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0-1540

    第1531章 岁月流年(58)


    在桐桐显怀的时候,四爷带着人跟农场的人一起,在后沟里植树。


    弄到什么果树就是什么果树,桃、梨、杏、苹果、李子,这一棵棵果木种下去,三年之后才能见收成。


    四爷拄着铁锹跟一老者在边上说话,这老者捂着胃,坐在地头上,“你忙你的去,无碍。”


    老者叫顾宜臣,而今一个个的都‘老顾’的叫。


    四爷低声问:“配的药丸没吃?”


    “吃了!这回好多了。”老顾左右看看,“真好多了!你找的这个大夫靠谱。”


    那怎么还怎么疼?“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野菜根扒拉出来了,那么些,糟蹋了可惜。昨晚上煮了一桶,吃的多了……”


    四爷:“……”这些人真是!


    他放下铁锹就往出走,骑着自行车就往公社赶。


    桐桐正抄这个月的思想工作汇报呢,四爷急匆匆的进来了。


    这个月桐桐微微有些显怀了,起的稍微慢了一点,四爷就已经进来了,问吃了叶菜根胃疼怎么办。


    野菜根这得看是什么野菜根。不过后沟里,多年生的那种老根也就是蒲公英和苦菜的根比较常年。刨出来的根又粗又大,能吃当然舍不得扔了。


    “估计就是这种根了。”桐桐皱眉,“本来脾胃就虚弱,蒲公英和苦菜都是大寒,又是多年生的老根,性更烈。搅和到一块吃,他们不难受谁难受?”说着就划拉方子,这个方子还得是就地就能找见的东西。


    其实,最好的方子就是吃饱饭。五谷杂粮,吃饱就行。再配以汤药,这才能真的彻底好。像是这样的,有什么吃什么,这哪里是养病呀?能活着就不错了。


    当然了,也不止农场这样,现在到处都这样。


    该春耕了,农技站今年来了一个农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就是举荐上大学的,快毕业了就被分下来学工学农。


    这小伙子叫张增瑞,他在开会的时候提出了一点,“在技术上革新,我觉得,种子上泡农药,这是咱们必要走的一步。种子泡了农药之后……”


    各种好处说了一堆,四爷就把笔合上了,桐桐也抬眼多看了这小伙子好几眼。


    理论上来说,对于病虫害的防治,这当然是好的。这一点,不是大家考量不到,而是为了安全的。不管是种豆子还是种什么,这一发芽,就开始丢了。豆苗捡回去就吃了!饿极了之后还能等到回去?等不到的,地里拔出来就往嘴里塞。就是那些在地里拔草的妇女,瞧见一窝里有多的,只当间苗一样揪着就直接塞嘴里了。


    更遑论一些孩子,饿的狠了,什么不往嘴里塞?


    他们习惯了,一年一年也就是这么过来的。然后你突然给种子上加了农药,谁要是一时习惯了,真给塞嘴里了,可不得要了人命。


    大学生嘛,自来有一种优越感。坐在会议室里高谈阔论,满会议室都安安静静的。


    云岚却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好的就要学,就要用。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坏行为,而阻止了咱们进步呀!”


    你这么说了,其他人怎么说?要是不赞成,岂不是在纵容偷盗集体财产这种坏的行为?


    高健端着茶缸子,吹了吹茶梗,然后看四爷:“小金呀,你是老技术员了,你怎么说?”


    四爷将笔放下,看向张增瑞,“看到张技术员,我就知道什么叫做专业。说实话,基层能有这么专业的人员,这是咱们公社的福气。”


    张增瑞就朝四爷点头,表示感谢这样的盛赞。


    云岚带头鼓掌,本来就是嘛!


    会议室掌声雷动,张增瑞起身一再鞠躬。


    在掌声过后,四爷就又说,“这个技术上的问题,张技术员就是权威。在这一点,我举双手赞成。可惜是,他来的晚了。他提到的几种农药,指标上来说,数量太少。今年呢,我想着,咱们划出几亩地的试验田来,交给张技术员给咱们做示范。一则呢,珍惜人才,总叫张技术员满公社的跑,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这不成;二则,成果出来之后,咱们要在全县,甚至于全地区,全省做一次成果展示。省报、省电台,咱们都可以发稿子,叫大家都知道咱们出成果了。”


    这话音一落,会议室瞬间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高健朝张增瑞看去,“小张同学看呢?能不能在现有的客观条件下,给咱们做好这个示范呢?”


    张增瑞马上起立,“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桐桐率先鼓掌:这个态度就很好嘛!加油呀,小张同学。


    会议散了,一切照旧。除了在公社边上给划拉几亩地之外,啥也没改变。


    但是张增瑞很高兴呀,散会之后握着四爷的手一个劲的感谢,“谢谢你,小金。”


    小金?当然了,张增瑞二十多了,跟虚岁擦着二十边的四爷比起来,人家确实年纪大。叫一声小金原也没错。


    四爷呵呵的笑了两声,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了。


    桐桐听的只想要,走到几步开外,这才对着四爷叫了一声:“小金?”


    四爷都忍不住失笑: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然后四爷每天都有一问。


    今儿问的是:“张技术员,地翻了吗?再不翻下种就晚了。”


    明儿问的是:“张技术员,这地翻多深合适?你这个一指深,够吗?这要是够了,那咱们往年可都太费劲了,浪费了多少人力呀。”


    后来又问:“张技术员,选种了吗?”


    改天再补问一句:“张技术员,种子该发出了了吧!下面可都播种了,您这是……什么育种法子呀,种的是晚熟的品种?”


    这都成了公社一景了。


    张增瑞:“……”种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这玩意实干跟动嘴皮子,它不一样。


    桐桐扶着腰路过那一溜地,这一片不怕谁偷,也不怕谁误食了什么。谁就是再大胆,是不敢偷到公社边上的。那一点空地每年都种点花之类的,今年不种了,给张增瑞一个人折腾吧。


    这会子桐桐路过,弯腰看了看那苗,忍不住问张增瑞,“你这是肥料给的太足了,水浇的不透吧……”小叶片那么一点点都开始泛黄了,“现在重新翻,翻深点,再浇透,补种还来得及。”


    张增瑞蹲在地头,看的也正是这个。


    他还没接话呢,云岚再桐桐后面,半嗔半怪的道:“你这人真是……哪哪都有你!‘能不够’说的就是你吧!咋?这农业技术,你也行?”


    桐桐哼了她一声,“我跟农技员睡一个被窝,有啥不知道的。”你跟张增瑞又没睡一个被窝,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你跟龙主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要给我打官太太的腔。


    云岚:“……”这人的嘴怎么就那么讨厌呢?她捡起了个土坷垃,一副随时要扔的样子吓唬桐桐,“再胡说八道你试试?”


    桐桐顺手捡起一个,抬手就砸到她的胸口,然后哈哈大笑,“来!要不扔一个试试?”


    你是孕妇,我敢你扔你吗?云岚随手把手里的土坷垃扔在脚边,然后瞪眼:“你赶紧走你的,结了婚以后你变的是真讨厌。”


    桐桐摆摆手走远了,云岚这才将水壶递给张增瑞:“别听她瞎说,她是有名的‘能不够’。”


    张增瑞把水壶推开,蹲在地头翻书,他觉得林雨桐说的大概是对的,这种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赶紧处理,要不然出两天大太阳,苗就死完了。趁着没几个人看出来,赶紧处理。只说换了别的作物也行呀,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云岚坐在他边上,“先喝水吧,学习也不在于这会子工夫。”


    张增瑞‘嗯’了一声,接过去把水喝了,这才道:“之前这里种的是啥?”


    没啥,就是一些好长的花。


    “除了花还种过啥?”


    “还……就是食堂偷偷的在这里埋过葱之类的东西,冬天怕葱冻了……”


    “葱吗?那这种……豌豆怕是不行。”张增瑞就起身,“种苜蓿吧。种一茬苜蓿比较好!也是我大意了,没问清楚。”


    这个云岚知道,这农作物也犯冲呢。她就问说,“种过葱之后,就不能种豌豆?”


    “豆科类蔬菜都不行。”


    云岚又追问:“为啥不行?”


    “葱蒜一类的,气味难闻,影响豆科的生长速度,也影响开会、授粉、结果。不光会减产,还会影响品质。”


    “哦!这样啊!”云岚就一脸崇拜,“张技术员,你懂的可真多。”


    钱美萍出来想揪一把野蒜,这玩意用盐拌了能当菜吃。一出来就看见这俩凑一块:呦!这怎么又转移目标了?高处的怕够不着,先留一个还算过的去的备用么?


    她朝前走了两步,发现了几窝野蒜,蹲下来揪了这才笑云岚:“这是跟着学习呢?”


    “要你管?”云岚白眼翻她,“别跟那‘能不够’学,学的一样讨厌。”


    钱美萍哼笑一声,“就你把人家林雨桐叫‘能不够’,别人可都没叫。人家是能人,干啥啥行,这个不服不行。”你心里不服,才在背后埋汰人呢。


    然后是过了好久,桐桐才知道云岚在背后把她叫‘能不够’。


    能不够是吧?


    行!我能一个叫你看看。


    夏收的时候大家都得去帮忙,桐桐这次可积极了,主动到粮站:“我也能打算盘,我去粮站去吧。”


    过称、算账,这得征调不少会计的。


    云岚是会计呀!在会上她就开玩笑的说:“还真是个‘能不够’。”


    桐桐摸着肚子,感受着肚子里欢快的胎动:嗯!我哪里是能不够?我分明就是没舍得能!我要是能上来能挤兑的你没饭吃。


    第1532章 岁月流年(59)


    粮站的工作确实是挺忙的。


    夏收,粮站的外面长长的队伍,都是拉着架子车来送粮食的。每个生产大队都派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


    得先有粮站的工作人员去看一下粮食,给粮食定的级别。这个粮食不是无偿给的,国家也会定价收购。品级高一些,价儿就高一些。往往为了这个定级,各种办法都想。


    定好了之后,要把车上的麻袋搬下来,然后上大称。称好之后,把数据写在单子上,每个送粮食的小伙子都是过程完,听了数之后,又跑去看把这袋记上去没有,记上去还得看记得对不对。确认无误了这才会离开。


    等这个生产大队的过完了,队长会拿着票据找会计,这么多袋,一共多少数目。粮食在各大队肯定是称过一遍的,人家也要做到心里有数。一般数量上就是三五斤的差,人家宁肯多出三五斤,也不会少那么三五斤的。你这要是算的不对,跟人家的数字差的多了,人家肯定不干。这不是称量错了,就是算的人算错了。


    这两种情况下,肯定是称量错的可能小。因为扛包的小伙子会看称,队长在边上数着袋数,也看着称的。再加上粮站的人员,一袋子粮食四五个人盯着呢,错的概率很小。争执的点也在于,比如一袋粮食一百六十八斤八两,粮站的按照规矩给计数一百六十八斤,对方非要计一百八十六斤半。


    不是说粮站非要占人家那半斤的便宜,实在是这里面有很多没法避免的问题。


    比如,这麻袋上回沾上粮食,根本就倒不出来。


    比如,扛包的小伙子一个个精的跟猴似得,倒粮食的时候就双手抓住麻袋的两个角,那两个三角地带,藏几两粮食不要太容易。


    再比如,麻袋不是那么干燥,这上称的时候就会吃分量。


    总之,年年规矩都在变,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主意。


    然后争执个不停,各个大队的人说,称量了多少算多少,这一袋有个八两的余额,那一袋有个三两的余额,这凑一块不能凑的整?舍弃余额可以,得在总数加出来之后舍弃。


    粮站当然不干了,就说,这么干也行,但是你们的麻袋不能马上带走,就放在这里,这边把粮食入库,那边就得给麻袋过称。最后用总量把实际的麻袋分量减去,算你们交了粮食的总数。


    之前是按照麻袋的标准分量算的,农民占便宜,粮站吃亏。现在粮站说,你们要是非要这么计较,那咱就细细的算。


    桐桐坐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的。粮站的一个个的穿着半截袖,指点江山的。来交粮的一个个都是光膀子,也是大着嗓门谁都不让谁。


    光是定今年的标准,就嚷嚷了半早上。然后过称完的大队拿着手里的条子排了那么长一溜子。


    好容易能开工了,这边条子一递过来,人家队长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香烟盒子拆开的纸片来,这个队长属于细心认真的,人家每一袋的量都记着呢,出门前叫大队的会计算过的数也在边上写着呢。


    人家大队的会计也在边上,就拿着那个条,盯着你算。


    桐桐的眼睛看着纸条,手在算盘上都不用看,快的很了,根本就看不清楚拨弄的数字是不是都准确。


    队长说会计,“对不对呀?”


    看不清,“咱们出门前我算了三遍,最后一对结果就知道对不对。”


    然后账目出来了,比他们出门的账目少了三斤。


    会计挠头,“对着呢,称跟称不一样,咱自己称的每一袋都跟人家称的有点不一样,差不多也就就是三斤的量。”


    桐桐把数字一划拉,名字一签,抬手把章子一盖,然后推过去,“可以再去算,要是不对,你再来找我。上面有名字呢,怕啥。”


    啥都是一式两份,改动不了的。


    这么一算就很快了,三两分钟一位,出的数字跟他们出门算的肯定是有差别的。最小的差距是二斤,最多的也就六斤。别说没错,就是错了,这都在大家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当然了,各大队都有会计了,肯定要核算几遍的,不敢叫错,要不然也不好交账。


    结果这一核查,“对着呢!人家算的没错。”


    一个这么说,连着都这么说,这就是技术问题了。


    就有人喊:“老张,那边排队太慢了,这边!找这个小媳妇,算的快。”


    老张一瞧,“哟!是桐呀!你调粮站了?”


