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1530

    第1521章 岁月流年(48)


    这一忙就忙了好几天。别人的脚都泡的不像个样子,就四爷没事。虽说灌了水灌了泥,肯定冰冷冷的不舒服,但是没这么一直泡着,这就比别人强。


    桐桐早就从家里拿了干衣裳,人一回来就赶紧塞到办公室先叫换了。


    外面是云岚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她自来嗓子亮,这会子不知道跟谁说话呢,一边说一边笑,“你们都是没人心疼的,你们去看看人家金司晔,林雨桐给用塑料布缠着呢,一点没遭罪。”


    桐桐:“……”她也朝外喊,“哪没遭罪呀?不一样冷的飕飕的。”


    这个云岚不说,一块去的人都知道有人裹着塑料布呢,一群男人在一起能说什么呢?一样是荤素不忌的。雨鞋里灌了水,当然得往出倒了,那不得把鞋先脱下来呀。这一脱张眼睛的都看的见。


    外面还有人喊:“小林呀,你得早早的提醒呀。这么好的主意也藏着?”


    “我怕你们抢塑料布!就那么一点,没舍得给你们。”桐桐把干的鞋袜递过去,站在门口跟外面的人说笑。


    这么一说,一群人越发的笑了。


    周大姐来送热水,还笑道:“还没办婚礼呢,不是那没羞没臊的小媳妇,怎么越发脸皮厚了。”


    钱美萍出来帮忙端吃的,搭话说,“小媳妇就得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呀?我觉得我还是有的。”


    冯远光着脚从办公室出来,脚确实泡的不像个样子。也说钱美萍,“最没皮没脸的就是你,咱们这出纳同志呀,对她自己还是存在误解的。”


    纯粹就是说笑话呢。


    雨过天晴了,大清的心情不错。


    高健喊着吃饭,桐桐赶紧催四爷:“整的酱肉包子,南大队的猪圈被雨水泡塌了,猪砸伤了,干脆杀了。今儿吃肉包子!”


    就那么馋呀!


    “我还偷着买了几斤排骨,今晚上回去就炖。”


    然后四爷分了三个酱肉包子,咬了一口,觉得味儿还不错。他招手叫桐桐,桐桐摆手,“不吃。”其实是已经吃过了,厨房的师傅偷偷给的,给了一个,尝尝为味儿就算了。


    可四爷还是没吃完,吃了一个,不饿就算了。难道有好饭,还是公社犒劳的,谁都舍不得往完的吃,留着给家里人带的。


    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了,换班休息吧。吃了饭,该汇报的汇报,没事就可以回家了。


    云岚朝桐桐摆手,“你跟你们家老金回去吧,我去汇报。”


    四爷低声问:“汇报什么?”


    “上面下来人视察过了。”


    四爷没当回事,低声跟桐桐道:“鱼没少弄,已经捎话给铁柱,叫他们带人下去往回拉,今晚上能到家。”


    真的?那要腌起来,以后有腌鱼吃了。


    她现在特别热衷于腌菜,萝卜也好,白菜也好,秋里各种老菜梆子都好,晒干或是腌制,要不然菜永远都不够吃。


    谁知道晚上铁柱送鱼的时候,还带回来一蛇皮袋子别的,“不重,也不知道是什么,说是老四特意叫留着带回来的。”


    什么呀?


    桐桐打开一看,是一袋子秋豌豆,还正嫩着呢。


    她爱吃这个,在水里煮了之后就这么吃豆子,又绵又软,最好吃了。


    韩翠娥对这个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灶上给桐桐煮着,又递了包子过去,“吃吧,老四都带回来了。”


    “我真吃过了。”桐桐说着就看四爷,四爷接了之后往出走,“我给老城巷子送去。”


    反正家里就是这么投喂金中州的,有点好吃的光明正大的给送去。四爷每月月初给五块钱,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吃喝不愁的。生产队看着四爷的面子也不给他安排重活,一天一天的悠哉悠哉的过。


    四爷去送的时候,又是一屋子的老头。打牌嚼豆子,乌烟瘴气的。


    金中州出来把包子一吃,低声问四爷:“上次你拿来的茶叶……还有没有?”


    茶叶?四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中州说的是桐桐自己做的枣叶茶。


    春上的时候家里的枣树发芽了,她整天去气象哨,那地方土崖上长了许多酸枣树,抬手就能摘到。一天一布兜,路过的时候顺便摘下来的。这就是采摘麻烦、扎手,制作起来费时间,但泡出来的茶水也是黄绿黄绿的,味道也还行。


    之前金中州提了几次,说是江家的砖茶特别好喝。可现在从哪弄砖茶去?那玩意是云贵自做的,也就是江家的儿子当兵,从当地的老乡手中买的人家自己做的茶砖。市面上也有茶厂出来的茶砖,但没人用心生产的结果就是茶砖质量堪忧。


    之前朱有为给了一块茶砖,打开之后四爷就放弃喝了。太粗糙了,反而不如人家农家自己偷着做的那种。后来,干脆就放小会议室,只说是朱有为叫捎带回来的。给朱有为做了人情了。


    他自己都不喝,能拿来叫金中州喝吗?去外面买吧,像是购销社卖的那种茶梗、碎茶沫子,也得在一两块钱一斤,没有副食品票一样是买不到的。桐桐倒是尝试着想买好的茶叶,可是在百货商店问了,一斤大红袍十八!


    对于月工资二十来块钱的人来说,喝大红袍真的喝不起。


    然后家里就一直喝自己做的茶,北方没有茶叶,就用别的替代。家里像是枣叶茶、桑叶茶、柿叶茶、银杏叶茶、蒲公英茶。桐桐觉得枣叶茶比较适合金中州,那就先拿去一些叫他喝着吧。


    并没有告知他那是什么茶,然后喝了之后还想要?


    可一次给了你三四斤吧!鲜茶叶做成干茶叶,三四斤不老少呢。一般是四比一的比例,三四斤干茶,得需要十三四斤鲜叶子。这叶子不能是老的,得是那种才冒出来的嫩芽芽,一点点大。得在满是刺的酸枣树上摘下来,十三四斤这个东西,容易吗?回来又是各种炒制,怕潮湿长霉,折腾个没完。


    结果这才多长时间,喝完了?


    四爷笑了一下,“有!回头给你送来。”枣叶茶你是再别想了,不用问都知道,又不知道散给什么人了。


    桐桐就指了指挂着的布袋子,“蒲公英茶,那玩意野的很,要多少有多少。柿子叶,拿袋子直接撸下来的,也不费劲。爱给人给人去呗,就是花了一点功夫。”


    不能给的多了!给的多了他转手送完了,撑不到明年再做糟践完了怎么办?


    取了麻纸,包了一斤左右的量,就这些了。


    出门瞧着谁顺路,喊个人给捎过去就行。


    这人就说:“是你爸又要了吧?哎呀!谁有你爸有福气?现在谁家把茶叶这么糟践?”


    四爷只叮嘱,“这是一斤,要快完了得提前说,副食品票现在挺难弄的。说的迟了,我这一忙,怕是这茶叶就接不上了。”


    太惯着了!这都没谱了。


    韩翠娥还怕说,“那茶敢不敢叫喝?”


    “敢!”桐桐就说,“给的是柿子叶茶,那玩意常喝对嗓子好。他常抽烟叶,嗓子就没利索过。这个茶口感没有枣叶那么好,但是对嗓子是真好,也养胃。没事的!”


    娘俩一边说着,一边处理雨。鱼鳞这些都舍不得扔,想留着熬皮冻吧,这月份又不好凝结到一块。那些鱼杂,桐桐看着都愁,但韩翠娥不嫌弃麻烦,“不用你管,我明儿收拾出来,拾掇干净了是一样吃。”


    特别大一个瓮,整整腌了一大瓮的鱼。


    完了整的一身鱼腥味,第二天去公社的时候,离的老远钱美萍都闻见了。她小声过来道谢,“多亏小金了,想着大家,都分鱼了。”


    桐桐就笑,“鲢鱼,个头不大,刺多,肉少。不算是多好!”


    “这就不错了,还挑拣。”钱美萍用肩膀一下一下轻轻的撞桐桐的肩膀,“昨儿你走了,云岚去给领导汇报情况,说龙主任在土崖遇险的事……后来领导问说,龙主任上去之后都说啥了,云岚说只小林上去了,具体怎么汇报的就不知道了。你说说,她啥也不知道,汇报了个什么。我听见她临走的时候,问老高要不要给龙主任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或是派人去看望一下。老高说,你忙你的事去,这事不归你管。”


    说着,朝老高的办公室指了指,“刚才老高说,等你到了叫你过去一趟。”


    桐桐应了一声,先去找老高去了。


    老高的办公室门开着里,正在里面泡茶,见了桐桐就招手,“听说昨儿多亏了你了?”


    “没惹下麻烦就烧高香了。”桐桐去接了水壶放回去,“非坚持要去,龙主任应该是负伤过,倒也不是有意添麻烦。之后想上气象哨看去,我劝了几句,倒是也没坚持。安全的带会回来了。”


    “那你觉得要去专门看望一下吗?”


    “那么年轻的领导,愿意叫人觉得他是纸灯笼?”桐桐就说,“本来因为负伤的原因,身体情况不如以前了。现在再这么明晃晃的去慰问,我觉得不大合适。”开会碰见了问候两声,甚至可以降低姿态,先道歉,说是下面的人工作没做好都可以,但是专门去看望,大可不必。


    老高心里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呀!她这么一说,就证明龙主任那边没往心里去,那自己也不用太过重视嘛。


    他对桐桐笑的很和善,“去忙去吧。工作做的挺好的,提出表扬。”


    然后开会的时候老高就说,“张大姐病了,暂时不能工作……”


    大家都知道,其实就是这次救灾她不在,过后没法答复,只能说是病了。然后为了做的真一点,就真的请了长病假。


    老高就说,“妇女工作离了女同志不行,咱们妇女同志也不多。小钱呢,是出纳,得守在单位,离了她还真就不行。就小林吧,小林暂时兼顾一下妇女工作。”


    桐桐:“……”我不爱管这个事。


    云岚一看桐桐的表情,就马上举手,“领导,我也可以。”说着,还朝桐桐眨眨眼。


    老高摆手,“你不行!不要瞎胡闹了,好好工作去。”


    云岚还纳闷呢:“为啥我不行?”


    钱美萍吭哧一笑,“因为妇女工作就得妇女干,小女娃不行!你赶紧把你嫁了,嫁了之后接替小林。”


    是的!都是怀疑桐桐和四爷处于实际婚姻当中,所以一把把这个事塞给桐桐。


    桐桐虽然不见公社有啥过多的妇女活动,但是她就是觉得,妇女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要是闭上眼睛吧,天下无事;要是睁开眼睛吧,妇女工作的事可以多到意想不到。


    她的日子过的很美,一点都不想干这个。


    四爷就举手,“小林不合适。”这是变相的否认大家的猜测。


    但是桐桐脸皮厚呀,脸不红心不跳的,大家轰然一笑,谁也不当真。然后散会了,给了他们两人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


    四爷看桐桐:“……”我说了,没人信。


    桐桐忍俊不禁,转身还拉云岚,“你感兴趣呀?行!有事的话我喊你一起管,总结总结经验。等你结婚以后,你来管。”


    云岚就笑,“说定了!我可爱看热闹了。”


    热闹?哪来的热闹?谁家闹事不是半辈子的心酸,能不叫人看热闹,你当那些人愿意叫人叫热闹呀?


    桐桐忙去了,云岚问说,“你不是说要找裁缝做衣服?”


    算了!不想去了,“我婶儿说衣服她准备好了,叫我别折腾了。下次吧,下次再去。”


    “别下次呀!”云岚低声道,“我还想顺便去县城一趟,看那谁……”


    龙鸿年?


    云岚不停的点头,“我叫我二伯给我打听过了,龙主任家在省城,还没有结婚。”


    桐桐一直不知道云岚的背景,能这个年纪突然进了公社,肯定是在这个小地方有些背景的。她二伯,那也得姓云。


    县里谁姓云?


    回去之后她问四爷呢,“我咋不记得谁姓云?”


    “不在县里,在地区。”要不然领导也不会纵着她总是大小声的说话。四爷说着,就扭脸看桐桐,“听人说,你救了龙鸿年一命。”


    谁这么夸张?胡扯呢。哪里就至于救了人一命。


    “听说,二十四五的年纪,很气派,很有威严。”


    桐桐正想着裁剪裤子呢,听听这话音不对,就停下来看他。


    四爷哼笑了一声,“看什么?不对?”


    桐桐一脸的严肃,“你站起来。”


    干什么?


