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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1章 天地情怀(149)


    奢夫人坐在马车里,心里急切的很。


    昨儿竟是收到一封老爷故交的一封密信。密信上相约在城外相见,那就必须得去见一面。


    她问马车外的郭威:“是祥缘寺?”


    郭威在马车边骑马而行,面无异色,回应了一声:“是!说是祥缘寺。”


    坐在车辕上的刘先生眉头始终皱着呢。他将斗笠不住的往下拉,好将脸藏在斗笠之下。可斗篷下那张脸上阴晴不定,不时的用余光瞄郭威。


    试问主公信任自己还是郭威?那自然是自小长在主公身边的郭威。


    试问奢夫人信任自己还是郭威?郭威自来跟着主公,从不曾远离。奢夫人跟主公是怎么回事,郭威比谁都清楚。奢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就认识郭威了,二十年的交情了,又岂是自己可比的?


    奢夫人一接到郭威转交的信,就毫不犹豫的要出门。


    可这事叫自己看,怎么想怎么奇怪。


    一个不是世子,明显被戒备的棋子,追随此人是想做什么?犯蠢也没这么犯的。


    就像是自己,虽还跟在奢夫人身边,这是因为不好得罪韩家。可其实呢,自己跟二皇子妃的娘家关系极为和睦,皆为亲家也未尝不可。二皇子靠近不了,但像是李家这样的人家,自己还是能结交了。一旦结交了,这就是自己的退路。


    同理,郭威呢?郭威真的忠心耿耿从不曾背叛吗?


    其实也不对!郭威就是谁也不投奔,但谁又能叫郭威怎么样呢?他是韩家养大的,是韩家教大的!他不只是主公的郭威,更是韩家的郭威。这么一想,那么郭威还会跟着主公一直往下陷吗?


    不会的!


    刘先生现在笃定了,这就是个陷阱,目的就是将奢夫人从韩家调离出来。


    果然,祥缘寺在山里。


    山道平缓,修的不错,马车能上去,只是不是特别好走就是了。


    沿着山路走了一刻钟,路便更平缓了。就见不远处有一山门,进了山门,能看见一小小的寺庙,匾额上有‘祥缘寺’三个字。


    奢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看看!风极大,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山中看不到一个人影。


    “是这里了?”她指着寺庙问说。


    郭威点头:“该是这里的。”


    奢夫人再看了看,就说郭威:“去叫门。”


    郭威起身去了,敲了两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队人马迅速的出来,将奢夫人和刘先生给围起来了。


    刘先生心里一叹,就知道会这样。


    韩嗣源从寺庙里出来,看着奢夫人:“夫人,风大,请里面说话。”


    奢夫人看向站在韩嗣源身后的郭威,眼神冰冷。


    韩嗣源轻笑一声:“郭威乃是郭家外孙,不是谁的仆从。夫人,请吧。”


    奢夫人冷笑一声,抬脚朝里面去。


    正堂里火盆燃烧的很旺,郭威和韩夜守在外面,韩嗣源自己进去了,门确实开着的。


    韩嗣源坐在蒲团上,给炭盆里添柴,这才问说:“夫人不坐下吗?”


    奢夫人冷笑一声:“世子,我虽不是你伯父明媒正娶,但也是跟韩家生儿育女的,是你的长辈,世子便是这般待我的?”


    “夫人若不是韩家人,我若不认夫人是韩家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夫人请到这里来呢?”韩嗣源看奢夫人:“夫人,不妨跟你将话往透的说。今儿来的人是我,夫人就该知道,我此举并未请旨,此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韩嗣源笑了,看着她的视线冰冷,缓缓的吐出四个字:“清理门户!”


    “清理?”奢夫人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世子呀,我是彝人!我的兄长是奢隆兴。你要清理我,可想过我兄会如何?我的族人会如何?”


    韩嗣源反问她:“夫人长于彝寨,识文通墨,理事通达,可见自幼便是千娇百宠,父母兄长以及族人对你宠爱有加,一定是悉心教导于你了。可夫人呀,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想过你兄会如何?你族人会如何?是否会被牵连?”


    奢夫人噎了一下,“我自是为了族人,为了家人的!”


    “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韩嗣源看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时移世易,夫人呀,若是真为了族人,为了你兄,为了你的子女,就该明白,痴心妄想这东西,一般都是病人的专利!大伯他病了,你也病了吗?”


    奢夫人也缓缓的坐在蒲团上,而后看韩嗣源:“郭威早就是你的人了!那你该知道都知道了,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想叫我背弃我的男人,休想。”


    韩嗣源摇了摇头:“杀或是剐,那又何必?”他说着,就起身,“只要夫人一封信,一个信物,能将大伯引出来即可。大伯不是出不来院子,是他没敢出院子。只是不知道,这次大伯会不会因为夫人,冒险出来呢。”


    奢夫人皱眉:“找老爷,你自去韩家,何必绕圈子?韩家何曾拦着你见他了?”


    “不在韩家见,自有不在韩家见的道理。”韩嗣源问她,“夫人可愿帮我请大伯来一趟。”


    “何必问我?郭威便能办到。”


    韩嗣源摇头,“夫人行,郭威不行。”


    奢夫人愣了一下便懂了。比起郭威,当然是自己的女人更可信。这有什么要解释的!


    她闭眼闭嘴,坚决不言语。


    韩嗣源皱眉,才要说话。从边上的配殿轻手轻脚走出个人来。不是四娘又是谁?他瞪眼:谁叫你出来了?


    刘四娘白眼翻他,然后靠近过去,抬手从奢夫人头上取下一支一看就有年岁的簪子,然后递给韩嗣源:“拿这个送回去吧!簪子不鲜亮了,还是少女戴的样子,这该是年轻的时候,大伯送于夫人的,这些年怕是一直不离身的。”


    奢夫人猛地睁开眼,一副要吃了刘四娘的样子。


    刘四娘笑了一下,“我注意您这支簪子很久了,每次见您,您都有佩戴。想来,不是定情信物也差不多。您也别瞪我,你男人要干的事,你要帮他干成。那我男人要办的事,我要帮他办成有什么奇怪的?”


    韩嗣源拉她:“去配殿呆着,别出来。”


    刘四娘叹了一声,低声道:“要是她不好对付,你就叫我!”女人对付女人,是能沟通的。


    韩嗣源应承着,看着四娘走了,这才叫了刘知远,然后将簪子递过去,“刘先生,事成了之后,咱们再谈。这个机会,在下给你了。是不是能接住,得看先生的。”


    刘知远接了过来,心里叹了一声,“最迟今晚,必会返回的。”


    奢夫人蹭的转身,看着刘知远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小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无所谓小人还是君子,人总得活命呀!


    刘知远回了韩家,在门口将簪子递了进去。


    韩宗敏皱眉:“香叶遇到麻烦了。”杨氏低声道:“刘先生说,故人不满奢家姐姐与其见面,要见爷您,因此将奢夫人她扣留住了。说是……若是今晚子时之前,见不到爷,就直接去郡王府,叫二弟去。郭威不敢留下奢家姐姐一个女流……因此,只能刘先生回来报信了。此事绝密!得小心呀!”


    韩宗敏摇头:“也没人主动联系他,他主动联系的,见了又不行……怎的这么一副做派?”


    杨氏急忙道:“那怎么办?见吗?”


    见!韩宗敏就说:“叫太医吧!多打发几个婢女和小厮进出几次……”


    是!


    于是,韩宗敏混出门了。


    一出门韩宗敬就知道了,“出去了?盯着,看他见谁了。”是!


    韩宗敏到了祥缘寺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是亲侄儿。


    “你?”


    韩嗣源面无表情的看他,而后一摆手,佛像后面涌出好几个精壮的汉子来,二话不说将韩宗敏给绑住了,捆在了正堂的柱子上。


    奢夫人指着韩嗣源:“你敢忤逆?”


    韩嗣源摆手,“将奢夫人请下去,堵住嘴跟夫人作伴去吧。”


    几个武婢从配殿里出来,不给奢夫人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正堂的大门以此关上,火把插满正堂,明晃晃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全在一丈之外,里面的会说什么,谁也不知道。


    韩宗敏笑了一下,看侄儿:“你这孩子,都做了父亲了,怎生还如此淘气?”韩嗣源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匕首,“大伯,我有话要问你。”


    韩宗敏看着那刀子:“孩子,你要将他对准你的亲伯父吗?我们是骨肉至亲呀!”


    韩嗣源眼圈红了,问韩宗敏说,“知道赵佗吗?”不等对方回话,他就继续道:“赵佗,乃是始皇帝派往驻守南越的大将。临行之前,始皇帝告诉赵佗,中原但有乱,赵佗不可回中原勤王。五十万大军不曾回援,驻守西北的三十万不曾回援,秦王朝覆灭,刘邦建立了大汉。天下初定,刘邦派使臣告诉赵佗,说是只要不战争,你可自立为王。赵佗怎么办的呢?他不曾自立为帝呀!他不战而降,自此归汉!”


    说着,他就问韩宗敏,“你说,始皇帝为何不让西南这五十万大军回援?你说,赵佗为何要不战而降?我还小的时候,皇伯父就抱着我,教我认舆图!他告诉我,始皇帝不是暴君,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他此作为,便是要为子孙后代护住南边的半壁江山。”


    说完,就凑近韩宗敏,一字一句的问道:“大伯,那才是帝王呀!”


    他抬手把心口拍的啪啪响:“尔有私无公,安敢生此野心?”说完,更大声更愤怒的质问了一句:“尔有私无公,安敢生此野心?”


    第1132章 天地情怀(150)


    韩宗敏看着侄儿手里的刀,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言语艰难的很,但还是道:“没有……已然知道错了!这不是一直在府里吗?若不是……我又怎么会出府?”


    韩嗣源轻笑一声,而后问说:“你那九个结义兄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们天南地北,你是怎么挑选出来,且结交的?”毫无规律可言,“而且,这不是随机碰上的,是你有心与之结交的。大伯,原因呢?他们有什么特别,叫你折节与之相交?比如钱镠,他是个私盐贩子。若说你想要给西南诸部提供食盐,难道不是先打探谁的实力更强,多做对比才是吗?为何直接就找上了钱镠?在此之前,你甚至不知道钱镠是做什么的!”


    很蹊跷!也许是那时候韩宗敏还年轻,且经的事少,可用的人少,做的也不够周密,叫细心的郭威发现了端倪。


    据郭威说,最开始是韩宗敏叫人四处打听一个叫钱镠的,而不是打听了私盐贩子,里面恰好有一个钱镠比较投脾气。


    这就很奇怪了!


    此人特别在哪?他从哪知道此人有特别之处的?


    韩宗敏深吸一口气,是为了这个呀,“就是偶然在酒肆……听到这么一个名字……”


    话还没说完,匕首蹭的一下过来了,搁在脖子上了,并且感觉到脖颈上微微一疼,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韩嗣源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脖子上一抹,展示给他看。


    手指上都是血!


    韩宗敏当时就觉得钻心的疼,感觉深一分怕是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忙道:“我说!我说!”


    说!


    韩宗敏就道:“我还小……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大陈……你祖父正陪着太祖打天下……那时候四处都在传,传太祖乃是天神降世……那时候,我跟你父亲见你祖父的时候不多……也就是那一年冬天,雪格外的大。道路阻隔,不能出去打仗,才见的稍微多些。可父亲多是在当时的大帅府……我跟你父亲就常不常的被带到大帅府玩……那一天,除了我跟你父亲,还有林家兄弟二人,有长公主,有圣上和先帝……林家你三叔和先帝年岁小点,玩了一半就累了,被大伯母……就是后来的贵太后,抱去睡去了。我、林克勤、长公主、还有圣上,我们在玩捉迷藏……


    那一天,我藏在太祖的书房,躲在帐幔里,里面黑漆漆的,地上又暖,我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书房里只有炭盆里有火苗,好似谁在烧什么东西,又因着急事走了……我想看看是不是哪个下人偷着烧大伯的东西……凑过去从火盆里捡出来两片纸,上面的名字不多,就那么几个……我本来将它藏好,是为了哄其他人玩的,说是天书什么的……就是小,就是好奇……反正留了两片纸……可出去之后,大伯身边的亲随就说,‘小祖宗,你怎么跑到大帅的书房了。大帅的书房除了主母和二爷三爷,谁都不准去……’


    我这才知道,那必不是下人烧了的没用的东西。相反,那一定非常重要。就像是父亲每次收到大伯的信都会烧掉一样,因为太重要了,才要记在脑子里,然后烧掉的。我就没敢言语,一直留着。可是后来,我发现满朝的大臣,竟是少有跟我拿到的残片上的名单重合的……只是偶尔,因着西南部族有人私下采买食盐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类似的名字。你知道的,西南口音跟中原相差极大,他们发的音我并不能确定……这才叫人去找的,果然,叫我查到了钱镠……而这个名字,这个人确实是在的!你怕是不知道,钱镠跟你祖父其实年纪相仿……里面的许多名字都跟太祖年纪相仿,我后来找到的都只是他们的后人……只是有个别特殊的,我找的人明显年轻的很,我怀疑我没找到对人。像是郭威,像是刘知远……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太多了。我要找的早就亡故了也不一定。”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些人?


    “太祖当年杀了不少人,杀的莫名其妙。这跟他后来宽和的政策截然不同!那这总得有原因吧!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杀掉的都是太祖觉得觉得对他、对这个天下有威胁的。那烧掉的名单,很可能是……太祖斟酌之后,放弃杀戮的!那是不是说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有能为的人呢?”


    原来如此,“是发现名单上的人真的存在……才生了野心?”


    是!


    “那你知不知道,太祖烧了名单,只当这些人不存在,那这天下便太平了!你重新把人翻出来,刻意结交,不仅叫你有了野心,也释放了他们的野心!一旦感知到危险,他们会干什么,你能知道?你也知道,他们有跟祖父年纪相仿的人,那以你的年龄,若不是你的身份,谁又愿意与你结义结交?”


    韩宗敏哼笑出声,“曹操曾说,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太祖崩殂,有能者意图称帝,称王,何错之有?是!天下出一雄主,他在世之时,无人敢。可他不在了!他无子继承皇位,朝堂不安,天下动荡,生几分称王称帝的心思,怎么了?若不是林克用醒了,圣上和你父亲能腾出手了……要不然,圣上就永远欠着两位老王爷一个交代!他们会被捆在西北和西南,只要中原动荡,谁说我没有机会的?而今回过头看,好似我很蠢!可其实呢?从头捋一遍,你就发现,有机会的!差一点点……真就差了一点点……古来帝王,不是人人都完美无缺的,我与之相比,差了吗?若是天肯给机会,我未必不能成事。我不是败给了人,我是败给了天时。


    其实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躺了十数年的活死人还能醒过来?甚至醒了就醒了,几乎丝毫没收到影响呢?不瞒你说,我查遍了医书,愣是没有找到这样的案例。


    事情从哪坏的?就是从林克用醒来之后才坏了的!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该死的都活过来了,所以,一切都变了。你设想一下,若是林克用父女都死了,会如何呢?你设想一下,若是武昭帝的嫡子—而今的那位太子,在当年便因为受伤高烧死了呢?若是都这么死了,圣上拿什么跟你祖父他们交代?拿什么跟天下交代?”


    韩嗣源蹭的一匕首扎在他的肩膀上:“你跟赵家可有联络?”


    这话何意?


    韩嗣源盯着他的眼睛,“谁告诉你,四郎当年是高热不退差点没了的?”


    韩宗敏愣了一下,都顾不上肩膀上的疼痛了,只是满眼复杂的看向这个侄儿。


    韩嗣源冷笑,“当年明面上,当然会跟赵家来往。所以,郭威并未曾说过,你跟赵家有瓜葛。可除了明面上的牵扯,暗地里呢?暗地里呢!四郎身上有伤,此事知道的人极多。可高热不退,险些殒命,这是封了口的!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韩宗敏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韩嗣源将匕首拔出,对方闷哼了一声。他抬起手,手气刀落又一刀扎在另一边的肩膀上,刀子在对方的血肉之身上搅动了一下,对方疼的闷哼出声,牙齿上下打架,却都没有发出一声。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我现在信了,胳膊上的伤是你自己烧伤的!都以为你文弱,你胆怯,你懦弱,却不想,你还有这般硬气的时候。可你越是硬气,越是什么都不说……越说明,你掺和的很深!很深很深……”


    话还没说完,大门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韩嗣源脸上溅上血了,手还抓在匕首上,这匕首还插在韩宗敏的肩膀上,两人离的很近,这会子都扭脸朝门口看。


    这一看都白了脸。


    站在外面的是老王爷。


    韩嗣源迅速撤了手,噗通一声跪下了。他咚咚咚的不住的叩首,叫祖父看到这一幕,便是罪该万死!叫老人家看到子孙骨肉相残,就是最大的残忍。


    为何费尽思量也要将人带出来呢,就是不想叫祖父知道!


