“胡说什么?”“真的!”青鸟低声道,“之前有人说,皇子便是嫁不成,可像是韩家世子那般,郡主还是配得上的……”


    赵德丰嘲讽的笑笑,“韩家的亲事,我是高攀不上的,莫要再提这个话了。”


    青鸟很是不忿,“您这样的郡主,倒是比不上那外姓的郡主了!您之前也瞧见了,林家那位郡主跟雍王可亲昵了。您嫁不得皇室,这以后有了孩子,自是跟皇家疏远的很了。可她的孩子,将来便是宗室近宗。当真是没道理的很。您也瞧见了,雍王当真是好风采……这样显贵的夫婿,偏叫她得了去了……”


    是啊!别人都能得一贵婿,自己呢?


    赵德丰将画像收起来,而后铺开纸张,一张一张的写字。数十张之后,手腕疼的抓不住笔了,这才停下来。而后吩咐青鸟,“去打听,宫宴是哪一日?再去打听,吴家都有谁去。”


    吴家?


    赵德丰点点头,抬手叫青鸟下去了。


    人一走,她便去了书架,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个陈旧的手札。这是太祖的亲笔,上面说,血缘近亲结合,其后代的夭折率、愚钝率,比无血亲关系的人结合所孕育的后代的夭折率愚钝率更高。


    也就是说,结合之后,有碍子嗣。


    赵德丰看了数遍,而后缓缓的将其放回去。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喃喃的道:“孕育子嗣才是妨碍,若是不生子嗣,妨碍在何处?”


    皇后无子嗣,她一样贵为皇后,耽搁什么了?


    同理,怕生的孩子不好,那我便不生!不生,便不妨碍子嗣。这世上不生育子嗣的正妻多了,只要不耽搁纳妾生子,谁会将正妻休弃了呢?


    宫宴,日子就定在端午这一日。


    赵德丰提前一日就跟长公主说好了,“他们办他们的宫宴,跟咱们不相干。可这过节……母亲不去看看外祖母……也不合适呀!如今跟以往不同了,咱们靠着外祖母的时候多些……家里已然是无甚人了,不若去陪外祖母过节吧!”


    于是,赵德丰在这一日进宫了。


    一进宫她就道:“不若娘先去外祖母那边,我们作为小辈,去给圣人和皇后见个礼。”


    长公主心不在焉,摆手叫三个孩子去了。


    赵德丰看着母亲远去的轿辇,手不自觉的再摸了一次腹部,而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1007章 天地情怀(25)


    桐桐一早就在皇后的身边了。也陪在皇后身边见了很多的女眷。这个说她是赵郡李氏,那个说她是清河崔氏,回头再来以一个说是范阳卢氏,才送走这个,下一个自称是荥阳郑氏出身。


    满大殿看去,那挺直了腰板,矜持的坐着的都是世家。


    世家,豪强,他们自来就是贵族。


    这一刻站在这里,桐桐好似一下子懂了那位太祖。正是因为懂了,所以突然间心里就异常的难受起来了。


    她转身绕了出来,一个人出了大殿,穿过这大大的宫阙,长长的走廊,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


    一切的欢笑都被抛诸脑后了,转过弯,却见四爷站在一株芙蓉木下。他负手而立,抬头怔怔的看着某一处,愣愣的出神。


    桐桐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在想事而已。


    四爷转过身来,看见桐桐来了,他毫不意外。


    桐桐走过去,没言语。


    两人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子,桐桐转身,看向假山后的一处园子,这才笑了。自己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但其实潜意识里还是想着,跟那位太祖贴的更近一些。


    近在咫尺的园子是太祖登基之后常来的地方,听说,很多时候,他都住在这个园子里,没事了就来这个园子里转转。太祖驾崩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园子里,打那之后,这个园子就不许人进去了。里面留了人料理,一切得保持的跟太祖在时一样。


    四爷问桐桐,“过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绕过假山就是园子的大门,但桐桐朝假山指了指,一下子钻了进去。一进去就抱住四爷的胳膊,四爷就笑,反拉了她的手一路朝里面去。


    便是在一个宫里,也没有机会贴的这么近的。


    他拉着她朝前面去,眼看走几步就到了,桐桐偏拉着他往更窄的过道去,“多绕点路!”能贴这么近的多呆一会儿。四爷揽着她,陪她在里面转悠。


    两人在嶙峋的过道中穿过去,以为转弯之后就绕到正路上了,却不想一转过来,就是一面平整的墙。


    四爷心里就几分恍然,抬手在墙上摸了摸,然后扭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门缓缓的打开了,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桐桐率先走出去,而后愣住了。


    她让开位置,叫四爷也出来。两人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突然之间就滋味难言。


    桐桐朝前走了几步,蹲下来看院子里种着的棉花苗,手抚过棉花叶子,她像是看到个壮年的汉子一身粗葛,穿着草鞋,拄着锄头站在边上朝她笑。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她鼻子一酸,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她站起身来,跟四爷继续朝里面去,这边是棉花,那边是水稻,墙角还有猪圈鸡笼,墙角靠着农具,墙上的木楔子上挂着草帽。土墙茅檐柴门,院子中间一颗枣树,树下是石桌石凳。石桌上放着粗陶的罐子,罐子边放着粗陶的碗。


    这是太祖做皇帝的六年,最常呆的地方。


    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因为这里能时刻提醒他,别被权利和富贵迷了眼。


    林雨桐想到了五代十国的那段‘乱之已极’的历史,可越是想到这段历史,才越是为太祖难受。


    自唐朝末年,战乱就没停过。先是王仙芝喊着‘平均’的口号起义了,后有了黄巢起义。这二人的声势都闹的极大,可王仙芝想的是招安,黄巢呢,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颇多。为何?


    因为屠杀!史载,其部属满大街的杀人,但黄巢不能禁止。


    黄巢在长安登基,可结果呢:“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1】”


    黄巢在长安城屠杀了八万,也因着如此,长安城中的贵族死了一大半。


    对富户,他没收其财产,当时把这种行为叫做‘淘物’,淘到哪种程度呢?到了皇宫大内之中,人人都光脚走路。脚上的鞋袜都被没收了。


    对贫户,得有子弟随他出征!他是哪里镇守力量薄弱就往哪里跑,没有后方补给,走到哪抢到哪。便是如此,也不能维持庞大的粮草开支。怎么办呢?都争相传说黄巢军吃人,用‘倒磨寨’将人肉加工成军粮,据说受此害的平民百姓也多不胜数。


    而后黄巢灭,但五代开端的后梁皇帝朱温早前便是黄巢的大将,后投降大唐,将藩镇做大,为皇家清除了阉患,却也借此控制了皇家了,迫使唐哀帝禅位给他。此人凶悍,老年也多昏聩,常把子妇招进宫里临幸,就是这么一个帝王。


    事实上,这个时期乱的,何曾见好的帝王了?


