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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1章 岁月流年(28)


    高主任几个人就看着自家大队的这几个,穿的厚实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虽然都穿的臃肿,但也没有像是他们这样的。而且,不止江英和小李这样,还有表演节目的四个,红脸蛋还没擦呢,穿的跟木偶似得挪下来,上马车都费劲。


    这是干什么了?


    桐桐跟在后面,朝几个赶车的打手势,“走!赶紧走。”关键是今儿表扬节目的有公安,还有很多坐在下面观看的,逮住了不大好吧。


    弄的公社的几个领导频频张望:是闯祸了吧?


    都出了县城了,桐桐跟那四个知青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远看桐桐:“你这孩子,干什么了?”


    桐桐跟高主任他们一点也见外,就学嘛:“我们几个在一楼的小办公室,这不是看见文化宫有一批堆着落灰的桌椅板凳吧,破是破了一点,要是能弄回去,够小学两个班用的。我们就商量着想问问,看人家还要不要。结果来了几个小伙子堵在门口,不叫我们出去。□□和张保国过去跟他们讲道理,结果这些人横的很,非要说我们打什么歪主意。还非得把我押在小办公室,叫其他几个人出去请领导来赎人。我看不能善了,就叫他们去外面等着了。”


    然后呢?


    “然后我把门一关……”桐桐看了四爷一眼,低声道:“我就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觉得错了,把衣服脱下来赔罪。我非不要,他们非要给。最后怕我追着他们要还衣服,自己先跑了。”


    高主任:“……”这话哄鬼,鬼都不信。


    前半段肯定是真的,后半段那就不知道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把那些大小伙子给收拾住了。


    他就说,“以后遇上这样的事,只管喊人。”


    桐桐不住的点头,“他们当我们是知青,欺负不是本地的,还说再碰见了非打断了腿。”知青下乡,远离父母容易吗?吓唬人家干什么?他们想干嘛以为自己不知道呀?找小姑娘撩闲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副欺负人的嘴脸,那就对不住,不收拾你们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那这几个知青说不定还真有麻烦呢。


    高主任就说:“但拿人家的衣服是不对的。”


    “嗯嗯嗯!”桐桐不住的点头,“下次碰见他们一定归还。”


    嘴上敷衍领导,心里却想着:碰见了他们也不敢要,他们压根就不敢说他们是哪个单位的。但是他们脚上的鞋出卖了他们,那是屠宰厂统一制式的,因为宰杀要用到水,所以那是防水的胶皮鞋。而今外面的雪被碾压之后,黑乎乎的,在城里的路上尤其脏,他们出来穿的就是那种胶皮鞋。


    被自己叫破了单位,只要一吆喝,几个小伙子堵着个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嘴一歪他们就得完蛋。


    桐桐就问,是写了保证书私呢?还是自己喊一嗓子,然后他们被开除。


    几个人要多乖有多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最肥的单位就是屠宰厂了。


    他们想要回衣服也行呀,来青阳公社拿肉赎衣服来。自己又跑不了,对吧?没有肉,猪皮、猪油、猪血,乱七八糟的下脚料,包括没多少肉的猪骨头,这都行,自己真不挑。


    高主任就点了点桐桐,扭到一边不由的也笑了。你说你得多坏呀,那么多人面前叫人家那么跑出去了,那谁能不知道有猫腻呀!


    回去之后,小李问桐桐说:“这衣服人家会要回去吗?”


    桐桐叫住几个人,“你们要是想要衣服呢,留着也行。要是想吃肉呢,就把衣服好好收着,等着肉来换。”


    能换吗?


    桐桐拍了拍兜里的保证书,“这玩意押在我手里,他们害怕!肯定会想办法叫人出面,来取回保证书的。你们想呀,他们那样回去了,领导能不过问吗?这一问,他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我手里捏着把柄呢。”


    所以,要衣服还是吃肉,你们决定。


    几个人蹭蹭蹭的脱衣服,还给叠好都交给江英保管。


    意见特别一致:吃肉!


    可不就是能吃肉了吗?


    回家后桐桐从兜里往出摸票票,是那种单位内部的福利票,能去人家单位领的。桐桐从兜里拿出来,“这是粮站的,十斤面额的;这是榨油厂的,十斤的;这是糖厂的,五斤;这是供销社给的,煤油、火柴、肥皂、牙膏,乱七八糟的够一年用的了。还有肉联厂的,三斤猪肉、两斤板油。”方主任特别大方,塞给自己这么老些。


    四爷扒拉了这一堆,然后指了指桐桐另一个口袋,“那里装着什么,也拿出来给我吧。”


    桐桐摁住口袋,“我已经收拾过了,就算了吧。你别再收拾了!”


    “拿来。”


    桐桐偷偷瞪他一眼,还是把东西递过去了:“真的!差不多得了。我看其中一个的手腕上戴着手表,估计家庭条件挺好的,只要家里人不蠢,就知道这东西不该留在我这里。回头肯定得托人说和的。”我又不蠢,不会四处树敌的。


    四爷接过去看了一眼,把这些票票都收拢到一块,“明儿我去县城,一块给领了。”


    桐桐:“……”差不多得了,千万别再惹事呗。


    你当我是你呀,我惹的什么事。


    然后四爷可忙了,桐桐怀疑四爷去做了一道贩子。


    因为他每天几乎都是晚上才回来,但回来绝对不会空手。


    今儿晚上 回来是一布兜的猪蹄,明儿晚上回来就是破损了包装的罐头。这天晚上回来,是跟铁柱一起回来的。


    两人偷偷摸摸的,扛了十几袋子的粮食回来。最后给 铁柱留了一袋子,铁柱赶着骡车又赶紧回去了。


    桐桐拎着手电筒打开粮食袋子:“小麦?”这可是细粮,你打哪弄的?


    给四爷累的,咕咚咕咚的灌水,“你那票票就是资源。拿着那个只领东西,那多浪费。”


    所以呢?


    “认识该认识的人,帮着联络联络。”


    懂了!很多人不是没想法,而是不敢干。比如跟肉联厂的人说,粮站那谁谁谁想要什么肉,能帮着解决的话,那边有陈粮;跟粮站的又说,肉、糖、点心有人拿着想换粮,你们这边有办法没有?


    这么空里来空里去的,来回倒腾赚回来的差价就够自家改善生活的了。


    这种利益纽带特别牢靠,谁都不敢多嘴。


    而且,这是个长期能干的营生,谁想要什么东西,都得过他的手,也只能找他。因为只有他牢靠,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嘛。


    县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他现在是上到县G委会的领导,下到县里各个厂的领导,甚至下面的其他公社的领导,他不敢说认识个七七八八吧,但认识的人过半是有的。


    怕谁举报吗?别逗了好吗?当你的利益链条足够长,那其实是可以很放心的。


    四爷抬手开了两个水果罐头,给了韩翠娥一个,给了桐桐一个,“吃吧!年前还有一批山楂罐头,先尝尝这个。”


    韩翠娥端着罐头,其实是真有些害怕的。


    四爷摆手,“没事!”这样的利益链一直就有,自己只是想法子加了进去而已。他扭头跟桐桐说话,其实也是解释给韩翠娥听,“邮电所你认得的那个张楠,她堂舅舅是县里G委会的副主任,叫王宏。这段时间光是糖厂那边,他私下就提了五十斤。点心厂那边的蛋,一箱是一十斤,他一个人就拿了五箱……”


    韩翠娥就不懂了,“这么大的量,厂里怎么报账?”


    桐桐吃了一口罐头,含混的道:“机器陈旧损耗,仓库漏雨报损……只要不是拿物资变现,只是人情耗费的话,这点不算什么。”上上下下,大致都是这样的。


    对的!就是拿出来自家用了,或是拿来走了一些人情。跟产量比起来,这点损耗应该在正常损耗的上线。哪怕是超过一点,问题也不大。毕竟上面不关注生产,不会一个劲的盯着这个看的。


    韩翠娥跟着吃了一口,这还真就是,不管什么世道,总是有过的好的,也总是有过的不好的。她还是提醒,“小心,再小心。现在这世道,没几个人敢信。防着有人在背后整人。吃孬点没事,不敢冒险。”


    桐桐跟着点头,却当真并不担心。要论起谨慎,她觉得没有什么人比他更谨慎。


    四爷嘴上应着,扭脸看桐桐吃的香甜,不由的又笑:馋水果馋了可长时间了,以后这水果罐头是不能断了。


    桐桐吃了一半想起来,刚才铁柱来,她把今儿做的糖给藏起来,这一打岔又忘了。这会子放下罐头,从柜子里端了一盆的糖出来,“尝尝。”


    四爷愣了一下,桐桐挑眉催促:“尝尝呀。”


    糖霜里面裹着花生仁,他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味道如此的熟悉。


    桐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以后要是有松子了,给你做松子糖吃。”


    韩翠娥就看见儿子笑了,笑的那一双眼睛里的光比炉火还暖和。她也不由的把头低下了,这俩孩子感情是真好。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非常执拗的非要给另一个做花生糖。


    另一个呢,倒腾来倒腾去的,怕也是知道这个爱吃果子。现在果子是难得的,于是,这水果罐头就成了首选。而这罐头也不是容易买的,副食品票真的一票难求。


    桐桐被四爷看的不好意思,打岔问说,“得找个石磨,不用很大。抽空磨面粉,黑面就行。”不是那种把麦麸筛出去的那种,就是单纯的把小麦磨出来就行,这也是细粮,“得给省城送点。”


    是得送。


    马秋水是真没想到,年跟前了,这捡来的侄儿真来了。之前秋收之后叫人捎带了一次面粉,不多,但也不少,得有三十斤。这年跟前了,这小子亲自来了,拎着蛇皮袋子,里面还是粮食。


    我的天啊!你这炮弹来的有点猛烈,你叔我害怕。


    第1502章 岁月流年(29)


    这人问说:“马主编,老家来人了?”


    啊!我侄儿来了。


    “那今儿得是待客的好饭呀!”


    “那是!肯定是好饭。”


    桐桐也跟着来了,也没真的留下吃饭,江英开着车在外面等着呢,不能久呆的。


    马婶儿特别热情,“您看……这来的突然,也没啥招待你们的。”


    “招待什么呀?以后常来常往的。回头再来省城办事,我就直接来家里吃饭了。”桐桐这么跟她客套。


    马婶儿知道桐桐就是那个去录音的姑娘,也知道之后肯定会常来省城的。她马上道:“不来我可不高兴。别的没有,家常便饭,热热乎乎的,婶儿在家等你做好等着。”


    这次不光是带了一袋子黑面,还带了一袋子的蔬菜。像是秋里的辣椒,青西红柿,这些东西当时秋霜一下来,就都觉得不好吃了。韩翠娥搜寻了好些,先是放在地窖里藏着。等天冷了,就给冻在外面。现在再拿出来吃,这可当真算是好菜。


    马婶儿一看,就‘哎哟’一声,“当真是稀罕。”辣椒炒青柿子,用饼子一卷,这得多香呀。


    这边两人说的高兴,那边四爷就跟马秋水闲聊呢,聊下面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其实真没什么目的。凡是送来的稿子都用了,人家的面子平时给的挺足的。这要过年了 ,提前送点年货,就这点事。


    但是马秋水这个人呢,是个很讲究的人。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要走的时候,马秋水拉住四爷,低声道:“过完年之后,报社派几个采编的记者下你们县去……”什么意思,懂的吧?