    他的心揪成一团,“孙儿罪该万死!”


    韩冒劼声音很平静,只喊孙子:“起来。”


    韩嗣源起身,扶住韩冒劼:“祖父,您回吧!此地交给孙儿。”


    韩冒劼摇头,只是看着儿子:“你侄儿所言,都属实吗?”


    韩宗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年儿子小,得了那一片纸,真的就是偶然!儿子大了,朝堂又乱了,儿不觉得儿有了野心有什么不对!只是后来……后来时不予我,儿已经收手了。儿也怕那些结义来的闹事,这才叫香叶跟他们来往的,这是安的人心呀!他们中有的已经年迈了,有的只是其后人,儿并无发现有过人之处……儿知道错了!”


    韩冒劼问他:“跟赵家是怎么回事?还不说实话?”


    “赵家希望咱们支持太祖的血脉,儿在此事上有立场,难道的是错的吗?”


    所以,你侄儿没说错你!赵家的很多事你都参与了?


    韩宗敏不说话,默认了!


    “回京之后,是否跟长公主还有联络?”韩宗敏嘴角翕动了几下,又沉默了。


    韩冒劼扭脸,抬头看着佛祖,问说,“还有什么?”


    “赵家有两个孤儿,托付给儿子了!儿子将其放在彝寨里抚养。那俩孩子还都小……”


    就这些了?


    是!就这些了。


    韩冒劼双手合十,看着在火把的映衬下,光影交错的佛像,良久之后,才转身亲自给韩宗敏将绳索解开了。韩宗敏松了一口气,赶紧跪下:“父亲!”


    韩冒劼缓缓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来了,“疼吧!这是止疼药。”


    韩宗敏接到手里便愣住了,他愕然的看向父亲。


    父亲已经转过身,缓缓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韩宗敏看着瓷瓶,手都不由的抖了。父亲一生不信佛,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父亲跪佛祖。


    为何其他时候不跪,这个时候却跪下了。


    他再度看向这瓷瓶,这瓷瓶里的药真是止疼的吗?


    不!不是止疼的!这是毒药。


    这是亲生父亲呀!要杀了儿吗?


    凭什么?凭什么!


    他攥紧瓷瓶,袖中有匕首缓缓的滑出来。心里一咬牙,抬手便刺了过去。


    韩嗣源本是注意着祖父的,觉得动静不对。扭头一看,面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挡在了祖父身前,伸手抓住了韩宗敏的手腕。一个用力就能将人甩出去的,可谁知道,腰上突然搭在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在他要把韩宗敏甩出去的时候,这只手将自己给甩了出去。


    “祖父——”


    韩冒劼甩开孙子,对着儿子手里的匕首,他不避不闪!


    韩宗敏刚才正跟韩嗣源掰腕子,力量根本就收不住,几乎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匕首不偏不倚的正好插在了父亲的胸口上,一股子血噗的一下喷在了他的脸上。


    他看见父亲笑了,而后抬起手,握在他那一双还握着匕首的手上:“儿啊,那是止疼药!”


    韩宗敏嘴唇不住的抖动,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是故意的,故意释放自己的疑心。他在试自己,看自己有多大逆不道。


    若是怀疑了,还吃了药甘心受死,自己会被关押,一生不得自由,可却不会要命。


    若是动了心思了,那……


    韩冒劼笑了:“做父亲的不能杀了孩子……儿啊,为父不忍动手……”


    可儿这一动手,便再无生机了。


    韩冒劼笑的释然极了:“儿啊,为父一生征战在外,对你少有管教!你我父子相处时日极短。子不教,父之过。大错已然酿成,为父同你一起领罪!黄泉路上,为父与你作伴……”


    “爹爹——爹爹——”韩宗敏不住呢喃。


    韩嗣源几乎是疯了,高喊着:“传太医——快马传太医——”


    太医没喊来,韩宗道和韩宗敬都来了。


    两人是陪着父亲来了,但进来了,父亲却不叫他们靠近。等靠近了,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场景。


    韩冒劼攥着韩嗣源的手,看老二和老三:“我韩家有此麒麟儿,老夫死而无憾。韩家早前不过是小有家资,适逢乱世,为父得遇义兄,才侥幸有今日。凡我韩氏子弟,当存忠义!此忠义不忠于一人,而是忠于天下!只要君是明君,便不得违逆。假使君为昏君,不得愚忠!太祖早年留下过话,若是后来者不善,不必强求……此话老夫留给韩家后人。此为家训——”


    韩宗道抱着父亲,恸哭出声:“不值得!爹爹——不值得呀!”


    “我是做父亲的,为了任何一个孩子……都值得!”说着,就又叮嘱:“告诉圣人,我陪葬皇陵,不得铺张!告诉你三叔,叫他保重身体,我想跟大兄一起单独处处,不急着见他!”


    韩宗道忙道:“您等等!等等!青牛先生就在城外,一会子就来了!就赶来!已经给东宫送信了,桐桐的医术极好……”


    不用了!我知道我还能活几息,“……此一生,我值得!此一去,见了大兄也有的交代了。并无遗憾之事!”


    说着,就看韩宗敏:“儿啊,可愿随为父去……你我父子有的是时间……”


    韩宗敏看着满手满身的血,猛的将侄儿留在自己肩膀上的匕首拔出,而后朝着父亲笑了一下,“爹爹——儿愿随父去——”


    说完,抹了脖颈!


    韩嗣源过去,喊:“大伯——大伯——”


    再一摸,人竟是没了气息了。


    韩嗣源哭了:“大伯去了——大伯去了——”


    他一喊,都朝这边看!


    韩嗣源回身看过去,就看见祖父的手慢慢的垂下了:“祖父——祖父——”


    “爹爹!爹爹!”


    桐桐跟四爷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


    她都懵了!


    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呢?


    韩嗣源语气没有起伏,将事情完整的说了一遍。他跪在老王爷身边都木了:“祖父没再问长公主的事……”


    老人家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四爷跟韩宗敬和韩宗道商量:“老王爷送皇陵停灵吧!对外只说大伯突发急症殁了……老王爷骤然丧子,悲痛之下,与世长辞!”


    是!只能给如此说了。


    “杨夫人和奢夫人丧夫……看破红尘,自愿出家,送鸣翠山陪仙姑修行去吧……”


    将皇室的这一桩丑事就这么隐去!


    两人都点头,这么处置合适。桐桐却秘密吩咐郭威:“那些结义和结交之人,你迅速带禁卫前去,秘密将其羁押!要合情合理,不要闹的满城风雨。他们对你少防备,此时你去最合适。事办好了,有大用你的地方。”


    是!


    郭威悄悄的退出去了。


    桐桐又看站在不远处的刘知远,“你先去牢里呆着,淡出一段日子。”


    是!


    刘知远也退去了。


    桐桐看着他的背影收回视线,先叫呆着,以后用不用再说。此人桀骜,不好用就永远别出来了。


    都处理好了!


    几个人亲自扶灵,将人送到了皇陵。


    林重威推开搀扶他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而后跪在韩冒劼的身边,“二兄?”


    躺着的人一声也不应,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林重威的手在血衣上来回的摩挲,“这回是伤哪了?”


    韩宗道跪在边上:“三叔,父亲去了!”


    正说着呢,文昭帝赶来了,林克用赶来了,韩家的人,林家的人,皇子皇女们都赶到了。


    林重威摆手:“都别进来了!打水,净身。”


    皇后退出去了,一个人打水,一个人烧火。文昭帝亲手拎起桶,将水一桶一桶打进来了。


    林重威喊人:“朝服,亲王服侍!二兄要穿去给大兄瞧的。”


    林克用亲自去拿了,跪下边上捧过头顶。


    屏风阻隔,林重威亲自给净身,换上衣裳。在外面只能听到林重威的声音传来,“二兄呀……这条疤痕淡了,这是禹州大战的时候,你替我挡了一刀留下的……这个深呀,我记得当时见骨了吧……这是替大兄挡了一箭留下的……这些年在西南,湿气大,也疼了吧!每次问起,你都是嘴硬。肯定疼了呀!尤其膝盖上的伤,只怕上马都是忍着的。哎呀,我的二兄呀,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赶上好时候呢?要是赶上好时候,咱也种一山桃树,等桃花开的时候,咱们跟大兄在桃林里喝喝酒,几家的孩子围着山林玩闹着,那多好!可惜,生不逢时,赶上乱世了。咱们是没法子,你说这些瘪犊子们遇到好好的世道了,不好好的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呢?生了大气了吧,二兄!”


    跪在外面的人都哭的不能自已了。


    好半晌林重威才出来,棺木早已经在皇陵放着了,而今,儿孙们一起上手,将人安置在棺木里。


    林重威坐在灵堂前,韩嗣源过去,低声将事情完整的交代了一遍,就哀哀地哭泣:“都怨我!三祖父,都是孙儿的错。”


    傻话!与你何干?


    林重威在孩子的脑袋上重重的摸了摸,然后招手,叫一个个都靠近过来。先看文昭帝,“做的不错,太祖将天下交给你是对的!”而后看向四爷和桐桐:“你们来,过来。”


    四爷和桐桐膝行朝前,林重威就道:“要善始善终!开了个好局,便得有好的收尾。”


    是!


    桐桐抬起头:“祖父……不急着说……”


    林重威摆手,“莫要言语!叫我把话说完。”


    桐桐便再无法说什么了。


    林重威招手叫韩家兄弟到身边,“你父走了,是自己选的路,不怨任何人,也不怪任何人。”


    嗯!知道!就是知道才难过。


    跟韩家交代了,这才看向林家的儿孙,“今儿,当着圣上和太子的面,我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子孙后代,都需谨记。忠,当为天下生民忠;义,当为天下苍生义。背民心弃民意之君,可弃!”


    儿等谨记!


    那就行了!林重威摆手,“准备丧事吧!一切从简。都别管我,我陪着二兄再说说话。”


    是!


    林家老太太拿了手炉,过去塞给他:“回头我搬来陪你住。”


    林重威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回屋去躺躺,丧事熬人。你当保重身子。”


    好!


    老太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林重威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的坐在棺木的边上。桐桐刚开始还能听到他低低的絮叨声,可渐渐的便不可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的过去,一到跟前,她心都凉了,她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抬手一摸,人已经去了。


    她噗通一声往下一跪:“祖父——祖父——”


    这一日,两位老王爷都去了。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心无挂碍之后,却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大陈的两根擎天柱,轰然倒塌——


    第1133章 天地情怀(151)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旱了一秋的天,一夜间被大雪覆盖了。


    皇陵里多了两座坟茔,默默的陪葬在太祖身侧。看着矗立在那里的坟茔,桐桐就像是看到了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肆意张扬的来,又相互搀扶着转身说笑着远去。


    留下了什么呢?留下了数不清的传奇传说,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情分。


    朝堂上静悄悄的,谁都知道圣上的心情不好。


    是的!文昭帝病了,两位老国公一去,他心里窝着的那股子气撒不出去了。


    除了撒不出去的这股子气,还有忧心——一个长公主就能搅动人心,那么自己将来去了之后,侄儿承袭了江山,其他的皇子又能引动多少的人呢?


    四爷守在病床前,低声道:“所以说,皇伯父,您得好好的,万万不可萌生退意!一则,您在,儿头顶就有一层天。便是新政有个闪失,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二则,您在,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就永远有一条捆绑绳。二十年后,孩子们都二十多了,已然能看出贤愚了;三十年后,都三十多了,已然成熟了,更能看出谁可为君了!而三十年后,儿已然五十多了,还要不要往前走,重要吗?”


    “四郎啊!”


    四爷一把攥住文昭帝神来的手,“儿愿一生做太子,咱们父子能为将来选一明君,便足矣!您不执着于皇位,大皇兄二皇兄、五郎六郎不执着于储位,那儿又怎会执着于皇位。路就在前面,盛世就在前面,非你我父子齐心,非我们兄弟齐心,走不到哇。”


    桐桐陪着皇后在外面听着,良久。


    皇后捂着胸口,“你皇伯父是心疼的!临了了,都没叫两位老人家得一善终。到了那边,如何跟太祖交代!还有长公主……”


    明白!大气哈一口,世人都会骂呢!说你看,承袭了人家家里的江山,却那么对待人家。太祖给的情分太厚,厚到恨不能给自己身上扎几个洞,也做不出伤了长公主的事。


    桐桐就说:“撤掉看守长公主的人。”


    什么?


    “不说放她出来!关着她是贵太后留下的话。可若是她的心不消停,那就撤了人吧!不关着了。她不想出来就呆着,想出来门是开着的。随她的便。”


    皇后沉默了半晌,而后点头,“听你的。”随她的便吧!


    这一天,守着长公主府的侍卫全都撤了。


    赵德丰愣住了:“你说什么?”


    韩成颂白着脸道:“撤了!宫里的侍卫都撤了。”


    这是什么意思?


    “必是出了大事了!且长公主一定又干了什么……大事了!”


    赵德丰皱眉,“你父亲死了,两位老王爷先后没了……圣上病了,病还没好,怎么就撤了侍卫呢?”


    韩成颂沉默着没说话。


    赵德丰看他:“你的意思呢?”


    “郡主该知道,这事必跟我父亲有关。可怎么能跟我父亲联系呢?”韩成颂看她,“郡主以为能怎么联系?”


    赵德丰脸色瞬间煞白:“梅姑?是梅姑!”


    是!梅姑原先是伺候长公主的,后来,长公主被拘谨了,梅姑就被长公主留在外面,照看三个子女。


    韩成颂就道:“殿下,不能犹豫了!梅姑……必须死!而且,我得出城一趟。”


    去哪?


    “彝寨!”


    然后呢?


    “母亲被送走前,叫我去彝寨,那里有两个赵家的孩子。”


    赵家的孩子?谁的孩子?


    韩成颂低声:“你父亲的!当年你父亲与我父亲有交易……”


    赵德丰连嘴唇上的那一丝血色也褪去了,“这是何意?”


    “你父亲依靠你母亲篡位之后要杀的第一个人便是你母亲,接下来,是你们姐弟三人!那俩孩子才是你父亲留下的继承人。而我父亲希望中原大乱,好从中牟利!”


    赵德丰蹭的站起身来,对着韩成颂低声吼叫:“你胡说!”


    韩成颂默默的看着她,良久才道:“那俩孩子我父亲一直没舍得杀,只想着说不得还有用的到的地方。比如,他们长大了,会不会想着复仇……但是,而今,咱们不能留这样的活口了!过去的事情得叫这么过去!他们必须死,懂吗?下这个杀手的必须得是你我,再或者是你的两位兄弟。那你说,是咱们去杀,还是叫你的两个兄弟去杀?”


    赵德丰不住的朝后退,“那是庶弟?”


    是!


    “非死不可?”


    是!


    赵德丰转身,而后朝韩成颂摆手:“你去吧!”


    于是,半个月后,得来消息,说是赵德丰身边的梅姑病逝了。就是毫无征兆的眩晕,而后咳血,再然后人就慢慢没了。


    同时,奢隆兴求见四爷的时候提了一件事:“家里来信了,也说天气反常。寨子里有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染上风寒,去了。”


    四爷愣了一下,严肃的看奢隆兴。


    奢隆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退出去了。事实上,他之前真不知道那俩孩子有问题。就是那些年捡到的两个孤儿,被人托付抚养,不是大事。可而今人一死,他就知道事情大了。急忙过来说清楚了。


    都死了,赵德丰才再去踏入了长公主府。


    府里积雪依旧有人清扫,府里干干净净的,除了没有人气,四处静悄悄的之外,一切都跟当日一样。


    用的是最好的,吃的是最好的,便是母亲她,穿的也是最好的。


    她进去的时候,母亲躲在屏风后,‘嘘’了一声,不叫她出声。


    她悄悄的过去,母亲这才低声问:“外面有没有圣上派来的人?”


