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两人就跟挨着一闷棍似得。
他们没反应过来,满大殿都没反应过来了。
以惊愕脸对惊愕脸,吕城将手里的圣旨一收,双手捧着:“殿下,请接旨。”
桐桐不住的摇头:别接!别接!这个剧本我觉得咱得跑。咱作为暗搓搓的跟在太子后面捡漏成功的人,最不愿意碰触的就是这个位置了。咱太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难了。接这个玩意……咋整?比叫你当一回你二哥还难。
好歹挣扎一回吧!
四爷心里叹气,既然是报应,你觉得你能跑?当然了,挣扎还是要挣扎的。
再则,不得还有三辞三让的戏码吗?
这回他不想演戏,桐桐说的对,不能欺人欺天呀!
于是,四爷真心实意的说,“皇伯父,这旨意儿不能接呀!”说着,一叩首,而后举起手,“儿天生六指,为天弃之子,怎可备位东宫?请皇伯父收回旨意……”
文昭帝悠悠一叹,“朕早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太祖皇帝了。”
众人又愕然的看皇帝,不知道这位帝王这么传位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之,这是不合人性的!有儿子的情况下,好东西当然留给儿子,哪有给侄儿的道理?一步近两步远的道理,圣上难道不懂?
册封了雍王,这事就不提了才对!怎么事又突然到倒过来了?就因为做了一个梦?
“朕梦见太祖怀抱一婴孩,塞到了朕的怀里,那婴孩抬起手,朕分明看见那孩子的手上有六根手指……此乃太祖之意,朕岂能违背?”
四爷:“……”
众人:“…………”太祖最不信梦不梦那一套了,什么神明指示,这话你今儿说了,明儿你就能不认。
四爷再推:“皇伯父,儿依旧不能受!皇室传承,不该再如此无序。儿曾跟您提过此事,为了子孙后代计,为了皇室百年计,为了骨肉情分计,儿不该亦不能受……”
文昭帝马上回了一句:“儿啊,你若不接,岂不是要陷朕于不义?朕百年之后,终是要见你父的!到了那边,你叫朕如何跟你父说后来事?”
四爷叹气,可真诚的看文昭帝:“伯父,您正直壮年,且身康体健,储君之事,可缓之再议不迟!儿等兄弟都已成年,王府也已然建好了。这两年陆续完婚,您的孙辈儿很快便能成群了……”言下之意,您就是往后只活三十年,到那时候,孙子也都普遍二十多了。比现在你这些儿子,孙子的年龄可都大了不少了。对儿子不满意,可以从孙子里挑太孙嘛!
文昭帝怅然,“当年太祖又何尝不是以为他的寿数且长呢!皇室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需得早日册立储君,以安天下人之心。朕意已决,册尔为储君。朝事艰难,子民待哺,我儿还要推脱吗?”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把眼睛一闭,一脸的生无可恋。
是啊!生无可恋啊!
四爷那一脸的凝重,沉默了半晌,沉默到大殿里能听到那么多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四爷才缓缓的举起双手来,“儿臣……接旨!”
吕城快步上前,将圣旨放在四爷手中了。
四爷捧着圣旨,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拿着圣旨,顺着九龙壁朝上走去。
大殿里的人都保持着抬头看的姿势,韩宗道和林克用先跪下:“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臣反应过来了,“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剩下谁没跪呢?
就皇子皇女这些人了。
韩嗣源就瞧见桐桐站在那里,一脸担心的看着大兄。他叹了一声,缓缓跪下,而后朝前挪了挪,轻轻的扯了扯大兄的袍角:这事您事先不知情,桐桐事先也不知情,四郎怕是依然不知情。可事情已然如此了,这么僵持着不行呀!
大皇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到桐桐眼里的担忧,再抬头看看,四郎满眼的复杂。
他到底是跪了下去,“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公主都快气死了,这个时候就大兄能质疑!可大兄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她才要说话,手被赵德丰拉了一下,“跪下!”
这一个踉跄,不得不跪下。
然后呼啦啦的,大殿里跪完了,却无人再喊千岁。
四爷看着匍匐在殿下的人,再看看龙椅上坐着的人。
啥感觉呢?跪着的羡慕自己这个站着的,可你们试着站一站就知道,只要那个位置上还有人坐着。那这个站着的人,怎么站好似都不对。他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才道:“平身!”
然后都平身了。
平身了之后呢?
之后文昭帝宣布:“退朝——”
退朝了,都回去消化去了了。
需要找圣上要答案的,都跟着圣上去后头了。
不能跟圣上要解释的,都私下开小会各种猜测去了。
最后大殿里剩下谁了?就剩下四爷和桐桐了。
两人看着这个空旷而巍峨的大殿,看着上面那把龙椅,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两人并肩从大殿里出来,看着漫天飞扬的大雪,不叫人跟着,就想默默的在这大雪里走着。
石坚跟青芽远远的跟着,两人都亢奋的不得了。
远远看着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漫天飞雪里相携走远了。
此时宫外还没听到消息,可宫里消息就跟长腿似得,到处在乱窜。
平王跟三公主慢慢在宫内走着,这件事太突然了。别人能去要答案,他们怎么可能去要这个答案。大皇子做太子和四郎做皇子当然不同。
平王给圣荣公主将斗篷往上拉了拉,低声道:“越是如此,越是得让着小四和小五。”
圣荣公主点头,叹了一声,“兄长,这我心里是糊涂的!这事太突然了,鸣翠山又大雪封山了,只怕仙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不知道的,已然成了定局了。”平王叹气道:“回头我去见见承恩公世子,叫吴家催一催婚事吧!早点把你的亲事给办了……我怕小四小五的小脾气上来拿你撒气。也怕两宫的贵妃……”
圣荣公主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事实上就是这样,以前对他们都好!为什么呢?因为觉得欠了自家父皇的。
可而今了,储位还给你们了,不欠你们的。那这包容就得反着来。
要不然,人家就得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萧贵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什么?凭什么是四郎?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就往外走,“圣上呢?皇后呢?”
都在呢!
就在坤元宫的正殿里。
文昭帝坐在最上手,皇后陪坐在边上,看着眼前的四个皇子和两个公主。
“问吧!想问什么就问吧。”文昭帝捧着茶盏,靠着靠枕,眼睑半垂着,等着子女张口来问。
可这怎么问?
问父皇为什么不叫自己做太子?
这种大事,这么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问了,父皇给的答案就是真的吗?
所以,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始终没人问出口。
直到萧贵妃哭着来了,高贵妃悄悄的跟着来。
萧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突然间就变了。若是叫二郎或是六郎得了皇位,这还说的过去。可给了四郎,凭什么?
她委屈的很,上前就要说话,大皇子一把拦住了,“母后,回去休息去吧!立储乃是国事,没有后妃插嘴的道理。”
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我儿子!
大皇子叹气,“母妃,非要掰扯正统,您说,四郎是否为正统?”萧贵妃一噎,话是这么说的?谁拿了皇位过来是只为了自己过一过做皇帝的瘾,然后用完了利索的再还回去,不想占为已有传位给子孙的?
这道理要是叫你这么说,长公主才更明正言顺,才更是正统!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糊涂话。
文昭帝看了大儿一眼,这孩子这么说,必然就是那么想的。这就是自己的大皇子,骤然变故之下,依旧没将四郎往坏处想,而是给这件事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叫他昧着良心说出四郎不是正统的继位者,他说不出来。
心里藏着一万个疑问,但他倒过去去想,他能从理上说服他自己。
这叫他在这一瞬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那就是叫四郎为储,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断。
他是英明了,敢问四爷和桐桐此时什么心情呢?
站在观云楼上,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宫,以及远远的,被白雪所覆盖的京城,两人的表情和这天空一样,透着那么一股子沉重。
桐桐心说,你二哥当年那太子当的,上面是亲爹,下面是亲兄弟,可结果呢?那太子当的有多难咱知道的呀!而今呢,上面的皇帝不是亲爹,下面的兄弟大部分都是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堂兄弟。如果说当年的胤礽是坐在一窝鸡蛋上的话,四爷这太子做的,得是坐在那种剥了壳只剩下一层膜裹着的一窝鸡蛋上。这玩意稍微拿捏不好,就稀碎稀碎的。
这个惩罚来的,是不是有点狠!
四爷看着漫天的飞雪,看看这亭子上就只他们两人。其他伺候的都守在亭子下面,不敢说话不敢动。
他这才开口问了一声:“你给……号过脉?”
嗯!号过!
四爷低声问:“身子……到底如何?”
桐桐看了四爷,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叹的可真是回味悠长。
四爷试探的问:“三十年?”
桐桐回了一句:“我不干涉的话。”
可干涉之后能叫长辈活的更好更康健更长寿,焉能不干涉?四爷觉得脸应该是冻僵的,他木着脸问:“干涉之后……四十年?”
桐桐又是悠悠一叹。
这一叹叹的四爷那心啊,顿时拔凉拔凉的!
第1072章 天地情怀(90)
这天晚上,四爷做梦了。
梦见了二哥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笑的如此的痛快,把他都给笑恼了,笑怒了,怒气冲冲的睁开眼:外面北风呼啸,锦被不耐三更寒。
石坚急匆匆的进来,“殿下……”
四爷问说,“几更了?”
“三更了。”
才三更天呀!四爷听着外面的风,睡不着了。
他披着披风起身,裹的厚实的很,这才掀开窗户朝外看。
风进来刮的火烛摇曳,卷进来的雪片落在手心转瞬便化了。
石坚赶紧关了窗户,低声道:“殿下,时间还早,歇了吧。”
四爷睡不着了。外面大风大雪的,交通不便,但这得多少百姓等着救灾了。
户部的银钱必是捉襟见肘,怎么办?抄了那些老臣的家得来的这一笔钱估计够赈灾了。
这么思量着,转身想跟桐桐说话,才发现只有一个怵在那里打哈欠的石坚。
他便去写信,给桐桐写信,写好了,觉得能睡了!临睡前交代石坚,“宫门一开,就把信给郡主送去。”
是!
晚膳还是一起用了的,用完膳殿下就睡下了。睡了一觉起来,就又找郡主。
这到底是郡主好呢?还是林家好呢?
萧贵妃睡不着,觉得肯定是林家好!
必是这一趟西北之行,林家跟陛下谈什么条件了。真是岂有此理!
她问身边的嬷嬷,“高氏今儿可说什么了?”
没有!不曾发一言。
萧贵妃冷哼一声,不发一言是什么意思?就她乖觉。
“明儿出去赏雪,天一亮你就去请高贵妃,就说我请她一起出来透透气。”
是!
于是,第二天,大家终于醒过神来了,满京城都知道册立储君的事了。
然后桐桐一睁开眼,也终于是缓过来了。
她浑身都没劲了,靠在榻上不想起。
结果青芽递了信来,“是殿下叫人送来的。”
桐桐接过信,瞧了一眼青芽到现在依旧是带着亢奋的脸,她:“……把嘴角收收。”知道什么呀就高兴!
她拆了信,靠在榻上瞧了。
四爷说了什么呢?四爷说,若此当真为天意,那他亦不惧剖出一片心叫人来看!此生,便做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储君,又能如何?啥意思呢?就是说,我此生就做二把手了,一把手的事今生都不想了。就叫这老天爷看看,看看我这个储君当的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好赤诚哟!
桐桐不由的撇嘴,将信一收,又忍不住吐槽他一句:你不这么着又能如何?不过是没得选了而已。说的如此的慷慨激昂,我都差点被你感动了。
青芽低声问说:“郡主,您起身吗?”
起吧!今儿少不了客人上门,不起身也不合适呀。
这边才梳洗了,还没去前面吃早饭呢,客人上门了。
最先上门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先去见林克用,林克用躲在屋里,没法说呀!他跟林宽说,“必是来问个为什么的。你去……就说昨晚宿醉,到现在都没醒呢。叫他有事找桐桐去问。”
林宽觉得这么着不好,“怎么能把难事推给郡主呢?”
林克用白眼一翻:“最好叫她知道,那是千难万难的位子。她要反悔,我就给他招赘卢七郎去!不叫她知道有多难,她不还得往前冲吗?”真当太子妃是那么好做的?做林家的郡主,她能摁住公主揍。当了太子妃了,她揍公主一个试试看?
林宽都生气,“您既然知道,何必叫雍王去做太子?咱们家女郎就稀罕他,您看您给……”
啰嗦!我这不正难受着呢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桐桐说的呀。
他往被子里一缩,“赶紧去吧,别叫等着了。”
于是,桐桐正吃饭呢,就被送来一个拉着脸的二皇子。
瞬间,饭都不香了。
她坐着没动,翻着眼皮,“吃点?”
二皇子坐过去,端了一碗豆腐脑,用勺子搅啊搅的,搅的就跟谁吐出来的似得,看的桐桐瞬间没胃口了。
她放下筷子:“想问什么,你问。我知道的就如实相告,不知道的就告诉你不知道。等我什么时候知道了,我再告诉你。”
二皇子也干脆:“咱们事先都不知情,可这突然的变故总得有个缘由吧?”
问我呀?我怎么知道?她就说,“我真不知道!我爹一回来就装头疼,到现在都不见我,又说昨晚上一个人喝了半斤酒,醉过去了。我信他的鬼话才怪?但是,他跟二伯肯定是知情者,大殿上他们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之前的某天晚上,皇伯父和二伯半夜上家里来了,说了什么就只他们三个知道。之后就给咱们考试了!我觉得,根子在考试上。估计,你们都没考过四郎,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信不信由你!”桐桐说着,就又抓筷子,不能剩饭,尽量不去看他的豆腐脑吧。
二皇子就问说,“折子上大差不差,都是事关那些老臣。你怎么答的?”
桐桐就说了,“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外乎都是看中自己的利益而已。于国无益,何必费口舌。在解决问题之前,叫他们别闹腾就完了,还要如何?”说着又问二皇子,“你写的什么?”
二皇子没言语,若有所思。他在那搅啊搅的,搅的那豆腐脑都实在没法看了,这才放下勺子,“告辞!”