    懂!懂了。


    你看!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


    一路认真走,好好修路,跟人好好的相处,路自然就宽了。


    从马秋水这里出来,赶到朱有为家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门了。拿的东西差不多,还有大队上的人捎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黄豆、绿豆,菜干、豆腐干,所以显得东西特别多。


    姜婉如一见人,就立马下饺子,“饺子早几天都包好了,在窗外挂着冻着呢。”每年大队年前都会来人送东西,她一到日子就提前准备饭。以前是一合面的包子,在大食堂蒸一锅冻着,来人只管热就行。


    今年想着司晔要来,她用精面粉包了饺子,还专门弄了一斤牛肉,剁牛肉的时候怕肉柴,又把五花肉剁了半斤,搅在一起,纯肉饺子包了这么些。又有烙好的大锅盔,不够吃还有这个呢。


    拿了东西,四爷和桐桐也不说谁带了什么。但是江英有这个责任的。


    他一样一样的给交代,黄豆是谁家给的,绿豆是谁家的,茄子干是谁家的……说完了,才说:“这粮和这冻菜是司晔弄来的。”


    桐桐从包里掏出几双鞋,给放到床上,没有言语。这是韩翠娥给朱有为家的孩子做的,这两口子只一个闺女,六七岁大,听说是给改名字了,没姓朱也没姓金,改姓姜了,随了母姓。


    像是朱有为这样的,改姓的话那动的就多了。而且,他自己对出身有怀疑,改这事他也做不出来。但显然,没想叫后辈再姓朱。


    干脆给女儿改姓姜,取名姜桂。


    以前小名叫瑰瑰,现在弃了这个字,取名姜桂。


    这是桐桐这会子逗弄孩子,孩子自己说的,还在手心里写:“嫂子,是我妈妈的姜,是桂花的桂。”


    桐桐就笑,“姜是生姜的姜,桂是肉桂的桂。姜和桂都是中药,有个词叫‘姜桂之性’,有一首词里是这么说的,‘松柏苍然长健,姜桂老来愈辣’。姜桂耿直,愈老愈耿直,其性烈而浓。你爸妈这是盼着你做个正且直的人……”不会因为世事沧桑,人生际遇而变的面目全非。


    姜桂还很懵懂,只冲着桐桐笑,“嫂子,你说话真好听。”


    姜婉如把饺子放在桌子上,抬手摸了摸姜桂的小脑袋,“把你嫂子的话记下,我跟你爸就是这么想的。”


    桐桐拉姜桂,“走!吃饭。”


    姜桂先看她爸的脸色,可见平时来客孩子是不许孩子上桌的。


    朱有为点头:“没事,今儿没外人,过来吃饭,挨着你嫂子坐。”


    姜桂这才坐凳子上去了,吃饭的时候大人给夹了什么吃什么,不能没够的奔着盘子去。


    桐桐就给饺子扒拉出一大碗来,放在她边上,“从这里自己夹。”


    “吃不完 。”


    “吃不完就剩下,晚上热一热接着吃。”


    姜婉如拦着,“不惯她这毛病。”


    桐桐挡开她,“我们都不长了,就她要长个的,好好叫吃饭。”


    姜桂把碗里的给桐桐夹:“嫂子也吃。”


    好!吃。


    饭桌上只说老家的事,因着有江英在,并不适合说别的话。而四爷也无意在别的地方跟对方有太深的牵扯,这么处着就行。


    走的时候姜婉茹又从床底下抽出两袋子干海带给江英,“这个一泡能发不少,看着回去分一分。”说着,给了桐桐一小包,“这是给嫂子的,你捎带回去。”


    行吧!有来有往的,你给我一碗黄豆,我还你两碗豆芽的关系。


    送着下楼的时候,姜婉茹才低声道:“省里点名夸了你录音的节目,过完年他们必是要找您的。你抻着一些,别小看那个单位,觉得地方不大,人不多,该是没多少油水的。但其实,油水大着呢。只看舍不舍得了。没编制给你,别的地方再不表示表示,你就别去了。部队也缺人才呢,从地方上借调人也是常有的事。”


    “县里的方主任跟我提过这个事,县里也是有意跟对方扯上关系。”


    “公家的利益要顾,自己的利益也要兼顾。别太老实!”姜婉如说着,就想起什么,喊楼上的姜桂,“把床头布包扔下来。”


    然后有一布包扔下来了,姜婉如从里面取出一大红的围巾来,新织的,直接给桐桐围到脖子上,“给你和炎炎一人织了一条,炎炎的已经寄去了,这个是你的,前儿才织好。”


    桐桐不好要,“毛线挺难买的,不能要……”


    “就买到大红色了,你说我这职业,我这年纪,围着大红的也不像个样子。你围着吧,订婚什么也没给你,还不能补一份礼了。”


    然后非给了一条红围巾。


    行吧!改明买到毛线了,给姜桂织一件毛衣还回来是一样的。


    楼上的同事逗姜桂,“你妈给你哥哥嫂子可真舍得。”


    姜桂就说,“我嫂子还说天天叫我吃细粮呢。”


    姜婉如上楼的时候这人就笑着学,“小小一个 ,还挺护自家人。”


    “家里省出来的粮食,都给小的带来了。惯的呀,一大家子省的细粮养她,她再不知道护家还得了?”


    口风可严实了,从不会叫人在这些地方指摘。


    而桐桐给林家东西可不敢这么给,这一家子的性子,看见给的多了会吓着的。因着之前金中州那个骚操作,其实林家是吃亏了的。四爷就想法子给补上,也没往家里送,这个点家里肯定还是只有老太太。


    车直接停在了托儿所门口,叫人喊了周红谷出来。


    有些职工没放假,孩子只能放在托儿所。她还在值班,没有休年假。


    桐桐拿了十块塞过去,又把袋子递过去,“过年我不一定能来,要是下个雪或是怎么着了,我就不特意跑了。这些东西您带回去,等过了正月十五,我许是还会进城。”


    不能拿你这东西。


    周红谷不要钱也不要东西,“我请一会子假,你跟我回家去,我给你们煮鸡蛋。”


    “真不用,我们吃了饭的。”桐桐将东西硬塞过去,“您下班带回去吧!过了正月十五,许是周末,我一准回家去。”


    说着,怕她又推搡,赶紧拉着四爷上了车。


    大冷天的,车熄火了还不好启动,江英摆摆手,直接走了。


    周红谷看着车走远了,只得请一个小时假先送东西回去。为了给金家十块钱又给了四瓶酒的事,老太太在家里骂了一冬了。


    她进了门,先把十块钱给老太太,“桐桐回来了,这不……给了十块钱。”必是知道家里吃亏了,又补回来了。


    老太太朝外一看,见没人跟回来,就问:“怎的不见人?”


    “坐人家的顺风车,等不得。”


    老太太接了钱,又看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五六斤苞米面,两三斤黑面够包顿饺子的。剩下的都是菜干冻菜这些东西。给的可不老少!


    她也有些不自在,“你是死人呀,不知道叫车绕回来一趟,一丫头弄回来的红枣不知道给带上些。”


    周红谷没言语,低着头又出去,还得赶着去上班的。


    老太太高声问说,“把红枣给寄上五斤,一半给她姑,一半给她,行不行?”


    给她姑干啥?她姑给家里啥了?周红谷只当没听见,走了。


    老太太借了称,把红枣称了五斤出来,又将红枣分做两堆,再用称称,这个两斤半 ,翘,她拿出两个来。那个两斤半又有点欠缺,搭上一个,平了。另一个放回原来那堆,然后缝制两个小纱布袋子,抱着给寄了,寄件人都写成林温言,叫她姑给送吧。省的姑侄俩时间门长了生分了。


    可到年三十了,桐桐都没见红枣。当然了,她也不知道省城给寄了红枣,韩翠娥还催着,“得去给你姑送点啥吧。”


    是呢!桐桐取了一十块钱,别的一盖不带,“我给我姑钱吧。”几乎是一月的工资,别的她不带。一是防着古庄提别的要求,一是他们嘴不严。


    一十块钱就行了!我才上班几个月呀?拿一个月的工资出来孝敬,谁也别指摘我。


    第1503章 岁月流年(30)


    自从桐桐搬过去跟韩翠娥住,就再没去过医疗站。其实距离也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要是从公社算的话,去医疗站更近,三两分钟而已。但这么进进出出的,桐桐再没去过。


    其实没有结婚,住到金家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桐桐的情况特殊。以前有炎炎,还有炎炎陪着住宿舍。后来没有了,一个女娃娃单独住着其实挺操心的。


    林温言那边回不去,自己住不方便,那怎么办呢?


    订婚了,属于确定关系。现在这结婚也不一定非得结婚证,先办婚礼,到年龄领证也行的。因此,大家把两人当两口子看待,是不是真的没有住在一起,谁管你?


    这次回医疗站,真就是订婚后的第一次。


    这里还是老样子,职工差不多都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下不得不住宿舍的,在这边过年。


    古庄也在家,正在院子里拔鸡毛呢。见了桐桐就笑,“还想着你过年该回来过的,你姑催着我杀鸡,咱今晚就吃它。”


    留桐桐吃年夜饭!


    桐桐才不当真呐,古庄一直都是嘴上特别慷慨的人。她就笑道,“家里饭都做好了,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古庄就喊林温言,“赶紧取刀,给桐桐带半只鸡回去。”


    林温言拿了刀出来,却对着桐桐哼了一声,“舍得来看看我了?”


    桐桐心里叹气,林温言这脾气被古庄摸的透透的。她想给自己带半只鸡的心应该是真的,但生气自己真就再不回来也是真的。于是,拿着刀,语气不好。按照自己现在的脾气,这里还能待吗?


    古庄这几个月跟自己在一个单位上,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脾气?自己不是以前那个不管谁说啥都不言不语的姑娘了,这一点古庄很清楚。


    桐桐从兜里摸了二十块钱来,给林温言塞到兜里,“看谁家有鸡蛋,高价买些给朵朵吧。或是想淘换其他,您跟人淘换去。省的我淘换来的,您又觉得不合用。”


    “不用你的钱,我的钱够花。”


    “那是你的!”桐桐愣是给塞回去了,“我年前去了一趟省城,给家里也送了年货了。家里也都挺好的,你放心吧。”说着就朝门口指了指,“家里等着吃饭呢,我先回了。”


    “给你带半只鸡呀!”古庄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要给你刚才接了刀都剁给我了,还用等我走的时候再喊我?你来虚的,我也来虚的应付你。大家面子上糊弄住就完事呗。


    桐桐摆摆手:“给朵朵留着吧。”


    林温言进去拿了蒸出来的糖包子,抓了两把撵出来,“空手回去像什么样子?”硬是塞了包子过来,“带回去给你婆婆。”


    行吧!桐桐接了。


    两人正在门口说话,邮电所的老邱领了单位发的福利正准备走呢,一出来看见这姑侄俩,就喊道:“林大夫,省城的包裹叫柳柳捎回去了,你见着了吗?”


    “见着了。”林温言朝老邱摆摆手,你忙吧。”


    收到了就行!就怕柳柳不给你,那可坏事了。


    等人走了,林温言才低声跟桐桐说,“寄了两包红枣,我寻思着有一包是给你的。”


    桐桐:“……”你替我处理呢?


    “古柳……”林温言朝医疗站里看了一眼,“我觉得古柳最近有点不大正常,那红枣我留下怕是有用。”


    怎么不正常?


    “该来的例假没来,我看那样,八成是有了……”


    桐桐:“……”这跟你留着红枣有多大的关系?


    “我这不是想着柳柳的婚事怕是近了,到时候这孕妇……娘家不送点什么不好吧。”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事你跟姑父说了吗?”


    “我还拿不准,只是猜的。这要是亲妈,猜错了就错了,偷着问问古柳也行。但我这没法问,不能确定,我咋跟人家爸说?万一错了呢?还说我不盼着他姑娘好。”


    桐桐在心里过了一遍,这逻辑好似对,可又好似不对。她懒的为那几把枣在这风口上跟她掰扯,她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我都行!”真的!给不给都行,“下回您叫我知道知道就可以了!”哪怕是你吃了,你用了,你随便怎么着了,但你得叫我知道人家给了我了,对吧?


    今儿这要不是撞上了,估计自己都未必能知道!她回头忙忘了,时间一久 ,再被提起这又是事端。事不能那么办。


    林温言就说,“我估摸着你得回来吃饭的,想着到时候说是一样的。”


    嗯嗯嗯,明白。


    桐桐摆摆手,走人了。回头想想,我都不知道这一包枣子是多大的一包?三五斤是一个价儿,十斤八斤又是一个价儿,对吧?反正林温言这人办事挺叫人一言难尽的。


    或是你先给我,回头再说要用,挪用一下,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她回去跟韩翠娥说这个事,其实也不是吐槽林温言,就是说可能过完年,古柳结婚的话,这走礼该怎么走,其实挺难为人的。她是想商量这个的。


    韩翠娥就说,“养你这么大,她替你拿主意拿惯了,是心里没拿你当外人才这么处置的。”并不是有意贪图你的东西。


    桐桐就笑,“我知道!她办事自来就是那样,我也习惯了。”说着就说古柳的事,“她有猜测,偏藏在心里,我就觉得事不是这么办的。可又跟她说不通。我也没见古柳,不知道她猜的对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


    韩翠娥心说,多少人都说林大夫会教孩子,看把桐桐教的多好。但其实接触的多了就知道了,林大夫办事差的远着呢,桐桐哪里是她能教出来的。


    她不好再说林大夫,只小声问桐桐:“你姑姑带的糖包子,你吃吗?”