    一旦兵乱,谁遭殃?天下百姓都遭殃,不分世家和平民百姓。


    往上回溯历史,从夏、商、周开始,再到春秋战国而后是晋,那个时候是诸侯世臣家族。到了魏晋南北朝,便有了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到了唐朝,唐朝的皇族本身就是贵族出身。


    唐朝皇室打压世族,但也仅仅是打压。导致世家折损,五代十国之乱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太祖结束了这样的战乱,杀的是手握屠刀的藩镇军阀,却从不曾杀百姓杀世族。


    而后,他登基了!做了帝王,他却长时间的呆在茅檐草舍之中……为什么呢?因为他才是那个真正有了平民情怀的帝王。


    在战乱时,不叫世家受损,他觉得是对的。


    天下承平了,面对种种不公,他时刻提醒他自己,别因为当了皇帝而忘了初衷。他怕是觉得,刘邦不算平民帝王,朱元璋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平民帝王。而他,想做一个真正的平民帝王。


    可这样一个帝王,却死在了因他才保全下来的世家身上了。


    何其讽刺?


    今儿那满大殿的客人,都不是无辜的。


    四爷叹了一声,喊桐桐:“拜一拜吧!”


    桐桐左右看了看,无一可祭拜之物。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心诚,便是连一碗凉水也没有,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真意。


    两人站起身来,对着正北的方向,行参拜之礼。


    他这般的帝王,受的起这一礼。


    贵太后从屋后拎了水出来,便见两个小儿一脸肃穆在祭奠。


    她把水桶轻轻的放下,没过去。桐桐也听见动静了,还以为是打理这里的宫人。等礼行完了,一扭脸竟然瞧见一身麻衣的贵太后,她边上放着个木桶,木桶还是湿的,显见才打了水上了。


    两人急忙迎过去,四爷帮着把水拎了,桐桐去搀扶贵太后,“您怎么在这儿?”


    贵太后便笑,“你们闯入我家,反而问我为何在这里?”她去石凳上坐着,也叫两人坐,“怎么进来的?”


    这里其实是被高墙和竹林围在里面的一处院子,都知道这里有个院子,可谁进来过呢?外面确实是有大门,只怕从大门进来,看到的也不是这个小院吧。


    桐桐朝假山那边指了指,“无意间进来的。”贵太后便笑:“那是我大意了,没把隔间门关上。”她看看两人,也不多问,只起身,“既然来了,那这必是天意。要是不嫌闷,就多呆一会子。”


    说完,她径直进了一间屋子,桐桐跟进去,竟是一间厨房。厨房里各色物品都有。贵太后洗了手,便去包粽子。


    桐桐没贸然帮忙,只在边上陪着。贵太后就笑,“我包的不好,膳食做的也不好吃……但他总能吃完,也总夸我做的好吃……后来,就做的少了。而今,也只能过节的时候做一次,供奉给他吧。”


    她做的有条不紊,包好了,生火去煮,粽子小小个的,很好熟。也就是闷一锅饭的时间,米香竹香充斥在小小的厨房里。贵太后挑了两个剥出来,夹给四爷一个,再夹给桐桐一个,“尝尝,熟了没?”


    一半的米一半的红枣,红枣浸透了糯米,香甜极了。


    桐桐不住的点头,“好吃!”


    好吃便好,贵太后用盘子端着,去了正屋。


    正屋里跟一般的农户摆设并无不同。她把粽子摆在桌上,又从篮子里取了雄黄酒,“粽子是你爱吃的红枣粽子,酒是端午的雄黄酒,我知你不喜雄黄之味,不过过节了,喝一杯也无妨……”


    屋里静悄悄的,无一人应答。


    桐桐和四爷就退出来了,退的远远的,过节了,她想静静的跟丈夫说几句话而已。


    贵太后听到动静,却没回头,而是倒了两杯,她自己喝了一杯之后才道:“你去了这么些年了,幸而咱们家的这几个孩子还不错。快了……快了……等你的大仇报了,我便去找你去!你看,那么些人家都进宫了……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家进京的……有忠和有义这俩孩子呀,怕是快动手了……你走了,还有他们……还有他们……”


    一顿饭的工夫,贵太后出来了,径直往棉花地去了,她说两人,“回去吧,不是有宫宴吗?去吧!我不爱热闹,就喜这里。”


    桐桐问说,“不是长公主进宫了吗?您……”


    “她早忘了家在哪了!”贵太后蹲下拔了棉花地里才冒出来的草芽,“叫她等着吧!”说着催两人,“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得多往人多的地方去。赶紧的,若不然赶不上宫宴了。”


    愣是把两人催出来了!


    再回宫宴上,除了青芽和石坚着急着找人,也就是皇后和三公主朝自己和四爷多看了几眼。


    她坐回了她的位置,喝了一口蜜水,就有宫婢端了樱桃来,低声道:“郡主,大皇子妃在侧殿,请您过去一趟。”


    吴东珠?


    你叫我就得去呀?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帮她?那她还不得赖在自己?外面的事跟宫里的事可不一样!外面的事是大事,而宫里的事,再大也有限。皇后不是吃素的,她那亲婆婆萧贵妃也不是好相与的!真要是事大且急,找她婆婆多方便呀,找自己?怎么想的?