站住!
二皇子皱眉:“干什么?还没赐婚呢?摆的什么太子妃的谱?”
桐桐瞪眼,指着豆腐脑,“吃了再走。”
二皇子看了那豆腐脑一眼,满眼的嫌弃,但还是端起来咕咚咕咚给喝了。喝完给桐桐留下一句:“真难吃!”而后走人了。
“慢走,不送!”
爱送不送。
这个才走,桐桐才夹起来一个千层卷,就听到呼喊声:“让开,林三呢!”
四公主来了。
后面还跟着五公主,而后还有赵德丰。
桐桐继续吃她的,语气凉凉的,“哟!你们现在可好了,姐姐妹妹的,就我是个外人呀!”
五公主就笑,“谁拿你当外人了?这不是一晚上都想不明白,找你来问问吗?”
桐桐把筷子种种的放下,狠狠的将千层卷往嘴里塞,瞪着四公主,“嚷嚷什么?你找我干嘛呀?又没指婚,我还不是太子妃,找我撒气算什么本事呀!公主也有继承权的,你能耐你把四郎从储位上踹下来,我才服你!”
四公主气的道:“把四郎从储位上踹下来,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去吧!”林雨桐直接起来,抬脚就往出走,“我家地小,招待不了贵人,慢走不送了。”
嘿!还来劲了是不是?
四公主追到外面,拽着桐桐的袖子就拉扯,桐桐顺势将人摁在雪地上,骑在四公主身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啊——”四公主瞪着眼睛,却不敢真揍桐桐,感觉这个才伤了心脉的人,真要是揍坏了可怎么办呀!
桐桐见她只嘴上叫嚷,却不真的跟自己动手,也就从她身上下来了,顺势朝边上一滚,跟她一起躺在雪地里,“你也别觉得生气,也别觉得气不平。我说的是真的,谁能把他干下来谁去干呀!把他一废,往府里一圈,那咱的日子都好过了!你们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
大皇子跟韩嗣源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桐桐在那里嚷嚷呢。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什么叫做把他一废,往府里一圈。
什么叫做咱的日子都好过?
怎么就解脱了呢?
进去一瞧,跟小四在雪地里躺着呢,滚的一身雪。
他过去,伸出手拉两人,“都起来,躺地上干什么。”
桐桐顺势起来,请几个人里面去坐。
她真的是叹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大兄啊,四郎说,这世上最苦的差事是帝王;这世上最难的差事是储君。你们有你们的委屈,焉知四郎没有自己的委屈?我跟四郎都说好了,你们也是知道的。雍王府是四郎亲手设计的,连栽种了什么树都选好了。我还想养两只仙鹤,在这样的雪天不用出门,跟四郎在亭子里围炉煮雪,听雪看鹤舞,这是何等惬意的事。皇伯父没提缘由,我们也不能知道。四郎的推辞都是真心实意的,大兄该知道才是。可皇伯父没依,这是拿定主意了。那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等着吧,许是皇伯父不是不解释,而是时机不到,或者是有别的用意也未可知。”
五公主就问:“难道不是在西北之时达成了某种协议?”
桐桐看她,“这话真蠢!若是林家以此为条件,那韩家怎么办?送个女郎去东宫跟我两头大呀?疯了?嫌朝堂不乱呀?”
五公主一想,也对呀!
几个人坐在这里,一时无言。
林克用靠在廊下,叹了一声,打发人:报给圣上知道。
文昭帝深吸一口气,“……这世上最苦的差事是帝王!这世上最难的差事是储君……”这话说的真好!
能领悟到其中苦难,证明自己这个人选没选错。
他说吕城,“宣旨,布告天下。”
是!
宫里还有什么旨意呢?
宫里下旨,册封南翼公为南安王,册封北翼公为北安王,从宗室例!
册封两府世子,为王府世子。
另册立韩宗道为忠郡王,册立林克用为义郡王,从宗室例。
册立韩嗣源为忠君王世子,从宗室例。
南北翼国公,劳苦功高,忠心耿耿,此册封乃是应有之意。
有世子,就证明王府可往下传承,乃是安抚其子孙后代。
对于两个义弟,只是伯爵,明显是低了,册封自然是要册封的。可选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郡王的爵位,韩家有韩嗣源,相当于韩家多了一个郡王。
林克用这个郡王,无男嗣,也不想再成亲要什么男嗣,他膝下只一女儿,要做太子妃的。那么,只有如此,才不偏颇!林家出太子妃,韩家给你们多一个王府。不偏不倚!
第1073章 天地情怀(91)
大雪飞舞的皇城里。
文昭帝走在前面,四爷跟在后面,两人穿过皇宫,进了那么已然被白雪覆盖住的小院。
菜园田垄里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文昭帝蹲下来,手往雪地里插进去,雪已然有大半个手臂那么深了,“这里种着蔓菁,知道蔓菁吗?”
四爷点头,“自汉传入中原,又称为诸葛菜,三国时诸葛亮曾推广种植,以充军粮。”
文昭帝站起身来,“如今这温度,蔓菁越冬需得遮盖。到底多低的温度会冻死,而今也不好说。但此物耐寒,能经受霜冻而不死。便是北方,只要不是太偏北的地方,此物都可越冬。从叶子到根茎都能食用。此菜不抵粮食,可若是种植,却也可叫百姓免于被饿死。”说着将手臂上的雪拍了拍,“太祖在时,尝试着北地种稻谷,种各种菜蔬,也在寻找各式的耐寒的作物。”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这里种的是青稞,一直试种,一直也不成,产量极低。原以为在吐蕃那般酷寒之地能种,换个地方也能耐寒,却不想,平原地带种植,竟是不如有些高的地方种的产量更高。连着种了这么些年了,办法想尽了,可惜,还是不成。”
四爷就说,“还有一种黑麦,该是在西域能找到种子。此物亦是耐寒耐旱,儿曾有听闻,可尝试。”
文昭帝就笑了,“看!就是这样,这就是朕选你的原因。”说着,拉着四爷继续往里面走,里面暖意融融,不大的屋子,简陋的布置,四爷是第三次进这里开。
“上来!”文昭帝坐在炕上,叫四爷也盘腿坐在炕上。
然后文昭帝指了指两张木板,“看见那是什么了吗?”
四爷一扫,那是一张包含了北国、中原和江南的巨大的版图。他的手伸过去,顺着起伏的曲线挪动,长长的叹了一声。
视线挪回来,看到一张王朝更迭的曲线图。
文昭帝知道,这孩子是看懂了。他叹气,“一边是太祖渴望实现的广袤疆域的江山图,一张是这天下眼下的难。江山图很远,眼下的难很近。近处的难解决不了,何谈其他。这是太祖留给后人的期盼!度过眼下的难关,治理好这么广袤的江山。咱们金家继承了这江山,但谁都知道,这江山是陈姓得来的。若是不能叫太祖的愿景得以视线,儿啊,伯父他日到了那边,何有颜面面对我寄以厚望的舅父呀。”
四爷沉默了,良久。
文昭帝就说,“你说的对,这天下最苦的差事就是做皇帝,天下最难的差事就是做储君。既然是苦难,朕得选一个能扛得住这份苦难的继任者来。你有韧劲,你有此心性,德堪其位,此乃天下之幸。德若不配位,那才是灾难。朕叫你做这个储君,要你做这个储君,你就要开东宫,将这个储君给做的扎扎实实的。”
四爷去跟文昭帝说什么,桐桐也不知道。
她跟皇后在暖房里!
暖房里的各色花卉开了,芍药、牡丹竟是在这个季节错开季节开放了。
桐桐虽不会造型,但怎么能把这些东西伺弄的好,还是会的。她拿了剪刀,帮着皇后将一盆一盆花上不该存的枝条修剪了,有些花剪下来才会更好的开花。
她就一一都剪下来,而后放在托盘里。
皇后坐在边上插瓶,把伺候的都远远的打发了,这才道:“东宫储妃,虽不是皇后,但却得处处以皇后的要求约束自己。我也知道那个位置之难,不能当家做主,却人人都以君王之要求要求你们。君王若是越界了,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大臣是不敢说的。可做储君,稍微有些差池,弹劾的折子就冒出来了。朝堂是个复杂的地方,本就得小心谨慎。更何况自此之后,东宫的周围必回绕着心怀各种鬼胎的人……东宫之难,翻开史书,就已然尽知了。”
桐桐就笑,“母后既然知道,何不拦着皇伯父?雍王府都布置好了,不能去住,当真是可惜的很。”
皇后将白芍药插好,这才叹了一声,“此六子中,唯有四郎有雄主之资,这是你皇伯父亲口说的。他说大郎是明主,然不是雄主。大陈需要雄主方能度过难关!他说,太祖选了他,他若以私心选储,便对不住故人呀。”
原来如此!
这倒是叫桐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只得道:“回头我会跟四郎说的!皇伯父期望如此之高,他怕是要诚惶诚恐的。”
皇后摇头,“那是他跟你皇伯父要谈的事。我是担心你。”
桐桐不解,“母后担心我什么?”
“皇后的位子没你想的那么好做!”皇后看着手里的花,“就如同手里这朵牡丹,风来了,得不摇不摆;雨来了,得摘了花瓣出来,给别人遮风挡雨。等风雨过去,你得小心的将缺了花瓣的地方偷偷隐藏起来,叫人看着,皇后还是那朵富丽堂皇的牡丹。”
桐桐就笑,“有您这朵牡丹在,我不怕!您和皇伯父的寿数且长着呢,有您在我上面遮风挡雨,我怕什么?”
皇后摇头,看着这孩子,却没再说其他。
玩了半日,等送桐桐走了之后,皇后站在宫里,目送桐桐很久很久。
郭道生低声道:“娘娘,郡主以后会常住东宫,相伴的日子在后头呢。”
皇后不是看这个,是觉得——有些不忍。将一个自由自在的孩子,关在东宫,过板板正正的日子,有些心疼罢了。
林克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婚事再不想想了?许是除了四郎,还有更好的少年?”
“天下的太子只一个,想来找不到第二个能做太子的少年了,换不了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
桐桐就嘟嘴,“那您当初干嘛不拦着?”
林克用难得的严肃了表情,“儿啊,为父私心里,也想将太祖打下的江山,交托到一个能继承太祖意志的人手里。”
桐桐就纳闷,“爹爹何以觉得四郎便是这个人呢?”
林克用看着桐桐便笑了,“不仅四郎是这般之人,我儿亦是这般之人。”
桐桐心里一跳,还想着,莫不是林克用看出了什么。
林克用却说,“每次谈及太祖,你和四郎的神情都跟别人都不一样。每次谈及太祖定下的规矩,也只你和四郎眼里的神情叫人知道,你们有多认同。你看似散漫随意,但其骨子里却倔强执拗;你淡看世事,可其实将有些东西看的极重;你口口声声不理朝堂事,但为父知道,看天时,查雨量,你从来就没间断过。”
不是,我看那些东西,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忧心了,发自内心的忧心了。”林克用看着她,“下雪了,雪大了,要遭灾了。你连着茹素多日,为何?”“我……”
林克用看着桐桐,“我儿胸藏天下,悲悯众生。我儿待人以宽,有情有义。那么,我儿看重的四郎,一定心底有一块地方是软的。为父常忧心,一忧这天下传承;二忧德高者却屈居人下。”
桐桐被说的,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林克用,“爹爹,我……其实是更忧心你。”
忧心为父甚?
“我若住王府,则把爹爹带在身边。可我若住东宫,爹爹何处安身?祖父母回京城之后,府中定是人多事多,您久不与人共居,日子可怎么过?”桐桐就道,“爹爹,儿不放心你一个人呀。”
林克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莫担心,这事爹爹去办。”
能怎么办呢?
林克用去找文昭帝,“自有大陈以来,还未曾设有东宫。”
对!朕这不是正想着,东宫该把哪里辟出来吗?
林克用朝东边一指,“东盛宫,那地方就不错。”
文昭帝在图纸上点东盛宫,“是不是有些空旷了?”
当时规划的地方很大,但是后来没银子盖了,地方够用之后,那边的房舍最多只盖了一半,剩下的挖成了湖泊,挖出来的土成了土山,这些年只是简单的打理着。因着紧挨着前朝,后宫都少有过去看景色的。
把那里规划出来?
林克用就说,“只那里需要改动的最小,要扩充还有充足的地方。”然后又从两个地方点了点,“从这个开个门,与内宫便不远了。从正门而入,又独立于内宫,见外臣也方便。宫中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那倒也是。
林克用也道:“您再叫我给太子做先生,敦促太子念书。”
为何要做这个官?
“只有做了这个官了,臣弟才能想住东宫便住东宫。岳父跟着女婿住,不合适。可先生跟着弟子住,却是合适的。臣弟不想回了,就住前面。夜里想找兄长喝酒长谈了,我们兄弟见面岂不方便?”
文昭帝便笑,“舍得桐桐做储妃了?”
林克用又叹气,“她做储妃……合适!那小嫩肩膀,舍不得她扛事,但她其实能扛事、敢扛事。”说着,嘴一瘪,“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她舍得离开我这个爹爹,却舍不得离开四郎。四郎能换个储妃,可臣弟又换不得女儿。不依着,又能如何?”
你要答应,那朕可就赐婚了?
嗯!赐婚吧!至于什么时候成婚,那就得看他这个太子什么时候把麻烦给清理了,定下西南韩家的回来时间了。只要时间定了,再定婚期。我家大兄回京城之后,再给完婚便是了。
于是,文昭帝便赐婚了。
然后四爷便懂了,婚期不在别人手里,而在自己手里。
所以,那些老臣留着过年吗?
不用了!
做了太子之后,身边没了桐桐还就真不行!
第1074章 天地情怀(92)
东宫还在修整,东宫的属官还不曾配备齐全,甚至于太子的册封大典还没有举办。但是太子已经上岗了。
御书房的配殿,是留给东宫暂时办差的地方。
天太冷了,东宫的修整需要时日,而今寒冬腊月的也无法动工。
既然没有东宫,那给了属官,叫属官去哪里办公呢?