    桐桐嘴上应着,“叔,是你呀?没调粮站,来帮个忙。”


    “啥时候你当了会计了?”


    “赶着鸭子上架呢。等会交了粮食去家里吃饭!”她头都没抬,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搭话的是哪个大队的,到底是谁。反正认识自己,就肯定是认识四爷的。


    胡叫冒搭话,说的挺热闹。


    还有人探头,“是桐呀?我刚扫了一眼,就说咋这么面熟呢?”


    桐桐也应承,“那肯定是你没想我,见了我都不认得。”


    周围人都笑,这个大队的队长就说,“别光顾着聊,别给我算错了。”


    桐桐嘿嘿嘿的笑,“好我的叔呢,错了我又不跑,你怕啥嘛。”


    “怕回去迟了耽搁饭么。”


    “咱家不远,错了我管叔你一顿饭就完事了么!”桐桐说着,就停了手,把总数写上,签名盖章,交过去才看对方长啥样。


    一时间气氛就挺好的,说说笑笑的,农村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子的。活泛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欢。跟谁都能搭话聊几句的,那就是看着人缘特别好。


    有那不认识的,还打问说:“这是谁家的媳妇?”


    “就是那个小金……金老四家的媳妇子。”


    “哦哦哦!你说这个那就知道了。”毕竟,金家以前是地主,出的事挺离奇的。


    “这媳妇子会看天气,当广播员,没想到算盘还打的好。”


    “这娃也是可怜,被她姑抱养了,她姑父以前就是公社的会计。”


    哦!怪不得呢。


    很多人都觉得桐桐会打算盘是看着古庄打算盘自己偷偷学的。


    正热闹着呢,高健带着县上主管粮食的邱主任过来检查粮站的工作,这往年为粮食的,吵起来的,打起来的,这种事多的呀,每年这个时候心都提着呢。看见这气氛好的,叫人心情都好了。


    邱主任说高健,“咱们的干部群众基础不错。”


    高健就说,“这就是每月给咱往省电台送广播稿的小林。”


    送去就能被采纳,这就是本事。


    邱主任‘哦’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桐桐打算盘。这一看就说高健:“还是咱公社的会计?”


    高健:“……”这还真是‘能’!他也不知道人家打的这么好,这会子只能说,“小林是个多面手。”


    看了好一会子,算过去的没人找过来说算错了。就这还是一边算着,一边跟这个聊跟那个聊的,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很多在边上排队的就比挪过来,哪怕重新排,也比其他地方快一些。


    云岚就很着急,她是真没那么快。这得看一个数字,再拨弄算盘。然后算完之后,她得再算第二次,这才能算完。毕竟边上也有各大队的会计看着,哪个数字拨错了,对方一提醒,这不是就好了吗?


    但是,这并不保险。比如,一百六十八打错成一百三十八,对方肯定提醒,因为他吃亏了。若果一百六十八打成一百八十六,对方为啥要提醒。


    连队长对账的时候也会含糊的说,“嗯!对着呢。”


    等人家走了,想叫人家退了这个结算后的钱那是不可能的,对方会耍赖说是从明年的粮食里扣除。


    这个肯定会被发现的,因为粮站最后还是会总一次账。谁出错了,这都是要负责的。


    在这种情况下,嗡嗡声大了,说笑声大了,这肯定有影响。好容易加了十多个数字了,那边一打搅,错了!错了就得重来来过,她就烦了,大声喊了一声:“喊啥呢?还叫不叫人算了?”


    边上那脾气不好的,谁受你这个。当场就说,“能耐不大,脾气不小。喊啥呢喊?这么半天,你算了五个……错了两个,人家算了多少了?错了一个没有?”


    然后转身,“我愿意多等一会子,都不愿意叫你给算。”惯的你的毛病?我的阶级成分比你好,你喊啥?


    说完了,还喊其他人,“走走走!上那边排队去。”


    见其他人还要继续批判,桐桐就给打岔,“我的大哥呀,你这是怕我不累么?”


    这大哥也笑:“累了就歇一会子,咱不着急,等你一会。”


    然后大家哄然一笑,嘻嘻哈哈的,那点不高兴给打岔过去了。


    高健严厉的看了一眼还要说话的云岚,然后才低声跟邱主任说,“是云……的侄女,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大。回头一定批评,叫写一份检查。”


    这次桐桐是真的把云岚得罪完了,但得罪完了,她照样笑,收工的时候还喊云岚:“等着我呀,这咋还生气了?”然后赶过去跟她并肩走,“这咋还小心眼了?都是为了工作嘛,你要生气就没意思了。不是咱俩最好嘛,心眼真这么小呀?”


    云岚:“……”


    桐桐拍了拍她,“行了!你看你要广播,我都没有生气。我只是临时帮个忙,也不当会计,你生啥气?”


    云岚对着桐桐运气运气再运气,然后脚一跺,哭着跑了。


    桐桐站在原地笑的呀,别提多欢快了,一点也不怕人看见。


    四爷推着自行车就看她像是逗小孩一样,把人家逗哭了,她可得意了,扶着腰,挺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的。


    “好玩吗?”


    好玩!


    “调皮!”


    就调皮!


    第1533章 岁月流年(60)


    麦收的时候真的挺热的,尤其是怀孕的人更是热的不得了。


    自家门口一到这个时节,夜里是最热闹的。点上火盆熏着蚊子,熟悉的人都聚在这里乘凉。从家里的引出来的井水就在门口,还些人就不回家去洗了,男人们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直接将井水从身上浇下去。之后就那么湿淋淋的等着短裤在身上慢慢的干掉。


    腼腆的小媳妇不好意思看,那些大婶子可不管那一套。什么乡野粗话都往出冒!


    一般这种情况桐桐就不出去,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靠着歇呢。今儿四爷拿回来半篮子甜瓜,桐桐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吃,就怕被人瞧见。那农场今年的果树下也种东西了,还是以玉米红薯为主,但空隙里种点这种东西也没人注意。熟好了再不摘就被田鼠吃了,四爷这不就给带回来了吗?洗了一个叫桐桐躲在屋里吃,他去外面支应去了。


    几个小媳妇在外面喊桐桐:“怎么不出来?”


    韩翠娥才道:“在公社忙了一天,坐着不动也难受,回来脚都是浮肿的。”


    陈婶子看着韩翠娥手里的针线活,就问说,“这又是给桐桐做的?”


    是裁缝新做的裤子,因着怀孕了,桐桐叫人家给做了松紧裤。这么着穿着舒服。做好了得买了松紧带,得自己把松紧带给穿到留好的地方去。


    韩翠娥点头就笑,“可不!胎养的好,裤子紧了,她坐着办公不舒服。”


    这也太惯着了,“大腰裤子穿着不挺好的,大腰小腰随便一收就行。一年一条裤子穿四季,不也挺好的。”


    韩翠娥摇头,“现在啥年月,以前啥年月。再说了,谁家出去上班穿个大腰裤,也不像个样子,人家要笑话的。”


    笑话啥嘛!大腰裤子多俭省。


    大腰裤子就是那种大裆裤,腰是敞着的,提起来之后用腰带缠起来再绑上。下面再把个绑腿,穿着后活动自如。现在好些人还是穿着大裆裤,但在年轻人中很少见了。


    西邻金三娘是本家的伯娘,也说韩翠娥,“媳妇还是要管的,这也太败家了。谁家婆娘怀了娃娃都好看不起来,穿着不露肉就行了,就这几个月,换了几条裤子了?这一生之后,是不是这裤子就穿不成了?”


    “生老二的时候还能穿嘛。”


    “你知道生老二的时候是几月生的?生到冬月天,你这还叫穿单裤子?”金三娘就说她家的媳妇们,“我就不管,她们还不是一样,一个一个孙子给我生了。儿媳妇子,就不能惯。越惯越不像个样子。”


    韩翠娥笑眯眯的顶了一句:“桐桐自己挣来的,咋花都行。人家不用咱儿养,总不能克扣人家媳妇的养咱儿吧?没这道理。”


    “这不是谁养不养的,这是年轻人不会过日子。大人不能由着,得管着。这省下的还不是都给他们攒着的,将来花到娃娃身上,对吧?”


    韩翠娥摇头,“我不会管呀!以前我倒是啥都管,管的日子煎熬的,缺吃少穿的;现在我不管了,倒是也没缺了我的吃我的穿。”


    金三娘:“……”这是炫耀她儿子能干呗?她直接起身,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呀!回吧,不早了,该睡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


    韩翠娥就笑,“今儿这么早睡呀?再聊会子嘛。”


    金三娘哈哈笑着回了一句,“回去的迟了,我家那口子骂呢。”


    韩翠娥心说:这是笑话我没男人呗。


    其他人跟着打趣,说金三娘:“咋?金三黑不搂着你还睡不着?”


    金三娘脱了脚上的鞋就朝说话的人扔了过来,其他人更笑了。两个人一个追着打,一个四处躲,哄闹成一片。


    桐桐在里面吃着甜瓜,听着外面的乡野粗话,也不由的笑出声来。


    这边才把瓜吃完,擦了个手和嘴的工夫,就听到四爷的声音,“乔大夫——”


    桐桐赶紧往外走,门帘子才掀开,四爷的声音又传来了,“桐桐,乔大夫来了。”


    “来了。”


    门口这个问候那个问候的,桐桐从院子里迎接到门厅的时候,四爷带着乔大夫已经进来了。


    外面的人太多,门厅边留下的这一间客厅就没法说话,只能把人往里面带。这个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韩翠娥没法进去,只能在外面支应着人。


    这个问说,“桐桐咋了?咋还找大夫?”


    那个问:“怀的不好么?我看挺利索的。”


    韩翠娥:“……”只能说,“都好着呢,就是生头一胎,叫看看胎位。”


    那也太讲究了些!谁家生娃不是到日子就生了。


    桐桐把甜瓜洗了给乔大夫递过去,“不给您倒茶了,怪热的。您尝尝这个瓜。”


    乔大夫接了手里没急着说,朝外小心的看了一眼,这才道:“有件事我没敢言语,这事只敢偷偷的告诉你。”


    啥事呀?


    乔大夫声音更低了,“你们这个大队的那个……那个张家的寡妇,叫巧云的。”


    嗯!怎么了?


    “有了。”


    桐桐吓了一跳,这突然怀了孩子叫人知道,真能要了命的。寡妇怀上孩子,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还得了?“她去找您瞧病了?”


    “肚子都四个多月了,夏天这衣裳淡薄,都快遮挡不住了。”乔大夫叹气,“造孽呀!我心说偷偷的给做了也行,但是医院里人多嘴杂……稍微露出去一点,真就坏了。我偷摸问她,那男人呢?她只不言语。你也知道,那是个讷言的人,也没有歪的邪的……我就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要是哪个王八蛋胁迫人家的……别平白害了巧云呐。”


    桐桐心里打鼓,其实乔大夫来说这个事,除了因为自己管着妇女工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金老二跟巧云好过,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乔大夫是担心叫巧云怀孕的是金老二。


    但这个事还不能先问金老二,万一要不是他,这男人的嘴怕是没那么牢靠。


    桐桐就问:“咱公社还有这种事没?”


    咋能没有呢?“有些瞧着身子不对,又不敢叫人知道,就只说去走亲戚了,在外面躲上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或是扔了,或是送人了,然后再回来就是。有些相好的男人还不算太混账,知道带去不认识的地方找关系给做了。”


    “您看这样行吗?明天我先了解了解,回头再商量看怎么办。”


    嗳!好!


    临走了看了看桐桐的肚子,“胎位挺好的,不要担心。”


    桐桐就笑着将人往出送,又把甜瓜拿了几个用篮子给装了。到门口的时候人还一样多,韩翠娥还故意问说:“胎位好着没?”


    “好着呢,好生。”


    桐桐继续把人往出送,离人群远了,乔大夫这才说,“你跟你姑是不是联系的少了?”


    没多问,对方不说,她也不问。但每月的钱都按时给,现在收款的地址还是县医院,那就证明跟矿上那边的婚事还没成。她就应了一声,“是!最近忙,身子又重,也就没去。”


    “上次开会还见你姑了。”乔大夫就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姑她前夫也在县医院?”


    知道!不是后来娶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寡妇,跟着在医院的后勤上工作嘛。成分的问题,在单位上属于那种打扫厕所,清理清理卫生的那一类人吧。林温言性子高傲,又吃了成分的亏,是不会跟前夫有啥瓜葛的。


    乔大夫低声说,“但是那寡妇可不是吃素的,最是一个蛮人。她的成分好,她家里是堡垒户,那可是谁都不怕的。要不是你奶奶,你姑真能被那女人给吃了。”她说着,就看看桐桐挺着的肚子,“你看我,给你说这些干啥。你奶奶没跟你说,怕是也怕你担心。”


    桐桐嘴上应了,直到乔大夫走远,她才跟四爷往回走。关于林温言她一字都不提,只问四爷说,“巧云那肚子……是不是老二干的?”


    这谁能知道?只要女人不糊涂,这事应该不能。除非是被强迫的。


    桐桐怕的也是这个,这种事现在没人会告发,因为一旦把事情闹出来,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一定是女人。


    第二天,桐桐往麦场去,妇女都在这边晒麦子,太阳好的时候,麦子得不时的翻动一下才能晒的匀称。巧云背着大部分人,靠在麦秆垛的背阴处,用大襟袄遮着肚子。


    桐桐一过去她就紧张的往后缩了缩,显然是有些害怕的。


    “巧云嫂子。”桐桐扬声道,“你找的这个地方舒服,躺着能睡一觉。”


    其他人朝桐桐喊,“你不在办公室乘凉,跑出来受这个罪干什么?”