    没有!这条街都安安静静的,从门口路过的人都没有。


    长公主抓住女儿的手:“梅姑呢?梅姑呢?”


    死了!


    “死了?”长公主看女儿,“怎么死的?”


    “女儿杀了的。”


    长公主蹭的一下撒开了女儿的手,“你杀了的?”


    是!


    长公主朝后退去,转身钻到帐幔里了,“将她轰出去!将她轰出去!”


    伺候的人并不动,赵德丰就那么站着。她清晰的听到母亲的嘀咕声:“……我藏在这里谁都找不着……韩宗敏,你耍赖……快快快,再不进来林克勤就找来了……”


    才消停了一点,就听到母亲高声喊着:“大表兄——大表兄——爹爹回来了!必是二叔和三叔打了大胜仗了……阿娘呢!叫阿娘包粽子吃,我要吃蜂糖……林克用把我的蜂糖抢了……我不跟他玩……”


    一会子又高声喊着:“赵弘殷!赵弘殷!你在哪里?韩二和林三都欺负我!赵弘殷——赵弘殷——你再不来找我我就生气了——”


    赵德丰听了半晌,母亲都像是回到了儿时,呼唤着她的玩伴儿,陪她玩闹。


    她出来直接就进宫了,说这个消息:“我娘……像是疯了!”


    疯了?


    韩宗道和林克用还是去了。


    去的时候,长公主正一个人坐在榻上,桌上摆着糯米和红枣。她一个一个的包着,嘴里念叨着:“爹爹一个……阿娘一个……二叔一个……三叔一下……不要给姑母吃,要给表哥表弟吃……大表哥吃两个,济世欺负我,只给吃一个……韩二一个……林三一个……我要给赵弘殷留三个……他们都欺负我,只赵弘殷对我最好,我要包蜜枣的给赵弘殷吃……”然后就到处找:“我藏起来的蜜枣呢?我藏起来的蜜枣呢?是不是又被济世和林三偷吃了?”


    说着,就从韩宗道和林克用两人身边跑过去,四处翻她的蜜枣去了。


    林克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扎到心上了,他说,“阿姐……在衣柜里放着呢……”


    衣柜里呢?


    长公主蹭蹭蹭的跑进去,一会子果然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小心的藏在身后:“是不是偷看我藏东西了?你是不是又偷看我藏东西了?”


    林克用哽咽难言,转身走了。


    韩宗道走到长公主身前,“阿姐,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跟阿姐一样,都想回到父母都活着的时候!他们要是一直在,我们要是一直那么小,该多好!”说着,抬手将长公主身上的披风整理好,而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长公主嘀嘀咕咕的抱着蜜枣,缩到角落里去了。可帐幔一遮挡住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二叔——三叔——痛煞儿了!世上再无疼儿之人了!


    从那天起,无人看守的长公主府的大门再未曾开启过。便是粮食等物,也是去了门板,从下面塞进去的。长公主不叫开门了。


    所以,长公主府,再无人进出过。


    热闹繁华的京城,站在高处看,唯独长公主那一片,冷冷清清的。


    桐桐和四爷站在高处,看着林克用在下面带着承平在雪地里玩,孩子不带丝毫阴霾的笑声回荡的耳边,叫桐桐的嘴角不由的翘了翘。


    承鼎便不懂了,他问爹爹:“犯罪了便是犯罪了,何以找借口帮着掩盖?”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桐桐心说,这要是在现代,就完全可以说:看新闻去!看新闻什么都知道了。就像是边境冲突了,牺牲了多少人,当时谁往出报了?没有的!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事情过了,处理好了,不会因此而引起那些容易冲动的百姓的集体反应的时候,才往出报的。


    要不然呢?这边敢说牺牲了多少人,那边就有人叫嚣着干仗。


    可国事不是这样的!


    四爷就告诉孩子,“站在这个地方的人,要学会两个字。”


    哪两个字?


    “克制!”四爷就说,“站在这里,心里什么都能有,脸上什么都不能有。天大的事情来了,你得有压在舌尖下的本事。”


    承鼎仰着头,似懂非懂。


    桐桐点了点孩子的鼻子,笑道:“还有两个字,娘也希望你记住。”


    嗯!您说。


    “谨慎!”桐桐看着孩子的眼睛,“站在这里,一定得谨慎小心。因为针尖大的事情也可能的引来的是飓风。”


    承鼎抬起手,果然风大,将雪沫子都吹到眼睛里了。他嚷嚷道:“回去吧!风大了。”


    风来了,躲哪都没用的。


    两人带着孩子从上面下来了,正好碰上韩嗣源跟大皇子。


    桐桐先迎过去,“大兄二兄!”


    大皇子便笑:“风那么大,带着孩子上去做什么?”


    站在高处瞧瞧罢了。


    韩嗣源就催,“哪里不能说话,非站到风口上?”说着就要先走。


    桐桐扯住不让,“我和大兄在吹风,二兄想躲?”


    别歪缠啊!孩子看着呢。


    承鼎看着娘跟伯伯们说话。


    他抬起头疑惑的问爹爹:“娘亲和大伯、韩家伯父也是结义的兄弟?”


    是!


    他伸出手掰扯:“太祖和韩林两位老王爷结义?”


    对!


    “皇祖父和外祖父还有韩家祖父结义?”


    嗯。


    “爹爹和东丹王也结义?”


    没错!怎么了?


    承鼎眨巴了眨巴眼睛,“《老子》上说,‘天道无亲,常与人善’,儿以为这话很有道理。天道无亲,则天道最公正。公正不偏私,无亲无疏,看似无情,实为大情。反之,看似有情,却处处为殇,非君所为!”


    四爷微微挑眉,低头看向这个豆丁似得孩子,然后笑了。


    他问说:“那你来说说,何为君?”


    承鼎想了想,而后道:“君便是有亲不能私亲!”


    好一个有亲不能私亲!


    四爷站起身来,一转身就见老丈人抱着老二站在身后。


    是的!林克用都听见了。他满脸复杂的看着宝贝大外孙,这么软软糯糯的孩子,竟是生出了这么一副心肠来!


    是好?是坏?


    他突然就不知道了!


    才要说个什么呢,就看到远处跑来一群不大的孩子,这个推搡那个,那个摔倒了,拉扯的边上的也倒下了,然后一个个滚成雪团团。


    这个哭了,说是谁推的。


    那个不愿意了,说是被冤枉了。


    才还玩的好好的,突然的就哭闹成一团。


    转脸,各家的大人都撵过来了,都拉了自家孩子,先是拍打,再是询问。


    一眨眼的工夫,桐桐和大皇子与韩家那小子也分开了。她过来看她男人儿子,那两人要看他们的媳妇和孩子。


    林克用抬手在承鼎的脑袋上摸了摸:是啊!以后的事情只能更复杂。情分能维系多久呢?


    也许,从太祖开始就都错了!


    天家有亲但不能私亲!


    这么想着,他挥挥手,转身走了,身形有些落寞。


    桐桐问说,“爹爹,该用饭了,您去哪?”


    “找你二伯去,想陪你皇伯父用饭。”


    桐桐将老二抱起来,问四爷:“爹爹是怎么了?”


    四爷将老大也抱起来,腾出来一直手揽着桐桐就走。


    怎么了呢?


    也没怎么!只是一个浪漫的、理想的、厚重的时代即将结束,一个理智的、现实的、肃然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而已……


    第1134章 心有繁花(1)


    猛的睁开眼,头疼!


    抬手一摸,黏黏糊糊的,这是头受伤了。


    再感知一下,坐起身来。左右看看,光线极其昏暗。


    晃晃悠悠站起来,脚下一动,踩到瓷片了。低头再一看,我的天呀!是一盆菊花。这会子花盆碎了,花盆里的泥土飞溅的到处都是。


    这是楼上谁家的花盆刚好掉下来了,砸在原主的头上了吧!


    这大晚上的,也没人经过。想来原主倒霉的催,就这么没了。


    正寻思着,这个点上哪猫着去,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谁呢。结果什么响了。


    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是手机。


    她在身上摸,终于在裤兜里摸出一个来,屏幕一闪一闪的,是‘妈妈’来电。


    生疏的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便急促的道:“叫你拿个证件,拿点换洗的衣裳怎么这么半天?你姥姥吐身上了,等着换呢……”


    隔着电话,能听见那边有人催促,“叶良秀家属!叶良秀家属!住院手续办好了没有?这是从急救推来的床吗?得家属给人家送回去……”


    原来是老人住院了呀!桐桐看了看脚边的包,别的一句没多说,只道:“来了!马上到。”


    半夜老人发急症,八成是叫了救护车了。要不然不能从急救那边给病人推床。


    那就得了!不用费心问是哪个医院了,她拎着包往出走,走到小区的大路上,朝两边看看,这边稍微明亮点,一段一个路灯。能看见东边有设置的转向标识,那证明小区的车辆是从东边进入的。小区比较老,应该没有地下车库。那那边就有大门。


    果然,朝东走了百十米,转过弯来,南边五十米外就是大门。


    她走到大门口,看了大门的牌子:京大家属院。


    这才摸出电话拨通了120,直接报了这个地址,“……大门朝南开……”省的还有别的大门,“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到头上,流血,有过短暂的晕厥……就是我本人,眩晕、恶心、有呕吐感……我就在大门口等着……好的!”


    挂了电话有两分钟,救护车到了。


    车一停下来,就有一白大褂的大夫下来了,一看这样吓了一跳,扶着就往车上去,“还有哪里不舒服?”


    晕!特别晕。


    但也看见白大褂上的标识了,胸口有‘京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字样。


    她拨通手机上那个‘妈妈’的电话,那边急切的道:“住院部七楼,心血管……”


    “我在急诊,头被砸破了,你下来取一下……”再想说什么,已然意识昏沉了。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有东西充斥着,像是一幕幕电影闪过。


    等睁开眼,左右看看。还是在医院,挂着针呢,这应该是留观室。才一睁开眼,一个护士就过来了,近前了一看,面熟。


    果然这人就喊:“醒了?一看是你,吓了我一跳。”


    “学姐?”桐桐想起来了,大学社团里的学姐,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认识,“你们实习了?”


    是!实习了!庞燕过去将针推快了一些,“缝合了,打的是消炎针。觉得怎么样?”


    无碍,“不想住院。”


    “行!回头我去找老师说一声。”庞燕将桐桐扶起来,“你也是命大,这要是再高的层上掉下来的,哪里还有命?这半夜,怎么就有花盆下来了。”


    “小区野猫多,夜里了,猫到处乱窜。”应该是如此,原主的脑子里有印象,当时听见猫打架的声音了,紧跟着就被砸了。


    庞燕就笑:“还不都是你们学院,把实验对象当个宝……这个也喂,那个也喂,喂的野猫泛滥了都。”


    桐桐挠头就挠头在,原身是个大学生,学的专业是——动物医学。


    这玩意怎么说呢?不是说这个东西不好!其实挺实用的。现代实用,古代更实用。也不是说没有前途,动物医学,往深的研究,并不是跟人类无关。细菌、病毒、瘟疫,这可不分人类还是动物。自来彼此都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


    就是单纯的觉得,林阎王搞这个,有点像是老天跟自己开玩笑。


    正说着话呢,留观室的门被推开了,同样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进来,“庞燕,早饭!”


    递进来的是两份,“给学妹也带了一份。”


    一盒牛奶,一个鸡蛋,一个煎饼。


    桐桐也没客气的接了,“谢了。”


    不客气!


    这姑娘走的时候摆摆手,不忘了叮嘱庞燕:“赶紧的!十分钟后护士长查人。”桐桐就催庞燕:“学姐忙你的吧!我这边不用管。”


    庞燕先把早饭放下,急匆匆的出去拎了一卷卫生纸和两瓶矿泉水来,“我上午不一定有空,你还有三瓶针才能挂完……”说着放在边上,然后拉桐桐起来,“走!我先带你上个厕所!要不然忙开了,你这也不方便。”


    行吧!打理完了自己,庞燕跑了。一边往嘴里塞早饭,一边急匆匆的跑。


    桐桐坐回去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扫了一眼手机。


    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妈妈的!而后再无一个电话。


    一瓶挂完了,两瓶挂完了,三瓶挂完了,都快晌午十一点了,也没见来一个人。桐桐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孩子是父母离异的。母亲白云是艺术学院音乐专业的讲师,父亲林有渠是物理学院的教授,两人婚后第四年,在这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离异了。两人当时有俩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


    儿子叫林疏寒,小的叫林雨桐。离婚的时候,儿子三岁了,判给了父亲。小的还在襁褓,判给了母亲。


    但其实,两个孩子都小。年轻的父母有事业,又都很快的再婚了,两个孩子是不可能跟着父母生活的。


    林疏寒跟着爷爷奶奶,而林雨桐跟着姥姥姥爷。


    姥爷退休前是京大后勤的会计,姥姥是京大试验场的饲养员,算是职工。都退休了!姥爷去年去世了,只原身跟姥姥生活。


    老人家年纪大了,白天就说头疼,常备药都按时服用了,结果半夜里了,疼的睡不着。原身这姑娘睡眠浅,再加上老家属区的房子小,当年职工分的房子就是五十来平的,空间小。卧室门挨着卧室门,老旧的门一响,咯吱吱的,这孩子就醒了。


    见还是疼,就知道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先给打了120,陪着到医院检查。情况严重,要住院,这孩子才给白云打了电话。


    白云在医院,半夜一点了,这孩子又回家取证件,取换洗的衣裳。下楼来,被到处乱窜的猫给撞到二楼的花盆砸上了。


    应该就是二楼,就那一户没有将阳台包裹在室内,那边住着个孤寡的老太太,无儿无女的,也都八十岁的人了。犯不上装修房子,就一直那么着。


    倒霉孩子换成了桐桐,搁在这里没人管了。


    还有一小瓶就挂完了,摸了摸身上,是带着钱包的。里面还有七百多块钱,想着费用该是够的!不行找庞燕先垫上,回头给人家还上吧。


    正思量呢,手机响了。显示是:奶奶!


    想起来了,今儿周六,该去奶奶家吃饭的。快到饭点了,还不见人去。老人家打电话过来问了。


    脑袋上这伤又瞒不住,她就说了,“还在医院,大概半个小时候之后就能完……”


    老太太怒了:“你呆着,哪里也不许去。我就来!”


    鲁自华是高工,也退休了,不过单位常不常的就请。老太太平时其实挺忙的!结果挂了电话三十五分钟之后,她准时来了。


    一身运动衣,利利索索的,手里还抓着车钥匙,过来一瞧就先问:“你妈呢?”


    我姥姥住院呢。


    鲁高工没再问白云,改问说:“你爸呢?”问完反应过来了,肯定是没通知。她摸出手机要打,桐桐给拦了,“不要紧,这都能直接出院了。”


    出什么院出院?胡闹!


    鲁高工还是拿出电话,打给标着‘张院长’的人,“老张呀,在吗?”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往出走。


    等鲁高工再进来的时候,哗啦啦来了许多的大夫,这个给瞧,那个给看,又推着她去拍这个片子那个片子,得到的结果都相对乐观。


    然后奶奶才出面给办了手续,先回家,隔一天来换一次药就行。


    从留观室出来了,鲁高工找出儿子的电话打过去,“林有渠,桐桐受伤了,这个事情白云有没有告诉你?”


    林有渠才从实验室出来,跟助手摆摆手,叫他们先去吃饭,这才道:“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看到白云给我打过电话,我的手机带不进实验室的,正说饭点回个电话,还没顾上呢。怎么受伤的?现在怎么样?”


    “那这个事情你就要跟白云沟通了,跟你联系不上,就要想办法联系其他人呀!孩子的姥姥病了,她要伺候,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将孩子一个人扔在急诊是什么意思?跟你联系不上,总能跟疏寒联系的上吧?便是疏寒忙,那疏寒自是会安排,看是告诉我跟你爸,还是请个人来照看。这打了电话,打不通就不管,是个什么意思?”


    林有渠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妈,你在哪,我开车过去。”


    “不用了,直接回家吧!我带桐桐先回家,你告诉白云一声,孩子伤了,我接回来住一周,等伤好了再送回学校。”


    林有渠看着母亲挂掉的电话,打电话彭慧。


    彭慧将黄瓜放下,“不是说不回来吃饭吗?”


