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1430

    第1421章 风云际会(61)


    饶命吗?


    太子双手抖的都快抑制不住了,事到了如今,这不是一句饶命能抵消的。


    赵有颜看了太子的面色,她走过去,蹲下来跟大公主低声道:“不能怪太子呀!你咬死了不认账,她林桐便不能把你如何;可你为何就认了呢?”


    那我又怎么知道,他们真敢揪着帝王的错不放了?


    何况,我从不觉得我错了!我就是奉皇命办事的。我何错之有?


    况且,我什么都没干成!


    这种事一般应该怎么处置呢?一般的处置方式就是封口,知道的也仅限于军中将领而已。先封口了,事就不会漏。回头看他们各自的选择:顺者,高官厚禄;不顺者,父皇自会处置。


    若是尹禛和林桐真像是他们说的那般不介意私仇,他们就会想法子封住这二三十人的嘴。镇北之地,你也看见了,他们有这个能耐。


    可是,他们这么处置了吗?他们怕事情闹不大!怕父皇的名声不够坏!


    此番作为,正可看清楚,他们嘴上忠君,可其实骨子里早叛了。


    面对叛臣,你以为我不说,就林桐那性子,她真的不会对我动刑吗?


    我之前以为尹禛拥戴太子,只要太子还有话语权,为了太子能顺利上位的,这件事也该暂时瞒着,然后等太子回京之后再慢慢筹谋。


    可此时我才看清楚了,他们这哪里是拥戴太子?分明就是拉着太子顶在了前面。


    我知道,想杀我的从来不是太子,他也是别无选择了。


    镇北,就是个反贼窝。尹禛和林桐他们比尹继恒可高明多了!


    我有错,且错大了。回京之后,父皇也是会处置我的,哪个结局更好,我也不知道。可我若是选择死在镇北,正可告知父皇,谁才是心腹之患。念在这一点上,父皇能更优待老五,我便不算是白死了。


    大公主这一番话语,在心里过了一遍,可又怎么对赵有颜说呢?


    她抬头看向太子,嘴角沁着笑意:“二哥,照顾着点小五。”


    太子的眼泪哗哗的往下落,他缓缓的蹲下,双手捧着大公主的脸,一点一点的将她额间的雪轻轻扫去,“香君——”


    大公主轻轻的抱住太子,在他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尹禛和林桐不能留!叛心已生,不可心慈手软。回京之后,万万如实告知父皇,不可与父皇生嫌隙。唯有父子齐心,先除外患,才可大安。不能叫叛臣钻了空子。”


    太子缓缓的点头,“我知!我知!你还有什么……”


    “小五!替我照顾小五。二哥,我的死与你无关,妹妹心里知道。所以,你无须愧疚,我只小五放心不下。”


    “好!我只当小四还活着,定将他照顾妥帖。”


    大公主这才放开太子,重新去看大皇子,拉着大皇子的手将他冻僵的手不停的搓着。好半晌才道:“大哥,别怪二哥。你好好的,别言语了,听二哥的安排。”


    大皇子抱着大公主,“你还那么小……你还那么小……”


    大公主笑了,“皇家……真要出事的时候,再小又如何?大哥,这样也挺好的,我找我母妃去……我找我母妃去……”


    说着,她就把胳膊抬起来,她自己咬住了袖口。


    桐桐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不由的双手握成拳,可脚下却未动一分一毫。大公主那袖口上是有毒的!


    李云翼就看着大公主靠在自家王爷的肩头,然后咬了袖子之后,嘴角便有黑血慢慢的流了下来。她惊叫一声,指着大公主:“袖口……袖口为什么会□□?”


    大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把大公主的头掰过来,却已然气绝了。


    身体还是热的,却再也叫不醒了。


    太子要上前查看,大皇子一把将人推开,“滚!滚!做你的太子去!我要带香君回京!我要带香君回京。”


    说着,起身将大公主抱起来,从议事帐前横穿过去,抱着大公主回营帐去了。


    李云翼一边哭一边紧跟着,“表哥,去公主的帐里,我给公主换身体面的衣裳。”


    太子侧过身,捂住胸口,只觉得锥心刺骨之痛。他扭脸看向尹禛:“如此……”


    “如此,便是臣之前说对了。圣人做好了三位殿下都回不去的准备了。大公主袖口备毒,是为了万一破城,她又走不了……以保贞洁之用的。”尹禛看向太子,“而大公主对此心知肚明。”


    太子看着雪夜里一道道黑影,能说什么呢?


    他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背弃者,杀无赦!”


    桐桐看向站在一边要退回去的赵有颜,一把拉住了,“别急着走!看着。”


    赵有颜走不了,她只能看着刀斧之下,血柱喷出,一颗颗人头滚在雪地里,那厚厚的积雪瞬间被温热的血融化了,雪夜里看到那血是黑的,可鼻尖的血腥味告诉她,那是殷红的!新鲜的!之前,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于是,她眼睛一闭,身子往下滑去。


    桐桐一撒手,赵有颜摔在了地上。


    太子看了一眼,而后视线落在桐桐身上。当年,她跟表妹是一样的,两人凑在一起分小食吃。不好好听课,老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想着偷懒的办法。在学里淘气的没边,不管怎么说都没用。可谁能想到,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是因为恨吗?


    因为仇恨,能叫一个人变的面目全非吗?


    好似除了仇恨,再无法解释了。


    桐桐扭脸看尹禛,尹禛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嗯!


    桐桐走了,她去了大公主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李云翼正在笨拙的给大公主换衣裳。她走过去,抬手要帮忙,李云翼一把将她推开,“不用!”


    “你这样穿不进去!再耽搁更不好穿了。”


    李云翼就是那么固执的自己去穿,穿的乱七八糟,也不叫人帮忙,“……她死了,被你们逼死了,你想过没有,回去怎么跟你姐和你哥交代?这是他们的亲表妹。”


    桐桐抿嘴,转身去拿大公主的首饰盒。


    “别碰她的东西!”


    李云翼放下大公主,拦在桐桐面前,“别碰她的东西!你凭什么碰她的东西……给她一条生路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叫亲近的人去送死。我们打五六岁就在一处,天天、天天的在一处。哪怕咱们不合,可咱们在一处的时间都要跟父母在一处的时间长。我可以打你一个巴掌,但我不会拿刀捅你。你可以打她,但你不能要了她的命……”


    桐桐没说话,朝后退了一步。


    “要是为了私仇,她当年还没有出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如果复仇就要灭满门,那我父亲还是圣人的近人呢,我家也是你的仇人,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呀!”


    桐桐看着她,“你可知,镇北若是有失,得死多少人吗?你可知,一旦镇北丢失,对于中原腹地而言,就没有战略上的缓冲地带了。那时候,北狄会长驱直入,中原再无安宁日子可过。你也说了,当年的事……她还没有出生。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与她没关系,我跟她之间无私人恩怨。白贵妃的错,白贵妃抵命,都过去了。她不先杀我,我不会动她。可这事不是私事。”


    不是私事?“什么公事……私事……天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就知道,她没了。”


    桐桐狠狠的闭眼,然后问她:“她生在皇家,不是无知的妇孺。她自幼受大儒教导,她是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错都犯了。她视子民如草芥,可若非子民供养,她,你,我……我们,又凭什么高人一等?子民供养皇室,皇室庇护子民,此非恩泽,而是应尽的义务,应担的责任。若是不能尽责,已是罪过!若是加以谋害,此便是万死难恕之过。”


    李云翼看着她,呵呵呵的笑,“所以,我爹流放前告诉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之前不解,这次是真懂了。你们都是皇家人,长了一颗皇家的心。你们可以一边温情脉脉的看着人,流着最真挚不舍的泪,却下最狠的决定,干出最无情的事来。”


    她看向桐桐,然后让出位置,“你如果觉得给她穿戴整理,能叫你心里好过一点,你来吧。”


    桐桐朝后退,一步一步的,“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她死了,我的难过没比你少。你也说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家兄姐说这件事。但是,我不后悔我的这个决定。现在不悔,以后不悔,今生今世都不会后悔。若是重新叫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叫她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你整理吧。


    只是,“我想看看,她究竟中了什么毒。你能用帕子擦了她嘴角的血给我看一下,我不靠近她。”


    李云翼看着火盆中被自己扔进去,已经快烧干净的属于大公主的旧衣裳。她站着没动,“要看你自己去看。”


    桐桐深吸一口气,近前去了。她用帕子粘了边上水盆里的水,先给大公主净面,再给擦了手,这才将嘴角的血迹给擦了。


    手才要撤回来,边上递来一把梳子,是李云翼。她固执的举着,就那么看着她。


    桐桐接过来,坐在边上,重新给大公主梳妆,然后一件一件的将首饰给戴上。这才起身,慢慢的朝外走。都到了帐篷门口了,她才回头,看向躺在那里的大公主:“你下辈子若是投生到普通人家,就知道平民百姓所盼的‘太平’是要多要紧的事了。”


    大皇子站在外面,冷冰冰的看着桐桐,问说:“还敢来?不怕她化成鬼找你?”


    桐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尹禛,然后扭脸说大皇子:“若是人死后真能化为鬼,那找你们的厉鬼一定比我们多。你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大皇子就这么看着桐桐走了,看着挺拔的背影,好像连她的影子都笔直笔直的……


    第1422章 风云际会(62)


    “我先送你回家。”尹禛攥着桐桐冰冷的双手,使劲的搓着,“没事了!我先送你回去。”


    桐桐将手抽出来塞到他的腋下,这么暖着,这么靠着他。


    尹禛抱着她,轻轻的摩挲着,“太冷了,先回。”


    “我自己回!”这边的事撂不开手,“你留着吧,我没事。”说着,就站端正了,给他理了理衣裳,“接下来才是大头戏,叫獾子跟着你吧。黒鼠能随时传消息。”


    “别多想,回去喝碗姜汤,洗漱了就早早歇着。”


    嗯!


    桐桐摆摆手,带着韩况和府里大点的孩子都走了。


    尹禛一转身,看见太子站在大帐之外,默默的朝这边看着。


    他干脆不动了,说獾子:“点一堆火来,就在这里。”


    这风大。


    “没事!去吧。”


    火转眼点起来了,风依旧很大,雪却小了。獾子搬了椅子来,尹禛将自己裹严实了,而后才坐下。不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踩着雪发出的声音。


    果然,太子跟来了。


    尹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坐下说话。”


    獾子一挥手,所有伺候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只在这个地方说话,是能防着哪里藏着耳朵的。


    太子的脚伸到火堆前面,半晌才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活着!”尹禛看他,“这个诉求过分吗?”


    太子又沉默了,是啊!一直是父皇不肯给他活路的。


    两人都不说话,松木燃烧的时候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蹦出的火星子落的四处都是,太子将大氅又紧了紧,这才又道:“你要辖镇北自立?”