    林温言那做饭的手艺别提了,那包子蒸的,感觉面团就没发起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宣软。


    桐桐喊四爷:“把包子给老巷子送去吧。”想吃咱另外包都行。


    四爷就笑,坏心眼的,不喜欢吃的就送人。


    桐桐又塞了十块钱过去,“过年的钱,怎么用是人家的事,一块给了吧。”


    在这事上韩翠娥是从不多话的,他们的家他们当,怎么都好。


    反正面上这个孝子当的真真的,这就行了。


    别人家怎么过年的咱也不知道。反正桐桐这个年过的还不错,有鱼有肉,这就是个肥年呀。而今又没有拜年那一套,各家在各家过呗。


    大年初一天气挺好的,门口晒太阳的人不少,小伙子也都过来打球,吆喝声震天响。好些人还跟四爷商量,“咱该绑个秋千的!”


    一伙子人闹哄哄的商量这个秋千该怎么绑。


    桐桐靠在门边,袖着手晒的眯眯眼,正舒服呢。就见朵朵蹭蹭蹭的跑来了,她以为这丫头是来玩的,就笑道:“怎么你一个人呀?没叫丁丁他们一起来。”


    朵朵朝后看了一眼,“没有!”然后仰着头看桐桐脖子上的围脖,“姐,把你的围脖叫我围一天吧。”


    桐桐皱眉,拉着朵朵往出走,“谁叫你来要围脖的?”


    朵朵摇头,把手往回拽,“没谁!你叫我围一天吧。”


    “这围脖的毛扎人的很,你这细皮嫩肉的,再扎了你。”桐桐牵着她往出走,“回头姐给你找别的毛线,织一个围领,那个才好看呢。”


    说着话,就从这一片门前的广场出去了,果然看见古柳跟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那姑娘桐桐之前远远的看见过,是古槐谈的对象,叫艳红还是叫什么的。


    她只当不知道这俩撺掇朵朵来要的,带着朵朵往回送,“你出来给家里说了没?瞎跑被人卖到山里怎么办?”


    然后绕过那两个人,直接往医疗站送。


    在医疗站门口给了朵朵一毛钱的压岁钱,这才带进去,听见家里有客人呢,她只当不知道,一进去就喊:“…………这小丫头,知道臭美了,跟我借围脖。这围脖是省城的婶婶织的,可着大人的身量来的,她小小一个,得垂到地上。”


    说着话,就到了后头。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该是新亲戚吧。她笑了一下,“哎哟!不知道家里有客人。”然后拍了拍朵朵,“不许淘气乱跑,回去吧。”


    林温言从里面出来,瞪着朵朵,“你胡闹什么?要啥围脖,你自己没围脖吗?”说着就拿出一个鹅黄的,小小巧巧的,给朵朵围上,“你姐那是订婚的礼,是能随便借的?”肯定是古柳跟艳红,想去照相馆照相,看见红围脖眼羡,撺掇着朵朵去的。


    全公社也就桐桐这条围脖红的最正,最艳。穿着军绿的衣裳,配一条红围脖,鲜亮鲜亮的!就像是桐桐现在的样子,把脸都衬的红白红白的。


    桐桐还没走呢,古柳跟艳红回来了。艳红一进来就直接扔了一句:“订婚也行,再搭一条红围脖。没有红围脖这婚不订了。”


    古庄:“……”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姑娘?


    林温言拉了朵朵进屋去了,爱订不订,我还能抢了桐桐的给你戴上?咋不美死你算了。


    古槐就说,“现在去哪给你弄红围脖去?回头给你买毛线,自己织。”


    桐桐转身走她的,那艳红看着桐桐走了,直接放下话了,“我肚子里怀上娃了,不订婚也行,我马上去告你耍流氓。”


    我的老天爷呀!桐桐走的更利索了。


    四爷正打篮球着呢,就见桐桐跟被狼撵了一样跑回来了。他赶紧喊停,远远的就问说:“咋得了?”


    “了不得了!可算碰上个真土匪,要抢我的围脖呢。”


    惹的一群人都笑开了,这出的是什么洋相。


    如今跟生产队的人都熟悉起来,知道桐桐爱笑爱闹的,江家的婶子就喊:“还有比你更土匪的?我咋就不信呢。”


    桐桐也笑,才不管丢谁的脸呢,她连说带比划的学,“这是我婶儿专门给我寻来的红毛线,哪里就刚好有红毛线卖呢?这能随便借吗?”


    虽说结婚的衣服也常借出去呢,但这有些是不能借的。像是父母不全的新人,家里的长辈专门找红的来是添福气的,真不能随便借。


    她当时收的时候并不知道当地的讲究,回来才听韩翠娥说的。这一戴出来,谁不说姜婉茹办事讲究,是真的用了心思了。其实带回来的小包里,给韩翠娥的东西也很用心。像是那种羊毛袜子之类的,准备的很细碎。


    大家都桐桐的过往,自小过的坎坷。亲近的长辈给准备个红裤腰带,红袜子,红鞋之类的,都算是添福呢。韩翠娥给桐桐准备了红腰带,但红袜子不好买,红鞋也是酱红色的,正红特别难见到。除非袖章那种红,可那轻易敢用吗?


    这种情况下,姜婉如给的当然就很珍贵的,也绝对不能给别人的。


    结果为了这个围脖的,财政所的刘所来了,笑眯眯的,手里拎着一包点心,见了韩翠娥就喊:“老嫂子,给你拜年来了。”


    闹的本来高高兴兴的玩球的四爷也玩不成了。


    金有财靠在墙上,就说刘所,“你一个大所长,闲的没事干的?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干啥?年轻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古家再央求也不行呀,这是强人所难呢。


    刘所蹲在边上,招手叫四爷:“再怎么说,这古家不是都养了桐桐么。就这点事,拿去照个结婚照就还回来了。你跟桐桐都是懂道理的娃,跟那四六不通的可不一样。那佟家的女娃子脑子不大够数一样,犟在那里了。这要是闹出去,真把公安招来了,古槐这一辈子可就完了。抬抬手的事,对吧?”


    对个屁!


    四爷就说,“叫她闹嘛!一个关进去了,一个怀着娃以后一样找不到好对象。谁怕谁呀?说那一套出来能吓唬谁?你回去就说,不借。爱告告去,叫古会计再算算,看桐桐还他们多少够数。”


    刘所一听,这是往崩的闹呢,就赶紧说,“不是你姑父叫来的,是我听见了,自己过来的。也是我这人好管闲事,你姑父真没这个意思。”


    桐桐站在四爷边上,故意将红围脖朝后一甩:不给!不给!就不给!怎么着吧。


    刘所点了点桐桐,“都是你这条围脖惹出来的事。”


    桐桐就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我明儿还要穿一件大红的呢子大衣,后儿要戴个红色的贝雷帽,她也都想要?都想借去戴戴?您还是领导呢,就该批评那爱慕虚荣的,怎么能纵容这种行为呢?您这个领导当的可不合格,回头我要在公社内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上点您的名,您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刘所站住脚,原地跺两下,然后笑骂桐桐:“你还上纲上线了?”


    那是!我现在一点都不介意把上纲上线这一套拿出来用用。


    有些东西,只要用对了那可太好用了!


    第1504章 岁月流年(31)


    古家的婚事当然没有崩,但其实古庄是想叫崩来着。


    刘所去古家就说:“小金和小林看来是恼了……”


    古庄:“……”你还真就实心眼的去说了?他一拍额头,可真是要了命了。


    这个人真的是哪里热闹哪里有她。


    刘所是女性,大大咧咧的,走路大开大合的,人挺热心的,什么都爱掺和。她听见这边吵起来了,美其名曰来拜年,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一看热闹就上头,爱插手管人家的事。


    一听说是一条围脖毁了一段婚姻的事,她就豪言壮语:“小林不是那小心眼的,挺大方一孩子,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这事你们别管了,包在我身上吧。”


    二话不说,抬手拿了桌上的点心,直接走了。


    古庄追过去,当着新亲戚的面,他能怎么说呢?他就说:“你帮我问问,看小林那个红毛线在哪里买的?不行就加点钱,看人家有没有门路,在哪里能买到红毛线。或是省城有那现成的红围巾,改天叫小两口去省城买一条。”


    话是说给新亲戚听的,他背过身不停的给刘所使眼色,意思是:别太实诚!先把今儿这事糊弄过去再说。今儿这事是女方的不对,眼皮子太浅了,哪有这样临时变卦的?这婚事在他看来,都是可成可不成的婚事。


    以前只想着儿子喜欢就算了,小姑娘家,他这个未来要做公公的人,咋可能多接触嘛?谁知道这一正式见面,之前看着还行,这怎么一遇到事是这样式的呢?那他可真看不上。


    真的!只要把今儿糊弄过去了,他得想想怎么给儿子收拾这个烂摊子。既能不叫对方闹腾,又能不娶这个媳妇。


    就是先稳住这边的意思。


    谁知道刘所来了这么一出?还说那俩恼了,那可不得恼了。搁在谁身上谁都得恼了呀。没直接跑来闹这已经是涵养了。


    结果他这边还没说话呢,刘所又当起了和事佬,开始跟女方做工作,“你们怕是不知道,小林那红围脖,你们围了也不好。那孩子父母缘分不好,你们这好歹是喜事,就是借福也得找个福气厚的借福气呀。”


    林温言就听的不舒服了,桐桐怎么就父母缘分不好,福气不厚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她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然后古庄赶紧给摁回去了:先别闹!先别闹!今儿再闹真就出事了。


    在屋里给林温言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求求你了,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咱先把今儿应付过去。


    刘所特别能耐,跟女方的妈、婶子、舅妈、姨妈、姑姑在那里东拉西扯的,结果就是女方的长辈把那姑娘给镇压了,可以不提红围脖的事,只要拿二十块钱给补齐,叫小年轻自己去选着买点啥。


    林温言指着外面,瞪着古庄:家里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为工作花销了不少,大年初一来这么多人吃饭,跟吃大户一样,自家用钱从周围的庄户人家买鸡蛋,买细粮,买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早上就花了三块。还要再补二十?你有那二十给吗?有本事今儿就去找出纳,把你的工资预支出来。


    古庄‘嘘’了一声,“你看这样行不行,桐桐不是才给了你二十吗?先把那个垫上。等过了正月十五开始上班的时候,我预支了工资再把这二十还给你。”


    可这不对呀!你的工资本来就是要交出来预留家用的。


    “家里的钱家里用,那这遇上事了,对不对?我也没想这样。总不能家里有钱,叫我大年初一去借钱吧。你对外人也说了,桐桐给了你二十,人家都知道家里有这个钱,你偏叫我借去,人家怎么想?”


    两口子正在拉扯呢,林温言捂着口袋只不给。明儿这还得上娘家去呢,就是只给老娘五块钱,这个钱也得给吧。真要是没了这个钱,明儿上连娘家也回不起了。


    结果正一个拉一个躲呢,刘所进来,点了点两人,“赶紧的,拿二十,今儿这婚事就得了。”


    当着外人的面,林温言不好意思犟着。


    古庄从林温言的兜里掏了那二十出来给了刘所,“麻烦刘所了。”


    事就这么被刘所完美的解决了。


    然后刘所出来就炫耀呢,“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能为了这点事闹的不可开交呢?二十块钱,还是进了小两口的口袋了,也没给外人,对吧?”


    不等天黑这事就传到桐桐耳朵里了:哦!孝敬的钱转脸又给了继子媳妇了。


    这个过来说:“桐啊,不能太实心眼。这钱要是能叫你姑花了,能叫朵朵花了,那这钱你花的还值得。你说你给多少,你姑都不藏着,只顾着补贴古家,这不是亏了你的一片心意吗?”


    那个过来又说:“桐桐呀,你要跟金家一条心了!你姑到底不是你妈,人家有人家的日子要过,你也看出来了,你就是把肉割给你姑,你姑也是直接喂到古家人嘴里。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


    桐桐:“……”事就是这么被传坏的!过一个人的嘴之后,大部分是会走个样子的。


    是是非非的,事都是这么来的。


    本来嘛,没有人从中传是非,那本来就可以无是非的。结果呢?掺和的人多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想法往里面添加,九成九的人都会被这样的是非裹挟而不自知。


    就是桐桐都不能免俗,比如,她就很明确的知道了,古家又占了林温言的便宜了。


    这就叫人比较生气了。


    古家这种的,桐桐觉得还是得辖制。任由其这么闹下去,小姑那边就是个深坑,永远也填不满。你不管吧,别人说你姑过的可怜的,你管都不管。管她吧,她自己不觉得她哪里没做好,又总是被古庄给糊弄了。


    怎么办?我不可能为了你的日子,把我的日子搅和的稀巴烂。关键是,自己不管怎么说,林温言也听不进去呀。


    桐桐觉得得找个能管的住林温言的人,又能邪性过古家人的人来,这么着至少要比现在强。


    而这个人只能是林家那位老太太了!