    “站起来嘛。”


    四爷站起来了,桐桐也起来,围着四爷转,然后拿了皮尺重新给量了腰围,又给量臀围,“怪了,腰围不大,臀围不小。”说着,又盯着看,“我之前还当我记错了。”


    四爷:“……”这是调戏吧?这是调戏吧!林雨桐,行啊!本事见涨了!


    第1522章 岁月流年(49)


    关于龙鸿年,两口子之间也不过是打了花腔而已,谁也没有当真。


    桐桐多了一个差事,她就得在公社抽空看各大队妇女的情况。比如,女童的入学情况;比如,婚姻是否存在买卖和强迫。


    这真的是个细碎的活儿。看完了资料,坐在办公室就不行了,得下到各个生产大队去,跟田间地头的大娘大婶子聊聊,了解了解具体的情况。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认真的做好。


    而四爷呢,他得带人在后沟里盖房子。那地方一下雨就能存两米深的水,现在就要想办法叫那个地方不存水。得在旁边修好排水渠,叫后沟里从此都不积水。至于说地面湿,只要把两边的土崖上的土往下放,很快就能填上一层干土上来。


    当年金中明埋在那个地方,其实老这么积水并不好。但是在大家的祖坟都被平了之后,也就没人太在意这人是埋在哪里了,风水到底好不好。


    这次这么一操作,对金中明的坟当然是有好处的。


    但四爷并没有将坟给留坟堆。坟的四周四个方位,四爷特意留下了几棵长的还可以的树,只要树在,这个坟的方位就错不了。


    四爷和桐桐的想法是,房子盖起来,这房子的方位,高度只要调整的合适,这站在高处往下看,其实并不是真的能看的那么真切的。人总以为这么看下去,视线一览无余。但是这有个视角的问题。


    桐桐最近偷偷的一直在算这个,她希望做的能留有一丝隐私。


    四爷整天陪在工地上,抽调了不少人上来,也有农场的人员跟着一起劳动。四爷也没闲着呀,该干活一样干。


    谁知道正干着了,冯远喊了:“小金,来一下,龙主任找。”


    高、瘦,看着很精神。


    四爷放下铁锹过去,对方先伸出手,四爷跟对方握了一下,“龙主任?”第一次见。


    龙鸿年笑了一下,然后皱眉看向后沟,“我跟林气象员来过这里。”


    四爷点头,“有所耳闻。”


    “这里积水两米。”龙鸿年朝过走,指了指下面,“你们要在下面建房子?”


    四爷心里微微讶异,问说,“龙主任是专门为了农场的事来的?”


    龙鸿年稍微顿了一下,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你们这移民工作做的不错……”


    “只是搬迁成功了,后续问题很多,三五年之内只要能叫迁移来的人彻底的安顿下来就错了。”


    这话很客观。龙鸿年朝一边指了指,“我是为这个来的,想听听你的经验。”


    四爷将人带到几个大树根所在的地方,这里能坐。他还真得说这个事,尤其是河滩淹了三合公社之后,沿河的都要移民,但是,“移民不能一盖而论。我们公社,属于平均田亩较多的。但其实公社却不一定,不能一刀切。就是各个生产大队平均田亩数也不一样。就像是有个大队,平均可占地五亩有余,根本就种不过来。光是荒废的边角土地就能多养活三五户了。但像是有些大队,人均田亩数不足两亩,这种情况下再要给移民让出一部分土地,这就不合适。”


    龙鸿年从兜里掏出个本本,四爷一边说,他一边往下记。


    四爷又接着道:“这里面还有个田地比例的问题。就像是我刚才说的,人均五亩的大队,多是旱地。而有些大队,人均不足四亩,却八成以上是水浇地。在这种情况下,后者征收的土地就要大于前者征收的土地。”


    龙鸿年一一记下,然后点头,紧跟着又道:“只是这个工作做起来就很困难,自来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都是先向着自己的,那人均四亩不会认为他们是水浇地,粮食产量高,只会觉得有人均五亩的不动,偏从他们身上动刀子。结果必然是,你不满,他不满,每一个觉得是公平的。”


    是!道理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个工作难就难在,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能做的就是考量到,然后秉承着公心去办这件事。至于骂声嘛,少不了的。可就是挨骂,事还得办。”


    龙鸿年点头,怪不得在县城说起此人,满耳尽皆赞扬之声。


    四爷看此人也确实是在办事,他就说了几点,“我有个想法,一直没提。既然领导问了,我把想法说出来,领导参详参详。”


    你说!我洗耳恭听。


    四爷就说,“河滩之地只是不适宜居住,但并不是无所产出。”那里本该是被当做湿地保护起来的,但现在这么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他就说,“哪个大队拿出了土地,可在河滩之上,分两倍乃至于三倍的土地补偿。那地方适合淡水养殖,适合水生植物……”


    比如莲藕!


    “虽说河滩远,但那里地势占优势。比如,沼泽之中养泥鳅黄鳝。”


    这是放苗之后就不用管的!哪怕一年一收呢,至少大队到年底能过个肥年。


    四爷只提了这么些,“当然了,只是粗浅的想法。”


    龙鸿年将笔合上,这可不是粗浅的想法。他这是在物尽其用!这么一安排,谁都没有吃亏。便是管理不便,那也可几个大队轮换着看护嘛,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总也有办法的。


    但是,这样的想法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他看向后沟的方向,手里的笔不断转着,心里在琢磨:这么一个人,把劳改的人安排在这条件看起来极其糟糕的沟里,是什么意思?


    跟那些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改造这些人?


    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他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这是在修排水渠。”


    是!


    龙鸿年就扭脸看四爷:这修排水渠所耗费的人力和时间,会比修四面围墙更省吗?这个地方是省了围墙了,可你这排水渠跟修围墙比起来,到底是省在哪里了?


    冯远像是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走神了,还伸手摘了一边红彤彤的酸枣,往嘴里塞了两个:哎哟!酸死个人了。


    四爷跟这位龙主任的视线一对上,就有几分明悟:就说呢,年纪轻轻的,怎么上这地方来了?感情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笑了一下,只往不远处指了指,“那里有个涝池……”


    龙鸿年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农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他干脆跟着对方去看涝池,这就是个池塘一样的地方。


    四爷给他解释,“干旱的地方,为了解决用水问题,会特意留出地势低洼处,这个地方可以充分的利用地表水……”


    跟个蓄水池一样。


    “对!就是个蓄水池。”到了跟前,四爷指了指这个涝池,“这个涝池啊,已经存续了数百年了。雨水汇聚于此,可以在干旱的时候,解决一部分用水问题。人虽然不吃这个水,但是饮牲口,洗菜洗衣服……在用水十分紧张的时候,它就有用。至少□□的时候,这个涝池还是派上过用场的。”


    龙鸿年指了指周围,“也要做好安全工作,这……孩子靠近容易溺水。”


    是的!所以,不缺水的时候也没人靠近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涝池里有水鬼呢,谁靠近就会被水鬼抓住,扯住腿和头发,想上都上不来,不管你是不是会游泳,都一样上不来。非得找个替死鬼才行。


    每个大队的涝池都有这样的传说,水鬼好似只存活于这种容易被靠近的水域。


    四爷没提鬼不鬼的话,只应着,而后又指了指那个渠,“深沟是后来一次地震形成的,形成的时间晚于涝池形成的时间。在没有后沟之前,这个涝池的面积要比现在大一倍不止。现在将水重新引过来,在干旱的时候能解决牲口饮水,日常生活所用的问题,在不干旱的时候,蓄水池中的水用水车抽上来,可灌溉那一片的地。”


    “那一片地有多大?”


    “三百亩上下。”


    龙鸿年点头,怪不得这个公社的人愿意把这个地方腾出来关人呢,感情这个方案叫整个生产大队跟着受益呀。


    如此,一举两得,谁也不能质疑。


    龙鸿年朝四爷笑了一下,“你懂水利?”


    “瞎捉摸的,不算懂。”


    撒谎!要是这么好解决,早有人解决了,不会等到现在。他就问说,“我能看看图纸吗?”


    四爷朝远处喊:“小李,拿图纸来。”


    图纸拿来了,龙鸿年展开看。他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就是觉得这个图画的不错。


    水渠的图拿开,下面还有一张。这一张是建筑图纸。


    他端详了两眼,发现跟部队上修防空洞之类的图纸……也没差什么,就是看着很专业。


    龙鸿年刚要合上,他手突然顿了一下,“这不是一个人画的。”


    标注的字迹有些不一样。


    四爷点了点水利图,“这是我画的,建筑图是林气象员画的。”


    林雨桐?还懂这个呢?


    “瞎捉摸的,不算懂。”


    龙鸿年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一个两个都是瞎捉摸的,那可真是会琢磨。懂知识的人会尊重有知识的人。能那么精细的规划,看来——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保护一些人。


    自己是有目的的,而他们只是因为……想保护而已。


    他转身,再次伸出手,“回头一定来县城,我请你们吃饭。上次救命之恩还没谢呢,这次时间匆忙,我就不去家里拜访了。咱们改天,改天在县城聚一聚。”


    您客气!


    龙鸿年重重的跟四爷握了一下,便带着人顺着原路返回了。走了挺远的,他回头去看:所以,他们都不往县城调动是有原因的!那些人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扭脸看了跟着冯远一眼,“金司晔……是个很纯粹的人!”


    冯远:“……”您是领导,您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第1523章 岁月流年(50)


    一入冬,一场极大的雪铺天盖地而来。


    桐桐坐在大会议室里,扫了一眼窗外的飞雪。四爷本来说的今儿能回来,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他是去省城找关系去了,不为别的,就是想要人家的煤渣。


    冬季城里开始供暖了,一些好的单位人家有煤炭指标,每天都有煤渣要倾倒。四爷跟人家联系,想要煤渣。这煤渣拉回来,里面没燃烧彻底的乏焦够农场的那些人取暖之用。剩下的渣子再用来铺路,至少要比现在这土路要好的多。


    出门当然不敢说为了农场那些人不受冻的,只能说是为了铺路的渣子去的。


    当然了,这次去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龙鸿年。


    龙鸿年能搞到煤炭,但是搞到了也不敢送进去呀。还就得是废料,这玩意不惹麻烦。


    这年月,要把一家一姓的日子过好很容易,可要是顾着那么些人的吃喝拉撒,且要费些功夫呢。


    雪落下了,人要是到了县城还好点。要是耽搁在路上可就真遭罪了。


    心里记挂这个呢,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女人依旧喋喋不休。


    这个女人是北大队的,她是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的,嫁的男人本身也有三个孩子。结果呢,她这个后妈做的惹了众怒了,前头那三个孩子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大队上都管不了,找了几次公社,看这事怎么办。


    然后这事就推到桐桐这里来了。


    这女人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男人靠着墙蹲着,低着头不言不语。前头那三个孩子穿的单衣,桐桐给安排到炉子边去坐了,又叫小李上家里找韩翠娥,自己和四爷早前的衣裳现在也不穿了,拿来给这三个孩子,能凑活的御寒。


    至于这女人生的那三个,正是不知愁的年纪,外面下了大雪,他们在外面玩雪呢。


    云岚端了一盆挂面进来,放在炉子边上,递了筷子给三个孩子,“吃吧!趁热。”


    那三个孩子抓着筷子看后妈的脸,显然是不敢。


    云岚挡住三个孩子的视线,“吃吧!有我呢,看她敢咋?”


    桐桐叹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能为他们撑这一次腰,可以后的日子天长日久的,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厌烦了这女人的没完没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这女人一下子住嘴了,脖子一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吸了吸鼻子。


    桐桐就问说,“早几年法律刚颁布的时候,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也问过大队了,当时每天晚上都会叫大家开会,念法律条文。你当时年纪还不大,但却是学习法律的先进分子,对吧?”


    对!


    “法律上有一条,虐待罪!虐待家庭成员,这是犯罪。我不用听你说什么,只凭三个娃子身上的伤,就能法办你。这种程度的虐待,没有七年到十年,怕是不行。”她说着就直接起身,“等着吧,已经通知公安了,这是雪大,路上慢了点。也别着急,多等一会子就来了。”


    这女人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你凭啥法办我?谁家不打孩子?孩子不听话,小偷小摸的,还不能管教了?”


    云岚转过身来,才要说话,桐桐摆摆手,“跟她说什么?等会子公安来了,叫她跟人家说的。她说的真不真的,有公安判断。咱不管那么多!道德上的事情,归咱们管;不止道德上的事情,归法律管。”


    说着就一副往出走的架势,“走吧!叫她呆着吧。”


    结果这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了,这男人先噗通往下一跪,“这可不能怪她,是那三个孽障不听话。不管咋行呢?”