    尹禛摇头:“我说了,我不背弃朝廷,这是誓言。我这个人,言出必行,说不背弃,就不会背弃。”


    “可你不忠于父皇。”


    尹禛点头,“我想看看你。”


    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明君!我想想看看你有没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尹禛给火堆上添柴,“当然了,说这个话,你许是不信。想着我这是要离间你们父子,要坐山观虎斗。”


    太子心说,你当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可我便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于殿下而言,损失什么了吗?您自己也知道,此番你们父子之情,绝矣。圣人不会信你还是个单纯的孝子,而你也再无法相信你的父皇。”


    对!无法相信了。


    “君王与储君不合,那便是生死仇敌,无合作可能。”尹禛看他,“可我跟你之间,却并非仇敌,且必须得合作。”


    愿闻其详。


    “其一,你回京,想要安然无事,身后不能没有力量。而我愿意做你身后的力量,我在东北,周王府在西南,这一北一南,足够给你争取时间了。若你两手空空,只能依赖帝王的恩宠,那你这太子大概也快暴毙了。”


    太子伸出手烤火,他说的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境况。


    “其二,我也需得仰仗你。否则,一顶谋逆的帽子就得扣在我的头上。在镇北没缓过来之前,我不想与朝廷为敌。话往明白的说,那便是,我也需要时间强大自身。”


    太子默默的点头,这话说的,可谓是坦诚。


    “至于你我之间能合作多久,我也说不好。只是你我之间,合则你我都能活下去,能争取来一个喘息之机;分则你我前后脚去见阎王,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先活着吧,等活下来之后,你我没有共同的敌人了,那时候再说。你若坐上皇位,若能为一明君,我信守诺言,一生不背弃朝廷;反之,各凭本事。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太子不住的用手搓着大腿,而后失笑:“以前跟着先生读史书,我就在想,当儿子的密谋造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难道就没念着那皇位上的是亲生父亲吗?此一时才真的明白了,皇位上的,从来都不完全是父亲。他是帝王,只是帝王,仅此而已。”


    尹禛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太子也不用他说话,只看着火堆,“没想到,而今我也走上了这条路。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其实,有时候不是我要选择什么,而是时局到了,它会推着你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管你想不想。”


    说完,他站起身来,“你很坦诚,说的也都是事实。没错,你想活着,我也想活着。你不得不反抗,而我也到了不得不反抗的时候了。你有林桐,我有母亲和妹妹……我们身上挂着的都不是自己的命。”


    嗯!没有谁的命只是自己的。


    “合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尹禛点头,这是个毫不意外的结果。


    太子抬脚要走了,突然停住脚步,“我……能不能跟你再做个交易,或者说,我们彼此之间再添一条承诺。”


    你说!


    “如果将来你输了,我放过林桐,不会伤她,护她一世周全;反之,如果我将来输了,请放过我母后和我妹妹,叫她们能一生安泰的活着。”


    尹禛笑了,“你放心,你若输了,我一定履行承诺。”


    “你若是输了,我亦会履行承诺的。”


    尹禛摇头,“不用!我若死在她前面,她会为我复仇,而后去寻我。所以,你的这个承诺没用。”说着,他站起身来,朝着太子躬身,“殿下,天寒,早些回帐歇着吧。”


    这一躬身,就代表着——合作从现在开始!


    太子笑了一下,“有妻如此,乃人生幸事。”他失笑了一瞬,“平身吧!”


    恭送殿下。


    太子走了,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送储君离开。


    在大帐里偷着朝那边窥伺的铁良转身问苗子川:“侯爷跟太子殿下,谈的极好。”


    苗子川:“……”好吗?鬼知道他们俩之间谈的是什么。他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应和着,“当然了!太子殿下行事英明,有明君之相。”


    大家彼此对视一眼:是啊!太子可太有明君之相了。


    反正闹成这样以后,一切又回归正途了。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尹禛一步一步的往大帐走,里面的将领还都在呢。此时,都恭顺多了,“侯爷。”


    “铁将军留下,其他人都先去歇着吧。明天起,有的忙了。”


    是!


    除了铁良都退出去了,尹禛才看向卡来,“小王子,怠慢了。”


    卡来看了一出大戏,对方没避开他,那现在只有两种结果:第一,杀了自己灭口;第二,合作。


    卡来看了看肩膀上的伤:“侯爷想做什么?”


    尹禛看他:“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北狄的汗王。”


    什么?


    尹禛看他:“此番我便是不杀你,你回去之后又怎么立身呢?卖了我们,镇北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你们的父汗,然后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情势如何只长脑子都能分析出来。说这些,又能如何?


    自己是无功反有过啊!


    父汗二十多个儿子,一旦被厌弃,日子便极不好过。


    但是,“父亲那么多儿子,无论如何,汗王也不会轮到我。”


    “十四年前,谁又能想到我们那位圣人会得了天下呢?”尹禛看他,“说到底,不外乎是敢不敢而已。”


    “背弃者,罪在不赦。”卡来轻笑一声,“这是今晚你们给我最深的印象。”


    尹禛点了点头,“是!背弃者,罪在不赦。可你们的王帐之内,难道不是尔虞我诈?你清除的只是政敌,不损害北狄的利益,这又怎么能算是背弃者呢?”


    卡来看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那是你想好之后,咱们再谈的事。”尹禛说着就朝外喊:“来人,请小王子下去,治伤。”


    话说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卡来还不及多问,就被请出去了。


    铁良皱眉,“侯爷想做什么?”


    尹禛低声道:“今晚上……寻个时机,叫卡来‘逃’出去吧。”


    “他可什么都听去了。”


    嗯!就是什么都听去了,才叫你寻机会,不动声色的把人放走。


    “为何?”


    尹禛看向挂着舆图,“他跑回去,必然要将今儿见到的禀报的,包括我是怎么诱惑他的,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报,如此,方可抵罪。他们重视部族,连部族轻易都不肯背叛,更遑论其他。留着无用,放了之后……他禀报的北狄汗王必然重视。在他们看来,咱们下一步该整顿自身,短时间内,甚至于一两年内,都无一战之力,可对?”


    对!


    “将军,可要是咱们那位圣人通过别的途径再跟北狄合作,非要开战,要咱们死呢?到时候咱们要粮没粮,要兵械没兵械,兵卒又是老弱……拿什么与对方一战?”


    所以呢?


    “趁着他们都以为咱们整顿内部的时候,出其不意。”尹禛看着舆图,“大战打不起,但是……斩首呢?”


    什么?


    “数十人精锐,偷偷潜入……”他说着,就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如何?”


    铁良:“…………”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计策?


    不是我的计策大胆,而是家里有一个大胆的。游戏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就在她的设计当中!她的设想是,她需得借人手深入对方都城,执行斩首行动。


    北狄汗王、南王、北王,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作为目标,都可导致北狄内乱不断,使他们无暇他顾。


    若是能将与天和帝长期合作的北王干掉,那最好了。


    毕竟,找别人合作,可没有信任基础。


    得斩断天和帝朝外求援的可能!


    铁良沉默半晌,“不是事不能办,而是谁去办。”


    “林桐。”


    谁?


    “林桐!”不是谁的夫人,只是林桐。如果非要加个限定的话,那她是:“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第1423章 风云际会(63)


    桐桐坐在炕上,裹着被子,对着炕桌的灯烛,打量着手里的帕子。


    帕子上的血迹干了,她用指甲挑起一些来,然后搓成粉末,放在鼻子下方。


    这种毒——产自草原。


    方郎中的医书上有批注,他提到过一种叫做‘美人’的草,说它有剧毒。此草不常见,夏天的时候开着极为艳丽的花,其花是驱蚊虫的好药材,但叶子却是剧毒之物。一片叶子能毒死一个人。所以,哪怕知道它的花朵是好的药材,也没人轻易敢碰这种‘美人’。


    桐桐单纯就是好奇,还问方郎中有没有‘美人’,想见识一下。


    而方郎中只有几片干枯的叶子,桐桐想要一片,但此物危险,方郎中没有给。


    不过,这东西放在鼻子下面一闻,她就能分辨出来,这绝对跟美人是一种东西。


    她放下帕子,而后下去洗了手,思量着,明儿还是要从方郎中要那几片叶子,这东西这次说不定真有用。


    北狄,此次自己非去不可。天和帝连毒药都用北狄的,这合作深度有点大呀!


    她缓缓的躺下,总觉得好似忽视了什么。


    忽视了什么呢?


    她都快睡着了,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赵祎!”


    那个跟来之后就好似隐身了一般的赵祎!听说此人现在在天和帝身边,算是一红人。可自从来了之后,他就跟伺候的属官一道,从不往人前凑,她都几乎要忽略这个人了。


    “赵祎!”尹禛看着眼前的少年,“又见面了。”


    少年看着尹禛,“是啊!又见面了,看见侯爷康健,真好。”


    尹禛挑眉,“请坐。”


    少年坐下了,整理了袖袍,“在下只是一伺候笔墨的,不敢劳侯爷这般郑重以待。”


    “赵公子才情斐然,未曾科考便入宫随侍,可惜了。”


    “赵家出了罪臣,圣人格外开恩,简拔留用,已然是恩重如山了,岂敢做他想。”赵祎说着就叹气,“而今,赵家一家子妇孺,在下有族人要照管。早不是那个少年郎了!有些事,在下只能看见什么说什么,没看见的只当没有吧。”


    尹禛缓缓点头,“那你就早些歇着去吧。”


    是!


    赵祎慢慢的退出去,然后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朝帐篷里走去。


    回去他就真打算歇了,可才一到床榻跟前,就愣了一下,床榻有人动过,“谁?”


    没人说话。


    他将小小的帐篷搜了一遍,都没见人。他回到床榻边上,将枕头挪开,就见下面放了一封信。他朝外看了一眼,确实没人,这才赶紧将信纸打开。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他眼睛一亮:师傅!


    他急匆匆的将信看完,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他迅速的将信扔在火坑里,看着它燃尽。然后坐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坐,就是一整晚。


    早起天还没亮,就听到营地里乱起来了,说是谁逃跑了。


    他不管谁逃跑了,只出门跟人打听:“军中郎中……在哪里?”


    有人给指了方向,他急匆匆的去了。


    桐桐一早起就来了,找方郎中要‘美人’,结果远远的看见赵祎。


    这可真是巧了,昨晚才说忽略了此人,这转眼就碰见了。


    “赵公子!”桐桐先打招呼。


    赵祎怔愣了一下,赶紧行礼,而后笑了一下,“夫人。”


    “你这是?”桐桐朝方郎中住的地方指了指,“你找郎中?是哪里不舒坦吗?”


    “哦……有些上火。”


    正常的,“没有菜蔬吃,自然就上火了。那一起走吧,泡些金银花便好了。”


    好!


    赵祎一边应着,一边跟着往前走。


    没到跟前呢,方郎中就出来了,看见桐桐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夫人。”


    桐桐就笑,“方大夫,您要出门?”


    “哦!没有。也是才起,准备去领早膳。”说着就问:“夫人有事?”


    “跟您借‘美人’,有大用。”


    方郎中应了一声,“夫人捎等,在下这就去拿。”


    桐桐:“……”以前死活不给,现在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她朝里面喊:“赵公子需得金银花,您一块拿了吧。”


    “金银花没了!”方郎中拿着‘美人’出来了,解释说,“金银花没了,要不,我给扎个去火针吧。”


    赵祎就笑,“那在下回帐中等着。”


    好!


    桐桐将纸包打开一点,确认里面的东西,“那就不耽搁您了,告辞。”


    告辞!


    桐桐没直接走,而是直接找尹禛去了。


    尹禛很惊讶:“赵祎?”


    “嗯!方郎中是叔父的人,这个是没有错的。而且,此人万万不会背叛叔父。”桐桐就道,“可他借机要跟赵祎见面,为什么?赵祎是叔父安排的人吗?”


    尹继恒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沟通不良就是这个效果,总怕谁横插一杠子坏了事。


    赵祎看向方郎中,“是师傅叫你来的?”


    方郎中朝外看了一眼,用针先扎在这孩子的手上,低声问说:“在宫里可还好?”


    “好!”赵祎急忙问:“师傅呢?他信里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要见他。”


    方郎中摇头,“他不在,暂时回不来,只叫人送了信来。”


    赵祎颓然的坐在榻上,沉默了良久,“我……我还是想见……”


    方郎中递了一瓷瓶过去,“按时服用,莫要露馅了。”


    赵祎收到怀里,“我……真的不能见师傅一面吗?只见一面。”


    “平王带着大公主的棺椁要启程了,你得跟着一起走,真没时间了。此一去,保重!”


    赵祎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方郎中拔了针,对着这孩子深深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桐桐看着对方离开,才从不远处的营帐边走出去,等方郎中走远了。这才朝那边去,在帐篷外面喊:“赵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那边还有些黄连。我叫人给你送来,砸了泡水喝,苦是苦了些,下火却极快。”


    赵祎匆忙往出走,“多谢夫人,郎中已经扎过针了。况且,在下今儿就得随平王回了,只能……后会有期了。”


    桐桐鼻子动了动,“赵公子服药了?”