    她现在退休了,不是非要留在省城的。过来跟女儿住,难道不行吗?


    怕没地方?


    不用担心,自己和四爷都有宿舍,像是农技站自己和炎炎住的宿舍,现在还空着呢。只是晚上回去睡个觉而已,对吧?


    老太太这个人,不肯吃亏,但她至少不是个非要占便宜的人。因此,她不会从自己这里多索取,但绝对不会由着古家欺负林温言。


    她觉得她得把老太太弄来,叫她收拾古家那一家子。如此,林温言好了,林温平和周红谷在家里也能喘口气了。没有老太太,俩老实人人家也能把日子过的很好的。


    她偷摸跟四爷说:“去录音的时候我回林家一趟,去办这件事。”


    四爷就笑:“对!没有不可用的人,这个人瞧着碍眼,那是因为没放对地方。”路子是对的!省的古家的事,你管不管的都有人说是非,掺和不掺和都有人指摘。


    桐桐就说,“从过完年开始,你给老巷子那边每月送五块钱,我给姑姑那边每月也送五块。”以后按月给,按工资和消费水准给,不会很多,但在一个有生产队分的粮,一个有商品粮的情况下,这钱足够养活一个人的了。


    这样的关系,钱要给就给在明面上,年节另外给一些,这就算是尽到义务了。


    商量好了,结果不等正月十五,广播电台的电话就打到公社,小李值班呢,接了电话就过来通知,说是省城广播电台的电话,叫回个电话过去。


    桐桐去邮电所打的电话,那边催的紧,“咱们正月十五有特别节目,你得抓紧来一趟……”


    这么着急吗?桐桐靠在柜台边上,跟邱恒山笑了笑,就故意抻着,“我这边得跟领导申请,县里也有安排,年前就交代过的……”


    “小林呀,尽量协调一下时间,好不好?省里有关部门会来检查,这是任务。”


    “您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去了!我也不是职工,这要是哪里没做好,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边就笑,“小林呀,你的业务能力是很好的。我们也在尽量的协调,也是很需要你这样专业能力好的同志。”


    “别!别!领导,我没这个意思。我是喜欢气象,也希望在基层扎根,这也是响应号召嘛!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确实是大有作为的。再加上我个人的问题,对象就在公社工作,我们是真的想在下面安家的。哪怕是基层更苦一些,物资更短缺一些,我们也甘之如饴呀。”


    邱恒山不由的就偷着笑,什么基层更苦一些,物资更短缺一些,这不就是变相的伸手从那边要补贴吗?


    果然,电话那边不住的说‘理解’,然后又一顿夸,最后才说,“对于小林这样扎根基层的同志,咱们更应该鼓励。你放心,生活补贴上咱们是不会吝啬的。”


    早说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桐桐就笑,“您看您说的,您这么一说,我再不去就好似跟您在讨价还价。您放心,我这就安排,跟领导申请,明儿尽量在上午十点赶到。”


    好的!好的!


    两人在电话里客套了半晌,然后才挂了电话。桐桐给邱恒山交话费,邱恒山就点着桐桐,“就数你精。”


    桐桐指了指电话,“指定在电话那边骂我呢。”


    说笑了一会子,从里面出来见老道又开始摆摊了,桐桐从兜里掏了两斤点心票,塞给老道,“您得空自己去换。”


    老道就笑:都说她精,其实她才是个实心眼呢!


    第1505章 岁月流年(32)


    要去省城,四爷去道观拿了七八只收拾好的兔子。最近都过年了,没人下地。他跟桐桐两人在这沟里,在道观的附近,下了饵料,设了套子。老道帮着查看,有的话就收起来,帮着宰杀,兔杂之类的老道都自己吃了,就是吃一两个兔子也随意。反正这些日子,没少套。


    桐桐去电台,也给那位老阿姨的老伴付台长拿了一只,偷偷的塞过去的。


    老头年纪不小了,都准备二线了。其实在单位上属于说不上话的那种,他是主要管业务的那一类的。所以,他收这点东西还战战兢兢的,“不能要……”


    “您拿着吧,给您拜个年。”


    付老头朝外指了指,“都等着你呢,昨儿贺北录了社论,结果断句断错了。幸好是提前听了一遍,要不然得出大事。”音错是小事,断错句意思会变,差点出政治事故。


    “偶有句子错误,重录就是了,怎么还叫我来录社论?”


    “她天生声音就沉,自身又紧张,录的也烦躁,声音更沉了。听着像是开追悼会……”


    桐桐:“……”老头子这嘴真损呐。贺北跟自己年纪相仿,其实人家的声音正不至于如此。


    可今儿的录音就不怎么顺利,一会子贺北一喊停,“‘提供’的‘供’该念四声,你怎么念一声?”


    桐桐指了指字典,“自己去查,看是几声。”


    然后贺北真去查了,查了将字典合上,面无表情的说桐桐,“重新来。”


    行!重新来,谁叫咱想赚这点补助呢。


    她好脾气的重新来,结果都快到尾声了,贺北又喊停:“一小zuo,不是一小cuo。”


    桐桐抬手将稿子给她一扔,“你来!”我不干了。


    她真就往出走了,别的人就喊付台长,“赶紧的,顶起来了。”


    咋的了?


    “一小撮坏分子,这个字念cuo,不念zuo。”桐桐把字典翻开给贺北看,“一页一页的背字典去,你要是行,何必叫我来?你要是不行,就别在这里耽搁我的时间,好吗?今儿我还有事,时间也过了,对不住,我不录了!”


    我也不是你们内部的人员,你管的着我吗?


    付台长就皱眉,“录音就录音,谁叫贺北进去的?”


    “她说她要学习。”


    “她那是是学习吗?”指点人家?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吗?真要是一字一句的对照着标着拼音了,自己熬夜读熟,读准了,那就是声音难听点,问题都不大。她又不肯下功夫在专业上,结果碰见个专业的,她还容不下,什么毛病?


    桐桐出来的时候四爷在门房等了十多分钟了,“走吧!”


    这是又闹事了?


    四爷也没问,从兜里掏出个手表给桐桐戴上,“走!回吧。”


    看门的大爷跟四爷摆手,“下回来叫你尝尝蚕豆。”


    好!


    骑车走远了,桐桐坐在后面看手上的表,“这表盘有年份了吧?”


    “嗯!民国的东西,表链是新的。挺准的!”


    “今儿忙活了半天就赚了这个小东西?”


    “嗯!”四爷这才问说,“录的不愉快?”


    “碰见个二把刀。”


    四爷也不以为意,现在这情况就是这样,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多了,“要不干脆辞了吧,别干了。就说感冒了,声音的状态不好。”


    “别呀!干一天得算一天的补贴的。”我还想给你买双皮鞋呢,“先抻着吧,不拿十成的诚意出来,我就真不去了。”贺北不找茬,我还想不出理由跟人家提条件呢。现在这买皮鞋,这个鞋票特别难搞。


    多闹几次才好呢!我还想要买一辆自行车,这个票不得有人往手里送吗?我就爱贺北这种人,如果都是好人的话,我都找不到个人出来坑一下,也是怪憋屈的。


    四爷就发现,她是真挺高兴的。


    行!你高兴就好。


    两人顺路去了马秋水家,给了两只兔,马秋水不在家,两人也没留。而后又去了朱有为家,家里也没人。桐桐把袋子给放进锅里,筒子楼都在楼道里做饭。而后跟邻居说了一声,“我叔我婶不在,我们就不等了。”兔子不能说逮的,这玩意逮住都算是生产队集体的,只能说,“从乡下的购销社买了两只兔子,给孩子补充营养的,您帮着说一声。”


    邻居很热心的应了,“上家里来喝口水再走吧。”


    “我家也在省城,还得回去看看我爸妈。”


    今儿是周末,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林温平虽然也还在上班,但从早上五点到下午,也是上够八个小时了。司机就是这样,不能疲劳驾驶。所以下午就在家。


    林家所有人今儿都在家。


    还剩下俩兔子,四爷就拎着进来了。


    林温平都不好接,“回来就回来,带啥东西。回去还照样拿回去,上领导家带上多好。”


    “领导家已经去过了。就是专门给家里带的。”


    周红谷拉了桐桐坐到炉子边上,老太太端了红糖水,想了想,给冲了一个鸡蛋,分了两碗递到四爷和桐桐手里,“想着你们该来了……”说着就朝外看,“没跟你姑姑、姑父一起回?”


    桐桐都愣了一下,“我姑初二没回来吗?”


    老太太摇头:“没有呀!”


    “我是年前来过,想着年后肯定有事要来省城,顺道回来。又不是旁人,非得选个初二还是初几的日子。我姑的日子又没变,我年三十给我姑送了二十块钱,也没听她说她初二不回来呀?”


    老太太就急了,“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桐桐一副才想起的样子,“我差点忘了,古槐的婚事大概定了,大年初一去了可多人,闹了好大一场。我姑大概被绊住了,来不了。”


    老太太特别不喜欢古庄的两个孩子。就如同古家人特别不喜欢自己一样。


    四爷就听桐桐在那里煽风点火,“……想借就借呗,为啥要撺掇朵朵?朵朵才多大年纪?本来借个围脖,多大点事呀?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但是一看见她们两个大人把朵朵撺掇出来,我就生气。就是不借!”


    老太太点头,“对!应该的!就不该借。”强盗呀,凭啥你想借我就得借,没这道理。更可气的是撺掇孩子,这不是欺负自家那外孙女老实,就是威胁孩子了。那么一丁点大,可怜不可怜。


    四爷干脆起身,看林温平隔出来的房间去了。要不然他真得笑场!桐桐一个什么大事都能干的人,在这里忽悠一老太太,本身就很可笑。


    桐桐正觉得好玩呢,哪里可笑呢?


    “我当时就把朵朵给送回去了,好家伙,那女方得去十多个人吧,乌泱泱的。我估计我姑光是招待就不少花。结果人家那姑娘说了,不给围脖就告古槐耍流氓……”


    老太太扯着脖子,冷笑一声,“她告去呀!关你跟你姑啥事?”


    “我早就跟我姑说了,我说你干脆跟我姑父把家里的经济分开,你的钱够你跟朵朵花的,我再每月给你五块的孝敬钱,我姑父还有抚养朵朵的义务跟责任,再出两三块。你过的多有油水的?可我姑不听呀!最后……事咋办呢?补贴了二十块钱给女方,才把事了了。”


    老太太心说,肯定是钱花完了,初二没钱回娘家了。


    桐桐又说以前的事,给古槐找工作花销,给古柳安置工作,又把这些年在古家,受这兄妹俩的那些冷言冷语,包括自己生日那天的一个鸡蛋,朵朵吃了被古柳逮住那一顿闹腾,“……这都没法提了!天天天天的闹!我以前还想着,我不在那个家了,我姑能过的轻省些。谁知道我不在那个家了,我姑那日子更难过了。我又劝不住,劝了也不听,你说煎熬不煎熬。”


    说着,掏了五块钱直接给老太太,“以后这钱呀,我给您,您替我姑收着。我信您,可我不信我姑呀!我这钱花到我姑身上,花到朵朵身上,我觉得是应当应分的。可要是被古家哄去了,我能愿意呀?您拿着,我姑要是手里紧张了,您拿这个补贴。”


    老太太就觉得桐桐这孩子以前不言语,现在这一说话,怎么句句都往心坎上说呢?孝顺,替她姑着想,处处护着她姑和朵朵,多懂事的。


    钱收了,兔子炖了一只,给四爷夹了俩兔腿,给桐桐夹了俩兔腿,单给两人下的挂面,新姑爷上门嘛,挂面里煮了三个荷包蛋。


    林心在下面用脚踢了踢桐桐,背着人问:“你想干什么?”


    桐桐眨了眨眼:“别多言语!”看着就行了。


    临走的时候,桐桐还跟老太太说,“这两天我可能还得到城里来,要是有顺风车的话,您想去看看我姑也行。我爸妈要是有时间也去一趟,也去认认我的门。住一两天都行的,我那边有空着的宿舍,住多长时间都行。”


    热情招待,殷勤留客,怎么就这么熨帖。


    老太太是真的想去一趟的。


    桐桐走了,老太太还说林心:“你看看桐桐,再看看你。”


    林心:她对你九分假一分真,我对你九分真一分假。结果你觉得她好,我不好。


    什么九分假一分真?没有的!十成十都是假的,真的我一分都舍不得给她。


    桐桐坐在车后座踢腾着双腿,跟四爷道:“你看见那些人穿的那个黑色的呢子大衣吗?到膝盖的位置,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他们那些人穿的,都白瞎了那好衣裳了。”


    四爷就笑,“开春整天往地里跑,穿什么大衣呀?”