    “我这也是工作,得问问咱这些妇女同志们,农忙时节身体是不是吃的消,还有啥需要反应的。一个一个来,我先跟巧云嫂子说几句。”


    净是整些花活。


    桐桐示意巧云起来,两人避开大家的视线,桐桐才拉了巧云的手,“别怕,你只说实话就行。”


    “我不知道是谁,晚上累的狠了就睡着了,得发现有人都晚了,嘴被捂上了……”


    桐桐皱眉:“你这肚子,外人粗心不一定能发现,你在家你婆婆也没发现?”


    “我婆婆发现了,打算偷偷把我送到南山的破庙里,叫我在外面把孩子生下来,只说捡了一个。不打算叫我再嫁,要把我留家里,我又有娃,也就不会想着再嫁了。”


    “你去医疗站,就是因为不想生?”


    嗯!


    桐桐拍了拍她,“没事,安心,不会叫人知道的。”


    “那我婆婆……”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这事透着奇怪。现在这房子,尤其是草房,窗口特别小,而且位置特别高,一个成年的男人想不发出动静的自由进出,那可不容易。


    况且,一个寡妇,没有男人,家里又是婆婆又是公公的,她睡觉一定会把窗户关着的。况且,往前推的话,事发的时候天还冷,哪有开着窗的道理?再说了,窗户里面插着插销,怎么弄开?


    那就只有门了!


    门里面呆着门闩,又怕有人把门闩从外面拨开,或是风大的时候把门吹的响,一般家家户户都会有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棍把门从里面顶上。这种的,你想没动静的推开,其难度可想而知。


    桐桐跟她确认一遍:“你晚上关不关窗?”


    关!肯定关。平时那个窗都不开。


    “我听那些大嫂子聊天,说是你婆婆晚上跟你一块睡,给你做伴。那天晚上,你婆婆不在?”


    “我婆婆有时候半夜上茅房……出来……也会回上房去住。”


    那就是说,恰巧了,她婆婆出去上茅房没回房,然后门是开着的,叫人钻了空子了?


    是存在这种可能。


    但这种的情况下,只一次还恰好就怀上了?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呢?


    桐桐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晚上睡的特别死?”


    巧云‘嗯’了一声,“春上的活重。”家里没男劳力,她一个人能挣十个工分呢。特别的累!


    桐桐笑了一下,没再问。


    她也没直接走,在麦场上跟其他人聊了可长时间之后才往回走。


    没回家,先去医疗站,问乔大夫,“春上的时候,有没有记得给谁开过安眠药。”


    有处方的,你等一下。


    乔大夫很细致,把柜子打开,每个月份一个格子,她去找去了。


    桐桐就说,“以巧云怀孕的月份往前推。”


    乔大夫手一顿,几乎是愕然的看向桐桐。桐桐点头,示意乔大夫找吧,看能不能找见。


    结果就在正月十五之后,巧云的婆婆确实买过安眠药。


    药方子不是乔大夫开的,她不在的时候其他的大夫也给开,上面记得是病人自述的原因是:夜里想去世的儿子,睡不着,心里难受。


    这能怎么办呢?安眠药,一次半片,睡前吃就行。


    乔大夫把方子递给桐桐,“你猜对了,是开过这个药。”


    桐桐将方子递过去,“您保管好吧。”说着,她就起身,要走了。


    乔大夫一把将门关上,一脸的郑重,“林干事!”


    叫的是官称。


    桐桐就苦笑:“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有什么话就说。”


    “恶人该治……可有时候这恶人不一定能死,可这好人却没活着的脸了。”


    桐桐沉默了一瞬,只‘嗯’了一声,“我知道,叫我思量思量这个事该怎么办。”


    两人正说话着呢,就听见外面喧闹了起来,到处是喊着救命的人。


    乔大夫赶紧往出走,桐桐跟出去,就见巧云下身都是血,几个妇女拉着架子车给送来的。云岚和张增瑞跟在边上,两人一件乔大夫就先喊:“快救人。”


    人背进去了,云岚就喊:“是不是流产?”


    “啥流产?啥就流产?”桐桐呵斥了她一声,“饿的吃观音土吃的肚子鼓囊囊看不出来呀?喊什么?”


    乔大夫将门关上,在里面也喊:“没有怀孕,哪里来的流产?吃观音土,营养不良……子宫里长了个瘤子,瘤子破了……这是好事。”


    云岚纳闷,看向张增瑞,然后再看桐桐:“没怀孕?”


    “谁说怀孕了?她整天跟那么些大娘大婶一块干活了,这要是怀上了,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能看不见呀?”说着就指着一个嘴快的,“梅花大娘生了八个,她看不出来是不是怀娃娃?”


    梅花大娘赶紧道:“不是嘛!我就说,不能打两下就把娃娃掉了。我怀了八个,怀哪个我家那男人也没少捶我,也没见把娃娃掉了。”


    咋还有打人的事呢?


    “咱们云干事跟这个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什么什么……”


    云岚就说,“看麦子颗粒的饱满程度。”


    “对!就是看那个程度,去麦场去了。张技术员就说,为啥不给孕妇安排轻省的活……云干事就说巧云怀上了为啥不给大队报备。黄让妮站的不远,一听见巧云怀上了就跟疯了一样,扑过去摁着巧云就打,拿木掀把儿,戳到肚子上……戳了好几下?”


    桐桐就说这些围观的,“去给人跟大队说一声,叫通知治保队长,把黄让妮先看管起来。”


    啊?黄让妮可是你本家妯娌。


    “快去!”桐桐安排了人,就看云岚和张增瑞,“你们跟我回公社,我觉得你们的问题更严重。”


    怎么了?


    一路上桐桐都不言语,到了公社,站在高健面前,她才说,“基层的工作复杂就复杂在人事上!怎么能信口开河呢?那是个寡妇,守寡几年了,家里的日子难熬,吃不饱,靠观音土活命……不调查,也不清楚情况,怎么能说人家怀孕了呢?这话要传出去,对方还有活路没有?”


    张增瑞连连摆手,“那个……那个大姐,就是怀孕的样子。”


    高健呵斥了一声:“住嘴!”都说了是寡妇,还一个劲的嚷着怀孕的样子?都说了事关人命,还不改口。


    张增瑞才要说话,云岚拦住了,挡住张增瑞,“那我们也是好心呀。不是就不是,不是也可以澄清嘛,对不对?为啥这么急呢?你这不是就事论事,你这是针对我们呀。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对吧?”


    高健就问云岚,“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情况,你干啥去了?后勤找你入账,你不在,出去干啥去了?”


    云岚:“……”领导偏心眼,自己永远是错的,林雨桐永远是对的。不就是林雨桐她男人能弄到紧俏的东西,上上下下的都沾了人家的光吗?她发现高健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说着,一跺脚转身走了。


    高健又说张增瑞,“你们学校派你们下来实习,说的是‘学工学农’,我没记错吧。”


    学工学农,是叫你们跟着工人学,跟着农民学,不是来给工人农民当老师的。弄清你的位置没有?口头上捧你几句,你还真当你是个能人了?


    张增瑞脸红成一片,讷讷的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见小李在外面站着呢,桐桐这才道:“出了一个恶性的事件,但我觉得不应该扩大,事比较难处理。”


    高健点头,“你说。”


    桐桐把事就说了,“……其公婆是主谋,至于这个男人……”


    高健明白,若不是那个不要脸的长辈,就是巧云夫家极其亲近的男性。这个小林和乔大夫将事给瞒下了,为的是好叫好人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这涉及到法律,桐桐就说,“要不,先以其他罪名……我去办这个事。”


    高健摆手,“我办!将来有啥问题,责任我担。”


    桐桐看他,其实她是有些意外的。


    高健就笑,而后叹气:“都不容易,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今这副样子的。但别管啥世道,得叫好人活着……是不?”说着,就朝桐桐摆摆手,“去吧!忙你的去吧。”


    桐桐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高健办公室的方向。


    其实,要不是云岚和张增瑞撞上了,她就悄悄把事情办了。比如,弄个偷窃公共财产,先把人关进去。等过几天,情况好转了,再去反应情况,彼时在监狱里再审,便是有人来找巧云调查,但这事可以做的很低调,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这些罪名,能叫那作恶的一辈子出不来。


    可谁知道偏叫撞上了?乔大夫在医疗上也给做了假了。这件事再不过公家的手,等有人反应过来这里面的猫腻,至少乔大夫会被牵扯进去的。


    这么一说,谁知道高健没叫自己再沾手。说实话,她像是第一次认识高健一样。


    以前,她觉得此人圆滑,事故。姓皮的做他的顶头上司,他也能把关系处的极好。不热衷于闹事,对上能糊弄,对下也算宽和,反正官当的太太平平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这样的其实都算是好的了。


    但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勇于担事的一面。


    隔了两天,公社以‘迫害妇女’的罪名将这一对公婆给抓了。


    对方不认罪名?这可由不得你们,医疗站给开的诊断证明在这里呢,为什么巧云一个拿着十个工分的人却需要吃观音土度日?你们不是压榨?不是迫害是什么?


    不给任何狡辩的机会,先关了再说。


    至于打人的黄让妮,拘留十五天,赔偿三十块钱了事。


    从头到尾,这件事就乔大夫、桐桐还有高健知道。


    四爷是后来听桐桐说的,其他人真的一点风声都没闻见。


    桐桐就说,“其实我还是带着偏见看人了。”


    不管是高健还是冯远,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他们,其实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嗯!都是普通人而已。”


    因着都是普通人,所以黄让妮的事,桐桐把金中州彻底的给得罪了。


    金中州坐在门口,喝了一些酒,就开始给乘凉的人说他的道理:“人得顾浑!啥意思呢?就是说得知道手足相连的道理。兄弟们多,有兄弟们多的好处。不要别人还欺负到门上呢,咱自家人就欺负上了。”说着,还给四爷喊了一声,“老四,我把话放到这里。那三十块钱,我不会叫老二交的,老二也没钱赔。我就看你把这事咋弄。是由着你媳妇折腾呢?还是顾着你兄弟呢?”


    威胁上了呢?


    四爷点点头,“行!事情我处理,回去等着吧。”


    金中州回去等着去了,一路上都在跟人聊呢,“我是当老子的,他这事做的不对,我当然要管教呢。我的话,他还是得听的。”


    然后第二天黄让妮就被放出去了,那三十块钱也给免了。


    但是,治保人员给送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的金中州和金老二说了:“既然脑子不大好,有些傻,那就把人看好。这是初犯,犯病了没看住,情有可原。公社出面,叫大队多照顾受害的社员。但是,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们作为家属,没有看护好,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打伤了人,那可就真的得赔钱了。”


    金中州就气道:“咋说话呢?谁说我家儿媳妇脑子不好,是个傻子?”


    “我说的!怎么,不对?不能这样说么?我不说,那人家也不说吗?去外面听听,谁不说黄让妮脑子有毛病呢。”桐桐跟四爷上老巷子来了,不用四爷出面,她进了门就道,“巧云被误会怀了娃了,关黄让妮啥事?要是人家真的怀上娃了,本来没我二哥的事的,叫黄让妮这一打,也给打出事了。现在去问问,谁不在背后念叨,说我二哥跟巧云这样那样的。”


    金老二能气炸了,“我跟巧云啥事都没有。”


    “现在不是你说没啥事就没啥事,没啥事黄让妮听见人家怀孕了,她打人家干啥?要么你跟巧云就是有关系;要么,就是承认黄让妮脑子有问题。”


    事实上,黄让妮的脑子是真的不大机灵,属于智商不够的一类。


    于是相处的时间长,越是能感觉到这一点。


    桐桐就说,“要么,我二哥背个脏名声;要么,承认这个事实。”


    金中州一脸的惶恐,“咋就是傻子呢?明明没听说哪里傻呀?”


    金老二看着金中州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你说你活着能干啥?啥能耐都没有,人家把你当个二傻子哄,你还当你能成?在外面要那二两面子你就当你真有面子了?谁在背后不骂你白到这世上来了一遭。我要是你,我早一头碰死了!你要是早死了,我们哥几个还过的是好日子。”


    这边骂着呢,那边黄让妮直奔厨房,说的是啥她也不在乎,这会子只拿了个菜窝窝出来,转身也骂金中州,“你先人亏了人了,你家就过这日子。收麦的时候都没有白面吃!这日子你把我从牢里弄出来干啥?我在里面吃的好着呢。”


    四爷拉着桐桐出来了,桐桐回头去看:好日子过的太舒坦了,那就这么过吧!且好好过吧。


    巷子里都是看热闹的人,里面金老二摁着黄让妮打,黄让妮一身蛮劲,金老二根本弄不住,结果爷俩被黄让妮一个人给揍了一顿。然后人家下厨,用今年的麦面一个人打了一锅的搅团,感觉能吃三天。


    可这天热的,放的时间长就坏了。


    韩翠娥就说,“以前黄让妮就是不说话,刚结婚那一阵,也就是偷偷摸摸,看着脑子也没差这么大的事呀?”


    疯病这种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啥时候会加重。


    桐桐就问:“是不是有遗传?”