    赵祎用手遮挡住嘴,“才服了药,老毛病了。”


    “嚼碎的吧。”


    “没去取热水,不太苦,无碍。”他朝桐桐拱手,“在下跟夫人告辞了。”


    好!一路顺风。


    桐桐回去的路上都在想,那药味怎么那么奇怪。什么药性呀?


    她回去就把闻见的药味,一味一味的写下来,然后盯着这些药。再根据味道的浓淡程度,标上可能的配比,然后就不解了,这药效……好生奇怪。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一上午,她的心思都不怎么专注。一边熬煮‘美人’,取其毒液,一边琢磨这个事。


    正思量呢,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是獾子急匆匆的回来了。


    她转身往出走,却听见韩况‘哎哟’了一声,说獾子:“你扒拉谁呢?”


    獾子说韩况,“你个大姑娘,你穿回女装嘛!你看看你现在……我当还是二春呢。”


    桐桐朝外喊:“进来吧,别斗嘴。”


    “夫人!平王和王妃带着棺椁要走,侯爷叫我来问问,您去送吗?”


    送呀!这就走。


    桐桐抓了大氅穿上,急匆匆的上马就走。韩况要跟,她就说,“你慢着些走,别急。我先行!”


    打马走人,转弯的时候她朝后看了一眼,就见韩况穿着臃肿的男装,单脚踩在石墩上训斥哪个小子呢。


    她心思电转,紧跟着面色大变。


    獾子忙问:“怎么了?”


    桐桐没言语,催马急走。到的时候车架已经在千户所之外了。她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尹禛朝边上走了几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赵祎……是女子……”


    什么?


    “她服用的药有闭经之效……若是有人能伪造喉结,能自小教她跟男子一样说话发声呢?”


    怎么会?


    尹禛跟桐桐对视:你确定吗?


    没验证!但是,我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了。


    尹禛迅速的收敛心神,一步一步的朝平王走去,平王将脸撇到一边,不搭理。


    尹禛看向不远处的赵祎,喊道:“赵大人。”


    赵祎一愣,这才微微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的过来,看向这个以前并不知道他与自己关系的人。


    然后拱手:“侯爷。”


    声音清越,是男子的声音。


    大冬天的,穿的衣裳看不见脖颈。


    尹禛只能说:“你年轻,这一路只怕伺候不好平王。不若,请铁将军亲自护送至阳县,再请阳县县令大人,亲自护送平王殿下回京。”


    太子皱眉,“赵祎办事妥当,他可以。”


    桐桐在边上接话,“今晨碰见赵大人看郎中,知他身体有恙……”


    太子问赵祎:“你病了?”


    赵祎看向桐桐,桐桐嘴角翕动了一下,她说的是‘药’。


    药露馅了?


    赵祎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才回复太子的话,“启禀殿下,小恙而已,无大碍。”


    说着,就朝尹禛和桐桐躬身:“下官一切皆安,多劳侯爷和夫人挂念。此一去,某在京城必遥祝侯爷和夫人一切康泰顺利。”


    话一说完,他才站直了,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平王冷哼一声,喊道:“动身!”


    赵祎翻身上马,回身望了一眼,太子摆手示意:去吧!路上小心。


    可尹禛和桐桐知道,那一眼是看向他们的。


    两人看着他御马走远,而后回身,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方郎中。


    方郎中心里叹气:我也是昨儿才知道,那位就是被统领藏起来的郡主。


    这个安排自己都上火,更遑论是侯爷呢!


    站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侯爷喷薄的怒火……


    第1424章 风云际会(64)


    怒,肯定是怒了。


    可这又不仅仅是怒。对方是恩人呐,没有他,他们都死了。


    所以,又能说什么呢?


    方郎中跟桐桐说:“可以给统领传信……”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转身走了。


    其实,传不传是你们的事!但没有为这个再见面的必要了。说不通的时候,就不用再耗费唇舌了。


    道不同,便各走各的吧。他有他的打算,自家也可以有自家的打算。之前不知道那俩孩子在哪,那是想照管也照管不上。可如今知道在哪了,也知道是谁了,想管总能管的。


    所以,再大的愤怒,对赵祎再多的怜惜,在自家没站稳之前,那都是虚的。


    而尹禛这个兄长,能做什么呢?


    大帐中,他面朝舆图,背对着其他将领。半晌,他脸上所有的怒色都收了个干净,跟别的时候并不二致。


    桐桐在外面看了一眼,没再进去。转过来的时候,方郎中远远的看着,似乎有话要说。可桐桐不想说了,她回家,准备出发要用的东西。


    直到晚上了,尹禛才回来。


    “快泡个澡。”


    泡在澡盆里,尹禛低声道:“我见了方郎中。”


    嗯?


    “也请方郎中给尹继恒捎信了。”


    桐桐很意外:“说什么了?”


    “以前,我是处处尊着他,便是难沟通,我也想尽力沟通。”


    嗯!我知。


    “之后嘛,不用去沟通,沟通不了,不是一路人。”


    那你联系他?


    “不能沟通,并非一路,其实反倒是好办了。比如,他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利用的。”


    桐桐给他搓背的手一顿,然后了然了,“你想用尹继恒渗透到镇北军中的人出面,清理掉朝廷的探子?”


    对!咱们清理起来,太费事了。这些将领暂时看着能用,但其实,心里亲近谁,咱们心里也没数。第一步一定不能吹毛求疵,只能先把天和帝的人都给清理了。在这一点上,咱们跟尹继恒的目标是一致的。既然一致的,那就先用他。


    桐桐点头,“明白了!你希望我这次去北狄,带上尹继恒手里的黑甲人。”


    就是在黑风岭那天晚上现身了一次,但是自己和尹禛并没有见到的那些人。


    尹禛点头,“从军中简拔好手,一是他们的素养一定不如黑甲人;二是他们对咱们的忠心程度难保证,而尹继恒的人至少不会背弃你,不会伤害你,你可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们。三是,军中简拔出来的,默契度不够,这一路上没时间调教了。”


    此一去,在保证桐桐安全和任务顺利的情况下,多方考量,还是这种的更稳妥。


    洗漱出来之后,尹禛看看桌上的棋盘,他捻了一颗黑子摆了上去。


    桐桐心里叹气:以前从未曾将尹继恒放在棋盘上,这次,他放了。放任他,他横冲直撞;跟他沟通,毫无意义。


    那对不住,既然如此,你就成为我的棋子,为我所用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家里就进人了。人一进院子,桐桐就醒了。她蹭的一下起身,匕首已经从枕头下拿出来,顺手裹了大氅,跳下炕,然后从门缝里往出看。院子里站着个黑影,正在前后的顾盼。


    桐桐没出门,而是直接出声:“阁下稍等片刻。”


    那身影一愣,站着便不动了。


    桐桐将灯挑亮,进内室的时候尹禛已经在穿戴了,“是黑甲人?”


    应该是。


    利索的穿戴起来,桐桐这才去开了门,“阁下请进。”


    这人身形中等,走路看双腿的走路姿态,他应该是长期骑马。


    人进来了,就见此人果然一身黑甲,脸上遮挡着半张面具,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和鼻子下面的半张脸。他朝尹禛拱手,“侯爷,属下奉统领之命前来。”


    尹禛打量他:“去掉面具。”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无甚特色。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不算大。


    “叫什么?”


    “仇深。”


    “什么?”


    “仇深。”


    尹禛打量他:“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四。”


    “你是怎么在叔父身边的?”


    “父死母亡,无可依托。幸而恩人搭救,才苟且于世。”


    “你父母亡故于哪一年?”


    “十四年前。”仇深看着尹禛,“那一年,小的十岁了。”


    “你父亲是东宫旧人?”


    “亲卫营小校!”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原本叫什么……早忘了。现在就叫仇深!”


    尹禛皱眉:“你们这些人,都是当年东宫旧人的子女吗?”


    “是!”


    尹禛犹豫了,看向桐桐。


    桐桐就道:“那请你回去吧!你告诉叔父,就说此一去凶险太甚。昔年东宫旧人,请脱去战衣,以后由我们奉养。绝不敢用故人骨血之命去冒险。”


    尹禛点头,想其他的办法都行,就是不能用东宫旧人的子女。


    仇深却看向桐桐,“敢问,此次斩首计划是谁提的?”


    “我!”桐桐看他,“是我提的,怎么了?”


    “你是谁?”


    桐桐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虎臣将军之女能去,我等为何去不得?”仇深看向侯爷,“您说,去的不是您的夫人,而是虎臣将军之女林桐。那么,敢问侯爷,林将军之女去得,我等为何去不得?或者在侯爷心里,我等是无能之辈。”


    尹禛起身,“若是你们再殒命,这便是我的无能。天大的仇,我一力担了。与你们无关!我只盼着你们能在一个安生的地方过着安生的日子……”


    “侯爷,当年旧事,错不在先太子。先太子于家父而言,有恩在先。不能因为出事了,便迁怒先太子,乃至于先太子的后人,这不对!我跟侯爷一样,都有杀父之仇要报,这是身为人子的孝道。当年,我已十岁了。什么道理都懂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身为人子,为父报仇,这是我的选择。”


    尹禛转过身,有几分咬牙切齿:尹继恒呀,他把他自己活成了一缕幽魂就算了,竟是把这些孩子,都教成了这般模样。活着,复仇,仇不报,都不得解脱。


    仇深噗通往下一跪:“有侯爷这番话,小的便知足。也就是您这么一说,第一次叫小的对东宫有了归属感。统领说,我们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魂……”


    尹禛转过身来,几乎暴躁的要爆粗口,桐桐摁住他,然后亲手将仇深扶起来,回头看尹禛,“这一次,我带他们去。怎么带去的,我怎么给带回来。”之后再想办法吧。


    这次就这样。


    不给尹禛说话的机会,桐桐问对方,“人呢?都在城外吗?”


    是!都在城外。


    桐桐点头,“你捎待,给我一刻钟时间。”


    出门的东西一件件披挂到身上。尹禛看着她把各种武器藏在身上,然后给脸上抹了一层什么,画的粗眉大眼的,他才把弓箭递给她,“小心!千万小心。”


    桐桐就笑,“我觉得我能。”


    尹禛没言语,拉着她,“我送你们走。”


    不用,“对外就说,因为大公主的事,我伤心过度,病了,谁也不见。”


    自己走?


    嗯!自己走。


    尹禛便站住叫,“我等你回来。”


    这天,天不亮。桐桐跟仇深翻墙出去,直奔城外。


    城外还有二十人,都是一身黑甲。


    这会子桐桐一来,这些人便取了白袍子往黑甲上一套,摘了面具直面桐桐。


    桐桐把每个人的脸都记住,也记住了各自的名字。在天亮之前,便已冲入草原腹地。


    冬天的草原,极不好赶路。沿路能喝的只有雪水,这还得是能找到燃料,点燃篝火之后,能用铜壶化了积雪来饮用。若是找不到燃料,那就是干吃雪。团一把干净的雪往嘴里塞便是了。而吃的呢,吃的是带着的干粮。饼子、肉干,塞进肚子扛饿。


    这样的天什么都给冻成冰碴子了,吃到嘴里那是什么滋味。


    仇深就看桐桐,“夫人还行?”


    “对外别叫夫人了,叫……少爷吧。”桐桐就笑,“没什么不行的!你们行,我就行。”


    其他几个人就笑,他们甚少跟姑娘家接触,第一次接触,也知道这位夫人跟他们其实是一样的身份。自然心里就先亲近几分。又因着年纪小,只当妹妹一般照顾着。火堆永远点在她的身边,可饶是如此,这一路上风餐雪宿的,那滋味别提了。


    天太冷,晚上柴火不够,大男人家挤一挤还能睡。可她一个姑娘,怎么睡呢?