    穿不穿那是一种选择,而不能是你没有,对吧?我觉得你穿着好看,我就想置办。一件呢子大衣,一双黑皮鞋,一辆自行车,我现在一心就想着给你置办这个呢。


    她美美的想,今年年底就能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得穿呢!


    第1506章 岁月流年(33)


    第二天有小吉普停在门口,贺北从车上下来左右看看,对着在一边打乒乓球的桐桐翻了一个白眼。


    跟来的一个小伙子,叫宋中华的手里拎着东西,朝桐桐笑,“林老师,可算是找到您了。”


    梅子抬抬下巴,问桐桐,“谁呀?”


    “电台的。”她把手里的乒乓球拍给一边的□□,“你们玩吧,来客人了。”


    四爷今儿去公社了,人不在。


    几个知青从省城回来给桐桐带了些东西,韩翠娥留几个人吃饭,趁着这会子空档,几个人在门口打乒乓球。


    临进去的时候,她还招呼这几个人,“都不许走,今儿烙饼呢。谁走了我就恼了,不跟你们好了。”


    侯爱华就笑:“走你的,叫吃饭还能不留?撵都撵不走。”


    说笑着,桐桐才跟两人打招呼,看见贺北也不恼,“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屋里坐。”


    房子盖的倒是不错,但招待人还得去后面。屋里虽是土坯,但是干干净净的。


    宋中华跟韩翠娥打招呼,“婶子,劳您招待。”


    韩翠娥只笑,却不随便插话。


    宋中华端着茶杯撞了贺北一下:你倒是说话呀!哑巴了。


    贺北轻咳一声,“那个……请你去,录音还得你来,我错了,给你道歉。”


    桐桐就笑,将花生糖端过去,叫两人抓着吃。


    贺北拿了塞嘴里,嘴上又欠欠的来了一句:“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呀。”


    “来客了,当然得拿出好的来。我这算什么好日子,不过是城里有几门子亲戚,帮扶着过日子罢了。”说着就点着她脚上的鞋,“瞧,去年文艺演出,领导想叫我穿一双皮鞋,我这不都没有吗?你这日常穿着的,我每次见还都不是一双。拿什么跟你比呀。你拿着稳稳的工资,福利条件这么好。我大老远的去,半夜出门天黑才回来。蹬着个破自行车,路要是不好,还得我扛着车走。想买个自行车连个票都弄不来。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就你欺负我了。”桐桐就说,“跟我道歉,空口白话?”她哼了一声,把花生糖的盘子收回来,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也给我对象弄一张票来,就要你对象身上那件大衣的票……”


    你真不要脸,敢狮子大开口。


    桐桐放了盘子,挨着她坐了,用肩膀怼了怼她,八卦道:“你那对象不错呀,长的一表人才的。”


    “少打听。”贺北脸一红,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衣服一般人撑不起来,给你弄一件你能穿吗?要不,我给你弄两件军大衣。”


    “你管我能不能穿呢?结婚的时候我就想叫我对象穿那个,不行呀?”桐桐起来了,也白眼翻她,“军大衣我弄的来,就那个大衣……你能弄来我就不去别处找了。你要是弄不来我再想别的办法,就这点事,到底行不行?”


    贺北嗤笑一声,“就会念个稿子,你当你是什么能人呢?”


    “我还会预报天气,我不指着念稿子吃饭。”桐桐朝她撇嘴,然后用脚踢了踢她的鞋,“你这是诚恳的道歉来的吗?要是诚恳,我今儿下午就能跟你走,晚上熬一晚上就录完了,不耽搁明天的事。要是不诚恳,你们赶紧找能录这个的人去,别耽搁了。说真的,你们也看了,我真不指着你们单位那点福利吃饭。今儿说的话也都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


    说着就看宋中华,“真的!纯属开玩笑。我主要是怕回头她又给我找麻烦。这一耽搁一天的,我们有点小矛盾是小事,再给节目开了天窗,那可是要出播出事故的。”


    宋中华心说:凡是强调开玩笑的,那都不是开玩笑。


    而今,她提出了个要求,其一,皮鞋;其二,自行车;其,一件大衣。


    前两个是跟单位提出来的,后一个是单给贺北提的。或者说不是跟贺北提的,而是她没打算跟贺北闹翻,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在拉近距离。没看见贺北虽然还是臭着一张脸,但肢体上明显没那么排斥了吗?


    这会子被踢了鞋,她反用她的鞋去踩林雨桐的脚,却也没用力。


    来之前宋中华还害怕两人几句话说不对付又给闹起来,谁知道林雨桐是这样的。


    桐桐心说,那要不然呢?上门就是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贺北这样的背景怕是深的很。她要是不来,那我自有别的法子跟她掰腕子。但是既然来了,试试别的法子吧。咱的目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干嘛总跟人犯劲呢?


    像是贺北这种的:一半得捧着,一半得损着。捧着了,她才会舒服;不损着,她以为你巴结她,这么着她就不会想着跟你平等交往。


    反正就是只要不是死敌,就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因为工作中一点小事就不死不休的,又不是有毛病。


    咱的目标是过的好,过的舒坦,达到目的就行。


    桐桐说着话就看贺北:“说你呢,没听见呀!你能不能保证不给我捣乱。你要是捣乱我真的不去了,大冷天的折腾一趟你当很舒服么?少了那点福利,你看我这像是能饿着还是怎么了?”


    “不给你捣乱!”烦死了都!


    “那吃了饭就走,烙饼、鸡汤,就这饭,行吗?”


    “还有鸡汤呢?”


    “哎呦!就好像只你吃的起鸡一样?”桐桐嘴一撇,“别总瞧不起人。”


    吃饭的时候四爷回来了,今儿招待这么些人呢。


    再一看桐桐又跟她嘴里的‘坏人’搅和在一起了,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的,他就看桐桐:这又好了?


    一个傻妞,讨厌是讨厌了一点,犯不上因为她不挣外快呀。


    一顿饭吃的都满意,知青们回了,四爷和桐桐上了吉普,去省城。到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在人家单位的食堂吃的小灶,专门给准备了元宵。这玩意吃一大碗,可忒的顶饿了。


    四爷去找看门的大爷下棋去了,晚上还能借着门房休息一晚。桐桐真就进去录音了。没有人打搅,一个杯子一个热水壶,除了润嗓子之外,也不多喝,关键是还得上厕所,怪麻烦的。


    贺北才不熬着呢,早起来的时候,桐桐这边才录完,真的是挺累的。


    负责这个事的曹主任招手叫桐桐去办公室,“辛苦了!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陪了一晚上。是我任性了,以后真不会了。”


    曹主任就笑:“你这个小林呀……我是真想把你调来。”手底下没个能干活的人不行。说实话,年前要了两个编制,结果编制还没下来呢,走后门的已经抢先把名额给占了。那你说怎么办?


    桐桐就表示,“真的是没想着来。”她就说她的事,这户口大迁移了一次,惊动了很多有关部门,“我当时就表态了,户口进省城,但绝对不多呆,还是要下乡的。这一点绝对不会变。您别为难,之前是跟贺北赌气呢,您有召唤,我哪能不来呢?别说您给了那么些补助,就是什么也没有,您给我这么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我都感激不尽呢。”


    曹主任就笑:话是说的比谁都软,可事办的却硬的很。


    现在很多人就不会提要求,都讲奉献讲贡献,真的只讲这个。这个小林,也讲呢!口号喊的震天响,谁都不能说人家的态度有问题。可那背后暗示性的提要求,真的从来不手软。


    自行车票嘛,这个还得再等等。


    但是皮鞋……这个问题却不大。


    他除了之前答应的各种福利之外,还给了一张条子,“去百货商场找一个叫刘聪的,你看他那里有没有你需要的。”


    桐桐都接了,“太感谢您了。在乡下安个家确实不容易,回头给您带特产。”


    走吧!随叫随到就行,一个人一晚上能干一个单位两天的工作,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桐桐没急着去找刘聪兑换,出来的时候碰上贺北,贺北领着个麻纸包,直接塞给桐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桐桐一看,好家伙,七八根油条。


    她抽了一根跟看门的大爷,然后不等人家推辞拉着四爷跑了。


    没自行车骑着回,得搭车的。


    桐桐把油条递给四爷,大清早的省城街道,一人一根油条吃的喷香。引得路人朝两人行注目礼。


    四爷指了指二路车,林温平就是这一路车的司机,他一般都是最早的一班车,这会子应该已经朝回返了,两人跑到对面,等二路车过来,四爷就喊着问司机:“师傅,林温平的车过去没有?”


    “没有!下下一趟。”


    好的!等了有十五分钟,林温平开的二路车过来了。


    桐桐跑过去,将油条塞到刚张口要跟她说话的林温平嘴里,然后朝他摆手,“我回去接老太太,您忙吧。”


    四爷给售票的小伙子递了油条过去,那小伙子也接了,朝四爷摆摆手,而后车动了。


    售票员问说:“林师傅,是你姑娘姑爷?”


    林温平大声的笑:“姑娘,姑爷。”


    “专门等在这里给你送口吃的?”


    “是啊!”


    车拐弯的时候,林温平摁响了喇叭,桐桐朝那边摆摆手。


    四爷拍了拍桐桐,“走吧。”


    嗯!她低声跟四爷说,“人就是这样的,只要有心,哪怕笨一些,拙一些都没关系,对吧?”


    是的!人笨一些,拙一些没关系的,只要是真的,总也会被看到的。


    桐桐就叹气:“人的感情也是在变的。”有的人能从陌生人处成亲人,有些人甚至能从对立处成朋友,但有些人却只能从亲人变成需要敷衍的对象。


    四爷就笑,拉着桐桐的手慢慢走着: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如此。不停的遇见,不停的走散,缘来缘去,分分合合,没有这些人来来去去,只有咱们那又有什么滋味呢?


    第1507章 岁月流年(34)


    林心就看着桐桐把老太太接走了,本来该是一家子一道去的,但这不是得考虑上班的人吗?他们哪天去都行,今儿就把老太太带走了。


    老太太吃不下睡不着的,可操心她闺女了。一见桐桐就问说:“走不走啊?”


    走!这就能走。


    从省城坐车只能坐到县城,而今坐车的人不多,所以座位还挺空的。老太太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就是桐桐帮着拎着她都不能放心。坐下之后恨不能把所有的包都搂在怀里,摞起来把脸挡住都行。


    桐桐正好省心,她从没从这条路回过县城,瞧着窗外的景色还挺新鲜的。


    四爷竟是认识开车的司机,在路上跟司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听那意思,好似四爷认识司机的领导,在领导家有过一面之缘。估计又是帮着弄什么东西的时候认识的吧。


    本来一毛二的路费,售票员象征性的收了两分钱,给了一张车票了事。


    老太太是看不上林温平那样的,就觉得男人家在外面吆五喝六的,能交个三朋四友就是好的。因此,看着四爷那样,那眼睛笑的都眯缝起来了。桐桐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老太太笑的这么慈和过。


    车在路上颠簸,那车窗被震的哐当当作响,老太太在这种声音的掩护下,是不怕谁听去她说话的。因此,不停的跟桐桐叮嘱,“要跟司晔好好处,对婆婆要好,不能任性。”


    “他挺好的!我说以后得拿一部分工资给姑姑,他还说好。”


    老太太越发的高兴了:“我就瞅着司晔跟一般的小伙子不一样,看着就大气。”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车子到了县城,四爷在车站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等了不大功夫,就有一手扶拖拉机过来了,能搭着顺路送到家门口。这车该是给屠宰场拉猪的车,清理过了,坐人没问题。


    老太太还跟四爷打听,“这是哪里的车?”


    “下面公社送生猪的,绕过去送咱一程。”


    “那挺远吧?”


    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就笑,“远也得送呀!小金可是领导跟前的红人。”虽然不知道咋红起来的,反正就是跟谁都能搭上话。好些人都说是因为他叔,可瞧着也不像呀。他叔在下面可未必认识这么多人。


    人家这么一说,老太太就与有荣焉的。以前觉得古庄那个女婿好,好就好在什么地方呢?好就好在嘴是真能说,跟谁都能处,出门在外,那说话办事,自家那儿子追三条街都追不上。可要是跟孙女婿一比,那女婿也就是个花架子。光说的热闹有啥用呀?一点事都办不来,面子也没那么大,可见还是混个面子光,一点实惠的也没混来,就证明还是不行呀。


    在老太太看来,古庄就属于面上光的草包。


    老太太就问四爷说:“这客车的司机你都认识,那这古槐的差事你看最后能成不?”