    这女人的气势又起来了,“是啊!你说我虐待,他是孩子的亲老子,虐待没虐待,他不清楚?”


    “那就是你们一起虐待!一个教唆,一个动手。”桐桐就看向这男人,“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这自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的话不能取信于人。人家会在公社调查,会在大队调查,会在左邻右舍调查。亲自动手虐待的,七到十年;教唆犯罪的,三到七年。但亲生父亲教唆后母虐待亲生子女,这属于情节极其恶劣,应该会在五年以上,七年以下。”


    男人傻眼了,“咋就是教唆了呢?”他立马指向女人,“我没教唆,是她容不下!我窝囊,我没本事,我不敢……我怕家里没婆娘……我现在就跟她离婚,叫公安法办她……”


    女人这才害怕了,跪下拉着桐桐的裤腿,“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日子太熬煎了,脾气就有点不好……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看在我还有三个娃要养,求求你了……要不然,我的三个娃该咋办呢?”


    桐桐就坐回来,“你把怎么虐待娃的情节给我说清,我看你有多大的诚意。当然,你也可以隐瞒,不过你们大队之前送你们来的时候,已经把证人证词给我们留下了。要是叫我发现你们撒谎,这事可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然后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桐桐做记录,记录完了之后递给云岚,“你给两人念一遍,看有没有错误。”


    云岚拿过去念了一遍,然后看两人,“有没有错?”


    没有。


    “没有就摁手印。”桐桐把印泥递过去,“每一页都摁上。”


    两人乖乖的给摁上了,桐桐将东西一收,“这就是证据。公社随时能将这些交给公安,随时能法办你们……”其实,这是吓唬人的。现在这种事告上去,也都是以调解为结局。


    她一边整理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看向那三个孩子,大的今年得有十二了吧,是个小子。这会子他拉着老二,搂着老三,警惕的很。


    桐桐问说,“你们呢?想怎么办?”


    老大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低下头,好半晌才说,“我想分家另过。”


    大的十二,老二九岁,老三七岁。三个孩子,怎么过日子?


    桐桐又看这男人,“你怎么想?”是跟这个女人继续过呢?还是得离婚?


    这男人头一低,好似害怕以后有点事真被法办一样,嘴角动了动这才说了一声,“我养不起他们。”


    云岚呵斥说,“就你还男人呢?你能养的起外面那三个娃子,养不起你自己的娃?”


    男人低着头就是不言语。


    桐桐看三个孩子,“你们父亲养不起你们,还有解决方式,那就是你父亲放弃抚养,从此你们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养你们,你们将来也可以不养他。再由公社和大队出面,给你们找合适的人家收养。”


    大的这个把两个弟弟拉扯的更紧,“我能养活他们。”


    “我的意思是,不分开你们兄弟。找一户愿意收养你们三个的人,你们看行吗?”


    大的又看父亲,可做父亲的头低着,始终都不抬。


    这孩子这才点头,“只要愿意要我们,我们啥活都能干。”


    桐桐在小的头上摸了摸,“那你们三个先呆着,回头叫人来领你们。”


    各大队都有五保户,就是那种没儿没女的老人。东大队那个五保户老太太就很好,年岁不小了,但是桐桐去看望过,寿数不至于很短。再有十年,这三个娃也都大了,小的都十七八了。老人给孩子一个家,孩子侍奉老人终老。至于说吃的喝的,大队多照顾一下。遇上这样的事了,能怎么办呢?


    一个放弃抚养,一个同意领养,就这点事。


    老太太很感激送来的这三个娃,拉着桐桐一个劲的说,炕烧暖和了,叫娃们冻不着。


    桐桐出来,那大的也跟出来。


    “有事可以随时找我,我家在哪里你知道,不敢去公社,去家里也是一样的。”


    大的憋着嘴,“那我以后真的不用管他了吗?”


    “真的!”


    大的这才笑了,“那大姐……你慢走。”


    桐桐出来之后,云岚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条件还是不好,给人家大队添麻烦了。再说了,你的脾气也太好了,就应该法办了。”


    法办不了的,“不信你打个电话去问问。”


    云岚还真去问了,人家那边说,“这种事要都法办,那得有一半人得法办。你们公社要调解嘛!处理不了?那是你们公社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把云岚都说含糊了,“我听你说的法律法律的,我还以为……弄了半天,这事是公社说了算的?”


    当然不是!不过如今这情况就是,下面的基层什么工作都是一把抓。


    云岚看桐桐真把那些‘口供’整理成档案,细细的规整放好了,她就笑,“你也不嫌麻烦。”


    桐桐看着慢慢多起来的档案,然后拍了拍,“放着吧,终归是会有用的。”


    云岚挨着桐桐,用肩膀撞了撞她,“我发现这几天你深沉的很。你一天天的脑子里琢磨啥,我咋看不懂呢?”


    深沉吗?桐桐叹了一声,“后妈多,证明生育风险依旧很大。”


    云岚白了桐桐一眼,“你这个人真是的,操那些闲心干啥?你是不是怕结婚之后生娃子有风险?”


    桐桐失笑,还真是,跟别人也说不着这个呀!她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看着娃们没有依仗,想起我小时候而已。”


    哦!感同身受了。


    云岚就问说,“那你办婚礼……告诉你爸你妈吗?我看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没来过。”


    得说的呀!


    桐桐就说四爷,“他这次去省城,该是会去家里说一声的。”


    “那更得给你姑姑说吧。”


    嗯!得说。


    云岚一脸同情,“人家结婚通知个亲友都是高高兴兴的,就你……通知个亲友为为难难的。”


    何止我为难?他们也为难。


    是的!林温言跟同事商量:“你说,要按照嫁女儿那样准备嫁妆吗?按说应该的。可这么一弄,我哥嫂也为难。”


    周红谷看着两床被面,对着回来取粮食的老太太,低着头委屈的抹眼泪。


    老太太说,“你得考虑周详一点!明面上不给,暗地里给是一样。”我又没说不让你给。


    第1524章 岁月流年(51)


    周红谷攥着红被面,大着胆子顶嘴了一句:“这是……我们一家子这一年攒下来的。”


    啥?啥叫你们一家子?哦!我跟你们不是一家子呀?


    老太太一拍大腿,“叫大家来评评理,这还真是了不得了!我给你妹子帮几天忙,不在家这才几天呀?我就跟你们不是一家子了?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这是把我扫地出门了……”


    周红谷气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每次都是这样,你说东,她只咬住西不松口。到最后,西边的事没说清,东边的事就不能提了。


    她才要说话,门帘子一撩,二丫头回来了,寒着一张脸,“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嚷嚷个不停!嚷嚷个什么?桐桐结婚,娘家准备两床被子怎么了?”


    “我不叫给?”老太太蹭的一下对准林心,“亲爹妈总是亲爹妈,给就给呗。明着给咋了?暗着给咋了?咋给不是给?”


    “那你咋不叫我姑姑暗着给呢?反正明着给是给,暗着给也是给,咋给不是给。”


    嘿!这死丫头!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眼泪也下来了,“你们当养个孩子容易吗?把孩子拉拔那么大,原本桐桐管你姑是叫妈的,现在呢?管你姑也叫姑。本来就生分了,你们搁在里面掺和,这不得更生分呀?人得讲良心,人家给你们把孩子拉拔那么大了,对不对?不能说现在孩子挣工资了,人出息了,要成家了,能孝敬长辈了,你们冒出来了。哦!人家把树养活了,开花结果了,你们抬手想摘果子……”


    谁想摘果子了?我们跟桐桐要过什么?去都不敢去!


    林心气的都哆嗦了,“我爸我妈……就是觉得老要结婚了,给陪嫁点什么,哪怕知道妹夫有本事,大概什么都不缺,可总也得陪嫁点吧!本来就亏欠了老的,那这结婚了,再不给,啥时候给呀?我爸我妈也没想叫老赡养他们,孝敬他们……是你,是你老怕老对我姑不好,处处防着。可除了你,这家里谁那么想了?”


    她说着,就扯了了红被面,“这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到的,您知道吗?你啥也不知道。家里自来是您当家,您说老给我姑养了,我姑不容易,咱得补贴着些……我爸我妈就觉得应该,由你给补贴。这一家子省吃俭用的,我爸我妈觉得是补贴给桐桐了,可从你手里出去,补贴的是我姑,一分都补贴到桐桐身上……”


    “补贴给你姑跟补贴给桐桐,不是一码事?”


    “咋是一码事?看看朵朵穿的啥,看看桐桐穿的啥?再看看古家那俩孩子穿的是啥?”林心将周红谷护在身后,“我现在是家里当家的,我说了就算。这陪嫁就得明明白白的,别总糊弄老实人。再说了,亲爹妈给,亲姑姑给,这是给桐桐做面子呢,人家只有夸的,没有说不好的。除非心里藏着私心的,再没人说这么着不好。姑姑爱咋陪嫁那是我姑姑的事。我姑姑要是有能耐,给十床被子,一百套衣服呢,我们不拦着,那是我姑姑对桐桐的心意。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尽力而已。能陪个啥就是个啥,不跟人攀比。”各是各的,谁也别朝谁看齐,我们不多想,你们也别多想。桐桐自然就不会多想。


    老太太指着这孙女,回头又看儿媳妇。谁知道这儿媳妇躲在后面,就是不露头。她哼了一声,“好啊!看来这真的是不要我了,这家里没我呆的地方了。”


    周红谷拉了拉林心的衣服,林心将她往后一扒拉:别言语!这家里就是没她的地方,咋了?她那退休工资还有粮食,不都是补贴给我姑了。或是攒下来给大姐寄去一些,或是桐桐要结婚,她拿出个二十、十的,那也是她当奶奶的心意。可结果呢?总是说姑姑可怜,怎么可怜了?一样的拿工资,一样的领粮食,她到底可怜在哪儿了?


    老太太真出去了,一出去就见人影一闪,躲开了。


    那人影不是自家那窝囊废儿子,又能是谁?肯定是在外面啥都听见了,怕自己跟他闹,他也不想听自己这个老婆子的,干脆躲了。反正就是:我不露面,你拿我没法子的态度。


    老太太气的呼哧呼哧的,也不在这个家里留了,直接拎着她的粮食,走了。


    人走了,林温平才露面,一掀开门帘子,把里面的娘俩吓的一个激灵。


    林心捂着心口,“爸,你出个声呀!吓死我了,还以为奶奶又回来了。”


    “那不能!她不放心你姑带着朵朵过日子,肯定是要走的。”林温平看着那红被面,然后搓了搓脸,“棉花淘换到七斤,是不是少了一点。”


    一个被子斤半的棉花,不算是很厚的,但也不能算是薄。


    周红谷就说,“准备了两身衣服料子,直接带去,需要的时候叫桐桐去找裁缝做。还合身,还时兴。”


    行!


    “碗筷得一对,准备的是洋瓷的。”


    好!挺好。


    “枕巾要的是双喜的,牡丹花开的图样,可好看了。”


    好看!


    周红谷见林温平只知道傻笑,说什么都只附和,就斜眼看了他一眼,林温平尴尬的挠挠头,“是好看。”


    林心跟着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还得两双新袜子?”


    “家里有新的!”周红谷去开箱子,“那是我们单位发的奖品,我藏着呢。”那个质量好,给谁都没舍得用。


    林心看着两双尼龙袜子,给塞到新买的大头鞋里,“这就行了。”家里就这么大点能耐了。


    “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林温言将棉花一点点的续在老粗布上,“我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就办这么大的事,怎么了?”


    老太太气的,说了儿媳妇,回来还得说闺女,事总得体面一些才好看嘛:“既然你哥你嫂子给准备了被子,你就准备成大厚褥子。虽然听起来是没有被子体面,但体贴呀!都是被子,有盖的没铺的,像样么?这不是故意置气呢嘛。准备褥子少花了那么一点钱,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再准备其他的。给买个丝巾行不行?多给准备点袜子,行不行?哪怕是多给准备一些棉布,她将来有了孩子正好用得上。


    你得这么想!你哥你嫂,那是孩子后认回去的。礼上给的体面,这是应该的。你是养了桐桐的,处处得体贴着来。一个顾着面子,一个顾着里子,桐桐懂道理,知道都是用了心的。能知道他爸妈想补偿的心,也能知道你的为难,你体贴了她,她自然就能体贴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温言坐在那里不动,“被子能盖也能铺,我就看桐桐是把我准备的铺在下面,还是准备把她爸妈准备的铺在下面。”


    婚礼之前娘家的嫁妆就得到,得铺新床的。这铺谁的盖谁的是有讲究的,一般不会把男方准备的铺在下面,要不然就是女方压男方一头。便是实在穷的准备不起这么些东西,弄一床草席子都行,当地的习俗就是这样的。


    林温言这话说的,老太太只觉得吃了的饭都不能消化了,这不是诚心打擂台吗?