    桐桐每天晚上抱着马睡的。跟马相互依偎着取暖,如此才能好过一些。


    一行人还不能靠近散落在草原上的部落,就怕接触的人多了,露馅了。如此这般赶路,终于再十天之后,看见了北狄的王城。


    仇深看向桐桐:“少爷,能进城了。”


    不能这么进城,太打眼了,“这么着,咱们分三拨,依次进城。”


    仇深就道:“我先去探探……”


    “不用那么小心!”桐桐就笑,“咱们呢,就是收皮子的客商。得要好皮子,熊皮、鹿皮、虎皮、狐皮……你心里得这么去想。”


    几个人面面相觑:“可我们……我们放松不了。”


    “没事!我放松就行。我是少爷嘛,带着护院出门,你们紧张我,紧张我身上的钱财,无甚要紧。要是人家问起来,千万记得,别露馅了。你们的口音都是京城的口音,不用瞒着,就是京城的商户。若是问谁家的商户,你们就说……是赵家的!赵家的人不能科举了,出来做点生意。若问赵家哪一房,就说江南庶房。”


    是!记住了。


    “记住就行。”桐桐点了包括仇深、仇怨在内的五个人,直奔北狄王城……


    第1425章 风云际会(65)


    桐桐带着人在北狄的王城中转悠,她发现,其实并没有人来查问。


    为什么呢?因为在王城中做生意的汉人很多,很多很多。


    桐桐在铺子中抓了一把青盐,看了成色,就笑道:“京城中富户所用青盐也就如此了,没想到在北狄也随处可见。”


    掌柜的就笑,“您是京城来的吧?那这盐您放心买,跟您以前吃的,味道一样,一点苦味都没有。”


    “拿两斤吧,缺什么也缺不了盐呀。”说着,就又四下里看,然后就看见了堆在墙角的铁锅炊具,“这个……也卖?”


    “大铁锅,卖呀!您要吗?”


    食盐和铁器就这么轻易的卖到了北狄!食盐就算了,商人重利,少不了这样的事。况且,盐这个东西,是饮食之用。真就是卖过来了,危害不至于那么直接。但是铁不同呀!尤其是打造成铁器的铁,这就意味着只要融了重新打造,一晚上就能变成兵械。


    从铁矿石到铁,再淬炼成铁器,这过程,这工艺,这耗费的人力无数,结果随处能看见加工好的铁器在售卖!


    这出关的时候都不卡吗?


    桐桐没言语,继续转悠。结果都路过一家店了,她又倒回来。


    仇深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家铺子门口的杂物堆里,有几张像是麻袋的东西。麻袋这不稀奇,装东西都用麻袋。粗麻编制的,不值什么的。可再仔细分辨,妈破麻袋上好像有字迹,因为时间久了,字迹有些模糊了。


    他走过去,假装不小心被麻袋绊了一下,麻袋上面压着的筐子便掉了,露出了整个的字迹。这一露出来,便是自己模糊了,也可以分辨出来,这个字迹是个——军!


    桐桐将筐子捡起来盖在上面,拉着仇深走了。


    仇深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意思?”


    “军粮。”


    什么?


    “朝廷给军中运粮草的专用麻袋。”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军中有人在倒卖军粮。”


    仇深便不说话了,一路默默的跟着。


    桐桐就说笑,“挺好的,不来不知道,来了能看到弊端到底有多深了。再则,北狄对我朝商人的宽容度极大,时间久了,对汉人的戒备也很小。这更便于咱们行事。”


    “那接下来去哪?”


    桐桐在街上继续转,指着前面不远处,“那不!就去那儿。”


    那是药铺,一个很大的药铺。


    桐桐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很多都是牵着牛羊来交易的,铺子不许进,伙计会去外面估价,然后拿了药出来,伙计牵着羊去后头。


    这般之下的生意,当真是好的很。


    桐桐看着来来去去的拎着药包出去的伙计,只闻这味道就知道,都是治风寒的。掌柜的很忙,只抽空问了桐桐一句:“公子是自己看诊还是抓药?”


    桐桐从怀里掏出瓷瓶来,“出门在外,遗失了银钱。还有几丸好药,不知道能不能换点回去的盘缠。”


    跑到药铺卖药?掌柜的就失笑,“若是需得拆借,也不是不可!只要有保人,能说出个来处来历,银钱借给公子也可。或是请托镖局,将公子带回去再结账也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熟人确实不识得几个。”桐桐将药递过去,“确实是好药——颤音娇。”


    对方一愣,“颤音娇?”这可是宫中秘药,乃帝王专属。只有极少数朝中大臣才会被赏赐此药。


    据说这种药服用了,龙精虎猛,且不会伤身。


    “公子何来此药?”


    “偷家里的呀!”桐桐将药递过去,“我姓赵,江南人士。”


    姓赵?


    这掌柜的先皱眉,紧跟着恍然,“原来如此。”他伸手拿过来,打开瓷瓶闻了闻,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呀,“那要不然,公子明儿再来。”


    桐桐将药瓶拿回来,给对方倒了一粒,“试嘛,倒不用这么多。服用多了,便是害了。”


    那是!那是!


    桐桐一收,直接转身走人了。


    这种药桐桐在宫中曾听太监提起,早前不通男女之事,并不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懂了,那这差不多药效的东西做起来并不麻烦。


    北狄汗王年老了,小儿子都二十多了。南北两位王的年纪都是四十多了,北狄汗王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北王手里便是有这种药,他也不敢进献。汗王也不敢用呀!


    先拿这个当敲门砖试一试吧,最迟明天就能见结果。


    当天晚上,二十二个人,分三拨住在不同的客栈里。第二天随意吃了一口,便去药铺了。结果掌柜的还没起呢。


    伙计去叫了,一刻钟之后掌柜的才红着一张脸来了,一脸谄媚的笑,“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桐桐带着仇深朝里面去了,里面住的跟汉人的住所没有不同。分宾主坐下,掌柜的忙上了茶,这才道:“公子,您开个价。”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不姓赵。”


    啊?


    桐桐就笑,“我家里也是行医的,也有人在御药房当差。药你试了,如何?”


    好!当然是好了。


    “这药,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当真?”


    “当真!”桐桐看向掌柜的,“请您抬抬胳膊。”


    这掌柜的知道,这是要号脉呀。他把胳膊递过去,桐桐搭上脉,然后皱眉,“您长期在北狄,饮食上再注意,可还是不能习惯,伤了脾胃了。”


    对!对!


    “早年在炭火房里,是不是中过炭气的毒?如今常不常无故头痛,便是由此而来。”


    不是吹了风才头疼的?


    “不是!”桐桐从身上取了针灸包,“我给您扎一针吧。”


    一针下去,这掌柜的就觉得眼睛都亮了,脑袋都轻省了一般。


    “时间太长,你习惯了不舒服,反倒不知道舒服是什么滋味了。”


    这掌柜的就不住的赞叹:“小公子,你家学渊源呀。”


    “家学渊源,可家中子弟多。小子是庶房出身,只能出来讨口饭吃了。”说着就道,“您也别觉得我要抢您饭碗。药材这营生,我一个人可干不来。您这是后面有后盾呀!我呢,就几个亲随跟着,来北狄就是想靠这医术,看能不能立足。我有手艺,您有药材,若是将来能互为臂助,何愁不赚钱呀。”


    是说赚贵人的钱!好说!好说。


    掌柜的忙道:“正有一贵人伤了,伤的极重,你若是有胆,我便举荐公子前去一试。”


    “有何不敢?”桐桐忙起身,“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成,颤音娇只交给掌柜的经营便是了。”说着就问说,“不知是哪位贵人伤了?”


    “正是汗王的小王子,说是从镇北逃出来的。本就伤的极重,又一路赶路……”


    果然是他!猜着他也该用到大夫了。


    这掌柜的带着桐桐拜访了一个汉人宦官。


    桐桐低声问:“北狄怎么会有汉人宦官?”


    “卖来的。”掌柜的低声道,“宫外总有人想给孩子一条活路,先给孩子净身了,以备宫中之用。可宫中所用到底有限,这些没选上的,就被人给卖来了。别瞧着是汉人,其实跟北狄人一样。这个刘公公,被卖来的时候才五岁,在北狄已有三十年了。是北狄汗王最亲信之人。”


    原来如此。


    刘公公挑剔的看桐桐,“医术尚可?”


    “尚可?”


    “尚可……就给我开服药试试。”


    是!桐桐没号脉,只给写了个方子,“内服外敷,不用勤洗勤换了。”


    他们这样的人,一个不好身上就会有尿骚味儿,主子会嫌弃腌臜。但是这跟当年净身有关,不是那么轻易能调理好的。


    对方先是怒目而视,可紧跟着就落在方子上,“小东西胆子不小。”说完一摆手,“明儿再来吧!”


    这是要试试。


    从里面出来,掌柜的直抹汗,“你真是大胆。”


    不耿直没心眼,对方不敢用呀。


    仇深默默的跟着,等没人了才问:“公子……何必用这样蜿蜒的法子。咱们潜入,未必不能……”


    想的太简单了!潜入是能要了对方的命,可这得付出什么代价呢?来的时候带了包括你在内的二十一个人,到时候我又能全须全尾的带几个人回去呢?


    桐桐拍了拍他:“我进宫不能带人,你跟他们别闲着,围着王城转转。找到粮草囤积之处,默默的记下来。而后分头采买油脂,每次不用多,不能打眼。咱们临走的时候不弄出点大动静,咱们走不脱。”


    这个容易,“只是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可以!”桐桐看他,“我一个人反倒是安全。记住,别打眼,别跟人起争执。”


    明白。


    再去找刘公公的时候,桐桐连仇深也不带了。她一个人去找刘公公,这人一张脸带上了三分笑模样,“本事是有些的!那就走吧,去瞧个病人。”


    是!


    “不许问,不许四处乱看,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是!一切听公公的。


    刘公公一抬手,便有两个壮年男人过来,手里拿着个麻袋。桐桐看了刘公公一眼,然后自己钻进麻袋里。


    果然,麻袋被扎了口了。


    桐桐睁着眼感知着,先是在马上颠簸,而后被人拎着。有人用北狄话跟刘公公说话,听不太懂,但有些词汇是听懂了。有人以为刘公公用麻袋装的是什么珍禽,要进献。


    那么,自己这是进了汗王的王帐了吗?


    等麻袋打开,桐桐从里面钻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没错!这就是王帐。


    而半靠在榻上的,发须皆半白的老者,必是北狄汗王。


    只一照面,桐桐就看出来了:这只看上去很疲惫的,好似牙齿已经掉光的老虎,他没病没伤,身子且好着呢。


    外面传的消息都不真,都被这老汗王给蒙蔽了!


    第1426章 风云际会(66)


    窥破了这一点之后,桐桐瞬间门便改了计划。


    杀了北王吗?不!我要让北王活着俘虏回去!我要将来他站在天和帝的面前,站在朝堂之上,站在天下人面前,将天和帝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汗王得死!这是个长寿之人,如今装病,为的什么呢?为了看清楚继承人的。他脑子灵光的很,一点都不糊涂。这样的帝王不死,镇北毫无喘息之机。


    南王得活着,却不能健康的活着。如此,才能保证北狄短时间门内混而不乱。


    为何不能叫北狄乱呢?因为太多的汉人在北狄做买卖。


    从长远来说,行商贸易这不是坏事。只是有些货品把关不严而已,不能因噎废食,搞一刀切。这与两国都没有好处。


    从短期来看,不乱,一样少了混战。少了混战,一则,避免北狄无人治理,叫流寇四起,给边境带来摩擦。若是摩擦常起,今儿这个来扰边,明儿那个来扰边,那么长的防线,压力骤增。这耗费的一样是人力财力;二则,北狄的百姓何辜?能不大规模动乱便不大动乱。


    这么想法,只一瞬间门便理顺了。


    她现在琢磨的是,得怎么叫汗王死,且最好能死的有技巧一些。


    刘公公躬身对汗王行礼,“汗王,这个四处乱撞的小东西,是个好用的。”


    说的是北狄话,桐桐听不懂。


    她的表情懵懵的,汗王便笑,“是个没根基,没胆子说假话的孩子。这孩子嘴里的话,总是更能取信于人。”


    是!