    “黄让妮她姥姥据说是生了两个娃之后就跑的不见人了。”怕也是脑子不大好。


    “所以说,这结亲一定要打听清楚。”没有遗传疾病这是最基本的。


    这事办的吧,金中州不能理解四爷和桐桐办下的这个事,他跟人聊的时候,坚定的认为:“老四是好的,就是媳妇没娶好!没结婚之前,桐桐那姑娘事怪好的,可这一结婚,一怀上娃,腰板就硬了,挑唆老四,不叫跟我们这边亲近,这是咱的日子煎熬,怕连累他们呢。”


    好像逻辑也没毛病。


    然后在公社开会的时候,这不是定期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嘛。


    云岚站起来就批评桐桐:“……我是经过调查的,东大队的金中州,八代贫农,一辈子勤勤恳恳,抚养了五个子女。金司晔就是其继子,可根据金中州的话说,金司晔以前很孝顺,但是自从结婚之后,就很不孝顺。处处听妻子挑唆……”


    桐桐做的端端正正的,手里拿着笔,很认真的在记录对方的话。


    等云岚说完了,她才起身,“别的不说,我就说进入六月之后的情况,六月一日,公社烙饼,买饼两张,带回去给公婆。婆婆吃了一张,公公那一张是托江英带过去的。”


    江英靠门坐着,这会子举手:“属实,葱油饼,我带回去,看着金叔吃了的。”


    “六月二日,在粮站吃饭。粮站包了饺子,买饺子半斤,一半分于公公,是我亲自送去的,巷子里的人都能作证。”


    “六月三日,得杏五个,送于公公两个。公公嫌弃酸,分与邻居。邻居可作证。”


    “六月四日,公公想喝醪糟,花钱二分,给公公买了一碗凉醪糟。”


    “六月五日……”


    桐桐还没说完,冯远就抬手叫停,然后看云岚,“你光问老人,没去周围打听?这自来孝子难落好。谁最孝顺,老人骂谁越是厉害,这道理你不懂?不信你去问问乡邻去,问问小金和小林有没有做到为人子女的本分。”


    说着,重重的把桌子一拍,“咱们有些同志,不要因为技不如人,心生嫉妒。这不好嘛!因为心生嫉妒,借着组织活动的机会打击报复,这就更不好了。”


    然后云岚又被气哭,从会议室跑出去了。


    桐桐:“……”这种会议,言者无罪。你就是说了,我也不能怪你。同理,别人说你,你也要虚心,不能怪别人。怎么还真跑了呢?


    散会之后,张增瑞朝桐桐笑了笑,先走了。


    云岚跑到公社外头了,张增瑞跟出去,“你太冲动了。”


    “我把林雨桐当好朋友,她把我当啥?”


    “我知道!我知道。”张增瑞递了手帕过去,“你要是实在气不过,问题不能在林雨桐身上找。她整个人干只干专业的事,其他的不掺和。所以,你找不到她的毛病。你也知道,她的人缘好,多是因为她男人会做人。”


    “你说问题在金司晔身上?”


    “金司晔,是有大问题的。”


    “咋有大问题了?”


    “那个农场就是个大问题。”张增瑞笑了一下,“你想想,他每天都去一次,为啥的?”


    看管呀。


    “看管?看管的结果就是上面今年给农场拨了三分之一的主粮。”


    三分之一?


    “嗯!”


    云岚皱眉,“你说金司晔……金司晔跟里面的人有勾结?”


    肯定呀!这是立场的问题。


    云岚看了对方好几眼,“你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你自己为啥不汇报去?”


    “我这种没根没基的人,说的谁信?你伯父不是在地区嘛,你说一声,查不查是你伯父的事,要是万一查呢?要是万一咱们猜的对呢?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云岚当天晚上就睡不着,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她第二天就想偷着观察观察。然后张增瑞给拦住了,“这公社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你能查出来他们还敢那么明目张胆么?”


    那你的意思呢?


    “打电话呀!给你伯父打电话。不能在公社打,也不能在邮电局打,要去省城打或是县城打。”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神情都掩饰不住。桐桐觉得自己要是看不出猫腻,就该戳瞎这一双招子了?


    谁好端端的,走路会带着三分戒备?


    谁要是没鬼,关门的时候会先探头看看外面,然后再把门关上。


    这是电影看出的后遗症吧,以为地下党接头呢?


    她看着两人请假,然后看着两人故作镇定的出门,看着两人碰见看门的大爷,都一惊一乍的,好像去县城的时候怀里揣着炸弹一样。


    人走了,这大爷也探头往出看:怎么看都像是敌特?


    然后下午,电话从县城打来了,叫公社去两人接一下张增瑞和云岚。因为两人的行为太过奇怪,邮电局那边直接报警了,打个电话偷偷摸摸的,人家起疑了。谁知道一问才知道是青阳公社的。


    电话还是桐桐接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样子得有多逗。


    这俩活宝,想做个彻底的坏人都做不了。


    她往出走,一边笑一边跟站在外面乘凉的冯远说这个事,“……您得去接人,人家说了,他们不管饭。”


    冯远:“……”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你也不想想,这俩去县城打电话想说的是什么。


    桐桐越发笑了:干坏事他们能干得过我?


    第1534章 岁月流年(61)


    这俩蠢蛋,还用费心收拾吗?


    自己这不是送上门了吗?


    一带回来就开会,这事确实挺气人,也挺丢人的。


    当然了,这俩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上面认为你们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高健召集全公社开会,把各个大队的支书包括队长都叫来了,大会议室里面挤的满满当当。有地方就坐,没地方靠墙站着,咱们今儿这会议必须开。


    不管怎么说,态度得端正,叫人知道,我们在对待敌特的问题上是积极的。


    这两人一口咬定,就是想去给区里打个电话。


    这话看似没毛病吧。


    那桐桐就要问了:“专门去打电话去的?”


    对!


    “咱们公社的电话不通?”


    云岚:“……通的!不好用单位的电话,占公家的便宜。”


    “有觉悟。”桐桐又问说:“那是咱们公社邮电所的电话不通?”


    石所长马上道:“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检修人员按期检修,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桐桐笑了一下,就看云岚,“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县里打电话?”


    云岚张口结舌,“我……我……我……我去县城还有别的事,顺道在县城的邮电局打个电话怎么了?”


    桐桐点了点桌子,看了公社的公安人员一眼,“这是第一个矛盾点!她之前说去县城专门为了打电话的,现在却说还有别的事,打电话只是顺道。这个得着重记上。”


    云岚这才真的慌了,忙道:“我就是打了电话……”


    “先不说你打电话的事。”桐桐看她,“你的话前后矛盾了,所以,你得展开说说,说说你到县城到底是有什么事。”


    云岚看张增瑞,张增瑞低着头,只不言语。


    那怎么办呢?云岚只得咬牙说,“我是去找龙主任的。”


    “找龙主任为了什么?”


    “喜欢龙主任,不行吗?”


    桐桐点点头,“可以!所以,去找龙主任的途中,突然想打个电话,对吧?”


    对!


    “打给谁?”


    “我伯父家。”


    “为了什么事呢?”


    “为了龙主任的事。”


    “为了龙主任的什么事?”


    “打听龙主任家的情况。”


    “是为了接近他的家人?”


    “嗯!不行吗?”


    桐桐笑了一下,扭脸看记录的人员,“记上,云岚同其家属意图打探领导家庭情况,意图靠近其家人。”


    会议室里只有记录人员写字的声音,高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遮住嘴角的笑意。龙主任的家人……那是轻易能打听的?


    桐桐靠着椅背上,手在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然后问说:“那你说人家邮电局为什么不说别人可疑,偏说你们可疑呢?你们只是打个电话而已,怎么就叫人觉得可疑了?”


    云岚:“……”真就是打了个电话。我哪里知道哪里可疑了?


    回答不了,桐桐就继续追问:“是你们通电话的内容可疑,还是做出了什么引人怀疑的动作?”


    “我还没打电话呢?怎么可能是通话内容可疑?”


    桐桐一副了然的样子,问她:“那既然不是通话内容可疑,那就只能是你们做了什么引人怀疑的动作了。”


    两人都摇头,“没有!”


    桐桐看看云岚,再看看张增瑞,“你们觉得自己没有,那你们能保证对方也没有吗?”说完,朝两人挑挑眉,指了指两人:你们那么信任彼此,确定彼此都没问题。


    云岚面色一变,赶紧道:“是张增瑞撺掇我去县城给我伯父打电话的。”


    张增瑞脸都白了,“我是觉得她可疑,她总是刻意的针对自己的同志,我想着小小的公社不可能有可疑分子,要可疑,也是地区里她那位伯父,所以才想接触……”


    冯远把头低下了,他怕笑出来。


    这上演的是一出什么滑稽剧。


    云岚瞪着张增瑞,“你血口喷人。”


    张增瑞也不肯示弱,“你才处处可疑。”


    桐桐给两人断关系,先说云岚:“我觉得我对云岚是了解的,她虽然来公社时间不长,但总的来说,也是一位兢兢业业,想干好工作的好同志。”


    云岚点头,就是呀!我怎么可能是可疑分子呢?


    可桐桐一转脸又说起了张增瑞,“他是单位举荐去读的大学,这审查一定是做过的。他该是个非常可靠的同志,不该怀疑他才是。”


    张增瑞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定调子就行。


    桐桐心里笑,张增瑞这种的就是那种典型的靠着运动窜起来的人物,鼓动人心很有一套,但其他的,也当真是稀松平常。


    当然也不能真将人定性,一是不能冤枉人,绊住他们的手脚即可;二是真这么冤枉人了,过后一定也会清算这样的冤假错案的,犯不上。


    她就说,“可你们彼此怀疑对方,这倒是叫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就看高健,“领导,要么,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件事通告全公社,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大家一起监督他们,也叫他们彼此监督……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咱们也不能冤枉好人。”


    对的!对的!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呀。


    高健轻咳一声,“要是没有异议就这样吧。”


    对!就这样吧。


    “散会。”


    然后一个个的都走了,张增瑞瞪着云岚:这姑娘真蠢。


    云岚也瞪着张增瑞:你个该被打倒的坏分子。


    桐桐出来的时候听见四爷跟高健在说,“该给领导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意思是把这个记录给龙主任送去。


    那龙鸿年会怎么做呢?他会递到地区,因为她侄女的可疑行为,他会被连续不断的调查。


    高健心说,好一对黑心的夫妻。


    人家拿他们的贼赃没拿住,现在反而被他们轻轻的一推,自己掉泥坑里出不来了。小金就已经很滑溜了,谁知道这个小林是这么一个人呢?她就那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其实没啥错处的人审讯成了可疑分子。


    这也就是心不够狠,真要是狠心的人,今儿这俩得被送去关起来。


    谁再想靠近那农场,估计都会被打上可疑分子的标签。


    高健点头,“你去送一趟吧,事确实得重视。”


    然后呢?然后没事了。一切照旧。


    最多就是云岚偷偷的告诉桐桐:“是张增瑞说那农场有猫腻,说是主粮得有三分之一的占比。”


    桐桐就看她:“你傻不傻?那地方原来什么样儿你打听打听去?那地方是人住的吗?整天过来过去那么些人,谁看不进去呀?再说了,主粮多了三人之一……”她说着,声音就小下来了,“那看守的吃的主粮从哪来的?你那苞米面窝窝里面加的主粮是哪来的?这些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是说打着那边的旗号,给大家谋福利。


    这个是云岚可以接受的点。她一拍桌子,“这个混蛋!”说着就忙道,“那他就是有问题呀。”


    “问题是人家在原来的单位一切清白,怎么弄?查也得需要时间呀。你盯着吧,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真要抓住了……那你可是大功一件。”所以,姑娘,加油吧。


    云岚咬牙切齿的走了。


    转脸张增瑞又来汇报:“我发现她之前的生活极度奢侈,根本就不是贫农出身的做派。”


    桐桐坐在办公室里,本来不该给自己汇报的,但是冯远嫌烦,都给打发到桐桐这里来了。桐桐坐在办公椅上,态度挺好的,还给倒了水:“坐下说!坐下说。你反应的情况很重要,你的怀疑呢,也引起了领导的足够重视。龙主任已经把你的怀疑汇报上去了,听说地区里已经派了调查组查了,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那你就盯着,许是在细节上能叫你发现什么呢?”


    嗳!嗳!嗳!


    这人立马又坐端正了,一副跟桐桐认真讨论的样子,“云岚早晚擦香脂,每次洗完手,也要再擦一次香脂……她洗过的晚再接热水,那都一股子香脂味儿。”


    桐桐拿着笔,在本子上认真记:你这个发现,很有价值呀!说嘛,继续说。


    “云岚三天洗一次头,用的是香胰子。”张增瑞就说,“您说,这奢侈不奢侈?”


    桐桐点头,嗯!很奢侈!毕竟很多人洗头还是会用草木灰或是皂荚沉淀过的水,条件好的人家用洗衣粉,头上的油污再大点,就用一点点碱面,怎么能用香胰子呢?太奢侈了!


    她把这个单独列起来——洗发用品,这东西现在真的没有。但自己真的连香皂也用不惯,都是自己要草药自己熬制的,有洗发和护法的功效。


    哎呀!桐桐挠了挠头皮,天太热,头发得天天洗的。


    这个事得在家里悄悄的干,不能叫人知道自己天天洗头,这不好!很不好。


    “云岚还偷偷吃了点心,平时上购销社,总是买些零嘴。这个一查就知道,什么点心、麻花、饼干,她买的最多。”


    桐桐往前坐了坐,悄悄的往抽屉用大肚子怼进去。抽屉里放着的正好就是麻花和饼干。月份大了嘛,总是爱饿。这个东西放在抽屉里,没事了摸点出来塞嘴里,慢慢吃着,缓解饥饿的。


    她轻轻的吸了吸鼻子:饼干味道没扩散出来吧!毕竟这次买的饼干真的挺好吃的,特别的香甜。


    张增瑞看着桐桐,桐桐把云岚干的这些‘十恶不赦’的事都写上,然后对着张增瑞笑:“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


    桐桐表示肯定,“你很有洞察里,你说的情况我会及时汇报的。”


    然后张增瑞走了!