    “我去妈那边一趟……你也准备一下,我回家接你。桐桐伤着了……”


    彭慧垂下眼睑,‘哦’了一声,“我还说等会子打电话告诉你呢。昨晚白云打电话过来了,说联系不上你,叫我告诉你一声。我想着,她也在医院呢,也照顾的过来,还想着你下午没空……我吃了饭好去换换白云,有一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林有渠就道:“为什么不早说?”


    你这不是在实验室吗?


    “桐桐的姥姥住院了,孩子一个人在急诊……”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彭慧看着电话便皱眉,边上的彭母便说,“那就赶紧先去看望一下。要不然,鲁高工怕是要不高兴的。”


    鲁高工住的也不远,大平层的房子足够的宽敞。


    老两口一个卧室,给林有渠夫妻留一个卧室。林疏寒一个卧室,林雨桐和林方苒共用一个卧室。还有一间便是书房。


    林方苒应该是常不常的在这边生活,卧室里都是她的东西。房间的床分上下铺,下铺住她,上铺铺陈的挺好,但应该是没怎么用过。


    鲁高工喊保姆,“把上下铺换一换,桐桐受伤了,不能上去。”


    桐桐忙道:“不用了!怪麻烦的。”突然就觉得不想住了。


    林方苒是父亲再婚之后,跟继母生的妹妹。常在爷爷奶奶这边也是常理!原身这孩子在这边——其实陌生的很。


    桐桐给的解释是:“也不太要紧,就是听说我哥要去实习了,临走见一见。什么都没带,住过来也是麻烦。”


    鲁高工看着只扫了一眼就出去的大孙女,心里突然就难受的很。她抬手拉着桐桐,“那……住书房。回头把书房给腾出来……”


    不用!真不用。正说着呢,林疏寒回来,一瞧见桐桐的头上的纱布,就急忙过来看,“你这是倒霉呀?还是命大?多悬呐!”


    “命大。”桐桐问说,“是明儿就得走?”


    是啊!学道路和桥梁的,实习不去第一线也不成呀。


    林疏寒是个高壮的小伙子,这会子从身上往出掏,“上学期的奖学金才下来……”从身上掏出一沓,目测七八千的样子。


    他随手一分,“你一半,我一半,留着花。”


    明显的给自己的多,给他留的少。


    桐桐选了少的那个,“我看这个多,我要这一份。”


    林疏寒一把摁住了,“多的不给你,不许抢。”


    愣是把多的那一份塞给桐桐了。


    鲁高工在边上笑,“今晚你住沙发,桐桐住你那屋。反正你就今儿这一晚上。”


    好啊!


    林疏寒拉着桐桐进去,“走!给你看我珍藏的漫画。”


    门关上了,林疏寒才问说:“不想住?”


    “一点小伤,不需要麻烦谁。”


    林疏寒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回头,等哥买了房子,给你留一个大房间,成吗?”


    桐桐心里叹气,这有些事没法说。话说到这份上了,真要是坚持走了,便不像个样子了。


    林有渠带着彭慧来的时候,兄妹俩正在房间里呢。


    鲁高工朝房间指了指,林有渠敲了门就进去了,也是先把桐桐的头小心的扒拉了一下,“我已经给你们辅导员请过假了,你在家呆一周吧。也跟你妈妈说过了,她同意了的。”


    话音才落下,彭慧便一脸笑意的进来,“你妈妈昨晚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她在病房照看你呢。要是多说一句,我也就赶去了。咱们桐桐就是坚强,一个人在医院一点问题都没有。方苒就不成了,那是个书呆子。”


    说着,又给桐桐解释,“方苒要准备物理竞赛,周六也不能休息。她说她晚上过来!”


    “叫她忙吧,一点小伤,兴师动众做什么?”桐桐这么说着,就揉了揉脑门。


    林疏寒就扶了桐桐靠着,“爸,彭姨,咱出去说话吧。脑震荡了,晕的很。”


    林有渠从包里取了几千,也没数,都给桐桐放着,“想吃什么叫保姆出去给你买,爸在实验室有点忙,回头叫你彭姨带你去医院换药。”


    鲁高工就不大乐意,“叫彭慧忙吧,我带桐桐上医院。都出来吧,叫孩子歇着!”


    可算是出去了。


    桐桐靠下,脑仁疼。


    彭慧将门拉上,就笑道:“妈,要不然我把方苒的东西收拾了吧!好叫桐桐用起来方便一点。”


    林有渠就觉得多此一举:“姐妹俩用一间不挺好的吗?桐桐也不常住,怪麻烦的。”


    林疏寒起身往书房去了。


    彭慧悄悄的戳了林有渠一下,然后喊道:“疏寒,你爸记着你要去实习的事呢!前儿还请了你们学院的周院长一起吃的饭。”


    林疏寒‘哦’了一声,还是进了书房,“我查点资料,你们随意。”始终都没回头。


    鲁高工就撵人:“不是忙吗?去忙吧。孩子的事你们别管了,我跟你爸爸看着办。”


    林有渠真的赶时间,起身就往出走,“有什么事忙不过,就喊彭慧。”


    “是啊,妈,您知道的,我清闲。”


    彭慧在学校学生处工作,相对来说,没那么忙。要是有什么具体的工作,有学生会的学生帮忙,所以是真不忙。


    鲁高工没应话,将两人送出大门,就将门给关上了。


    回来悄悄推开孙子的房门,看大孙女真睡过去,这才舒了一口气。


    林疏寒从书房出来,朝房间指了指,鲁高工笑道:“睡了。”


    那就好。


    睡到半下午,桐桐醒了!醒来的时候秋日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叫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觉得舒服多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怎么去找四爷。


    起床站起来,能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了。


    直面容貌,比记忆里的冲击大的多。


    这是个一米七三的姑娘,这么高的姑娘,稍微胖点就显得很壮。


    所以,镜子里的姑娘高壮高壮的,这身形像林有渠,也像林疏寒。可男人长这身形,看起来很气派。姑娘家长这个样,看着就叫人觉得有些笨笨的。


    偏还把厚重的头发留了个齐耳短发,显的臃肿又邋遢。


    靠近镜子一点,将头发扒开开,这姑娘长的……浓眉大眼的,只是青春期的痘痘没处理好,瞧着脸上坑坑洼洼的。


    总之,这是一个瞧着养的很粗糙的姑娘!


    第1135章 心有繁花(2)


    晚上五六点的时候,门锁响了。


    林疏寒笑道:“是不是爷爷回来了?”


    桐桐也以为是呢。


    结果推门进来的是林方苒。


    高挑窈窕的姑娘,披肩的长发,鼻子上架着大大的眼镜,很精致的五官。她肩上挎着大大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一只手捧着鲜花,一只手拎着果篮,就这么进来。


    一进来,将果篮往地上一放,这才腾出手,将挂在手指上的钥匙往包里胡乱的一塞,然后踢了脚上的鞋,也不看边上是谁的拖鞋,只管穿了就过来,把花给桐桐塞怀里,“二姐,给你花。”而后往里面去,直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大哥,给我一杯水,累死我了。”


    林疏寒皱眉,拿了杯子去接水,“等等,才烧呢。”


    “直接接凉的,我渴了!”


    林疏寒接了一杯,递了过去,“回来就回来,买那些东西干什么?”


    林方苒坐起身来一口气给喝了,这才道:“哪里是我买的,是彭唯宽买的,她开车把我送到楼下,说是有事呢,没上来,叫我替她看望二姐。”


    哦!知道了!彭唯宽是继母彭慧的女儿,彭慧是丧夫之后,带着女儿改嫁给林有渠的。两人再婚之后,彭唯宽就被带到了林家。林疏寒归爷爷奶奶带,桐桐归姥姥姥爷带,所以,彭唯宽反倒是跟林有渠一起生活了。然后就添了林方苒,那边便成了一家四口。


    彭唯宽年岁比林疏寒还大两三岁吧,而今已是律师,法学博士,是大人嘴里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桐桐把花放下,坐过去,“回头替我谢谢她。”


    林方苒一摆手,就朝厨房喊:“奶奶,还得多久才能吃饭?”


    等你爷爷回来就吃!你们饿了吗?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那倒是不饿!”林方苒说着,就把她的包一拎,往房间去了,“我看会子书,爷爷回来叫我。”又刮到房间去了。


    可才进去,就又出来了:“二姐,你还得休息吧,我去书房。”


    “没事,你用吧!我在哥那边……”


    林方苒抱着书往书房去了,“没事,床上的东西别换了,你随便用吧!”


    这书那书的,抱了一大摞子,走了一路,掉了一路。连大拖鞋也给遗半路上了,光着脚一路一惊叫,因为书掉下来砸到脚尖了。


    她今年大一了,参加的竞赛是国际大学生物理竞赛。她也不是高考考进大学的,而是中学生国际物理竞赛得了银牌,被特招进高校的。


    人进了书房了,回来又捡书,书捡起来走了,把大拖鞋扔在客厅不管了,又光着脚进去了。


    林疏寒不得不过去,将爷爷的拖鞋又给捡回来放到门口。前后也就十来分钟,一个高壮健硕的老者回来了,一进来就招手叫桐桐:“过来叫爷爷看看!”


    桐桐接了他的包,“您回来了。”


    回来了!林溪源捧着桐桐的脸看头,包上了也看不见。鲁高工就说,“缝了七针!”


    林溪源就说,“不着急去学校,养养再说。”也没法说前儿媳。大姑娘的,半夜叫孩子取东西干什么?当着孩子的面更不能说她的母亲。他抬手拉孩子,“住下,你奶奶退休了,清闲了。”说着就跟鲁高工商量,“把林有渠两口子的房间腾出来,换个小点的床,再添置书架,给方苒住。把方苒和桐桐的架子床换了,那个房间给桐桐住。”


    嗳!这是个办法!怎么没想到呢。桐桐真觉得挺麻烦的,“不用了……”


    林溪源就道:“你姥姥这一病呀,就得有人照看了。你要上学,怎么照看?你妈妈怕是得接过去。你平时住校,周末或者放假一个人怎么办呢?那边的老小区,只剩下个别老职工。我了解那情况!现在多是租户,都是叫孩子在附中上高中的孩子家长租的嘛!你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我跟你奶奶不放心。听话,能回来就尽可能回来。便是不常回来,也得有个房间嘛。你跟方苒的作息不一样。横竖你爸也不在这边住,留着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老爷子是工程院的院士,说完就去换衣裳了,点着桐桐:“不许反驳!”


    桐桐叹气,跟这一家子比起来,原身在这家里不仅是个丑小鸭,还是个学渣。这孩子读的动物医学是京大比较边缘的专业,没什么优势,可以说是录取分数线最低的一个专业了。


    在大学里,读到大三了,从没能获得过一次奖学金。


    鲁高工招呼吃饭,然后去书房轻轻敲门,这才道:“方苒,吃饭了。”


    嗯嗯嗯!来了。


    手里抱着书就出来了!坐在餐桌前,伸手抓了一个饼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书。


    鲁高工单独夹了一碗菜递过去放在她面前,“这样不成,你不仅得有学术,还得有生活。”


    林溪源出来的时候亲手把书给没收了,“好好吃饭。”林方苒嗳嗳嗳了好几声,“有几个专业词汇,正要摘出来问我爸呢。”


    那边再说什么桐桐没听,她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辅导员。她接起来,辅导员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林教授给你请教了,怎么样?伤的重吗?”


    不重,过几天就去上课,“……是要补假条吗?”


    “倒不是这个。”辅导员就说,“这个四级考试,你得抓紧呀!我给你报名了……都大三了,四级考还没过的只剩下你们九个了。”


    好的!知道了。


    挂了电话,别说原身会尴尬,就是桐桐也觉得有些尴尬。


    那边抱着全英文的专业书在看,中学参加国际比赛,那就说是语言对她来说,已然只是工具了,不再是障碍。而原身呢?大学本科的四级英语,过不了。


    林溪源拿了饼子递到桐桐手里,“不要着急,语言是工具。爷爷保证,有半年的时间,足够你过四级了。你奶奶在家,单独教你。”


    这孩子跟着她姥姥姥爷,她姥爷也就是那些年会打算盘的老会计,她姥姥原来就是临时工,后来才转正成职工的。实验室用的小白鼠。兔子之类的得人饲养,她姥姥是饲养员而已。除了在学校本分学到的,这孩子没额外多学一点。这跟方苒这种,放在她爸身边,打从会说话就说双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咱得客观的比!桐桐笑着应好,想想这孩子二十年过的,这一天天的,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吃了饭,林疏寒出门,买了两本四级的习题回来,“没事,答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只管问奶奶就好了!要是不好意思,我给你找个家教。”


    桐桐坐在沙发上,伸手从茶几上拿了笔,在林疏寒的眼皮子底下刷题,开始还生疏的很,做着做着就顺了,蹭蹭蹭的做下来了。


    林疏寒挑眉,等着一份答完了。他将电视上的外文频道打开,“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是播报国际新闻呢。桐桐同声翻译给他听,然后扭脸看他,“没事,哥,放心去实习去吧!我肯定好好考。”


    林疏寒将电视关了,面色却严肃了,起身往卧室去,“你跟我进来。”


    桐桐进去了,林疏寒坐下,却没叫桐桐坐。他声音不高,却严厉的很:“你的人生是你的,不能拿这个跟人赌气!谁都能不在乎你,但你得在乎你。这个道理,你得懂!也得记住。”


    以为桐桐是故意不好好考,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桐桐就笑,“也是贪玩,没好好考。”


    这不是没好好考的事!


    鲁高工将茶几上的题拿起来看了,而后慢慢的放下。


    回房就跟林溪源说,“林有渠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是有大亏欠的。”


    可这种家庭的事怎么说对错呢?孩子判给女方,能叫每周末孩子回来吃顿饭,都是努力争取来的。多少人家连见孩子都不叫见了。这种情况下,做爷爷奶奶有什么权利提孩子的教养?


    鲁高工就关注桐桐姥姥的事,又专门打电话给张院长,打听病情。


    桐桐也打给白云,问老太太的情况。


    白云守在病床前,说话的声音很小,“……医生的意思是梗塞得加支架……”


    其实不必要,“是不是可以用中医试试。”


    白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慢慢往出走,“你知道的,你肖叔叔最近正忙,肖若才接了一部戏……本来想过叫肖欧抽空去瞧瞧肖若的,可肖欧也忙。我觉得还是我去一趟比较好!你又要上学,刚好又伤了头……”


    肖叔叔是继父,叫肖允谦,是人工智能学院的副院长。


    肖欧是肖允谦跟前妻的女儿,他的前妻在孩子小的时候去国外了,如今是国外某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两人离婚后,年纪还小的肖欧归了肖允谦。肖允谦又娶了才离婚的白云,之后又生了肖若。


    肖若考上了音乐学院,在上音乐学院之前,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是合唱团的成员。电视节目上,晚会上,常出现的那些和音或是合唱的小演员,肖若一直就是领唱,站c位的。


    肖允谦的父亲好似是领导,肖允谦的哥哥在电视台。所以,肖若哪怕读的是音乐,但因为外形条件姣好,家里有一些关系,又进入这一行比较早,所以,才读大一,刚发行了一个单曲之后,又有邀约,拍电视剧去了。


    听这个意思,是肖若还小,白云不放心,打算请假或是休假一段时间,先跟着肖若看看,看看情况。


    桐桐就问说:“那您的意思呢?想怎么安排?”


    “我也想着,要不咱们保守治疗。用中药试试看!我请个人照顾你姥姥,你呢,抽空回来看看就行。”


    把还病着的老太太扔下?留给护工还是保姆?


    “这不是实在没法子吗?”白云站在走廊里,“肖若已经跟人家签了合同了,在你姥姥生病之前。这要是不去,那便是天大的一笔赔偿。可要是她去……那个圈子多乱呀,我又不放心……”


    那还说什么?行不行你都会那么安排。


    白云就说,“我给转到中医住院部这边。这边不挂针,就是给针灸,给喝汤药。廖主任你是认识的,我打个招呼,你隔三差五的来瞧瞧就行。成吗?”


