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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1章 风云际会(51)


    桐桐陪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大片的雪花落下,默默的看他:你若是输了,命就丢了。此时,他便能以你为借口,重新整顿镇北军。等那个时候,他便是杀伐再重,亦不会乱了军心;而你若是赢了,镇北军便也整顿好了,随时可用。可同样的,他认为你会失去军心。尤其是朝廷不配合你的情况下,军心不可能给你。比如粮草军饷不拨给你,你拿什么赢得军心呢?当然了,朝廷会重视镇北军,只是这粮草军饷该是会交给督军来的皇子吧。


    她这么说,尹禛就笑,“不叫他把好处占尽了,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手镇北军的军权呢?”


    是啊!你把自己当做一把刀,递到他的手里,叫他尽情的用。在没有比你更趁手的工具的时候,他当然会选你。


    一边是东北,一边是你,孰重孰轻?


    桐桐扭脸问他:“这事……不是一般的凶险?”


    尹禛揽着桐桐往屋里走:“无碍,我心中有数。”


    “得真的有数。”天和帝看着眼前的儿子,“我知你母后又生气了,为了你跟有颜的婚事,她必是以为我是对你这亲儿子都心生提防。可是,儿啊,为父又岂会那般去想?先帝在时,给东宫的不够多吗?可结果呢?东宫站住脚了吗?从那里开始,为父就知道‘生于安乐,死于忧患’的道理!所以,朕不会给你得利的姻亲,你的势力得靠自己去掌控。朕给你机会,你得学会把握机会。明白吗?”


    二皇子心跳如鼓,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赶紧拱手道:“父皇,儿必不负所望。”


    “去吧!”天和帝扫了桌上的折子一眼,“随后朕就下旨,册封你为太子。等你归来,举行册封大典。”


    还要明确的册封太子?二皇子的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才要往出退,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听得到大皇子的声音,“父皇呢?你去通报,就说本皇子求见。”


    天和帝皱眉:“进来吧!”


    大皇子气冲冲的进来,“父皇……儿臣也要去东北。”


    “你去东北作甚?”


    “父皇要册封太子,想来我这个大皇子也是碍眼的很。不如将我远远的打发了了事!”大皇子说着,就斜眼看了二皇子一眼,“我是庶出,偏是长子,不如人家嫡子尊贵。留着也不过是等着将来降罪罢了!既然如此,祈求父皇将我的封地放的远远的,我就在东北呆着,此生不回便是。”


    二皇子给吓的,回身就给圣上跪下了,“父皇,儿臣万万不会……”


    天和帝看着自家这蠢大儿,那地方是龙潭虎穴!你以为老二去就没有风险?


    二皇子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正因为去的是太子,这凶险才翻倍呢!


    他把头低下来,尽量调整自己的表情,而后才道:“既然大哥想去,那便一同前去也就是了。之前镇北军有上折子,言称女子在边陲生活更加不易。不若,此次,请寿昌公主随我们一道前去,不知父皇可恩准?”


    大皇子是李妃生的,寿昌公主是白贵妃生的,要去都去好了,别拿我一个人填坑。


    天和帝敲着御案,轻笑了一声,“好!依我儿所奏,都去吧。”


    然后半个月之后,苗子川叫了尹禛,通知他:“圣人册封了二皇子为太子,册封大皇子为平王。此番,是太子、平王连同寿昌公主一起来巡边、慰军的。哦!好似还有一位赵家姑娘,一位是平王妃,都是陪着公主来的。”


    尹禛笑了一下,“请大人修整房舍,只怕几位会在咱们千户所小住。”


    啊?住这里?


    “嗯!住这里。”


    这可怎么收拾?一个个金尊玉贵的,怎么收拾都难叫人家满意吧,“而且,这又是公主,又是王妃的,只怕得劳烦夫人招待。”


    “她们本就是熟识,总得见的,谈不上劳烦。”


    自是谈不上劳烦。


    桐桐使劲的给手上抹药膏,搓了再搓,保证自己的手白皙滑嫩一如从前。


    尹禛对着灯看书,不时的瞧她一眼,“怎么?怕被人比下去?”


    “那倒不是。”桐桐嘟嘴,挨着他靠着,“只是想起当时在宫学时候的事了。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呢?”


    尹禛合上书,叫她靠的舒服点,“宫里正要用我,所以,此次不管谁要找你麻烦,你都狠劲的揍,不用让着谁。他们爱告状就去告,等折子进京了,咱们该攥着的也都攥手里了。彼时,再想问罪,再想拿咱们当软柿子,那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要是叫你受委屈才能换这个换那个,那爷汲汲营营,又图什么?”


    桐桐就笑:“我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你老这么纵着,回头我该越发不知轻重了。”


    不需要你知道轻重,你把事办成什么样,爷都给你兜着。


    桐桐仰起头,用鼻子蹭他的下巴:我这积了多少辈子的德,才叫我遇上你的?


    “别闹!”他摁住她,“好好呆着……”再蹭就出事了。


    桐桐哈哈笑,却不敢真的再逗他了,只转移话题,“真恨心呀,册封个太子,往边关一扔。得小心防备了,这个时候不仅得防着内部狗急跳墙,还得防着北狄探子、防着北狄突然南下扰边。”


    一国太子的意义,那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绝对没在尹禛的意料之中。


    尹禛一下一下的拍着桐桐,眼睛却盯着烛火,“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此人比禽兽尚且不如。”


    “禽兽不如的东西!”尹继恒接到消息,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将桌上的茶碗都给震下去了。


    宋子儒忙道:“到底怎么了?”


    尹继恒将密信递过去,“你看看!”


    宋子儒将信纸接过去,看了一遍,而后语塞半晌:“连环计!太子是被他扔出来的诱饵。”说完,他就问说,“诱饵扔出来,得有人配合吧!”才这么说完,他一下子警醒了,“北狄南北两位大王互相攻讦已成十年了,而今北狄王欲立国储,这两位正势同水火。你之前怀疑北康王便是当年跟尹继郭做交易的人……那么这次……”


    这次若是尹继郭再继续跟北康王做交易呢?


    南康王急于立功,会对准太子。本不用开启的战端,可能很快就会到来,许是也未可知!镇北军势必不能丢了太子,只能对敌迎战。此时,若是北康王从后面包抄,那南康王则危矣!


    宋子儒就皱眉,“可此做法,于尹继郭有什么好处?”


    “其一,所谓的整顿镇北军,再怎么杀,其实咱们都知道,久不征战的军队,不经过厮杀,就不算是整顿完成。他愿意用这样的‘合作’方式,叫镇北军完成最后一步整顿。”


    那就不怕北狄两位王爷暗地里练手,把镇北军给吞了?


    “所以呀,他一定还有后手,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但想来,援军必是会到的,随时等着支援,以防不测。他是毒,不是傻,不会犯这样的蠢。”


    可这依旧是冒险。


    尹继恒转身敲了敲舆图,“西边,山陕这里,必然会有频繁的假动作。如果对方不能坚守约定,而援军又没有救援下来,那镇西军便会从西边长驱直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各自退兵,保持原状。”


    有理!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不会失去疆域。基于这个基础上,其一,真正做到以血练兵,重铸镇北军;第二,太子会冒险,但未必一定会出事。但是,尹禛一定会出事。所有的罪责,非落到他身上不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第三……”


    什么?


    “淘汰冗员。”


    啊?


    尹继恒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淘汰冗员。他问宋子儒,“你有没有算过,如今镇北军中需要抚恤的人员有多少?淘汰下来,不再适合征战的将士所占比例是多少?”


    十多年了,很多人都老了,且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无力征战的得有三四成。


    “那按照开国初年定下的抚恤之法,朝廷可抚恤的起?”


    宋子儒摇头,这些将士回乡,需得分给田地,且得是永业田。一定得是上等的永业田!开国之处,太祖定下的铁律,凡是不执行的官员,一律死罪。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苦哈哈的,吃不饱穿不暖,还没银子,却大部分都没有逃亡的原因。当兵的时候是可能给不足,但一旦年老或是因着身体原因必须清退出去的,回去就按照官职的大小给予永业田,子孙后代不用交税。


    尹继恒低声道:“朝廷给不起了。”


    所以,这些人就该死了吗?


    尹禛点头:“当一部分人口成为朝廷的负担,那就放弃他。”不止尹继郭会这么想,很多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从古至今,这样的决定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就像是,饥荒来了,放弃年老体弱者一样;也像是,瘟疫来了,有药紧着年轻力壮的救治是一个道理。


    所以,就以战争的法子去消耗?


    “嗯!战死了,虽然需要抚恤,但是,谁该抚恤,这却有许多有争议的地方。比如,家里人若是不能证明他家有人确实战死了,那就永远拿不到抚恤。到那时候,有几个活着的人肯因为死了的人闹腾呢?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就像是那些孤儿,不一样什么都没得到吗?


    桐桐眨巴着眼睛,“他们戍边,朝廷养不起;他们回乡,朝廷给不起。朝廷没想着这个事怎么解决,没想着太祖的铁律其实有胆子是可以改的,却想着,没有这些人,麻烦就解决了?”


    嗯!因为没价值!


    桐桐坐起身来,“冷酷若此!还得忍他多久?”


    尹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五年!”


    五年之后,爷得叫他自己看着,看着他是怎么被百姓一口一口给咬死的!


    恨吗?恨!爷的恨就是要叫人——食其肉!饮其血!


    第1412章 风云际会(52)


    这什么鬼地方?


    李云翼搓着冻成青紫色的手,然后不住的跺着脚。哪怕不说话,那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的气都能把脸给遮住了:冷!太冷了!


    她小声的抱怨平王:“殿下何苦受这个罪?还要圣人将这里当做您的封地。要这封地何用?”


    平王盖在狐裘里,烦躁的瞪了她一眼:“住嘴!不想呆着,本王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李云翼的眼泪又下来了,脸上一见泪,风一厥,脸都皴了。


    平王越发的不爱看了,嘴唇乌青、脸蛋两大块冻的痕迹,还都皴了。本就只有七分颜色,而今只剩下五分了。


    他嫌弃的扭头,李云翼那边又跺脚:“停车!”


    又怎么了?


    “出恭呀!”这么冷的天,就是总想出恭呀。


    “下去出恭去!”


    不!下去会冻死的。


    硕大的车厢里,隔着屏风的后面有恭桶。但是夫妻俩这么近距离的,出恭彼此都听得见。真是要了命了!


    平王豁然起身,从里面出来,问说:“还有多少路程?”


    不远了!瞧!那远远的站着的,不就是接驾的人吗?


    正说着呢,前面的马车也停了。赵祎从前面过来了,“王爷,太子殿下请您下马车。”


    为何?


    “将士们劳苦功高,车架到这里即止吧。”赵祎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还等着呢。”


    平王嗤笑一声:“真会做戏。”


    赵祎只做没听见,抬手亲自扶了平王下来。


    平王站稳了,一个甩手,“你不去迎公主的大驾?”


    赵祎拱手又朝后面去了,大公主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后面紧随着准太子妃!


    赵有颜一步一步的过来,跟在大公主身后。前面是刚跳下马车的平王妃李云翼。


    李云翼看向两人,然后站在最前面。


    大公主朝后退了半步,赵有颜再次之。


    李云翼朝后看了赵有颜一眼,“储妃怎么站在最后了,这怎么敢当?”


    赵有颜一板一眼的,“王妃说笑了,理该如此。”


    “到底是要做储妃的人,性情都不一样了。”李云翼理了理袖子,就笑道:“你跟咱们那位侯夫人关系最好了,她必是早早的等在那里迎你呢。老友半年不见,怕是惦念的很呐。”


    赵有颜朝远处看了一眼,而后垂下眼睑:“王妃说的是。”


    李云翼撇嘴:“……”好生无趣!王爷说的对,他们是真能装。


    大公主目视前方,“大嫂,要让太子和大哥继续等着咱们吗?”