    汗王点头,“那就开始吧。”


    结果刘公公拉了桐桐,朝帐子后面去。


    却见帐子后面坐着个跟汗王年纪相差不大的人,体貌特征都很相似。他身上穿着汗王的袍服,刘公公也呵斥桐桐:“还不跪下?”


    桐桐左右看看,一脸迷茫,“跪下?为甚?跪下无法诊脉。”


    这老者便摆手,招手叫桐桐近前。


    桐桐看了刘公公一眼,便近前了,然后诊脉,只一息时间门,便撤了手,“肺积、噎膈、积气……”说着就看刘公公,“准备吧,年前年后的事。”


    刘公公一摆手,便有人带了桐桐出去,还是那个麻袋。


    桐桐没反抗,心中已然了然了。


    果然,再度被放出来,眼前站着的就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手里拿着酒壶,几把刀同时架在桐桐脖子上,这人的汉话说的很好,“小大夫,刚才给何人诊病了?”


    “老者……老者……不知何人。”


    这人手一摆,说属下:“别吓他,撤了兵刃。”说着就起身,然后手搭在桐桐的肩膀上,“老者是何病呀?”


    “肺积、噎膈、积气……就是这种病。”


    “这种病好治吗?”


    “不治之症!肺积是肺上长了岩……而后胃上也长了,最后连肝也长了……无药可医,病入膏肓,月余寿数。”


    这人蹭的一下就看过来,“你敢笃定?”


    “自然!”


    这人一拍手,便有人带着一男一女过来。这人就道:“号脉!”


    桐桐过去给号脉,手带着明显的颤抖,把脉之后就收手,指着男人:“肠蕈,乃是肠上长岩,就是肿块如岩……”而后又指了指那妇人,“舌茧……”


    这人这才挑眉,“小大夫本事不错。”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瑟缩着。


    “今儿回去,你该怎么说?”


    “没来过,谁也没见过……我马上就离开!”


    “不!回头再去给老者看诊,要好好的开方子,可懂?”


    懂!懂!一定懂。


    转脸就有人端了一盘子金子过来,桐桐连连摆手,那人一瞪眼,桐桐全给塞怀里,然后怯怯的看他。


    “行了!送出去吧,怪没趣的。”


    桐桐被送到偏僻的地方放下,麻袋是解开的。她从里面出来,没再回药铺。回客栈之后也只缩在屋子了,等着仇深回来。


    仇深回来的不晚,见桐桐好好的才放心。


    桐桐低声问道:“我听闻,北王说的一口好汉话,而南王一句汉话都不会讲,可对?”


    对!


    “你再小心的去宫门口守着,南王北王总要入宫的,看清楚他们的体貌特征。”


    您要核对什么?


    “我要核对今儿见到的到底是不是北王。”


    不管南北王,杀了就是了,分这个做什么?


    “我要带北王回去,南王只能重伤。”说着就看仇深,“这事很重要,切记!切记!一定要看仔细。他们都是骑马,没有坐轿子的习惯,应该很好区分。”


    是!叫另外两组去盯。


    隔了一天,没人叫桐桐。桐桐也就缩着不冒头,但是该确认的也确认了。


    仇深道:“北王身形高大,比马身高出一尺半。南王却矮一些,比一般的马身高处半头。”


    桐桐就笃定,之前见到的必是北王无疑了。


    正说话呢,药铺的掌柜的找来了,“公子,刘公公着人请了。”你怎么还躲着不去了呢?


    桐桐干巴巴的笑,临走的时候一脸哭相。


    掌柜的在心里冷笑:你当贵人的钱真那么好挣?


    桐桐回身看了仇深一眼,仇深点头,表示所有的安排都记下了。


    再一次进入王帐,却并没有再被蒙头。


    汗王坐在上首,王帐里文武站两行。


    北王看见桐桐,桐桐一瑟缩,一下子不敢近前了。


    汗王笑着招手,“册立太子……满朝上下,尽是嚷着册立太子之声。”说着,就看向北王,“儿啊,这几日,你很忙呀。”


    北王赶紧跪下,“父汗,儿不敢。儿知父亲身体违和……”


    “为何?为父的身子何曾违和了?”汗王招手叫桐桐,“来!你来!”


    桐桐听得懂叫自己过去的话,但她还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低着头站着不动。


    这么多人都看她,她更瑟缩了。


    直到刘公公用汉话喊:“叫你呢,愣着干什么?”


    桐桐这才跌跌撞撞的过去,站在汗王边上。


    汗王伸出胳膊,桐桐迟疑了一下,过去号脉,然后一脸的笃定,“身康体健,堪比壮年,不需要调理。”说完就看向刘公公,一脸的真诚。


    这王帐里能听懂汉话的又不止一人,这边才说了,便有人翻译过来。


    北王看向桐桐的目光像是看着死人,把桐桐吓的直往汗王身边靠,然后不住的对北王摆手,“我说的都是真的……您昨天叫人绑了我,我跟您说的也是真话!没骗您。”说着,就把金子往出掏,“您给的……我还给您……”


    她这边喊着呢,余光却撇向南王。南王身边的人正帮南王翻译,此时南王冲着北王冷笑。


    桐桐吓的都快哭的样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敢骗您,您别杀我……”


    北王只在步之外,一个健步上来就掐住桐桐的脖子,“你找死!”


    桐桐的手利索的探到他的腰上,他腰上的匕首瞬间门便到桐桐的手里了。两人挨的近,南王上来要拉扯北王,这么推搡的时候,桐桐的手一翻,匕首顺着汗王的心窝就刺了进去,分毫不差。刺完,拉了北王的另一只手摁在了匕首上,迅速的撤离,从两人中间门撤离的时候,她手里的匕首蹭的一下刺中南王的肚腹。然后手撤离了,匕首留在伤口上。


    这个过程太快了,几乎就真的在一瞬间门。满朝的人都只看到两王在汗王跟前推搡,只一个呼吸的时间门,情况好似不对了。


    北王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匕首,正插在父汗的心脏上。


    而那边南王捂住肚子,也指向自己。


    桐桐瑟瑟缩缩的退到角落里,北王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谁也没杀,可这会子最说不清楚的就是他了!


    他对着桐桐的方向怒目而视,“是她!她是刺客,拿下她。”


    这话一落下,他的部属便冲了过来。桐桐抬手就夺了对方手里的刀,连着杀了两人,这才喊道:“北王殿下,您不能背信弃义。我奉命助您一臂之力,您不能卸磨杀驴。而今您是唯一的继承人……”


    话没说完,就听到南王喊了一句什么,又有人冲着北王而去。


    现场一片混乱。


    桐桐舞着手里的刀,抬手拉了一个服饰上跟南北二王差不多的,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都退下,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一边说着,一边退!


    想这么逃走,很难。她需要争取一点时间门,靠近这个火堆!


    大帐里,火盆一个挨着一个。她袖里的药粉挨个撒过去,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门,就听到有人猛烈的咳嗽起来。


    刘公公喊了一声:“毒!”


    要紧的时候,第一声喊出来的还是母语。


    再喊第二声的时候,桐桐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一个就地翻滚,人便在刘公公身边了,“带我走,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要不然,中毒之人,终身无解。”


    刘公公看桐桐,“你是何人?”


    桐桐没搭理,抬手捞了一样中毒的北王,低声道:“王爷,你得跟我走。”


    这人当机立断,跟着走,还有一线生机。留下,便死定了!


    刘公公咬牙切齿,在烟雾里朝后指了指,“走!从这里走。”


    王帐里的命令还没传出去,混出去还有机会。


    正乱着呢,就见王城的西南角燃起浓浓的烟雾,粮草被烧了。


    北王看着一路拽着他健步如飞的女子,是的!说的多了,就听出来了,这是个女子。他问说,“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本王。”


    害你吗?


    桐桐看着身后的王帐,看着不远处的仇深,然后对着此人笑了一下,“我是来寻仇的人。”


    什么?


    “债总是要还的!仇总是要报的!而今,只是账主子上门了。”


    寻仇?!


    对!寻仇!从王帐里杀个进出,就问这事传回京城,他天和帝夜里可还敢闭眼!?


    第1427章 风云际会(67)


    满城的混乱,这便是走脱的时机。


    北王这会子恍惚起来,那毒烟着实是厉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直直的往下倒。而刘公公早已经昏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仇深拿了大大的羊皮袋子,将北王塞里面让后扛到马背上。至于那个刘公公,他看桐桐:“少爷,怎么办?”


    桐桐将人往犄角旮旯一扔,管他死活呢!短期内他醒不来,这样的天在外面冻不死算他命大。


    走!


    一人一匹马,跟混乱的人群一起朝城外走。


    其他人早等在城外了,城外也是一片混乱。好些人一看城里出了大事了,就赶紧跑了!谁知道出了这事得怎么查呢,这要是一直扣住不放人,耽搁事就不说了,这要再被连累了,岂不是更冤枉。


    要的就是这个乱劲,都跟你躲避灾祸似得,那谁也不会好奇对方是干嘛的。


    仇深问说:“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需得十数天。”


    是。


    “可要是不直接返回,先朝西走,入关需得几日?”


    七日。


    “那就入西关。入关之后,就不属于北狄了,在咱们自己的地方,那时走官道回镇北。”


    是!一路朝西。入北狄,要么从镇北走,要么从山陕之地的关隘走。镇北绝无走私军粮的可能,因为他们自己就缺粮。那就只能是西关跟北狄的来往更频繁。


    若是如此,那西关也一样好出入,并不会将关卡卡的那般的严。


    一行人白天赶路,夜里才放北王出来。


    北王名鲁泰,今年四十有三。他朝嘴里塞着干粮,而后看着桐桐:“你倒是不着急,不怕后面追兵追来?”


    桐桐一口一口的嚼着冰碴子饼子,“追兵?南王死不了,他要追也是追你,与我何干?”


    “你没下杀手?为何?”


    “你猜。”


    北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你是镇北侯的人?”


    哟!连镇北侯都知道了,消息这么灵通呀。


    北王继续打量桐桐:“你是……镇北侯夫人?”说完又摇头,“年岁对的上,本事和胆子也对的上,只是相貌对不上。据说镇北侯夫人长的如鲜露一般清丽明艳……”可你也太埋汰了。


    桐桐轻笑一声,“都是这么夸我的吗?承蒙夸奖了。”


    “真是你。”北王上下的打量桐桐,好似要看看她到底是哪里清丽明艳了。打量了半晌之后摇头,“你伪装了,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不过,这镇北侯却当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貌美的夫人不藏起来,反倒是叫你冒这样的风险,啧啧啧!”


    “今儿来的不是镇北侯夫人。”桐桐看他,“今儿来的是林虎臣的女儿。”


    北王脸上的戏谑一点点的消失了,“林虎臣!”他的女儿呀!“你父不会做如此孤胆之事。你选择放过南王,说明你见识远,非一般妇人。总从大处着眼,这一点像你父亲。可你孤胆行事的做派,像陈家人。能干出刺杀这等事的,也就陈德宽那个疯子了。”


    “看来,你跟我们皇帝陛下的关系确实是匪浅,说起我朝大臣,你是如数家珍。”


    北王轻笑,而后左右看看,“你这是不打算直接回北镇呀!我提醒你,你现在走的方向可是我常来常往的方向。现在要追击我,当然是会朝我常走的方向找了。”


    桐桐就笑了,“您还没反应过来了,老汗王死了,现在是南王掌控局势。此时,为了清除你的势力,他会宣称是刺客杀了汗王吗?不会!而今,他只会说,是你要谋逆,是你弑父杀兄,是你眼看太子之位轮不到你了,你暴起杀人的。那么,你就是罪人。你逃到哪里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这件事感情清除你的势力。比如,亲近你的部族,他得想办法辖制。那么你说,他是真为了追你而追你呢,还是先去稳住你的势力,抓紧消化它,维持局面的稳定呢?”