    这个孽障呀,真真是能把人气死。


    婚礼选在了周末,提前两天,朱有为和姜婉如回来了,回来直接来了家里。这肯定是婚礼不结束就不走的。家里的新房专门留了客房,住是住得下的。


    大吉普把人送到家门口,姜桂一下来就往下跑,“大娘,哥嫂,我们回来了。”


    回来的可不止这口,还有大吉普上拉的东西。两床被子、两床褥子、两条军用的毯子。衣裳带的不是料子,而是织好的毛衣毛裤毛袜子,又把大头鞋买了两双。


    姜婉如这是第一次回来,也是第一次见韩翠娥,跟韩翠娥也不见外,“枕头啥的我就没准备,不好拿,怪占地方的,又不是外人,不整那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着,就拿个小包塞给桐桐,然后小声的道:“这是女人里面穿的小背心,还有男女两款的裤头,从厂里弄到的瑕疵品,一沓子……”穿里面又没人知道,能穿好久。


    桐桐拉开,果然里面放了好些。这种的比做的内裤舒服,她递给韩翠娥。韩翠娥直接给压在柜子下面了,“这也太破费了。”


    “破费啥?咱家就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再生了。司晔是咱家的独丁,娶个媳妇旺家业的,那能一样?”正说着呢,见姜桂要上新房的炕,赶紧拉住,这炕可不能随便上。这得抱了人家的男娃子来,农村挺看重这个的。


    桐桐却抱了姜桂,给把鞋脱了,“上去吧,踩一踩。”


    姜桂嘿嘿笑着,趴在韩翠娥的背上,“大娘,老家比城里的房子暖和多了。”


    是工作调动了,住的没以前舒服了吧。


    韩翠娥就把手背后,搂住姜桂的屁股,“那你就在家里过年,等过完年该上学了,叫你哥嫂再把你送回去。”


    “那我跟大娘住。”


    行!跟大娘住。


    朱有为一回来,家里就异常的热闹。忙忙叨叨的,家里半夜都有人在。这叫闹新房,代表人气红火的意思。


    婚礼的前一天,林家也来了,林温言和老太太也来了。来帮忙的一个大队的大娘大婶子的就起哄:铺床了!铺床了!


    结果都只有被子,没有褥子。


    韩翠娥赶紧抱自己准备的,铺谁的不是铺?就是不铺男方的,难道我家这媳妇就不欺负我儿子了?难道我儿子就不怕媳妇了?没有的事呀!铺吧,无所谓的。


    然后姜婉如又拿了两条她准备的褥子,炕比较大,总得铺满,对吧。


    于是,男方的四条褥子都给铺上了:你家闺女挺厉害的,真不是几条褥子就能压住的。所以,别争,我家愿意在下面,真的!


    第1525章 岁月流年(52)


    比起林温言准备的东西,林家准备的显然更全一些。只有条件很好的人家,现在嫁闺女才给陪嫁这么些。而且,多是男方给了彩礼之后,用彩礼置办的。


    而这次,桐桐也没想叫他们陪嫁,自然也就不存在给谁彩礼的问题了。


    但是,两边都准备了。


    林温言准备了两床被子,其他的……就没有了。


    等周红谷红着脸,把家里准备的一点一点的当着那么多邻居和同事的面摆出来,林温言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老太太一看,从兜里掏出个用红线缠起来的钱卷子,这得专门去换成新钱,现在这面额,有十块的,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这些面额每样拿一张,然后卷起来用红线缠好,一共十八块八毛八,这算是钱引子。每种面额都有一张,是说以后的小家不管大钱小钱只管往里进,图一吉利。


    老太太把钱拿出来塞到韩翠娥手里,“她姑说他爸他妈给准备的挺齐全的,就没再置办了。专门去换了这个钱引子,你给娃们收着吧。”


    可显然,谁看见林温言的脸都不信这个话。


    但谁又去戳破呢?反正林温言做的不周全的,老太太帮着补救了。


    周红谷不知道老太太撒谎,还感激的看了林温言一眼,又给韩翠娥说,“亲家母,替娃们收着吧。”


    韩翠娥:“……”你看这事闹的,咱一分的彩礼都没花,收了这么些,可当真是不少了。她把这个钱引子接了,然后递给桐桐,给其他人解释,“我早都不当家了,家事都是桐桐说了算。”


    周围的人就都哄笑,说桐这媳妇太厉害了,没进门就先收缴了婆婆的权利。


    里面都是女人在说笑,外面金中州听见了,也跟林温平大声的笑,“亲家,你家的这个姑娘好的咧……老四这么孝顺,桐是一点都不拦着。有一口好的都要先给我送!这都是亲家你们厚道,根子好的缘由。”


    林温平脸红的连连摆手,承认不对,不认这话吧,又觉得是否认桐桐,特别的难受。


    朱有为就过去,坐在林温平边上聊,比如说公交线路呀,公交车司机的难处呀,这都是林温平能说的上来的,说起自己擅长的,那谁能没话说呢?老实人就说老实话,说的也挺好的。


    这么一说,金中州就觉得有点插不上话。当天回去就有点不高兴,第二天是婚礼,他躺下心里就慢不是滋味的。这么着的话,明天新人给长辈行礼,那我算是干啥的?就是觉得不管是跟韩翠娥站在一块,还是跟林家那两口子站到一块,这都不配搭。


    人一走,桐桐就看出金中州的不高兴了。要不然,晚上这边有新亲戚了,林温言和林家人晚上都不走,这肯定有一顿好饭,还得再喝点酒。大队上像是金有财、周喜全都在金家陪着呢,公社里下班之后,人也都来了,且有的热闹。他就好个烟酒,心情好的话那是万万不会走的。


    这种的你怎么说?没法说呀。


    饭菜好了之后喊了金老大,“大哥,给爸送饭,你跑一趟吧。”


    金老大应着,看着碗里又是鱼又是肉的,还另外有白面馍三个,这还不算,桐桐还专门取了一瓶酒递过来,“大喜事,爸肯定也是想喝两杯。”


    金老大就觉得自家那老子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红着脸接了给送去了。


    送去的时候家里黑洞洞的,炕也没烧,灯也不点。他也懒的废话,东西放下就走了。


    金中州闻见香味,这才点了灯看看都是啥吃的。一看之下,这心里又舒坦了。


    正说要开吃,结果黄家的亲家来了。


    黄赖子住的不远,看见金家老大拿着东西上老巷子,他就估摸着有吃有喝。这来了一看,果不其然,“哎哟,亲家,你咋一个人吃喝呢?”


    金中州赶紧让:“上来!上来!喝点。”


    炕是凉的,黄赖子特别殷勤:“亲家,我给你把炕烧上。”


    金中州赶紧就拦,“这怎么好意思呢?”


    咋不好意思?又不是外人。


    然后炕烧起来,炉子升旺,酒肉一摆,黄赖子三杯酒下肚,就打量金中州的脸色,“是心里不痛快吧。”


    金中州摆手:“没有!没有!老四结婚,我高兴……晌午陪林家的亲家喝了几杯,头有点重,回来想睡一觉。”


    “亲家,你瞒不了我。你看老四那婚事办的,热闹不热闹?咱们县上多少人给面子呢,您看门口那大吉普一辆接着一辆的,你打量那都是奔着朱有为来的?那你可错了,我都打听了,那可都是奔着老四来的。你看那一个个的,跟老四那亲热的样儿……酒厂的酒,那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往下搬呢。谁送的?”他说着就敲了敲酒瓶子,“给你这个酒,你当是好酒呢?真正的好酒可不这样,那都是塑料桶子里装的那种,我就看见老四直接给他叔的车上塞了一桶子。”


    金中州嘿嘿嘿的笑,“那是他叔给他的也不少,那被子褥子,毛衣毛裤的,不老少费心。”


    “再费心,那也是后来认回来的。你得叫他老四知道,谁是养着他长大的人。你谦让那是老哥哥你摆的端正,但他不尊着你,不敬着你,那就是他的不对。”黄赖子又灌了一口酒,挑了碗里的肉塞到嘴里,含混着道:“要是我,我明天这个正日子,我就不主动去。我就等着,等他老四来请我!我得叫大家都看看,我在他老四跟前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人。”


    金中州喝着酒,摆摆手,“不合适!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黄赖子一拍桌子,“我看他把他这三个哥,也是没往心里去。看着对老大好吧,那是老大拿力气换来的。你看给拉石子,铺路面的,苦功夫到了,人家愿意搭理搭理;你再看对老二,这一年到头,搭理老二几回?给三友四邻的,那都舍得,可你看,对老二舍得不?给过老二什么?就说这结婚吧,咱两家是正儿八经的姻亲吧。那为啥没有通知我黄家喜事呢?咋?我黄家穷,怕我们去吃大户,辱没了他金老四?不光没有通知我们黄家,连我家妮妮,正儿八经的嫂子,人家都不搭理。一大队的人都去凑热闹,我家妮妮不在,我黄家不去也没人问一声,这是啥意思?看不起人么!”


    金中州被说的红了一张脸,“那不会!年轻人办事,顾头不顾腚的。”


    “所以才说,你要拿捏拿捏,你不去,看他的婚礼怎么办?”


    两人一瓶酒,一人半斤,喝完倒下就睡。两个半老头子,没有多余的被子就打对睡,一个枕着另一个臭脚,喝醉的人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忙忙张张的,热闹的事嘛,早起桐桐换上新衣裳。


    姜婉如就说好看,“是好看!”这红呢子大衣也就桐桐穿着怎么那么鲜亮呢,“主要还是白,衬的人多两堂的。”


    衣服特别长,到小腿下面。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笔挺笔挺的,长度半遮着黑色的皮鞋。再把头发往起一挽,用红丝巾系了花朵的样子,把额头和整个脸庞都露出来。


    这个时候,林心再站在桐桐跟前,说是孪生的吧,好多人就觉得不像了。


    云岚磕着瓜子,跟钱美萍低声道:“林雨桐比她姐好看的多。”


    也不至于吧,“小林看着是厉害了些,认真看人的时候没几个人敢盯着她的眼睛看。一瞧就不是好惹的。她姐嘛……就是普通的好看些的女娃娃。这叫人看见了,知道这不是一枝花,是两枝花,那些小伙子还不得疯了?这一朵被小金摘了,那你说另一朵得多少人抢?”


    云岚扔了瓜子壳,没有言语。抬眼一扫,龙主任正跟金司晔握手道喜,然后被带去男人呆的房间,金司晔的叔叔回来了,估计是又扎堆聊去了。


    钱美萍低声道:“小林这样的,也就跟小金搭配。你看小金穿的……”


    正说着呢,听见门口又有车声,她就赶紧喊:“小林,来客人了。”


    桐桐赶紧往出走,四爷已经去迎了,桐桐还在院子里呢,就听到四爷的声音,“马叔,婶儿,快里面请。”


    桐桐就小跑起来,来的是马秋水。


    正跟马秋水寒暄呢,又两辆车到了,下来的是电台的人。


    桐桐赶紧过去,“付台长、曹主任……”


    另一辆车上先下来的是贺北,她左右看看,然后挑剔的看桐桐,“没看见我呀?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曹主任就点了点贺北,“你说你这个嘴真是。”


    贺北哼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个红包,“缝纫机票,这个贺礼怎么样?”


    桐桐就抱她,恨不能抱着她抡两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宝贝……”


    不要脸!贺北脸红的推她,“谁要给你当宝贝?”说着,又朝四爷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跟桐桐说,“这衣服你男人穿着,也还行。”


    是吧?


    “少臭美。”


    说笑着把人往里让,省城来的呢,见到这边这阵仗,心说这两口子行呀,人脉不少。在县城和公社的这些也在想,这两人行呀,在外面扑腾的不错。


    就是朱有为也很讶异,他帮着招待呢,但这大部分真不是他的关系。不过,圈子就这么大,这有些人没见过也听过的。


    林家两口子是既拘谨,又有些骄傲的劲儿。


    林温言其实是含混的,看老太太笑的跟一朵花似得,她还纳闷的问:“这婚事是后认回来的叔叔操办的?”要不然不能惊动这么多人。


    老太太示意她闭嘴:别言语,露怯!


    红红火火的大好日子,江家婶子低声跟韩翠娥说,“老城巷子那边……不来。”


    韩翠娥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把藏了好久的照片请出来,摆在了高堂之上:我儿子又不是没爸,不拜你这婚还不结了?


    第1526章 岁月流年(53)


    是的!金中州没来,那就没来呗。


    没人跑去问韩翠娥是怎么回事,也没人去问四爷为什么金中州没来,倒是金家的歌俩被问了,这哥俩能怎么说?只说是昨晚在家喝多了,起不来了。


    然后大家会夸金中州吗?