    她也没说不去,只是起身,从文昭帝和皇后身后绕过去,惹的好些人都看这没规矩的姑娘是谁。然后下面都嘀嘀咕咕的,就是那个很跋扈的林家女郎君,瞧见了吧,就是这么的没规矩的。


    文昭帝余光扫见了,没管,还跟枢密使很热烈的讨论,“等城外的河道疏通了,也好去赛龙舟……”


    那边桐桐弯着腰溜过去,边上就是大皇子。她蹲在大皇子边上,“大兄,嫂嫂说她在侧殿,叫我过去一趟……”


    大皇子皱眉,“你坐到母后身边去,谁叫也别出去。我打发人去看看便罢了。她的事你不要管。”


    好的!她又原路返回,猫着身子从帝后身后过,然后坐在皇后身边去了。


    皇后眼里带着笑意,拿了桌上的鲜桃给她,“温泉庄子上的,稍微早一些,能吃了,你尝尝。”


    然后桐桐可乖巧了,哪里也不去,就坐在皇后的侧后方捧着桃子小口的吃着。文昭帝瞄了一眼,示意吕公公把桌上的点心也给桐桐送过去了。


    桐桐干脆盘腿坐下了,手里捧着桃子,腿上放着一盘子点心,一边看着下面偷着打量她的人群,一边怡然的吃她的。


    扭脸瞧见四爷桌上也没桃,就伸手又从皇后的案几上摸了一个,然后给揣怀里了。


    韩嗣源一个劲的比划,桐桐拿着吃了一半的桃子比划了一下,他不住的点头。桐桐又摸了一个桃子继续往怀里塞。


    四公主早眼馋那桃子,才下来的鲜桃,拢共就那么几个。贵太后一篮子,太后有八个,皇后只五个。结果三个都被林三占了。她也起身,悄咪咪的过去,她不敢拿皇后桌上的,伸手就从桐桐那里抢,一个摁着一个,两人你来我往的……


    文昭帝朝这边看了好几眼,皇后把桌上的两个给了四公主,四公主拿去跟五公主分了,这才作罢。


    萧贵妃的脸憋的通红,才还跟裴家说自家四公主最是矜持,结果就闹两小儿当殿抢果的闹剧。原指望在裴家给小四选个夫婿的,现在呢?这么多世家子瞧着呢,谁家的儿郎愿意娶公主?


    四公主扔给五公主一个,坐好后马上就啃起来了。找世家出身的驸马?自家母妃是糊涂到家了。总说自己不懂事,可真正不懂事的是谁?


    没发现吗?父皇看世家的眼神是冷的,但是瞟向林三的眼神是带着笑意和赞赏的。林三精的很,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着,必是有什么目的的。


    高贵妃在那边跟范阳卢氏的一位夫人说,特别的热切,“卢家七公子的名声,本宫在深宫也知道的……那般风采卓然的儿郎,也不知道婚配谁家呀?”


    结果人家这位夫人说,“七郎命格奇特,需得八字相合的女子才能相配。倒是我家五郎,也该到了婚龄了……”


    高贵妃:“……”明明刚才是你暗示你家的儿郎都没婚配,分明就是可选着来嘛!那我当然要给我家小五选一个最好的。卢七长的颇为美艳,小五不止一次的夸过,她也想叫女儿随了心意,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结果人家不接茬了。卢家五郎……长的五大三粗的,莽夫一个,我家小五可看不上。


    她感觉到了,皇室和世家想缔结姻亲,怕是有点难。好的人家不送来,稍微差一点的,咱又不是很想要。


    于是,她带着几分委屈的看文昭帝:他们怎么能这样?!


    文昭帝心中冷笑,宴请你们,表示要联姻,你们就立马觉得这是朕不得不跟你们妥协。于是,得寸进尺了,觉得这样的皇家就该鄙薄……那就鄙薄吧!


    他哈哈哈的笑着,夸了这家的儿郎又夸那家的儿郎,好不热闹。


    正说的热闹呢,便有一位宫人急匆匆的进来,走到了文昭帝和皇后身边。桐桐挨的近,她听见这公公说,“大皇子妃跟崔卢两家的女郎君起了争执……命人掌了两家女郎君的嘴!”


    皇后愕然,文昭帝也很意外。


    桐桐恨不能把下巴从地上捡起来,吴东珠……真的是,要了亲命了。人家是请到宫里的客人,你是主人……怎么能叫人掌嘴呢。


    要知道,崔卢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女郎君格外的贵重。


    唐朝结亲,都说是娶妻当娶五姓女。像是唐朝的宰相薛元超,他说他这一辈子有三件遗憾的事:其一,没能进士晋身;第二,没能娶上五姓女;第三,没能修国史。


    唐朝的科举录取比例低的很,又主要面向寒门,薛元超觉得没考很遗憾!他出身河东薛家,也是世家,但这样的世家都得在五姓之下低头,没娶上人家的闺女,当了宰相尤觉得遗憾。


    这是人家五姓女自傲的本钱。


    五姓就是崔卢郑王李。


    吴东珠现在打了人家,人家是那种一直被捧着的,能娶一个回去都该是祖宗冒青烟的身份,这能白叫你打了?


    没瞧见吗?已经有两家的下人,在人家家主的耳边嘀咕了,这是知道了。


    文昭帝当即就说,“把人带进来。”


    吴皇后朝承恩侯府那边一看,心里就叹气。本来只兄嫂进宫就可以了,但自家那个娘啊,知道有好多出身好的儿郎和女郎君,非要闹着来相看孙媳妇孙女婿,这不就都来了吗?来了不算,偏还把宋氏也带来了。


    宋皇后还在牢里呢,又是那样的丑事,非带她来干嘛?


    皇后觉得,八成起口角的原因还是宋氏。


    等把人都带来了,一问果然如此!吴东珠一脸的愤恨,指着在大殿上跪坐的笔直的两个女子,她直接就说,“当面辱我母,儿臣打错了吗?什么世家贵女,也不外是爱嚼舌根的蠢妇罢了。”


    这话才一落,那卢家娘子就抬起头看,语气平缓,不卑不亢,“敢问皇子妃,臣女等何时以何语辱骂令堂了?”


    吴东珠面色通红,难道要叫自己再把那些话复述一遍再羞辱一次母亲吗?