    桐桐盯着外面,见对方是真的走了,她才偷偷的把两根手指伸进抽屉,夹了一个小饼干出来塞嘴里,不敢嚼,就这么含着,等软了直接咽就行。她一边含着,一边默念:太奢侈了!该被批判的。


    第1535章 岁月流年(62)


    正是秋收的季节,门口的篮球场被征用了,生产队掰回来的苞谷全都拉了过来,堆的满满当当的,跟小山堆似得。年纪大的大娘,孕妇或是身体不好的,都围着苞谷堆坐着给苞谷去皮。外面的皮一层层去掉,将玉米饱满棒子露出来,剩下几片坚韧的叶片,然后将这些叶片像是编辫子似得编起来,一长串的玉米棒子这么垂着,最后分到各家,是要固定在柱子上。这么着慢慢的风干,吃多少从上面取多少,然后把玉米粒尅下来,再拉去磨成包谷面吃。


    这些人一个人一个小板凳,有些觉得那么不舒服,就利用玉米皮编个小蒲团坐在上面,这么着腿可以伸展。


    韩翠娥就坐在门口不敢远离,一会子就朝里面喊一声:“桐桐……好着没?”


    好着呢。


    按照日子算,这是到了预产期了。


    四爷都请假在家了,正在家里鼓捣瓦罐之类的东西。想再买个铁锅没买到,那就弄个大瓦罐吧,在外面给砌个简易的炉子,用这个瓦罐,给孩子煮一煮小衣服和尿布用的。


    桐桐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来回的转悠,院子地方不大,这么转着就跟驴拉磨似得。她听着外面热闹,扶着肚子往门厅走,然后走出大门,站在门口。


    一到门口韩翠娥就喊:“站着,不要下来。”


    满地滚的是玉米棒子,绊一跤怎么办?


    桐桐站着没动,双手扶着腰看着大家忙活。


    江婶子喊桐桐:“是要生了吧?”


    “算着是要生了。”


    “这有时候就没准,我生我们家江满的时候也是算着到日子了,可结果呢,过了半个月了都不见生。”


    金三娘干活磨磨蹭蹭的,一个苞米拿到手里像是在给孩子脱衣服,说话却利索的很,“你肯定是记错日子了!那时候那日子过的更是熬煎,还记啥了。到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哪有那么些矫情的事。我生了五个儿,哪一个是算过日子的??”


    边上的陈婶儿就说,“谁像是你一样,生个娃像是下蛋一样。”


    金三娘将手里剥皮的玉米棒子慢悠悠的朝后面一扔,就回了一句,“别管是下蛋了还是咋弄的,反正是儿媳妇娶进门了。一个个的孙子也都给我生了,邋里邋遢的婆娘也不耽搁啥事嘛。”


    这是笑话陈婶儿还没有给陈安娶到媳妇。


    桐桐瞧的津津有味:继续怼呀!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四爷跟出来,还默默的搬了个高凳子放在边上:坐着看吧,站着怪辛苦的。


    不坐!还是得动,要不然生起来艰难。


    那边江婶子扒拉了一个嫩嫩的玉米棒子,颗粒没长全,玉米粒还是白色的,她转脸喊桐桐:“嫩的,尝尝,可甜了。”


    谁遇上这种的就直接拿在手里啃了,啃的嘴角流着白浆汁。


    桐桐还真不习惯这种吃法,但是这种的颗粒掰下来放在小石磨里磨一磨,是不是就是玉米汁?


    她想喝。


    才说转身喊四爷把小石磨搬出来,结果就这一转身,身下一湿:羊水破了。


    桐桐把玉米棒子放下,扶着肚子。


    韩翠娥扭头一看,“是要生了?”


    该是吧!


    “司晔——司晔——要生了,叫乔大夫去。”


    四爷已经过来了,先抱着桐桐回屋里。


    外面的人喊:“先往医疗站送呀,要不然抱一卷柴草进去……”这么生容易把被褥弄脏了。


    四爷才不让去医疗站呢,里面的条件真不如家里。待产的东西都是已经准备好了,也已经消毒过了。这会子人放在炕上,身下都铺的齐齐整整的。


    “还行吗?”


    “要生还得一会,我自己在屋里走……”不用把我放上来,“你去找乔大夫。”


    四爷骑着自行车去接乔大夫,一共也没用十分钟。


    桐桐远不到生的时候,外面热心的大婶们抱了很多玉米皮,“把这个放到后面柴房里,干净着呢。挑的是最干净的。”


    还有人说,“我家喂猪那个破铁盆,我洗一洗拿过来吧。”


    毕竟给产妇清洗啥的,挺脏的。


    桐桐:“……”妇女工作做的极其不到位,这都是干什么呀?


    四爷都懒的搭理,过去搀着桐桐:“还行吗?”


    头上都被汗打湿了。


    桐桐插着腰,一把将四爷推开,朝忙来忙去瞎帮忙的一群人喊:“干啥?干啥呢?女人都不懂的心疼自己,等着谁心疼呢?生娃是从鬼门关里过一遍,糟蹋点东西怎么了?等我生了……开会!开会!谁家敢这么对媳妇,我就把谁拉出去叫站到台上狠批……”


    话没说完,肚子坠坠的疼。


    乔大夫都笑了,“肚子一下子就坠下去了,入盆了,赶紧躺着去。”


    四爷气的呀,一把把人抱起来送进去,“你多威风!”这个脾气发的,把孩子吓出来了。


    桐桐咬着牙,没出声,头上的汗顺着额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乔大夫叫四爷出去,“赶紧烧水,快去。”


    四爷不走,桐桐推他:“走吧!快点,要不然我不敢用劲……”太丑了。


    “走走走!马上走。”


    外面乱糟糟的,都不忙了,在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说谁家生孩子怎么样,又说桐桐这头胎可真快。说发动这就能生了。


    桐桐难受的:“……”还不是被你们给气的。


    外面还有人絮叨:“人生娃子跟猪生崽子是一样的,自然而然的说生就生了……”


    “现在猪生崽可金贵的,人生人金贵个啥?”


    桐桐这个气呀,鼓足了劲儿想吼外面一声的,就听见乔大夫喊:“哟!露头了。”她这才消毒完,抬手这么去接。


    韩翠娥站在门口守着,想进不敢进的,“露头了?快了吧。”


    快了!快了。


    转眼就听到一声极为嘹亮的哭声,乔大夫在里面笑道:“生了!是个小子,很壮实。”


    满院子的人都在恭贺,“得请大家大吃一顿。”


    韩翠娥应承着,但却转头先安慰儿子,“没事,下一胎肯定能生个闺女。”


    四爷就笑,是儿就是儿,是女就是女,哪有那些执念?他朝里喊:“你好着没?”


    “好着呢!”又叫老道说准了,打从怀上,老道见一次就说一次这是个小子。后来桐桐尝试着自己摸脉,然后再不提这是女儿的话了。


    她不言语,四爷又不知道,还专门买了粉红的的确良回来,打算留着给他闺女明年做个粉红的小兜兜穿呢。


    孩子红通通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爷一进去就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外面都是等着看孩子的人,里面都没处理利索,刚出生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接触人,自然是不给人看了。


    金三娘在外面喊:“老四,把门打开,稀罕稀罕你家娃。”


    乔大夫就说:“还没拾掇好,拾掇好了再看。以后见天的见,非今儿见?别嚷嚷,叫产妇好好休息。”


    外面顿时悄声了。


    乔大夫帮着处理好,看四爷抱着孩子也很像那么回事。她就笑,低声道:“像你们这样的,现在还是少。好些人都觉得这是穷讲究……说也说不听。”说着,语气一顿,有男同志在,她也不好说。难得见有人知道女性生理卫生的重要性,她打算以后再跟桐桐谈。


    现在多少女性因为生了孩子,那生理上的问题也都不知道治。就那么忍着,有些人三五年之后才会慢慢的逐渐恢复。


    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她主动提了:“这几天我天天过来,给你揉肚子。”


    好啊!谢您了。


    四爷又把乔大夫送回去,钱和东西都不用再给了。因为之前四爷已经提前把粮食给弄了一袋子,还有两只下蛋的母鸡,可以说给的非常的丰厚。


    韩翠娥抱着孩子不住的看,怎么看怎么稀罕,“这孩子长的跟司晔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样?每个当婆婆的大概都会觉得孙子像儿子。


    桐桐靠着吃荷包蛋,也没言语。隔辈人就是这样,叫她亲香吧。


    四爷才回来,韩翠娥又安排,“给省城打电话,给你老丈人和你二叔都说一声,就说生了,是个小子。得有七斤重呢。”完了又道,“也该给老太太和她姑说一声的……对了,赶紧给炎炎说一声,就说她当姑姑了。”


    给这个通知,给那个通知的,就唯独没说该给老巷子那边通知。


    四爷见桐桐吃荷包蛋吃的一脸痛苦,就赶紧把碗从她手里夺走,“不吃这个了,用鸡汤下点龙须面,行吗?”


    嗯!嗯!嗯!实在是不想吃荷包蛋了,真的吃腻了。


    韩翠娥:“……”自己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帮佣,可自家这儿子跟媳妇却真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少奶奶。这一说把荷包蛋吃腻了,这才叫她想起:当年的东家人家接闺女回去坐月子那是相当讲究的。


    她就说,“我其实还会炖阿胶。”


    桐桐跟四爷摆手,“我这身体气血挺足的,不需要用阿胶补。”


    生完孩子,气血能有多足?


    四爷看孩子睡的安稳,就又走了,叮嘱说,“你也抽空就睡。”我去通知亲友,再想法子弄点阿胶,“是不是猪肝也得要一些。”


    猪肝在最开始吃是挺好的。


    “下面该什么了?杜仲配腰花?”能强筋骨和肾。


    桐桐给四爷竖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可以呀!”这都有点食疗的味道了。


    “接下来是乌鸡?”


    嗯嗯嗯!但现在上哪弄乌鸡去?根本就没有的,少折腾的。炖两只鸡吃几天就行了。


    韩翠娥几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今儿能不能用鲫鱼汤下点面吃?”其实下奶也挺重要的。


    桐桐就笑,四爷早叫人送了鲫鱼来,都是活的,在后院的水瓮里养了半缸。


    “要是不想吃鲫鱼,鸡汤也行。”


    就鲫鱼吧,怎么不行呀。还能饿着您孙子呀?农场那边还偷摸的养着一只奶羊呢,这都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事。


    等四爷把亲友都通知了,很晚很晚了,韩翠娥一边看着熟睡的孩子,一边低声跟四爷说,“回头去烧一次纸,给你爸说一声,他得孙子了。”


    “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拜托给我爸的老师了。”


    韩翠娥‘嗯’了一声,这就好!这就好,“你这两天要留意信和电话,我想着桐桐的娘家这两天该来人的。”


    嗯!留意着呢。


    桐桐累了,这一躺下就睡的可踏实了。孩子是两小时一喂,两小时一起,这就得四爷和韩翠娥换着来。


    韩翠娥哪里舍得儿子累着,可人家当爹了,靠谱的很,孩子一哼哼他就醒了,桐桐一翻身,他也就醒了。


    刚生完哪有舒服的?肯定小肚子疼的难受。平躺着没事,这一翻身就疼的无意识的发出一点声音。自家这儿媳妇硬气的很,真就不喊疼的。这要不是睡着了,她也不能发出声响来。


    四爷半夜起身,将准备好的麦麸炒热,放在布袋子里,然后封口。带进去给桐桐贴着肚子放着,热敷能好点。炒热之后敷的均匀,就是凉了也不冰,比热水瓶要好用。


    这边是伺候孩子,睡不着。省城那边呢?林家两口子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家里除了他们两口子,再就是二丫头在家。如意被安排到轴承厂的技校去了,是自家的三姑爷给安排的。


    轴承厂的技校不在省城,而在省城外的一个大厂区里面。去了之后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十二块钱的补贴。里面招收的一般都是内部的子弟,能安排个外人进去,这肯定是费了不少劲儿的。


    今儿在单位上,突然接到电话说是桐桐生了,生了个孙子。说实话,两人都觉得不真实!因为桐桐怀上也没有跟家里说。


    司晔在电话里说,“怕惊动的家里又得准备东西。她一切都好着呢,就没惊动人!不光没跟你们说,就是老太太和姑姑那边,也没言语。我叔婶也都不知道,就怕大家跟着折腾。”


    那这能不突然吗?


    之前大闺女在插队的地方结婚,家里把好容易攒下来的给老大寄去了,叫她能在外地好歹安个家。这猛的一下,两人抓瞎。得了个外孙,不能空手去吧。


    第二天半早上,林家两口子到了,“你二姐没请到假,她周末来。”


    周红谷稀罕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偷偷的给桐桐塞了一叠钱。


    桐桐一摸就知道,这得是五六十快钱吧。


    她才要拒绝,周红谷就起开了,“拿着,不许让。”


    这一起开,窗户的光就打到了周红谷的脸上。


    桐桐面色一变,“这钱哪里来的?”


    “家里攒的。”


    “攒的?”桐桐看着她的脸,“你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没有颜色了。”这分明就是失血过多!


    所以,这钱哪来的?


    周红谷马上坐立不安起来,“你拿着吧,养娃娃费钱的很。”说着,声音更低,却又腼腆的笑起来,“你要是不收,我跟你爸咋出这个门?以后咋还能见你婆婆?还怎么登门?”