    当然不会。


    “这事糊涂呀,他那老大结婚,从头到尾是韩翠娥操持的,他连认人家都不认。到现在不叫儿媳妇和孙女进门,可她那大媳妇生孩子,是不是韩翠娥守着的,生了之后最那伺候的那几天,韩翠娥总在魏家照看。人家哪一点对不住他金中州。”


    “老二结婚……那宅院,那屋子修的,那木料谁给弄来的?不都是老四跑前跑后的。要不是黄让妮那脑子不够数的实在惹人厌烦,人家对老二还不好?看看桐啥样,再看看黄让妮那货色,真要是来往起来,桐难受不难受。非要叫个正常人哄着个傻子,难为谁呢?世上的傻子多了去了,几个正常人跟傻子有来有往?”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老去上学,那被子褥子的,身上的衣裳脚上鞋,那可都是新的,谁给做的?韩翠娥这后妈当的要是再不好,那就寻个好的来。他金中州要是今儿闹事,那就是四六不懂的。”


    这个一说,那个一说,有那整天跟金中州一块打牌的,就去家里劝呢:“咋能犯糊涂呢。”


    金中州其实今早一起来就后悔了,不过是当着黄赖子的面,抹不开面子而已。


    这会子人家来劝了,他就想要顺坡下驴,赶紧过去的。结果黄赖子不动窝,又开始他昨晚那一套理论,说的铿锵有力的。


    说两不说的,听见鞭炮响了。


    坏了,这是已经开始了。


    是的!婚礼开始了。没有迎亲那一套,就是对着领袖鞠躬,然后对着父母长辈、领导相邻,鞠躬就算是了事了。


    金中州没来,金中明的照片摆在韩翠娥的边上。


    照片上的金中明穿着学生装,神采飞扬。这叫多少人想起那个文质彬彬,斯文俊秀的人了。


    朱有为在金中明的照片上多留意了几眼,姜桂指着照片就说,“爸爸,你跟大伯的眼睛长的一样。”


    姜婉如的手在闺女的头上揉了揉,“你跟你哥姐,你们的眼睛都一样,像你爸爸,也像你大伯。”


    “都好看!”


    嗯!都好看。


    今儿这一对新人也是,都好看!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酒席是四菜一汤,不算丰盛,还都是按照人数给主粮的,就这也是相当豪横的婚礼了。酒是不可能这么喝的,只能是粗茶,就是自家做的茶叶,简单的吃了就很好了。


    今儿桐桐是新娘,她得坐在炕上等着。屋里能摆一席,是娘家的女客陪着吃的。


    门一关,新房里还真就剩下自己人了。


    老太太跟林温言一边,周红谷跟林心一边。朵朵是哪里人多去哪里,自来从来嘴就没闲下来过,在这边她认识的小伙伴又多,早窜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林心老往外看,“把如意叫进来吃吧。”


    桐桐就笑,“叫人看着呢,又没有酒,就是吃个饭,怕个什么?他是小子,别拘着。”说着就把馒头递给周红谷,“妈,你尝尝,这是用老酵母发酵蒸的,我觉得特别香。”


    周红谷接了,“吃半个就行了,剩下的你放在柜子里,晚上饿了自己吃。”


    老太太就看不上儿媳妇这扣扣索索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这家里桐桐当家,还能饿着。”


    “上面有婆婆,有几个儿媳妇能真的当家?”


    “儿媳妇有本事,那婆婆自然就不用当家。”


    周红谷又不敢说话了,林心抓了筷子,接了一句,“奶,你这一年跟我姑过日子,我家也没耽搁啥,日子还是照常过下来了。”好像没有你,我们就活不起一样。


    老太太想发作,一扭脸见桐桐递了筷子过来,她接了,没搭理林心。


    林温言全程不言语,桐桐也不问。扭脸只跟林心搭话,“大姐最近没来信?”


    “来信了,也说了想结婚的想法。”


    桐桐皱眉,“结婚?在当地结婚?对象也是知青?是咱们一个省出去的么?”


    林心摇头,“我写的信还不一定到她手里没有。现在着急也没用,有时候一封信在路上走两年,急不来。”


    老太太这才搭话,“给你大姐说,别自己犯蠢。那么着急结婚干啥?”


    桐桐这边明显有起色,司晔在外面交际那么广的,招工未必不能把她招回来。就是招不回来,请个病假回来看病,在这边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哪怕是长相或是别的欠缺上一些也可以。偷偷的把婚结了,娃给怀上了,这不就是顺利的留下了。就是暂时没有户口,可要是条件好的人家,也不见得养不起个人。


    急什么?蠢的呀!这几个丫头,也就桐灵性些。这幸亏的是跟着她姑,要不然,跟她爸妈一样,榆木疙瘩脑子。


    林心不想在好日子里跟老太太呛呛,选择闭嘴不言语。


    老太太又说林心,“你也不许在外面谈对象,这边县城好些条件特别好的小伙子,一准能看上你。”虽然不在县城,但得看是什么人家。人家父母当官的,将来高升上去,子女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现在谁不知道桐是一枝花,二丫头跟桐桐双生,要么找个年轻有为的,要么找个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有这俩丫头帮衬着,大丫头和如意的日子差不了。


    一个个的,跟憨憨一样。


    就是不在县城找,桐桐和司晔在省城也有关系呀!就像是司晔的婶婶,要是叫人家给介绍对象,那能差了?


    笨死算了,没一个会算计的。


    老太太这么想,也不见外的跟桐桐是这么说的,“你二姐咋咋呼呼的,有口无心的,有点小精明,但大事上向来没见识,爱胡来。这对象呀,你帮着操心些。不管是那个马主编家两口子,还是付台长两口子……再要么,求一下你那个婶婶,叫给你二姐物色个对象。不敢说照着司晔找……你二姐本身也没有你有能为,找个司晔这样的,也不般配,最后还是过不到一块。”


    她就沉吟说,“要有那么一比的话,你照着公社开车的那个江英的样儿找。”


    桐桐挺惊讶的,今儿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可都盯着龙主任呢,把云岚气的都咬牙了。她还以为老太太是说照着龙鸿年的样儿找,却没想到拿江英做比对。


    老太太脑子清白的很,“人家龙主任那就不是一般女娃子能配上的。你二姐这样的,念书当耍,混了个高中躲下乡那一茬的,跟人家不搭配。江英那样的就很好,人样中上,高高大大的男人样儿,出门在外活道会变通,有个一技之长能吃一辈子安稳饭。跟你二姐在一块,也能有话说。不至于谁瞧着谁都别扭。”


    江英年纪大,且是农村的,也已经结婚了,肯定不是说本人。


    只是说要找的话,这个模子的人就是很合适的对象。


    老太太看着林心又把脸耷拉下来了,就哼了一声,“还别不服气,真要找这么一个,是你一辈子的福气。”这种的配你,就是年轻有为了。再不然,就奔着父母有些权利的去。她当然还是觉得前者更好,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林心要犟嘴,周红谷一把拉住了,老太太虽然这不好那不好的,但是这话理上是没差的。叫亲戚帮着给孩子介绍对象,这也不是啥求人情的事,就是说碰见合适的了,撮合撮合的意思。不至于不好开口。


    桐桐就笑,“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婶婶和马婶儿都说一声,她们认识的人多,肯定介绍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说着就林心:“你觉得呢?”


    “我不嫁远,离家越近越好。”


    这是她对婚姻提出的唯一的条件。


    老太太就把碟子里的肉夹给林心:这丫头是个顾娘家的。在这一点上,比她姑强。


    林温言不爱听这些絮叨,放下筷子往出走,“我去看朵朵跑哪去了。”


    然后人出去了,老太太也没留。


    看人是真的出去了,老太太才低声跟桐桐说,“你认识雷平雷主任?”


    嗯!认识。


    “雷平给你姑介绍了一个对象。”老太太小心的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是煤矿上的副矿长……”


    现在这个政企不分家,同级别上是一个待遇。


    桐桐就说,“煤矿可远!这边距离省城近,煤矿在北边……”


    “但是通火车呀!做火车也就两个小时就到省城了。”老太太低声道,“说是人家有一儿一女,都当兵去了,还都提干了,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人也不算大,五十一了。煤矿自己也有医院,你姑的工作也好安顿。你觉得呢?”


    “那得看我姑看上了没有。”


    “比古庄气派多了,能言善道的。”老太太笑眯了眼,“你说,这要是成了,能不能把如意安排到煤矿,弄个没危险的工种?”


    这谁能知道呢?桐桐关心的是,“那朵朵……你跟人家说了没有?人家介意不介意带个孩子过去。”


    老太太将腌辣椒往馒头里夹,夹的特别慢,等磨磨蹭蹭的夹完了,她才说:“人家的娃子大了,就想过个清净的日子,肯定是介意带娃过去的。我的意思是,朵朵跟着我,我带回省城去。但男方也得拿点真家伙出来,比如,给如意安排个工作。”


    周红谷摇头,“不……不……不,如意不要煤矿的工作……”


    不是不稀罕工作,是实在害怕跟小姑子再纠缠。我儿子可以没工作,我家可以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但就一点,别叫我养朵朵,别以后又说她姑为了如意的,连亲闺女都不放弃了,还远嫁到了煤矿上。


    真的!这个话受不起!


    第1527章 岁月流年(54)


    桐桐在桌子下面摁住要说话的林心,将肉给老太太夹了两片,这才道:“您呐,一片慈母之心,总觉得我姑姑是孩子。可我姑不也是当妈的吗?我姑都这个年纪了,您还不放心呢。那您怎么就会想着,她能放心朵朵呢?”


    “我带着朵朵,她有啥不放心的?”


    桐桐摇头,“您得体谅呀,早些年结婚十多年呀,都没有个孩子。朵朵是我姑盼了多少年盼来的,您说,换了谁,谁舍得呀?况且,这孩子呀,一般情感的形成,多是在十岁以后。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十岁之前,我姑就我一个。十岁时候,有了朵朵了。这个差别我知道的!朵朵才入学的年纪,这要是跟我姑彻底的分开,感情培养不起来。那等将来我姑老了,谁贴身伺候?我就是现在应着,说老了我会伺候。可您也该知道的,儿孙永远排在父母的前面。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连孙子都有了。您说,我是带孙子呀,还是伺候我姑呀?这有些事,钱能解决;但这有些事,非人不能解决。”


    说着,她就哈哈一笑,“就像是您,您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躺在那里不能动了,您是觉得我妈伺候您好呢?还是我姑伺候您好?”


    老太太手里举着馒头突然就咬不下去了,桐桐说到的最要命的地方——养儿为防老。


    你活蹦乱跳的时候,儿子媳妇能攥在手里,等真要是……那媳妇心里能没有怨气?到时候那真是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


    反之,女儿伺候的话,再坏也有个样儿。


    这是说自己得防着以后老了的事,也是提醒自己,现在隔开她姑和朵朵,将来等她姑老了,可能也一样会面临很尴尬的局面,养女肯出钱却难拿出十分的心来对待,亲女又没有培养起感情,孩子难免对亲生母亲心里生了嫌隙。


    桐桐掰着馒头往嘴里塞,“老太太,人有近虑,也会有远忧。那话怎么说的?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就跟镜子碎了再怎么黏合也有裂痕一样……”


    就像是我跟林温言的关系,就跟林温平跟林温言的关系,这不是你往一块搓一搓,裂痕就能不存在的。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和好容易如初难,别抱有这样的幻想了,也别为这个徒劳心神。


    “我呢,给您两个建议。第一,彻底的跟我姑姑过日子,也别折腾的给我姑姑找人了,看着她把日子过好,有工资,有你的退休金,把朵朵好好的养大,您老了,我姑也退休了,朵朵也成家了,亲亲的嫡亲血脉,没有别人,没有那么些复杂的关系。我姑呢,日子也省心。有生她的人陪着,她又陪着她生的人,说实话,一个外人都没有的日子,那真的天下顶顶好的日子。”


    老太太没有说话,‘生她的,她生的’,还有比这更亲的关系吗?桐桐的话很不好听,戳的一点面子都不留,但确实最实在的话。这样的日子也确实是最轻省的日子。


    可温言才四十来岁,这么年轻,就要这么过剩下的半辈子吗?