    “司机就得稳当,性情稳当最重要了。不能动辄就怒了,这多可怕呀!那是一车命。我爸那样的性格开车稳当,不急不躁的,只要不是人家出错撞他,他是撞不了人的。我看他喝酒节制的很,从来不过三杯。就是喝了三杯,第二天也会请假,不敢开车上路,是不是?”


    “是!就这点好。”


    “这不是一点好,这是最好的。这样的人出门家里人放心,领导更放心。可要是那把控不了自己,还有惯爱喝酒的人,这种人要是给他一辆车,那就等同于犯罪。”


    对!拿别人的命不当命,当的啥司机嘛。


    车直接开到了医疗站门口,桐桐带着老太太下车,四爷要去给司机捎带点东西,不好叫人家白绕这一趟。他说他不送老太太进去了,老太太反而很高兴,觉得男人去干了男人该干的事,“有桐桐呢,你忙你的。”


    桐桐示意四爷走他的,她转脸大包小包的一拎,带着老太太朝医疗站去。


    才一进去就喊:“朵朵,你看谁来了?”


    朵朵从后面跑出来,然后蹭的一下又跑回去了,桐桐就喊:“你跑什么呀?不认识了?”


    哪里是不认识了?是这孩子护食。进屋的时候屋子的桌子上还有点心渣子,肯定是吃点心了,见有客人来了,赶紧给藏了。


    老太太就不咋高兴了,招手叫朵朵,“想吃就跟大人说想吃了,咋偷吃呢?吃了就吃了,见了客人来了,你就是假意让一下,客人也不会真吃。再说了,我跟你姐是客人不?咋学了一身小家子气?”


    可大的声音教训呢!


    林温言从前面的诊室急匆匆的过来,远远的就听见老太太教训孩子。她赶紧过去,压着声音,“妈,这是单位,不是咱家院子,你怎么这么大声的训孩子。”


    朵朵‘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桐桐:“……”她在这边的时间门少,真没发现林温言在教孩子上有这么大的问题。其实,老太太除了声音大了一点之外,说的没道理吗?事实上,老太太说的是在理的。方式方法或许有问题,但是道理没差。


    老太太气道:“你不回去看我,我来看你了,反倒是过错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错了呢?


    林温言说着就看桐桐:怎么把老太太带来了?


    桐桐看她,低声道:“还问为什么?现在谁不知道为了古槐的婚事,您都快被啃光了?我管不了您,找个能管您的人来,不行呀?”


    林温言就朝桐桐瞪眼:“胡说什么呢?”


    “哪胡说了?”桐桐很重的放下包裹,“我也在公社上班,我姑父才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你当我不知道?这就相当于有三个月的缺额!再加上办婚事的开销,是不是接下来一年里,只能花用你的工资支应五个人的生活?这日子怎么过呀?不怪我们朵朵偷吃,她要是啥都有,她犯得着偷吃吗?”


    三两句话说的老太太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桐桐把农技站的钥匙给递过去,“老太太住那边,不妨碍谁。想住多久都行,公社那边我叫司晔去说,没人会说什么的。你们这一年也见不了两面,现在老太太退休,又不上班,还有退休工资拿,又不吃古家的,喝古家的,平时还能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谁还能多嫌老太太不成?”


    林温言看着自家老娘那脸,谁又不想跟亲妈呆着呢?她接了钥匙,“那你留下吧,晚上一块吃饭。”


    “就这两步路,为这个再闹起来,犯不上。”桐桐转身就走,“我先回了,昨晚上没睡,录了一晚上,嗓子疼呢。我先回,赶明得闲了就来。”


    然后真走了,再不走还得给老太太去农技站宿舍洒扫,给烧炕。她可懒的弄这个,要是老太太舍不得她闺女收拾,那就自己收拾呗。


    老太太那嗓门,瞧着吧,以后的日子且热闹呢。


    到家的时候饭做好了,连洗脚水都烧好了。吃完饭一梳洗,桐桐拉着被子就睡下了,她是真困了。


    韩翠娥拉了四爷去四爷那屋说话,“那老太太来了,我明儿该去看望的。跟老城巷子那边……这关系弄的挺叫人难堪的,我怕桐桐在娘家没面子。”


    四爷就笑,“您儿子有本事,她到哪都有面子;您儿子要是没本事,您就是再恭敬,礼数再周到那老太太也未必不挑拣。随便拿点什么过去看看就行了,不用太认真。桐桐本就是嫌弃古家麻烦,这才请了一尊神替她挡着的。您还真当她好心的请了老太太跟林大夫团聚的?”


    韩翠娥:“……”这俩孩子真是,鸡贼鸡贼的!


    算了,也没什么要交代的。要出去了,突然想起来,“老二那边……正月底结婚,你跟桐桐商量商量,看是送个什么过去。”


    给弄上一袋子苞米面比什么都实惠,开春青黄不接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四爷问说,“跟那张家的寡妇?张家放人了?”


    “哪呀?”韩翠娥低声道,“是咱大队黄赖子家的闺女,叫黄让妮还是叫啥,一个大队的,我对这个女娃娃没啥印象。就是好像记得,走路老是低着头,不跟人说话,动不动就吸一下鼻子的那个女娃,长的粗粗笨笨的,说话木呆呆的。”


    四爷:“……”这是什么眼光?不是说跟那个寡妇说好了吗?


    “娶寡妇……人家笑话哩!能娶到黄花闺女,谁愿意娶寡妇?”韩翠娥摆手,“别管,老二自己愿意的。”在这一点上,就比不上老大。老大那是拿定主意不松口,老二呢?被人三说两不说了,不娶人家巧云了。


    又有媒人看着老二有院子有房子,就试着说了黄赖子的闺女。黄赖子整天跟金中州一块混,两人成了儿女亲家,好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那些小伙子知道啥?正是要面子的年纪。


    这个说,谁有新鞋还非要穿人家穿过的旧鞋?


    那个说,寡妇的心难拢住,心里永远放着头一个男人。


    被人三说两说的,闲言碎语太多了,改主意也正常。


    桐桐早起听了这个事,就说四爷:“苞米面就算了,回头送个镜子还是啥,添个大件吧。”


    镜子这个东西,家里有就行了,有票也不用再给自家添了。那就送他嘛!


    至于苞米面?算了。


    她直言不讳的当着韩翠娥的面说,“有些人呀,就是吃的太饱了。”


    饿着去吧,多饿几顿就知道干人事了。


    韩翠娥蹲在灶膛前塞柴火去了,然后不由的看着自家这儿媳妇笑:这娃这性子可太招人爱了!


    第1508章 岁月流年(35)


    桐桐看着天,又专门跑了一趟气象哨。回到公社再看看发来的天气预报,怎么想都不对,不得不跑去大办公室,今儿公社领导正在开会,桐桐将手里才得的天气预报递过去,“领导,我觉得这天气预报需要核实。”


    怎么了?


    桐桐朝外看,“预报的风力二级,可这现在这风力都绝对不止二级。户外作业,尤其是电线杆,拉线,这要是错了就容易出大事故。”


    “那你看这风力是几级?”


    “四到五级,明天该有零星小雪,风力不会低于七级。”


    差这么多吗?


    高主任就接过来,“其他的都没问题,就风力出问题了?”


    是!


    按说风力大小,其实在春天对农村的影响不大,也没多少人关注。但就像是小林说的,是要考虑户外作业。


    冯远就补充说,“春上爱伐树,这要是不提醒,真给出事故了,也能要人命。”又不是没有从树上掉下来的人。像是大风天气,就不能纵容那些二杆子又窜到树顶上去。


    皮领导指了指电话,说桐桐,“去核实吧。”


    桐桐抓了电话,要气象局,结果人家说:“发了电报了,风力八级,怎么会是二级呢?”


    “风力八级?您确定发给我们的是风力八级?”


    “当然确定,风力八级,没有问题。”


    “好的!谢谢,怕是水滴在电报上,没看清楚。不好意思。”


    “没关系,下次小心一些,这要是错了,是要出大事的。”


    “是!一定注意。您忙,打搅了。”桐桐挂了电话,看开会的领导,“预报的是风力八级。”结果不是电报听错了,就是译电的弄错了。


    这都是张楠的工作!


    高主任看了皮领导一眼,然后笑着看桐桐,“处理的很好。”帮着把工作失误给遮掩了一下,她自己揽下了责任,谁跟这样的人共事都会觉得安心,“这一块你要把好关。不能只做播报员,要切切实实的做好气象员。”


    “好!那不打扰各位领导开会了。”


    桐桐从里面一出去,皮领导就打发雷霆,对着邮电局的石所长,“你们怎么搞的?”这样的错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大风天气电话不通,上面发电报叫通知去开会,结果八点的会议,硬生生的通知成两点。


    石所长缩着脖子,那这能怎么办呀?张楠这个关系户很硬。他只能说,“我今儿就去反应问题,给有关的同志调换到更合适的岗位。”


    桐桐脚步匆匆的,正要走,看见古庄端着盆子,盆里的水有些脏,他正拿着一块抹布在外面擦会议室的后门呢。


    这样的天,风这么大,尘土飞扬的,温度又这么低,这么积极的劳动吗?


    她发现古庄好似对于领导开会特别热衷,总是想方设法的想知道领导在会议上都说了什么。


    她假装没看见,忙她的去了。四爷已经下田间地头了,小麦该春灌了。天气是不好,阴冷阴冷的,明天也确实有大概率的会下小雪,这点雪对气候和空气中的浮尘是有些缓解作用,但对于农作物却远远不够。


    他不光得看看各个片区的小麦的干旱程度,还得联系水利上,争取叫自家公社早一点灌溉上。一到旱的时候就争水,抢水,为这个打的血海里捞人的时候多了。不行就抢先一步灌溉,别等老天了,今年春上怕是等不来老天变卦。


    回来的时候又听见桐桐在播报:“……风力八级,大风预警,千万不要在大风天气在户外高空作业……高空作业包括架线、上屋顶、伐树……”


    四爷就笑,这是怕大家听不懂,还得把能想到的项目都给列出来。她这个气象员当的,也是操碎了心了。


    等桐桐把广播关了,四爷才敲了窗户。


    桐桐将门给打开,四爷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


    桐桐接过去打开,干干净净的手帕里包着两个柿饼。她给重新包上,塞自己兜里,“回去一块吃。”又把自己的手帕给他塞上,“明儿不能出门,风太大了。”


    嗯!不出去了。


    四爷朝边上指了指,他得找领导去问问水利灌溉的事。


    桐桐点头叫他去忙,刚要关办公室的门,出纳钱美萍从那边的办公室出来了,端着茶缸子嗑着瓜子过来了。给桐桐递了一把葵花籽,就低声道:“嗳!你听说了没有,古柳跟张楠的表哥处对象呢。”


    谁说的?我没听说呀。


    桐桐给对方的杯子里续了一些热水,钱美萍朝外看了一眼,“年前都好上了!古柳自己说的,说是文艺汇演的时候,她去当服务员。晚上不是没有回来吗?在招待所遇上张楠的表哥……”


    “是吗?那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古柳怕是被人家给骗了,当领导的是张楠的堂舅舅,不是亲舅舅。她亲舅就是个种地的,啥也不是。古柳谈的这个,是张楠亲舅家的表哥。”


    桐桐是真的不知道,但是,“肯定人家是有工作的,对吧?”


    这倒也是,“听说在咱们县糖厂的保卫科,我见过,流里流气的,就不像个好人。”


    那咱管不着,你情我愿的事,对吧?


    钱美萍低声道:“现在好多人都知道,说是青阳公社有个姑娘是县里‘一枝花’,说是县城里好些小伙子那天都去招待所找青阳公社的人,想见那‘一枝花’。”说着,就对着桐桐挑眉:知道啥意思吧。


    桐桐:“……”她面上特别的惊讶,“‘一枝花’?说的是张楠吧?追张楠的人本来就多,现在怕是更多了。”


    装什么装?这个一枝花不是你?


    “我都住到金家了,就不能算在里面了吧?这‘一枝花’说的不是没结婚的小姑娘?”


    钱美萍点着桐桐,“我发现跟你说话特别没意思。”


    那我也不能承认我是一枝花呀。


    钱美萍摆摆手,“走了!走了!不跟你聊了,也该下班了。”说着就停下来,跟桐桐指了指食堂,“你知道食堂最近吃什么吗?”