    那崔娘子也抬起头来:“知道皇子妃为难,那臣女便将我等之言,再复述一遍,请圣人和娘娘来评判,我等可有一言辱及他人。”说着,她便不疾不徐的叙述始末,“臣女等在一处闲聊,不免说起了《女则》,《女则》乃是唐时长孙皇后所著。便是而今没大唐,但不可否认,长孙皇后乃是不可多得的贤后。臣女以为,以圣人和娘娘的心胸,当是容的下臣女等言前朝事的。”


    这个自然!谁也不能规避前朝!修前朝史就是给每个人一个客观的评价。


    吴皇后颔首,“自然,论贤后无错,谈《女则》更无错。”


    桐桐当然读过《女则》,这里面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忌讳的。


    崔娘子欠身,“谢娘娘。臣女等谈到《女则》,便不免感叹。女则上记载了像是杜有道的妻子严氏、陶侃母湛氏这样的守节者,也有愍怀太子妃一般的贞烈者,更有像是曹氏、石氏一般的慈爱者,还有像是毛氏一般的壮勇者,其他还有殉夫者,有胆识者,才智出众者……其例子便不一一列举了。臣女等以为,作为女子,亦当做个守忠孝节义、胆识才智出众的女子。臣女们说古论今,不免说起了娘娘您。您在女子中是当属翘楚。您明辨有才识,您才慧善史,您更能骑射御敌……与您比,南唐末后宋皇后,何如呢?臣女等难道说不得吗?她不曾守节,不懂贞烈……这般的人家,女子做出不慈爱之事,原也平常。谁知说到这里,大皇子妃便上前来,着人掌了臣女等的嘴。臣女现在就要问皇子妃,臣女所说可有一句是假的?那么请问,臣女等的话里,可有一句辱及皇子妃之母?”


    厉害了吧!不是对手了吧!桐桐咬了一口桃,这种大家子养的姑娘的确是不一样的。


    是!没一句说宋氏,可哪一句不是映射宋氏?


    人家就针砭人物了,怎么了?人家说皇后是符合女则规范的女子,又没犯上。人家推崇长孙皇后,然后再贬斥宋皇后,那人家也不是忘了旧主的忘恩负义之辈。


    可以说,这话说的,没留下一点话柄,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了。


    就是这么当面的挤兑你,你反驳一个试试!其实,这些话说到吴东珠的面前就是欺负吴东珠呢,她辩驳不了,气极了只能用身份压人,用武力压人。


    于是,吴东珠惹祸了。


    这个祸惹的大了,闹不好她这大皇子妃是当到头了。


    那边大皇子起身,走到大殿里,郑重的跟崔卢两家的姑娘致歉,他拱手道:“妻之错,都乃在下之错……”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声音说,“这怎能是殿下之错!这分明是臣妇之错。”


    大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宋氏又是谁?!


    第1008章 天地情怀(26)


    宋氏缓缓的走出来,而后跪在大殿上。


    吴东珠的视线追着宋氏,“母亲,这跟您有什么相干呢?这事是我办下的,要打还是要罚,我认了!您这是干嘛?”


    宋氏抬头看向吴东珠,“殿下,都说是子不教父之过,而养女不教,自然是臣妇的过错了。”


    养女不教?


    吴东珠不由的声音都高了,“母亲!”


    宋氏不再看吴东珠,“圣上,娘娘,臣妇知道,不知道多少人都在鄙夷臣妇,各人的苦,各人知道,我既然做了遭人不嗤的事,那就不怕人说!但今儿,事涉皇子妃,臣妇少不得得辩驳一二。这些年,一直有人说,臣妇抛夫弃女……臣妇不辩驳。但臣妇敢问诸位,一个妇人那便是想嫁就立马能嫁的吗?”说着看向吴秋藏,“二爷,难道不是您偶见妾,心生绮念,这才有了这段姻缘。”


    吴秋藏当时便手足无措起来了,坐在那里如坐针扎。承恩侯夫妇铁青了脸,扭脸看向吴秋藏。


    宋氏嗤笑一声,“当日,我也不是出了门就要嫁人的。是去吴家打听林伯爷的情况,便被老夫人留下了,只说叫人去打听了。而后,才在牙牙学语的皇子妃不知何故,便缠着我。我才一要走,老夫人便求我,让我多留几日,说是一走皇子妃便要生病的。这事可是我胡说的?!”


    老夫人急的摆手,却吓的不知道该怎么答!


    宋氏就说,“我是先失身,而后才嫁到吴家的。”


    说的这般义正言辞做什么?不过是宋氏更有心眼罢了。她只是利用了美貌,利用了一个垂涎于她美色的男人而已。男人有邪念,她也急于找个好去处,怕宋家害林克用的事被知道了,要了她的命。


    而今她故意隐瞒了那一段,这是料定了帝后顾着林克用和自己的面子,不会拆穿她罢了。


    可林雨桐管她呢!给自己找个娘回来供着吗?


    她‘嗤’的一笑,“何必将你说的如同白莲一般呢?说的是大皇子妃的事,你借着这个台子,只管唱你的戏,这便是你对大皇子妃的情分吗?”


    “你闭嘴!”吴东珠将宋氏护在身后,对着林雨桐就来了,“你铁石心肠,不懂体谅……”


    “好了!”宋氏一副慈母的样子看向桐桐,“我不怪她,我确实是亏欠了她!”说着,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对着帝后叩首,“臣妇说这些,就是想说,臣妇并非不堪之人,臣妇有臣妇的不得已。有些选择有时候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既然我不是不堪之人,那么我所说之言,也该有几分可信之处的!便是因着宋皇后要指摘我,那我也不怕!都说宋皇后人尽可夫……可有谁知道,宋皇后还育有一子,被有心人带走了,她所做的,不过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已,何错之有?”


    这话一出,满朝窃窃私语之声。显然,这事大家都不知道。


    宋氏这才道:“宋家女并非不堪之人,因而,今儿臣妇这话说出来,还请帝后斟酌。”说着,她直起腰杆,而后直视皇后,“吴家女东珠实不堪婚配皇家,还请皇家恩准其和离!”


    什么?