考虑到这一点,那册封大典就不得不朝后挪。
但既然有了太子,那太子就得出现在大臣面前,得开始办公了。
可距离皇上这么近的,谁去太子那里做什么?还不够打眼的呢。
一个上午,配殿里都冷冷清清的,并无奏报。
文昭帝得空了问吕城:“内阁未曾递折子过去?”
没有。
文昭帝就皱眉,但还是没言语,回头看他的折子去了。
吕城低声问说,“要奴婢去提点几句?”
不用!路得他自己走。
四爷看了一上午的书,被晾一上午。
大殿里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殿下的笑话呢。
四爷心里叹了一声,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总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的。
他点了点桌上的匣子,看石坚:“你去内阁,将这个匣子交给内阁。只说,内阁总揽赈灾事务,知道朝廷之难,此乃抛砖引玉之策,请诸位大人斟酌。”
石坚看了那匣子一眼,他双手捧了,而后带着人利索的办差去了。
内阁诸位大人在差房里忙着呢,结果石坚就找了,“太子殿下有口谕——”
内阁各有各的差房,而今这一嚷嚷,上下的属官敢不把内阁都给通知了?那是储君呀!
程翰作为首辅,急匆匆的出来,等人员到齐了,才带头跪下,等着宣旨。
石坚学着吕城的样子,“太子殿下有谕,内阁总揽赈灾事务,知道朝廷之难,此乃抛砖引玉之策,请诸位大人斟酌!”说完,将匣子往对方手里一送,“诸位大人请起,东西已转交,告辞。”
说完,真走了。
程翰捧着匣子,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主意呀,还跟锦囊妙计似得封存的这么严实。
五位阁臣聚在一起将匣子打开。可心里怎么想呢?这位被晾着的,不知道该怎么亲近的储君送来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
太急切了!
好歹安安静静的,等东宫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折腾也不迟呀。
说实话,这么一来,就落了下乘了。隐隐的,对这位太子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万胜万大人跟着去过辽国,其实觉得这位殿下是挺沉稳的一人,怎么这回这么沉不住气呢?他催促,“既然是东宫之策,怎可等闲待之?程大人,先看看再说。”
是啊!先看看再说。
程大人是首辅,只能由他来打开。
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沓子纸张,瞧着眼熟,取出来,是银票。
数了数,十三万四千八百五十两。
按照皇子的俸禄,这些年俭省着开销,也剩不下这么多呀?除非把赏赐也都包含在内了。瞧!有零有整的,叫人觉得太子的兜里肯定不足五十两银子。可是,赈灾……这点银子够干嘛的?
才要这么说,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内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事情不好办了。
人家太子的口谕上说了:这是抛砖引玉之策,叫内阁斟酌着办。
这里没有计策,只有一沓子银票。银票是哪里来的?是太子个人的私产。
所以,计策是什么呢?是叫大家都掏腰包吗?
不能这么办呀!这么干是要得罪人的。
程翰能怎么说呢?他合上匣子,这个计策能不能被采纳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赶紧走吧,得去见见太子了。
便是不能这么干,也得亲自回复太子一声呀!
所以,有没有被采纳对太子来说重要吗?不重要了!
反正今儿,内阁得齐齐整整的去见见太子了。
于是,顶风冒雨的,求见太子吧。
太子很温和,不撂脸子,来了就见。见了就免礼赐坐,坐下开口就问:“可是孤考量的不周到?”
那也不是!程翰就道:“自大陈以来,有勋无职,有职无勋,朝中大人身有勋位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官员都是靠着俸禄养家糊口的……”
四爷缓缓点头,“如此呀!这么说,有职者无闲银,无职者有闲银。”
内阁:“……”虽然这是实情,但是这么说好似有点得罪人吧。
四爷摆摆手,“说闲话呢!跟诸位大人无关。最近朝中老臣多有关注朝事之举,孤觉得诸位还是小看咱们的功勋之臣了!老大人们心心念念都是打江山之难,而今见守江山不易,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孤呀,想请一请客,把咱们这些老大人们都请来喝喝茶。”说着就问程大人,“而今赈灾还缺什么?缺银多少?缺物多少?”
程大人不得不跟太子都禀报一遍,赈灾走到哪一步了,都是怎么做的。
其他人:“……”太子把该知道的都知道的!不管愿意不愿意禀报,都得禀报。
然后就听太子说,“这么一说,孤心中便有一本账了。这么着,你们叫六部打发人来一趟,请客的事得烦请六部参与。”
不仅内阁来见太子了,还得叫六部来。谁敢不来,板子只怕就上身了。
内阁出来的之后面面相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高元英就说,“太子有口谕,叫六部去见。”
是呢!这口谕下给内阁了,他们得传旨的。
至于六部堂官是自己去见,还是打发属官去见太子,那就看他们的了。
可谁都不是笨蛋,这个时候敢不亲自去见吗?
然后下午的时候配殿就可忙了,礼部尚书进去了,吏部尚书还在等着呢,紧跟着户部尚书又来了。
吕城低声跟圣上禀报了,文昭帝吭哧一声就笑了,而后才严肃了一张脸,“去给大郎、二郎、五郎、六郎、平王传话下去,叫他们最近什么都不要做,就看着。”
看着?
看着!文昭帝叹气:“看着太子是怎么办事的。”是!
看着太子真的挺忙的,六部的官员来来往往的,好似很忙似得。
忙什么呢?说是太子殿下要请客。
吏部整理了名单,勋贵在册的都有多少,他们手里都有。
礼部有各个府邸的直系人员名单,这牵扯到爵位的继承,怎可等闲视之?这归他们管。他们对此的理解是,太子大概是想看看各家的人口,对比各家的财产,估算谁家能拿出多少钱吧。
户部,有这些勋贵当初被册封的田亩记载,他们现在主要是整理这个东西,然后给这些地这些年的收益估算呢。
工部呢?工部有这些府邸这些年改建的记录。什么府邸什么规格,要想改动,得跟工部报备,改完了之后得工部和礼部官员共同验了之后才算是过关。
至于兵部,兵部尚书一定是文昭帝的亲信。四爷跟他说话不藏着,“孤要这些勋贵老臣所有部将的名单,而今的将领中,谁曾是这些老臣的旧日部将,给你三日时间,孤要见详细的名单。”
兵部尚书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这般的郑重,他怎敢不应?
应了之后他就找圣上,把太子的话又告知了圣上。
文昭帝点头,“太子怎么说,你怎么做。”
兵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出大事呀!他再不敢言语,默默的退出去了。
刑部呢,跟四爷很亲近,四爷监管过刑部,虽然时日短,但确实有些交情。四爷态度自然就更亲昵些:“搜集这些年以来,这些勋贵人家的不法之事。不论真假,先搜集上来再说!这件事不要漏了消息!告知圣人可以,至于其他人,还是要瞒着的。一旦泄露了消息,坏了大事……”
臣提头来见!
四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去吧!忙去吧!”
这么忙忙碌碌了好几天,资料摆在了四爷的面前。四爷花了两天时间,看完了。然后下帖子,请客!
请的什么客?
连几位皇子公主都收到帖子,说是太子要请人喝茶,将勋贵都邀请了。
四公主将帖子一扔,“安的什么心呀?请勋贵做什么?好话说几句,事就办了?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那您去吗?
“去!太子殿下请客,焉有不去之理?”
桐桐作为郡主,帖子自然也有一份。跟林克用的还不一样,两人各是各的帖子。
韩嗣源摆弄这玩意,然后一脸为难的找桐桐,“一边是你跟太子,一边是大兄,你说我当如何?”
桐桐就笑,“大兄如何?我跟太子如何?你放心,我们是一码事!这事呀,跟站队无关。你得去,有大热闹!”
韩嗣源似笑非笑的看她:“坑谁?”
不要这么说嘛!不坑人,就是有大事要办。
韩嗣源呵呵一笑,“他多损呀!把大臣们摆弄的一愣一愣的,现在谁不知道太子的手段!”内阁六部甚至枢密院,都在围着他这个太子转圈圈。
太子这还没正式册封大典呢,就已然如此。还要怎么坑人家?
桐桐有所耳闻,萧蕴萧大人上家里来找林克用了,急着剖白的。他不是要站队太子,实在太子这事弄的,咱不能不听,更不能消极怠工。用他的话说,那就是:“这位殿下,叫人怕的很!不管愿意不愿意,他划下的道儿,必须得走,没商量的余地。”然后还带着劝导的意思说了一句:“此非得人心之策呀!”
桐桐在屏风后就笑,做太子的,邀买人心做什么?
在权利中心的,都能感觉到这个太子做事怪叫人一言难尽的。
可不在权利中心的,那些被邀请的老臣却觉得:瞧!太子一上来就请喝茶,这便是对咱们的态度呀!那这种太子就是好太子。太子请喝茶,必是朝中那些大臣不乖顺,太子用不了。那咱们这些老臣是很愿意叫太子用一用的!
于是,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带着请帖奔着皇宫赴太子的茶话会去了。
好些大臣看着这些人扬眉吐气的去了,然后袖手站在边上偷声嘀咕:“这回非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扒皮?呵呵!我家这位不扒皮,向来是连骨头一起吞的!
第1075章 天地情怀(93)
东盛宫前殿,简单的收拾了起来。临时给太子待客之用。
这宫殿平日里只有日常清理打扫的,其他的再多的维护是没有的。像是每年翻新彩绘,也只会翻新最外面的一部分,装点一下门面,如此瞧着不寒酸就罢了。
因此,这宫殿远远看去,倒是显得气派非常。可真等进了里面才发现,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寒酸。
柱子红漆斑驳,门窗上的金属钉已然是锈迹斑斑。
地面上到底如何,而今是看不出来。不是清扫之后,给上面铺了新的毡毯。这毡毯一铺,就感觉这是在欲盖弥彰,若是水磨石的地面真的那般好,又何必多此一举了。再加上地龙的一些缝隙里肯定是漏烟的,大殿里隐隐的有些烟气,就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若是再看看整个大殿里挂着的新帐幔,心里就会越发的确定,这个东宫当真是窘迫。以新衬旧,更显寒酸。
一个个的被引进来入席,很多人都不免皱眉,然后露出几分嫌弃之色来。
冒度左右看看,冒国公府的位置比较靠前,除了宗室,就数他们府跟英国公府了。老英国公病了,来的是英国公世子。两家几乎对面。
冒度低声跟父亲说,“爹,过会子您别说话。太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懂吗?”
冒国公‘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老冒国公立国便去世了,二代冒国公平乱失去了一条手臂,这些年一直在府里,甚少在外交际。而今府里拿事的一直是儿子。要不是太子的帖子,他也不会出府。
坐在位置上,冒度看着那些高谈阔论的侯爷伯爷,心说,一个个不知死活的。
当上位者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那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可惜,没人领悟到这一点。
在寒酸的东宫里宴客,这叫他有了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桐桐没等林克用,率先进入了大殿。在侍者的引导下,坐在了正前面。
因着赐婚,她为储妃。其实,她坐在哪里都可以。不过既然四爷叫坐在最前面,她袖子一甩,便跽坐在了为她准备的位置上,看着下面。
她正襟危坐,抬眼扫视一圈,窃窃私语声瞬间便消失了。于是,诸位皇子和公主进来的时候大殿里安安静静的。见他们进来了,也才起身见礼!
桐桐也是起身,恭敬的等着几人落座。
大皇子左右看看,既然请客,何必这么严肃?
六皇子才要说话,就见林三在上面肃着一张脸,他瞬间闭嘴了。
而后,太子才姗姗来迟,不管是穿着还是配饰跟之前的四郎并无不同。这种时候,又得对着太子见礼。
四爷和桐桐扶起大皇子等人,四爷坐了,这才笑道:“都坐吧!诸位都是孤请来的贵客,安坐便是了。”
气氛骤然一松,都笑着坐下了。
四爷这才摆手,石坚带着人,上了茶来。茶上来了,一人一盏。
四爷就笑道:“今儿,孤请诸位喝茶。什么茶呢?菊花茶!这菊花茶呀,是仙姑所住山上所产,乃两位真人亲手采摘晾晒,孤得了不少,一直没舍得喝,今儿,请大家一起来品一品这菊花茶。”
淮阳侯忙笑道:“鸣翠山乃仙姑修行之所,必是仙气缭绕。此山产的一草一木,必定都是有仙根的。臣等凡夫俗子,竟能喝到如此好茶,此乃仙姑与太子恩德,臣等感激涕零。”
臣等感激涕零。
四公主都快吐出来了,怪不得不叫这些人参与政事,这嘴脸可太难看了。她斜眼看太子,弄这么些人来干什么?要这些人的人心何用?
四爷端起茶盏,将茶盖揭开。其他人这才动了,还真就是每个茶盏里飘着一朵干瘪的小菊花。茶水微微泛黄,喝到嘴里,这个味道真叫人一言难尽。
菊花茶要好喝,除了菊花使用合适,最好还得要点冰糖中和口感,要是能点缀点枸杞,那更是再好没有了。
可这个茶……像是泡了柴火的水。
四爷问说,“此茶如何?”
无人说话!再想谄媚,也说不出个好来。
四爷轻笑一声,“茶不好喝吧!”
众人就讪讪的笑。
四爷就带着几分怅然之意,“是啊,茶肯定不好喝。可这茶,当年可都喝过,诸位可还记得?”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他就继续道:“太祖他老人家留下了手札上,清楚了记载了一件事。那一年初冬,太祖麾下只有将士三千人。长途奔袭,饮食不调,军粮只有炒熟的黑面,饿了就着雪塞了充饥。大部分将士吃的喉咙干痛,嗓子沙哑。是太祖带着亲随,在野外寻了早已经干枯的野菊,将其从积雪里翻找出来,而后将干枯的菊花摘回来,日日以此熬水,勒令每个将士每日需得喝此水。连着半月,将士的情况才好转。”
说着就看向淮阳侯,“你是亲历者,可记得这事?”