    不知道,我也不在食堂吃。


    “煮红薯!一大盆汤里面半盆的红薯,然后撒了点盐,还撒了葱花。”


    桐桐忍不住就想笑,“有炉子,你自己做呗。”


    “在食堂吃,公社还给点补贴。要是自己去领了粮食自己做……春上的粮食紧张,我觉得还不如在食堂吃的饱。”难吃是难吃了一点,哄饱肚子算完。


    是的!到了春上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一年里最难熬的月份来了。


    四爷和桐桐在钱上不大宽裕,但是物质上是不大缺的。至少不为吃的发愁。


    老二结婚,桐桐真的就是送了一面镜子,啥也没给。倒是老大家怀上娃了,桐桐给送了二三斤黑面。


    回家来,桐桐把柿饼往韩翠娥的嘴里塞,韩翠娥笑着把咬过的那半个掰下来,“我不怎么爱吃这个,你们俩分着吃吧。”


    桐桐硬把那半个也塞过去,她跟四爷分着吃了一个。口味其实也不怎么好。


    韩翠娥又说去看老太太的事,她是隔上几天去看一次,把礼节做的很到位。去的时候总带东西是不现实的,就是第一次去带了两个烙好的菜盒子,剩下的都是空手去的。毕竟老太太在这边不认识什么人,她过去陪老太太说上一会子话,也不多呆就回来了。


    老太太喜欢韩翠娥,觉得处处尊重她,这样的亲家就能处。


    韩翠娥给桐桐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红枣,“这是老太太叫捎带回来的。”


    碗还是林温言那边的碗,“回头我把碗给送回去。”


    不能还空碗,韩翠娥就说,“把家里泡的菜端一碗。”


    行。


    泡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菜,就是白菜根,萝卜皮,秋里的青椒、下架的老黄瓜、老菜瓜,乱七八糟的端了一碗,用篮子提着,上面盖上纱布,怕灰尘吹进去。


    去的时候古家正吃饭呢,饭菜都一样,水煮的红薯块,一人一碗,腌的萝卜,切成薄片,一人一片,手拿着吃就行,多的一口都没有。


    桐桐端来的这一碗菜可不就成了稀罕的东西,酸辣酸辣的,闻见就有食欲。


    朵朵蹭的一下站起来,“姐,给我!给我!”


    老太太用筷子啪的一下子打在朵朵的手背上,“没规矩。”


    朵朵瘪着嘴,看她爸。


    古庄就笑道:“妈,孩子也是馋了……”


    老太太凉凉的哼了一声,“是啊!谁不馋呀!就朵朵妈挣的那些,要是只养朵朵,什么吃不来呀?一顿一个鸡蛋,也不是买不起的东西。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她妈挣那么点,要养这么一家子人吃饭。我家桐桐往里贴钱……”然后又把碗敲的咚咚咚的响,“又贴东西,养着谁呢?谁一天天的吃的是白食呀!”


    古槐将筷子一摔,站起来又踹了小板凳一下。小板凳朝后滚,桐桐熟练的跳起来,躲过板凳。


    这可不得了了,老太太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抬脚往出一迈,往医疗站外面就走了,“领导呢!领导呢?我得找领导给评评理……”


    是的!别管大事小情的,先找领导。工会专门有人在处理这样的事情,协调家庭矛盾。


    但这一嚷嚷,医疗站的,围在这一片都各自在单位吃饭的人,一个个不怕外面尘土被吹的飞扬,极度缺乏娱乐活动的大家端着碗蹲在门口开始吃瓜。


    有人以劝慰的语气开口,但说的是:“老太太,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分明就是想吃个完整的瓜。


    桐桐看着古庄和林温言追出去了,然后朵朵抢着去吃菜,却被古柳给拍开了。古柳应该是真的怀孕了,这个菜很对她的胃口吧。桐桐真的看见她忍不住的分泌口水,然后抓了泡的辣椒往嘴里塞。


    这一吃可不得了了,朵朵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往外跑,“姥姥——姥姥——”


    桐桐嘴角一翘,转身走人了。把热闹抛在身后,回去抓了玉米饼子吃,怎么都觉得这么香甜呢。


    四爷问说:“又闹起来了?”


    桐桐咯咯咯的笑:今儿的饭好香啊!


    第1509章 岁月流年(36)


    公社的工会领导是冯远兼任的,他是真的挺怕这老太太的。被请去之后,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喊看热闹的小李,然后低声嘱咐:“去喊小金和小林。”自家人劝一劝嘛,这么闹也不合适。


    医疗站的站长姓乔,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主要是负责接生的。这会子叫人搬了凳子出来,请领导坐。然后才低声跟冯远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也不一定是老太太不讲道理。”


    知道!咋能不知道呢?这不是有些事不好说吗?


    皮领导还不想换个会计,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换个会计能跟他一条心。这一起干过见不得人的事,这种关系是一种相当牢靠的。


    这要真闹的过分了,古会计得下去蹲点去,那谁来接替他的活儿呢。


    桐桐和四爷来的时候老太太正站在一群人中间,指着古庄,正在掰着指头算账,“……你的工资三十二,我女儿工资三十六。多出来这四块钱,够不够桐桐上学一个月开销的?”


    那肯定是够的!学费花不了两块,也就是本子笔墨的费用。咋能花销那么多呢?


    “好!就当桐桐一个月花了这四块,这花的是她姑的钱,除开这个,你的工资三十二,我闺女剩下的工资也三十二。你有两个半孩子,我闺女有一个半孩子,谁占便宜谁吃亏了?你家是附近生产队的,你家里需要你补贴,我家里可拿过你什么?不是我们补贴你们的?”


    账确实是这么算的。但是,这里面有个灰色的收入。


    比如,古庄跟着领导,多少能弄点灰色的收入。古家人觉得他们家吃亏的根源就在这里。可这却偏偏是最没法提的。


    古庄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能道:“那都是孩子不知道轻重,说的玩笑话。”


    “孩子不知道轻重,那你也不知道轻重?你家孩子这么说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一年,成年累月的,这周围谁没听见你家孩子那么嚷嚷呀。这是后妈欺负他们?这是他们欺负后妈没够,欺负我们桐桐没够吧。”


    说着,又把哭的打嗝得朵朵抱起来,“就连带朵朵,这么一丁点的,也跟她争个吃的争个喝的。我说,古庄呀,我闺女傻,我可不傻!这周围长眼睛的,没一个傻的。你当初要是不愿意我闺女带着桐桐,谁求着你结婚了?这一结婚,你家孩子的户口成商品粮了,结果我家闺女和桐桐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欺负起来没够了是不是?”


    古庄:“……”话不是这么说的。几个孩子的年纪真的都不大,桐桐和柳柳都不到十八岁,都不算是大人吧。他只能说,“是!是我太忙,没把孩子教好。”


    “没把孩子教好?我看教的很好,怎么给自己扒拉,怎么欺负人,那可教的太好了。你儿子结婚,不算零星开销,你把八十都花了还不算,还要再搭上二十块钱,要不然我家桐桐的围脖都保不住,是不是?你一年的工资总共才三百八十四,你儿子谈个对象,光是明面上的大帐你已经给了一百了。还有给你儿子安排工作,光去省城买的礼,就花了二十七块多,加上来回的零碎开销,算你三十,不算是多吧。这还不算你买那些东西的票票是不是花高价从别处淘换来的。这个给你折算个二十,不算是高吧。只这些就一百五了。


    从你的工资里把这些减掉,你去年一年的开销还剩下二百三十四。把这些钱分十二个月,一个月平均下来只剩下十九块五了。这十九块五,得你跟古槐、古柳三个人花用,朵朵你有一半责任。也就是十九块五,你得三个半人花销,每人每月,你只能提供五块五毛七分。有五块钱一个月,是能养活一个人。但这人只是活着,有口饭吃。你想穿的体面,你想出门跟人交际,你还得隔三差五的补贴老家,孝敬长辈,够吗?吃风拉屁也不够!


    可你们站直了叫大家瞧瞧,瞧瞧那一个个穿的。脚上的皮鞋,崭新的裤子,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从哪来的?这都是我闺女的血我闺女的肉,是我闺女的血汗钱呀!吃肉喝血还不算,还要欺负人,地主老财剥削也没这么狠的!都说不能欺负媳妇,不能打媳妇,这有时候呀,这不是动手才是欺负,有那一种欺负,真就叫人有苦说不出。”


    桐桐听那账目算的,还真就是一笔一笔的清清楚楚的。老太太这帐还真就没算错。


    很多都没给古庄算进去,因为她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但是周围的人知道呀,要是把那些再给算进去,那每月还不足五块钱呢,估计就是四块上下的样儿。


    账目最害怕算,一算就完蛋。


    老太太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你家古柳,那穿的体体面面的,身上一个补丁不见。我家桐桐在你家的时候,穿过不带补丁的衣裳没?你家孩子穿的好就不算花销,我家桐桐上个学还没花到你的钱上,这就成了欠了你们的了?”


    她抬手啪啪啪的打她自己的脸,“人得要脸,树得要皮。孩子没账算,你也没账算?古庄呀,人得讲良心。当着领导的面,你说说,你连媳妇都坑,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品德有问题呀。”


    林温言抬手拉老太太,她刚才被老太太的账目给算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会子反应过来了,觉得再叫老太太说下去,古庄得成什么人了?


    她赶紧就拉,“妈,行了!一家人——”


    “呸!什么一家人?你拿人家当一家人,人家拿你当一家人了没有?”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五块,“这是桐桐给的!以后每月都给,说是补贴你的。你养她没白养,贴到肉上了。可你养了那俩白眼狼一场,他们还嫌弃你没割了自己的肉给他们吃,指着他们什么?”


    傻不愣登的!嫁男人是为了过的更好的。要是不能更好反而更差了,那你跟他过个屁呀!还怕他的名声不好影响工作?


    呵!影响呗!离婚又咋的了?你没了他日子更好过。


    还一家人?一家个腿儿!


    古庄赶紧往下一跪,“妈,您老别生气,我错了!我肯定改。回头等俩孩子工作了,这钱一定给温言补上。我现在给您打个欠条,叫这俩孽障给您也打个欠条,以后的工资按月给家里交。”


    “眼看都要成家了,工作还不知道在哪,工资更是没影了,你许的什么愿?这是当我是什么不懂的老太太,糊弄我呢?你去打听打听,我在我们单位上这么些年,什么事糊弄住我了?”老太太指着一圈人,“叫大家来评理,这儿女成家了,还非得交一份家用,可能吗?也就是我家桐桐,不是那亲生的,知道养恩大于天。要不然,各过各的小日子去了,谁能拿钱回来?还欠条呢?这不是指着屁吹灯吗?”


    周围的人就觉得这个老太太真的好厉害,冯远心说,这一看就是在单位都比较难搞的那一类,领导还不定怎么头疼呢。真跟村里那种胡搅蛮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太太不一样。


    他就扭脸低声跟四爷说:“你们小两口别只顾看热闹呀,劝劝呀。”


    四爷低声道:“好办!叫老太太当家,两口子的工资都交给老太太,事就解决了。”


    哪有丈母娘上女婿家给女婿当家的?


    四爷摊手:“除了这么办,再别无他法。老太太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也不在乎是不是离婚。她只在乎日子是不是好过。”再嫁了这一回,成分变了,没被前夫连累。老太太估计想着,离婚了,她接了朵朵去养,叫林温言再嫁一次未尝不可。这次就可以再嫁回省城,那日子比现在可轻省多了。


    现在就看古庄怎么想了,他要还想过,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叫老太太彻底留下给他们当家。暂时只能这样。


    冯远:“……”还有这样的老太太,拆了婚事都行,就是不肯吃亏。


    其实大部分人都想着,吃亏也就这两年,等那俩孩子成家了,剩下你们三口,就没这么些矛盾了,也吃不了多大的亏了,对吧?忍忍就过去了。


    偏老太太就是不肯。


    这会子就听老太太冷哼一声,“既然心不诚,还想着糊弄。那就离婚!别过了。”


    林温言才要说话,老太太眼睛一瞪:“没出息的东西,天下的男人就是死绝了,也不能要这种算计枕边人的男人。”


    一把把古庄的脸皮给揭下来了。


    桐桐坐在边上,心说,这就是诚心不叫两人继续过了。


    冯远赶紧道:“老婶子,古会计也知道错了,知道委屈林大夫了。我看不如这样,古槐跟古柳也都大了,该自食其力了。以后这个家你来当,两口子的工资你拿着……”


    老太太摆手,“这家我可不敢当。”这边钱给了我了,回头古庄能不管他前头生的那俩个娃?不能吧!在这事上说不上古庄错了,但是,只要还管,他又摸不到钱,那你说他拿啥管呢?走了歪门邪道出事的话,连累更大。


    那就不如彻底往崩的闹!自家闺女才四十岁的人,也还有自己的娃,再找个子女成年的男人过日子,那过的真的得是上上等的日子。


    因此上,老太太死活是不接这一茬。


    古庄偷偷的拉林温言的裤腿:说句话呀。


    林温言把朵朵往怀里一拉,朝老太太喊了一声,“你当家还不行?非得这么闹?你要再闹,我就不活了。”说着就从人群里出去,“我抱着朵朵跳井去!”