    李云翼看着正朝这边怒目而视的平王,脚步极重的往过走。


    桐桐站在尹禛的身边朝那边眺望,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想起那些在宫学里的日子,突然之间,竟是鼻子有些发酸。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了。


    身边前来迎接的将领已经跪了一地了,尹禛没跪,她也就没跪。


    两人就那么看着,看着当年的小伙伴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来。终于,尹禛动了。


    他抬手拉了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迎过来。


    太子看着相携走来的一人,脚下快了几分。到了跟前,一个作势要跪,一个及时拉住。


    “殿下。”


    “四弟。”太子搀扶住尹禛,“父皇说,皇室本就不丰,我们堂兄弟一起序齿才是。”四皇子夭折了,这事不要再提,“你的年岁比老三小些,该行四。”


    尹禛一副感慨的样子,“一哥一路颠簸,路上可安康?”


    “有太医随行,尚可。”


    尹禛才看向平王:“大哥安康。”


    平王皮笑肉不笑的,“老四啊,你都这么安康,你大哥岂能不安康?”说着,还瞥了桐桐一眼。


    桐桐穿着大红的大氅,白狐狸尾巴做的大毛领子,把一张脸衬托的越发的莹白。她这会子有点怔愣——就是刚才平王叫尹禛那一声。


    他叫尹禛——老四。


    “老四……老四……”


    为什么觉得这个称呼跟他就那么配呢?正琢磨了,就听到一个请安声:“四嫂别来无恙。”


    桐桐抬眼看过去,正对上大公主黑沉沉的眸子。她福了福身,“王妃安,公主安。”


    李云翼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才要说话。赵有颜朝前走了半步,“给侯夫人见礼了。”


    “不敢当。”桐桐侧身避开了,然后请几人:“预备了营帐,一应俱全,可修整。诸位请!”


    营帐是另外准备的,就搭建在千户所的演武场。以草原王帐的样子改的,只要密封的好,又有火坑取暖,也没想象的那么冷。这么安置至少干净整洁,要不然上哪给他们现盖房舍去。


    铁良带着将领们一路作陪,他们一行是往议事的大帐去了。


    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朝他点头,告诉他无恙,叫他只管去就是了。


    平王瞧见了,又嗤笑一声。


    桐桐假装没听见,将这三个人一一安置了,她们都带了许多伺候的人,也用不上她。这得梳洗,得换装,她也就不用陪着了。


    结果转身才要走,李云翼又从帐篷里冒出头来,“侯夫人,你身边带着的那个丫头,我瞧着甚是顺眼,不如给我留下,如何?”


    她说的是韩况!韩况虽是男子打扮,但这半年吃的好,身形已经遮挡不住了。谁看见了都知道她是个姑娘。


    这话把韩况给吓的,桐桐一把将她推到身后,对着李云翼呲牙笑:“不如,我伺候大嫂,如何?”


    然后不给李云翼说话的几乎,拉着她就进去了。


    这边议事厅才坐下,就听到特别刺耳的一声女子的尖叫。铁良吓的脸都白了,苗子川带着人就急着往出走。


    太子轻咳一声:“都安心坐吧!无碍!无碍。”


    这么大的叫声?无碍?


    铁良才要说话,就听见猛地传来一声:“林桐——你还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大皇子气的呀,指着尹禛:“你会不会管教女人?”


    “大哥,要能管教好,圣人和娘娘不就管教好了吗?”尹禛坐着没动,“打了这么些年了,也没见真给打坏了……”


    太子尴尬的抬手朝下压了压,“都坐!没事。”


    “坐哪呀?起来!”


    桐桐坐在李云翼身上,指着那一圈伺候的,“都出去!不许进来,没见过我们打架呀?”


    不是!都成亲的人了,不能再这么打闹了?


    李云翼‘啊啊啊’的叫唤,说伺候的人:“出去!出去!都出去!看我挨打那么高兴呀!”


    然后里面的蹭蹭蹭的都出去了。


    李云翼趴在地上,桐桐坐在她的脊背上,“说!好好的撩拨我干什么?有话不能找机会说,非得今儿,非得现在马上说。”


    李云翼屁股往上一拱一拱的,“那你起开!起开呀!”


    不起开!就这么说,“这是帐篷,没门。”傻子!


    李云翼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跟你说实话。”


    嗯!说。


    “我这一路上,都害怕。”


    害怕什么?


    “我听我姑姑说,在我们出发之前,皇上秘密召见了寿昌公主。”


    召见了大公主?


    “嗯!姑姑说,这事邪性着呢。她自小伺候圣上,别的不知道,眉眼高低还是知道的。知道我们王爷要跟来,姑姑背地里都急哭了。又怕我们王爷心里没城府,临走前特意交代我,叫我找你……她说,咱俩玩闹,但却非生死仇敌。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劳烦你搭救搭救,她一辈子记得你的人情。”


    桐桐皱眉,转了个方向,“这话不敢胡说!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


    真的!


    桐桐又转过来对她呲牙:是不是傻?!


    “你没说过,我没听过,懂?”


    李云翼:“……哦!”说完又拍打地面,“起来呀!”


    地上又不凉,喊什么?


    “你坐在我背上拧来拧去,疼的呀!”才这么说完,就见一个小丫头直接闯进来,然后愣了一下,又赶紧往出退。


    桐桐这才起身,问她:“你刚刚为什么要撩拨我?”


    李云翼刚要怼她,突然想起,她这是要跟自己对口供。她白眼一翻:“看见你脸还那么白,不顺眼!”


    合理!


    桐桐转身就走,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低声道:“我家被问罪了,一家子都被发配到琼州了。”


    有所耳闻。


    李云翼蹲在边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也不敢欺负你了。”


    桐桐站着没动地方。


    “再告诉你一件事,小心点赵有颜。她现在是准太子妃,但其实之前皇后看上了你姐。”李云翼低声道,“她曾说过,将来愿意接你姐去东宫,让太子纳你姐为良娣。”


    “她敢?!”


    桐桐转身往出走,一出去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赵有颜。


    她简单的梳洗过了,鸭蛋青的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因着还在孝期,她一身的素净,头上只一件白玉的首饰。


    桐桐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另一边而去。


    “站住。”


    桐桐站住,回头看她。


    赵有颜一步一步的过来,站在桐桐的身边,“你还是……过的这么好!”


    我为何要过的不好?


    赵有颜摇头轻笑,“我会是太子妃的。”


    我知道。


    “你怕是在看我笑话!皇后之前有多疼我,现在就有多讨厌我。有这么个婆婆,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是这么想的吗?”


    桐桐看她:“叫住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赵有颜看着远处,“也不是!就是告诉你,当年那个赵有颜,在家道中落后,大概已经死了。”


    桐桐扭脸看她,而后笑了,“见过死人吗?”


    赵有颜收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见过!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死了很多。”


    “那你知道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是什么感觉吗?”桐桐凑近她,低声道:“你一路是被护送来的,我一路是拼杀来的。你见过我打人,可你见过我杀人吗?”说完,朝后退了一步,用冰凉的手给赵有颜整理衣领。


    赵有颜只觉得脖子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给缠住了一般,而后就听她说:“姐妹一场,回头我杀人给你看,好不好?”


    第1413章 风云际会(53)


    “侯夫人。”


    两人正在说话,就见大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过来了。


    桐桐的手从赵有颜的领口移开,看向这个宫女:“是你跟来伺候的?别来无恙呀。”


    宫女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低声道:“夫人,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好啊!


    一个一个的,各个都有不同的立场,挺有意思的。


    桐桐走的时候拍了拍赵有颜的胳膊,“约好的事,别忘了!改天一定带你去。”


    赵有颜转身看着林桐的背影,嘴角紧抿起来,而后轻轻的掸了掸被她拍过的地方。


    伺候的丫头过来,低声道:“姑娘,回帐篷吧。外面挺冷的!”


    冷吗?比之周围人前后态度的变化,哪个更叫人冷呢?


    丫头就说:“帐篷里……该是侯夫人叫人布置的,都是上好的。”


    “我是准太子妃,那自然都是上好的!怎么?你还寄希望于她存着几分情分吗?”


    丫头不敢说话了。


    “哼!她不是早前的她,我亦不是早前的我。她学会了虚伪,我学会了……狠辣!”谁也别说谁吧。


    虚伪吗?


    桐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的更虚伪,但是眼前的大公主,却叫桐桐觉察出了一丝危险。


    她浅淡的笑着,指了指边上的火堆边上的位置,“坐吧!请你来说说话。”


    桐桐坐过去了,她跟着坐过来。坐在火边晾着刚洗的头发,一下一下的顺着,“又跟大嫂打架了?”


    “哦!她又撩拨我。”


    大公主笑了笑,“她那性子其实也挺好的!别管多大的事,没变的就属她了。”她说着就看身边伺候的人,“表姐叫捎带的东西呢?拿来吧。”


    话音才落下,就有人捧了大大的包裹过来。


    大公主亲自接过去,然后递给桐桐,“你姐让捎带的。”


    桐桐接过去,“劳烦殿下了。”


    “都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大公主说着,就抬手给火堆上架了一根柴,“你别多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母妃的事,之前我心里却是是怨怪的。可是后来想想,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她做了很多错事,换来了半生的富贵,这是她的选择。凡是决定,就有对有错。若是对了,那是运道;若是错了,或是输了,那也是命中注定。在这件事里,我谁都不该怨怪。”


    桐桐点头,“这话也正是我跟尹禛要说的。生在皇家,就是如此。皇权更迭,不能单论是非。若是这么论起来,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我现在就盼着,就在这里安家,能有个像样的府邸,将来再生养几个孩子。许是时过境迁了,事不那么赶着来了,当年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有时候想想,当年的事情,跟你,跟我,跟尹禛,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相伴着长大,我们失了父母,而今你也失去了母亲,谁是获利者?算了一圈,没有赢家。”


    大公主缓缓的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有不少人都在嘀咕,说是军权交到镇北侯手里,必是要坏事的。可父皇却独独不信!当年的事不是一句是与非能定的,父皇相信镇北侯明白这个道理。”


    镇北侯吗?


    这是给了尹禛这个侯爷一个封号吗?之前可没有封号的。整日小侯爷小侯爷的叫,可这个侯前面是没有号的。


    两人坐在火堆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个和蔼可亲,一个温言细语。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大公主的头发彻底干了,桐桐才起身告辞,“不打搅您梳妆了,今儿早早歇着,明儿接风宴咱们再见。”


    好!你也跟着受累了,回去早点歇着。改天去你府上转转,看看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两人依依惜别,一个在帐篷里留步了,一个转身走了出来。


    桐桐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走到很远很远了,她脸上的表情才收了。


    韩况小心的打量夫人的神色,“侯爷还在议事厅,要等侯爷吗?”


    不用了!咱们先回吧。


    韩况应着,路上问说:“夫人跟公主关系最亲昵?”


    桐桐摇头,“大公主一向不喜我跳脱的性子,我也不喜她高高在上、一副天生冷漠的样子。她看我不顺眼,我看她也别扭。”


    韩况:“……”可是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说的挺好的,感觉关系特别的要好。


    桐桐笑了一下,“所以说……世事无常呀!”


    大公主不一样了!


    “林桐也不一样了。”大公主坐在榻上,对着面前的镜子,自己跟自己嘀咕了一句。这个林桐,早不是宫里那个有些淘气和暴躁的林桐了。说起假话来,她比自己说的都真挚。


    身边的嬷嬷将伺候的宫女打发了,这才低声道:“殿下,赵家姑娘似是跟侯夫人说的不太愉快。”


    赵有颜吗?