    文昭帝皱眉,看向宋氏,“你说什么?叫皇家恩准什么?”“和离!”宋氏坚定的看向圣上,“请您恩准吴家女与大皇子和离。”


    吴东珠脸都白了,她伸手去拉宋氏,“母亲……娘啊……您别吓我,我不胡闹了……您别这样……”


    承恩侯夫妇一言不发,老太太气的呀,“宋氏,东珠也不是你生的,你……”“我如何?自她牙牙学语开始,便是跟着我的!我把她当做是亲生的女儿,疼她爱她宠她……这份情若是假的,她怎么会如此维护我!可知女莫若母呀,她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我知道!她自来娇宠,从小到大,换的婢女不下十人……待人从不宽和。她自来跋扈,家中兄长让着她,弟弟妹妹不能违逆她……待亲从不宽厚。她自来好妒,打小我生的那两个就不能在她面前跟我亲昵,否则必是要闹的满府里人仰马翻……从不知呵护幼小。她自来糊涂,最认的一句话便是‘帮亲不帮理’,亲人便是杀人放火,也得护着……从不曾悲悯他人!吴家满府下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打听,但凡有一句是冤枉了大皇子妃,我愿意以死谢罪。”


    大皇子看了摇摇欲坠的吴东珠一眼,接话道:“人成熟有早晚,不能以小儿之时的作为而定人一生!诚然,吾妻有诸多的不妥当,恰如今日之事,错全在吾妻!可夫妻自来一体,她之过错,便是我之过错……”


    吴东珠蓦然的抬头看大皇子,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


    就听大皇子道:“但人有缺点,也有优点。谁待她的好,她都能记得。一如宋夫人你,你照管她,她便以你为母……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尚无这一品行呢。”


    一如宋夫人你,吴东珠全心全意的在维护你,而你这个在她心里最亲的人,却在这样的场合毫不犹豫的捅了她一刀,此品此行,比吴东珠差远了。


    宋夫人面色不变,却看向萧贵妃,“大殿下所言不错,确实不能以她在娘家时的过错而指责现在的她……那么敢问贵妃娘娘,大皇子妃自出嫁以来,可算个合格的子妇?”


    萧贵妃小心的打量帝后的神色,而后只笑了一下,却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这个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吴东珠的脸涨的通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却又咧着嘴笑,看着大皇子,“殿下当真觉得妾不是一无是处?”


    “这是何话?”大皇子皱眉,“人生七十,你连十七都不到,怎可定一生呢?错了,有时候不是你本身不好,而是打小没被人教好!你我夫妻,夫妻一体,我教你便是了。过来,随我给两位女郎君致歉。”说着,就伸出手,看着吴东珠。


    吴东珠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而后朝后退了一步,“妾……只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谁对妾好,妾便对谁好!殿下为夫,待妾甚好。妾对殿下曾多有抱怨之语,可而今才懂了。甜言蜜语里裹着的可能是毒药,可疾言厉色里且未必不是关爱。殿下一直尝试着教妾,是妾桀骜难驯,从不肯听从。殿下乃谦谦君子,堂堂伟丈夫,妾自知愚鲁,不堪为配。”说着,面朝帝后缓缓的跪下,“父皇、母后,自儿臣嫁入皇家,公婆和善从不曾为难苛责,待之与几位公主并无不同。能有此缘分,乃儿臣一生福缘。而今,缘分已尽,恳请和离,万望恩准。”


    这话一出,谁不惊讶?


    大皇子拉她,“此事不是儿戏……”


    “殿下!”吴东珠笑了,“殿下是天下最好的夫君,妾能嫁殿下乃是三生有幸。可妾有自知之明,妾想趁着殿下对妾还有几分情分的时候分开,如此,妾才能有个念想。若是时日久了,妾怕还会是这般可憎模样。彼时,夫妻情分耗费殆尽,只余面目可憎,熬成了一对怨偶,那又何必。唯盼着,自此之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边承恩侯府的老夫人还要说话,白氏一把给攥住了。承恩侯起身,缓缓的跪在吴东珠边上,“圣上,娘娘,臣祈恩准吴家东珠所奏。吴家有幸,得沐皇恩。有女如皇后,能与圣人琴瑟和鸣。我吴家亦有幸,得女东珠,迷途知返,有情有义……”


    吴东珠愕然的看向承恩侯,“伯父?”


    承恩侯颔首,而后一脸哀求的看向皇后,“娘娘,请您恩准,准其和离。许臣带侄女归家。归家之后,她依旧能是吴家东珠……娇宠,那是大人的错,不是她的错;跋扈,也只在家中跋扈,害不了谁;好妒,争宠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性,有女这般承欢膝下,是我夫妻的福气;糊涂,那便糊涂好了,家事上难得糊涂又哪里就错了!吴家只愿接回女儿,任她娇宠,任她跋扈,任她好妒,任她糊涂……臣愿她一生都只做吴家东珠!”


    如此,便能娇宠一生,跋扈一生,好妒一生,糊涂一生!


    这话是说吴东珠,但何尝又不是说皇后。若皇后不是嫁给帝王,她也是吴家的掌上明珠。她也能肆意妄为的过一生。这番话,把皇后的眼泪说下来了,也把文昭帝的愧疚之心勾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朕恩准其和离!然自吴家女入宫以来,承欢膝下,孝顺有加,朕念其孝心,赐县主爵位,另赐皇庄一个,黄金千两……”


    吴东珠的额头贴在地上,肩膀耸动不住,但到底被承恩侯扶起来,揽在怀里直接带出了大殿。


    侯府其他人紧随其后,大皇子才要往出追,皇后出声了,“大郎,坐下吧。”


    不叫大皇子再追了!要断就断个干净利索,于谁都有好处。


    东珠那性子,留在宫里,结局难料!今儿阴差阳错的,有了这么一个结局,谁又能说不是另一种幸运呢?


    于是,大殿里只余宋氏还跪在大殿中央,愣愣的出神。崔卢两家的女郎君早退到一边去了,而今这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在其意料之中呢。


    出了这样的事了,宫宴的气氛没了,很潦草的就收场了。


    才一到后面,皇后就吩咐人,“去查查,问清楚吴东珠跟崔卢两家的孩子起冲突的时候,还有谁在场。”怎么就那么巧,在宫里说这个,就刚好被吴东珠听见了。那个时候吴东珠不在大殿里,这本身就奇怪。


    结果,一查才知道,当时配殿里还有一个人,那便是赵德丰。


    郭公公低声道:“还有人冒用吴县主之名,请郡主过去。郡主问过了大殿下,大殿下不曾放郡主出去!”


    这是想一石二鸟!


    吴皇后怅然:“德丰……”怎的生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心眼!