    成吧!那你转吧,回头我每天跑一趟。


    白云挂了电话,赶紧打电话订了机票,这才进了病房。


    老太太都听见了,催白云:“赶紧去……若若一个人,不能放心……去吧!我还能动。”


    白云等到护工到位了,把桐桐的电话留下了,连夜里走了。


    晚上都九点了,肖允谦打了电话来,语气跟原主的记忆一样,一如既往的温和:“才听说伤着了?要紧吗?……没事就好……你妈落地了,才告诉我对你姥姥的安排。你这还伤着呢,伤口老见风也不好,不能叫你这么来回跑。这样,我安排两个学生过去,叫她们换班在医院,照顾你姥姥一段时间。你放心吧,必是会特别用心的。你要是不放心,换药的时候过去看看就可以了。要听话,好好养伤,这事有叔叔呢,不要操心。”


    “那谢您了。”


    这孩子,干嘛这个客气!


    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十点之前,陆陆续续的接到同学朋友的问候。十点了,该睡了,出去上了厕所出来,林方苒还一手书一手杯子,出来接水呢。


    桐桐接了她的杯子给她接了水塞回去,她又端着游荡回去了。卧室的门就那么开着,忘关了。


    桐桐过去帮着把门给带上,回屋躺下了,就寻思:四爷现在在哪呢?


    在医院呢!


    摸了摸脑门,疼的厉害。


    辅导员跑前跑后的,这会子拎了饭来,“赶紧吃!快点。”


    四爷接了盒饭,这一晃悠,脑子还是嗡嗡嗡的。


    “你这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辅导员一脸的心有余悸,“脑子还记事吗?”


    记得!像是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砸脑门上了。


    “遥控模拟机。”辅导员气道:“人家实验模拟飞呢,你怎么偏从那儿过?”


    原主是大三学生,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抄近路,结果露台上有人在给自制的飞行器试飞,一家伙给砸下来了。


    庞燕进来换吊瓶,笑道:“这种倒霉蛋不止一个,光昨晚上就有俩。一个是你,一个是动物医学院一学妹……”


    辅导员还问呢:“没听说呀?也是被飞行器砸了?”


    “那倒不是!是在家属院那边被砸的。这个林……这个学妹被花盆砸了,幸亏是二楼下来的,这要是三楼,铁定没命了。”


    四爷问说:“姓林?”


    “对!我们一个社团的。”


    “在哪个病房住着呢?”


    没住院,她奶奶接回去了!


    四爷就问:“那她是怎么叫人赔偿的,能帮我问问吗?我参考参考。”


    哦!对!得找人赔偿。


    庞燕就掏出手机,翻出桐桐的电话打了过去……


    第1136章 心有繁花(3)


    “喂?”


    庞燕问道:“睡了吗?有没有打搅你?”


    没有,“学姐有事?你只管说。”


    “是赔偿的事,咱们学校还有个倒霉蛋也被砸了,现在在医院呢,想问你赔偿的事。”说着,就把电话递过去,“你自己跟他说,没事!老师在边上陪着呢。”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四爷接了电话,刚才隔着电话都听出来了,是桐桐说话的语气。


    他接过去就说,“是我!”


    桐桐眼睛一亮:“还在医院?”


    嗯!“都好着没?”


    好着呢。


    “记一下电话号码。”


    好的!


    四爷报了一串号码,桐桐记下了,然后同时挂了电话。


    桐桐用手机拨了一串号码之后,打过去。四爷直接接起来了,“那就先休息,有话明儿再说。”


    肯定是那边不方便吧!


    挂了电话,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踏实了,却也睡不着了。


    原身这个情况,叫桐桐呆的很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林疏寒就得走。自己收拾了一大包的东西,桐桐就靠在门边,看他衬衣是衬衣,裤子是裤子,鞋袜是鞋袜,每一年都规整的井井有条,心里就叹了一声。


    她过去,把秋裤给带上,又带了两条保暖裤,“都装上吧!”


    林疏寒愣了一下,便笑了。起身将衣柜重新规整齐整,桌上的东西都归位。


    桐桐看了一遍:“哥,你有强迫症?”


    林疏寒‘哦’了一声,又往桐桐的手心里塞了一张卡,“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从这个月就有工资了,挣的够用。”


    不用!在学校能花多少钱?


    “买衣服,买化妆品。以后我按月给你打这个卡上。”“他们给的够用。”


    林疏寒一把攥住,“再不要,哥就生气了。”


    行吧!桐桐收了,送他出门,“忘了,带没带点吃的?水呢?”


    “不习惯带。”


    两人往房间外走,老两口都在客厅里等着了。


    林疏寒站住,“爷爷,奶奶,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有了!踏踏实实的工作,虚心一些,对你有好处。”鲁高工起身,一边往出送一边道,“遇到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


    林疏寒应着,然后看桐桐,“记着我的话,赶紧回去,别站风口上。”


    一个人一个行李箱,托着走了。


    桐桐回来从窗口看,看见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朝小区门口走去。


    七个小时之后,桐桐接到短信:安全到达,勿念。


    她这边读完短信了,外面鲁高工的手机响了,在里面可以听见鲁高工的接电话声:“到了?那就好,早点安置早点休息。”


    紧跟着就听到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桐桐,你哥哥打电话来,说是安全到了,叫家里不要挂念。”


    哦!安全到了就好。


    门关上了,桐桐看着手里的短信,看着收拾的一丝不苟的房间。在想想隔壁林方苒的房间,其实并不是很齐整。这家里有保姆,好似两位老人也并无特别洁癖的习惯。


    她起身,站在书架边。把躺在床上抬手就能够到的书都看在眼里,然后挑了一本心理学的书。她将书单独的抽出来,随手一翻,磨损最多的那几页,书角的颜色都有些不一样。翻开来,被他反复看过的正是关于强迫症的。


    她看到一行字上有指甲划过的痕迹,那一行字是:严格克制自己,给自己制定高目标,多重规矩,时刻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正看着书呢,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林方苒推开了,她站在门口,“二姐,我得回学校了。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好!


    林方苒朝外指了指,“那我……走了?”


    再见。


    林方苒又背着大大的包走了,站在窗口,能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车上下来一干练的短发姑娘,接了她肩膀的包,放好之后才上了驾驶座。


    “系上安全带。”彭唯宽说着,就启动了车子,“怎么样?伤的不重吧?”


    “多危险呀!要是砸在头顶,那肯定出大事了。”林方苒合上书,在车上看书头晕。


    “没出事就好!”彭唯宽问说,“吃了午饭了吗?”


    没呢!家里炖鸡汤了,要不是急着开会,我都吃了饭再走。


    “那去学校吃食堂?”


    嗯!吃食堂。


    彭唯宽将人送到学校,开车回家。一进家门姥姥就问:“怎么你自己呀?方苒呢?”


    “她急着回学校……”


    “你这孩子真是!她急着回学校,肯定又去吃食堂了。我这炖了半天的汤了,就等她了。”说着,就往厨房去,“别愣着了,把饭盒洗了,给送去呀。还有你妈给收拾出来的衣裳,你给送去……”


    “我妈明儿就上班了,叫我妈不就完了吗?她吃食堂了,现在送去她都吃完饭了。”


    “你说你这个还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要体谅你妈妈,对你妹妹好一点。你懂事一点,争气一点,不要惹人烦,你妈妈才好做人嘛!”


    “好了!好了!我送……我送……我现在就送……我知道!林叔叔对我有大恩,我妈都是为了我好的,我明白!我明白!”彭唯宽深吸一口气,去厨房洗了饭盒,带了汤和衣裳又给送去了。


    林方苒都快哭了,“我吃过了呀!再喝就撑着了。姐你还没吃饭吧,你喝了吧!我忙着呢!那衣服我不要,我不冷。”然后人走了!


    彭唯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抬手将汤给倒了,将衣服往后备箱一塞,就这么着吧。


    才开车要走,电话又来了,是妈妈。


    手机一直响,一直响,她这才接起来,“妈!”


    彭慧就道:“唯宽,明儿该给桐桐去换药了,你开车,咱们一起带桐桐去换药吧。”


    “妈,你自己去行吗?”


    “你这孩子,咱们一起去不是显得重视吗?叫你去看望,你也没上去。你林叔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的。我都说了,你是有急事才没上去的。明儿你专门腾出时间来,陪桐桐去换药。这总……不好再告诉你林叔叔,说你又忙吧!你的事再重要,要往后排。你也知道,你林叔叔对桐桐一直有亏欠……要是咱们不重视,是不是不太好。”


    彭唯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深吸一口气,“好的!我知道,我会腾出明天后半天的时间。”


    “我家唯宽就是懂事,那明天下午两点,妈妈在家等你,好吗?”


    好的!


    于是,一个换药,兴师动众。


    鲁高工手里拿着车钥匙,“说了,不用来了,我开的了车。”


    “那怎么能行呢?本来他爸说是腾出空档的,我说有我呢,好说歹说的,才叫他上班去了。唯宽也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呢?妈,您在家吧,我们陪着去。”


    那不行!鲁高工只得拉着桐桐坐在后面,四个人一道儿去。


    桐桐就有些烦了,她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鲁高工明显能感觉到大孙女的不高兴!


    下了车跟谁都没打招呼,直接往医院里去了。


    换个药,其实就是换纱布。叫大夫再看看这缝合之后的伤口如何就行,最多再消毒一次,就这点事。这有什么要跟的呀!


    换出来了,鲁高工就说,“不着急,你姥姥再上面住院,你去看看吧。”


    桐桐应了,谁也没看,直接走了。


    彭慧就道:“这是她爸没来,生气了吧。”


    彭唯宽规矩的站着,心说:不是她爸没来她生气了,是你来了她才生气了。


    桐桐确实先去看姥姥了,这会子看着还行。


    老太太拉着桐桐,“听说住你奶奶家了?你奶奶说什么了?肯定说你妈的坏话了。我就知道,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你哥呢?是不是实习去了?你妈说你哥实习去了。那你在那个家里呆着干什么?听话,回家去!要是一个人不敢呆着,就叫你肖叔叔打发个学生陪你。你等着,我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当年抢了你哥,现在还想抢你,想什么呢?”


    桐桐一把摁住了,“别打了,今儿我就上学去了。不在那边住!”


    老太太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别听那一家子花言巧语的!你爸不是个好东西,你爷爷奶奶不管你爸,能是什么好的?看把你哥教的,跟你妈和你一点都不亲。你要知道,你妈跟若若,才跟你是骨连骨,肉连肉呀!”


    桐桐一下子就笑出来了,“您说的都对!听您的。”说着就起身,“既然我肖叔叔安排好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


    “头上到底是伤了,先回家……你也大了!不是不叫你去你妈那儿,你说你去了,搅和的你妈跟你肖叔叔的日子没法过……你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桐桐应承了,摆手跟老太太说再见。


    陪床的研究生朝桐桐尴尬的笑笑,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桐桐一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直接找四爷去了。


    四爷正躺着,就瞧见一位女壮士走了进来。女壮士像是刚跟谁干完仗似得,挂了彩之后脑袋上顶着网套。


    这个形象啊!出来也不知道戴一顶帽子,这么着好看呀?四爷呢?都剃成花脑袋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这疤痕上要是不长头发,兄弟,您这发型怎么弄呀?形象堪忧呀。


    两人把彼此现在的样子嫌弃的不要不要的,却忍不住又乐呵。


    四爷先问说:“怎么样?还行吗?有没有钱吃饭?”


    物质上不缺。


    四爷了然:那就是精神上不愉快,且缺乏跟对方建立愉快关系的必要。


    他就问说,“想换个地方呆着?”


    嗯!想换个地方呆着。可除了宿舍,也确实是无处可去了!


    第1137章 心有繁花(4)


    四爷还得住院几天。


    其实当然是出院之后,在家休息,自己熬药要好一些。


    但两人出院之后便没处去了,在宿舍的话,那还不如在医院被照顾的好呢。


    其他的别管什么事,都别急。脑袋还嗡嗡嗡的响呢,啥事是急的来的。


    桐桐不能耽搁的太久,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那三个人还等着呢。不想回林家住,现在其实就是个机会。


    叶良秀老太太——用的好了,这就是一个大杀气。


    所以,桐桐到了跟前就直接跟鲁高工说,“……我姥姥那人您知道,非不愿意我在家里住。她的情况又不能动气,又不能激动,刚才就要给您打电话,我给拦了。不过也说了,要是给老邻居打电话,发现我不在家,她就不配合治疗,不吃药也不吃饭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鲁高工就道:“我找她去!”


    “奶奶,她是病人!平时吵几句没事,而今她躺在那里呢,再吵吵……一个不好,可有偏瘫的风险。”


    那到时候岂不是更坑了自家大孙女?


    桐桐点头,“所以啊,算了,不跟她计较了。我还是回家属院住。您要是不放心,就叫保姆给我送饭。”


    “干嘛叫保姆给你送饭?叫保姆先跟你住几天,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大不了家里的活再找个钟点工就是了。保姆是做熟的,肯定是能放心用的。


    “本是可以的,可就怕我姥姥给老邻居打电话,这进进出出的,我姥姥再生事!送饭就行,一上一下这点工夫,也没人注意。”


    把鲁高工给气的呀,白会计在的时候还能好些,现在越发没个做老人的样子了。她就拿手机,“我跟你爸说一声,叫你爸跟你妈说说,你妈的话你姥姥还是听的。”


    “天南海北的隔着呢,嘴上应承着,就是不干,咱们也没法子。我姥姥就是那人!再说了,人家大夫说了,我的伤没事了。就是等伤口彻底愈合了就行!”


    鲁高工无奈了,“早晚我得给你打电话,饭后我得发消息叫你吃药……”


    行!可以。


    鲁高工就又说,“那后天,我直接去家属院接你去换药?”“不用,这么多学姐呢,她们下班去家里给我换是一样的。她们好些都租住在家属院,上下班方便。”


    也行吧!


    上了车了,彭慧就说:“其实我们离的更近,要么,我每天给桐桐送饭?”


    鲁高工一肚子火气,直接说了一句:“你的饭,桐桐吃了难消化。”


    彭慧:“………………”我说什么了?


    桐桐朝后一躺,头朝车窗的方向一歪,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像是原身这样的孩子,夹在中间,再懂事,别人瞧着都碍眼。家里的日子稍微不顺心,那一准是孩子的错。既然怎么都是错,那就错呗!


    有时候,是得叫他们知道知道:孩子不挑事的日子,其实都是好日子。一旦要挑事,谁的日子都过不成。


    鲁高工一路摩挲着桐桐的手,一路叮嘱:“头皮痒也暂时忍着,千万不能碰水。晚上大门一定得反锁,不管谁敲门,哪怕是认识的人,也不要开门。”


    知道呢!都记住了。


    车子进了小区,停在了楼下。然后桐桐跟鲁高工挥手告别,看着车子远离,然后脸上的表情转瞬便没有了。


    有一件事,他们都忘了。那就是:孩子的脑袋砸破了,差点要了命,谁去找罪魁祸首了?


    不论是谁家,孩子被人揍了,孩子被谁家的狗咬了,那敢问,家长要不要去讨要个说法?


    该的!对吧?


    二楼的阳台上的花盆,是猫撞下来的没错,那没遮没挡的,摆在那个地方合适吗?


    桐桐看看地上还残存的血迹,手里还有检查报告和病例,然后她摸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个时候楼下没人,老人们聚集那得在广场上。这边比较阴,两楼之间高大的梧桐树把光都遮挡完了。


    她往树上一靠,三分钟不到,民警来了。


    三十来岁的两警察,一男一女,桐桐先迎了过去。


    两人开了执法仪,而后询问。


    桐桐把情况说了,然后指了二楼,“您瞧,花盆还摆了那么些。老人年纪大了,小区里的人都不愿意去掰扯,怕刺激了老人,有个万一,砸手里了。可那实在是危险的很。那好几个花盆还那么摞着呢,这要都砸下来怎么办?”


    男警察就先去看地上的血迹痕迹,这肯定是早起清扫的时候,用土铺血迹上,最后再一清扫。这两日没下雨,痕迹就还在。


    这楼上楼下愣是都装作看不见,原因有两个:其一,租户多,谁都不认识谁,不关注。大不了走的时候绕开这一片就行;其二,就是这姑娘说的,那家老人年纪大了,大家都怕惹麻烦。


    但这确实是极大的隐患,也就是这孩子命大。


    女警就说,“先上去看看,看看老人在不在。”


    赔偿的事情可以慢慢协商,但这安全隐患不能留着。


    上了二楼,敲了门,里面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就是不给开门。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请开一下门。”


    然后门开了,是个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有嘛事呀?”