    是!


    大公主将镜子推开:“不管她,咱们有要紧的事要办。”说着就低声问:“信号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


    “那就好!只要一联系,你想办法带他来见我。”


    是!


    尹禛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


    回来就往炕上一躺,这得有七成醉了。


    “泡了脚再睡吧。”


    嗯!泡呢。


    “泡了就安心的睡,我叫黒鼠盯着呢。”


    尹禛翻身:“谁愿意动,就叫他们先动。有些事……不砸到实处,不好处置。”


    我知道!


    这一晚上睡的很安心,但却像是陷在梦里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白天那一声‘老四’给叫的,她一晚上的梦里都是‘四爷’。这个喊‘四爷’,那个也喊‘四爷’。她好似都听见她自己喊他:“爷!”


    这一声喊出来,她蹭的一下睁开眼了。再一摸头上,一把子汗。


    尹禛睁开眼,看着还迷糊的桐桐,“你刚才喊什么?”


    “我做梦了。”


    尹禛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的特别的快。


    桐桐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再回头看他,见他不住的捂住胸口便赶紧搭了手过去:心跳极快,但是身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她探出身子去取炉边的茶壶,里面是温水。倒了一杯递给他,“你是觉得怎么了?”


    “没什么?”尹禛端着杯子冲桐桐笑,“我好像是拉着你赶了一晚上的路,总像是怕把你丢了。”


    “你在哪,我就在哪,丢不了。”桐桐说着就摸了摸炕,“是不是烧的有点多呀,这一晚上给我热的。”


    其实摸了摸,也没有很烫。


    正说话呢,窗户被人敲了一下。


    “我醒了,说吧。”


    外面是黒鼠的声音,“夫人,昨晚营地里有人动了。”


    谁动了?


    “佥书黄凯善。”


    他?“他干什么了?”


    “他围着营地走了一圈,好似喝醉了乱撞,但昨儿我看见一个老妇人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那老妇好似怕路滑跌跤,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用。那拐杖的一头有烧过的痕迹,凡是有墙的地方,老妇便举着拐杖,在墙上撑一下……我瞧见,那墙上会留下一些痕迹。”


    “那夜里了,黄佥书是举着火把的?”


    “是!他醉醺醺的,说是要巡营。巡营的小旗碰上他了,劝了半天没用,陪着他走了一圈,然后给人送回去了。”


    “换个人盯着他,看他要干什么。”


    是!


    结果黄佥书天一亮就去营地外面转悠去了,然后去了千户所的杂货铺。买了什么不清楚,人进去大概有个一盏茶的时间又出来了,之后就回营,再没离开过。


    桐桐叫了韩况问杂货铺的情况呢,结果人家来了。


    獾子禀报道:“刘掌柜说铺子里有发好的豆芽,问咱们要不要。”


    桐桐敲着手里的杯子,轻笑了一声,“你告诉他,多谢他的好意。今儿,咱们府里就不用了。多了那么多贵人,叫他送去营地里,给贵人用吧。另外,几位女眷尤爱鲜菜,叫他略等等,许是有另外的赏赐也不一定。”


    是!


    獾子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回来就说,“我亲眼看见刘掌柜被带进去。”


    那就行了!不用管了。


    早膳吃到一道素炒的绿豆芽,是这一路上难得的素净的菜色。


    大公主擦了擦嘴,看了一眼盘子上的标记,就说身边伺候的,“谁进上来的绿豆芽?是侯夫人吗?替我谢她吧。”


    “不是侯夫人!是一商户,平王妃已经叫人赏了。”


    “那咱们也赏吧。”大公主起身,都转过头了,想起来了,“这样,你把人带来。父皇怕派我来,本就是叫我看看戍边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的。如今,有这么个有心人,叫来我问问。”


    是!


    于是,刘掌柜就见到了在外面散步的大公主,他规矩的见礼之后,便低着头弯着背,不敢直视公主。


    大公主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跟你们的主子传话,就说……故人来做交易来了。”


    刘掌柜低声道:“殿下什么时候要见人?”


    “越快越好!”大公主站住脚,“过年……便是过关!今年这一关,咱都好好过吧。我想你们主子该是离这里不远吧。”


    刘掌柜没回这个话,只问了一句:“殿下便能做主吗?”


    大公主看着他:“等你主子来了,请你主子来问这句话。”


    是!那小的告退。


    大公主朝身边的嬷嬷喊:“他也不容易,赏!”


    谢公主赏赐。


    大公主继续转悠她的,良久之后才转身,缓缓的闭上眼睛。


    嬷嬷看见公主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她皱眉:“殿下这是?”


    大公主手握成拳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低声问了嬷嬷一句:“你可听过‘甘心卖国罪滔天’的话?”


    这嬷嬷愣在当场,对着公主的眼睛竟是不能答。


    大公主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一边笑一边低声唱:“……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当时卖国……受人唾骂……安能流芳?”


    第1414章 风云际会(54)


    距离大公主与那位刘掌柜见面已经五天了,今儿刘掌柜又来了,这次来带了两筐子冻山梨,“夫人,这是小的寻来的。在水里缓一缓,最是清甜不过。”


    桐桐这次见了这个人,也看了那冻的黑不溜秋的冻梨,“你这个人呀,不实诚。平时不见你来,太子王爷公主们一来,你的宝贝马上就多起来了。怎么?觉得我们侯爷吃不起你这果子?”


    “哎哟!夫人呀,您可真是冤枉小的了。”刘掌柜带着一张笑脸,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谁不知道四爷呀!太子王爷们尊贵,但迟迟早早的,得走!四爷乃是镇北侯,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在后头呢。小的,这也是想为您分忧呀!”


    “真是滑头。”她就道,“这样的果子你还有多少?”


    “还有六篓子。”


    “这样,你今儿呢,先把这两篓子给贵人们送去。其他的,先等等,这就这几天吧,我想带公主和王妃去狩猎去。”


    这样的天?狩猎?


    “嗯!刚得了一只金雕,我跟平王妃说金雕雪中狩猎最厉害,养好一只金雕,这金雕靠狩猎能养活主家一家人,她还只不信,非要同我打赌。赌注是她大婚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给她的一对臂钏。”桐桐说着就问刘掌柜,“你是咱们当地的人,你该是知道这金雕的厉害的。”


    那是!那是!您是赢定了。


    “那天狩猎之后,晚上我们设宴。你这果子就是大头了,得提前送来,用水缓着晚上才能吃。”


    是!肯定不耽搁您的事。您定下日子了,叫人通知一声,小的给您提前送来。


    桐桐就把手里的果子给放在筐子里了,“去吧!别忘了我交代的事就行。”


    刘掌柜应着,欢天喜地的退出去了。


    人一出去,桐桐就收了脸上的表情,看向香案上供奉的圣旨眼神冰冷。有些底线,不能碰!谁碰,谁死。这是没有条件可讲的。


    大公主拿着冻果子,听来人低声回话:“我们主子就在几十里之外,公主若是方便,随时可见。”


    随时可见?我得看看能找什么时机合理的出去。


    刘掌柜低声道:“殿下可曾听闻侯夫人与平王妃打赌的事?”


    大公主‘嗯’了一声,“怎么了?”


    刘掌柜心里一松,确实有这件事就好。他还心说,这也太巧了。这边想见面,那边侯夫人就张罗着出城。他之前一度怀疑哪里露馅了,这位侯夫人在设套。


    可要是打赌为真,那这位夫人就应该是临时起意,并非是有别的打算。


    他就把事情说了,“……这倒是个机会!公主可甩开人与主子相见。只要您能笃定侯夫人与平王妃之间确实会为了赌注这么大动干戈,应该就无碍。”


    “知道了!你去忙吧。”说着喊人,“看赏!”


    刘掌柜低着头快速的退出去了。


    大公主出去转,去找李云翼。


    李云翼正无聊的长蘑菇,出去冷死人,在里面守着火堆,熏的灰头土脸的。见大公主来了,她的兴致也不高,“干嘛?”


    “你不找林桐去?她那边好歹是屋舍,该是比帐篷里自在。”


    李云翼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翻:“她也不得清闲,弄一屋子孤儿,一天天的吃喝拉撒的多少事要忙,烦都烦死了。她现在都穷疯了,谁的银子都算计。前儿我叫她陪我打牌,把我带着的银钱都赢走了。我差点把我们家王爷的玉佩输了!”


    说着,就狐疑的看大公主,“公主找她有事?”问完了,她又打嘴,“当我没问。你们的事我才不管呢!”


    大公主坐在边上,“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这几天太子和大哥要带着人巡查其他千户所去,我来问问。”


    “嗯!昨儿都说给他收拾东西的事呢,肯定是要去的呀。”


    大公主就问:“不带咱们去吧?”


    “大冷天的,别处也没准备咱们的行营,肯定不带咱们。”李云翼不可思议的问:“殿下不会想跟着吧。”


    “没有!”大公主就笑,“想着他们若是不在,咱们该干点什么?”


    “那得问林桐,她知道什么好玩。”李云翼突然想起,“她有一只金雕,她说她带着金雕出去打猎……你要去吗?她非拉着我去,肯定没安好主意!她是冻死我。要不,公主替我辞了。”


    “穿厚点,去见见世面,无碍的!你一说,我都想去了。”


    李云翼‘哦’了一声,“那回头我问问她的时间。”


    好啊!


    等大公主一走,李云翼就摸了摸鼻子,然后打了一个哆嗦:怕不是要出事吧。


    “小心点。”尹禛走的时候再三叮嘱,“不要涉险。”


    知道!


    这边调走了太子,那边说要出城狩猎,把机会给你了。


    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巡防的一行人一离开,桐桐就先回家了。她关门闭户,谁也不见。这事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可她不急,大公主是真的很急。


    说好的三两天,结果不见动静。


    她只能打发人:“去问侯夫人有空没有,闷的很,喊她一起掷骰子、投壶了。”


    于是,桐桐又被喊去了。掷骰子、投壶,谁能赢过她?


    把三个人的洗劫了一遍,她抱着钱匣子要回家。


    李云翼真的恼了:“林桐你别过分!我连我家王爷留给我的钱都输完了!”


    桐桐哼笑:“你不是说不跟我赌吗?今儿又不长记性了。输了怨谁?没钱我借你,你给我打欠条。”


    真不要脸!李云翼指着桐桐,“你不是说要狩猎吗?咱打赌,你的金雕要能捕猎五十只,我把我的臂钏给你。可要是不到五十只,我赢了你多少,还你多少。”


    “不!你赢了多少,要还我多少。”说着就点着大公主和赵有颜,“赢她们的也算,也得一起给我。”


    贪心鬼!桐桐点头,“行!就咱俩。后儿一早就走,不许耍赖。”


    “就你们俩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给你们做个见证。”大公主插了一句话,果断的定下时间,“后天,一起去!正好看看北疆的雪景。”


    桐桐犹豫:“你们都去?侍卫不够吧。我可不敢带这么多人,万一出个什么事,我看顾不过来。”


    赵有颜直接就说:“我不去了!公主去吧。这几日,我身上有些不好。”


    是说来例假了,不方便了。


    桐桐在她脸上看了一眼:撒谎!她并没有来例假。


    回去的路上,桐桐有些沉吟。赵有颜是恰巧不想去呢?还是她也知道?


    恰巧就算了,可要是知道点什么……那问题来了,只她知道呢?还是太子也知道?


    按说,太子要是知道,那又何必叫大公主去办这事?


    那就只能是……赵有颜与皇后和太子并非一心。


    回家之后,桐桐就叫了黒鼠,“营地里的杂役你都熟了?”


    是!