    “你也看了,我这条件不至于养不起……”


    “我知道!”周红谷的头低的越发低了,“本来就没养你,亏着你哩!现在家里还拖累你,如意的事,我知道你跟司晔贴进去不少。不光是钱的事,还有人情。现在这人情比天大,我跟你爸笨,又没有啥本事……不知道你怀着娃娃,还挂累你给你兄弟操心。你要是不拿着,我跟你爸心里过不去。”


    “那家里得是多难过?这养个孩子也不是一把要这么多钱吹气球一样往大的吹呢,对吧?三块是个心意?两块也是个心意?等你有了,你给娃再买个啥不是一样吗?非要拿这么多吗?要是需要这么多钱,一口气能把他吹大,那咱一家子都去医院……”


    周红谷吭哧一声笑了,哪有这么说孩子的?她笑完了才道:“你大姐那边结婚了……我也没敢告诉你。她找了个咱们本省的知青,一直也没回来探亲,我也没见过是圆是扁,连个照片都没有,你大姐非说要结婚。那你说……成个家容易么?我跟你爸把家里的积蓄给寄去了。”


    桐桐就皱眉,“那既然是本省的,男方的父母有没有上门?”


    周红谷低声道:“日子都艰难,也就讲究不起礼节了。”


    是说没法挑理。


    桐桐攥着这个钱,都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了。


    但最后她还是把钱留下了,回头叫四爷去省城的时候给捎带点粮食,再把钱还回去算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桐桐看她,“再让我知道一次,我就再不踏进家里那个门了。”


    嗳!嗳!


    两口子就是看了个孩子,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就又走了。


    人走了,桐桐才说这个钱是怎么来的。这种情况,怎么说呢?


    半下午的时候,钱美萍来了,她代表公社的同事来看孩子的,带的都是大家凑的东西。另外还有五块钱,“这是你家老太太叫人捎带回来的,说是过两天跟你姑回来看你。”说着还笑道,“说实话,你家老太太在大面上做的还行。五块,给的不少了。”


    嗯!作为亲戚间的礼尚往来,给的很多了。


    晚上的时候,桐桐拿了笔和纸,第一次主动给插队的林可写信。对方怕拖累自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呢?也怕麻烦,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这是第一次,主动的去一封信,里面塞了二十块钱,还有十斤的粮票。


    对于林温平和周红姑而言,这一封信去的,比给他们多少都重要。


    因为亏欠,所以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因为亏欠,任何一点亲近,对他们来说都是恩赐吧!


    第1536章 岁月流年(63)


    四爷将喜糖带到农场,一人塞了几块。


    喜得贵子嘛,请大家吃糖。


    一个搞军工的,人称老洪的老人就吆喝呢:“黎教授,孩子的名字呢?从怀上起到现在,还没选好?”


    黎茂文将糖含在嘴里,从地上捡了树枝顺便划拉了两个字,一个为‘玦’,一个为‘镞’,然后问四爷:“你选哪一个?”


    边上围观的老罗就一脸的嫌弃,“就讨厌你们这种酸秀才,怎么还叫人选?故弄玄虚。”


    黎茂文只不言语,看向四爷。


    四爷叹气,这是一对意思相对的字。玦,是一种玉饰,也有把射箭时用来做扳指用的一种玉器叫做玦,这种器物的作用是保护自己,怕射箭的时候伤了手指;镞呢?它就是箭上面的金属头,是射出去伤人用的,代表着锐气。


    黎茂文固执的看四爷:你选哪个?


    四爷想选‘玦’,实在是桐桐那性子,她养不出那种没锐气的孩子。先护自己,这最紧要。


    但是呢,黎教授相叫自己选的一定不是这个,他倾向于‘镞。’


    四爷在‘镞’上面点了点,黎茂文果然笑了:“你父亲缺的便是这股子一往无前的锐气,我觉得,‘镞’更适合孩子。”


    他跟其他人解释这两个字的意思,然后一圈人轰然叫好。


    四爷嘴角沁着笑意,“要都觉得好,你就定了。以后我常带孩子看望诸位……”你们觉得锐气好,那他要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了,麻烦诸位多给收拾烂摊子吧。所以,他很高兴的点头,“那就镞,金镞!”


    “金镞?”桐桐看着吃奶的孩子,摸了摸鼻子,“这孩子得收着点养。”


    韩翠娥进来的时候听岔了,她以为桐桐说的是:这孩子得收拾着养。


    好好的,收拾孩子干什么?


    她把孩子接过去,自己扶着奶瓶给孩子喂去了,“我们吃饱了就睡,不哭不闹的,不知道有多乖,还没怎么着了,就想收拾我们。那可不能够。”


    什么跟什么呀?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老四——桐——怕是你叔回来了,过来一辆车。”


    可不就是朱有为和姜婉如回来了吗?


    两人带了半车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一笼子的鸽子。


    “怀上了也不说一声,我还心说,年轻倒是不急。这悄悄的,都生了。”姜婉如进来院子说话都可小声了,怕吵了孩子。


    朱有为没进产房,孩子抱出去在厅堂看的。他把襁褓扒拉开,瞧见孩子的小牛牛就无声的笑,“我们是个男子汉。”说着又给拉好,还问说,“取名字了吗?”


    韩翠娥就说,“你大哥的老师给取的。”


    “好好好!”朱有为连声说好,四爷才写了个‘镞’叫他看。朱有为点头,“老师心有期望,这个字好。”


    韩翠娥就说,“咱还得有个小名叫着。叫他二爷爷给取个小名吧。”


    不到三十岁的朱有为到了祖父辈了,他咧着嘴笑,犹豫了一下,而后才严肃的道:“远志!小名远志。”


    远志吗?


    远志是一味中药,与姜桂有异曲同工之处吧。既是说得有远大的志向,也是说得静、得宁,得豁达。


    有锐气还不行,得心静,得情宁,得有豁达的心胸,如此,多远的志向都能到达。


    桐桐点了点孩子的鼻子,跟姜婉如笑道:“小不点一样的孩子,给的太重了。”


    姜婉如摆手,“我们担得起,是不是?”


    这两人回来住了一晚,姜婉如就说桐桐之前提的,给林心介绍对象的事,“退伍了,分到三一四……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凡是编码的都是军工类企业。


    姜婉如就说:“今年二十五了,年岁差的有点大。”


    林心跟桐桐都是虚岁才十九了。这个小伙子说的也该是虚岁,也就是两人差了六岁。


    “家都在省城,也都职工。父母都在食品厂,还有一个哥,一个弟,他哥大一些,没下乡,早结婚了,在街道办的企业里。还有一个弟,在东北插队。”姜婉如就说,“别人给我一提,我就觉得这个合适。一是,这个单位安排家属工作,他们自身带的研究所和三线工厂,好安置。要不然,林心就还得在澡堂子里呆着,这终究不是办法;二是,这种单位福利好,房子各方面比其他单位好分。”


    考虑的都是实际困难。


    “至于人嘛,当过两年警卫,这个工作是有人照看之下才安排下来的。”


    意思是说,有眼色,会做人,能得上面人的喜欢,就是会办事的。有人照看之下,还能叫人操心他的婚姻问题,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能当警卫的,一般长相至少都是五官端正,身高合格。站在那里堂堂正正的。


    桐桐觉得从听来的条件看,真的是个很好的对象。除了年纪差距稍微大了一些之外,没别的什么。


    她就说,“我二姐这几天可能要来,回头我告诉她一声。回头我给您回话。”


    好!


    这么一会子工夫,来瞧孩子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一尺的布头,一双小鞋,给孩子两分钱五分钱的,都有。


    来人见了姜婉如就说,“你要劝劝老四和桐,再怎么说,要老巷子那边说一声的。不能为了黄让妮的事,闹成这个样子。”


    桐桐生了孩子,除了金老大两口子来了,把家里攒着的鸡蛋都拿来,给了孩子五块钱之外,其他人都没来。


    人家问金中州说,“你老大家添了个孙女,你说不姓金,你不去。现在老四家添了个小子,你咋还不去呢?”


    金中州想去来着,可这不是一出来就碰见那些看过孩子的婆娘们嘛,这个说,名字怪怪的,叫了啥来着。那个说,我也没听清,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他二爷取的。


    孩子的二爷是朱有为。


    从巷子里走出去,又听人家说,“叫个啥远志,就是他二爷取的。”


    金中州就有点生气了,朱有为该取名字,但是取了名字是不是该问一问自己的意见。自己一没见孩子,二没争取自己的意见,这说定下就定下了。


    过分了吧!


    他干脆就回来了,转脸老二也来了,“爸,先从你这边给我拿两块钱。”


    拿钱干啥?


    金老二就说:“能为啥?黄让妮把钱全藏了,结果让老鼠啃了,我去老四那边看孩子去,至少也得两块钱吧。”再看弄个野鸭子嘛,还是弄些黄鳝过去,补身体的。有这些也就尽可以了。


    金中州真没有了,他摸了摸身上,掏出一毛五来,“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你每月都有老四给的五块,钱呢?”


    “花了呀!你们过你们的日子,老子过老子的日子,怎么过日子还要你教?”


    不是!一个月在有粮食的情况下,你怎么花完五块的?就买个盐、酱油和醋。抽烟也不用你买烟呀,每月老四都给你买烟叶,够你抽的了。还有这人情往来,我们兄弟都成家之后,你不当家了,那你就不用人情往来的走礼了,对吧?没有开销呀。


    到现在你怎么不得存下四五十块钱呀?是这个月的钱花完了,还是一点都没存下都花完了?


    “我怎么没人情往来呀?这些老兄弟,都到了难的时候了。开口借了,我能不借?”


    金老二:“……”都借出去了?


    “谁没有个难处呀!”


    金老二看着金中州好几眼,问说,“我老丈人是不是跟你也借了?借了多少?”


    “二十七块九。”


    金老二转身就走,回去拉着黄让妮,“走!跟我回你娘家去。”


    黄让妮不让他拉,但是要走也行,跟着就走了。


    金老二找黄赖子,“还我家的钱来,二十七块九,一毛不能少。你少糊弄我老子,他好糊弄,我可不好糊弄。”


    黄赖子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过,为啥叫赖子呢,就是没脸没皮,谁的便宜都占。可就是这种人,人家那日子过的,也没见把家里的谁饿着呀。


    这种人,进了包里的钱再想拿出来,那是没戏的。


    黄赖子哭穷,“没钱,有钱我干嘛还借钱呀?”


    “那你家有啥用钱的地方?”陆陆续续借走这么些。


    “哎哟!那用钱的地方可多了,我这浑身都疼,瞧病吃药不得钱呀。”


    这个赖子!行!金二也耍赖,把黄让妮往前一推,“要么还钱,要么就叫她在娘家呆着,啥时候还钱了,啥时候再叫她回去。”


    然后今儿真的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上老四那边去,人家添了儿子这么大的喜事,自己空手,好意思么?而今该上哪借这个钱,他还愁着呢。


    金家闹这些事桐桐全不知道,韩翠娥听见也只当没听见。姜婉如更不可能为这个说什么了,她就笑着跟这些爱管闲事的说,“不管到啥时候,肯给钱,病了肯给瞧病,那这儿女就是好儿女了。至于平时那些磕磕碰碰的,好我的老嫂子呢,谁家不这样呀?”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然后姜婉如跟对方扯闲篇,三扯两扯的,这人也忘了刚才的话题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朱有为两口子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还得赶回去上班。


    然后桐桐做月子,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看望的,省城的、县城的,四爷除了上班就支应这些事了。


    等桐桐月子坐完了,天正的冷了,霜下的把树叶打的满地都是的时候,公社叫小李喊自己,说是有点急事得自己去处理。


    孩子刚喂了,还不到喂的时候。韩翠娥催她,“放心去吧,我守着呢。”


    这小子睡的香甜,桐桐看了看,把厚棉袄换上就走。路上问小李,“是啥事,非得我处理。”


    按照现在的规定,生孩子有四十五天的假期,这个是谁都不能克扣的。单位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人怎么样,而且,是带工资的产假,单位还得给一些补贴,补贴母婴,越是好单位给的越多。就自家这公社,还专门送了五斤红枣两斤红糖呢。


    所以,一般这种的假期之内,人家也不会打搅,除非真的非你不行。


    自己这工作,也没有重要到那个份上。


    小李低声道:“黄让妮丢了。”


    什么?


    “黄让妮丢了。”小李朝公社的方向指了指,“你听听,黄赖子的哭声震天响。黄赖子要告金司炳,说金司炳关着门,不叫黄让妮进家门,这才害了黄让妮;金司炳咬死了,说是把黄让妮交还给黄家人看管了,人不见了,怕是黄赖子把亲闺女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跟她不相干。两方各执一词,不可开交!刚好,县上又来检查工作,正好给碰上了。金哥不在,下河滩看今年的莲藕的收成去了,金家那边只能你去劝。”


    桐桐一到,金老二就立马站起来,指着黄赖子,“他欠了爸二三十块钱,我叫他还钱,他不肯还,我这把黄让妮给送回去了。”


    桐桐看了他一眼,问他说,“黄让妮有没有从娘家跑回去过?”


    “有!前天晚上不知道几点,我都睡了一觉了,听到了砸门声,一听是她,我就叫她回娘家去了。她敲了一会子,就自己走了。”


    桐桐看黄赖子,“你也把大门关了,不叫黄让妮进门?”


    “那我咋能叫她在娘家一直呆着?她有家了,整天在娘家吃吃喝喝,算怎么回事?吃的多,还不干活。给吃的孬了还砸东西……她当然得回去了。”


    “所以,你没给开门?”


    凭啥开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给开门有啥错?”


    桐桐气笑了,“天气预报你们没听是不是,前天晚上温度降到零下三度了,一夜的大风。我问你们,黄让妮穿的是单的还是棉的?”


    两人都不言语了。


    桐桐看金老二,“问你呢,黄让妮穿的是单的还是棉的?”