    我们能进去吗?


    老太太盯了桐桐一眼,而后就说:“那丫头砸了头,找我干什么?是我砸的吗?这叫诬告!你爸你妈,你姥姥姥爷,都跟我们在一个单位上的。你姥爷当年还是我家老头子的下属呢,这还来欺负孤寡老人呀?要赔是吧,我找单位领导去!叫领导协调。”


    “老太太,你家的花盆砸了人……”


    “证据呢?不能诬赖我呀!谁能证明是我家的花盆?花盆呢?你说花盆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了?”说着话,还转身去打电话,坐在座机边上,“我要找工会领导。”


    桐桐靠在边上,找吧!都找来才好呢。


    工会也怕这么胡搅蛮缠的,打发了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来,陪着笑脸,“奶奶,您这砸了人,肯定是不对。听人家警察同志,人家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好说歹说的,给暂时说通了。先把危险因素排除了,给老太太把花盆全从高处挪下来了。


    女警走的时候跟桐桐说,“这样的情况,医药费能要多少是多少,年过八旬的老者,这很难处理。谁叫咱赶上了呢?”


    都认为,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这件事可以这样了了。


    看!事情就是这样。你就是打官司,人家律师都得劝你,这样的情况便是赢了,意义都不大。


    桐桐没言语,看着警车远去了。目光却盯上了工会这小伙子。


    小伙子骑着个自行车,朝桐桐笑了笑,蹬上自行车就要走。桐桐一把给抓住了车头,小伙子愣了一下,“学妹,我也咱学校的,去年才入职的。别难为我呀!”


    桐桐看他:“学长,你该知道,那么重的东西砸下来,我没死,是老天给的机缘。换个人,这会子尸体都发臭了。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回头再出事,算谁的?你的工作失误呀。”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能拿老太太怎么着?桐桐低声道:“当年这房是单位的房。”


    不是买断了吗?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孤寡了,且已经退休了。她当时跟单位领导耍赖,第一,不掏那份钱;第二,坚决还不肯搬。我家跟她上下楼住了几十年了,什么不知道?不信你回去查一查老职工的资料,她现在每月给单位上交八十块的房屋租赁费,算是租住的单位的房子。”


    八十?


    嗯!八十!


    小伙子眼红了,给教职工的单身公寓,屁大点地方,一个月还好几百呢,直接从工资里扣呢。


    桐桐继续道:“第一,老太太危害别人的安全了,对吧?不能放任,这是工会的责任;第二,老太太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到底是不方便。她那性格,跟邻里向来不和。真要是突然……只怕没味道大家都未必能发现。”


    所以呢?


    “一个人生活就不合适了呀!”桐桐就说,“工会安排,帮助老人过好余生,这是多大多好的事迹!找个养老院,老太太有退休金呀!不用单位负担。”


    这个……闹起来怎么处理?


    “你来问我?这不是你的工作吗?当然了,我就是个建议。要是不处理,这明儿或是玻璃瓶子或是什么的,再砸下来,这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嘿!这姑娘长的老老实实的,壮壮的笨笨的,怎么这么坏呢?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把自己洗涮的真干净。


    桐桐摆手,“你忙,我头晕,先回了。”


    小伙子扶了扶眼镜,反正变相的把罪魁祸首往‘监狱’送呗。若是没子女,那养老院当真不算是个好地方。


    桐桐上了四楼,开了门进去,在窗户上看着那小伙子走人。


    这才回身看着小屋子,两室一厨一卫,一个小小的客厅。很老旧的家具,很老旧的电视。卧室很小,六七平的样子,一米二宽的床,老式的衣柜、两头沉的那种书桌,塑料凳子在书桌下塞着呢,好歹□□和书桌之间,有个半米的夹道能过人。


    但往床上一躺,以这姑娘的体格,不太宽敞呀。


    住回来,住这屋子?


    桐桐不乐意!只要老太太还住,这屋子就不许动。且老太太单独住着,太费自己的事了。


    怎么办呢?


    第二天,她还去看老太太,叫老太太看看,我住回来了。


    在见老太太之前,桐桐先去找廖主任,了解一下病情嘛。


    廖主任跟白云认识,跟桐桐不熟,但也知道是白云的闺女。人家很客气,“是桐桐呀,头上的伤好些了。”


    好些了,“我就是不放心我姥姥!人年纪大了,病得治,但更得养,得要照料好。我来问问,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不能动气,不能着急。吃饭以清淡好克化为宜,每天定期的散步,不要勉强,也不要过量,运动时最好有人陪伴,防止受伤。”


    说了不少,桐桐表示一一记住了。


    然后一出廖主任的办公室,就拿出电话给白云打电话,“……您看,我姥姥这情况怎么办?就是出院了,这上下四楼,万一摔了怎么办?”


    白云正忙着呢,被问住了,“这还真是个事。”


    是吧!想想怎么安置老太太吧!你要有能耐,你就给换电梯房。你要是没那么大的经济能力,你就带着老太太去住。


    住在一起,那可太美好了!


    我不会去搅和的你们过不成的,但老太太能不能,我就不知道了。


    事一说,桐桐挂了电话,真去看老太太去了,“……我搬回家了,离的近,来瞧瞧您。”


    老太太拉着桐桐的手不住的摩挲,“我就知道,桐桐跟姥姥最亲。”


    是呢!特别亲。


    桐桐叫人家看护的研究生出去转转,哪怕是下楼买点水呢。等人家走了,她这才说,“您看,您现在这身体,上下四楼,这怎么弄呀?没电梯的老楼,稍微磕绊一下,就坏了。我这才大三,完了读研,还得念个博士吧!等真的有能力买房了,这得十多年之后吧……”你等得到吗?余生怎么过,想过吗?“关键是,就算我本科念完不念了,也给您换不起房子呀。”


    老太太眼泪都下来了,“桐桐长大了,想的周到了。”


    是吧!桐桐叹气,“我长大了,往后成十年都得在学校。要真想留校,其实也能留。读完博,住单身公寓。您呀,不用老操心我!您放心,我把您的话记得准准的,肯定不去打搅我妈。但我就是操心您呀!”


    说着就又笑,:“看!还把您给招哭了。不过,也是我杞人忧天。您养了我妈,还替我妈照看了我,我妈能不在心上放吗?肯定是已经考虑好了,说不定一出院,就接您去住。咱可说好了,到时候您别又不去。您身体好好的,才有人给我撑腰不是?住在一起不住在一起的,我知道您住的好,您也知道我就在学校住,咱祖孙俩都能心安不是?”


    老太太攥着桐桐的手又紧了紧,“懂事了!真懂事了。”


    都是您教的好!


    又说了好一会子话,一块儿畅想了未来,桐桐拉着老太太的手给老太太摁睡了,然后起身走人了。


    下了楼,又去看了四爷,这才回去。


    回去将原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收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你看!事情并不难办,想叫别人难受的法子多着呢。可为啥难受的总是你?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太善了!


    第1138章 心有繁花(5)


    这几天得闲了,就出去转转。给自己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有四爷的,里里外外的都得换一遍,包括个人的日常用品,都得提前准备。


    买好了,又去买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上密码锁的那种。把凡是原主可能重视的东西,全规整到行李箱了。一米二的床,靠着墙的一边,整整齐齐的摞着各种的漫画。


    这些漫画扉页上都有日期。


    某年某月某日,哥哥购于某某书店。


    尤此可见,这些漫画全都是哥哥买来送给原主的。


    这是一个喜欢漫画的女孩子!


    在整理床下面的时候,收拾出两纸箱子的素描本来。本子里都是漫画作品,是原主自己画的。早期的作品里常出现一条狗。


    面前这幅画,画的是路灯下,一个大些的男孩,一个小些的女孩,还有蹲坐在兄妹两人身边的那条狗。两人一狗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这像是在巷子里,边上的门都锁着的!


    这锁,这锁着的大门,说明孩子心里是没有归宿的。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他们的家。


    而画面上的狗,在记忆里,这条狗被来小区办事的人开车不小心碾伤了,兄妹俩拦住车跟车主闹,最后被一向懦弱又要体面的姥爷给拎回去,狠狠的揍了一顿。揍了一顿,关在屋里面壁,等哥哥偷摸跑出来之后,伤了的狗,在没来得及看诊的情况下,死了!是哥哥偷偷埋了的,原主虽小,但跟在后面偷偷看见了。


    哥哥说,狗被好心的医生收留了,等治好了就送回来。


    妹妹也一脸的笃信,但却再未曾提过那只狗。


    她只问说:“医生会给狗看病吗?”


    哥哥说,“有兽医,专门给猫猫狗狗瞧病的。”


    于是,这个孩子学兽医,其实并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她想学。


    其实,这孩子挺擅长画画的。用一幅幅画讲了许多的故事。在画上,家里的光线永远是昏暗的。每次,小小的男孩跑来,背后都是带着一束光的。


    桐桐从画中选了一副,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边上蹲着一只小狗崽,两孩子带着狗站在路口,左顾右盼,满脸茫然。哥哥使劲攥着妹妹的手,好似整个人都在发抖,女孩却还满脸的懵懂,一只手半抬着,好似不知道该指向哪个方向一样。而朝东西两边的路,画上都有人物。两边的人物特别的相似,都是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女孩,而后孩子的妈妈都挺着孕肚。


    她将这些画特别小心的收起来,等以后!等以后,时机合适了,自费也会将这些漫画出版了的,就用林雨桐的名字。


    也因着这些漫画书和漫画稿,这大箱子都不够用了。又把原主衣柜最里面放着的一个崭新的小旅行箱拿出来。打开箱子,里面是青少年书画比赛的奖杯,还有一份儿童报、一份儿童月刊。在儿童报和儿童刊物上,都找到了署名为‘林雨桐’的作品。


    爱的是画画,擅长的也是画画。可却一直惦记她那只小伙伴,而学了兽医。


    把这些都放在箱子的夹层里,将她的衣服之类收里面。


    很多旧的,被原主随意塞着的,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就都扔了。


    回头来收拾书桌上的书,这全是中兽医专业的书。


    是的!动物医学分也分中西医,有专门的中兽医专业。她是两个专业在齐头并进呀。可只这么学不行,动物身上也有穴位,得尝试着扎的。而且,她没有跟人家中兽医专业提出申请,也没有申请考试,就这么买了旧书,抽空就在家学呢。瞧!连针灸的针都有。给人针灸和给动物针灸的针是一样的,并没有专门给动物针灸的专用针。


    这针买来都没拆封,就这么放着呢。


    桐桐取了,消毒之后,先给自己扎了。一是恢复头上的伤,二是调理身体。


    这孩子的身体,一个月内瘦二十斤是很容易的事。行了一遍针之后,连喘息都顺畅了。正要看时间,想着保姆该来送饭了。结果楼下老太太哭闹了起来,好大的声响。


    推开窗户下一看:哟!楼下停着一辆喷绘着‘长寿养老’字样的面包车,边上还停着一辆眼熟的自行车。


    拿钥匙,出门看热闹去。


    蹭蹭蹭的下楼,二楼的另外两户也有人出来了。


    中户是租户,东户可是老住户了,认识桐桐,“才说要上去瞧瞧你,你怎生下来了?”


    这老太太姓钱,以前在图书馆工作。儿女都搬走了,她身体还好,带着孙子在这边上学,没搬。


    桐桐从钱奶奶手里掰了半根黄瓜啃着,“听见哭声,不知道怎么了?”


    钱奶奶低声道:“不愿意去!你说你要住就好好住呗,谁说都不听。你当那野猫为啥只往她家窜!她把吃不了的剩饭剩菜都在阳台上放,晚上那猫一拨接一拨的,叫的邪性着呢。找她的人多了,你在学校不知道就是了。但谁能想到竟是把花盆撞下去砸到你了,这多悬呢!早起一看那血和花盆,我就找她了。人家压根就不认!你说气人不气人。以前都给她捎带买个东西,谁现在搭理她?不过是不好跟她掰扯,我早跟工会领导反映情况了……估计是反映情况的人多了,领导才处理了。”


    “是吗?那您可办了个大好事。还是您的面子好用,说话领导肯听!”


    那是!我们一块跳舞,一个组的。


    里面的老太太闹的就是不搬,有来看热闹的就哄呢:“不搬不行呀!不光你得搬,我们也得搬!要拆老楼盖高层了,您住这里成吗?先住过去,等高层建好了,您再回来?”


    啊?能回来呀?


    “能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给老太太哄的上了车了。


    工会的小伙子出来的时候,桐桐还跟他挑了挑大拇指。


    小伙子:“……”去!边儿玩去!


    然后好些人又围着车看热闹去了,桐桐便不跟了。


    钱奶奶就喊:“桐桐呀,别做饭了。今儿炖了排骨,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好!


    今儿保姆送来的也有酱排骨,味道不错。保姆很勤快,桐桐吃饭的这点工夫,将屋里大面上收拾一遍,垃圾拎了放门口,一会子下去顺手就扔了。


    等桐桐吃完,她在这边洗了碗,“晚上想吃什么?鲁高工特意买了东北的菌菇,给你煲鸡汤好不好?”


    桐桐也不客气,“小鸡炖蘑菇,再贴点饼子。”


    保姆特别高兴,“好嘞!晚上贴饼子。”


    这病养的还算是清净,再加上中药配合,伤口恢复的很好。最后一天去的时候,鲁高工开车在医院等着呢,彻底的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恢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才放心了,“那得返校了,周末还回家吃饭。想吃什么发个消息回来,或是在家做,或是带你出去吃。”


    好啊!


    鲁高工又将桐桐送回来,临走塞给桐桐两包东西,“几件大衣,放到学校,你姥姥不见就没事。要是问你,就说换着穿了同学的,不要紧。”


    以往给买过,被姥姥撇下楼,叫骂了几个小时。


    桐桐还是接了,“好!我回头就放学校。”


    鲁高工特别高兴的走了,可回头桐桐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包里有一个信封,信封里一张卡,一张纸条上写着密码。


    出去上中药店买药的时候,顺便去银行查了一下,里面有五万。


    这个钱她没动。


    只采买了各种药,还有药罐,回去得制药!内服调理,外敷是为了修复皮肤的。出来之后又顺便去收拾了头发。头上那么一片被剔了,干脆修剪成短发,将那一片盖住也看不出来。


    回头再配药抹上一段时间,疤痕上也是能长出头发来的。关键是得给四爷用的。


    四爷那边,有他的辅导员给他办出院,还有同学接他,暂时不用操心。


    药得弄成丸药和药膏。丸药还好说,可以放在饭盒里。这药膏怎么弄呀?把原主用的那种瓶装大宝给倒了,然后把瓶子洗干净,再放进去药膏。晚上返校的时候给四爷送去。


    拾掇好了,再把自己和四爷衣物日用品分开装在旅行袋里!将袋子挂在行李箱上。这次走,放着原主物品的两个行李箱她要一起带走。


    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这里她不会再住了。回来怕是还会回来的,但住嘛,不必。


    这里对原主来说,就是漫画里总是昏暗里看不清人脸的地方。在家里说话的时候,画面上的人没有脸,只有昏暗里闪烁着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自己更不用留恋了。


    大体格的姑娘有劲儿呀,拎着两个箱子,箱子上还都挂着袋子,可一手一个这就下楼了。然后推着箱子去学校,并不费劲。


    便是不费劲,四爷还是来接了!瞧!在学校门口,戴着一顶黑色的运动帽的不就是!这会子正不住的朝桐桐笑。


    笑什么呀?这几天已经把七斤掉了,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瘦高的姑娘的。


    四爷:“……”高是高的,不过瘦也不会显得淡薄。这就是你老腹诽宜妃那话:那么大的骨架子。大骨架子,浓眉大眼,这得是多大气的长相!


    两人一人一个行李箱拉着往学校里去,桐桐这才有工夫问四爷这边的情况。


    情况……情况本身不复杂。父母是郊县县城的中学老师,家里就姐弟二人。姐姐大学毕业也回县城了,直接分到县城的小学,教书去了。工资不高,普通人的日子能过。家里在县城有院子有房子,楼房是当年单位集资盖的。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就是大部分人家过的那种日子,稳的很。


    父母是教师,把孩子培养到好大学,绝对是费尽心力了。


    四爷就说,“这孩子资质不算是好的。”


    明白!就是有人辅导,本身勤奋又刻苦,拼了一把考进来了。进来之后,却未必出色。


    哪里是不出色?其实就是一学渣,“门门低空飞过。”


    啊?