    “叫他们盯住赵家姑娘,别放松了。”


    是!


    黒鼠应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您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我怕她们跟北狄有联系,在咱们睡梦里,大敌压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黒鼠不可置信,那边韩况将手里的茶碗都差点扔了,这话说的多吓人呀!那来的可是太子,是王爷,是公主呀!谁都有可能卖了天下,唯独他们不会!


    桐桐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去吧!就当我是小人好了。”


    韩况终于反应过来了,“夫人,那我祖母、我姑姑……她们当年……当年……也是这么被卖了的?不是那些臣子背着圣人,而是圣人他……”


    桐桐无奈的苦笑,“去吧!终是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韩况抬手抹了脸上的泪,“我去杂货铺子,叫他们送冻果子来。”


    冬日的草原,冰封雪埋,白茫茫一片。


    坐在雪耙子上,看到的都是起起伏伏的雪景。


    李云翼站起身来,对着远处放声大喊,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再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喊完了,眼泪下来了。


    桐桐扭脸看她,她一边流泪一边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致!看的人想哭。”


    “喊完舒服了吗?”


    “舒服了!”把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都给喊出来了。


    桐桐看向大公主,“公主要喊几声吗?我刚来的时候,曾经一个人骑马,横穿了百里的草原。夜里的时候,狼群的眼睛绿汪汪的,我就那么远远的跟狼王对视。你知道吗?只要你敢,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时我不怕狼吃了我,狼果然就退了。你知道那种骑在马背,听着草原上带着呼哨的风,还有那狼嚎声……身后也像是有千军万马再追赶,那种感觉吗?我就是觉得,有时候,人就是缺乏一种勇气!我只要觉得事是对的,我敢做,那就没什么能拦住我。”


    大公主看她:“真的假的?你又编故事哄人?”


    “真的!骗你干什么?”桐桐指了指这草原,“我喜欢这草原,春是绿的,夏是百花齐放的,秋是金灿灿的,冬是白茫茫的……真叫我在这草原上生活一辈子,我都乐意!放马牧羊,甘之如饴。”


    说着,就问大公主,“怎么样?怎么打猎?是分开,各自试试?还是你们跟着我,看我怎么用金雕狩猎?”


    大公主笑了笑,“近处看有什么意思?”她指了指远处一个山丘,“我去那边,我站在高处看,看的更清楚。”


    桐桐看着远处的山丘,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轻轻点头:“真会选地方——那个地方视野绝佳,看哪里都特别清楚。”


    大公主就下去了,翻身上了马:“那你等等我,等我到了,你再放你的金雕。”


    好啊!


    桐桐沉默着看着大公主走远,李云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一缩脖子:总觉得危险,我想回家了!


    第1415章 风云际会(55)


    桐桐看着走远的大公主,缓缓的闭上眼睛。


    獾子从边上闪上来:“夫人,人安排好了。”


    桐桐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来。


    李云翼小心的看她,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的。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一行人已经成了一片黑点了,桐桐扭脸看向李云翼,“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叫人抓了一罐子的菜青虫,本来是要吓唬我的……”


    记得!结果你多贼呀,把菜青虫放两个公主的书里了。一翻开书,把俩公主吓的当时就尖叫出声,尤其是大公主,蹦起来哇哇哇的大哭。


    最后没人逮住林桐偷放菜青虫,可自己抓这虫子的事却太多人知道。最后……最后就自己一个人被先生打了手心。疼了半个月呢!


    桐桐就笑,“后来,其实大公主知道那菜青虫是我放的。”


    她没告状?


    “我听见她跟婢女说,说林桐那死丫头挺可怜的,我小姨不喜欢她,那还是亲娘了。要是知道了,肯定得一顿好打!算了吧,懒的跟那臭丫头计较。以后看见她就离的远远的,谁都不许搭理她。”


    李云翼‘嗯’了一声,“其实她小时候也没那么讨厌,没那么叫人害怕。”说着看着桐桐的鼻子都红了,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她那不安的感觉刚被打搅走又回来了,“你……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桐桐还是那么看着远处,“我还记得……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没那么大的胆子,偏装的不可一世,结果因为害怕,把马肚子夹的太紧了,连小母马都被她惹毛了,开始撂起蹶子……”


    “我也记得……幸好小侯爷体弱,学马也用小母马,距离她最近。她摔下来的时候小侯爷往地上一滚,把她给接住了……”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到底怎么了?你说这个干什么?”这些往事越大越没人提了。你今儿……说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


    桐桐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尹禛走的时候,我俩说起小时候的事,难免的……就说了当年这些往事。那时候年纪小,整天傻乐!你说,要是都长不大,该多好。”


    谁说不是呢!要是那样,我还能天天想着怎么欺负你,我家里也都还好好的,都在家里。


    桐桐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黑点由大变小,直到不能确定哪个黑点是人,哪个黑点是马,她这才说:“来人!带王妃回营地。”


    什么?


    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还没狩猎呢,怎么就叫我回了。”她慌张的望向大公主离开的方向,“林桐,你要干什么?那是大公主!那是大公主。”她抓着桐桐不撒手,“回吧!喊大公主回来,我把臂钏送给你好不好……回吧!不狩猎了!不打赌了。我把我的东西都送给你……”说着,已经带了哭腔,“林桐,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桐桐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撕下来,“回去吧!在帐篷里别出来。”说着看韩况,“跟着王妃,送她回去。”


    李云翼被强行塞上了雪耙子,然后鞭子一响,雪耙子就转了个方向,朝回去的路走了。她在上面动一动,就被惯性晃的朝后倒。这会子起也起不来,在上面对着桐桐的方向破口大骂:“林桐你个疯子……你个臭丫头……你要干什么?”


    逆风而行,草原上的风将她的声音吹的细细碎碎的,桐桐最后只隐约的听见她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喊:“……我谁都没有了……家里人没有了……连你们都没有了……我就一个熟人都没有了……林桐……你听见没有……”


    不能没有了!不能一个接着一个,变的都面目全非,成了我熟悉又不熟悉的人呀!其实面目全非也行,我就怕再也看不到了。


    韩况看着哭的鼻涕都糊在脸上的平王妃,看着她一个劲冲着夫人的方向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然后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谁都别死……我不讨厌你们了……我也不欺负你们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回头,瞧着远处的黑点上了山坡了,这才说獾子:“走!绕过去。”


    獾子看着夫人落泪了,眼泪流下来,转瞬被风吹干了。他小心的将弓箭递过去,带着几分犹豫,“夫人……要不然,还是我来吧。”


    桐桐轻笑了一声,利索的取了武器:“记着,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私情可讲。”


    说着,拍了马身:“驾!”


    “吁——”


    大公主从马上下来,环顾四周。然后看向护卫副统领,这次的护卫里,有一半是父皇特派来的。那一队被太子和平王带去了,这一队自然就留下来护卫皇室女眷。因着李云翼跟林桐在一起,便没给她留,她用林桐的人即可。因此,自己把父皇安排的人这次全带出来了。


    站在山坡上,看见一群黑点在远处移动,像是在追逐什么。她朝那边默默的看,这一路走来,她其实是有些心慌的。总觉得之前林桐的话是意有所指。


    可此时再看,她的方向不是这边,那就是自己多心了。


    这会子站在这里,风吹的人几乎站不住。嬷嬷扶着她,低声道:“殿下,是这里吗?”


    应该是这里。


    她左顾右盼,却又再没看见靠近的人,“难道弄错了?”


    才这么一想,就听到一声轻笑之声,紧跟着,大公主就看见周围的雪里窜出来不少身影。护卫们将她围在中间,刀剑出鞘紧张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这些人一头的鞭子,穿着羊皮的袍子,才从雪地里钻出来,那手脸全是青紫色的。这会子一人一个皮囊子,各个都往嘴里倒酒。


    浓烈的酒香味顺着风飘到大公主鼻子里,她不知道是冻的张不开嘴,还是害怕的说不出来。只看着一个二十来岁高壮的青年拎着酒囊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副统领的刀剑朝前一横:“阁下,亮明身份!”


    这人抬手将刀剑往边上一推,副统领不让,于是,推刀剑的手瞬间便被划破了。


    大公主看着眼前这人就跟个铁打的似得,连看都没低头去看,只任由那血往下滴,滴落在雪地里,然后染红那么一大片。然后继续无视这么刀剑挡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大公主艰难的张开嘴,“让开!让他过来。”


    副统领这才让开位置,那人果然一步一步的到了跟前了。然后一双眼睛跟狼盯着猎物一样,目光灼灼的看着。


    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又看了看那还流血的手掌,然后把帕子递过去,“你……你受伤了?并不是我的本意……你包扎一下!”说完,见对方还是不动,她就试探着问说,“我说的话,你听的懂吗?”


    对方嘴角勾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来,将受伤的手递过去,固执的举着。


    大公主朝后退了一步,那人就往前进一步。她左右看看,心里怕的厉害,但还是用帕子裹在对方的手上,“那个……我不会……”说着,手上一用劲,明显感觉到对方手上的青筋蹦了一下,这是勒疼了。她吓的汗都下来了,也撒了手了。


    对方使劲盯她,手一点都没往回缩。


    她只得抬手将帕子给绑好。


    然后就见这人咧嘴一笑,得意洋洋的将包扎好的手高高举起来,对着那些汉子笑。


    这一笑,到处都是起哄的笑声。


    大公主抓着嬷嬷的手,低声问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


    “他们听的懂我说话吗?”


    不知!但应该懂吧。


    “当然懂。”这人转过身来,看着大公主,“公主殿下说的每句话,我都懂。”


    “请问阁下是?”


    “卡来。”


    “是何身份。”


    “我是我父汗最小的儿子。”


    大公主上下打量对方,她只知道北狄南北两位大王争斗的激烈,却也忘了,北狄汗王有二十多个儿子。


    她福了福身:“殿下。”


    卡来抬手一挥,那些跟来的随从都退下了。


    大公主朝副统领点点头,副统领带着人也都退远了几步。


    等就剩下两人了,大公主才问说,“敢问殿下,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卡来没回这个话,却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来,“当初约定好的,认物不认人。”


    大公主从袖子里摸出另外半块来,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她心中再无疑虑,“此次来,我是来交易的。”


    “不是交易,只是合作!你父皇需要清除碍事的,我家那位兄长亦是一样……两方合作,各取所需。这些不需要讲,只谈具体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大公主张嘴才要说话,就猛的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突然就冒出个人来,不是林桐又是谁。


    她此时,真的有一双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边。她搭弓射箭,瞄准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这副惊恐的样子,叫对面的青年愣了一下。扭脸看出,正看见一支箭簇迎面而来。


    他一把推开大公主,肩膀却被射中了。


    大公主惊愕非常,“你救了我?”


    傻子!那人要射的本就是我。


    “你赶紧走吧!快!”


    这人左右看看,“这人是谁?可懂兵事?”


    不懂吧?懂吗?我不知道!


    这人起身,四下看看,“走不了了!这地方有人先我们一步埋伏好了。”


    走不了了吗?


    大公主四下看看,果然是围绕着这山坡,涌出来好些人,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要不走,这是就捏破了。


    “拿我当人质!”


    什么?


    “快!拿我当人质!”


    第1416章 风云际会(56)


    匕首架在大公主的脖子上,护卫营和北狄将士各自护着半圈。


    桐桐一步步的上来,看着这个护卫营副统领,“张大人,公主被挟持,你却将刀剑对准我,为何?”她指了指他背后的北狄将士,“你的敌人是谁?分不清了?”


    张统领朝后看了一眼,“夫人,我们听从公主的。”


    桐桐看着那些护卫营的将士:“你们呢?只听你们统领的?哪怕他叫你们跟北狄人一起,将矛头对准我,你们也坚决听令吗?”