    “我送她回娘家的时候天还不冷,穿的秋衣跟外罩,单裤子。”


    桐桐又开黄赖子,“在娘家,天冷了,你们给没给黄让妮穿棉衣?”


    “她的衣服都陪嫁出去了,家里哪里有她的棉衣?”


    桐桐抬脚就踹两个人,“那还在这里吵?找人去呀!看哪里能避寒,哪里的麦场的草垛子里去找呀!吵什么?怕她冻不死饿不死,是不是?”


    一人一脚踢的真在地上滚了两下,冯远朝后一躲,这咋还添了动手的毛病了呢?真踹呀!他尴尬的对人家检查的领导说,“这个……基层的工作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用点非常办法,没人听。”


    人家跟着呵呵的笑了两声,“挺好!基层工作开展的……别开生面!”别开生面到——你们都不动手,专门叫她来动手的?


    第1537章 岁月流年(64)


    只要找,哪有找不见的?


    只是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四五天之后。其实黄让妮也没走多远,离家也就二十里而已。


    这次找回来没去公社,直接领到了桐桐这边。


    晌午外面太阳正好,桐桐怕吵吵嚷嚷的惊了孩子,就在外面场院上坐着,要说在外面说,在家里吵吵嚷嚷像怎么回事?


    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黄让妮。


    黄让妮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棉衣,大裆棉裤,偏襟棉袄,腰里用草绳捆了一圈又一圈,衣裳很大,应该是男人的衣裳才是。穿的破就算了,那头发也乱糟糟的,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这是一个在出嫁前别人还看不出来有大毛病的姑娘,出嫁之后有段时间,只是有些小毛病而已,到了现在,瞧着越发不像个正常人了。


    桐桐就看金老二,“找到了就带回去吧。给洗一洗,换身衣裳,吃顿饱饭。好好哄着,回头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好大夫,开些药叫吃着试一试……”开心窍,至少不能这么疯吧。


    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难治的,这跟遗传有关。但是如果药给的及时,能一定程度上控制这种情况。控制的好的话,也不是不能生育。法律上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家生育。但是从实际情况考虑,从自家跟金家的瓜葛上考虑,她想着,过后她会跟金老二单独谈这个问题的。


    哪怕是领养一个健康的弃婴呢?他要考虑这个生育风险。


    但是桐桐的话还没说完,金老二就直接说:“我不能要她了。”


    嗯?


    “他跟下沟大队的瘸子一块住了四五天了,谁知道干净不干净。反正我不能要了!”金老二蹲在檐台下面,面朝南晒着,看都不看黄让妮一眼。


    黄赖子也不要,对着金老二就骂:“你放的啥屁?你不给我闺女活路,人家好心,没叫我闺女饿死冻死,这还错了?”


    桐桐看了黄赖子一眼,再看向金老二的时候特别严肃,“你想好你说的每一句话,说话要负责任的。如果无凭无据,你就是污蔑,一样能把你关进去;如果你有证据,那这瘸子就犯法了,很可能害人家进去蹲个十几年的。咱们这会子虽然坐在家门口,但这处理的不是家事,你要弄明白这一点。”


    这话一出,好些看热闹的也不敢说话了,被桐桐这语气给吓到了。


    金老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黄让妮,“你问她,她跟那瘸子咋了?”


    桐桐招手叫黄让妮,“你过来。”


    黄让妮站着不动,桐桐起身,从家里的炉箱里掏了一个烤好的酸菜饼出来,焦黄酥脆的,还有些烫手,拿出去坐下,伸手递给黄让妮,“吃不吃饼子?”


    黄让妮这才朝这边走了,蹭的一下把饼子拿了就往嘴里塞。


    “慢点,烫!”


    烫也不嫌,就这么塞。


    “慢点。”桐桐皱眉看她,“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在哪吃的?能吃饱么?”


    “能!吃狗肉了。”黄让妮一边嚼着,一边说着,一说话嘴里的饼子屑就往出飞,“瘸子哥可有本事了,狗朝我叫唤,他就把狗给杀了,我们这几天都吃狗肉……香的哩。”


    现在养狗的人家很少,人都吃不饱,能给狗吃个什么?


    不过是野狗从来也不少,四处踅摸吃的。但这种狗白天一般也不出来,怕人逮住了吃它。晚上出来觅食的倒是比较多。


    桐桐就问:“瘸子晚上出来逮狗,碰见你了?”


    “晚上冷的呀,我只能钻麦秆垛子。刚好有个垛子有个洞,我还说刚好不要我掏洞了,结果一钻进去,是一窝狗崽子,把我吓了一跳。母狗听见小狗叫唤,就要来咬我。瘸子大哥听见了,把狗杀了,我们吃的狗肉。”


    “你跟着他,去了他家?”


    “嗯呢!有肉吃为啥不去?”


    “那人家又不认识你,干啥叫你吃肉?”


    “瘸子大哥没媳妇,我说我给他当媳妇,他就给我吃肉了。”


    桐桐:“……你已经结婚了,你知道么?”


    “我不傻,我跟金老二又没有领结婚证,不算结婚。”黄让妮一边吃着一边看金老二,“他就是个狗怂男人,跟着他,他舍不得给吃,舍不得给喝的,大冷天还把我关到外面……我知道,他不稀罕我!就他那一点点个子,站着躺着都不像个男人……我也不想跟他过了……我要跟瘸子大哥结婚……我还要给瘸子大哥生娃娃……”


    这话……以前正常一些的黄让妮可说不出来!


    金老二的脸都红成一片了,想说什么,桐桐瞪了一眼,叫他闭嘴。


    结果这边还没处理明白呢,瘸子来了。不是自己来的,还有他们大队的队长,这队长桐桐认识。


    她就赶紧起来,“叔,来了?”


    这人就不好意思的笑,“你看这事闹的,瘸子捡到个媳妇子,这事……第二天他就跟我说了。我们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问了人家也不说。我们就当是她自己走丢了,流落到咱大队了。瘸子呢,光棍汉一个,又愿意留下人,我想着如果不留着她,叫她到处跑去,那还不知道要受啥恓惶呢?瘸子的日子再难过,可好歹两个人成个家,算是一家人。当真是没想到,她就是咱近处的媳妇子。”


    桐桐心说:你哄鬼呢?


    口音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不过是觉得黄让妮脑子不好,瘸子又缺个媳妇。不如留下,生米煮成熟饭,赖也能把人赖回去。


    这种的,该怎么说呢?


    哪种的是对黄让妮好呢?回娘家显然不现实,黄赖子一家都不肯接纳;金老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真硬是往一块凑,谁也过不好。黄让妮不怕金老二打,金老二打不过她。但是黄让妮怕金老二在精神方面的折磨,对精神不大正常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是个对两人都不友好的婚姻;而瘸子呢,瘸子老光棍一个,肯定也怕黄让妮跑了。黄让妮在不算是完全失去判断能力的情况下,愿意跟着瘸子。


    桐桐就问黄赖子,“你的意思呢?”


    黄赖子就说,“金老二肯定是对我闺女有亏欠的,欠金家的钱一笔勾销……”


    金老二不愿意,桐桐不等他说话就直接道:“可以!那这是赔偿给黄让妮的,不是赔偿给你的。你现在拿钱来,给黄让妮。然后都去公社,做一个调解说明,这事就这样了。”


    黄赖子脖子一梗,“那不行!”


    “不行!那你就是扣下了给黄让妮的钱,这可涉嫌卖闺女。”


    黄赖子一噎:“我没钱。”


    黄让妮蹭的一下转身就跑,“没钱有粮食,拿粮食抵债。”跑远了,又回头来拉瘸子,“走,大哥,咱拉粮食回家。”然后以说悄悄话的语气跟瘸子大声说,“我知道我爸藏钱的地方在哪……快着点……”


    瘸子哪里跑的起来?结果黄让妮蹲下,不由分说将瘸子背起来就跑,“走!得比我爸快。”


    黄赖子抬脚就要追,可看热闹的几个知青,不知道谁伸腿绊了一下,这老瘪犊子一个前扑给摔地上了,才一起来就被桐桐喊住了,“你等一下,还有个事要问问你。”


    问啥?我再不回去家里就被那贼女子搬空了。


    然后桐桐强留了黄赖子两个小时,黄让妮真的是把娘家给搬的不剩下什么了。除了地窖里满满当当的红薯搬不走之外,其他的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东西多的拿不了,她就上邻居家借架子车,邻居只假意拦,却也由着她强借。


    说到底,不外乎是‘可怜’二字罢了。


    桐桐是看着黄让妮跟瘸子拉着架子车从街上过去的,她坐着的方向面对着大街,看得见。其实不光她看得见,好些人都看得见。


    谁不是一边不喜欢这个黄让妮,一边又心有不忍?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跟着瘸子那日子过的,肯定比跟着金老二要苦的多。金老二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但谁家又真的舍得吃舍得喝?


    正常人想的都是存着些,以备不时之需。天长日久的过日子,这才是常态。跟着这样的金老二,不能由着她,但却能保证她饿不着。


    可跟着瘸子,吃了今天没明天的,从来不想将来的事,日子过的什么劲儿?


    正常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一个不正常的人,她脑子里没有‘明天怎么办’的概念,她就想着今天过好就行。所以对于她来说,瘸子才是那个对她好的人。有了好吃的都给她,没有了……那是没有办法,只要有办法就都给她。在她眼里,舍得啥都给她的瘸子就是稀罕她的那个人。


    而金老二也算是解脱了。但以这样的方式,以被黄让妮嫌弃进而抛弃的方式解脱,他又何尝愿意?


    边上也有人对金老二看不惯,觉得他办事没人情味,因此就故意挤兑他:“老二呀,你能弄啥?一个媳妇你都看不住,人家宁肯跟个瘸子也不跟你,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像不像个男人?!”


    这对男人的自尊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金老二啥也没说,直接走了。


    这更叫人瞧不上了!有气性你跟这个说你的人干一仗呗?一缩脖子人家就觉得你是个软蛋。


    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因为这个事明显站在人前说不起话了。可能是觉得处处不如人吧!


    这事从头到尾,金中州都没有露面。估计也是没法露面。既然金中州没出来,那韩翠娥自然不可能露面来掺和这个事了。


    桐桐处理完回来,韩翠娥正给孩子换尿布。


    这小子醒了,一双腿踢腾个不停。桐桐用药汤子兑了热水给孩子把屁股擦了,然后用干纱布把水擦干净。孩子的屁屁一不小心就红了,会疼的难受,孩子爱哭不是没原因的。其实听说有一种小儿粉,但是在省城都不好找。贺北打电话说找熟人托关系都弄不到。


    桐桐没叫人家找,用中药挺好的,就是特别费工夫。熬了药汤放着,用的时候倒一点,加点热水,每次换尿布都得用药汤子洗一次。


    洗完擦干,先用褥子包着,不用尿布,这样透气,连潮湿的感觉也没有了再给包起来。这有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等不到给他垫尿布,就直接给尿包被上了。


    所以,家里五个小被子还是不够这小子尿的。


    婆媳两个一边弄孩子,一边说这个事。韩翠娥就说,“老二的对象更难寻了。”


    谁说不是呢?


    “随着人家的嘴摆动,那能有好?”


    是说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桐桐点头,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正说着呢,四爷回来了,他最近一直在下河滩,河滩里种着的莲藕今年收的还不错。只是下面风更野,最近吹的脸上干巴巴的。


    回来洗脸的时候,桐桐说他,“你倒是给脸上抹点呀。”


    购销社卖的那个香脂,味道特别大,而且有些油腻,用着并不清爽。桐桐自己折腾的那个,也一股子杏花的香味,他也觉得男人身上那股子味道不大好。


    那怎么办呢?


    桐桐就笑,“你要再不用,人家就该说你身上有味了。”


    什么味儿?


    “你儿子的奶腥味儿。”


    那是幸福的味儿,别人想有还沾还沾不上呢。


    四爷把大衣脱了,洗了手脸,再把手烤热这才过来看孩子。一看还没兜尿布,这才想起来,“妈,大衣兜里有个盒子,你掏出来。”


    他不想再洗一次手了,就干脆不动手了。


    韩翠娥摸了兜,掏出来一捧东西,这都是什么呀?也得亏是大衣的兜大,要不然这杂七杂八的,怎么放得下的?


    桐桐看那像是新买的,这才问说:“你去省城了?”


    “嗯!去了林家一趟,该给的都给了。”又去了商场,找熟人了,“那个盒子……”说着就先接过来,“这就是爽肤粉。”


    桐桐一看,感觉并不陌生。打开给这小子的屁屁重新扑上,“应该是有滑石粉。”


    嗯!四爷应着,拿尿布叠好,给孩子兜住。这小子不老实,一脚上去蹬他爸鼻梁上。桐桐赶紧给摁住,塞嘴里亲了一下,才给盖上。


    四爷就笑,“野性子的皮猴子。”


    韩翠娥见人家一家口玩,她就识趣的想撤退,准备饭去了。都要走了,想起儿子提起亲家那边,她就多问了几句:、“还都好着没?家里没有啥事?”


    “都好着呢!”四爷就说起了,“给二姨姐介绍的那个对象,我先见了。”


    桐桐就很惊讶:“你见人了?”


    那要不然呢?那老丈人也不是个能拿事的人。四爷就说,“很有眼色,也算是厚道的一个人。”


    厚道好!林家就害怕遇上一个不厚道的。古庄就是明晃晃的例子,是不希望太老实,但太精明了,林家也是消受不起的。


    韩翠娥就说,“看来你婶子是用心给找了。”


    是!人选挺好的。这种人许是很难大富大贵,但一安安稳稳是不难的。


    桐桐就放心了,两人年纪差距大,就是林心的有些任性,但一个肯包容,日子也能过好的。


    韩翠娥又问说,“没去你二叔家去?”