    啊!


    桐桐就笑,“没事,这不是换人了吗?”


    四爷:“………………”学的这个东西,好似之前没接触过,有些陌生呀!他叹气,“第一次学,能粗通就好。”


    可以这样的吗?那你这学的不上不下的,将来打算干什么?


    四爷就说:“去研究所,怎么样?”


    桐桐的嘴咧了一下,一个学渣,且暂时好似无力改善学渣这一情况的前提下,你要去研究所?


    “研究所里知识是最前沿的!且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学。我就不信,我二十五岁没学会,四十五岁,我还没学会?”


    问题是你怎么进去?


    “研究所不也有行政岗吗?”四爷那算盘噼里啪啦的,“什么团队都少不了一个懂行又干不了专业的人。”


    桐桐:“……”不住的点头,“有道理!”


    马屁精!在你眼里,我就没错的时候。


    两人走着,学校大呀,大的感觉走不到头,“该骑车出来的!”


    “咱俩现在这体格,得二八大扛。”


    桐桐:“……”过分了昂!


    给桐桐送到楼下,四爷只将桐桐的包给她了,“箱子都给我,太沉,别拎来拎去的。”


    你不一样得拎。


    “我住一楼。”


    那没事,帮着保管吧。


    桐桐拎着包摆摆手跑进去上楼去了。这个点天都黑了,宿舍楼里其实没几个人,不是上选修课,就是去图书馆了。


    桐桐上了三楼,开了宿舍门。果然,没一个人在。


    四人间的宿舍,靠着阳台门的这个床铺就是原主的。


    把原主的生活用品都收起来,放在早准备好的袋子里。原主没那么些东西,都收好,也才占了柜子的一小格。


    衣服也只换洗的,该是周末有回家的习惯,所以压根就没带多余的。只校服平平展展的放在衣柜里。这校服也收起来,明儿找后勤再买一套。


    唯一的贵重物品便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现在电脑还不普及的情况下,这算是贵重的。但桐桐知道,这电脑是旧的。是肖欧退下来的电脑。而今又没法联网,用这个电脑只是为了不去机房练习打字的。


    干脆收起来吧,暂时也不用不上。


    正拾掇着呢,电话响了,是肖若。


    她接起来,那边鼻子囊囊着问:“姐,你返校了?”


    “嗯!返校了。”桐桐顺口问说,“戏拍的怎么样呀?感冒了吗?”


    “不是感冒了,是气的哭了一鼻子。”肖若躺在酒店的床上,“太可气了,都进组了,突然调换角色。本来是女三号的,结果给我换成了几号都不知道了。”


    “只要角色好,小角色也出彩。”


    肖若翻身,“不这么想也不行呀!给我一个……男主死了的初恋的角色,拢共没几个镜头。都是穿插在回忆里的……”


    那就对了!你才十八岁,正是清纯的时候,初恋什么样儿,你就是什么样儿,这不挺好的吗?桐桐就问说,“那这就是快回来了?”


    嗯!快了,“……妈也一直没跟我说你受伤了,也没说姥姥住院了。是你的伤好了,姥姥也好转了,妈才说的。我都气坏了,她也不是非得跟来的。导演跟大伯是朋友,都打过招呼的,妈非要跟着……”


    然后女三号的戏,换成了出场几个镜头的?怪有意思的!


    就听肖若在那边说:“周五、周六就能回去,回去了我去看你呀。”


    “好!”桐桐应承着,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笑了笑,肖若大伯的关系,白云尤不放心。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白云跟夫家的关系极其不和睦。


    或者说,不是不和睦,而是——肖家的人都不喜白云。


    这却是原主压根不知道的。


    电话才放下,肖允谦打了电话来,“桐桐,听说你返校了?”


    “是!叔叔。都好了,已经返校了。是听若若说的吧,她心情不好,怎么还专门告诉您这个?”


    肖允谦意外的挑挑眉,这孩子以前不怎么说话,大人问一句,她答一句,一句话超不过十个字。而今这应答的就很得体大方嘛!


    他哈哈就笑,“你妈怕她分心,没敢告诉她。那边情况有变,这才说了,瞧,这小祖宗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桐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宠溺:“跟我说了,说是戏份减了。这也是好事!仓促的去拿大戏份的戏,准备的不充分,必然露怯。若是有个跟本身形象契合的,哪怕戏份少,但只要有亮色,那就是开了个好头。之后找老师补补课,有机会再接戏,那就不一样了。只是这突然一变卦,难免叫人想的多了一些。她跟我说导演是肖台长的朋友,那这一定是人家深思熟虑为若若选的。不是亲近的人,都不费这个心的。”


    肖允谦连连点头,“这话可算是说透了!”


    正说着呢,电话滴滴滴的响,这是又有电话打来了。


    桐桐忙道:“叔叔您忙,我挺好的,您保重身体,再见。”


    再见!


    肖允谦挂了电话,接起老婆的电话,那边跟连珠炮似得,“还是大哥的朋友呢?怎么能这么干?几个镜头,耗费了咱们多少时间!你给大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这说的是什么话?


    是呢!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桐桐撇撇嘴,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调调,谁还不会了呢?


    想想也知道,一个导演把人家孩子气哭了,还说是长辈的朋友看面子的,哪个当妈的看见孩子哭的可怜不得气炸了呀!


    但当妈的冲动了呀!这是不对的!


    那么冲动了干什么呢?人得贴心一点的嘛!


    桐桐哼唱了起来,一边收拾着,一边心道:像我这般贴心的女儿,你们都值得拥有。


    懂事、贴心、乖巧如我,总是盼着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这样的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139章 心有繁花(6)


    九点半以后,舍友陆陆续续的回来。


    没有集体行动,多是各忙各的吧。第一个回来的是石南,之前有打电话问过伤势。今儿回来带了两个烤红薯,递给桐桐一个,“叫我看看,伤的怎么样?”


    头上的疤痕还粉嫩着呢。那么一长道儿口子。


    “得多疼呀!”说着话又问当时的情况。


    一样的话说了很多遍了,但过问的人都是关心的人,人家问了,她就说了。


    正说着呢,田菁和万小年回来了。两人一个带了几根香蕉,一个带着一盒臭豆腐。


    放在一起彼此分享,然后换着洗漱。


    洗漱完了,这才都换了睡衣,就没有多余的闲话了。都开始找书,找笔记,得继续学习了。


    万小年递给桐桐几个笔记本:“这几天缺的课……作业上面都有。”


    谢了。


    桐桐接过来,翻看了起来。


    粗略的翻了一遍,再找出原主的笔记本。原主跟着姥爷学过书法,退休职工的活动嘛,那是姥爷唯一拿的出手的才艺,因此,原主跟着学过。就是水泥地面,用毛笔蘸着水练的。


    因着这个缘故,便是硬笔字,她也带着楷书的痕迹。


    那自己也选楷书字体便是了。刚开始可以潦草一些,之后再慢慢调整。


    动物医学这个专业,对桐桐来说,虽然好似没专门的学过。可从中医的角度讲,却是一通百通的。像是《疗马集》、《疗牛集》,还有《驼经》这些都是认真研读过的。


    牛马在古代的地位不言而喻,所以,治疗牛马是有系统的东西。


    但像是一些家禽,其实在民间有很多有效的偏方和谚语,能治就给治了。像是‘青蒿喂鸡鸭,兽医泪哗哗’,这种的多了。再说了,病了便是不给治,那也就是一只鸡、一只鸭,为这个去请个大夫吗?请个大夫的钱够买多少鸡鸭了?那时候家禽饲养又不成规模,万一病了,那治好了就那么点事,治不好也那么点事,影响真没那么大。


    便是现在,常年干养殖的,一般有些小毛病,养殖户自己就处理了。除非是大规模的饲养厂,才需要技术员的。像是农村很多饲养鸡鸭的,好些人家找一个技术员。有问题了打电话了,问题大了,抽空过去看一眼就得了。


    要是在大的企业里,那就是进了厂子几个月都不叫出来。嫌弃进进出出带病菌。这活能干嘛?或者是弄个宠物医院?


    桐桐拿着笔记本,一边记着一边沉吟。自己对兽医这方面不是一窍不通,只是知识没这么系统就是了。


    比如这开药,兽医用的大部分药,都是从人医那边来的。这东西是相通,只是用量和禁忌上跟人不同而已。


    笔记上翻到新内容,桐桐看过一遍,对比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


    所以,她整理笔记就不用这么详细了!适当的删减了一部分,再给配上图就行了。


    最近的作业最烦的就是画图,马和牛的解剖图,各个部位的骨图。


    原主有画画的功底,但是她的笔记上那个图,比例全不对。


    桐桐把笔记摘抄了,作业也做了,又把之前原主画的图给修改了。原主的笔迹她没动,只是另外画了,然后给帖上去就行。这玩意对桐桐来说,那真是简单的很了。这些学生见到的骨头是模型,桐桐是真的见了太多的骨头了,不敢说闭着眼都能画出来吧,但几分钟画一张图还是能的。


    这也叫她又不由的思量起以后的事了。


    学医的,别管是人医还是兽医,读完本科肯定是不成的。读研几乎是必走的路子!当然了,考公务员,像是农业部门,畜牧业部门,包括海关、检疫,这都算是对口。可这对自己来说没吸引力。


    还是得充充电,就像是四爷,他说而今这东西他怕是会学的吃力。所以,二十五岁不懂的,再学二十年还不懂吗?他的职业规划就得为他的目标服务。咱就是为了学会弄懂的,对吧。


    来一遭了,得好好的生活!但好好的生活不等于混日子呀!混的时间久了,就空虚了。


    所以,自己也该继续完善提升自己。可这……该学点什么呢?


    根据接手的这一摊子,在原有的基础上想朝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其实可选的路就不多了。桐桐觉得得这么去想: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兽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在面对大自然和一些未知的灾难的时候,人和兽其实是一个共同体。


    就像是病毒,谁能逃脱。兽染上了,会发生什么变异,会传染给人吗?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或者说,动物染上了,人类若是食用这样的动物会怎么样?安全吗?


    这对桐桐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课题。


    以本身的医术来说,若是人或是动物真的染上病了,那作为大夫,桐桐觉得九成九她都能治。毕竟,病在身,影响了人的机体了。作为大夫,辨证诊断,对症下药,必能做到药到病除。


    可真正的上医是什么样的呢?治未病。


    那么,及时的发现、阻止、破解可能危害人类生命的病毒,这却没有系统的做过吧。


    心里思量了一遍,就定下了目标了。


    以这个为目标,咱再一步一步的来嘛。


    那么下一步,就要考虑考研的方向了。动物医学若是要考研,就那么几个方向。兽医这个方向,桐桐不想继续了。便是原主有这个心愿,可只要本科学历,就可以去考职业资格证,这个含金量很高,是农业部颁发的,且是终身制的。可以考取一个,算是帮原主完成心愿。有了资格证了,可以定期去动物收容站义诊,免费救治更多的动物。这算是为原主做的吧!


    但是其他时间还是得干点别的。所以,考研方向该选个人畜共防和食品安全方向的?这得专门找人咨询一下。而且,选导师很重要,得找个靠谱的。


    还有原主选修的中兽医专业,怎么说呢?


    学校里好似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是修双学位的。中兽医原主学了一半了,桐桐打算明儿就找时间申请。既然原主希望考完的,那就考完就行。


    可要是这么一算,就没有时间选别的专业了。光是没完没了的考试就把人给捆住了。


    手上不停的画着各种动物的骨骼,心里又谋划了一遍。其实想了想,按照这么个路子走,也没事,事在人为嘛!目标在那里,只要想办,总能办成的。


    这一忙活,一直到晚上十点半。


    桐桐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然后再看其他三个舍友,三个人三种姿势,正在画马骨呢!万小年还打印了一张出来,正在那里对着描摹呢。可描摹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对,费劲的很。得了!别打搅人家了。她东西一收拾,将明天早上要用的往包里一塞,睡觉。她是坚决不熬夜的,睡眠是最好的护肤品。


    六点半,准点起床。先不洗漱,换了衣服就悄悄走人。半个小时晨跑,这个不能间断了。调整自己的呼吸,叫身体自然的吐纳。几圈下来,浑身的筋骨都送了。


    而后跑回宿舍,舍友都起床,正梳洗。她也赶紧梳洗,早上都忙碌,谁先收拾完谁走,不牵扯谁等谁,时间紧的很。


    洗漱完,拎了包,一路小跑着下楼。早起高峰找自行车都费劲,她都想弄个滑板踩着。那玩意轻便又灵活,速度也够快,在学校里面用完全没有问题。


    按照记忆,找到了一周没用,早已经落灰的自行车,将车子给拎出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掏了纸随意的擦了一下,蹬上车就走。


    随便对付一口早饭,得赶去上课。


    课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中间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下午一点又有课。


    中午想跟四爷吃饭,那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两人隔着那么远,全折腾到路上了。还不如各自去吃,节省的时间随便猫在哪个教室里还能睡二十分钟的午觉呢。


    两人打电话一说,得了,就这么定了。


    桐桐背着包就往最近的食堂跑,看见任何麻辣的都想吃。最后还是宁愿舍弃午休时间,排了可长的队,也要吃一份冒菜。一个人要了一大份,可算是给吃爽了。


    之前最近因为伤,强忍着没吃辣。现在可算能吃了,至于影响不影响皮肤,暂时不去想了,把这个瘾过了吧。


    下午的课从一点到六点。七点以后的课是随机的,不过大部分情况是去自习。所以,晚上能跟四爷见面吗?


    那也不一定!得看四爷那边的情况。他们的课多,七点到九点半都有课,这也就意味着——今天一天都见不到。


    但这一天是过的真快,上课并不是无用的。桐桐真听课了,知识你得相容,你就得倾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哪怕是一个名词术语呢,跟你的叫法不一样,那你怎么跟人家沟通呢?


    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清清静静,别的心都不用操,只专注于眼前这点事。这多好啊!


    趁着晚上,去咨询选修专业的事,处理完,还得再教一次学费。倒是不贵,但身上的小一万块钱,还是迅速的在消耗。


    再把课程一看,这可好了!连周末也几乎是排满课程了。


    不过也没事,先适应几天,看看情况。好似老师自来没点名的习惯,有的人不想听,直接去图书馆自修去了,这个事也很常见。


    自己自修没问题,可四爷不行!他学的那一门本就吃力,再逃课估计得挂科。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干他的事吧,自己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于是,这一周,两人就周三晚上一块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在图书馆呆到九点半。再见面得到星期天。星期天全天他不上课,选修的电脑编程之类的东西,他不需要上。


    这么大的学校连见四爷都困难,跟林有渠自然就没见到。当然了,人家也没问咱。


    不过是昨儿晚上都十点了,林疏寒打了个电话过来。信号特别不好,想来施工的地方应该是荒僻的很,听着音儿断断续续的,“……一直没信号……好了没?记着要复查……”


    没说几句话,信号实在是差的厉害,只能挂了。隐约听见他说有网了发邮件,这个也行吧!


    忙碌了一周,周六了,一大早上,肖若打了电话来,沙哑着嗓子,该是才睡醒,“姐,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吧!去你们学校附近。”


    桐桐才想起来,感情这母女俩回来了。


    “嗯!昨晚上的飞机,到家的时候都晚上十二点了,就没打搅你。”


    桐桐将水杯放下,问说,“那还没去医院看姥姥吧!不如一块去看看姥姥。出来再看在哪吃饭。”


    “妈去接姥姥出院了,已经走了。那就先去家属院,在那边见面。”


    好啊!


    桐桐将杯子中的水喝完,换了出门的衣裳。


    这一转身,石南咦了一声,“你是不是瘦了?”