淮阳侯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是!太祖带着人跟老乡打听,之后翻山越岭,从雪层下面找干菊,那东西小小一朵,要找够那么多人喝的谈何容易?太祖的手因此生了冻疮,终其一生,冻疮都不曾除根……”
四爷就点头,“是啊!创业之艰难,太祖从不曾忘却。手札上记着每一场战役,记着每个人的功勋……孤为太子以来,皇伯父交给孤的第一件东西,不是太子的印玺,而是那厚厚的一本手札。孤连夜读了那手札之后,心绪久久难平。诸位的功勋是皇储要记住的第一件事,那孤就想着,得见见诸位,也叫诸位见见孤。咱们坐在一起,喝一杯当年的茶,忆一忆当年的事……”
大殿里先是抽噎,紧跟着恸哭出声,一个个呼喊着太祖,呼喊着万岁。
桐桐在大殿里一扫,情绪起来了。
紧跟着,四爷就开口了,“太祖不曾忘了大家,圣上不曾忘了大家,孤亦不敢忘了大家。这些日子,孤把六部都惊动了,叫他们调集诸位的资料。孤想知道知道,咱们这些开国的功勋之臣,而今过的好不好……”
“太子如此惦记,老臣们感激涕零。”
大皇子心里叹气,四郎真感激谁,万万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是做的多,说的少。又何必摆这个龙门阵。
四爷一抬手,就有人抬着几个箱子过来了。
才放好,四爷就起身,点着第一个箱子,“这是礼部呈送上来了,朕都翻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发现,诸位都是联络有亲的呀!连着两代联姻,关系如此亲密,孤好生欣慰。”
大殿里的哭声顿时一顿。
大皇子愕然,扭脸看二皇子,二皇子显然是不知道的。他不确定的看四爷,四爷垂下眼睑,点头表示肯定。
大皇子瞬时冷汗都下来了。
这些人远离朝堂中心,等闲都想不起他们来。他们只要不是办下了什么大事,一般谁关注他们。可就是这么一些人,人家私下里彼此联姻。当然了,开国之处,身份对等,相互联姻其实也没什么。可紧跟着再联姻,那这连起来绝不能等闲视之。
就听四爷又道:“这一箱子,是兵部的!兵部简拔将领,有好些驻守地方的将领,细问了才知道,许多都是诸位的旧部!这些年来往频繁!这般的袍泽之情,孤好生动容。”
说着就一顿,满脸都是赤诚,“可孤又在想,太祖不许近亲结亲,这话诸位可还记得?”说着,就起身,朝下面走去,一个个的看过去,问说,“太祖的话,可还记得吗?”
一个个的起身跪下了,无人敢说话!
四爷就叹气,“看来是记得的!太祖怕后辈忘了诸位的功勋,特留手札以记之,唯恐后人们不知道你们的功勋,叫诸位受了委屈。最近常见诸位的折子,口口声声都是不能背叛太祖……那么敢问,尔等如此,可算是背叛太祖?”
臣等……臣等……臣等惶恐。
“莫要惶恐!”四爷转身过去,步履不紧不慢,而后又点在工部的那一箱子上,“工部呈送上的最少,孤刚开始颇为担忧!猜度这府邸都不修葺,可见是日子艰难。孤专门召见了工部尚书,这才知道,府邸修葺之后,不合规处颇多。但却无人觉得该改,这便不曾入了工部之档。违规僭越,礼部曾有弹劾。圣上下旨勒令整改之后……便没有之后了。太祖一再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之一字,不可轻触,诸位可曾记得?你们不记得,孤帮你们回想一下。册封诸位爵位之前,太祖设宴款待诸位,当时太祖便说,他不希望杀功臣的事发生在本朝,因此,一再告诫,‘需得守朝堂纲纪律法,莫要背人伦欺民欺弱’,也一再警告,莫要逼的他挥泪削皮断骨!何意,太祖视诸位为骨肉,不愿意折损尔等任何一个。而今,大陈江山依旧,可还有谁记得太祖当日之言?诸位呀,此可算是背弃太祖?”
臣等……有罪!
大殿里满是叩头之声,一声声的呼喊着有罪。
四爷又挪到刑部送上来的箱子面前,“这里面的案子都不是大案子!也没有一桩案子是闹到了衙门里的!可没闹到衙门,用钱私了了,这事便了了吗?这里面有圈占田亩的,有行贿朝官为部将升官奔走的,有纵马踩死人命的,有强抢民女的,有逼良为妾的,有始乱终弃的,有骨肉相残的,有私设刑堂的,有虐待下人的……诸位呀!若欺上,圣上念在诸位的功勋上,宽宥一二也无妨。可欺下,该当何罪?你们当年都是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太祖军法严明,侵吞百姓钱财,欺占民女,此何罪?”
杀无赦!
跪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四爷叹了一声,“当然了,这些都是一面之词。孤不能偏听偏信呐!孤也想听听你们怎么说,看看你们有多少可辩之处。府邸逾制,是工部官员没安排好?还是礼部官员事先没说清楚。圣旨发下去勒令整改,是传旨出了问题,没说清楚,致使你们抗旨不尊?亦或者是,这些刑部送上来的案子,都是子虚乌有,是刑部在肆意构陷?”
这一说,淮阳侯立马叩首,“殿下英明,臣等是大老粗,哪里知道这么些……自然是朝廷派的官员怎么说咱们怎么听了……”
四爷‘哦’了一声,而后便笑了,“那这便是礼部之责,工部之责,刑部之责,便是吏部简拔官员也该有责,御史台弹劾诸位,那自然也有御史台之责。若是如此,田亩归户部管,户部便难逃罪责!甚至于兵部,你们的旧部是不是求过你们为他们升官奔走,只怕他们最清楚……”
说着,就缓缓坐下,“既然如此,那事倒是不急了。孤一定给会彻查,给诸位一个交代!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的事。这样,孤先送诸位去皇陵吧!诸位有违太祖之处颇多,这却无从辩驳。去吧,去反省一段时日,以恕其罪吧。”
众人都想,这其实还是嫌弃自家上折子插手西南的事情,所以找了个由头给调开了。
这会子他们哪里敢再多言,只是送去守皇陵思过,已然算是开恩了。
赶紧的吧!大不了不多话便是了。
大皇子心说,这是拿住了把柄,把人逼退了。如此,事便能往前推了。
可谁知道第二天大朝,情况急转直下。
御史台弹劾这些老臣,各种罪名铺天盖地。
除了御史台,六部轮番上阵,都在证明这些老臣这些年是如何的有负太祖之恩,背弃太祖之义,有多么的可恨,多么的该杀。
大皇子看着站在九龙壁侧面的四郎,这一刻才恍然。
四郎在这里等着呢!昨儿他看似是替老臣们辩解,言辞里全是不听一面之词,可却当真是把朝堂上下全拉扯进来吗?
这么功臣要是没罪,那六部就都有罪!太子新立,总要拿一方立威的。
这就是个两头堵的局!若是朝堂上下这些官员,不朝勋贵发力,那他真的会从这些官员里找几个出来立威的。若是朝堂官员发力了,那勋贵就被他拿来立威了。
总之,他身为太子,这一刀是非砍出来不可的。
朝堂上站着的这些可不是那些养废了的勋贵,他们机灵的跟鬼似得,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只能挺身而出,全力证明这些勋贵老臣的罪责。
就听四郎在上面问萧蕴:“萧大人,这是何意?勋贵老臣乃是立国功臣,杀了此等功臣,叫圣上如何忍心?”
萧蕴跪下:“圣上,殿下,太祖有言,律法森森,不得以功勋抵罪责!”
“不错!他们打天下,太祖予以恩赏,这些年来,富贵尊荣,何时缺了。既然得了恩赏,便更该尊朝堂律例……”
“正是!圣上,不可纵容啊!”
满朝上下,哗啦啦跪了一片。
大皇子就看着站在上面的四郎,看见的手在那一堆弹劾的折子上划过,而后转过身来,瞬间便泪流满面,然后缓缓的跪下,“儿臣恳圣上命三司会审老臣案,谨慎以定夺。”
大皇子:“……”好了!现在成了要杀功臣的是朝臣,不干皇室的事,更不干太子和圣上的事!没看见吗?太子哭了!没听见吗?到现在太子都在为老臣求一次再审的机会。
二皇子拉了大皇子一把,大皇子蹭的一下也跪下了。
于是,这大殿里跪满了。
文昭帝缓缓起身,而后身子打晃。吕城惊慌的喊了一声,“圣上,保重龙体呀!”
大皇子:“……”父皇可真是心疼老臣呀!心疼坏了呀!
可不吗?没听见吗?文昭帝说话都带着哽咽之声:“准太子所奏!三司会审,不得冤枉一个老臣!可若真是老臣……朕……朕只能……”只能什么?
话没说完,圣上哽咽的退场了。
于是,三司会审拉开帷幕。
一个月的时间,四爷的面前摆上了一份勾决的名单。
该杀之人十八个,四爷笔一挥,十八个脑袋全勾决了。
腊月初一,刑场周围,围的满满当当的。
十八个人犯被押着,十八颗脑袋被砍下来了,满地的滚。
其他人等,尽数被关押。除了祭田给子孙保留之外,其他的爵位与财产,尽数罚没。
大雪依旧在飞扬,皇宫里,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文昭帝面前。
文昭帝将当日的卷子拿出来,推给他们,“关于这些老臣该如何处理,朕问过你们每个人的意见。你们的答案各不相同,只四郎说了一个‘杀’字!而后,你们再看看这份试卷。”
简单应付了两句话,不远不近,却尽是安抚之意。
他拿定主意要杀,在动之前,引而不发。一旦动了,便一击必中。先是借力打力,逼的朝堂上下为他所用,以达到他杀人的目的。
这事办的,当真是片叶不沾身。
合理合法合情,却又不担着冒杀功臣的罪名。
此事,他达到了数个目的:其一,他立威了,天下知道有这么一个太子,朝堂知道这位太子不是花架子;其二,西南之事在杀了这些碍事的之后,迎刃而解;其三,赈灾所需,尽够了。
正说着话呢,吕城来了,“太子递了折子来。”
文昭帝接了折子,扫了一眼,而后递给大郎,“你看看这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大皇子接过来,四郎的折子上写了恳请,恳请将这些罪臣厚葬于皇陵之侧。
二皇子侧头看了一遍,就不由的道:“这戏做了全套的!”
文昭帝叹了一声,“这怎么能是做戏呢?他们当年是功臣,死了罪便消了,不过如是耳。”说着,就看向二人,“不是一直要答案吗?这个答案,够吗?”
两人都不言语了。
文昭帝看大郎,“此事一开始若是朕执意要杀,且将事情交给你,你当如何?”
大皇子沉吟了片刻,“儿臣……儿臣会从以前弹劾他们的折子上入手。若是发现逾制,儿臣必会先将人拘押,发现了谁,便羁押谁,而后慢慢查问。以此为线头,想来,滚起来必能将他们尽数牵扯其中,便是暂时不能定死罪,也要将其压在牢中……时间久了,他们必然互相攀咬,此事如此亦能迎刃而解。”
文昭帝垂下眼睑,又问二郎,“此事若是交给你处理,你当如何?”
二皇子皱眉,“既然父皇决意要杀,那儿臣便是叫人扮作土匪,也能将事快速处理了。”
文昭帝看了大郎一眼,问道:“你的法子确实可行,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跟旧部有来往,来往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若是来往很深,这边羁押了,那边得了消息了。这个反了,那边也反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大皇子皱眉,“儿臣不认为他们的旧部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文昭帝叹气,“你能把稳吗?你能百分百确定吗?你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如同大江大河里的撑着一片树叶渡河,任何一点意外都不敢有!你不能把天下寄托在对人性的考验上。这世上什么人都可能有。你觉得一个正常人不该那么蠢,可你怎能知道,对面恰好就不是个不按照常理行事的人呢?万一中的万一,你赌输呢?四郎为何要快刀斩乱麻?防的就是这个。若不是大雪封路,传递消息不便,四郎压根就不会求什么三司会审,当时便能下旨杀人。证据足也罢,不足也罢,在那种时候不要紧。便是不足,之后也会补足的。若是按部就班去办,便误了!”
大皇子沉默了,没再言语。
文昭帝又看二郎,“你的法子更蠢!那不能拿到桌面上的法子一旦用了,这便是乱天下之兆。朝廷是个什么地方?朝廷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为君者,受其制约。但为君者,亦得有将朝堂放在掌心把玩之能。你也看见了,四郎将朝中的律法,朝廷的衙门,包括朝堂中的大人们,都当做他手中的棋子。他在其中能玩的如鱼得水!这便犹如戏水,不会之人,有溺死之险。会水之人,便能如鱼得水。你自问,是那会水之人,还是不会水之人。”
说着,就起身,“去吧!你们兄弟回去各自思量去吧。这便是朕给你们的答案!”
巍峨的皇宫,飞扬的大雪。
两兄弟站在高处,看着这大雪覆盖之下的壮丽江山图。
甘心吗?
口问心,心问口,口心相问无数次——依旧没有答案!
第1076章 天地情怀(94)
剥去了冬的衣裳,春便悄悄的露出了属于它的风姿。
信使和亲使跟春的脚步一起,到达西北。
礼部的官员是来宣旨的,北翼公成了北安王,世子也成了王府的世子,世孙也成了王府的世孙。
只此册封,就可保三代为王。
除此之外,林克用还被册封为郡王。
这样的旨意一到,林重威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礼部的官员要去扶,林克勤一把拦住了,不叫人打搅。对于父亲来说,重托到此才算是完成了。他对故去的人总算有一个交代了,对西北这些战死和活着的人都有了一个交代了。
良久,林克勤才去扶父亲,“爹,一冬的雪道路阻隔,消息迟滞了一些。而今只怕是西南之策已定,您还是听听吧,听听对伯父那边是怎么安置的。”
林重威这才站起身来!西北风大,满脸的泪被风吹干了,只留点满脸的痕迹,叫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宫中册封雍王为储,这是林重威父子绝对没有想到的。
林克用在信上该说的都说了,又有礼部的官员在这里细说,那就是说,事定下来了。
而家中唯一的郡主,备位东宫了。
对于这位储君干出什么事来,这父子俩都不奇怪。
只是如此一来,林家难免有外戚之嫌。
可……回过头去想,林家跟皇家这般的关系,处处都在点明,林家就是宗室。那不管皇室发生什么事,林家能置身渡外吗?