    第1009章 天地情怀(27)


    宋氏跪在佛前,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耳边梵音阵阵,她脸上亦是平静无波。


    方嬷嬷脚步轻盈的进来,低声道:“夫人,德丰郡主来了。”


    宋氏‘嗯’了一声,跪在那里却一动未动。


    赵德丰来了之后,将青鸟留在大殿之外,这才缓缓的跪在了宋氏的边上,“宋夫人,来的早啊。”


    宋氏睁开眼,扭脸看这个因为消瘦,颧骨一下子显得高突起来的女郎君,“没早,只是郡主迟到了!”她起身去上了香,而后才道:“答应郡主的事,我办到了。那么郡主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赵德丰其实不懂宋氏,当初想找吴家的人合作,但并不是想找她。青鸟已经叫人买通了承恩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可却没想到,那嬷嬷是宋氏的人。宋氏主动找了自己,寻求与自己的合作!所求只不过是在她和离后,给她办新的身份文牒,助她去江南。


    这事她压根就看不懂,其实,她作为承恩侯府的二夫人,哪里就办不好新的身份文牒,怎么就找不到商家愿意叫她搭着顺风船南下呢?为何要跟自己做这样的交易?


    赵德丰朝佛像叩首,一边礼佛一边道:“都准备好了,码头有船等着,你随时能动身。虽然我不知夫人通过我求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我这人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不会食言。夫人出去后,找我的丫头要身份文牒便是了。”


    宋氏朝佛像再行一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青鸟站在外面,看向从她要身份文牒的宋氏就有些意味深长,她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然后退了一步。


    宋氏笑了笑,也未曾说一语,抬脚就走,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向下,宋氏将新的身份文牒瞧了一遍,就直接将茶水倒在这身份文牒上,等那字迹晕染开了,也彻底的湿透,都模糊了,这才从头上取下簪子,将这湿了的纸张搅和的稀碎稀碎的。


    方嬷嬷不解,“夫人这是何意?”


    宋氏轻嘲一声,“我拿着这个,岂不是拽着线头,另一端是赵德丰,这一头是我。我走到哪,她想查都能查到。我用它作甚呢?”


    那您为何拿这种无用的东西,跟她做这样的交易?“您把吴家上下全得罪完了!”


    宋氏看着车窗外,良久之后才问方嬷嬷,“自从宫里知道当年的事,吴家待我就不同了。以前还顾着些面子情,孩子们围在我周围,我也觉得过的甚是不错。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做了继母,跟继女关系甚是和睦。家中婆婆不指摘,妯娌宽厚不计较。夫婿虽不济,但好在对我好,对我一心一意。别人非议我,但谁又不羡慕我的日子呢?可如今呢?东璃被宫里派的女先生严格教导,禁止她与我接触;儿子被大伯带走了,虽在一府,但我们母子有多少日子没见了,你可记得?就连婆婆,也因着宫里的皇后,对我多有指摘。家主夫妻冷待我,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奴仆管事,谁是真的尊着我的?还有吴秋藏,那邀月楼上的头牌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他常流连不回家,甚至于在外面购置外宅,而大伯他们却明知而不阻拦,为何?因为,养外宅只是小过错,可跟我在一处,他们认为这是大过错。可是呢,饶是这般,我若是想和离,吴秋藏也一定不肯的。他是皇后胞弟,他若不愿意,我便和离不成。不能和离,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吗?”


    那也比和离之后四处漂泊好啊!


    宋氏轻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说服了我,觉得可以和离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我觉得宋家……许是大难临头也不一定。”


    怎么会?


    “姐姐生了一子,别人不知道,宋家难道不知?既然知道,却秘而不报,任由其流落在外,有何图谋?圣上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宋家呢,结果宋家因为姐姐,有这么一个把柄放在圣上手里……圣上焉有不用之理?而今没动,怕是有咱们不知道的缘故。但是或早或晚,宋家都会被治罪的!砍头?流放?发配?幸而太祖不许设官奴,要不然,更惨!我便是出嫁女,我就不用受牵连了?到时候吴家必是要将我休弃的,如此才能给保住我生的那俩孩子。那时候我再想跑,还跑的了吗?”宋氏看方嬷嬷,“这就是我必须走的原因。”


    必须走,而后想想,确实是有理由走!过的不幸,何必强留。


    可突然走了,叫人难免生出联想来。不若给大家一个谁都知道的理由,我出卖了继女,吴家不容我了!如此,我去哪里又有谁在意呢?


    况且,走了一定就不好吗?姐姐跟赵家甚至于赵家身后的人一定有什么关联!要不然,不可能紧随其后,死了长公主的驸马和柱国公赵敬。


    连柱国公赵敬都只是棋子,可想这些人得有多大的势力!


    说是赵敬杀了太祖和武昭帝,外面早传的沸沸扬扬了,赵家的子孙,除了长公主所生的三个孩子,赵家的其他人全被打散了。有发配五千里的,有发配七千里的……七千里之外是哪里,别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北翼公驻守的地方,最靠近中原的防线,也距离京城七千里呢。要是往西域延伸的话,那得是九千里之外了。


    长公主为父报仇,几乎灭了夫家满门,这才换了她那三个孩子的安稳。


    自己一走了之,其实就是换了那三个孩子少受宋家牵连。跟赵德丰那小丫头片子合作?那不过是给某些人递个消息。若是对方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利可图,自然会联系自己的。


    她可不信,长公主和她的几个孩子身边那么干净。而这些,皇家知道吗?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家不动声色的时候才可怕呢。


    所以,自己这一走,能不能再回京城,就看自己能立多大的功了!把赵家身后的人挖出来,等再回京时,必是能享无上荣耀的!


    宋氏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很顺利也很低调的跟吴秋藏和离了,然后选了一个城门刚开的时候,只带着方嬷嬷非常低调的离开京城。


    等在码头登上船的时候,船上有个明显不是船娘的女人,那走动坐卧之间就瞧的出,那必是世家老仆!宋氏靠在船舷上,看着消失在眼帘里的京城,笑了!


    “走了?”林雨桐纳罕:“真就这么走了?”


    是!青芽低声道,“只带了一个嬷嬷,上了南下的船,走了。”


    走的倒是快!才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呢。


    赵德丰也是闲的,竟然敢给自己下套。吴东珠当时没打发人叫自己,那自己若是去了,以吴东珠那脑子,会怎么想?还以为自己设计的呢!只要自己当时在,很多人怕都得以为这事里有自己的手笔。


    自己害的大皇子夫妻和离了,然后呢?自己图什么呢?人家会怎么猜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宋氏那样的人,为了嫁的好不择手段?


    纨绔的名声自己担了,但是别的名声,我可不沾!