    北王眯眼看桐桐,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巴不得你逃到大周国,如此,你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你的部属也会死心的!这对他更有好处,他为什么非要追你回去呢?”桐桐递了水囊过去,“喝点吧,明儿还得赶一天的路,可没喝水的机会了。”


    北王接过去哼笑一声,“你会将我交给你们的皇帝?”


    想的美!桐桐淡笑不语,手伸过去烤火去了。


    北王拿着水囊的手一顿,“你要囚禁我?”


    桐桐看着他:“别想不开!人只要活着,什么可能都可会有。现在,南王能说你害他,过几年,若是你配合的好,我们未必不能助你重返北狄。毕竟,你流落在外,也能说他害了你。只要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你会配合的,对吧?你配合,你的日子好过;你不配合,那之后的日子可能没那么舒坦。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这一路上,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北王没言语,怎么想的那么桐桐就不知道了。


    总之,跟预想的一样,这路上走的非常的顺利。顺利到仇深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真就是在王帐了刺杀了人家的汗王,结果却这么全身而退了。


    跟来的这些人都不是很能理解,死的是汗王呀,这一路怎么连个追兵都没有?


    桐桐没言语,也没解释,这是这些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在他们看来,仇是不报不行的事才发生,只要四面八方的追捕,谁也跑不了。可他们却不知道,权利这种东西是可以凌驾在许多东西之上的。死了的汗王价值就那么些了,活着的人永远都在算计怎么才能攫取更大的利益。在这个前提下,什么刺客,什么追捕,什么真相,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只要利用好一点,那就有空子可钻。


    桐桐就说,“刺客是刺客,死士是死士。这两者不同!一个好的刺客,我觉得不是向死而去的,她应该永远有功成而身退的能耐。如果刺杀成功,自己却殒命,这不算是合格的刺客。刺客得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能耐,也得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本事。”


    所以,别管谁培养了你们,培养你们要干什么的。你们要是有一个合格刺客的素养,那不论干什么都不要紧。就怕你们把自己当死士用了,每次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这路子就不对。


    她一直觉得,刺客的智慧不能低于身手,刺客也绝对不是谁的工具。她不介意手里养刺客,要是有一批刺客,谁要死士做什么?那玩意忒不人道了。


    桐桐的设想的是,“若是每个人都有乱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那有数十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便能所向披靡。他们个个都是宝贝,谁舍得他们去死。”


    仇深等人一路上听着,这是跟他们自幼学的东西完全不同的理论。他们自来学的便是,学成之后,复仇!因着仇人是九五之尊,那就要有一种自觉,那就是,这么多人是一个整体。真要到了该牺牲个人性命的时候,不能惜命。因为若是你死了没关系,这个仇会有其他人去报的。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随时准备着,死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这是他们的宿命。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错了!不是那样的。人是得有敢死的勇气,但更得有死里求存的智慧。


    桐桐试探着道:“也不知道叔父肯不肯放你们跟着我们。说起来,我一离开,最不放心的就是侯爷。平时有我在,我是不担心他的安全的。可我要是不在,他身边……可一直没有可靠的人跟着。我虽然收了几个孩子,可他们才跟了我们多久,能有什么本事呀?


    论起可靠,论起能生死与共,当然还是故人更可靠。侯爷、我,连同你们,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们都是兄长了,还都记得父母是什么样子。我和侯爷就不一样了,我们什么也不记得,在宫里那么长大,突然有一天,我们身份骤变。还不是谁告诉我们的,而是我们自己找出来的。”


    仇深心说,要是生活的如意,他们小小年纪又怎么会怀疑出身呢?再想想断断续续得来的不确切消息,侯爷和林家姑娘确实是活的不易。


    桐桐就又说,“我们跟叔父之间,有一些分歧。叔父想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我和侯爷却害怕再失去了。本来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沾亲带故的人,你说活的寂寞不寂寞。我们是沾亲的几乎死绝了,带故的……都是侥幸活下来的人。要是连你们也都把命搭进去了,我跟侯爷想想都觉得心里荒凉的很。就跟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没人,心里空落落的。”


    这话说的,仇深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仿若又回到了幼年的家里,家里的母亲说话就是这样的,总是这么软软的,轻轻的,却总有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那种力量,它叫牵绊。


    夫人软声软语的,一句一句的,说的都是牵绊。


    知道你们活着,我和侯爷心里便对你们有了牵绊。你们不是无所谓的人,你们的命我们很珍惜。


    这一句一句的,愣是把人说的心里又暖又软,鼻子一酸,好似坚硬的铠甲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在流淌。


    顺利的进了西关,仇深就听桐桐欢呼一声,“深大哥,那边有卖面饼的,想吃面饼了,咱今儿吃面饼吧。大哥去!大哥去!咱把面饼摊子包圆了吧。”


    仇深嘴角不由的翘起来,然后爬上眼角眉梢,以至于连眸子里也晕染上了笑意……


    第1428章 风云际会(68)


    “师傅——师傅——”


    宋子儒放下手里的柴火,急急的掀开帘子:“飞驹子回来了?”


    是我!


    少年少了那张面具,脸上的一半黑一半白的,他一脸笑意的进来,抱着宋子儒不撒手,“师傅,这一冬你好不好?腿有没有再疼。”


    “好好好!都好!不疼了。”宋子儒拉了飞驹子进来,“快!烤火。想吃什么,这就叫人给你做。”


    飞驹子嘿嘿嘿的笑,“都行!我想泡个澡。”


    泡澡呀!走走走,温泉里泡去。


    “不跟那谁一起。”


    “咱的温泉池子又不止一个。”宋子儒拉着飞驹子,师徒俩都泡在池子里。


    飞驹子比以前瘦了,身上添了好几道伤疤,有一处伤口刚刚愈合,宋子儒的默默的搓着,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飞驹子却半趴在池子里的石头上,说的眉飞色舞,“师傅,你知道吗?北狄的汗王被杀了。”


    宋子儒手一顿:这是说干成了?


    “不仅汗王被杀了,南王也重伤了。说是北王干的!不过奇怪的是,都到这个份上了,北王却跑了。他怎么不提前安排好?这是我最想不通的。”飞驹子说着,就翻过身来,“北狄多少还是有些乱,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宋子儒才要说话,就听到轮椅碾过石板的响动,是尹继恒过来了。人没进来,声先来了,“你说,北狄汗王确实被杀了?”


    是!


    “是北王鲁泰干的?”


    北狄王庭是那么说的。


    “南王成了新汗王了?”


    应该是的!他没死,他的势力没散,只能是他了,“况且,老汗王好似并不是病了,只是为了试探两个儿子。结果北王上当了,急切的联系各方,想促成册立太子的事,叫老汗王抓住了把柄。他的太子之位,是不要想了。如此,他的行为好似也是合乎逻辑的。一则,老汗王无意册立北王,那南王就是老汗王属意的人选,朝臣和部族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二则,北王谋害他在先……”


    尹继恒摆摆手,没等飞驹子说完就先给打断了,“这么说,北王逃出来了?”


    “不是逃出来了,是失踪了。”


    失踪了?


    “是!新汗王正派人在拥护北王的那些部落里查着呢。但从得到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找到北王的消息。不过,若真是朝漠北逃走了,也确实不一定能找到。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情透着一股子蹊跷。北王又不蠢,他怎么会当着满朝文武行刺了。要真想这么干,那不得兵围王庭,逼宫呀?也没安排!甚至因着逃跑的匆忙,怕被抓住,烧了都城的粮草……”


    不对!不对!北王不是跑了,他是被俘虏了,“你说的对,北王不蠢!处处透着违和,那是因为北狄王庭公布的不是真相。”


    说着就大笑着看向宋子儒:“斩首成功了!斩首成功了!刺杀了北狄汗王,俘虏了一个亲王,重伤了一个亲王……成了!干成了。”


    什么成了?谁干成了?


    飞驹子看向宋子儒:“师傅,怎么回事?什么斩首?”你们瞒着我的可真多。


    宋子儒放下手里的汗巾,然后看尹继恒:“你得仔细想想,为何刺杀了汗王?为何俘获的是北王?为何南王只是受伤了?这是刺杀之后的结果呢?还是被刻意为之?”


    尹继恒一愣,手不停的拍打着轮椅的扶手,“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飞驹子说,老汗王装病。那就是说,老汗王身体无恙。一个雄主留着怕是祸患,所以杀了;北王与朝廷勾结,所以,俘获了北王;而南王的受伤,绝不是巧合。只有南王伤而不死,才符合朝廷和镇北的利益。侯夫人擅长用药,只看南王之后的身体如何了。若是一直不得康健,那就可以笃定,一切都是侯夫人算计好的。她临时更改了计划,达到了目的,顺利的脱身了。”


    尹继恒看宋子儒,“你是说,这个计划,是她临时更改的?”


    “刺杀这种事,再好的计划也得看随机变化的本事。难道坐在镇北的侯爷能算计好北狄王庭里的事,知道什么时候那父子三个正好能凑到一起,刚好咱们的人也能混进去,一次性把事情处理了,还能全身而退?”


    必然不能呀!神也算不到。


    “那就只能是侯夫人……”宋子儒就说,“或是你觉得仇深等人,谁有这番见识和决断?”


    都无!


    还是呀!宋子儒看着尹继恒,眼圈一红,“你细想想,可从林家这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虎臣的影子?”


    尹继恒将脸转过去,没言语。


    “不仅是虎臣的影子,还有……还有驸马……”


    尹继恒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扶手,“有虎臣的见识,有驸马的胆识。”


    是!宋子儒伸手抓住尹继恒的袍角:“听我一句劝,将事情交给俩个孩子吧!他们可以的!我看到了虎臣和驸马的影子,我想,侯爷身上一定有太子的影子。你知道的,他是有的!就是你养着的那些孩子,都长起来了。当年的故人,他们回来了。就活在这些孩子身上!输了一次了,他们再不会输了。教训在那里呢,孩子们会惜命的。”所以,放手吧!


    尹继恒半晌没有言语,沉默了半晌,一个人有划着轮椅走了。


    宋子儒狠狠的闭上眼睛,他这么着折磨自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那些死去的人,要是他们真有灵,他们是希望他们的后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呢?还是希望一个个都好好的活着呢。在活着的前提下,慢慢的去筹谋呢?


    飞驹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谁去斩首了?谁去刺杀了?”


    宋子儒将脸埋在水里又抬起来,“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嫂嫂?


    “北狄这场乱子是她干的?”


    是!


    “兄长也去了?”


    “未曾!”宋子儒低声道,“你兄长在镇北军中,已经斩杀了四百余人了。”


    为甚的?


    “整军!”宋子儒靠在池子的边上,“将屯田营强打乱,将老弱病残的将士从戍边营淘汰下来,另外组建屯田营。”


    这是为何?


    “以前的屯田营里有壮年却不戍边上战场的,可戍边的老弱病又占比大,只能重新打乱,指定军规。以后什么样的病可以退,什么样的伤可以退,什么年纪可以退,都有了新规。”


    哦!加强军中战力,暂时解决军中人员需得更迭的问题。连老弱病残也一并安置了。


    “另外,也算是对军中的势力重新摸排一次,剔除一次。你堂叔这些年的经营,全被侯爷掏干净了。”


    那这些人呢?


    宋子儒就笑,“你兄长大大方方的用了!”


    啊?


    “把军中那些不当用的,全处置了。雷霆手段,用你堂叔手里的人把朝廷的人,把不服管束的人,把作奸犯科的人,把无能庸碌之辈,一次给清理干净了。杀了四百多人,听说你兄长脚上的靴子,那靴子底都彻底染成红的了。而今,军中对他既敬且畏。”


    飞驹子忙问:“不是那位太子还在吗?”