如此一想,倒也罢了。
林重威叹了一声,“收拾东西,回京吧。”
礼部官员忙道:“王爷,王府只怕才开工!”圣上未曾说什么时候回京城,那便是说不着急的意思吧。
林重威笑了,“没有王府怕什么?西北的事,世子留下处理。我带着世孙回京城。本王不要什么王府,皇陵里的屋子给收拾出一间便足够了,我去陪大兄住。”
“这……”
林重威摆手,“去歇着,不日回京。”
“就这么回京?”西南之地,王府之中,韩宗敏低声道:“什么都没处理,圣旨亦是未提一字……”
韩冒劼看了儿子一眼,“既然要回,那便利索的回便是。世人呐,总是高看了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离了哪个人不成的。”
韩宗敏沉默了半晌,“可也总得跟朝廷的官员做交接呀!父亲要回京,儿不拦着。您带着珍珠和成颂回京吧。成颂为世孙,先回去是应有之意。珍珠心细,这一路挺远的,她照顾您和母亲的起居,儿放心。”
也好!韩冒劼摆手叫儿子去安排了,他站在亭子里朝东北方向望去:有生之年还能回京城,还能看着西南安然的交到朝廷的手里,此生再无遗憾。
回京了?
桐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宫里。
而今皇室有几桩喜事要办,先是大皇子的娶妃,再是三公主出嫁,这都是要紧着办的事。
自从册封了东宫之后,桐桐从没跟大兄单独谈过。
是啊!谈什么呢?这种事怎么谈呢?
而今,大皇子被册封为昭王,又定下了大婚的日子,自己怎么能不来呢?
远远有人看见了,赶紧去报信。
秋公公低声禀报,“王爷,郡主来了。”
大皇子看了秋公公一眼,“何以如此小心?那是义妹,以往都不见你们小心翼翼,而今这是作甚?太子之位是父皇给四郎的,此非四郎之错。四郎与义妹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我若因此便对义妹心存不满,那我成什么人了?那是为人兄长当做的事?我一直没见义妹,不是义妹做错了什么,而是实不知此种境况该说些什么,想必义妹亦是如此。可而今,她来了,我这做兄长的难不成要如临大敌?”说着就吩咐:“去接郡主来书房,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是!
于是桐桐见到了笑意盈盈的秋公公,跟以往并无不同,“郡主,王爷让奴婢接您进去。”
桐桐便笑了,去了书房,看着坐在那里含笑望过来的大皇子,鼻子一酸,叫了一声:“大兄!”
大皇子招手,“来!”
桐桐便在他身边落座了,“大兄即将大婚,我来看看,可布置好了。”
大皇子亲手斟了茶递过去,“不用如此小心翼翼。我知道,不论是四郎还是你,都不曾做错什么。可反过来,叫我坦然待之,却也有些艰难。”
这般坦诚将内心剖给你看!桐桐能说什么呢?她坦诚的看大皇子,“大兄的任何想法都是合理的,任何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论大兄怎么决定,妹都赞成。让您和其他几位殿下甘心接受,这是不合人性的。但不管最终,是四郎的储位不能撼动,还是谁拿走了储位,在妹看来,这于大陈而言,都是幸事。磨砺出来的储君,当的起雄主。”
大皇子有片刻怔愣:“你是这般想的?”
“对!孤就是这般想的。”四爷看着二皇子,“有本事便来拿!谁赢了算谁的,孤等着。”
“若你输了呢?”
四爷看二皇子,“东北之地,塞外草原,我带着桐桐牧马放羊去。”说完,直接起身走了。
二皇子看着那远走的背影,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五公主从柱子后面出来,站在二皇子身侧,低声道:“二兄,他说的是真的。”
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越发觉得,许是与之相比,自己少了一些什么。
五公主就说,“二皇兄,大皇兄的婚事已定,再无反悔可能。如此生不纳侧妃,那他几乎是毫无助力。身为皇子,助力不外乎两个。一为母族,二为妻族。萧家跟高家一样,早没什么人了!咱们都属于无母族之人。而妻族嘛,大皇兄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而二兄的婚事未定,却还有机会。”
二皇子侧脸看她,“缔结婚姻,以求助力?”
五公主点头,“这并无鄙薄之处。世上两情相悦的婚事毕竟是少数,娶妻当娶合适适合之女,何错之有?”
二皇子皱眉,“此并非正途!”
那何为正途呢?
二皇子扭脸看她:“自然是建功立业,功勋在其上,谁能拦我?皇位上的是父皇,难道会吝啬于予我建功立业的机会?”说着,便飒然一笑,“储位若是给大兄,我尚能坦然。储位给四郎,我便是有一争之心,也无不可对人言的!我不是圣人,也成不了圣人。但却也未必乐意去做一个靠裙带求进之徒。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言。”
五公主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看着二兄转脸离开的背影,气道:“兄长可知,你和大兄与四郎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
“在四郎从不介意叫人知道他有小人的一面,而你跟大兄,却总以君子自居。”五公主看他,“二兄,杀人的是他,流泪求情的也是他,这才是四郎。二兄,当面驳斥了我,背后却采纳这个建议的,才是君王呐!”
二皇子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抬脚便离开了。
五公主看着那背影远去,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地方。
婢女急匆匆来报:“殿下,四公主出宫了。”知道去哪里了吗?
不知!
“不要盯着四公主了,留意着消息吧,看看父皇启用了哪些武将。两位老王爷要回京,这两地方要重新派遣人手。设立行省,派遣将领,我要见官员名单。”
那婢女匆匆而去,五公主站在原地还是没动地方。
六皇子远远瞧见了,没近前去,只心里叹气,说身边的小石子,“各有打算了,是吧?”
小石子低头不敢言语。
六皇子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会这样!依照太祖所定之规,公主是否亦有继承之权呢?”
小石子都快哭了,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六皇子用脚轻轻的踹了他一下,“瞧你那样,怕什么?起来吧。”
小石子起身后忙道:“殿下,时日不早了,该回去用膳了。”
用膳干嘛要回去,“走!去东宫。”
作甚?
“蹭饭呐!”六皇子摸了摸鼻子,“横竖太子之位是轮不上你家主子的,跟哪个太子亲近不是亲近。二兄想如何那是他的事,公主想如何亦跟本殿下无关……”
于是,桐桐跟着四爷还在转新修的东宫呢,石坚就禀报说,六皇子来了。
两人就笑,这个六郎啊,当真是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
四爷笑道:“请吧!”
于是,人请来了。
六郎跟往日并无不同,远远的就喊:“四皇兄。”到了跟前了,才一副恍然的样子,“给太子请安。”
膝盖没落地了,四爷就抬手将人扶住了,“做这个样子作甚?不许多礼。”
六郎果然便不多礼,“在外面转着呢,小石子催着用饭,懒的回去,就顺便过来用饭了。”
那正好,摆膳吧。
膳食比父皇少四道菜,这是三十二道菜。
六郎愣了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四郎用膳从来简单,但而今却用足了三十二道。
四爷将六郎和桐桐爱吃的留下了,剩下的都赏赐给东宫的属官了。
六郎若有所思,太祖当初就简朴,意思是该四菜一汤。除非有国宴!可当时那些读书人没一个愿意的!于是,帝王的一日三餐就定下了三十六道。吃不完就赏人,太祖是如此,父皇是如此,而今四郎做了太子,亦是如此。
父皇不好改,因着如此就会显得他自己简朴,却比的太祖不够简朴了。
同理,四郎对此更不能说话,若是说了,就会显得父皇不简朴。
菜放在嘴里,滋味也难言。突然就觉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是什么滋味了。四郎这个太子做的,也殊为不易呀!
第1077章 天地情怀(95)
三月三,桃花灼灼之时,大皇子迎娶了郑家元娘为妃。
拜天地,入洞房。
掀开盖头,元娘对着大皇子灿然一笑。
大皇子跟着一笑,抬手叫人都下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大皇子叹了一声,“在西北之时,以为能带你入主东宫。可谁成想,世事变幻……”
郑元娘抬眼看大皇子,“君救我于危难,携我看了不一样的风景,此生嫁于君,便与君同心。君欲如何,我必从之!终生不悔。”
大皇子紧紧的攥住了元娘的手,“终生不悔?”
终生不悔!
春风细雨,落红点点,郑家元娘入了皇室,从此便为皇家妇。
三月十五,皇室嫁女,圣荣公主嫁入承恩侯府,于人作妇。
直到此时,刘南德才带着两位真人下山了。
她没去见儿子,而是先去见了帝后,“此事我若早知,便不能答应。”
皇后抬手拉刘南德起身,“弟妹……”
刘南德起身后看着文昭帝,“济世肆意惯了,却被皇位绑住了手脚。而今,又何必将四郎绑在那个位置上……皇兄,济世不得自由,又何苦再叫四郎此生不得自由呢?”
文昭帝摇头,“弟妹,济世爱自由,皇位才是束缚;可四郎便是为闲王,此生亦不得自由。为何呢?”他抬手点了点胸口的位置,“心也!四郎心系天下,不得此位,便是辜负了他!他去辽国,谋划的是什么呢?是吞并天下。他去西北,谋划的是什么呢?是万世基业。四郎乃是你与济世所生,却也是朕和皇后所养,朕只觉能有此子,朕心甚安。”
皇后将刘南德按在位置上坐了,这才道:“一直不见你下山,不见人打发人来问,便知此事你必是反对的!我跟圣上等你有些日子了……”
刘南德反拉住皇后的手,“嫂子,我是怕呀!我是怕到了最后,骨肉离散,此当如何?嫂子,为了这个天下,皇室再经不住陨落了。”
皇后不住的点头,鼻子一酸:“我知道!我都知道。”
里面再谈了什么,四爷就不能知道了。
只是下半晌的时候,他得亲自送刘南德和两位真人出宫。
长长的宫道,母子里长久的沉默无言。
眼看到了宫门口了,刘南德站站住脚,看向儿子,“四郎。”
“儿在。”
刘南德抓住儿子的手,攥的紧紧的,“你父只做了数月帝王,便驾崩了。我常想,当年你父若是没有驾崩,若是皇伯父回来了,其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四爷叹气,“儿明白母亲的意思了。骨肉手足不可断!”
“更当保重自身。”刘南德帮儿子整理了衣领,这才道,“此一路艰险非常,明刀暗箭,数不胜数。人的欲望无穷尽,人心又最是难以捉摸且易变。我盼着你心如故,又怕你如故之心反害了你……”
“母亲!”四爷笑了,“母亲安心。儿若是觉得无此能,当日在大殿上削一手指以明志,皇伯父难道还能坚持?敢揽下这个瓷器活,那自是儿觉得有此金刚钻。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刘南德这才又打量儿子一眼,重重的拍了他的胳膊,上了马车,远去了。
两场春雨耽搁的,林重威距离京城还有三日的时候,韩冒劼的船已然到码头了。
从西南回来,走水路要快上许多。
韩珍珠带着婢女站在甲板上,眺望沿河两岸的风景。
婢女带着披风出来,“娘子,又落雨了,回船舱吧。”
韩珍珠将披风披在身上,不叫婢女啰嗦,“中原风光果然与西南大不同。总是听祖父祖母说起中原风光,却当真没见过。从江南一路而来,果然锦绣非常。比起西南,我还真就喜欢中原。”
婢女便笑,“中原不光风景开阔,便是儿郎也极为俊秀。”
韩珍珠脸上便带了笑意,见雨确实是大了起来,这才往船舱去。一边走一边问:“祖母可醒了?”
醒了!
韩珍珠便换了个方向,往船舱而去了,“祖母,孙女进来了。”
韩老王妃将婢女举着的镜子从眼前推开,忙招手叫孙女:“淋雨了吧!这眼看进京了,着凉了如何是好?”
韩珍珠挨着祖母坐了,“景色实在是好,爱的什么似得。祖母果然没骗人,中原果然是好的。”
韩老王妃满眼都是笑意,抬手摸了摸孙女冰凉的脸庞,“还是吹风了。”
不碍的。
韩老王妃就叹气,“到了京城,少不得要与皇室女眷来往,又免不得要与京中闺秀见面。我儿需记住,不论何人欺你,莫要瞒着……”
正说着呢,外面来奏报,“码头已然不远了,王爷说,该收拾了。”
这就到了!
韩老王妃打量了孙女,又取了一支玉簪给孙女插在发髻上,换下了一支金簪,“玉乃君子,我家珍珠用,合适。”
是挺合适的。
站在岸上的人,都瞧得见,甲板上站着一个搀扶着老人家的女郎,当真是一副好模样。
肤若凝脂,面若芙蓉,身形适中,竟是没有一分不合适的。
四公主站在桐桐的身前,朝后倒了倒,低声道:“被人比下去了吧!韩家的千金,一瞧便是闺中名媛。跟你这泼皮无赖不同!”她呵呵呵的笑,“也就是你跟四郎相识早,又长于宫闱。若不然,叫你们一起选储妃,是你合适?还是人家合适?”林雨桐嗤了一声,说她:“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揍你。别觉得在这种场合我不敢打人!”
“我怕你呀?若不是怕你这风一吹就倒的经不起揍,我早揍你了。”
桐桐抬手拿住她的手腕,在穴位上用劲,小四不由的‘哎哟’一声,直接喊了出来。
大皇子回头看两人,两人这才站好!他低声斥责道:“都好好的,再闹回去面壁去。”
四公主白眼一翻,又用肩膀怼了桐桐,“那个就是南安王府的世孙呀?”