    将士们便有人拿着手里的武器左顾右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公主大声呵道:“谁都信不过!你们的职责是护卫我,不是背弃我!你们刚才都看见了,是她要杀我在先。”


    桐桐看着大公主,“我要杀你,你就活不了。你在宫里难道没听到什么传言吗?我想杀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的。”说着就看向‘挟持’了大公主的青年,“你是现在跟我走呢?还是今儿我将你们的命都留在这里。”


    卡来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这人几乎跟这位大公主统领,脸上还带着稚嫩之色。但他已经明白这人是谁了,“镇北侯……夫人?”


    “听过我?且消息灵通,有意思。”


    “听闻您一剑可杀十八人,某十分倾慕。”


    桐桐看他:“谣传而已!但自问留下阁下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们大公主可在我手上呢。”


    “那你杀了她好了。”桐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动手吧!我看今儿谁会拦着?”


    大公主瞬间便白了脸:“林桐!”


    桐桐看她:“怎么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大公主看着她:“你我虽关系不好,但自小一处长大……”


    “一处长大,一处进学,对吧?”桐桐看着她的眼睛,“可那又如何?你此一番为何而来,你以为我不知?”


    大公主一脸复杂的看她:“所以,今儿你是故意设套的。你就是要看着我一脚踩进来!”


    “是!”桐桐不否认,“你若不一脚踩进来,我又怎么去证实——这与敌国勾连的竟是当朝圣人呢?”


    什么?


    护卫军里有人知道,但有人不知道。不知道详情的人为什么配合呢?因为他们奉皇命呀!皇帝下的令,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的。谁会去想,叛国的是圣人。


    这话太荒诞了。


    大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叫做圣人叛国?胡扯!天下乃是父皇的,父皇的天下,怎么决定那都不算是错的,更说不上是叛!”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子民的!子民不背弃帝王,帝王何以能背叛子民?”桐桐看着大公主,“自小学圣人之言,你都喂了狗了?你背弃在先,我又为何不能放弃?我若不放弃你,难道要放弃戍边十数载的老兵卒吗?”


    大公主的脸彻底的白完了:果然!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的心里不住转动着想法,“……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来看你狩猎的,恰巧,遇到了北狄汗王的小殿下……”


    北狄汗王的小殿下?是说这个青年吗?


    卡来暗骂一声,本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结果这个公主呀,张嘴就给叫破了。


    桐桐看向卡来,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事情有些不对了。


    “你确定这是北狄汗王的小王子?”


    自然能确定。


    桐桐看向卡来,“竟然不知是小殿下,失敬了。”


    卡来哈哈大笑,“不瞒夫人说,在下是哄骗大公主的。在下可不是什么小王子,只不过是瞧着这姑娘长的不错,又没带多少人,过来瞧瞧能不能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今瞧着,是在下唐突的。夫人,误会一场,倒也不用如此吧!”


    大公主皱眉,扭脸看卡来。


    卡来不看她,只是专注的盯着桐桐。


    桐桐一副了然的样子,“所以,是我误会了,倒是叫阁下白挨了一箭。”


    “无碍!小事而已。”


    “可阁下知道我……向来必不是无名之辈。敢问,怎么称呼呀?”


    “阿苏勒!”卡来报出一个名字来,“在下阿苏勒。”


    阿苏勒近几月在这一片名声大噪,此人格外的神秘,据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是阿苏勒!那可是英雄呀。那这次真是误会了!这样,我设宴给英雄赔罪。再说了,我那箭簇是特制的,不好取出来。”


    说着,就取了一支箭叫对方看:“瞧!带着倒刺的。不仅如此,我的箭上还淬DU了,一拔则以,一旦拔了,不仅拔的时候伤筋动骨,而且拔了之后,血很难止住。我就是放你走,你也走不了的。要么,一直不动那支箭,叫他一直那么在,真要这么,你就废了;要么,你冒险拔箭,那可能你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所以,你是跟我走呢?还是跟我走呢?


    卡来心里一凛,自己说的话,这位一句都不信。她必是察觉到了什么了,必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但她此刻没有将自己的谎话戳破,这又是为什么呢?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对视,而后卡来撤了架在大公主脖子上的匕首,朝后退了一步,“既然误会一场,陪夫人回去也未尝不可。”


    “那么,请将你们手里的兵器放下,朝后退。”


    什么意思?


    “别误会,这是为了沿路上少摩擦的。”桐桐朝周围指了指,“看见了吗?我的人用的兵器上都淬毒了,真要是有个误会,就不好了。”说着,又指了指几个柴草堆,“这是提前埋在雪下面的,点燃就有烟。烟里我不保证没DU。”


    卡来面色数遍,这位夫人确实擅长用毒。他一摆手,他的人都放下武器,“别怕!我阿苏勒真要是死在镇北侯手里,为我报仇的人多了。侯夫人精明干练,必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那是当然!


    桐桐说着,就看向张统领,“你的人也一样,放下兵器,朝后退。”


    “夫人!”


    张统领才喊了一声,桐桐的剑蹭的一下出鞘了,张统领一下子捂住了耳朵,他的耳垂被削了下来,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桐桐看着他,不容辩解:“叫你的人放下兵器,朝后退。”


    这个动作当真是吓的人心肝颤,张统领一摆手,兵器都放下了,然后护卫队的将士默默的朝后退去。今儿这是是非非叫人看不清楚了。


    獾子带人将兵器都没收了,然后带着绳子将这些人的都给捆起来了。绳子打结的方式格外特别,越是挣扎越紧。


    直到此时,卡来才发现这位夫人带出来的人里,有一半年纪都不大吧。


    他看着桐桐:“你诈我?”


    “没有!我真的用毒了。”桐桐看他,“用毒……不在乎我带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兵。请吧!回去说话。”


    说完看向獾子:“怎么?绳子不够用吗?”


    什么?


    “我问你绳子不够用吗?为什么她的手没被绑上。”


    獾子给吓一跳:“这……这就绑!”


    大公主都冻僵了,她对桐桐怒目而视,“林桐!你以下犯上,放肆至极!”


    桐桐抬手,一个巴掌给抡过去了,‘啪’的一声扇在她的脸上,然后冷冷的看着她,低声道:“你个蠢货!你知道你险些酿成多大的错吗?”


    大公主捂住脸:“你打我!”


    桐桐抬起巴掌,啪的一声再一次甩在她的脸上:“现在呢?醒了吗?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把事情再想一遍。”


    大公主对着桐桐怒目而视,却再没言语。


    獾子上前,正用绳子给大公主绑住了。


    于是,大公主连同她带出来的人,就这么被绑成一串串,一脚浅一脚深的往回赶。


    这样的积雪深度,骑马尚且都快不了,人走在这样的地方,那真的一脚一个雪窝子,走的特别慢。


    没走多远,大公主就倒下起不来了。


    她的嬷嬷哭的呀:“林二姑娘……不是!是侯夫人!夫人呀,殿下实在是走不动了……”


    桐桐骑在马上朝后看,然后看向獾子:“把捆住她的那一节绳子砍下来,我拽着。”


    拽着?怎么拽着?


    嬷嬷就看着这位林二姑娘当真是冷酷的很,她骑在马上,而殿下就那么趴在雪地里,一路拖拽着往前走。她嚎啕出声:“侯夫人,你这是犯上!公主在如何,也不是你能折辱的!”


    獾子一鞭子打过去,“住嘴!再嚎一声,我就把你仍在这地方喂狼。”


    一鞭子抽在了脸上,终于安静了。


    桐桐赞赏的看了獾子一眼,就是这样的。你没点狠厉的劲儿,镇不住这些人。


    这么一队人马回来,就说谁不震惊?谁不害怕?


    李云翼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大公主好似已经僵硬了一般,嘴唇都青紫完了。她扑过去,先摸大公主的鼻息,然后喊人:“来人呀!快来人呀。”


    赵有颜看到这一幕,不住的朝后退,“林桐,你要造反吗?”


    桐桐朝她咧嘴一笑,“之前不是咱们约好了吗?”


    约好什么?


    “我杀人给你看呀!你忘了?”桐桐跟小时候一眼对着她眨眼睛,“你忘了,我可没忘。一块来呀,真的特别好玩。”


    赵有颜继续朝后退,然后喊人:“苗子川呢?莫贯中吗?这镇北是他镇北侯的镇北,还是朝廷的镇北?”


    苗子川和莫贯中都过来了,这会子看着这样,都不知道该说谁,该说什么。


    桐桐一把拎住赵有颜,“这镇北不是镇北侯的镇北,也不是朝廷的镇北,而是生活在镇北的百姓的镇北,是戍守镇北的将士的镇北。谁要是拿镇北百姓和将士的命不当命,那我就先要了谁的命!”


    赵有颜:“……”你是疯了吗?


    还有更疯的呢!一起看呀!


    第1417章 风云际会(57)


    议事大帐之中,赵有颜被桐桐一把推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老实的呆着!再废话一句,我叫你跟尹香君作伴去。”


    尹香君是大公主的名讳,知道的人甚少。


    赵有颜被这一推,胸口撞在椅子的扶手上,生疼生疼的。她抬头看到林桐眼里的怒火,倒真不敢言语了。她此刻真像是一头饿狼,随时能张嘴吃人的样子。


    莫贯中不敢说话,只看向苗子川。


    苗子川没随着去巡边,而是驻守在这里。桐儿这孩子待人亲昵有礼,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其实个温顺宽厚,甚至有些娇俏的姑娘,特别招人心疼。看见这样的她,就好似忘了当日她怎么杀的江千户。


    这会子站在这议事厅了,她当仁不让的站在主位上,好似当日的那个姑娘又回来。


    只是,连公主都那样带回来了,这是出了多大的事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夫人……”


    桐桐看向苗子川,“侯爷会带着太子王爷一行,今儿晚上之前回来。最多一个时辰,人就到了,不会让指挥使大人为难。”说着就看莫贯中,“只是有些事,要麻烦千户大人。”


    莫贯中指了指自己,他尬笑了一下,“夫人,这里是军营。”


    军营是吧?军营我就调动不动了是吧?很好!


    桐桐朝外喊了一声:“吕大力!”


    属下在!


    “将人押上来。”


    是!


    吕大力转身走了,不大功夫,黄佥书和刘掌柜都押了上来。


    莫贯中指着黄佥书,而后看向苗子川,“指挥使大人,镇北侯有权过问军中事宜,可侯夫人确实僭越!”


    苗子川看向黄佥书,而后再看向刘掌柜,回头问桐桐:“这一人是?”


    桐桐冷笑一声,没回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莫贯中,“此一人勾结北狄,就在你千户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你是知还是不知?”


    这怎么会?


    桐桐看向他:“你认为我是疯了吗?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会拿大公主开这样的玩笑?”


    莫贯中愕然的看向黄佥书,然后不住的摇头:“我……我确实是不知。”


    “不知便是失察!”桐桐转过身,转到主位上,将那把椅子稍微往偏处挪了挪,而后坐下去,“失察之过,该当何罪呢?”


    啊?


    桐桐看向吕大力,“夺了莫千户的大印,去了兵器,卸了他的铠甲,押解下去,单独看押。等审结此案之后,再论其他。”


    莫贯中给气笑了,看向苗子川,“指挥使大人,可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就看向桐桐,“侯夫人,这不是戏台上唱戏呢!不能这般儿戏!”


    桐桐拿出镇北侯的大印,“圣人将镇北军辖军之前,交给侯爷。军中见令如见人,莫千户可还有话说?”


    “你一妇道人家……”


    “我一妇道人家又如何?”桐桐看向吕大力,“军令不必曾听见吗?”


    “听令!”