    “在!当着太子的面杀的。据说,这二十多日的工夫,太子瘦了成十斤。见血见多了,吃不进饭呢。”


    “那我兄长他……”


    “一切都好!吃的下,睡的着。对着满地的鲜血,谈笑风生,面不改色。”宋子儒看飞驹子,“镇北之地,你兄长这是彻底的攥在手里了。你那嫂嫂带着二十人深入北狄腹地,把北狄搅和乱了,改了北狄的朝堂势力格局,去掉了北镇的外部隐患。只要悉心经营,三年时间,北镇就能缓过这一口气来。”


    他说着,就看飞驹子,“你兄长肯定还是盼着你回去的!便是白头山这里,真要是迁过去,你兄长也一定会安置妥当的。我现在就希望你堂叔能改主意。”要不然,跟那边俩孩子生了嫌隙,又何必呢。更何况,飞驹子这样整天刀口上奔命,真要有个闪失,后悔都没处后悔去。


    到了如今,人家的兄长也长大了,立事了。把这小的给人家兄长送去,怎么安置不再管了。那样,你再看侯爷的态度,不定怎么感激呢?


    飞驹子沉默着,良久才道:“这样的刺杀……为何不叫我去?”


    宋子儒嘴角翕动,给了一个答案:“你嫂嫂虽是女子,但她确实在宫里受教。她知道什么是朝廷,什么是国事。我教你的,跟大儒教她的并无不同,只是你院里朝堂,长在乡野,你们的着眼点不一样。她能把事办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眼界,她的决断。你呢?你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把杀人的刀。”


    飞驹子没再言语,起身抓了衣服套上,扬长而去。


    不大功夫,就听见外面一个小子喊道:“先生,驹子下山了。”


    宋子儒叹气:“知道了。”


    是的!飞驹子下山了,带着人去了镇北。他站在山梁上,看着兄长带着人在路口等着,远远的有一行人正朝过奔来。


    那打头的,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正是嫂嫂。


    他问身边的人:“你数数,一共多少人?”


    “一共二十三骑!”


    二十三?也就是带着包括仇深在内的二十一人去,又带着这二十一人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仅回来了,多出来的那一骑,应该是俘虏回来的北王,“这活叫咱们干,能干的这么漂亮吗?”


    都不说话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尹禛看着笑的灿烂的桐桐,也不由的嘴角飞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到底是被她干成了!也只她才能干成这样的事!


    第1429章 风云际会(69)


    一睁眼,外面天光亮堂堂的。


    她左右看看,尹禛正在边上坐着呢,炕桌上堆满了条陈,他正看的认真。她动了动,他便扭脸看过来了,“醒了?”


    醒了!


    桐桐坐起来,“睡到了午时了。”


    “睡了两天两夜了。”尹禛放下笔,坐过去给她把小棉袄递过去,这才喊人:“饭食呢?”


    来了!


    韩况端着餐盘进来,一脸的惊喜,“夫人,您醒了?”


    嗯!醒了。


    浓香的红枣粥,砂锅里冻豆腐炖着各色的菌菇,边上还有一碟小炒肉。


    桐桐指了指小炒肉,“撤了吧。”


    您不用点肉不成!


    桐桐朝韩况摆手,“撤下去吧。以大公主去的那一日算,七七四十九日内,我与侯爷茹素,忘了?”


    韩况麻利的撤下去了,就听夫人又说,“给几位大哥添菜!我与侯爷茹素是我们的事,你们都不用跟着。”


    啊?


    “我们茹素,是因着我们确实一处长大。后来,她不好……可千日不好,总也有一日好的时候。念着那一日好,我和侯爷都不得劲。可她身为公主,所作所为,于你们不仅无恩,还有错,有罪……你们不必敬她!因此,不必茹素。”


    韩况赶紧应了,恭敬的退了出去。


    尹禛将粥碗递过去,“先喝粥,不多想了。”


    没多想,只是想着:“……有这些日子了,平王带着大公主的棺椁,怕是离京城也不远了。”说着,就问说,“太子呢?”


    “正准备要走。”尹禛将勺子递过去,“带他见了鲁泰。”


    如何!这位北王可肯配合?


    “配合!很配合。”尹禛说着就道,“我给尹继恒送了消息,想将鲁泰交给他看管。”


    嗯?你怕天和帝派人刺杀鲁泰?


    嗯!知道的太多了,总有人想干掉他。


    桐桐一勺一勺的吃粥,尹禛抬手摸她的脸,“冻伤了。”


    没事,擦几天药就好了。


    “这一趟受罪了。”


    桐桐就失笑,“许是说出来都没人信,你看着受罪的事,可我……却觉得很刺激。”


    很刺激?


    “嗯!很刺激。就像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过平常一样,吃一口雪,咬一口冰碴子饼子,晚上抱着马入睡,在敌人面前隐藏出击……不过这样的日子,我并不想。可要是真去过这样的日子,我其实很亢奋。”


    尹禛认真的看桐桐,然后点头。他打岔,“那得吃药吧!这二十多天吃的都是冰冷的东西……”


    可不是!得吃药呢。


    吃饭的时候还说呢,结果熬的药还没喝呢,就觉得肚子坠坠的,来月事了。


    轻易都不疼的,结果这次要命的疼。趴在被窝里,肚子贴着烧的滚烫的炕,还是难受的。她给自己掐穴位,等着药熬好了,她喝了,这才觉得好些。


    这么一折腾,最近几日是哪里也去不了了。


    太子有请尹禛,也请桐桐过去,这不就去不成了吗?


    尹禛也不叫去了,“就在炕上呆着,躺着歇歇。家里的事我安排好了,别瞎折腾。”


    知道了。


    他急匆匆的走了,桐桐靠在被窝里脑子放空,正发呆呢。韩况进来禀报:“赵姑娘来了。”


    赵有颜吗?


    “我跟她说您不舒服,她还是要见您。”


    桐桐靠起来,说韩况,“接她进来吧。”


    韩况先拿衣裳,桐桐摆手,“没事,就这样吧!”


    这样待客吗?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只催着她去了。


    然后赵有颜就被带进来了。进来一看林桐的样子,她先是怔愣了一下。


    桐桐就那么靠着,穿着紧身的小棉袄,身上盖着被子。这会子头发披散着,乌黑乌黑的头发垂在天青色的靠枕上。脸上一点粉黛也没有,脸上冻出了青紫色的印记,也没有遮掩。嘴唇带着几分苍白,人看起来没多少神采。


    她看着瘦了很多的赵有颜,指了指椅子,“坐。”


    然后说韩况,“把炭盆挪过去。”


    赵有颜坐过去了,等韩况出去了,这才问:“你……真的出门了?”


    嗯!出了一趟远门。


    “去北狄了?”


    “嗯!都传出去了?”桐桐笑了一下,“怎么?有事?”


    “北狄汗王真是你杀的?”


    嗯!我杀的。


    赵有颜揪住袖子口,“怎么杀的?”


    “混进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杀了。然后嫁祸给北王,就这么点事。”


    赵有颜盯着桐桐,“所以,你以前不是憨吃憨玩,也不是脾气不好,动辄惹祸……你是骗我们的!尤其是我!我们看到的你都不是真的,你骗了我们。”


    桐桐摇头,“没有!没骗。只是人遭逢大变之后,性情都会有一些变化。一如你,一如我。你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你觉得你委屈,你冤屈。那你可知我的委屈,我的冤屈。”


    说着,就看着炭盆里的火苗:“我第一次踏进我父母住的院子,看着我母亲给我做了一半的婴儿鞋,做了一半的小肚兜,你知道我什么滋味吗?”说着,就枕头边拿了个木头小牛给赵有颜看,“这是我父亲为我雕刻的,还没有完成,人就没了。我做梦都想穿上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衣裳鞋袜,我也想我父亲活着,给我做许多玩具,让我尽管闯祸,天大的事情都有我父亲撑着。可是我能吗?那屋里,旧物依旧在,可人却……”


    她说着,攥着小木牛眼泪就下来了,“我该找谁去算账呢?你吗?我父母的死,跟你父亲一定有关系。那我是不是该恨你,该恨你赵家活着的所有的人。然后找个机会,摸到你们家,杀了你们全家,然后一把火把你们府里烧个干净?”


    赵有颜浑身禁不住抖了一下。


    桐桐仿若看不见,只抬手擦了眼泪,“可我那么做了吗?我可以那样复仇,可我做了吗?我只讨要我的本分而已,绝不连累无辜。这就是我的准则!你若是想要跟我不死不休,那我奉陪就是了。我这个人,你看见了,狠得下心杀人,也杀的了人,只要我想。我不喜与人结仇,但也不怕与人结仇。”


    赵有颜笑了一下,“你是想告诫我,离你姐远点吧。”


    桐桐定定的看着她,“你回去可以给任何一个人带话,就说,林家的人安,那大家安。林家的人若不得安,我便回京,杀它个进出,烧它个火烧连营。”说着,她叹气,“人呀,杀人之后,容易长心魔。这心魔有了之后,难以辖制。有时候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真要是一个不顺心,真叫我摸去把谁家怎么着了,就不好了。”


    赵有颜蹭的一下起身,“你护着你姐,你就没想过,大公主跟你姐自来亲近,而今,大公主的棺椁该进京了,她是何种的心境。许是,你想保住的人,正恨着你也未必。”


    桐桐紧紧攥着小木牛,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保她是我的选择,她若是恨我,那是她的选择。”


    赵有颜走过去,盯着桐桐的眼睛,“你……真的很冷酷!”


    冷酷吗?


    “冷酷!你跟尹禛一样,冷酷的就如同两个怪物。”赵有颜不住的摇头,“我们这些故人,便是因为长辈的事,对你们心有芥蒂,但真要是想着对你们下杀手,我们自己都知道,这个手下不去。我就是迁怒你了,从不瞒着迁怒的事……我想过一万种,我要叫你痛苦,要叫你受够折磨……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你。而你们,对着我和太子,从不隐藏你们的冷酷。林桐,你可曾有情?”


    桐桐没言语。


    赵有颜又问:“这世间的事,非得有个是非对错吗?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你们为何要较真?你们所要求的公道,不是给自己求的,是给那些从前你们压根就不认识的人的!那些人你们从前不认识,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可就是为了那些人,你们这么对待你一起长大的我们,有情吗?”


    她不住的摇头,“或是那些人能对你们有帮助也好呢,我还能想着,哦!他们是有所图的。可是呢,那些人连自己都养活你们,对你们能有什么助力呢?说到底,不过是要逞英雄罢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一点,就你们是英雄,别人都是混蛋?为了不相干的人,朝相伴长大的故人身上动刀子,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最不能原谅不的地方。哪怕你随时能杀了我,我也要说,你这个人不配谈情分!”


    桐桐笑了,“史书你白学了!孙膑和庞涓乃是同窗,最后如何呢?李斯和韩非子同为荀子门下,他们的结局又如何呢?他们是权利凌驾于个人情义至上。而我们,只是单纯的道不同而已。道,在个人的情义之上。仅此而已。”


    “道?”赵有颜哼笑一声,“你的道是什么?”


    桐桐又笑了,“先生不是教了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天下为公?


    “对!”尹禛点头,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殿下此次回京,只秉持着‘天下为公’之下,那便可尽揽天下人心。朝中老臣,对家父那个先太子的情义,会嫁接到殿下身上。一个晦暗的君王叫臣子寒了心了,殿下需如一颗明星,叫臣子看到希望。”


    太子颔首:只有如此,方不至于出错。不出错,父皇就无法废黜太子。


    他缓缓的放下黑子,“多些你如此坦诚。”


    尹禛:“……”他微微笑了笑,缓缓的又落下一子。


    在外面等着回事的苗子川:“……”太子还真信了!


    他叹气:殿下啊殿下,我要说他在害你,不知道你信不信?


    第1430章 风云际会(70)


    大公主没了?


    活蹦乱跳的去,一副简薄的棺椁回。


    林檀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呢?”她急匆匆的往出跑,晓月抓了披风紧追其后,“姑娘,您慢着些。”


    慢不了!是不是镇北出事了?大公主都……那桐儿呢?