嗯!身材高硕,面容坚毅,是个美男子。
四公主又用脚尖踢韩嗣源的脚后跟:“跟你家堂兄一比,你像是在酱菜坛子里腌过的。”
韩嗣源脚朝后一挪,正好踩住四公主的脚尖,这一踩给踩结实,疼的四公主直接给蹦起来了,大喝一声:“韩二!”
韩宗道和林克用正从船板上上船去接人呢,这一嗓子喊的,差没从上面给摔下来。
把韩宗道给气的,朝下面瞪眼睛,“韩嗣源、小四、楚恒,站出来。”
韩嗣源瞪小四,抬手揪住了小四的头发,小四挣脱不得,扯住桐桐的袖子就不撒开。
桐桐低声道:“放开!”
小四不放,“你二兄放开,我就放。”
这丢人劲儿的,桐桐看见韩家这位老夫人这会子工夫,眉头一共皱了七次。
桐桐看见了,小四也看见了,觉得韩家这位祖母好生严厉!其实打闹他们自来习惯了,长辈们从不过分呵斥。
她被韩嗣源揪的生疼生疼的,低声求饶,而后说韩嗣源,“你没见过你祖母吧?你祖母好像不喜欢你!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的,连祖母都不要你了……”
韩嗣源嗤笑一声,“我娘在宫里,我自小便有皇祖母疼爱,只不过皇祖母过世了而已。”
小四被说的:“……”我本意不是挑拨的,你别当真呀!我真就是随便说说的。
韩嗣源低声道:“桐桐现在是东宫的准储妃,跟以前不一样了。私下闹一闹就得了,你不分场合跟她闹什么?回头人家该弹劾储妃了……你是不是诚心的?你要再敢欺负她,我就立马把你扔到这运河里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胡说了,不跟她闹了,你倒是撒手呀。
林克用见三个人又挨在一块,你一句我一句的嘀咕,就知道这又没事了。
这才过去见礼,“有些年不曾见到伯母了,您可好。”
韩老夫人扶了林克用起来,“好!都好!知道你好起来,不知道你二伯有多高兴。而今见你果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着就看身边俩孙儿,“成颂,珍珠,见过你们林家叔父。”
韩成颂和韩珍珠跪下磕头,“给叔父、林家叔父见礼。”
快起来,多礼作甚。
韩老夫人打量自己的次子,而后看着船下那个孙子,就说,“那么大个小伙子,怎好对女郎动手。”
韩宗道也不以为意,“是啊!就是那么该打。”说着,就看父亲,“下船吗?”
下船吧。
下船了,都得见礼。四爷要见礼,韩冒劼一把给拦住了,“君臣之礼不能错,万万使不得。”
说着就要行礼,四爷一把拦住了,“您是长辈,免礼吧!”说着,就扶住了老王妃,“一路颠簸,快些回京能早些歇着。”
老王妃瞧着太子面露笑意,“谢殿下了。”说着,又看两孙子,“还不见过殿下。”
韩成颂和韩珍珠便跪下见礼,四爷没拦,抬手扶了韩成颂,“快起来!在外面,不用多礼了。”
石坚抬手扶了韩家的娘子。然后又是一圈的见礼。
轮到桐桐了,韩老王妃打量了一翻,淡淡的点头:“是个可怜的孩子。”
桐桐:“………………”是长的可怜呀?还是身世可怜呀?她总觉得这老太太是内涵自己弑杀宋氏之事。这事怎么说呢?有人能理解,便有人不能理解。
毕竟,做女儿的活着呢,母亲却死了。只这一点,人家要是不喜,那便不喜吧。
她不喜自己,自己也不喜她。反正南安老王妃这个称呼,自己好似也觉得,不是太喜欢。
再一看见了礼之后就跟着自己一样退回来的韩嗣源,她:“……”不得不提醒,“你该陪着老祖母。”
韩嗣源‘嘁’了一声,然后说,“想要找我,要么去监狱,要么去宫里……”
不回府住了?
“不想回!”
林雨桐:“……”重规矩的祖母瞧见吊儿郎当的孙子不自在,吊儿郎当的孙子跟重规矩的祖母,当然也就不自在。瞧瞧这个别扭劲,桐桐才觉得:这就对了嘛!这才正常了嘛!人世间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第1078章 天地情怀(96)
声势浩大的迎接之后,得去宫宴的。
宫宴嘛,桐桐坐在林克用的身边,低声道:“韩家祖母好似不喜儿!”
林克用轻咳一声,“早年,你韩家祖母也不喜你皇伯父。”
桐桐瞪大了眼睛,“也不喜爹爹?”
林克用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喜爹爹的。”
林雨桐:“……”那韩家这位老祖母可当真是会看人下菜碟,说起来那也是很有个性,她就说,“喜您,偏不喜儿,当真是公道人呀。”
林克用嘿嘿的笑,“若是说了什么不叫你高兴的,爹爹不好给你找回场子。不过无碍,你祖母快回来了。你跟你祖母告状,你祖母有法子。”
桐桐就觉得,热闹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父女俩正嘀咕呢,就被韩老王妃给点名了,“……你说是不是呀,有义。”
啊?他们说的什么,两人都没听。
文昭帝轻咳一声,林克用懂了。
四爷的手指在酒杯上一点,桐桐也懂了。韩老王妃说的是韩宗道的亲事,哪怕没听,这会子也能猜出来。她必是说圣上和皇后了,说两人作为兄嫂,愣是叫韩宗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鳏夫云云。
可婚姻之事,难得的便是甘愿。
韩宗道不愿意娶,奈何?
这事要怎么说呢?
韩宗道才要说话,韩嗣源就道:“好叫老王妃知道,关于这事,皇祖母留下话了,叫父亲但凭自愿,他人不得干涉。临终懿旨,皇伯父和母后怎好违逆?”说着就看他爹,“爹呀,您要是想娶,无人会拦!您要是不想娶,谁人也胁迫不得!”说完,就看祖父,“您老说,皇祖母的旨意,要不要遵从?”
韩冒劼就笑,抬手将桌上的糕点扔过去一个,“旨意焉能不遵从!孙子说的好,是个好孙子。”
老王妃气的朝韩冒劼直运气,拿这老东西没法子,只看次子,“你孤孤单单的,孑然一身,我这做母亲的问不得?”说完,不等韩宗道说话,就看文昭帝,“老身问圣上一声,这事我可过问得?”
“婶娘呀,您自是过问得的。”文昭帝说完,就又道:“但是舅母留下的旨意也得遵从。一定得叫二弟从本心出发,想续弦再续弦……他而今不想续弦,回头咱劝劝嘛,一起劝。这么多小辈在呢,说这个也不大好嘛!”
嗯!这还像句话。韩老太妃就叹气,“莫觉得老身倚老卖老便好。”
皇后便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咱家一宝,怎能是倚老卖老呢?”说着就赶紧转移话题,说世孙成颂,“这孩子真是一表人才,随了世子了。”
韩老太妃果然高兴,“那么些孙子,为何独独疼他,实在是这孩子孝顺又贴心,为人最是稳重端方不过。”
小四抓了花生豆扔韩嗣源:你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韩嗣源白眼一翻,抬手将花生豆砸小四眼睛上了。
“哎哟……”小四捂住眼睛,抬手将勺子拿起来朝韩嗣源扔,认错了方向砸到韩成颂身上了。
小四一手捂眼,一手给对方告饶:不好意思,不是对着你去的。
这么大的动静,谁看不见呀!
萧贵妃能气死,才说这个好的姑爷人选呢,结果小四这招猫逗狗的脾性,不知道随了谁了。
她忙笑道:“小四皮的很,瞧瞧珍珠,才真真是女儿家的典范。不瞒老王妃说,我也算是把京城的闺秀看遍了的,愣是找不出比珍珠更好的女郎君了!快过来叫我瞧瞧,这么好的孩子,真真是……好可惜呀!”
桐桐:“……”感觉有被内涵到!
皇后便不高兴,才要说话,桐桐轻轻摇头,恳求的看她:这种事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没可说的?
三天之后,都去城外迎林家。
距离可远呢,桐桐翻身上马便迎了过去,“祖父——祖母——”
韩老王妃扶了扶头上的玉簪,拉着孙女的手,“好好站着,莫要学那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稳重。”
是!
可林家的老王妃却觉得,我家怪孙女欢实的又跟个小老虎似得,这是伤养好了呀!
马车的帘子撩起来,朝外喊:“乖乖,可慢着些。”
桐桐在马上跟祖父和堂兄打了招呼,便在两人的注视下,飞身上了车辕,蹭的一下钻到车厢里去了,“祖母!”
老太太拉着桐桐打量,“好了?”
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拉着孙女在怀里摩挲,“小女娘就当保重身子,别的都不要紧。跟祖母说说,回来有没有人胡说八道,有没有人指摘你?”
还是怕宋氏的事影响自己吧!
便是有说的,那自然也是在背后说的!桐桐只摇头,“没有!只是韩家祖母不喜孙女。她家的珍珠长的好生好看,怕是觉得孙女生的丑,便心生不喜。”
呵呵!她孙女生的好,那谁的孙女生的孬了?
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正了正头上的金簪,“莫要听她的,她惯爱酸文假醋、假模假样的!她能知道什么好赖呀!当年不喜当今圣上,不知道有多喜欢长公主。结果圣上得了天下,长公主在府里关着呢。而今,又不喜我儿!可见呀,她就没长那识人的眼。”
这个……桐桐得说句公道话。她低声道:“当年喜长公主,是盼着长公主选二伯为驸马,好凑成一对去的!谁知道长公主不选二伯……只怕如今在韩家祖母那里,长公主也不过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
老太太哈哈大笑,“可见我儿眼明心亮,一瞧就知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其实也不到那份上的!
老太太就说,“她亦是豪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过是,我坦然的接受我是豪强出身,粗鄙就粗鄙吧。她不接受她是豪强出身,装的斯文了一些。我们两家当年是世交,我跟她幼年相识,在闺中之时便不对付。她嘲笑我戴着金簪满身铜臭,我气急了便摔了她的玉簪,摁住她揍一顿。”说着,又不免怅然,“也就是那个时候,刚好赶上太祖刚起事,投奔去的豪强没几家,我们这才嫁给了太祖的结义兄弟,换来了这一世的富贵。其他的闺中密友,早已流离不知何处了。”
桐桐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她们这种的自幼不和,势必是不会影响韩林两兄弟的情分的。
老太太得意的很,“她恨我着呢!当年一起说亲,你祖父年轻的时候生的比你伯祖父俊美的多,俊美的被我夺去了,她且不服气呢。”
桐桐不由的跟着笑起来,那这可当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说着话,两边就汇合了。
彼此见礼,老兄弟相聚,自有一番契阔。
祖母她老人家没见过平王,拉起来看了又看,“要好生用饭,太瘦了。”
平王便笑,“是!以后常给您请安,跟您蹭好吃的。”
好好好!
而后又瞧五皇子,“手心真软,一瞧都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听说说了媳妇了,带来了没有呀?”
五皇子笑道:“她这两日身上有些不自在,改日带她给您请安。”
“那可得准备好的见面礼给新妇。”
好!一定得带她讨赏。
到了六皇子跟前,她喜欢的不得了,“眼睛真亮,心里必是清明的很。”
六皇子便笑眯了眼,“孙儿可还未曾说得新妇,您老人家可得帮着留心相看。”
好啊!好啊!好女郎多着呢。
见了四公主和五公主老太太亲近的很,四公主告状,“楚恒惯常总欺负我!”
“真的呀!”老太太哈哈就笑,“那你们必是亲近的很!”说着就指向在一边站着的韩老王妃,“我跟南安王妃就是如此,闺中打打闹闹的,可只我俩最亲了。”
啊?
南安老王妃淡淡的笑着,“多年不见,都不敢认了。这些年呀,这日子是怎么过的?瞧那张脸,褶子都长满了。”说着,就抬手擦了擦脸上不可能存在的汗,“这人哪,要想不显老,就得过的顺心。怎么能顺心呢?其一,得夫婿疼爱;其二,得儿孙听话;其三,得心想事成。你说要这么着了,哪里有什么可操心的?不操心,如何老的了呢?”
韩珍珠低声提醒,“祖母,才见面……”怎么能这么说话?
南安老王妃轻轻一甩胳膊:不要多嘴插话。
老太太就笑,朝韩珍珠招手,“过来,叫我瞧瞧,才桐桐还夸呢,说是韩家的女郎生的好生好看,而今一见,果然如此。”
南安老王妃轻轻推了孙女过去,“去吧!叫你林家祖母瞧瞧去!”
嗯!孩子嘛,当然是好孩子了,生的是好!但跟我家桐桐比,还是差了一些的!当然了,这个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嘛,主要怕伤了孩子的体面。
但是呢,我家孩子的气也不是白受的!她一脸的喜爱,“看见你呀,就像是看到你祖母当年!你祖母当年……那也是一枝花呀!总觉得比我长的好,瞧!老婆子了,还要比一比谁老相!孩子呀,比那个做什么呀?女人这辈子呀,只比三样。其一,跟夫婿是否能够琴瑟和鸣;其二,跟儿孙是否贴心贴肺;其三,得万事如意!”
四公主不由的‘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她问说,“心想事成和万事如意,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
老太太可有道理了,她说:“万事如意呀,是说遇事不用多想,也是能如意的;而心想事成呢,那得先是心想,而后才筹谋,最后才事成。万事如意乃天赐之福,心想事成乃是人求之功。”
一个从天而降,乃天授。
一个非人力不可得。
孰优孰劣呢?
南安老王妃生气了,转身就走。
自家这位老太太得意的哈哈大笑。
扭头去看,林重威和韩冒劼像是没听见俩老太太争锋,哥俩聚在一起是真高兴。而韩宗道和林克用两个守着各自的父亲,听的可认真可认真了。
至于俩娘在哪儿说啥呢,对不住,没听见!
第1079章 天地情怀(97)
王府还没修好,没关系,这不是有郡王府可以住吗?