    桐桐就又说,“第二,姑姑可以嫁给这个人。但不用安排如意,如意的事有我们看着办,这个条件换一个。比如,让男方安排您和朵朵。朵朵可以不跟着我姑和男人过日子,但是,朵朵不能离我姑太远。煤矿跟前有镇子,在镇子里弄个院子,不难吧。您带着朵朵过,我姑随时能管朵朵,随时能见朵朵。除了晚上不一块住,就是生活在一起的。您能看着我姑过的好不好,我姑姑也不用母女分离。我想,这么一点要求对男方而言,不算是过分吧。”


    林心低头想笑:“……”这是一竿子把老太太戳的远了呀。


    “况且,煤炭这样的资源性单位,那待遇是真的特别好。”现在哪个单位的领导能多弄到两车皮的炭,那在单位说话都比别人洪亮。有这么个玩意,什么换不来呀?“朵朵跟着您在省城,绝对没有在煤矿过的日子舒服。”


    老太太继续吃她的馒头了,显见的,这话她听进去了。


    吃完饭,该送客人出门了。老太太拉着林温言,“别急,等桐桐把其他人都送走。”


    咱又不要她送,走就是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站在这里看看怎么了?


    林温言就跟着看:您要看什么?


    老太太看着桐桐站在司晔身边,每个跟司晔握手告别的人,都会非常郑重的再给桐桐握手。她以前只是觉得桐桐嫁的好,男人家在外面能撑住了,这日子就不差。但是,要是女人家自己能立起来,那又不一样了。


    单位上的女领导,街道办的女领导,公社的女领导,包括像是雷平这样的……她都觉得人家就不是一般人。她这也是第一次见桐桐这副样子,跟谁都谈笑风生,而别人呢,也并不会因为她是女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就看轻了她。


    她站在那里,端端正正的。长的好看,但没那股子见了人就羞怯的女气,甚至跟领导们说说笑笑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桐桐正跟糖厂的厂办主任说笑呢,对方说,“小林今儿笑的甜呀,可见嫁了咱们小金,心里跟吃了蜜似得。”


    桐桐哈哈就笑,低声道:“嫁的顺心是真的,您给的糖甜也是真的!吃了您给的糖,笑都裹着蜜呢。您做的那都是给千家万户送甜蜜的工作,我们以后就得多亲近您这样的长辈。”


    把对方说的大笑出声,点着桐桐跟其他人道:“我就说小金在外面这么能扑腾,怎么一到小林跟前就温顺了呢,感情咱们小林这么会哄人呢。”


    周围人哄的笑成一片,四爷笑着跟人再告别,不时的跟客人凑近,还得低声的说几句耳语。桐桐又去跟马婶儿,跟贺北这样的女客道别,马婶儿拉着桐桐的手说悄悄话,什么抓紧要孩子之类的。贺北站在边上,又说起她的婚礼该穿什么,想要一什么衣裳。约着一块去干个什么。


    林温言扭脸看老太太:“桐桐怎么了,你老盯着看。”


    还看不出来吗?“别把她说的话当桐桐说的话,你就当是单位领导说的话,多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


    老太太瞪着女儿:你上了半辈子的班,学着什么了?你得懂一个道理,跟你疾言厉色,大小声说话的人,那……能耐便是比你大,大的也有限。一般主管你的小领导才这么干!但要是人家不跟你急眼,就是好好的跟你‘沟通’的时候,那一定是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小领导的话你可以不听,问题不太严重;但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她的话你要是不懂,她不会再耐烦说第二次。下次可能就是不通知你,不跟你沟通,抬手就给你扒拉开了。


    所以,别觉得她好脾气!她脾气好应该只是因为你不值得她发脾气。


    这会子见女儿还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叹了一声,扭脸跟她说,“要是觉得程矿长还行,这事就顺便跟你哥嫂说一声。我跟着你,给你带朵朵去。咱们不住一块,给我和朵朵找个空院子。或是住在你将来调动了工作之后的宿舍也行!”


    林温言红了脸,“桐桐都嫁人了,我……我这……合适吗?”


    老太太抬手给女儿把头发顺了顺:“你年岁又不大,结了两回婚,可没有一回是过的顺心的。这回就好好的过,往顺心如意的过。女人嘛,不过一回顺心的日子,这辈子都白来了。”


    云岚看着林雨桐笑的特别的好看,这要不是对着真心喜欢的人,是笑不成这个样子的。


    尤其是新婚的小两口子视线一对上,然后笑的灿烂的样子,谁看了不眼热?见多了红着脸不好意思靠近的新婚夫妻,像是这样大大方方,毫不避讳亲密无间关系的小夫妻,就是会叫人觉得,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


    她在回去的路上还问钱美萍:“你跟你家那位……也这样?”


    “那不能够!我们一周能见一回,见了面就呛呛。我们家那位是粗人,当然,我也是粗人。我们粗人过日子就这样,一睁眼就呛呛,但晚上还能闭着眼躺一块……只要还能躺一块,这日子就还能过。”


    说着就看云岚,“怎么?今儿又没有跟龙主任说上话?”


    云岚脸一红,“那么多人怎么凑过去?”


    “我看你没戏,你看省城那些女娃穿的,就不一样嘛!那个跟桐桐关系特别好的,叫贺北的……好看的哟!人家龙主任啥样的女娃没见过,你在咱公社都不算好看的,人家能看上你个啥。”钱美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还哈哈大笑,“要不,我下次说笑着帮你问问。我看龙主任挺平易近人的。”


    云岚:“……”太讨厌了!怎么就那么讨厌!别人会打扮,我也会打扮呀!人靠衣裳马靠鞍,打扮出来再看呗。


    打扮谁不想呀?


    桐桐被林温言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这红呢子是哪里买的?”


    桐桐看看身上的正红的呢子大衣,这呢子是……是四爷给人家弄了十头生猪换来的。当然了,对方是花钱买猪的,自家也是花钱买呢子了,只是对方弄不到猪,自家弄不到这么正红的呢子而已。


    这玩意的紧俏程度真的特别高难度,反正贺北羡慕了,她也想要这么红的。


    现在林温言想要,桐桐直接告诉她:“我男人不想委屈我,他想法子弄来的。”你想要,找个不想委屈你的男人去,别找我!


    你都没问过我的嫁衣怎么弄,现在却反过来问我—你的嫁衣的事,想什么呢?


    第1528章 岁月流年(55)


    娘家人和朱有为夫妻是最后走的。


    姜桂说想在老家呆着,不想跟着走。韩翠娥就留了,“住着吧,跟我住。过完年开学前给你们送回去。”


    姜婉如也没强求着要带走,老家……没什么不好。这个嫂子是个很明白的人,且有韧性!更别说司晔和桐桐了,住回来了,怎么了呢?


    她特干脆,“想住就住吧。”有两身换洗的衣裳,够穿,这就行了。


    姜桂靠在桐桐腿上,“我嫂子编的辫子好看。”


    这孩子长了一头好头发,早起还在炕上呢,不洗脸不刷牙的,桐桐先给编了辫子,再用粉红色的手帕给装饰上,不知道有多臭美,一点都不敢挨枕头,就怕把头发弄乱了。


    那边朵朵蹭蹭蹭的跑过来拉桐桐,“姐,我也住下,不走了。”


    姜桂一把先护着她的头发,然后朝边上躲了躲。


    桐桐揉了揉朵朵的脑袋,“怕是不成呀,老太太舍不得你。”


    “我不,我就要住。”朵朵扯着桐桐的衣摆,憋着嘴,要是敢不应,她就哭给你看。


    林心可不惯她这毛病,一把给拎起来,“懂不懂规矩?”那孩子是回老家了,这是人家大伯家。家里没有大伯了,人家大娘活着呢,人家堂哥在呢。人家根子就是这里的人。姑娘家回本家住,怎么说都是对的!可哪里见过姐姐新婚,小姨子跟着住过来的。


    这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的。


    韩翠娥急着说话,要打圆场,桐桐一把给摁住了,蹲下来看朵朵的眼睛,“哭一个我看看。”拿哭吓唬谁呢?这怎么又添了这个毛病了?


    朵朵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


    桐桐这次真生气了,看老太太,“您看见了吗?您怎么纵着我姑的,朵朵全学去了。”要不是林温言在老太太跟前一直这样,孩子不能见样儿学样儿,“你管朵朵管的严有什么用呀?言传身教,您老纵着我姑,我姑一个不愿意就哭给你看,死给你看……你受不得这个就退让了。结果这一套全被朵朵学了。你就是说一百遍的道理,都比不上叫她这么见一回。回头呀,我姑怎么气你的,她得怎么气我姑。”


    老太太就尴尬,这话却把林温言给惹着了,“她才多大?她气我,我乐意!”说着,抱着朵朵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拍打朵朵的屁股,“叫你不争气,就知道惹人厌。”


    然后朵朵张大了嘴,哭的可响亮了。


    就说大冬天的,穿着厚棉裤。那么大一孩子,林温言抱着都吃力,好容易腾出来拍打了两下,那能是用劲大的吗?那是能打疼的吗?


    桐桐指着给老太太看,“您瞧,我能管什么?”我没见外呀,我当亲妹妹一样管教了,可我不跟她见外,她跟我见外呀。


    老太太尴尬的很,跟韩翠娥跟朱有为夫妻连忙赔笑:“孩子不懂事,见笑了。”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别送了,家里的东西还乱着呢,赶紧收拾吧。”


    走了好几步了,想起儿子家一家四口还没动地方了,就喊说,“不走?”


    姜婉如就笑道:“您去县城,咱们不顺路。我们是回省城的,顺路就捎回去了。”


    也好!也好。


    大好的日子,送嫁的娘家人闹的不愉快,哭着走了。


    林温平特别尴尬,周红谷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人家亲家了:长辈嘛,在孩子的大好日子的,就不能压一压脾气,怎么就这么任性。


    桐桐趁机就跟林温平和周红谷两口子说,“你们也看了,我姑姑现在就是这样,以前我不言语,我俩还能处。现在我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她就炸。”


    韩翠娥心说:你就是故意的!恨不能你姑姑从此恼了你,不好意思主动登门。


    果然,紧跟着就听见桐桐说,“老太太说的那个事……到时候我就不去了!”


    是说林温言再婚的事。


    林温平赶紧点头:“你是晚辈,不用去。”


    那就行了。


    那边朱有为跟四爷凑到一块,咬耳朵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子两人转过来,朱有为就请林家人先上车,然后才跟韩翠娥道别,“嫂子,那我们就走了,等不忙了就回来。”


    嗳!好。


    姜桂跟她爸摆手,“我过完年再回去。”


    行!爱住就住吧。


    车子走远了,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乱的,周围的邻居帮着收拾干净了。喜事之后这桌椅板凳很多都是邻居家的,这会子也弄完了。


    魏红霞从厨房出来,将袖子放下,“妈,碗我都数了一遍,少了俩。筷子丢了一半!小勺子一个都没了……”


    韩翠娥摆摆手,‘嘘’了一声,“别言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这样,丢了就丢了。”


    魏红霞果然不言语了,又喊老大,“大炮,抱柴火,给妈把炕烧了。”


    金司炮在后面打扫厕所呢,客人多了就是这样,厕所腌臜的进不去脚了。他给弄干净了,出来用雪搓了手,又抱了柴火过来。


    韩红霞蹲着去烧炕了,金司炮又去拿扫帚,前院、后院,除了新房以外的所有房间,挨个的扫了一遍。


    四爷喊说:“大哥,别收拾了。我明早起来弄。”


    “你赶紧整整礼簿……顺手就拾掇了,非得等明儿能咋?”


    桐桐就从今儿收的礼里面,数了三十个鸡蛋,然后又把棉花拿了两三斤,鸡蛋放棉花包里。又把收的一尺两尺的那种小布头,统统给整理出来,跟烧炕的魏红霞交代,“……明明过了年就半岁了,该加辅食了,鸡蛋你带拿回去放着,一天给孩子吃一个。这布给孩子做小衣裳……过年了,添两件棉衣,这棉花是新的,别舍不得用。”


    这两口子在这边踏踏实实的帮了三天忙,什么心都操。魏红霞把厨房看的紧,金司炮也是恨不能长一身的眼睛,处处留意,不用人交代,把该干的都干了。


    这个不用谁说,长眼睛的都看的见。


    临走了,韩翠娥又给拎了一酒瓶的油,有一斤上下。


    两口子不好意思要,韩翠娥就低声道:“你兄弟在外面忙忙叨叨的,图啥的?不就是图日子好过点吗?拿着吧,别言语。”


    邻里谁看不见呀,这两口子回回走的时候都不空手。


    没有外人了,也无所谓新嫁娘,将新衣服脱了,换了家常穿的。坐在炕上看礼簿,韩翠娥把冻着的饺子拿出来煮了,又专门把煮出来的饺子用油煎了一盘子给姜桂。


    姜桂将煎饺推到中间,“都吃。”


    四爷给她推回去,“你吃,吃饱长的壮壮的,壮壮的好看。”


    韩翠娥就笑,这孩子其实真的挺讨人喜欢的。


    姜桂这才抓着筷子吃了,然后问说,“嫂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侄儿。”


    桐桐都忍不住的笑,“跟谁学的怪话?”