    林檀急匆匆的出来,跟大哥走了个面对面,“哥,大公主……”


    详情并不尽知,“我正要去接父亲下朝。”


    “那我先去宫里。”


    “不着急,等父亲回来……”


    “我想去看看大公主……”林檀不等林楠把话说完,脚步匆匆便走了,未做丝毫停留。


    林楠只能吩咐晓月:“你跟着姑娘,若是进不了宫门,就速回府来。”


    是!


    林檀坐在马车上,都快到宫门口了,与一队亲卫营相遇,马车只能停在路边等着对方先过去。


    晓月挑开帘子朝外看,低声道:“怕是谁家要倒霉了。”


    林檀没心思管谁家要倒霉,她攥着手里的帕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大公主比桐儿还小,怎么就……是天寒地冻的,病死在半路上了吗?


    一到宫门口,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她只听了一句,有人说:大公主是在镇北被镇北侯夫妇给逼死的。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扭脸对着说话的人质问:“你胡说什么?”


    说话的人是京城中的闺秀,今儿也是素服,显然是来吊唁的。被这么呵斥了一句,这姑娘就冷笑:“你去问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说着,拉了其他人直接走了。


    林檀要往宫里去,结果拿着腰牌进不了宫门。


    她才要争辩,就听有人说:“林姑娘先回吧。”


    说话的是陈念恩,他从宫里出来,朝宫门口的侍卫摆摆手,给林檀使了眼色,将人带离宫门口侍卫的视线。背着人的时候才道:“不要听外面的议论,这里的事复杂。不管是镇北侯还是桐儿,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回去告诉你哥,先别扑腾,老实的在府里呆着。令尊那边我会照看……”


    “我爹怎么了?我家又怎么了?”


    “林侯爷被下了大狱了!”


    为什么?


    “说是御前失仪。”


    “那我家……”


    “圣人恩典,怕你父不在,你们兄妹不安全,派了人守着外面。”


    那就是圈了!林檀百思不得其解,追问说,“是不是大公主的死跟桐儿有关?”


    “不急着下判断,你先回去,等我有消息了立马给你哥送信。”


    林檀朝宫里看了一眼,低声拜托:“五皇子年纪小,骤然失了长姐,我担心他……劳烦公子照佛。”


    好!请回吧。


    再回来的时候,果然,府邸被围了。只能进,不能出!


    一进府,她几乎浑身软的不能站立,看着马车下接住自己的歌哥,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父亲被下了大狱了。”


    “谁告诉你的?”


    “陈家公子。”


    林楠便有数了,“不要紧,会有人照佛的。”


    “哥,是不是出了大事了?是镇北谋反了吗?”


    胡说什么呢?林楠扶着她往回走,“平王回来了,可太子还不曾回来。这说明便是有错,也不是镇北的错,不会是桐儿的错。这里面的蜿蜒曲折之处,只怕比我们能想象的复杂的多。而今什么都不要想。这会子正是水浑的时候,得等等,等一等一定会有答案的。桐儿便是什么也不说,镇北侯必是会有消息传给家里的。”


    林檀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问说:“你说……是不是桐儿也出事了?”


    “不会!”林楠再一次强调,“外面关于桐儿的传言不是假的。她真的能在一息之间杀十八人。所以,谁出事她都不可能出事。心放在肚子里。”


    兄妹俩正站在院子里说话呢,门口又有了响动。


    先是门被拍了几下,而后就有低低的声音问说:“有人没,喊世子来……”


    林楠摆手叫守门的小厮退下,这才问:“我是!敢问阁下是?”


    “世子爷,奴是五殿下身边的小扣子呀。”


    林楠皱眉:“小扣子?”


    “是!五殿下叫奴给世子爷带句话,‘圣人震怒,镇北可恶已极,林家危矣。不过表哥放心,我已向父皇求情了,且恳请父皇给我和表姐指婚……只盼着这个婚事能解了林家之危’……”说完,不给林楠反应的时间,小扣子就道:“世子爷,这里不能久呆,小的告退了。”


    林楠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一扭脸见妹妹也在。他摇头,“莫要往心里去,这个婚事不合适。”


    林檀问说:“若是婚事能成,父亲是不是就能放出来了?”


    林楠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大门又被拍了一下,外面有人问:“世子还在吗?”


    这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林楠想了想,脑子里蹦出一个人来,“是赵祎赵大人?”


    赵祎就在门外,“世子勿忧,不日危机可解。五皇子并非良缘,这婚事不能应。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镇北必能解此危机。林家莫要自乱阵脚。便是圣人暂时应了婚事,等镇北有消息,皇家不敢强迫林家。世子切记,一动不如一静。林家侯爷那里,自有人关照。必能叫侯爷毫发无损。”


    林楠很惊讶,才要张嘴问,那边只低低的说了一声:“告辞。”


    然后便再无动静了。


    林楠看向林檀:“赵祎乃是皇后娘家之人,与太子属表兄弟,又能得圣人看重。他又跟着去了镇北,当时的事件他是亲历者。太子未归,平王和大公主又素来与桐儿不睦。如今,赵祎的这番说辞,证明太子与镇北未曾翻脸,一切太平。那么,大公主之死,到底是与桐儿有关?还是皇室内部倾轧所致,你分的清吗?”


    你是说,大公主的死可能跟太子有关?


    林楠:“……”不管跟谁有关,反正不能跟桐儿有关。再说了,“有太子在,是镇北侯能越俎代庖杀了大公主呢?还是桐儿会当着一国太子的面杀了公主?”


    林檀擦了脸上的泪:“你觉得是……是因为白贵妃的缘故,皇后和太子记恨大公主和五皇子。可大公主和五皇子才多大?”


    “若论年纪,谁不冤呢?四皇子还冤呢。当年白贵妃若是跟皇后露哪怕一点意思,皇后也不会看着四皇子去送死。可白贵妃不也守口如瓶,什么也没说吗?这些年,白贵妃得宠……那是因为白贵妃和圣上自来是一样的人。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自然就比旁人更亲密。皇后要恨,难道不该?况且,圣人为甚一定要让大公主去,去了又做什么呢?她又真的做了什么,你知道?”


    林檀摇头,然后茫然,机械般的福身,“我知道了!我回院子,抄佛经给大公主祈福吧。”


    林楠松了一口气,点头叫她去了。


    看着林檀转身走了,林楠给晓月使眼色,叫她看着些。


    晓月福了福,了然的应着,转身赶紧追着去了。


    林楠看着东北的方向,心说:这必是出了大事了。


    是!出了特大的事了!


    京城中突然之间就有了流言,说是大公主奉命联系北狄,朝廷怀疑镇北军的忠诚,要联合北狄灭了镇北军。


    这个流言的扩散速度极快,好似只一夜之间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就连林熊在牢里都听见狱卒在嘀嘀咕咕。他这时候才恍然:原来,圣人辖制不住镇北了,只能拿林家人撒气。


    他现在关心的是:老王爷怎么样?是不是也出事了?


    是!老王爷也被圈在府里了,哪里也不准去。


    可还没等这个消息消化了呢,紧跟着又有传言。说是镇北派人刺杀了北狄的老汗王,南王登基了,北王失踪了。


    至于那个派出的刺客是谁,坊间传闻,说她是林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老王爷将手里的密信仍在火盆里,“还真是那丫头干的!这事办的——漂亮!”说完,他就哈哈大笑,笑的不能自抑!也不知道是笑天和帝,还是笑其他的什么。


    这事朝上嘀嘀咕咕,谁也没当真的。


    可紧跟着,年跟前了,都大年三十了,太子回京了。


    太子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林桐和二十一个勇士讨要封赏,“这般的孤勇,深入北狄腹地,潜入北庭都城,混进王帐,当着北狄满朝大臣的面,杀了汗王,重创了南王,活擒了北王……使得北狄数年内无力南下扰边,此等功勋,儿臣以为,当奖!”


    大朝上‘嗡’的一声,都议论开了。


    众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这竟然是真的?!


    我的天呀!这是何等的功勋呐!


    天和帝坐在上面,看着太子,脸上带着笑意:“这么说,你将北王押解回来了?”


    “北王身体违和,这一路颠簸,儿臣怕其不能承受,便做主留他在镇北调养。等身子好些了,镇北侯会派人将其押解回京城。”


    天和帝笑意更甚,不住的拍手:“好好好!奖!该奖!该大大的奖赏。”


    说完,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和满朝的大臣被扔在了大殿上!不知道多少人都觉得,上面那把龙椅上许是该换人了!太子攥着镇北的势力,若是再有周王支持……


    正想着呢,就见五皇子从后面走出来,走到太子的面前:“太子殿下,公主之死,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太子看了一眼在一边冷笑的平王,然后看着这个才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幼弟,叹了一声:“香君她……是我做主处决的。”


    大殿里瞬间安静,都看着在大殿上站的端正的太子。


    五皇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为什么?”


    太子沉默了,原因不能从自己的嘴里出来。他只能说,“背弃朝廷者,背弃子民者,其罪当诛。”


    五皇子问说:“二哥,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太子的手搭在五皇子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五弟,我的心里比你更难受。可有些决定不得不下!皇家无私,她是我妹妹,但她更是大周朝的公主。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一点,平王可以作证,跟去的属官可以作证,镇北的将士可以作证。孤身为太子,不能因为包庇妹妹,而伤了将士的心,寒了天下子民的心呀!”


    五皇子抬手,将太子的手掰开,拂下去,“那得谢太子殿下肯给她留个全尸了。”


    太子一把拉住五皇子,“小五,你先回去,回头孤给你解释。”


    五皇子转身走了,不到成年的男孩,才到变声期的男孩,瘦弱又淡薄。只一双眼睛黑黝黝,满是阴郁之色。


    太子沉默了半晌,对着满朝大臣微微一礼:“诸位大人,散朝了。”


    恭送殿下。


    太子微微颔首,在众人的躬身中淡然穿过。原来,身为太子是这个感受。


    从大殿里出来,正看见赵有颜跟赵祎说话。


    赵祎朝太子点了点头,追着天和帝去了,“圣人,之前赵姑娘叫人给臣送了口信。”


    说什么了?


    “镇北侯夫人叫赵姑娘带了话回来。”


    带什么话?


    “侯夫人说,她单枪匹马闯了北狄的王庭,当着北狄满朝大臣的面杀了北狄汗王,这是她的能耐。她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她杀不了的。林家若安,则大家安;林家若不安,她便回京……”


    天和帝脚步一顿,冷笑道:“回京?刺杀朕?”狂妄!


    赵祎默默的朝后一退:“这是赵姑娘带回来的话,臣如实以告而已。”


    天和帝‘哈’了一声,可这天晚上,他却真的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好似哪哪都藏着人一般。伺候的宫人稍微一动,带起来的风就会叫帐幔轻微的颤动,他瞥见那颤动,就忍不住要摸枕下的匕首。攥着匕首半晌,又不见动静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的躺下,就听见京城里过年的爆竹声一声接着一声,远远的传到宫里,这声音更加的叫人不安。


    刺杀吗?会的!那个孩子跟陈宽德似得,有骨子压不垮的劲儿。


    他坐起来朝外喊:“来人!”


    喜公公从帐子后面闪出来,看着圣人满头的大汗,忙叫了一声:“陛下!”


    “放了林熊,撤了林家和周王府的亲卫……去!快!”天和帝急急的下了旨意,催着喜公公去办。


    嗳嗳嗳!喜公公应着,小跑着去办差去了。


    赵祎在配殿当值,不由的朝着正殿的方向笑了笑:怕怕处有鬼呢!


    “心里有鬼,当然就怕鬼。”皇后冷冷的笑着,半晌,才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子,“儿啊,你得好好的,得小心……”


    “母后!”太子攥住皇后的手,“儿子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儿子不能娶赵有颜。”


    何意?


    “儿子要娶林家的大姑娘为太子妃,儿子得叫林檀心甘情愿的嫁给儿子。儿子愿意一生只守她一人……”


    因为镇北?


    “儿子会心悦她,疼爱她,宠爱她,一生不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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