于是,家里一下子便欢腾了起来。
院子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可俩老头说不住真就不住。
就在宫里吃了两顿饭,而后当年的一些老相识见了见,前后不到半个月,真要住到陵地里去。
陵地各种大殿是修建了的。
地下建筑太祖不叫修建,但是地上建筑该有的都有。要不然礼部不答应。
横竖都是几间屋子的事,修吧!
而今说要去住人,自然有院子可住。
林克用便说,“不想管朝事,那您在府里呆着,谁还能闯进来?又何必住到城外?”
是的!说是去住皇陵,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不想上朝,不想管朝中事。只要在京城就清净不了,有事没事的,这个来说这个,那个来说那个。这不是见不见的事,而是风声吹的人烦不胜烦。
人到了这个岁数了,一辈子到了这个程度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点也不想掺和了。要真明智,就远远的避开,儿孙的事儿孙去干,不给朝政添乱就成。
别这边一句无心之言,回头叫人听去了,断章取义,紧跟着就传的面目全非了。
所以,林重威很坚决,“老子大半辈子都在马上颠簸,也大半辈子都提心吊胆的。戎马征战,是什么好的经历么?而今老了,没有马革裹尸,就想有个安宁的地方,有个能说话的人,得闲了,去山中狩猎。有空了,伺弄两亩田。想睡了,只管睡一觉。想喝了,身边有个陪着喝酒的人。对老子而言,再无事端挂心头,便是上上等的日子。你娘都不拦着,你拦着作甚?”
行行行!不拦着,“叫青牛先生跟您和伯父去,可以清闲,但是身子还得养着。”
啰嗦!
林克用却操心的很,“儿这不是怕您这心里一松,真追着您的大兄而去吗?”
林重威轻哼一声,“见过那么多战死的,你老子会不惜命?况且,老子得看看,看看大陈会变成什么样,到了那头,才好跟大兄说话。”
那就是劝不得了!收拾了东西,送您去吧。
韩冒劼临走的时候叮嘱韩宗道:“不用惯着你娘,回头就请几个太医,叫他们给个诊断,就说……水土怕是要不服,得喝够九九八十一副药……药这东西,喝七日得停七日,若不然伤胃!就是按照节气,给熬的喝嘛!脾气和气了,用点雪梨绿豆冰糖;脾气不和气了,换成药,什么桂圆黄芪……吃也吃不坏,确实是养身的很。等着药喝完了,你兄长就该回京了,剩下的便不用你管了!在家里随他作,别叫出门,不叫见外人便罢了。”
“那叫嗣源陪您住过去?”
不用,“就我跟你三叔挺好的。”
然后俩老头连马都不骑了,穿着布衣,打扮的就如同老农似得,连马车都不要,一人一辆骡车,慢悠悠的就出门了。
林克用和林崇文叔侄亲自去送了,桐桐在家陪着老太太。老太太就叹气,“你祖父啊,一辈子征战!又何尝不是一辈子都在杀人呀!这些年大概最想的便是发迹之前的日子了,简单自由,粗茶淡饭,布衣竹杖,想那么过,就叫他那么过吧。”
“您要是想祖父了,我陪您去城外瞧瞧。”
老太太就笑,“老夫老妻的,想什么呀?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在过什么日子,不比他出去打仗一年半载没消息要好呀?”说着,牵了桐桐往回走,“来来来!跟祖母好好说说这京城里的事……”
京城里的事呀,那可太多了。只看您要先听什么。
听……宫里的吧!听听宫里的事。
宫里。
萧贵妃伸着手,郑元娘选了一朵粉色的牡丹递了过去。萧贵妃抬手推开了,“粉的?怎么想的?”说着指了指那朵鹅黄的,“拿那个来。”
郑元娘也不恼,将粉的放回来,又重新递了一朵黄色的过去。
萧贵妃将黄色的簪在头上,这才对着镜子左右的端详,“以前的吴氏到底是大家子出身,别的倒是罢了,只在打扮一道上,是不差的!你呢,出身不显,可得用心的学……”
郑元娘面无表情的跟镜子中的萧贵妃对视了一眼,“母妃教导的是!之前在仙姑处受教,仙姑言说,很不必以色侍人,这话想来是儿媳没领会好。回头便打发人再去问问,看看这打理庶务要紧,还是学着以色侍人要紧?”
萧贵妃看着镜子中儿媳妇平静无波的眼,再听听那个话,顿时大怒,抬手指着郑元娘,“你放肆。”
郑元娘看萧贵妃,“母妃何以这般生气?母妃说的对,儿媳甚蠢,且老实木讷,小户人家出身,胆小怕事。成婚之前,儿媳就跟自己说,在宫里想要不出错,儿媳就唯有说真话,说实话,不管跟谁都如此。因此,母妃这么教导,仙姑那么教导,儿媳就不解了,是该听仙姑的,还是该听母妃的?儿媳不敢欺瞒,如何想的便是如何说的。便是今儿出了这门,母后若是问起,儿媳也自当如实以告。母妃若是觉得说实话不好,那您告诉儿媳,该如何回话是好的!再莫如,儿媳回去便问王爷,看看怎么应答才是好的。如此,可行?”
萧贵妃指着这混账东西,拂袖将梳妆台上的妆盒都给打翻了,朝外一指,“滚出去。”
郑元娘福身,而后果然转身走了。
出去的时候还说伺候的,“母妃如此喜怒无常,多久了?若是还是这般厉害,便要请太医了。万不可讳疾忌医!”
留下满大殿的人就不敢说话。
郑元娘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就碰见来请安的四公主。
“大嫂?”四公主一脸疑惑:“昨儿母妃不是说今儿请了高母妃一起赏花?”
郑元娘朝里看了看,“母妃说起了吴家大娘子……”
四公主面色一变,干脆挎了郑元娘的胳膊直接往出走,“大嫂受委屈了,母妃这脾气,这两年确实是不怎么好。再加上母妃自来疼爱大兄,对大兄寄予厚望。而今这事……母妃好似比大兄更难接受。若是母妃又拿您撒气了,还请大嫂见谅。”
“看你说的!”郑元娘低声道,“我知道,必不叫王爷知道。”
四公主连忙致谢,这要是叫大兄跟母妃也离心了,又替母妃难受。
姑嫂俩走人了,萧贵妃自己气了一会子,连早膳都没吃。
嬷嬷问说,“要请王爷来说说?”
说什么说?萧贵妃呵斥道,“都把嘴闭上,谁敢传出去,本宫便将谁的嘴缝上。”虽然这媳妇可恶了一些,但总比吴家那个蠢货强。有胆子跟婆婆叫板的媳妇,就有胆子干任何她觉得对的事。她起身,“收拾吧,一会子待客。”
高贵妃来的时候,只萧贵妃笑盈盈的在亭子里坐着呢。
“这……怎的不见昭王妃?”高贵妃左右看看,“妹妹我呀,还没儿媳妇伺候。姐姐你呢,是有儿媳妇伺候,偏不留着伺候。”
萧贵妃给对方斟茶,“小孩子家家的,留着耽搁咱们姐俩说话。你说日子到了现在,就咱俩能作伴了。以前孩子们小,还能围着孩子们忙一忙。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不再要咱们操心了。圣上和皇后相伴,咱们呀,除了这一院子伺候的,谁能说话呀?跟娶进门的媳妇,能吐咱们的苦水?”
高贵妃捧着茶盏叹气,没言语。
萧贵妃就又说,“你呀,还有三个孩子的婚事,算是有事打发时间。我呢?孩子的婚事,我说了算吗?说到底呀,圣上和娘娘还是偏着你多些。”
高贵妃这才笑了,笑完了又叹气,“二郎是个犟种,我看中的姑娘,他没一个应承的。真是生生要气死我。”
萧贵妃就哼了一声,“那是他能拒的人家!就像是韩家那珍珠,他拒一个试试看?”
把韩家的珍珠说给老二?高贵妃狐疑的看萧贵妃,“韩家……你舍得放手?”
萧贵妃气道:“原是看中了世孙,给小四的。可你知道小四那脾气,招猫逗狗的,谁想摁着她的头,那她能蹦跶的上了天!大郎已然娶亲了,五郎得娶萧家女,小四我又拿不住!真要是她不乐意,闹的大了,韩家若是知道了,这面子上更下不来。与其如此,那我更愿意给二郎,或是将小五嫁到韩家。”
为何?
萧贵妃的声音就低下去了,“若是二郎将来……那我还会在这宫里!不是我说,二郎的品性在那里放着呢。我便还是太妃,尊荣少不了我的!便是比妹妹你低一头,可……这得看怎么去比了?而今这位太子若是登基了,你我也不过是往山上一送的命运。”
高贵妃才不信她这么好心,再说,她这逻辑不通呀:“咱都有儿子,干嘛送山上呀?不是该跟着儿子在王府里过日子吗?”
萧贵妃点了点她,“我的妹妹呀,你怎知咱到那个时候还一定有活着的儿子哟!”
把高贵妃说的心里犯嘀咕,不过,韩家的亲事这总是百利无一害的呀!她就道,“嫁小五……也不是不成。但怕是不会说给世孙。你想啊,世孙将来有王爵可继承,做驸马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其他几房的小子,倒是行。”
萧贵妃就说,“那就不如娶了珍珠。”
行吗?
行!事在人为嘛!
两人嘀咕了半晌,高贵妃急匆匆的走了。萧贵妃泼了碗里的茶,哼笑了一声。
高贵妃回去之后跟小五商量,“那边肯定是不安好心,可这事对咱们有什么坏处,我还真没想出来。”
小五就笑道:“她是想着,一旦二兄娶了韩家女郎,太子必然警惕。如此,便是个两厢争斗的局面。而她呢?正可以在鹬蚌相争时,她渔翁得利。”
高贵妃一拍巴掌,“可不就是如此!我就知道,她那肠子在肚子都比别人多打几个结!咱可不上这个当。”
为何不上这个当?“谁说娶了韩家女,就一定会鹬蚌相争?二兄不是那般之人,四兄亦不是那般之人。”
所以呢?
“所以这事……可成。”
高贵妃低声道:“要不要问问你二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父皇和母后难道不是父母之命?若不是咱家的事牵扯天下,父皇和母后必能琴瑟和鸣!就像是两位老王爷,也不过是遇上了,便成亲了,多少都带些目的,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了一辈子。二兄正直,韩家女端庄自持,跟楚恒不同。楚恒有些野性,此女并无此气性。其实,性子是相和的。不论是家世,还是相貌,亦或者是性格,都匹配。若是韩家珍珠有心,这事便能成。”
高贵妃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宣召那孩子进宫?”
五公主摇头:“不用!我找她玩吧。”
于是,五公主频繁出宫,约韩珍珠出门。
春日了,京城外到处都是踏青的青年男女,小五约了许多闺秀与才俊,一起玩耍。但桐桐并不在邀请之列。
小四过来跟桐桐嘀咕,“小五必是又瞧上韩家的世孙了。”
大家其实跟韩成颂都不太熟悉。
不过小五喜好美男,这却没变。韩成颂的卖相是不错的!
桐桐打岔:“你呢?不要左小八了?”
小四叹气,“我之前还挺喜欢左小八的,后来出了那点事,不管左小八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心里都别扭。后来发现,也没那么喜欢左小八。”
那是又喜欢上别人了?
“整日里给我喂马的小马奴,其实长的也很好看。”
桐桐:“………………”有点想打小报告,这一天天的,想的都是些什么。
小四可愁了,“那你说,我万一嫁给这个人,没两年我就烦了,该怎么办?和离再嫁吗?再嫁要是还烦了呢?我能只找相好的,然后生孩子,不成亲吗?”
“你是没挨揍,又皮痒了吧?”
小四烦的,“你们家大兄长的也很好呀,不过早娶亲了!你大嫂为何没跟来?”
“有身孕了,生完再跟着伯父和伯娘他们回来。”桐桐最近属于清闲的,这会子跟小四一个个的扒拉京城中家世还成的美男们,最后小四点在了冒度上,“他可聪明了!你说我嫁他行不行?不过赵德丰曾闹的要嫁他,现在换我嫁,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欺负她?”
想起一出是一出!
桐桐过将名单塞给她,“回去慢慢选去吧!再不然,换着跟他们玩,看跟谁投脾气。”
“就跟珍珠投脾气。”小五在韩家陪老王妃用饭,“我自来好静,不爱闹腾。”
老王妃高兴的很,“珍珠才来,我还怕她没有朋友。而今能有五公主带着,那我便放心了。”
小五看韩珍珠,“而今天气好,正是踏青的时节,先在外面玩。等天热了,我带你去宫里玩。宫里有许多地方,当真建的极好,外面再热,里面穿着单衣,尚且有些凉的。”
真的呀?
真的!“我知西南有些地方四季如春,既无酷暑,亦无酷寒。这初到京城必是不能适应夏冬的。”
老王妃摩挲着孙女的脊背,叹气道:“这孩子呀,一直就安静,喜好看个书呀,画个画的。”
“哪里的藏书能有宫里多?”小五就道,“宫里的藏书阁,楚恒也爱去!不信你去问她,那里最自在呢。躺在里面看一日的书,都无人打搅。”说着就又问说,“不知道珍珠喜好读什么书?”
韩珍珠给公主布菜,“只是觉得史书颇为有趣。”
读史呀?
小五就道:“史啊,便是一部帝王和王公大臣的传记。就说前朝大唐吧,史书修了,珍珠可读完了?”
自然!
小五便兴致昂扬,问说,“那咱俩说唐史?”
好啊!
小五便道:“高祖李渊,太子建成。”
珍珠马上道:“太宗李世民,太子李承乾、李治。”
小五便笑,“高宗李治……”
“太子李弘、李贤、李显……”
“女帝武皇……”
“太子李显、李旦……”
“中宗李显。”
“太子李重润。”
小五哈哈就笑,“史书这么问答才有趣。”她收了话题,吃完便起身告辞了,“天不早了,该回宫了。要不然家里该着急了。”
老王妃叫孙女去送公主出门,她脸上则露出几分沉思之色来。
韩珍珠回来,她招手叫孙女过来,“可听懂五公主的话了?”