    一声吆喝,莫千户便被压住了,去印,抽走兵器,卸掉铠甲。


    桐桐看他:“太子快回来了,你有机会申辩你的冤屈。所以,回营帐老实的呆着去吧。若是能,给你体面,就这么去吧。若是不能,绑了你便是了,不差这一步。”


    莫千户推开押着他的人,对着桐桐一声冷哼:“不劳夫人动手,我就等着太子殿下回来治罪。”


    嗯!去吧!会等到的。


    然后人压下去了。


    苗子川看着一个千户印瞬间被她收走了。他气急而笑,“夫人这是吓唬末将呢?”


    桐桐赶紧起身,走过去将苗子川摁在座位上坐了,“叔父,回头侄女给您赔罪。但真不是吓唬您,是事真的大了。”


    胡扯!你明显早有防备。你们两口子瞒着所有人唱了好大一出戏。还敢说不是杀鸡儆猴?你分明就是想在军中发号施令,怕我碍手碍脚,又念着情分不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你转眼就给莫贯中扣上一个可治罪又可不治罪的罪名来。这一套套的,比老政客玩的都娴熟。


    行吧!孩子不是别人家的,是虎臣家的。


    虎臣不虎,但这孩子是真虎。他这会子满脑子琢磨的都是万一坏事了,怎么给她善后。


    桐桐呢,重回坐回上面主位那把椅子了。而后看向下面,“将人都带上来吧。”


    苗子川扭脸看去,就见带进来一个北狄打扮的青年,另外是一个嬷嬷……最后一个被抬进来的是大公主。


    他赶紧起身,看着被折腾的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大公主,然后惊愕的看桐桐:你这还不算完?


    李云翼跟着进来,手里拿着酒,可怜兮兮的看着桐桐,“再给她喝一口,再不驱寒……就冻坏了。”


    桐桐点头,李云翼赶紧给大公主灌进去,还要说话,桐桐就又看她,“你要呆着,就老实的呆着。要不愿意呆着,就回你的大帐去。”


    李云翼眼泪又下来了,她捂住自己的嘴,悄悄的挨着赵有颜坐了。


    桐桐先看那老嬷嬷,“来的第一个晚上,你就围着营地走了一圈。现在去看,还有你留下的痕迹。你用烧过的木棍做拐杖,四处留痕迹。于是,那天晚上,黄佥书便喝醉了。特别巧的,醉迷糊的,大冷天的,也出来围着营地转了一圈。”


    说着,就又看向黄佥书,“侯爷专门叫人打听了你,你在边陲整整十三年了,喝醉过无数此,但从来都是喝醉了就大睡,酒品很好,从来没有哪一次亢奋的四处游走。”说着,她就起身,抬手抽出了匕首,在手里来回的转着,走到了黄佥书的面前,用匕首抬起对方的下巴,“黄佥书,你来说说,这般反常是为了什么。”


    黄佥书冷笑一声,“镇北侯只是侯爷,你无权审问于我。”


    “哦?”桐桐笑了,“那你的来头可大了,我猜猜,你只听命于一人,可对?”


    黄佥书脸上带出几分傲然来:“夫人,别忘了,太子还在呢!镇北军的令牌侯爷留给了您,那他就调动不了镇北军。太子自然也就无碍!只要太子无碍,你此番作为便是造反!太子殿下便能治罪于你!”


    桐桐点头,“不错!道理是没错。”她笑看对方,“可你这副到了现在依旧自鸣得意的样子,却已经出卖了你的主子。”


    说着,她重新看那老嬷嬷,“你是白贵妃宫里的人,我长在宫里,跟你也算是熟识之人。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你……也没防备。但我要是没记错,你的手肘内侧有一个殷红的标记,像是一个字。那一年夏天,你抱着大公主的时候,宽大的袖子被挤上去,我瞧见过。那一年,大公主都七岁了,大孩子了,你抱着很吃力。我记得,是我姐问你,问你那是伤疤还是胎记,你说是胎记,然后把袖子给放下了,可对?”


    老嬷嬷抬头看桐桐:“老奴不记得了。”


    桐桐蹭的一下,用匕首将她的袖子划开了,露出一节手臂来。她想挡,桐桐伸手一扭,将她的手臂内侧亮出来,当日晃了一眼就闪过去的记号,这次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梅花篆字,烙的是个‘内’字。


    苗子川愕然:“内卫?!”


    桐桐转身看向黄佥书,“我也没过营地的杂役了,你说巧不巧,你在千户所十三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完全的赤身裸体。军中都是大男人,天热的时候,去河里洗澡,谁不是一丝不挂。天冷了,依旧有澡池子,得花钱的。你是个文人,是个爱干净的人。杂役说你在天冷的时候,十天必花钱洗一次。但同样,你不需要搓澡的人。且每次都被杂役远远的打发了。大家只以为你文人毛病,从未多想。可我想,你身上有秘密。你是自己亮出来呢?还是在这种天里,我叫你把你扒了,叫大家一起查验呢?”


    黄佥书冷哼一声,抬了抬手,手上的绳子捆绑着,桐桐用匕首给隔开了。然后他就开始解衣服,最后只将衣服撩起来,在他的腰上也有一个‘内’梅花篆字字体。


    桐桐哼笑一声,示意对方将衣服穿好,而后拍了拍手掌,“精彩!真精彩。这就是说,你们就是内卫,只服从于圣人一人,可对?”


    两人将面扭到一边,不回这个话。


    桐桐这才蹲下,看向大公主,“能起来就起来吧,躺着的样子,好看吗?”


    大公主缓缓的坐起来,眯眼看向桐桐,“你想说什么?”


    桐桐蹲下来,跟她平视:“圣人是否承诺你,将内卫教给你打理?”


    大公主闭眼,一言不发。


    桐桐看向韩况,“搜身!把公主身上的东西都给我搜出来。”


    大公主朝后一躲:“林桐,你别过分。”


    “还有力气喊呀,看来是活过来了。”桐桐过去,“那要我亲自搜吗?好呀!”她附身一把将大公主拎起来,真就伸手将她身上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摸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在桌案上。


    别的倒是罢了,里面有一枚乌黑的戒指,她贴身挂在身上。还有半块玉佩,很是蹊跷。


    桐桐将戒指挑出来,“这是内卫的信物吧?”然后拿着半块玉佩,看向那个自称阿苏勒的青年,“那另外半块在你身上,可对?”


    獾子上前去搜,果然搜出半块来,递过来一比对,确实原本是一块。


    桐桐看向大公主,“蠢货!圣人想跟北王合作,可你们怎知北王不会暗地里禀报北狄王。北狄王未必不乐意用南王做饵料,明着你们是合作,可其实呢,这就是一出计中计!想着山陕辖制北狄就能万无一失?蠢死你们算了。既然知道你们的打算,底牌的露了,还怎么打?你都不想想,为什么来的是北狄王的小儿子,而不是北王的儿子?”


    大公主脸上才有的血色正在一点点的褪去。


    桐桐摇头,“或者,他压根就不在乎这镇北之地!也对,苦寒之地,出产贫瘠,人口稀少,要它何用呢?收缩纺线,以有限的兵力和有限的财力,维持中原和江南之地的繁华,未为不可。凡是不可用的,凡是拖累的,都当舍弃,是这样吗?可巧了!镇北侯一册封,镇北就丢了,这是圣人之过吗?不是啊!这一定是镇北侯之过!”


    苗子川缓缓的闭上眼睛:弃疆土!弃子民!弃将士!


    老天爷呀!怎么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帝王!?


    第1418章 风云际会(58)


    狂风呼啸,大雪席卷而至!


    议事帐被吹的鼓起来,哗啦啦的响。


    而此时,帐篷之外,安安静静的站着一行人。尹禛带着太子和平王连同镇北军中的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到了。


    大队的人马回营帐休息了,距离议事帐的距离有些远,加之风大雪大,鬼哭狼嚎的,议事帐里并没有听到动静。


    外面是吕大力和朱富贵带人守着,别人靠近他们会通报,但是尹禛带着人,他示意先不通报,那便没有通报。


    因此,一行人在起大风时已经回来了。里面的动静已经听了半晌了。


    太子和大皇子这两人明显是怔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明白里面说的是什么。


    大皇子疾走两步,蹭的一下掀开帘子,风猛烈的灌了进来,将地坑的火吹的明明灭灭。他浑身都落满雪了,进来就指着桐桐:“林桐,你放肆!仅凭这点东西,你就敢污蔑圣人,这与谋逆何异?”


    “谋逆?”他的话才一落下,尹禛就在外面朗声接了话,“说的好!谋逆。若是谋逆,你与太子焉能活着?”


    什么?


    大皇子回头愕然的看向尹禛。


    桐桐也抬头朝外看去,尹禛从外面大踏步进来,而后当然不让的朝前走来,看着偏位的椅子,他没去坐。獾子有眼色的重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主位上。尹禛才过去落座了,然后看从外面进来的太子,“殿下,这是镇北军。军权交给我辖制,此位置我便当仁不让了。”


    桐桐又给韩况使眼色,韩况重新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前面的侧位,这是留给太子和平王的。


    桐桐这才走过去,在紧挨着尹禛坐了,都在主位。不过一正一偏而已。


    太子看向上面的两人,眼睛微微一眯,而后抖落身上的雪,坐在了给他预备的椅子上,看向大皇子,“大皇兄也坐吧。”


    “你——”大皇子指着太子,嘟囔了一句:孬种!


    桐桐意外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手在下面偷偷的拉尹禛的袖子:你是不是私下跟太子谈过什么?要不然太子的态度可真是有些奇怪了。


    尹禛捏了捏她的掌心,眼睛却盯着大皇子,“大皇兄不坐吗?”


    大皇子朝太子冷哼一声,“你可当真是父皇的好儿子,父皇将太子之位给你,你就是这么维护父皇的。”


    太子还没说话了,一直沉默的赵有颜起身接了一句:“那圣人还将先帝曾赐予他的封号赐给了王爷您,那岂不是一样对您寄予厚望?”说完,就默默的站在太子身后去了。然后看桐桐,“我不比夫人尊贵,站着便好。”


    平王才要说话,李云翼赶紧拉了他,然后喊人:“没长眼的,给储妃搬凳子。”


    跟来的将领面面相觑,苗子川跟铁良对视一眼,今儿这事透着一股子古怪。


    苗子良默默的朝后退,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官阶高的同僚,铁良便坐在太子的下手,默默的看数月前还被人追杀的小夫妻。


    外面依旧是狂风呼啸,里面的篝火在添了一次柴之后,再一次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大皇子先发制人,指着黄佥书和那嬷嬷,“内卫又如何?内卫乃是皇家监察之用。朝中百官,都在监察之列,这有何奇怪。知道了,也该当做不知道,这方是为臣的本分。做臣子的,若无私心,若忠心耿耿,又何须怕内卫?”


    桐桐点头,“王爷说的是!可我这不是还没审完吗?您急什么?”她重新起身,走到那个刘掌柜跟前,“他们是内卫,你呢?也是内卫?”


    刘掌柜瑟缩了一下,“小的就是……就是一个……一个做小买卖的,想巴结巴结贵人而已!其他的……其他的……小人真不知道……”


    “哦!这样啊。”桐桐点了点黄佥书,“太子一行到达的第二天,也就是他‘醉了’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了营地,直接奔着你那个铺子去了。在铺子里呆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又出来了。这是他近一个月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出大营。紧跟着,你给我送豆芽了,巧合吗?”


    刘掌柜低声道:“那小的……小的就是个开门做生意的,谁都能去……”


    “嗯!谁都能去,那你告诉我,那天黄佥书在你的铺子里买了什么,或者是意图买什么?”