    可不瘦了吗?还没上称,不过感觉上,这一周又把六七斤掉了。这半个月,掉了十三四斤是有的。接下来会慢一点,一周能掉三到五斤就不错了。


    反正运动裤的腰带得重新绑一下了。有了腰线了,从侧面看,肯定是薄了。


    以这身高来说,体重保持在一百三十下面,才算是标准。桐桐就是要把体重放在标准线上下浮动。按说一百二十六最标准,可现在是秋冬季节,人体自然就会长膘,积累脂肪好过冬的。所以,只要身体健康生活习惯良好,那一百三十斤的体重不用人为控制也能保持住。等到了春季就自然往下掉一点。


    她将上衣扶起来露出腰来,“是瘦了吧。”


    明显瘦了,“而且,你这个腰绝了,看着可真有劲。”


    是吧!再等等,慢慢来嘛。等明年夏天,就能有漂亮的腹肌了。


    说笑了几句,桐桐出门,骑车回家属院。


    肖若该是还没来,她离的远,且出门化妆挑衣服,有的磨蹭。不过该是白云已经将老太太接回来了,还到门口呢,就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她取了钥匙开门,母女俩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在茶几边上正说话。


    老太太拉着脸,白云急切的说着什么,眉头皱的紧紧的。


    桐桐一进去,便笑道:“要收拾东西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我给姥姥收拾几身换洗的衣裳……这就能走了。”


    白云就问:“收拾什么东西去哪?”


    桐桐一脸愕然,不假思索的问道:“你不接姥姥过去住?那姥姥怎么办?”


    白云这才恍然,扭脸问老太太:“妈,你是想跟我住?”


    老太太立马红了脸。


    桐桐过去挨着老太太坐了,安抚的拍了拍老太太,就说白云:“妈,不是姥姥想跟您住!是姥姥这情况除了跟您还能怎么办?情况我跟您沟通过了,是我问过廖主任的。咱这是四楼呢,您上上下下的试试看。”


    白云心说,肯定累呀!


    刚才上来的时候,四层楼老太太用了四十分钟,一走一停的磨蹭上来的。可其实老太太真不到这个份上。就说呢,在医院的时候那上下台阶也没见怎么着,一回来上楼,就三两个台阶一歇息。还以为是怎么了呢,感情是想跟自己住呀!


    这怕是不行!


    白云就坐在桐桐的这边,低声道:“肖若她奶奶要来住一顿时间。说是查出来血糖高,保姆也管不了。若若他大伯很忙,您知道的!虽说高洁不忙,但高洁也不乐意。”


    高洁是肖若的大伯娘,此人家庭背景好,是高干子弟。跟肖允诚结婚后,两口子生了一个女儿,女儿随了母姓,叫高文文。只从这一点上看,就能知道,那位肖台长能有如今,不是肖家的老爷子有多大的本事,而是高家在出力。这样的儿媳妇自然就不乐意跟婆婆在一块搅和了。那能一起住的当然只能是肖允谦家。


    桐桐就说,“这又不是常住。三两个月是极限了吧!那不如短租一个公寓,叫姥姥先住着,等客人走了,再接姥姥过去?”


    白云犹豫了一下,给桐桐使了个眼色,却没再言语。


    那桐桐就可乖的闭嘴了,还帮着安置老太太,“您还是得躺着养神,不着急,先养着。您放心,我妈不会不管您的。”


    给扶卧室里躺着去了,看着闷闷不乐的。


    桐桐出来把门带上,老旧的门,便是带上也总有一条缝隙。


    白云这才低声道:“你姥姥也真是的!我问过廖主任了,虽然得小心,但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她也没上下楼的必要呀,需要什么我顺手给买来就是了。”


    “看您说的!这不跟叫姥姥坐牢一样吗?这么着不合适。况且,这对您和肖叔叔的名声也不好,这小区再老,可还有老职工呢。楼下的钱奶奶就跟那谁整天跳广场舞。叫人家说起来,那必是得说,你看看白老师,她妈把她养大了,也帮她把孩子带大了,结果呢?不知道感恩。孩子自来是父母的责任,老人带孩子,那是对孩子有恩吗?不是!那是对孩子爹妈有恩。老人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活到孙辈自立都难说。当初养孙女,那横不能是想着等孙女有出息了,再报答老人吧。”桐桐声音也不高,说的情真意切,“这话不好听,但人家必是会这么说的。您说,叫人这么说,好听吗?”把白云说的无法可作答了。她是学音乐出身的,能唱的可好听了,但说不了那么好听的。桐桐这么一问她当时就僵在了当场。


    桐桐又说,“再说,照顾双方父母,这是夫妻该共同面对的。这事您跟肖叔叔商量一下,说不得肖叔叔有法子呢。想来肖叔叔总该看在您宁肯扔下我也要照顾肖欧这一点上,愿意照顾帮了你们大忙的姥姥呢?”


    白云:“…………”突然就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第1140章 心有繁花(7)


    肖若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桐桐热情的招呼肖若,“快坐。”


    肖若左右看看,只能坐在不大的沙发的扶手上,问说,“姥姥呢?恢复的不好吗?”


    “挺好的!”桐桐就说,“不过是年龄大了,腿脚不便利了。在屋里歇着呢,怕是睡着了。你手脚轻点,进去瞧瞧。”


    肖若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睡了就不打搅了。等醒了再见是一样的。”说着就问妈妈,“姥姥好着呢,您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白云没回答肖若这个问题,而是看桐桐,“那要不然,把这套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公寓。跟对方把协议签好,姥姥可以住到搬公寓那天。三个月到半年为期限。”


    桐桐眼睑一垂,就说,“也行呀!卖了……再买的话干脆买到您的名下。这交物业费电费水费,都是麻烦事,得有人管的。”我又不觊觎你的房子,爱卖就卖去呗!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愿意不愿意了。


    果然,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老太太哭了,骂白云:“你这当妈的得有多狠心呀!一点都不为孩子考虑!把房子卖了,你叫桐桐还有地方回没?这地方,这学区,你就不为桐桐将来打算?她留在学校工作,有这老房子,将来换成高层。这一辈子就妥当了,不用操心了。你呢?张嘴就说卖了买公寓,公寓房带学区吗?带这么好的学区吗?”


    白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老太太哭天抹泪的,过来拉桐桐,“桐桐多可怜呀。”


    桐桐心笑,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白云在赡养照顾她的事上一再推辞,她心里就犯嘀咕。房子是她最后的保障!房子只要在她名下,她就有资本。比如,拿房子吊着自己,只要自己想继承房子,就得管老太太。所以,她能答应卖吗?卖了就成了你的了。到时候她是两手空空,等到真躺在那里不能动了,指望谁去?


    所以,别拿卖房子说事!老太太不会妥协的。


    桐桐就劝老太太,“您也是爱操心!不是都说了吗?别再为我操心了。您好好的,我知道您好好的,就行了!以后的事那谁说的准呢,当然是得先顾着您了。我妈说的法子真是个好法子。咱把这边的房子一卖,在我妈那边附近买个小公寓。公寓的设施可好了,跟酒店似得。”


    那也不卖!


    老太太往沙发上一坐,还推了桐桐一下,“我也看出来了,你也是个小白眼狼,心是向着你妈的。”


    肖若抬手扶桐桐,“姥姥您真是的,干嘛推我姐!”真烦人!小时候来姥姥家就是,老看见姥姥叫姐姐干这干那。


    其实老太太没用劲,也不会真推,这其实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主要是怕把事情弄僵了。


    可肖若才十八,娇宠的叛逆期可能有点长。她摸出手机就打电话,“爸爸,我姥姥出院了,不能上下楼梯,得住电梯房。我妈和我姐的意思是卖了房子买公寓,放在我妈名下,方便我妈照看我姥姥。可我姥姥不答应……”


    话没说完,白云一把抢了手机,“这孩子,说什么呢?”然后对着电话就说,“老肖呀,没事,一点家事,我跟若若马上回来,咱在家说。”


    随后便把电话挂了。


    白云这才说老太太:“妈,您先歇着,我回去跟若若她爸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合适。”说着就拉了肖若,然后给桐桐使眼色,这才又跟老太太说,“今儿周六,桐桐得回去陪她爷爷奶奶吃饭了。这个事不能反悔的,当时请了那么些人调解,是我和若若他爸答应好的。先叫孩子去那边吃饭,成吗?”


    桐桐‘哎哟’了一声,“忘了跟奶奶说了,我这报了双修的专业,周六周日都有课的。不光是不能去奶奶那边吃饭了,怕是姥姥这边我也顾不过来了。您跟肖叔叔商量的时候得说说,要考虑到照顾姥姥的生活……我这实在是抽不开身。”


    那肯定不能影响学业。


    白云就催:“那你先回学校。”


    “我还约了我姐想一起吃饭呢。”


    白云气的:“改天!你姐课少的时候……哪天不能吃饭呀。”说着话,一手桐桐,一手肖若,愣是从屋里给拽出来了。


    桐桐估摸着,是怕老太太再嘀咕嘀咕,自己也闹腾着不肯叫她卖房子吧。


    出来正合心意,桐桐骑在直行车上跟白云和肖若摆手,“那我先回学校了!”剩下的看你们怎么安排。白云嗯嗯嗯的点头,叫桐桐先走。


    桐桐走了,肖若上了驾驶室,系上安全带,“我姥姥简直是不可理喻。”


    好了!少说几句。


    今儿是周六,肖允谦和肖欧这父女俩都在。


    肖欧端着餐盘,里面放着沙拉,这就是她今儿的午饭。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肖若一进门就将手提包往沙发上扔,这么远的距离,砸的到处踢里哐啷的。她当时就站住了,手里拿着叉子指着肖若:“你皮痒了是吧?再乱扔一个试试?”


    肖若吓了一跳,但还是犟嘴:“我在自己的家里,扔一下包怎么了?”


    肖欧冷笑一声:“你除了长了一张脸,还长哪了?出息这种东西,你长没长?随手乱扔,是谁家的教养?”


    肖若跺脚,朝书房喊:“爸——”


    肖欧三两步过去,直接将她的包捡起来,顺着肖若就砸过去,“谁惯你的臭毛病!”“啊!”包狠狠的朝脸上砸过来,肖若抬手用胳膊一挡,没碰到脸,可却也把胳膊砸的生疼生疼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再敢哭一声,再哭一声我就把你扔出去。”肖欧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肖若,看她还能怎么娇气。


    白云推了肖若一下,“还不赶紧跟姐姐认错,说你错了。”


    肖若就不说,一看见爸爸出来,就张开双臂,眼泪掉的更凶了:“爸,我姐打我。”


    “好了好了!”肖允谦过来抱了抱,“爸爸说你姐。”说着就看肖欧,“你也是,你多大了!老欺负她干什么?”


    肖欧嘴一撇,本是要回卧室的,现在却不回了。往餐桌边一坐,“这吃的什么呀?保姆不在,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白云赶紧道:“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难得周末,吃顿丰盛的吧。”肖欧就点菜,“做点鱼丸吃吧,鱼丸汤,再随便炒四五个菜就行。”说着看肖允谦,“爸,咱俩喝几杯。实验数据很乐观,本来想叫您请我出去吃呢,不过既然家里有事,那就算了,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行。”


    白云心说,自家做鱼丸,琐碎死了,哪里随便了?她就说,“要不你们出去吃吧,也没什么大事。”


    “白阿姨真有意思,若是老人的事都不是大事,那什么事才是大事?”肖欧就问:“您是不想做饭吧!您早说呀!我做。”


    不用!不用!“我是想着叫你爸带你吃顿好的。”


    “谢您体谅。您这么照顾我,那家里的老人也不是别人,不商量着安置好,我也不能安心呀。”肖欧说着就道,“我给您打下手吧,咱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别!你坐着吧。我这就做饭。


    围裙系上,洗了手,拿了鱼出来处理。那边肖若已经把事情都给说了,“姥姥也是的,我觉得买个房子挺合适的……”


    肖欧就说,“这话多轻巧呀!你将来要是大明星了,那随便给你姥姥买。只要肯掏钱,就肯定有合心意的房子。可现在呢?还想离咱们近,还想满足那么多的条件,那你说,上哪找这房子去呀?这就不现实嘛!再说了,老人的话很有道理呀!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房子卖了,你姐住哪呀?无家可归了?还是住到咱们家来,跟你挤着?”


    “跟我挤着就挤着,我乐意。”


    肖欧哼了她一声,“你乐意,那没问她乐意不乐意?你自来是千娇百宠的,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看人脸色。”


    白云的手一滑,刀蹭的一下切到手上了,血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没吭声,赶紧取了创可贴包起来了。


    为啥这么说呢?是刚结婚的时候,总以为孩子不懂事。有时候烦躁的时候也确实给过肖欧脸色瞧。谁知道肖欧这孩子特别早慧,被冷待了不言语,可回头却给她大伯大伯娘,给她爷爷奶奶告状。要不是恰好怀了肖若,当年跟老肖差点离婚。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肖欧说,“白阿姨,你别多心。都是小时候我不懂事,你别总记着。”


    白云:“……”算了!习惯了!肖欧一惯是这么说话的。


    肖允谦没法说自家闺女,又觉得这话实在是挤兑的人窝火。就插话说,“要不然,咱们自己买套公寓……”


    肖欧心里冷笑,她白云想买自己买去,用家里的钱给她妈买房子,凭什么?


    她当时没说反对的话,白云惊喜的很,特别精心的准备了饭,殷勤的给肖欧夹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吃!我就爱吃白阿姨做的菜,天天吃都不腻。”肖欧吃的一脸满足。


    白云忙道:“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给你送学校去。”


    好啊!谢谢白阿姨,白阿姨对我最好了。


    肖若心里突然特别难受,在这家里,妈妈低声下气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肖欧吃完饭,看着白云去厨房收拾了,就拿出电话给奶奶打电话,可大声的讲电话,“白阿姨还说给我送饭呢。也是,学校饭菜吃了这么些年了,早烦了,真有些反胃。”


    白云听见了,不由的笑了。想着,明儿买点小黄花鱼去,肖欧爱吃。


    那边肖欧举着电话,回房了。门一关就跟奶奶说,“……您也是,干嘛这个时候管不住嘴。您要是不来,白家的姥姥来住了,我爸就能省出一笔安置白姥姥的钱来。省的好端端的又买什么房子……”于是,肖奶奶当天晚上就到了,“听说你妈病了,还没抽空去看。明儿吧,明儿该去看望看望的。”


    白云忙道:“不碍事,就是小毛病。”


    肖欧就说:“别瞒着奶奶,咱不能失了礼节。”然后跟奶奶说,“挺重的,没法上下楼呢,我爸跟白阿姨正商量着给老太太买电梯房呢。也是,那边的房子没电梯,四楼呢,上下确实不方便。咱得去看看,滋补品外面难买到好的!我给我大伯娘打了电话了,大伯家那边总有存着的,大伯娘说多带些过来,她那边有事,就不能去看望了,别见怪才是。”


    肖奶奶一脸的惊讶,“怎么就说到买房子了呢?近处买不到,也照顾不过来呀!”


    白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不成了。婆婆不答应!


    但晚上了,桐桐十点了,桐桐还是接到电话了,是白云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的很,“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买房这个事不行。”


    嗯!这边不答应卖,那边不答应搭钱进去买。情理之中而已!


    白云就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租一间小区改造过的车库,叫你姥姥搬过来。你明儿要是能腾出时间,先来看看地方,再跟我回去一起劝劝你姥姥。”


    改造过的车库呀?


    “好啊!”桐桐一口应下了,“八点左右吧,八点左右我在楼下等你。”


    好!


    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了有了黑眼圈的白云,“有地下室和车库两种,但地下室还是有台阶。那就只能车库!我昨晚约的那人,她家的车库原先是给她婆婆住的。她婆婆瘫痪了,为了进出方便的,这才把车库改造了。你看看就知道了,啥都有的。如今她婆婆去疗养了,这地方空出来了,幸亏我说的早,要不然都租不到。”


    打开车库的门,就是二十来平的空间。大开间,厨房是开放的,一米五长的一段橱台,下面是橱柜,够用。对面是用毛玻璃隔出来的卫生间,洗脸池、马桶、淋浴样样都有。再进来是小沙发小茶几,对面一台不大的电视。再靠里面,是衣柜和定制的上下铺床。


    想想也知道,下铺睡病人,上铺原先住的是看护的人。


    桐桐就叹气:“叫你为难了吧。”


    白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桐桐就说,“这样……我姥姥搬来,家属院那套干脆租出去。有这点钱补贴着,您再给姥姥请个夜间陪护的人。也不要做什么,就是住在这边,要是夜里再发个急症,好有人能知道。”


    白云的眼泪真下来了,这孩子是知道婆婆对自己补贴娘家不满了,想办法给自己省钱呢,可这么着的话,“你放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是还有我哥吗?我跟我哥住。”所以,没什么事请别烦我,毕竟,在你们这边,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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