韩珍珠垂下眼睑,“太子……得善终者少。”
老王妃拍了拍孙女的手,“是啊!圣上身体康健,侄儿为储……难说的很!林家呀,糊涂。”
韩珍珠没言语,抓着祖母的手轻轻的揉按着。
老王妃反手看了孙女的手,又端详着孩子的面容,“林家那丫头,为储妃,我儿不用羡慕她!但凡开国之初,这太子有善终者都不多。始皇帝一统六国,太子扶苏被废;汉朝,若不是刘邦比吕后年长那么多,走在了吕后前面,吕后的儿子想即位怕是也难。汉景帝废了长子刘荣……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不一样被诬陷巫蛊最终殒命。隋朝虽短,可太子杨勇一样被废……以史为鉴,当警惕呀!”韩珍珠笑了笑,“孙女一切都听祖母吩咐。”“五公主必不是随便说那些话的!咱家娶不娶这个公主,都是王府。可我儿嫁于皇家不嫁于皇家,对你而言却截然不同!韩家是王府,横不能将你嫁给林家。便是嫁到林家,不是世孙,你也不过是王府的旁支。嫁到别处,你的儿孙就是普通人。嫁到皇家,进可一步登天;退还是皇室宗亲。如何选?”
“听您的!”
老王妃叹了一声,“唯一可选的只有二皇子!那孩子……我恍惚记得也是轩昂的男子,长的也是极好的。”
韩珍珠便红着脸低了头,只不言语。
老王妃便笑了,“公主带你又见二皇子了?”
嗯!“二殿下在军营,是个很知礼的人。”
很知礼?
是呢!眼神从不在女郎身上流连,也很有耐心。只客气了说了几句话,他就回去当差去了。
老王妃点了点孙女的鼻子,“可是瞧上人家了?”
“您不是说了吗?只要不嫁入皇室,孙女连同孙女的子孙后代,想出头都千难万难。可嫁入皇家,至少日子也能跟如今一样!”
老王妃满意的点头,“只是嫁进去,就得跟林家那丫头做妯娌!她为储妃,你怕是要受些委屈。”
韩珍珠低声道:“为储者,四处都是危机;而其他皇子王爷,处处却都是转机。她过的累,儿过的不累。可最终的结果,她的赢面和孙女的赢面是一样大的。这不过是各有好处罢了,怎么能算是委屈呢?”
老王妃心头大畅,“我家珍珠虽为女郎,可却能羞煞多少男子。真嫁到一般人家,当真是埋没了我家明珠。”
韩珍珠低声道:“只是这婚事,二叔未必乐意,祖父也未必乐意。儿怕终是难成。”
为何这般说?
韩珍珠低声道:“儿听闻祖父跟林家祖父打听,说是林家的祖父的义子陶六爷家有一子,颇有能为。年纪也相仿,想结亲。”
义子家的孩子?哼!
老王妃拍了拍孙女的手,“五公主既然提了,就说明宫中有人巴着婚事能成。这事祖母亲自去提,我看宫里如何拒绝?”
于是,五月端午这一日,都在宫里参加宫宴。
老王妃几次要出门,都被拦了。但是五月端午节,老王爷不回来,总不能不叫王妃们来过节吧!
进宫吃个团圆饭,也就罢了。
桐桐正给老太太剥粽子呢,小四嚷着要她桌上的蜂蜜,“你快点给我,我不爱槐花蜜,就喜欢吃枣花蜜……”
烦人的呀!你叫再给你上一份呗。她护着不给!
伺候的便端了好几罐子各种蜜上来。
桐桐将小四怼到一边,先给林克用和四爷呈了荆条蜜,给两人分别放了。
四爷就笑,对!这个蜜更合胃口。
林克用尝了尝,嗯!比槐花蜜顺口。
桐桐正要跟四爷说话呢,结果就听到南安老王妃说:“珍珠,去给二郎盛些蜜去。”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
韩珍珠红了脸,但还是低头过去了,盛了椴树蜜,放在了二皇子的案几上。
二皇子目瞪口呆,满眼的迷茫,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什么了?
文昭帝:“………………”砸吧了一下嘴,韩家这丫头瞧上二郎了?
他扭脸看皇后,皇后:“……”难道不是小五看上韩家的世孙了?
她看小五,别弄的人家不肯娶咱的公主,不得不搭给咱一个女儿。
小五抬起头来,一脸的无辜。
萧贵妃一拍手,“哎呀!这可当真是好亲事。”
二皇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张了合,合了张,这事他没想过。可要说不行,他又挑拣不出个什么来。
对上父皇看过来的视线,二皇子眼睑一垂:都行吧!无所谓。
第1080章 天地情怀(98)
桐桐给老太太继续剥粽子,压根就没搭理。
这事——压根就不可能成。
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太子连册封礼都没办呢,对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亲儿子定那般有权势的人家,这是想传递什么信号。
其一,四爷这个太子,是文昭帝心甘情愿册封的。以后会如何不知道,但以文昭帝的性格来说,压根就没想过给四爷设置障碍。
其二,会叫人心浮动的。这婚事要成了,不在于韩家会不会帮二皇子,而在于朝臣会以为文昭帝在玩平衡。
其三,这里面有个很要紧的东西,那便是文昭帝不想叫皇室跟韩林两家出现不和。林家支持这个,韩家支持那个,这跟要撕裂骨肉有什么区别?
这事不管是谁算计的,都只能说明手段稚嫩的很。便是二皇子此刻都没反应过来这里面有这许多考量的。他只单在韩珍珠的身上琢磨呢,觉得挑不出这个女郎哪里不好来。
大殿里静悄悄的,四爷和桐桐没法说话,林家没立场说话。韩宗道慢慢的放下筷子,才要说话,就听六郎哈哈一笑,“萧母妃,您才喝了两杯雄黄酒,怎生就醉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婚事了?韩家姐姐只是起身帮着端了一盏蜜而已,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相互帮衬的,您干嘛总在咱家拉扯呀!我们之间只有手足之情,并无男女之思。也幸而是一家人吃饭,要不然传出去可要闹笑话的。”
萧贵妃才要说话,五皇子突然插话,“母妃少吃些粽子,糯米难克化,回头消化不了,又该难受了。”说着就看韩家女郎,“阿姐莫要见怪!母妃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以前还用赵家表姐开过玩笑呢。”
赵德丰笑着点头,“是啊!都知道近亲不能结亲,偏娘娘总爱这么说笑。幸而也是没有外人!也就是楚恒和四郎,他们是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长了十多年了……”你才见了二皇子几面,说看上二郎了,谁信你的鬼话?
六郎马上就笑,“二皇兄之前还夸那谁家的女郎了……是吧,二兄!”
二皇子愣了一下,就红着脸抓筷子,“闭嘴,别在这里说。”
高贵妃都懵了,好似这事又办错了!她马上道:“二郎有心上人了呀!怎么不早说?”
二皇子只能含混的道:“小门小户的出身,怕您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了!不过一瞧六郎的眼神,她赶紧闭嘴了。
皇后抬手,叫了红了一张脸的珍珠,“孩子,过来叫我瞧瞧。”
韩珍珠只得走过去,手都是抖的。
皇后便笑了,“咱家呀,到底是女孩少!宫里呢,是六子三女。长公主府呢,也是一女二子。林家,也是一窝子小子,才得桐桐一个女郎。而韩家,也一样是女郎君少。咱家呀,就稀罕女郎君。你是王府小辈里的嫡长女,原也该是郡主的。”说着看文昭帝,“咱家多一明珠郡主,如何?”
文昭帝这才抬起眼睑,笑了起来,“皇室得一明珠,当然是明珠郡主。”
安南老王妃这才罢了,脸上也带了笑模样,“这孩子,还不谢恩。”
“珍珠……谢恩。”
这事出的,桐桐跟老太太出宫的时候,老太太便有些怅然。她跟桐桐说,“看,就是如此了!人心多变,不外如是!想始终亲如一家,不过是奢望而已。”
大皇子一肚子的火气,去找母妃。
可萧贵妃当天便告病了,说是吃了几个粽子,竟是胃里顶的难受。
五皇子来的时候,嬷嬷正在回大皇子的话,“……吃了药了,娘娘说便不见人了。”
五皇子将这嬷嬷推开,便直接进去了,“母妃病了,做儿子的焉有不看望的道理?”
萧贵妃正坐在屏风之后,五皇子直接闯了进去。
母子俩互相对视,萧贵妃将脸扭到一边,“这么看着我是想怎么着?”
五皇子冷哼一声,“父皇为了江山社稷,连儿子都舍了!您怎么就笃定,你这么闹腾,父皇会容你。有一有二,可没三了!连儿子都舍了,那您觉得您生了儿子就是功臣这个事,它就不成了。母妃呀,您要是再有第三次在大事上插手,父皇便会叫宫里的萧贵妃病逝,而后鸣翠山上会多一个萧姓的真人,您要去吗?”
“你放肆!混账东西……”
大皇子站在五皇子身后,“这话一点也不放肆!母妃呀,别忘了,义妹为大义杀了宋氏,不也都不敢面上议论吗?这大义灭亲,义妹做的出来,儿亦做的出来!您若是再插手朝事,屡屡生事,儿亲自去求父皇,准萧贵妃病逝。”
四公主站在外面,没有进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退出去了。
这次的事,太恶了。父皇最恨的便是伤皇室、韩、林之间的关系。若是如此,父皇定是不会容情的。
人有私心可以,但有些东西不能碰。
若是小五要嫁给韩家的其他孙子,父皇会答应的,且会应承的很高兴。
可娶进来的皇子妃代表的意义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的。
说到底,母妃和高母妃压根就不懂!或者说,她们跟父皇生儿育女,可却全然不知道父皇的底线在哪里。
文昭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小五,满脸的寒霜,“你在上书房学来的便是这个?”
小五跪的端正,“儿觉得父皇不公平,凭什么册封四郎为储君?”
“那又凭什么,你叔父将帝位给了为父,而不是四郎?”
“给父皇本是太祖之意!”
“给四郎亦是朕之意!”文昭帝看她,“太祖之意,需得遵从。朕之意,便不用遵从?既然如此,小五,你且记住,站在在这里的是皇父,不是父皇。”
小五的脸色一瞬间煞白:皇父,你便先是皇,而后才是父。
文昭帝下令,“两宫贵妃,辍贵妃之位,降为妃位。五公主违逆皇父,辍公主尊位……拟旨吧!”
吕城愕然,而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文昭帝转过身,一摆手,“送五皇女出去!”
“女君,请吧。”
小五起身有些恍惚,她一步一步的退出去,一出门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个旨意下的,皇宫里顿时静若寒蝉。
高妃颤抖着双手接了旨意,顾不得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她只打发人,“赶紧去看看小五,快!”然后悔的什么似得,“我就不该听萧氏的,一听她的准坏事!小五是被我挂累的,是我对不住小五。”说着就赶紧道:“我这就去请罪……我这就去请罪。”
这边还没出宫呢,旨意又传来了,说是圣上下旨,夺萧氏妃位,降为嫔!
高妃被吓住了,“为……为什么的?”
“萧氏不肯接旨,哭闹寻短见。皇后便说,此为大不敬,不得容。圣上便下旨夺了妃位,降为嫔。”
高氏正要说话,瞧见二郎和六郎来了,她一把抓住俩儿子的手,“怎么办?怎么办?自从跟了你父皇,二十年了,你父皇虽冷淡,但却多有宽容。皇后虽……独占宠爱,但却从不曾这般冷酷!二十年来,不曾翻过脸呀!”
六皇子叹气,一是真的得给你们这些四处添乱的一些教训;二嘛,也是处置给那位老王妃看的!因为此事,宫妃挨罚了,连公主的尊号也夺了。亲闺女都没容,敢问老王妃,您比亲闺女更亲吗?
韩宗道也看着母亲,冷言道:“母亲,圣旨上只册封了我父亲为王,册封了大兄为世子,册封了侄儿为世孙。可皇后并没有下旨,册封您为王妃。也未曾下旨,册封大嫂为世子妃。这不过是大家这么称呼您而已。可您要知道,皇后还未曾正式册封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也许,母亲更愿意出家,家中缺主母!如果父亲愿意,可续弦,许是王妃就叫别人做了呢。”
“你这个逆子,你忤逆!”
“我自小就忤逆,您也一直不喜我,我也不是今儿才忤逆的。”韩宗道就说,“宫里的消息您也听了!如何?给圣上做个长辈,想过过太后的瘾呀?您别忘了,那不是当年您不喜的金家大郎,那是天下之主。愿意尊着您的时候,您是长辈。不愿意尊着的时候,您是谁?在家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好么?您在西南都不怎么出府门,您怎么觉得京城这地方,比西南那小小的城池更好混呢?!”
说着,就起身,“您消停点,您还是王府的女主人。您要是不消停,父亲说了,他守着太祖的陵墓,想修道!回头呀,在那边山上,也修一女观,您去里面修道如何?”
“你……你……”
韩宗道起身就走,将帘子甩的噼里啪啦的响。
出来的时候,侄女站在外面。韩宗道看了这个孩子一眼,就说道:“孩子,书是一样的书,为何读一样书的人,有些人成了谦谦君子,有些人成了无耻小人?无他!其一,心胸;其二,心性。人长什么样,是顶顶不重要的!人有一颗什么样的心,才最最要紧。孩子,你得问问你的心了!”
韩珍珠低着头不敢言语,只这么看着二叔父这么离开。这事桐桐和四爷知道了,得怎么办呢?
两人不言语,就是想再看看,看看再说。
可这个处理,叫两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四爷放下笔,喊石坚:“备马。”
去哪?
“城外,皇陵,去见安南王。”
桐桐放下手里的书,喊青芽:“备车。”
去哪?
“进宫,看看小五,看看两位母妃。”
人一走,老嬷嬷就轻声跟老太太说了,“……进宫了。”
老太太一脸欣慰的,“骨肉手足不可断!储君若是少了宽容,缺了情义……事也不好办。”说着就起身,“走吧!去看看我那老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