    赵德丰想做皇子妃呀?呵呵!做个屁!


    她溜达出门,找到打盹的韩嗣源,“二兄……二兄……”


    韩嗣源正躺在围栏边的木椅上惬意呢,闻言就睁眼:“干嘛?”


    林雨桐抬手掐了才开的月季,顺手给韩嗣源簪在头上,蹲在他边上,“二兄,咱去干点正事去呗。”


    韩嗣源歪头,方便看清桐桐的脸,见她一本正经的,就问说,“什么正事?说!”


    林雨桐凑近他,吐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韩嗣源蹭的一下坐起来,“你说咱俩干啥去?”


    “劫狱!”林雨桐抬抬下巴看他,“去不去?”


    韩嗣源挠头,“劫狱……劫谁呀?”


    “宋皇后!”林雨桐嘿嘿笑,“敢不敢?”


    敢是敢的!但是……原因呢?


    林雨桐招手,叫韩嗣源附耳过来。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子,然后击掌,决定了:干!


    但是干是可以的,只咱们俩,还想干的人不知鬼不觉,这事不好操作呀!


    林雨桐点了点韩嗣源,“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你说,我听着。


    林雨桐起身跟他并排坐在椅子上,这才低声道:“我出去寻衅滋事,就找赵德广,逼的那小子将我给关到大理寺大牢里去!”


    这不靠谱!把你关到牢里算怎么回事!要去也得是我去呀!


    “那二兄去!”桐桐马上接了这么一句。


    韩嗣源:“……”


    于是,两人又溜出宫,得先去看看,怎么能自然的寻衅滋事!得自然而然的起冲突,叫赵德广和其他人都不起疑才成。


    按说,赵德广该在守孝才对。但他监理大理寺的差事他没辞,圣人也没收回。因此,他还是会按时去当差的。


    找了一天机会,都没找到跟这家伙起冲突的点。


    四爷见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用问都知道又是桐桐撺掇的!结果一听说桐桐要干嘛之后,四爷开口就说,“德丰郡主对桐桐心存不良,你这个二兄出头,先出面弹劾德丰郡主的兄弟……弹劾他们不为父守孝,没有请丁忧!皇伯父必然将这折子留中不发,那你猜那兄弟俩会不会主动找你,问你一声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有了见面的机会,你还撩拨不起他们的火气!剩下的还要我教你?”


    桐桐大腿一拍:对了!可以弹劾的!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韩嗣源却不停的摸鼻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两人:瞧你们那损色样儿!


    第1010章 天地情怀(28)


    过了端午,天逐渐热起来了。便是轻纱为衣,这温度也叫人颇为焦躁。大朝起的早,但也不会特别的早。太祖对此有规定,认为过早的起身对朝臣的身体不利,因此,时间上呢,稍微调整了调整。而且,冬夏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冬天的早朝还得更晚一些,差不多就是太阳才跳出地平面开始。夏天呢,就早了一些。天蒙蒙亮的时候,早朝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点还是很凉爽的。


    四爷站在他的位置上,耐心的听大臣奏事。


    就有大臣启奏说:“赵敬所犯之事,实乃诛灭九族之罪!圣上念及老柱石公的功勋,对赵家宽宥,此乃圣上宽仁。可赵敬之案,不当以赵敬之死为终结。此一事,非一人之力可为!早年,老柱石公广纳门徒,有教无类,许多弟子都是有实无名。这些人中在军中者不知凡几!这些年这些人跟赵敬是否还有联系?他们是否有参与其中?便是没有参与,他们是否为知情者?臣以为,军中当严查!”


    这话听起来合理吗?合理!


    可这话若是传到军中,岂不是人人自危?便是要查,也不该宣之于口,不拿实证都不能露消息的。


    四爷皱眉,文昭帝也是掀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但不等文昭帝说话,内阁大臣裴玄便站了出来,“臣以为,赵敬所犯之事,当到此为止!军中将领,多数还是跟随太祖平天下的功勋之臣,其忠心不容质疑。”


    文昭帝忙道:“裴爱卿所言极是,朕从未怀疑将士的忠心!若将士尽皆从逆,朕如何能安然坐在这龙椅上!此等诛心之言不可再说了!”


    这个话题才扔过去,立马就有大臣站出来,“最近在商人中间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言说最近似乎不太平,常有盗匪出没于山间。这些商家都乃大商家,行商人手充足,可却屡屡有财物损失……臣以为,当速速派人查证,若真有盗匪,当命各地官府迅速剿灭!”


    文昭帝在龙椅上呵呵了两声,“听听!都听听!命各路官府迅速剿灭?这是站在朝堂上的诸位该说的话吗?乱世距今才几年呐!朝中站着的,难道没有当年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这世上不乏恶人,偶尔出现土匪流寇,这是正常的。可各地都出现了盗匪,这说明什么?说明恶人多了?不是!这说明百姓活不下去!那不是盗匪呀,那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活路的百姓!”说着就道,“此事朕看得这么办,御史台着御史去各地,看看情况。看看各地可有隐瞒灾情的?可有盘剥鱼肉的?那不是盗匪劫财呀,那是百姓在呼号,说他们活不下去了!”


    都御史侯景臣忙出来应旨!


    文昭帝又给内阁下旨,“着人拟旨,告各级官员人等,凡是隐瞒灾情者,凡是逼迫百姓为贼者,一经发现,从严惩处,绝不容情。”


    是!


    这么处理很正常,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四爷从中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各地都起盗匪,那八成就是文昭帝说的,百姓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可若真是如此的,第一件要做的事依旧是防止民变。


    文昭帝先派御史,却不曾调兵。告诫各地官员,不能隐瞒灾情,不能逼迫百姓为贼,还说了,一经发现,从严惩处……这个旨意尤其耐人寻味。


    难道他就不担心官员将活不下去而闹事的百姓都给杀了,要隐瞒就隐瞒个彻底?


    从这大半年的观察来看,文昭帝不是个思虑不周翔的人。


    这里面有事!