    “等生了侄儿,我把好吃的给侄儿吃。”姜桂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这才接着道,“我姥爷说大的不让着小的没有不对,但是大的如果让着小的,小的如果敬着大的,那啥时候家都散不了。”


    桐桐把凉拌的豆腐丝给这孩子推过去,心说:这就是家风了。


    好的家风熏染出来的,好歹总有个样子。


    这话叫韩翠娥有了片刻的怔愣,晚上,儿子跟媳妇回新房了,姜桂也睡了。她辗转的睡不着。许是儿子结婚了,心里兴奋的?


    她披着棉袄坐起来,将灯挑亮。取了针线活,她想着给姜桂做一双新棉鞋,过年的时候好穿。隔壁传来儿媳妇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她不由的会心一笑。


    在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俩孩子都挺守礼的。


    许是对这个家太熟悉了,桐桐是一点也不拘谨。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儿子朗然的笑声,她听的也不由的笑出来了:“俩个憨子,不抓紧洞房,傻呵呵的笑什么呢?”


    被这笑声打搅的,这针线活也没法用心的做了。抬起头看,看见孩子爸的照片。他还是一样,嘴角沁着笑意。


    她就想,他要是活着,这家里该是什么样儿。


    姜桂说的那些话,是人家姥爷教的。这话是明白话,看看姜婉如就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人。


    同样的,孩子爸要是活着,若是知道娶了桐桐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又该说什么呢?等有了孙子,他又会教孙子什么呢?


    一代一代的,把子孙都往好的教,这才是孩子爸想要的吧。


    可金中州那样的人……能给孩子什么好的引导?


    她寻思的是,交情到儿子这一代这里就算了。老四可以管他叫爸,但孙子绝对不认那是爷爷。这是两码事!


    于是,新婚第一天早上,金中州想为昨天没来的事解释两句来着,却没想到韩翠娥直接给炸了,从来不大声说话的人这次将人拦在大门外,“……几个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娃们我都认呢。哪个儿子的婚事我也没马虎!但既然老四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能不来,不认媳妇,那这个门从此以后你就不要进了。老四该管你还管你,但是除了老四跟炎炎之外,这家里任何人都跟你再没有关系。”


    金中州急着解释:“……不是的……”


    “不是啥不是!”韩翠娥就当着乡邻的面,话直接往出扔,“我这人说话向来算话,决定了谁劝都没有用。”然后扭脸看桐桐,“你进门拜的公公可不是他,以后生的娃也不许见谁都叫爷爷。你也不许改口叫爸,他在族里排行老六。你叫六伯就行!”


    周围人都笑,这整的是啥西洋景。


    他们都以为这是女人家闹脾气呢,就是金中州都没往心里去。但桐桐知道,自家这婆婆是认真的,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于是,在别人都哄笑的时候,她特别认真的点头,然后对着金中州喊了一声:“六伯,就不请你里面坐了。”


    周围的人笑的更大声了,还说桐桐:“你这娃子是不是憨了,不说劝着咋还跟着闹呢?”


    桐桐没笑,搀扶了韩翠娥回家,然后转身把大门给关上了。


    第1529章 岁月流年(56)


    外面风雪交加,桐桐早起睁开眼睛不想动地方。


    四爷翻身,“不着急起,躺着吧。”也不急着去扫雪,自家这位置除了挑水的人,谁来?谁挑水谁把外面的小道清扫了吧,自家院子这种的,什么也不碍着。


    屋里温度其实还行,塞了一个大树根下去,一晚上都热的可均匀了。砖头砌了下半截墙有烟道,虽不如暖气好用,但其实也还行。


    桐桐也翻身,把额头顶在他的脊背上,低声道:“我觉得……我怕不是有了吧。”


    四爷一下子睁开眼睛,这才半个月……有了?


    他转过身来,扒拉桐桐的脸,这种事不许逗人玩。


    桐桐严肃着一张脸: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四爷一下子坐起来了,“真有了?”


    “嘘!别嚷嚷。等过了年了,等确实是有了再说。”


    四爷:“……”真的呀!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半晌的工夫,桐桐才戳四爷:“怎么了这是?吓着了?”


    不是!就是恍惚了一下,你叫我缓缓。


    “缓吧。”桐桐躺平,声音低低的,“我觉得其实没什么……真的!生孩子没那么怕人的。”


    四爷摆手,一提生孩子我就无端的紧张,手心都出汗。他张开手在桐桐的额头上抹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桐桐就把手从他身上的背心里塞进去,不光是手心出汗了,连脊背都出汗了。


    她:“……”真不至于。


    四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摸摸脉。”


    桐桐就笑,“你摸不出来,现在肯定是脉象平稳,不疾不徐,柔和平缓。只有老道的很的大夫,才能……”话没说完,她的笑意顿在唇角,然后看四爷。


    四爷默默的收了手,看着她笑,连被子带一起把她抱起来拍了拍,“别怕!潜意识里有什么都是正常的。”要不然我不能想着我给你号脉。


    桐桐抬头看他长着胡茬的下巴,抬手用手心搓了搓的,扎手的很,“所以,还担心么?”


    四爷就笑,刮她的鼻子,“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有吗?


    嗯!暂时还没有特别想吃的。


    四爷没言语,起身后两人也没急着告诉韩翠娥。吃了早饭,四爷得去公社,临走只跟桐桐说,“我给你请假,呆着吧,别瞎跑。”


    嗯!不瞎跑。


    桐桐站在门口看着四爷走了,四爷摆手叫她回:“风大,赶紧回去。”


    嗯!就回。


    四爷看着她裹的严严实实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动了一下。四下皆白,她站在那里……


    他去了公社,不仅给桐桐请假,他自己也请了一天假。


    这一天,四爷天黑都没回来。


    桐桐一次一次的看表,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韩翠娥就道:“别急,下这么大的雪,肯定没走远。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桐桐嘴上应着,可就是心慌。她以抱柴火的借口出去,怕因为风大听不见敲门声,又去了大门口等着。


    好一会子,韩翠娥出来看了几次,见桐桐还站在门外的风口上,想叫她回来的。但想想算了,人家新婚的两口子,本就不一样。彼此惦记,也该是如此的。


    真得有半个小时,桐桐都想着要不要喊人去公社看看了,结果见一个黑影从大雪里转进来了。一进来就走的快了起来,就是他回来了。


    “出来干什么?”四爷没到跟前,先把手递给她。


    桐桐一把拉住了,“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办公室冷死了。”


    四爷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递过去,“猜猜这是什么?”


    桐桐几乎是脱口而出:“肘子。”


    四爷愣住了,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桐桐,盯着她的脸直笑。


    桐桐说完也愣住了,把纸包打开,还真就是肘子。


    四爷抬手抱她:“你说怪不怪,我今儿一出门,看见你站在门口的雪地里,就只想着,要给你弄个肘子回来。”特别笃定的觉得,你该是想吃肘子了。


    桐桐的鼻子蓦地一酸,“你从县城走了一个来回?”


    嗯!


    桐桐轻轻的捶他的脊背,“这天气走一个来回,光是路上就得七八个小时呢。”怪不得回来的这么晚,她瓮声瓮气的问:“那你说我想吃什么肘子?”


    “水晶肘子。”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好似连水晶肘子的味道也具体起来了。可这并不是原主吃过的东西!她不是惶恐,而是觉得我跟这个人做了很久很久的夫妻,这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她拉着他回家,“走!今晚就吃。”


    然后韩翠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晚饭都好了,甚至姜桂都吃了一碗鸡蛋面了,这又要开始炖肘子?


    要知道,现在没几家晚上还吃晚饭的。天一黑,外面黑漆漆一片。点着灯还费煤油呢,饿了还得吃,不如早早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自家呢?晚上吃晚饭就算了,现在还得加着吃一顿肘子么?这肘子放到明天会坏呢?还是怕被贼给偷了?


    但是看着儿媳妇兴致勃勃的,一边给锅里烧水,还一边对着儿子笑。而自家这儿子呢,撸袖子是想自己弄吗?


    四爷是想自己弄的,“得在水里把肉里的血水焯出来吧?会不会腥味太大,你闻着难受?”


    真不至于。


    韩翠娥一个激灵,看看柜子顶上的卫生纸。


    是的!桐桐那个事该来了,可这次却没动静。所以,这是……有了?日子太浅,没言语。


    她赶紧起身,“你们哪里会弄这个,我来!”她不是不想动,之前不伸手的原因是,她以为是小两口子腻味呢。要是儿媳妇就想亲自为儿子做呢?


    做婆婆的嘛,得有眼色才行。


    发现情况不对,赶紧上手吧,“你们坐着去,想怎么吃,我做。”


    桐桐就笑,“我听他说的,说是有一道菜叫水晶肘子,想试试。”


    韩翠娥愣了一下,“是有这道菜,会做!你别试了,这个也容易。”只是很长很长时间不做了而已。


    姜桂坐在一边都打盹了,可是炖肉呢,能不等吗?


    桐桐哄她,“睡吧,等肉好了叫你。”


    然后这孩子钻被窝乖乖去睡了。早起才想起了,没吃到肉。


    韩翠娥就笑,“那不,昨晚都没吃,等着你呢。”关键是得炖的软烂,还得叫肉冷却下来切片蘸着料吃,就得等到今儿早上。


    早起第一顿,小米红枣粥,给桐桐和姜桂单烙的煎饼,再就是水晶肘子。


    韩翠娥指着饼子,“卷着肘子肉才香呢。”


    桐桐把煎饼给分了,“咱不至于省一顿饼子。”


    四爷也叫韩翠娥吃,“粮食的事您别操心,这场雪停了,我就找车去各个粮站弄粮食去。”


    太明目张胆了也不行吧。


    “都是清理粮库的旧粮陈粮,等着这个粮食的人多了,咱们才能吃多少?”主要是给大家办福利的时候,给农场那些人弄些像样的粮食。


    上面给的配额九成九都是红薯面和红薯,吃的里面的人十个有九个有胃病。


    韩翠娥接了半个煎饼,卷了一片肉,是这个味道,香的很。扭脸一看姜桂,这孩子吃了一个饼子,卷了一片肉之后就不吃了,“留着吧,以后吃。”


    桐桐将肉给她放碟子里,“不吃饼了,只吃肉吧。早起吃了不怕不消化!”吃了饼子就吃不上肉了。


    姜桂又把肉放回去一片,桐桐心里有数了,一共十六片肉,她不吃多余的那一份。


    这孩子被养的太乖了。


    四爷又给她夹了两块,“要吃的饱饱的,长的壮的姑娘最好看。”


    桐桐就拍了他一下,你老这么说,小孩子会当真的。真长成了壮壮的姑娘怎么办?


    韩翠娥就笑,“娶媳妇就想娶人家好看的,自家的姑娘就觉得壮实才是好的。这话没毛病!”


    四爷又看着桐桐笑,桐桐知道,他的意思是:生个姑娘,养的壮壮的也挺好的。


    是呢!谁不想生个姑娘呢?


    正说着话呢,隐隐约约的听见广播的声音。桐桐起身朝外走,站在屋外,听的更清楚了,这是云岚的声音。


    云岚在播报天气预报,她开始广播了。


    其实这种时候,跟农业生产没啥大关系的时候,播不播都可以的。桐桐一般选择不播,因为实在是麻烦。风大的气候会停电的。又不是邮局那地方不得不发电,公社真不是必须的。


    发电机发电,是需要油的。然后那套设备预热得很长时间。天越冷,预热时间越长,太耽搁事了。而且,公社在这种天气里,几乎没有什么公务。住在公社宿舍里的人,不听到广播,可以假装没起床,再睡一会子懒觉也行。


    结果四爷给自己请假了,意思是马上也要放假了,这天气也不好,年前就不去了。过了年,也就确定怀孕了,再看工作的事怎么弄也不迟。


    诶?结果还不到八点吧,广播开始了。


    桐桐回来看了一眼手表,再次确认,“七点五十分?”


    四爷看了他自己的表,“七点五十二。”


    就是不到八点。


    韩翠娥看桐桐的脸色,“不要紧吧?”这种把人家的工作给挤了的事还挺讨厌的。


    桐桐摆手,“不要紧,那是最枯燥的工作,谁爱干谁干去。”只是少了一份工作的补贴罢了,问题不大。


    姜桂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子,回来就说:“我不喜欢那个云岚姐。”


    为什么?


    “我在我姥爷家的大院里见过那个跟我哥说话的龙主任……”


    四爷‘嗯’了一声,“你那天叫我,是告诉你见过龙鸿年?”