    桐桐起身,拉了拉四爷:走!回家吧。


    对自己来说,老太太把账目算明白了,不欠古家什么了,这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爱闹闹去吧!跟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她还低声跟四爷商量:“给篮球场边上栽几颗香椿树呗,从后沟里移栽,现在迟不迟?”


    不迟,明儿就给你办。


    第1510章 岁月流年(37)


    老太太坐着屋里,手里拿着针线活,是给朵朵坐的单鞋。


    炉子上的火暖烘烘的,她手里忙活着,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婚怎么离。温言这个孩子,她不想离?一说就寻死觅活的,说不通。


    既然说不通,那我就不跟你说。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想离,那就叫另一个人离嘛。


    这要是古庄提出离婚,我还就不信你能不离?


    可怎么能叫古庄主动提离婚呢?


    老太太心里琢磨着呢,外面的大喇叭上就传来桐桐的声音,这是在念报纸。跟在单位定期学习的时候领导念报纸是一样的。平时在省城,街道也会组织晚上学习会议精神,也会读报纸给大家听。她还以为乡下就没有这些了呢,却没想到这一天天的,报纸也没间断呀。


    还别说,听这个呀,上瘾——一天不听还像是缺点什么。


    这报纸念的好听,还得是桐桐。


    不紧不慢的,人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起身给炉子里添了柴,耳边是桐桐的声音:“……第一,大力加强农业生产……第二,缩减大中型项目……第,压缩行政开支……第四,精简职工……今年不再招收新职工……”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竖着耳朵听着。


    桐桐看着报纸,继续往下念:“……坚决杜绝‘后门职工’,坚决严查‘后门行为’……”


    老太太将火筷子放下,坐回去就一拍大腿,自家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可没有后门行为。司晔是会写文章,他是靠着文章被招进公社的;桐桐都能在电台录音,在公社当不了广播员?这也是靠本事进去的。


    可当真是没有一个是靠着后门混来的工作!


    自家大孙女响应号召,下乡了。


    二孙女接班了,留城了。


    还剩下个孙子,他留在城里是符合政策的。


    所以,谁在走后门呢?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灰色的头巾把头脸包住,双手塞在袖子里,埋头顶风往公社去。


    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呢,风这么大,一吹就开了。


    桐桐这边是工作状态,门当然关的很严实。门上还挂着牌牌:请勿打扰。


    四爷那边在开小组学习会,学习会议精神,一人一个本子,听着广播做笔记,等会子要讨论。反正就是找事干嘛。


    会计出纳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一人占个桌子,中间一个炉子,各忙各的呗。


    老太太是城里人,在乡下这地方她可有优越感呢。在公社转一圈,看办公室门口订着的木牌,一看‘财会室’的字样,她就咚咚咚的敲门。


    钱美萍翻了翻炉子上烤着的红薯,起身去开门了,“谁来预支工资,还是报销什么?”


    古庄笑了一下,“是江英吧。”司机最爱报销,几分钱都当天报销。


    钱美萍猜着可能是,结果一开门是这位老太太。她赶紧让开,“哎哟!老太太,怎么是您呢?这么大的风咋还出门呀?”


    古庄赶紧起身:“妈,是家里有事?”


    老太太不进去,只和颜悦色的叫古庄,“来来来!你出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古庄一点都不敢耽搁,直接出去了。


    外面风吹的邪性的,树枝乱晃,都不敢在树下站。


    古庄才要问,老太太就指了指高处固定的大喇叭,“你都听见了,人家也不招职工了,这个时候再要是进了什么厂,进了什么单位……这都属于违反政策吧。”


    这种事杜绝不了,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纠罢了。况且,大家都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报纸听过就忘了,谁还真去记这个。


    古庄自己都没往心里去,也没真的心焦说儿子女儿的工作不好安排了。只要关系找对了,哪有安排不了的?政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对吧?


    结果老太太来了,说了这么一番话。


    啥意思呢?老太太会关心俩孩子的工作?


    古庄看老太太,老太太一脸的刻薄相,也看着他,好像再问:是不是两人以后要有工作了,这就属于违反政策。只要去举报,那你也难保住饭碗,非得给开除了不可。


    古庄:“……”他从来不知道,自家这位丈母娘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他嘴角翕动了好几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来应答这话。


    因为老太太说的这个……是对的!


    他也知道老太太想干什么了,可这个该怎么应答呢?他就说:“您叫我想想。”


    老太太‘嗯’了一声,“是得好好想。温言那个性子呀,知道了怕是得睡不着了。”


    这是说别偷偷找林温言说这个,要不然她翻脸谁都不顾。


    古庄僵硬的笑了笑,“知道!知道。”


    知道了也不能这样呀,看着老太太出了公社的大门,他转回去找金司晔。


    四爷听见窗户被人敲响了,抬头一看,古庄在外面敲玻璃。他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找我?


    古庄点头:对!找的就是你。


    四爷跟同小组的人说了一声,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古庄蹲在屋檐下面,低声跟四爷说,“司晔,老太太这是想尽办法逼着我跟桐桐姑离婚。朵朵那么小,咋能叫孩子没爸呢?”


    四爷很惊讶,这老太太当真是了得?


    可这叫四爷怎么说呢?“桐桐又没在省城长,跟省城那边走动的近不近你该知道的。你觉得我们说话管用?”


    那倒也是。


    “所以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是没啥把柄叫她抓,她拿啥逼你?想到刚才桐桐念的报纸上的内容,四爷有点明白了,他就说:“这有时候,有些事就是个选择题。看你选择谁放弃谁呢,对吧?”人不能两头都占。


    你要是舍不得一对子女回生产队去重新变成农民,那就离婚,放弃林温言和小女儿。


    你要是舍不得老婆和小女儿,那就放弃给前头的子女安排工作的想法,他们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没有工资,就是有粮本不也得钱买配给粮吗?这就相当于没有在城里生活的能力,只能回到古家所在的生产队,回去劳动去。


    要是选择后者,那老太太就认了!绝对不会再拆散你们。


    古庄没言语,摸出一根烟点起来狠狠的抽着。这要是古槐和柳柳都回去劳动了,这婚事怎么弄呢?就艳红那样不讲道理女娃,古槐都娶不到了。还有柳柳,从农村嫁到城里,那就很难找个条件好的小伙子,这一耽搁就是一辈子。


    一根烟两口抽完,起身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抬脚走人了。


    说实话,要是柳柳能找小金这么一个对象,你说该有啥愁的。一个家里养的,桐桐是啥样,自家柳柳是啥样?再看看林家那两口子,一脚踢不出个屁来,偏几个闺女养的千伶百俐的。自家和孩子妈,谁不夸一声精明,可偏生孩子没人家的娃出落的出息。


    这都没道理可讲了。


    晚上回去,他守在门口,等着儿子闺女回来。


    爷仨蹲在门口,古庄就说了这个事,意思是:你们看呢?你们觉得怎么合适?


    两人都不言语,显然,不肯放弃在城里工作的机会。


    古庄又开始抽烟,一根一根接着一根的,在外面蹲了两个小时,冻成冰疙瘩了,他才起身,“那就回吧。”


    然后都半夜了,桐桐正睡的香呢,就听见大门被拍的啪啪啪响,四爷在外面应了一声,“莫惊!我去开门。”


    “先问是谁。”


    桐桐披着衣服就要起,结果恍惚听见是女人的哭声。


    可不就是!是林温言哭着来了,“桐桐,叫司晔送我走,古庄要跟我离婚。”


    桐桐:“……”非半夜吗?外面那么大的风,冷冬寒天的,雪还没有融化。她摸出枕头下面的表看了一下,快凌晨一点了。


    她给四爷摆手,叫他赶紧去睡。


    韩翠娥拉了林温言:“上炕坐。”


    不坐!马上就得走。


    桐桐坐在被窝里就没动弹,“这大半夜的,走哪去?就是用骡车,也没有半夜叫骡子赶路的?生产队的骡子拉了一天的粪了。”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四爷出去,真睡觉去了。


    桐桐问说,“朵朵呢?”


    “跟老太太在农技站睡。”


    “就是闹离婚,那你这回省城是什么意思呢?我爸妈能给你撑腰不?要是不能,那只能找老太太呀。老太太就在农技站,你咋不去找呢?”


    林温言坐在炕沿上只哭,也不说话。


    桐桐又问:“既然去省城没用,只是为了吓唬人的,你非要半夜折腾吗?”


    “我不是吓唬,我就是要走,他要离,我还能求他不成?”


    “行!你就是要离……那这离婚,得单位批呀。你的单位,他的单位,都在公社,你跑省城干什么?就是离婚之后,你的工作、你的组织关系、粮油户口暂时还在医疗站,对吧?你又去省城干啥?”


    林温言:“……”她猛的反应过来,对着桐桐怒目而视,“我都要离婚了,你在这里说这个说那个是啥意思?用不起你是不是?用不起你对象,是不是?”


    嘚!冲着我来了。这跟冲着老太太闹,喊着要跳井的做派是一模一样的。


    桐桐就笑,“你有本事冲着跟你离婚的人闹去,一不顺心就冲着家里人来,我们到底怎么你了?”


    “你跟老太太一样,都是盼着我离婚呢!你们光想你们的道理,怎么就不想想,朵朵没有爸爸行不行?我有我闺女呢,我闺女吃的差点,穿的差点没关系,但我闺女没爸爸算咋回事?没有你们折腾,我那就是完完整整一家人。你们这一折腾,我闺女就没爸了!你没爸管,为啥也要叫朵朵没爸管?”


    韩翠娥面色一变,赶紧看了桐桐一眼,忙大声喊了一句:“她姑,你说啥呢?!”


    再生气也不能口无遮拦,专往人心口上戳呀!


    这一声喊的,林温言一下子醒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说了个啥,就扭脸看桐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娃没有爸管不行。”


    桐桐没有言语,把枕头竖起来,靠在脊背后面。她就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的事我以后就不管了。每月……钱照样给,事不要给我说,我一点都不沾,一点都不管。照你说的,我没爸管,反正也不是很懂规矩,很有教养,做的周到不周到,反正也都是跟着你学的。你也不要见怪!你自己带出来的娃,啥样你都受着吧。”


    林温言指着桐桐:“就随口一说,你还往心里去了?谁家母女有隔夜仇?”


    “没有隔夜仇呀,我不是说了吗?钱照给。你放心,我小的时候你肯定是照顾过我的,一个奶娃娃没人照顾肯定是长不大的。不管这个照顾是不是我愿意,是不是我的父母愿意的,都成了事实了。那等你老了,我也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你能动的时候,我掏钱;你不能动的时候,我不会抛下你不管。至于其他的,我的其他任何事,我自己处理,绝对不麻烦你。同样的,你的其他的任何事,也不要来问我,我也不管。也不要说谁欠谁的话了,行吗?”


    林温言看着桐桐冷漠的脸,转身甩了门帘出去了。只觉得这孩子说出这话来,当真比古庄说出来离婚的话还伤人。


    她去老太太那边,扑到老太太怀里就哭,“那么一点点的大,我给拉扯大的。跟亲生的差了个什么?就因为几句气话,就差没跟我把关系彻底的断绝了。我这不是碰上事了,才去跟她商量的嘛,谁家家里牙齿不咬舌头的?可她呢?在她跟前,那是一句半句的错话都不能说。一旦说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拍着,“你不能这么想,你得想,她从小到大受的难听话太多了。总是忍忍忍的,她那个脾性,咬着牙不反驳,那不是没脾气。她忍了那么些年,现在能不忍了,她为啥还要忍呢?养孩子就是这样的,遇上性子软的,她忍你;遇上性子硬的,你得忍她。从今往后,她说啥你都应着,乖顺些,就没事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我是妈,她是儿!


    “实话!”老太太就说,“我恨不能自家的娃都是硬脾气,硬本事。只要有这个,我就很高兴。你跟你哥要是有她的本事,你俩在家随便训我,随便冲我发脾气。遇到事,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就是把我说的话当放屁也无所谓。”


    但是呢,你们有吗?你有脾气,没本事。你哥倒是讲道理,也明白事,但就是没脾气,也没本事。你养的这个要本事有本事,要脾气有脾气,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谁家要是有这种娃,那不用担心了,老了那就是享福的命!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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