    刘掌柜摇头,“做生意哪里能都记住呀?小的真不记得了。”


    桐桐叹气,“小小的千户所里,有头有脸的才几个人。你这个人一向八面玲珑,能巴结的都巴结的上。可是奇怪的是,你跟黄佥书好似并不熟悉。请客吃酒,有时候甚至都避开黄佥书。可要问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也好似没有。大家都在传,说黄佥书这个人有文人脾性,对你这个商贾甚是瞧不上。


    这么一个不交好的人,去了你的铺子,买什么东西,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偏你还记不住。而巧合的是,我的人盯着黄佥书,他去了你的铺子,你的铺子就被盯上了。那一天,你的铺子一共进去了七个人,其他人是谁,各自买了什么,我都知道,也随时能把人叫来作证。唯独黄佥书,空手进空手出,在里面呆了长达一盏茶的时间,你偏说记不住。那天到现在才多久呀?你要是不说,那可就没机会说了。”


    刘掌柜咬紧牙关,“年纪大了,记性现在是真不好……您容我想想……”


    桐桐抬手抓了黄佥书的胳膊,一送一提,胳膊咯嘣响了一声,紧跟着就传来黄佥书凄惨的嚎叫之声。大冷天的,这么多人眼看着黄佥书头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是生生给人疼的!


    大皇子朝后一瑟缩,抓住了李云翼的袖子不放。


    李云翼比他还害怕,却只能这么由他抓着,然后眼睛都不敢往桐桐那边看。


    太子吓的一个激灵,觉得胳膊一疼,这是被赵有颜抓住了。他变换了姿势,换个坐姿,显得庄重一些,才要说话呢,就听桐桐说黄佥书:“你是奉命行事的,对吗?”


    “对!”


    “既然是奉命行事,你只是联络之人,那本身是没什么罪责的。你刚才不是还叫嚣着太子殿下在,他能为你做主吗?而今,是我无理,你跟太子殿下说说你的冤屈吧。怎么?不敢吗?”


    “敢!有何不干?”黄佥书看向太子,“殿下,臣乃内卫营百户,臣是奉命留在镇北军。一则,留意镇北军动向;二则,留意北狄动向;三则,以备陛下启用调度。臣唯一的联络点便是刘掌柜的铺子,臣只负责联络,其他的一概不知。”


    桐桐鼓掌,“说的好!你一盖不知。”她看向刘掌柜,“他只是联络,而你该是比他重要的人物吧!若是都是奉了圣人之命,你也应该是内卫出身。这也好办……”说着就看向獾子,“将人带出去,扒干净,人从头到脚的检查一遍,找一找内卫的标记。”


    刘掌柜面色大变,獾子不等他叫嚷,直接捂了嘴将人给带出去了。


    议事帐里有镇北军将军铁良,还有包括苗子川在内的十个指挥使。每个指挥使手里都攥着五千上下的人马。而镇北军,有五六万之众。


    这么多人在这里,听了一个全场。


    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里,都藏着黄佥书这样的内卫,那么敢问,其他的千户所里呢?


    比如苗子川,他自己都冒汗。他以为周监军这样的就已经是皇上的监察了,却没想到,明处有监军,暗处还藏着内卫呢。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呀!圣上可有一日信他们这些将领的?


    没有!从没有信任。


    太子的手握着扶手,朝尹禛看了一眼。


    尹禛目不斜视,只盯着站在大帐中间的桐桐。


    桐桐把玩着匕首,那匕首在她的手里都能转出花来。不大的工夫,大帐被掀开,刘掌柜的被带进来了,他光着膀子,冻的瑟瑟发抖。


    獾子禀报说,“并未发现内卫的标记,却发现了这个。”说着,将刘掌柜推的转了个方向,将对方的脊背给亮了出来。


    他脊背的正中间有一个鹰头的标记。


    大帐里蹭的一下站起了好几位。


    铁良亲自上前查看,“鹰头?”


    大皇子不解:“这又如何?”


    铁良转过身,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北狄王庭,以鹰为尊。皇室子弟,一出生便给前胸打上鹰头标记。而汗王亲率鹰部及其所有奴隶,皆会在后背打上标识。此为身份,亦为荣耀。”


    桐桐看了獾子一眼,獾子便走到北狄男青年跟前,将他的衣裳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来。胸膛上确实有一个看起来颇为威武的雄鹰鹰头。这代表着此青年确实是北狄皇室。


    卡来眯眼看向这位侯夫人,这个女人……当真是有些厉害!


    大皇子起身,近距离比对了半晌,这才一步一步的朝后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内卫会奉命暗地里联系北狄?而这件事,我不知便罢了……”说着,就不解的看太子,“怎么你也不知?便是两国之间有国事需得协商,那该太子来处理呀!若是国力不逮,不想跟对方摩擦,或是和亲,或是如何,派使臣也可以,将事情交给太子随机应变处置也可以……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呢?”


    他走到太子跟前,“是不是你跟父皇只瞒着我?是不是叫香君跟来是为了和亲的?”可这些为何要瞒着呢?难道公主和亲不是为了不起战争吗?这件事叫将士知道了,他们会感念皇恩浩荡,没瞒着的必要呀。


    太子叹了一声,将视线落在大公主身上,一言不发。


    大皇子跟着转了方向,也看向大公主:“和亲不会叫你自己出面张罗的,所以……”


    所以,林桐说对了:父皇勾结北狄!


    他只觉得有些懵,等转身看向这些将领的时候,就见这些将领各个愤然,冲着他和太子……


    第1419章 风云际会(59)


    好生荒诞!跟做梦似的。


    大皇子看着这些将领,不住的往后退:我真的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诞。


    太子看了尹禛一眼,而后起身,一把扶住大皇子:“皇兄,你坐着去吧。这事交给孤处置!”


    大皇子扭脸看他,太子微微颔首,还亲自把大皇子送到座位上去了。


    然后扭脸看着这些将领:“诸位将军,孤与兄长真不知情。究竟如何,只能问大公主。但孤发誓,不论发生何事,孤坚决与诸位将军在一处。孤不弃镇北!孤不弃黎民!孤更不会弃诸位将士!”


    尹禛起身,绕到前面。对着太子拱手,“殿下有此言,臣等便安心了。不管陛下如何,臣等看到一贤明的储君,便自觉看到了希望。”说着,就做出请的姿势,“殿下,请正位坐。圣旨让臣辖制镇北军权,而今,臣唯殿下之命是从。请您正位!”


    桐桐跟着朝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


    苗子川站在几乎最后的位置,他偷眼朝上看:这小两口当真是奸猾的很。他们就这么明着算计当朝太子,可这位太子到了现在,只顺着他的路子往下走了,因为别无选择了。这是唯太子的命是从吗?不!这是把太子顶在了前面了。


    于是,太子沉默了一瞬,便真的转身,主位上坐着去了。


    桐桐看向赵有颜,“储妃请移步。”上面那个椅子一点都不咬屁股,去坐吧。


    赵有颜轻笑一声,仰起头站起来,稳稳的落座在太子的边上。


    而太子和赵有颜空出的位置,在东侧。西侧坐平王的时候,他俩不能在东边落座。只能坐在了铁将军对面的位置,在平王的下首。


    苗子川低头:还真就是,别管心里怎么算计,面上那一定是谦卑有礼的。


    铁良等人都要落座了,才发现侯爷的位置不如铁良的位置尊?铁良刚要起身,尹禛就摆手,“您坐!别来回的换了,怪麻烦的。就这样吧,不讲究这些。”


    瞧!跟下面的人多亲昵。就是那种:咱是一家人,生死与共,命运共通的,不用客气了。


    苗子川叹气:先太子爷呀,您睁眼看看。当年那人算计了作为太子的你,你儿子又在算计那人的太子。最后会怎么了结,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太子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这些各个紧绷的将领。他知道,今儿不给个交代,是真的说不过去的。他重新看向桐桐,见她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了。就收回视线,看向这些将领,“侯夫人虽是妇道人家,但她并非一般的妇道人家。她长在宫内,学的跟世家子弟所学并无不同。说起来,她跟孤亦有同窗之谊。她自来聪慧,在闺阁中乃是少有的。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侯夫人。尤其是大公主在此次事情中所起的作用,侯夫人该是第一个察觉的人。孤以为,还是请侯夫人出面,问出个详情来的好。”


    殿下说的是!大家也看出来了,她不是只会杀人的。


    桐桐这才起身,朝上行了一礼之后,才看向大公主,“殿下,我受命审你,还请你如实以告。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生来脾气就不好。一发脾气会做出什么来,我都不知道,这个有时候是控制不了的。”比如一路拖拽着你回来,你还想要尝试吗?比如卸了黄佥书的胳膊,你肯定也不想吧。


    大公主朝后缩了一下,仰头看她,“审我什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奉皇命,何错之有?”


    “奉皇命不算错。”桐桐就道:“那你能说说,你奉皇命要干什么吗?”


    大公主一扭头,看了这些将领一眼,然后才一脸祈求的看太子,“二皇兄,臣妹有话,要单独禀报。”


    桐桐回身看了太子一眼,“殿下,您要背着诸位将军听公主私下禀报吗?”


    太子:“……”蠢货!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特别安全的,能给你我单独说话机会的地方?


    他眯眼看向大公主,“说吧!诸位将军有权知道。事到如今,不必瞒着了。出了什么事,孤一力承担。”


    大公主狠狠的闭上眼,如今该怎么办。


    太子将脸扭到一边,不再看她。


    平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本王觉得……”


    话没说完,李云翼拉了他一下:别说话了!求你。


    桐桐扭脸朝平王笑了一下,然后让出位置,“要么,王爷带着公主去个没人的地方,让公主私下里跟您禀报,如何?只是我也为难,此事该按国法,听太子的?还是该按家礼,听您的?”


    这一笑笑的平王后脖颈发凉,再一听那话说的,那当然是:“听……听太子的!”这个时候把我顶在前面,是怕我死的慢吗?


    这不就结了吗?怎么这么多话?


    桐桐重新看向大公主,“这件事,听太子殿下的。您是自己开口说呢?还是我换个方式问您?”


    大公主抿嘴,良久之后才道:“临出发前,半夜里父皇宣召了我。”


    平王坐端正了,身子前倾。半夜从后宫召见公主,这真的是亘古未有的事了。


    “父皇说事情办成之后,将内卫交给我打理。”说着就看向桐,目光复杂,“你猜对了。父皇就是这么承诺我的。”


    平王扭脸看太子,“我还以为父皇偏向你呢,把太子之位给了你。哦!现在才明白,父皇从来偏爱的都是白贵妃,疼爱的都是白贵妃生的子女。父皇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老五吧?要不然,内卫这般要紧的……怎么能叫香君掌管?”


    太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他是父皇立起来的靶子,扔出来的诱饵,仅此而已!


    赵有颜白了脸,低声道:“姑姑和二公主还在宫里。”


    “住嘴!”太子低声呵斥了一声,看了赵有颜一眼:“再多嘴一句就滚出去。”


    平王看见太子那样,才要出言讥讽,就听见李云翼说:“咱还不如人家呢!”咱属于自己犯蠢被顺脚踢出来的。


    大公主嘴角带了几分笑意,“父皇给的差事便是联络北狄……”


    然后呢?


    “其一,镇北军战力低微,所耗巨大,负担太重了;第二,镇北军中大部分将领皆不算忠臣。他们从未曾真正的臣服于父皇,他们中有太多人与先太子有瓜葛。便不是同党,亦相差不远。况且,周王府尹继恒消失了,疑似往镇北而来。这些年,尹继恒在镇北多方经营,父皇是有察觉的。也就是说,父皇认为,镇北军不可用了!”