    韩宗道和林克用这两人到底干嘛去了,四爷心里大致有数了。


    正思量这个事呢,就听到文昭帝问:“还有事没?没事就散了,各自忙去吧。”


    这话才一落,韩嗣源就站出来,“陛下,臣有本启奏。”


    文昭帝都起身了,结果见这小子站出来了。


    他:“……”臣什么臣,毛长齐了没就臣臣臣的!朕叫你跟着学学,你还真学长进了,都知道上折子奏事了!行,奏吧!他压根就没坐回去,只抬抬下巴,一副有话赶紧说的样子。


    韩嗣源梗着脖子,“臣要参长公主之子赵德广……”


    文昭帝一脑袋的黑线,平时打打架拌拌嘴就完了,怎么还把这一套拿到朝堂上了呢?而且,参奏长公主之子是什么东西?赵德广以前是国公府的世孙,现在世孙肯定是没有了,偏他没个爵位,所以,他就是个民。只因着是长公主的儿子……行吧,也算有理!宗室勋贵之子,可以参他!但是他怎么了?


    “驸马新丧,赵德广身为人子,不请丁忧,此为大不孝!”


    这个指责不轻呀!文昭帝先看吕公公:这俩又掐架了?为什么的?


    吕公公轻轻摇头,文昭帝只能轻咳一声,点了点韩嗣源,“折子……折子呈上来!退朝!”


    能耐的!都学会打架打到朝堂了。


    吕公公笑着下去从韩嗣源手里接了折子,“世子爷,老奴代为转交?还是你亲自交给圣上?”


    韩嗣源赶紧把折子递过去,“您代劳吧!”


    “要不世子一起去?”


    “我有事,得出宫!”说完,扭脸就跑。


    大皇子喊他:“二弟,去哪?”


    出宫!


    二皇子还问:“韩二和赵德广又为什么闹起来了?”


    大皇子摇头,“不知!这两日你我都在父皇身边,没顾得上问。”


    六皇子从荷包里摸出一角银子,“这俩肯定得打起来,我赌赵德广赢,赌不赌?”


    赌赌赌!赌起来!一个个的都从荷包里摸钱下注。


    六皇子美滋滋的,“回头小弟我就跟着韩二,咱开赌局,那是童叟无欺!”


    平王犹豫,“我还是押赵家表弟胜吧……”


    六皇子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是吧!我也觉得赵德广能赢,这小子阴的很!”说着话,银子一揣,也往外跑,势必要撵上韩二的架势。


    “出宫了?”文昭帝看吕公公,然后抬手接了折子,“又出宫了?后天又该考试,朕回头得跟夫子说说,是不是考的太容易了,怎么总往宫外跑。”说着话,就把折子打开了,结果一看折子,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这混账东西,这写的是什么折子?”


    折子上就一行字:臣参奏长公主之子赵德广父丧而不请丁忧此为大不孝。


    这就完了。这是折子吗?折子是这么写的吗?这要是御史台的御史看见这个折子,是必要参奏这小子不学无术的。


    将折子扔下,文昭帝问说,“一个个的都给我叫进来,问问那俩小子又为了什么闹起来了。”


    叫不来了,“……设了赌局,六皇子跑出去看去了,想看看到底谁能赢……”


    文昭帝:“……”都是些混账行子!不过,话说,“到底是为什么的?谁欺负谁呢?”


    “娘娘说,不是大事!是德丰郡主想为难永康郡主,韩世子只是护妹心切而已。”


    文昭帝脸上的笑便消失了,“这个德丰呀!你安排,今晚上朕跟舅母一起用膳,德丰的婚事叫她老人家拿主意吧!”得选个妥当的人家,才不至于毁了这个孩子。


    老奴随后便去安排。


    文昭帝坐下了,没急着看折子,只叮嘱,“若有密折,不得耽搁,速速报来。”


    是!


    文昭帝压根就没想过,这事一开始的目的是奔着劫狱去的。


    桐桐跟韩嗣源两人,哪里热闹奔哪里去。


    这京城中最舒坦的便属邀月楼了。


    而今天热了,邀月楼四面的窗户大开,他们当初建的时候就设想到了,那是一个窗户挨着一个窗户,支撑房屋的不是墙体而是柱子。如此,夏日的时候遮阳又透风。坐在高处,风吹着,冰镇的果子吃着,小曲听着,最是惬意不过。


    俩二世祖最不缺的就是钱,来了之后谁都别抢,就要最好的位置,哪边的太阳都照不到不说,通风和视野也是最好的。


    来这里的女子也不少,可以要屏风隔开点空间来,在里面躺着都是可以的。屏风上轻纱遮挡,透风又能遮挡打量的视线。


    桐桐就这么在里面的榻上歪着打盹!今儿这邀月楼不吵,好似是哪个贵公子包了场子在此宴客。当然,有些客人是不能拒绝的客人,一如她和韩嗣源。


    安排到这里之后,该安排唱曲的还安排了,老板娘一脸的歉意,“公子和女郎君们都在一二楼作诗弹琴,若是声大扰了您二位贵人,还请见谅。”


    桐桐就摆手,“那就不唱曲了!借你们的地方,听听雅音吧!”


    老板娘赶紧下去了,且找了管事,将事告诉了一声,“那位是郡主……只说在上面听雅音……”


    管事知道了,自然是要禀告今儿的主角的,“七公子,是林家的郡主和韩世子……”说着,就小声把老板娘转达的话说了。


    知道了就得去见礼!卢七一脸的嫌弃,“罢了!罢了!定日子不看黄历,果然是要不得的。”说着,扇子一摇,“走吧!别失礼了。”


    然后桐桐就见到了貌美的卢七,据说五公主馋此人的颜很久了,果然是可餐!她一脸的遗憾,“早知你在,我就请五公主一起来了。”


    卢七只能装作不懂这个话,矜持的笑笑,“听雅音宫里就有琴师,在下岂敢与诸位大琴师相比?”


    “谁说请五公主是为了听琴音的?正如你所说,琴音哪里听不得呢?世人追捧你卢公子,追捧的不是你的琴音,而是你这盛世美颜呀!论起热闹,宫里要多热闹就能有多热闹;要论景致,世上大河大川无数,此处一小小的酒楼,有甚景可赏?唯一动人的,不过是这里的男色还有几分可观之处!”林雨桐说着,就托腮一笑,“美食美酒美人,此乃人生最美之事!”


    卢七:“……”许是羞的,许是气的,脸憋的通红,只留下一句:“请郡主自重!”而后,转身就走!韩嗣源歪着打盹,这会子眼睛睁开又合上,不无忧愁的想:多早晚我才能学成一个合格的纨绔呢!调戏美人这事我还没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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