    姜桂点头,“他不是那个院子里的人,但是我见过他。我才要跟哥你说呢,我妈还当我捣蛋,把我拉走了。然后我跟我妈说了,说的时候云岚姐听见了,吃饭的时候跟我们坐在一块,老问我我姥爷家住哪儿……”


    四爷问说,“你告诉她了?”


    “没有!我妈说在外面别乱说话……这是在家里我才说的。”


    四爷揉了揉姜桂的脑袋,“晚上回来给你带饼干。”


    桐桐就笑,孩子的心思干净,没那么些欲望,看人也单纯简单,凡是带着目的的,她就会不舒服。


    她就说姜桂,“她想跟你打听事,如果你不想告诉她,你可以糊弄过去。若是实在不喜欢,避开就好。咱不顶撞她,好不好?”


    “嗯!当时我不高兴,嘴都噘起来了。我妈就斜眼看了我一眼,我就不敢噘嘴了。”


    吃了饭四爷继续上班,桐桐在家带着姜桂念书,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反正也没什么事干。


    得有十点多了,外面传来云岚的笑声,“林雨桐……你听见了吗?我今早广播的。怎么样?不比你差吧。”


    韩翠娥心说,桐桐读的,我不用看报纸我也听的懂报纸上说了个啥。你读的那个报纸,磕巴、断句不顺就算了,关键是跟和尚念经似得,你可饶了我们吧,真受不了这个。


    桐桐就笑,“不坚守岗位,跑出来干嘛?”


    云岚自己脱了鞋上了炕坐着,然后又逗姜桂,“这小丫头,你咋不回家,住在这里干嘛?”


    “这里就是我家,我怎么不能住?”姜桂转身,跑到临窗的窗台上写字了。


    挨着窗户多冷呀,冻手。


    韩翠娥叫她,“来!大娘给你剥花生吃。”


    云岚对小孩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只跟桐桐道:“今年的春节汇演,我能不能替你去做报幕员?你跟方主任认识,替我说说呗。”


    桐桐看她,“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


    云岚抬手就要抱桐桐的胳膊,桐桐躲了一下,只假装给她倒水,然后换了个位置靠着去了,“春节文艺汇演,这是今年第一次办。元旦的时候我就没去,方主任也知道,我在准备婚礼。所以,人家就找了一个中学老师,听说那位老师做的也不错。这好端端的,把人家换下来,合适吗?”


    “我又不是跟她抢,我就这一次。”云岚一脸的哀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给龙主任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了。”


    桐桐:“……”要是弄好了,你是能留下好印象;但是,你这要是弄不好,可就把人丢到家了。她笑了一下,“行!我去说一说,把人家替换了有点难,两个报幕的一起……这也可以尝试,对吧?”


    就是嘛!云岚这次真高兴了,扑过去抱着桐桐摇了摇,“我就知道,你跟我最好了。”


    桐桐抿嘴哼哼哼的笑着,最好吗?那咱俩要是朋友,可真对不起朋友这两个字:你许是真的单纯,没脑子。但是我这个人吧,说出来你许是不信——其实我超坏的!


    第1530章 岁月流年(57)


    “你不知道,云岚把人给丢大了。”


    大年初一,钱美萍来拜年的时候拉了桐桐说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打扮的那叫真好,还专门买了新皮鞋,又借了新手表戴在手上,就怕抬手的时候别人看不见。我陪着她去的,彩排的时候就不行,最后给她分的词只有‘过年好’、“下面请欣赏”、‘有请’、‘欢迎’,那就是接个话把的。彩排第二遍的时候还能看,谁知道第二天一正式表演,一上台那脸就跟烫秃噜皮了似得,红的都不能看。腿肚子抖的下面都看的清楚,一个‘过年好’愣是紧张的念出了哭音……下面‘嘘’声都一片,你可别提了,丢人死了。”


    桐桐抓了一把花生给她,问说,“不是说地区有人下来检查工作,也去看了演出吗?”


    “可不就是。”钱美萍就道,“我就在后台给她拿着大衣,方主任跟领导汇报的时候也说了,有啥办法呢,上面下来人,这个面子总得给吧。”


    桐桐又给钱美萍抓了瓜子,再不接这个话了。只怕上面也知道下面都很给云岚她二伯面子,这不,就这水平下面都不敢不用。


    这事放在哪里都会叫人诟病的。


    想来云二伯也气的够呛,云岚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呢。


    钱美萍坐在这里絮叨,看着这忙进忙出的都是那当婆婆的,桐桐真就什么都不做。她低声问说,“你是不是……有了?”


    桐桐就笑,“再过些日子才知道。”


    钱美萍特别惊讶,盯着桐桐的肚子,“真有了呀?”


    “不确定呢。”


    钱美萍一把拉住桐桐的手,“你要是真有了,将来生了……把你家孩子月子里的小衣服给我一件。”


    桐桐反应过来了,钱美萍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孩子。她赶紧道:“孩子的缘分不一定,你看我姑姑,早前十多年一直不生,后来不是一样也怀上了吗?”


    钱美萍摇头,“那谁能等十多年?我婆婆那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也跟你们两口子一周见一面有关系。”桐桐就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这倒也是,“别管怎么说,月子里的衣服千万给我留一件,你们这一结婚就怀上的,都是有福气的人……”这么说完,她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我不是搞迷信,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又没外人。”


    钱美萍这才笑,“我家还有红枣,回头给你送来。”


    好!


    这次钱美萍的嘴还挺紧的,一直也没对外说。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了,要上班了。四爷这才带着桐桐去医疗站,找乔大夫。这是不是有了,还得人家大夫说了算。毕竟要给单位说明情况的。


    找乔大夫的都是孕妇,有些是见红了,有些又是哪里不舒坦了,一个人不好来的都是婆婆或是娘家妈带着过来的。现在哪里见过男人带着给瞧的,一见四爷都当西洋景看的。


    桐桐也等在外面,这里她熟呀,把外面谁放的板凳挪过来递给一个看着脸特别黄的小媳妇,“你坐吧,是不是晕的慌。”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


    这媳妇笑了一下,慢慢的坐下了,然后背靠着墙,好半天才缓过来。


    桐桐看她的样子,就问说,“你这是两个月了?中间月经停了几次?”


    谁知道这么一问,人家的脸瞬间爆红。边上听着的,也都把头低下了,眼睛都不敢看人。


    桐桐:“……”女人怀孩子了,怎么一个个就像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似得,一个个羞的没脸见人。


    算了,别问了。


    桐桐在外面喊:“乔姨——乔姨——”


    乔大夫出来见是桐桐,她愣了一下就笑:“有了?”


    桐桐指了指坐着的小媳妇,“您看看……我觉得她这样的得赶紧给个葡萄糖吧。”


    乔大夫扫了一眼就皱眉,喊护士:“来个人!快点。”


    小媳妇被扶走了,乔大夫这才走过来,上下打量桐桐,然后问桐桐例假的日子,这一听就知道,就是怀上了。也没啥设备检查,或是抽血验尿之类的,怀上就怀上了,“我看你的脸红白红白的,好好吃饭,别干太重的体力活,一般没事。哪里不舒服了,叫小金喊我。”


    四爷就问说,“需要检查胎位或是其他的不用?”


    桐桐轻轻的扯了四爷一下,四爷摁住她,你就是能调整的没问题,但问问人家大夫怎么了?万一哪里错了呢?


    乔大夫就笑,“等七八个月的时候,带过来我看看。”


    那就等月份大了再说吧。


    怀孕不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的,该上班还得上班。但是气象那个数据,桐桐再不去看了。都是四爷每天上上下下的看了,回来告诉她的。


    广播这个,桐桐再不去广播室了,每天就在大会议室呆着,没人罢免她,但是她就是不去。


    上班第一天,她没播。


    上班第二天,她还是没去。


    到了第三天了,云岚找她来了:“你怎么不开广播了。”


    “你播的挺好的呀,你播吧。”桐桐指了指天气预报的单子,“昨天和前天的,我都给你塞到门缝里了。这是今天的,你手里的是誊抄出来的,原稿入档了,这个不能念错的。”


    云岚:“……”她一脸的哭笑不得,“林雨桐你怎么这样呀?我没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桐桐摆手,“真得有人接手,我怀孕了。这个孩子大概得生到秋收的时候,那时候不还得人来接替吗?你现在接手挺好的!我本来就是气象员,不是广播员。省里那边我都推了……”


    是真的推了!她跟贺北两人最开始闹了些矛盾,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发现贺北这人其实没那么糟糕。折腾两回,你要是好心提醒她,她其实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每次录音她都有意叫贺北跟着听。慢慢的,贺北能录一些小片段。


    桐桐跟她说,背后的功课不能少,比如一页的内容,那就把这个东西抄一遍,抄写的时候写一行空一行,一行不多,只一句话。空格上是为了标注读音的,而每一行一句,再找单位上那些老道的前辈,叫他们帮你断句。断句之后先念二十遍,熟悉之后再念给别人听,人家听着没问题了,你再熟悉十遍,再去录。


    这么之下,至少出错的概率是极低的。声音这个是先天的,很难改变。但是在现在对声音要求不高的情况下,不出错或是少出错,就没有人指摘你干不了这份工作。


    这么着坚持了一年,效果还不错。她不会像是桐桐这样,一晚上能干几天的活。她就是每天都忙,每天可能只能录一篇文章,但是工作就是这样呀。


    桐桐就主动要求不去了,跟领导一个劲的夸贺北,甚至是之前有过交集的宋中华,要是都用这个法子,一人一篇文章,几个人分摊下来,工作就很好的完成了。


    曹主任跟桐桐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有特别难的,要求特别高的稿件,还是得找你。”


    那就是义务帮忙也行呀!处着处着,这不就成朋友了吗?


    那边也不客气,“你这个小林呀……”很会做人,“再来城里,一定得到单位来。”


    因此,桐桐跟云岚说的时候特别诚恳,“领导另外有工作给我安排,你只管忙你的去。”


    反正,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夺权成功了。


    正说着呢,小李进来喊桐桐,“领导叫了。”


    桐桐小本本一拿,走人了。路过云岚的时候还笑着拍了拍她,“忙去吧。”


    云岚原地跺脚,看低头忙着的小李,声音都带了哭腔:“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欺负林雨桐?”


    小李一脸的不解,“什么欺负?怎么欺负了?没有呀!谁那么想了?”他拎了水壶,“我去打壶热水,要我给你带一壶吗?”


    不用!云岚辫子一甩,走人了。


    小李嘴里啧啧有声:大小姐脾气。


    “你别搭理她。”高健指了指边上的座位,“云岚想进步,那就给她机会,叫她进步进步嘛!妇女工作本来就繁琐,你也不得闲。”说着就把汇报材料递给桐桐,“再给你派个任务,整理汇报材料。以前这是小金的活儿,现在他忙外面,这个活你来吧。”也就你俩的字能看。


    抄抄写写的,不是个累人的活儿。只要正确率高,别抄了半页了发现哪里写错了,得另外重新誊抄,那这真的不算是多累。


    桐桐就接了,这个工作真的特别的清闲,她希望在怀孕期和孩子的哺乳期,一直这么清闲着。


    于是,她正式入驻雷平以前的办公室。


    工作任务也没少:第一,得做好气象员;第二,处理好妇女工作;第三,抄写员。


    一个人这么多工作,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怎么了。


    天气好的时候,不管四爷在不在,她都走着回去吃饭。要是天气不好,四爷又不在,韩翠娥就会来送饭,一点都不叫桐桐多跑。


    因着是孕妇,吃的就相对要好一些。


    今儿特意做了米饭,用大葱炒鸡蛋盖在饭上。在北方现在很难买到米的,为弄到这点米,四爷费了大劲了。


    云岚从门外过,在窗户上扫了一眼看见了,就笑道:“哟!大米饭呐。从哪弄的米呀?”


    桐桐笑眯眯的,一脸的心满意足,“是我们家那位求了龙主任,龙主任出面,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不到一斤,够我吃两顿。最近害口,就想吃这个。”你也想吃吗?叫龙主任给你淘换去嘛。


    云岚:“……”总觉得林雨桐哪里怪怪的,说恼了吧?也没有。每天笑呵呵的跟她有来有往的。说没恼吧,可也总觉得她说话带着一些阴阳怪气的味儿。她也笑道:“你小心着些,大家都吃不饱的时候你白米饭加鸡蛋,资产阶级大小姐做派。”


    桐桐哼了她一声,“哎哟!给孕妇加营养,这就资产阶级做派了?我还没说你当权派搞特权呢!”


    云岚心里一哆嗦,自家伯父正当权,这话可不敢说:“行!我怕了你行吗?”怀个娃娃而已,好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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