    桐桐微微转身,看向尹禛:尹继恒在镇北偷偷经营,这才是天和帝这番作为的主要原因吧!而这一点,却被咱们刻意忽略了。


    因为不可信,留着才是大祸患。要是这么去想,天和帝的作为还难以理解吗?


    太子抬起头跟大公主对视,大公主垂下眼睑:我说的都是真话。


    桐桐就问说,“那你就没想过,若是北狄剿灭了镇北军,一路南下又该如何?”


    “想过,也问过了。”大公主轻笑一声,“父皇说,北狄占了镇北,暂时是无力南下的,朝廷还有准备和磋商的时间;可要是镇北军被尹继恒说服了,那就是谋反。不仅朝廷会丢了镇北,往南一路,只怕都不大保险了。毕竟,镇北军可以打着正统的旗号行事,不管是朝中将领还是百姓,会抵抗北狄,但是不会抵抗皇室正统。北狄占了镇北,对朝廷的影响是一时的。镇北谋反,对朝廷的损害不可估量。许是顷刻间颠覆王朝也未可知。两害相权取其轻!镇北被北狄占了,朝廷还能抢回来;可若是……父皇都不是父皇了,我们又是谁?此为不得不为之计。”


    说完,她就强调了一句:“这是父皇的原话。”


    所以,我错哪了?父皇又错哪了?


    大皇子脸都白了,问说:“那要是这样……我与太子,可还有命回去?”


    大公主沉默了,父皇说,他暗地里派了人保护他们,必能叫他们万无一失。可这种事,不到跟前,谁能说清楚呢?


    她这一沉默,大皇子的眼泪就下来了,然后扭脸看向太子:所以,为了不背负骂名,我们就被舍弃了吗?一如当年的小四,为了取信他人,为了即位后能糊弄住人,他把亲儿子舍弃了一样?


    太子压着脾气:这个时候哭什么?没听见吗?父皇认为镇北军随时可能谋反。这才是最要命的!


    却不想此时尹禛真起身了,从桐桐手里接了匕首,然后看朱富贵,“拿酒来。”


    是!


    朱富贵抱了酒坛子来,尹禛过去将酒坛子打开,然后用匕首划拉在掌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来,他将手掌放在酒坛上面,任由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入酒坛里,“圣人此疑心,叫我等百口莫辩!”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看着诸位将领:“圣人之疑心,起于何事,在下尽知。先父在上,为人子者不言先人过往,并非数典忘祖,无孝悌之心。实是战端一起,百姓罹难,将士殒命。私仇、家仇,于天下黎民比起来何如?于戍守边陲的将士比起来,何如?每每想起这些,在下又安敢起别的心思。今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某愿发誓!今生今世,不提过往恩怨,不将私仇之于天下之上。此一生,不背弃朝廷,不做反臣!”


    说着,朝后退几步,亮出那个酒坛:“今日,在下请各位将军与某一起盟誓,此一生,以拯救苍生、守护黎民为己任,永不背弃!”


    桐桐:“……”这个黑心肝的呀!真是太不要脸了!


    第1420章 风云际会(60)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这誓必须的盟呀!


    而且,各个都很悲壮。


    看!圣人不信任我们,怀疑我们要谋反,竟然要跟敌国联手消灭这样的隐患。如此多疑的帝王,真是叫人寒心,恨不能立马放马南山,爷不干了还不行了?朝廷的永业田咱们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可紧跟着,侯爷说了:此一生,不背弃朝廷,要以拯救苍生、守护黎民为己任。


    侯爷是谁呀?那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便是生了反心,也实属情有可原。可侯爷放弃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不叫将士流血,他放弃私仇,放弃家恨,甚至要以此法来明志。那敢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中是否能做到完全无感呢?


    君王不信臣忠,做臣子以鲜血来明志,还有比这更悲壮的吗?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一串串挨个的划破了自己的手,将鲜血滴入酒坛中。


    然后分酒而饮,从此,我们镇北凝为一体:不背弃朝廷,拯救苍生,守护黎民。


    酒一入喉,抬手便将酒杯砸了,满地的狼藉。


    瓷片蹦到大公主身上,她吓的往后躲。蹦到赵有颜的脚上,她蹭的一下收回了,想寻求太子的庇护,却发现太子的双手都攥紧了。


    太子此刻很紧张,还是一种不敢表现出来的紧张。


    果然,尹禛转身了,问太子:“殿下可信臣等?”


    “信!孤坚信不疑。”太子起身,朝众人行礼,“回京之后,孤一定为诸位申辩。”


    尹禛点头,“臣等亦信殿下。交易之事,未能达成。但殿下身上的差事,却并未完成。整顿镇北军,确实是迫在眉睫了。臣以为,该大整顿,以儆效尤!尤其是军中所混入的奸细,更该彻底的清除。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太子抬眼盯着尹禛的眼睛:“当然,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尹禛下令,“千户所内,详查一遍。吕大力,你带人去。”


    是!


    外面除了风声,还混杂着各种声响。帐篷里安安静静的,就这么静坐着。


    獾子过来低声跟桐桐说:“夫人,我想到一个地方。”


    哪里?


    “妓—坊。”


    嗯?


    “那地方应该对人身上的标记胎记有印象。”


    去查。


    “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个时辰之后,外面黑沉沉的一片了,又押解来三个人。一个是千户所的司库,掌管兵器的。此人背上虽无鹰头,却有一只狼头印记。这个消息是从妓~坊打探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一人是莫贯中身边的小妾,一个是胡运良身边的小厮。这两人都是是司库的同伙,也是撬开了司库的嘴问出来的。


    小小一个千户所,当真是热闹呢。这个千户所是如此,敢问其他千户所呢?


    怕人吗?


    人全都押出去,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尹禛一抬手,议事帐的帐篷瞬间便被卷起,外面火光雪光,可以叫人看个清清楚楚的。


    太子就道:“这些耗子一般的东西,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桐桐就站起身来,“殿下,您也知道,这是耗子。耗子而已,危害不大。可您知道吗?您身边才最危险呢!”


    我身边?


    “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营,您可还敢信?他们与北狄将士互为臂膀,却将刀剑对准我。”说着,就看大公主,“他们为何会以为北狄可信,而我则会危害公主呢?我未曾听见公主给他们下令,叫他们用刀剑指着我。我只看到北狄的小王子用匕首挟持了你。那么,敢问公主,亲卫营真的是听您的吗?”


    大公主:“……”不能确定。


    太子看着桐桐,问桐桐说:“侯夫人待如何?”


    “卸了兵刃,押解过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太子:“……”这是不在军中彻底的臭了父皇的名声不肯罢休呀!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坏处呢?难道还指望自己回京之后能跟父皇相安无事吗?


    他缓缓点头:“准了。”


    于是,从京城带来的亲卫营,不管是跟着太子溜了一圈回来的,还是今儿被缴了兵械押回来的,都被带了过来。


    从统领到副统领,来来来,说说,为什么与北狄狼狈为奸。


    李云翼的父亲原来是掌管着亲卫的,如今新换上来的,李云翼也认得。她喊道:“王家叔父,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要不然,你得受罪。


    王统领看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真的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回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都睡下了,猛地冲进来一群人,将他们给缴械了。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了出去,站在张统领面前:“今儿,用刀剑指着我,与北狄背对背,这叫我一直不能释怀。你说你奉命,可谁听见公主下令了?”说着,就大声的问:“你们中谁听见了?”


    没有人回话,因为确实没人听见。


    是啊!当时公主被挟持了,没有下令呀!怎么会默契的与北狄联手呢?


    张统领看着桐桐,“夫人……心细如发。”


    “能说吗?”桐桐打量他,“要不说,那今儿就在这里,这么多人跟着你一起,一刻钟脱一件衣服……”


    要不了两时辰,都冻死了。


    “我说!我说!”张统领垂下眼睑,噗通一下跪下了,对着太子,“当年,用两县的妇孺为圣上换兵器的时候,臣就是参与者。臣知道陛下与北狄交情匪浅……”


    “住嘴!住嘴!”大皇子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


    桐桐没搭理大皇子,只问张统领,“跟你一起的人,谁参与了,还记得名字吗?”


    记得!


    桐桐看向韩况:“你记!都记下。”


    韩况带着哭腔:“嗳!记!我都得记下。”


    于是,一个个的名字被报出来,那押解这些妇孺的人里,都是亲卫里的大小头目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就在这次带来的人里。


    桐桐朝后退了一句:“出来!都站出来。”


    王统领、张统领……一串串的人一个个的站出来。


    桐桐看着他们,“谁无父母?谁无妻女?谁无姐妹?你们但凡有一个有良心的,何至于此?”


    王统领不住的摇头:“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统领却挣扎起来,“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又岂是我们?我们不从,我们的妻儿不保。就比如现在,我们在这里等着砍头,那么敢问,公主呢?公主她呢?她难道不是明知不对而为之。杀我们,不过是不敢碰那些贵人罢了。如此杀我们,我们不服!”


    是!不服!


    桐桐缓缓点头,“对!不服。知错而犯错,谁能服呢?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死有余辜!”说着,就转身看向大公主,“殿下,可有话说?”


    大公主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杀我?”


    桐桐没言语,只这么看着太子。


    太子嘴角翕动了半晌,慢慢的垂下眼睑,“不是她要杀你,是国法不容你。”


    “国法若不容我,那国法可容父皇?父皇大?或是国法大?”大公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太子走,“皇兄,我亦是奉命办事。我若该杀,那么敢问,父皇可该杀?若杀父皇,此为谋逆乎?”


    太子还没有回话,可外面的将士却有人喊:“杀!杀!杀!”


    有人站出,大声质问:“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论是谁,都当杀!”


    大公主哈哈大笑:“何人能治罪君王?”


    “杀昏聩君王,方能享太平。所以,昏君为何杀不得?!”


    桐桐皱眉,能说出这番话的,绝不是一般的兵卒。还是有人掺和进来了,能是谁呢?只能是尹继恒的人。


    这话一出,呼喊声响成一片。


    尹禛皱眉,这个时候造反,一样是要动刀兵的。裹什么乱?!


    他站出来,“镇北军的将士们,昏君之害,天下尽知。可谋逆之害,其害亦深矣!而今,君虽昏聩,但太子在坐。”说着,就看向太子。


    太子只得起身出去,站在了最前面。今儿,要么平息军中怒火;要么,炸营谋反,自己的命只在顷刻之间。


    怎么选择呢?


    太子的双手颤抖着:“诸位所言不错,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容姑息!明知是错,依旧犯错,更是罪无可恕。”说着,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来人!押寿昌公主尹香君!”


    大公主自己起身,而后笑着往出走,“我罪无可恕?我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这是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平王跟着往出走,一直跟到外面,拦在大公主身前:“老二,你要干什么?她虽是白贵妃所出,与你我并非一母,可她到底是血缘相亲的妹妹……你不能!你不能!不能杀她!错不在她!她还有老五要顾,她没有选择。”


    说着,跪在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我求您了!您要打便打,我替她分一半都行。你罢辍了她公主的尊位,你贬她为庶民……成吗?怎么都成,就是不能杀她。况且,她并没有干成呀,这不是什么损失都没造成吗?这杀人未遂和杀人是两种量刑,你不能因为下面逼迫几句,你就拿手足来平息众怒呀!若是如此,你这个太子与父皇又有何差别。况且,她不满十四岁。十五才算成丁呀!不成丁,罪减半!国法在上,你堂堂太子,岂能不尊国法?”


    大公主看着这个兄长,而后笑着哭了:“我一直觉得大哥最蠢,却不想,在最后为我说话的是你。”


    平王拉她:“跪下!跪下!认错,认打认罚,哪怕关一辈子呢?”说着摁着大公主的头,跟她一起结实的磕在地上,满脑门都是雪,“求太子——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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