    “这次没顾得上。”四爷就说,“主要是莲藕在咱们当地很少,一些单位的后勤上一听说咱们县就有,比想象的要热情的多。跑了十多个地方,没时间。运莲藕的时候我叫司机给那边送一袋子莲藕就行了。”


    也好!也好!


    该问的都问了,韩翠娥出去的时候把儿子买回来的其他小零碎给放炕沿上。


    四爷这才想起,“妈,那个方盒子是给你的。”


    给我的?啥呀?


    韩翠娥拿起来,“哟!这是琼糖?”


    桐桐就笑,“前几天您不是还说起了,说省城有一家老字号做琼糖的,您那时候就爱吃这个。”


    韩翠娥哭笑不得,“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你咋还专门告诉司晔了?多难找的?这东西确实是早些年在省城爱吃的之一。那时候一发工钱,就跑出去拿几颗吃。一月吃那么一次,以至于到现在还总是念念不忘的。那天真就是聊天,闲聊了,说起年轻时候的事,便无意的提了那么一句。谁知道这孩子还记住了。不光记住了,还叫司晔给买回来了。


    如今没有私营了,这个做糖的是不是公私联营了也不知道。要是没有联营,那就没地方买去,人家肯定是不做了。而且,做糖的大部分是挑着担子的,今儿在这个街口,明天在那个街口,没个固定的地方。这要打听都没处打听去,该多难找才能找到的。


    是挺难找的,打听了好多地方,才在省城近郊找到的。四爷没说怎么找到的,反正是找见了,“您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儿。”


    韩翠娥:“……”这咋吃的下去?费劲弄这个。


    桐桐就笑,“您就吃吧,别心里过意不去!这也是家风。您将来得把这些事说给您孙子听。也叫这小子记着,不能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把亲妈扔过墙头。您就当您儿子不是要当孝子,只是怕将来他儿子不孝。”


    胡说!


    韩翠娥嘴上这么说着,但又不由的笑,到底是把盒子打开,取了一个塞嘴里尝了,“是原来的味道。”真的!没多少变化。


    她又拿出来一个叫桐桐尝,桐桐不吃,“您赶紧放你的柜子里,想吃了只管吃就是了!完了咱再去买。”


    韩翠娥就觉得该放桐桐这边,哪有老婆子这么馋嘴的。


    桐桐只管催她:“你要是不走,我也不好意思看他给我买了啥。万一买的比给您买的贵呢?回头咱娘俩为这个闹起脾气了,他得受夹板气。回头人家一受气,心想,我给谁都不买了,不买就没矛盾,还省心。那咱娘俩可吃了大亏了!”


    四爷就拍桐桐,怎么这么能卖嘴呢?


    把韩翠娥笑的不得了,自家这儿媳妇就是个活宝,一天到晚的,她的俏皮话就不断。最正经的是她,嘴上最没正经的也是她。


    韩翠娥就说,“那咱就吃点亏吧,少叫他在外面折腾些。”


    “那不成!您靠儿子,我靠男人,我儿子还得靠他老子……他就是给咱们依靠的,不靠他靠谁去?咱靠的理直气壮,他累的心甘情愿。”


    韩翠娥见儿子听他媳妇这么说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就点了点儿媳妇,撩帘子出去了:过日子嘛,谁家一天天的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话?不就是这样,说说笑笑的,你说这么着过日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婆婆走了,桐桐真问:“给我买什么了?”


    四爷凑过去咬在她嘴唇上:就这两片嘴唇,怎么就那么能叭叭呢?


    桐桐闷闷的笑,用肩膀怼他:“真的问你呢,给我买什么了?”她看向那想丝巾一样的一卷:“你打开我看看。”是什么呀?


    打开就是一条丝巾,但不是这个季节用的,“开春吧!开春我戴。”


    四爷摇头,那是顺便买的,“专门给你买的没在大衣兜里放。”


    那放哪里了?


    四爷指了指棉袄的兜里,“你拿出来自己看。”


    什么呀?


    桐桐把孩子递给他,从他的口袋里往出掏,摸着也是布的。什么东西这么小,能放衣兜里。结果拿出来展开一看,桐桐噗嗤一下给笑出来了。


    这是一个胸罩,跟桐桐身上穿的背心还不一样。是有一排扣子在侧面的那种。这东西……也挺紧俏的,很多小媳妇凑到一起都聊这个东西,说的时候都是说,亲戚家的谁谁谁买了一个,穿上有多好多好的……但是,从来没见谁真穿过。


    结果这东西摆在眼前了,桐桐蹭的一下塞被窝里,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叫人看见了……不得笑死?”然后好奇的问他,“你是怎么好意思去买这个的?”


    男人们想找紧俏的东西,不都是给老人、孩子、媳妇,又不是只我一个人买。谁家没媳妇?就是没媳妇的,都没对象吗?有些东西,男人们都懂。你们穿着是不是真舒服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穿上之后福利是谁得了去了。


    他脸皮超厚的,“一会子我给洗了,挂在炉子跟前晚上就干了。睡觉的时候你试试合适不合适。”


    还想挂炉子边上?炉子边上挂的都是你儿子的尿布。等会子孩子奶奶来了瞧见了,像话吗?


    她扭身趴在枕头声笑的不能自抑,还不敢叫笑声传出去。


    四爷好似也反应过来了,屋里挂不了,“我一会就给孩子煮尿布去。”在后院那边烤着,肯定能干。


    桐桐侧着脸贴着枕头不起来,然后把凌乱的头发扒拉开,就那么看他:“非今天?”


    她笑的双眼水润润的,直勾勾的看人,还能等吗?所以,“非今天!”


    那今晚就得叫孩子奶奶把孩子抱过去睡,要不然,人家晚上是在这边躺着照顾孩子的。所以,这话你去说?


    四爷:“……”脸皮好像也没厚到这个份上。


    第1538章 岁月流年(65)


    其实,没人爱跟子女住一个炕上。


    这不是孩子小吗?孩子得吃夜奶,大冬天的不能半夜这么抱来抱去的。就是有羊奶,可这孩子饿了再给热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母乳的话,随时供应,且温度适宜,随吃随有。吃了还得给换尿布,这一折腾一晚上能睡个什么?


    儿媳妇要休养身体,过几天就该去上班了,抓紧养一养,夜里不能累着。


    儿子白天要忙外面的事,一走就是一天,能不累吗?


    韩翠娥就想着,自己晚上伺弄孩子,白天跟着孩子睡,也没别的可操心的事,不照看孙子该干嘛?


    她是这么想的,饭做好了。今儿给炖了莲藕排骨,桐桐一人吃米饭,还给炒了麻婆豆腐,一个土豆丝。又用豆面摊了煎饼,她跟司晔吃煎饼就行。


    吃饭的时候桐桐不时的看四爷,然后眨一下眼睛,笑一下。


    四爷眼睛闪了一下,拿了煎饼准备卷了菜吃了。他先夹了葱丝,都放到饼子上了,然后又夹出去,改夹土豆丝,然后卷在一起吃了。


    韩翠娥看了看,就说那葱丝:“没有外面那老皮,都是嫩葱白切出来的,可嫩生了。”


    四爷面无异色,看了桐桐一眼,“晚上不吃了,有味。”说完好似特别怕韩翠娥误会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怕孩子闻见了。”


    韩翠娥:“”晚上你睡再炕梢,离孩子八丈远,怎么就熏到了?而且,你不是添了睡前一定得刷牙的毛病了么?会熏到?


    视线一转,看到儿媳妇端着汤碗喝汤,恨不能用汤碗扣在脸上。


    她……大概齐懂了吧。


    但这种事,也得有个体面的提法。要不然,这俩小不要脸的难堪不难堪她不知道,她会觉得挺难堪的。


    那怎么办呢?韩翠娥一边吃饭一边想法子,这该咋说呢?吃完饭,洗了碗,她都没说什么。只当没听懂就完了,还特别肯定儿子不肯吃生葱的行为,“不用香脂,不吃葱蒜,都是对的。娃吃奶呢,味道一扑,有些娃儿就吐奶。”


    嗯嗯嗯!是的呢。


    桐桐摆弄孩子去了,想着婆婆大概是没听懂吧。


    结果都到了天擦黑了,韩翠娥出去说是要个鞋样,“虎头连脚裤,虎头画样儿咱家没有,我叫你江婶子要一双去,过年的时候咱家远志要穿。”


    桐桐就说,“干啥要去?咱自己画一张不就行了。”


    “不光是鞋样子,娃要穿着舒服,还得人家那个裤样子,得照着裁剪的。我生下司晔和炎炎的时候那是啥条件?哪有那些讲究,给做这样的衣裳穿?没做过,得去问问去。”


    心心念念的给孙子做衣裳,那就去呗。自从有了孩子,就把她给绑在家里了,根本就没时间出门跟人聊聊天。


    结果去了半个多小时,人家带着江婶子一块回来了。


    韩翠娥把江婶子安顿好,才过来低声跟桐桐说,“你江家婶子这几天心里不舒坦,跟儿媳妇闹事呢。老大寄回来的钱跟衣服,她给闺女分了一点点,结果儿媳妇也拿一样的补贴娘家去了。把你江婶子气的,跟不懂事的人偏讲不通道理,肚子里又怀着娃。我去的时候,你江婶子正哭着呢,我给叫来了,在这边住一晚上算了,也给江满提个醒。别把他这老娘不当回事!人家要真是跟着女儿过日子去了,看他大哥那些补贴谁得了去。”


    桐桐听着,合情合理的,没毛病。


    她就说,“那还有点心、麻花,油茶,饿了就吃吧。”


    “半夜娃要哭的厉害不好哄的话,我就过来了。”


    好!行!


    然后韩翠娥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说的是真的,但把人非要叫来住着,确实是有点不能叫人知道的理由。年轻人不省心,有啥法子呢。


    两个不算太老,但自己却把自己定义为老婆子的人,在炕上坐着。边上放着吃的,炕桌上点着灯,一个裁剪,一个动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江婶子就说,“老二跟巧云的事,你看能成不?”


    老二肯定愿意,可巧云却未必愿意?


    江婶子就说,“巧云可怜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之前我问了,她倒是想找一个,最好是能嫁出去,还是不想在老张家呆。”


    意思是不在张家门里招赘。


    “当然是嫁了好了,她没有娃,最好找个没娃的,是非少。”


    谁说不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然后江婶子朝隔壁房间指了指,“你晚上管孙子呢?”


    “管了一个多月了,也想叫晚上试试,看离了我行不行。”


    江婶子就笑,“跟人家住,人家也不一定稀罕。尤其是年轻的小两口,中间夹着个婆婆……他们也不自由,不一直碍眼是对的。”


    四爷端了一簸箕的木渣,外面也有炕洞,给塞进去温度很均衡,维持一夜一点问题也没有。然后在外面就听见这个了。


    所以,还是懂了,对吧?


    外面烧炕,里面肯定能听到动静。


    韩翠娥就说,“给你们那边烧了就行,我这边一会子我烧。”


    顺手的事。


    “那你们早点睡吧,我跟你江婶子觉少,说会子话。”


    好!


    然后江婶子又在里面控诉儿子,“还能记得给我烧炕?他们屋里的炕都是我给烧的。我跟你说大妹子,这些小辈里,也就司晔是真孝顺。”然后又说金中州,“一辈子没能耐,总以为自己有能耐,到现在还死犟死犟的。妹子,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人,跟那边弄个干净利索是最正确的事。”


    四爷没兴趣听,将炕洞门子关上,然后回屋去了。


    夜里风是不小,打着呼哨。


    进来之后把门关上,又把里面的一层棉帘子也给放下。要不然风顺着门缝往里面钻。桐桐把窗帘撩起来朝外看,月亮煞白煞白的,把地上照的亮堂堂的。房舍的投影映在地上,叫院子里看上去一半白一半黑的。风把树枝吹的不停的摇晃,这摇晃的影子落在地上,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


    她激灵了一下,赶紧放下帘子。


    四爷看她:“寒气重,你撩开帘子干什么?”


    桐桐朝外指了指,“你看看,挺瘆人的,害怕!”


    四爷:“……”你想表达的矫情一点都不明显。你害怕?还有你害怕的呢?


    要睡了,钻一个被窝。四爷问说,“现在不害怕了吧?”


    早把那点即兴涌上来的感觉给忘了的人:“……”想了想还是往他怀里攥了攥,“嗯!”好多了!确实不害怕了。


    ‘害怕’见你害怕,也被你吓跑了吧。


    四爷贴在她耳边问:“换了没?给我看看……”


    桐桐:“……”这个一点也不好看,有什么可看的?


    那条纱巾挺好看的,她打算改天用它改两件小衣裳,在被窝穿的那种。


    风吹的树枝在摇曳,影子在月夜的地面上摇曳……桐桐睡着前就想,只有这样的夜晚才有滋味吧。


    韩翠娥一整晚都警醒着呢,想着孩子一哭就赶紧过去。


    可是,远志很乖!只要吃饱,换尿布换的及时,晚上连哼哼声都没听见了。


    早起她起来过去的时候,人家两口子都起了,炕上都整理过了,只有这娘俩的被窝摊着呢,其他的都整整齐齐的。屋里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菊花香味,清清淡淡的。再扭脸一看,脸盆里用热水里泡着一把菊花,把这个香味泡出来熏屋子呢。


    再看炉子上,铝壶里正煮着羊奶,这是昨晚带回来的,这种天是坏不了的。羊奶里放了杏仁去腥,这会子正咕嘟着呢。


    韩翠娥赶紧拎了,“给倒杯子里?”


    四爷接过来,端了两个小碗,碗里放着槽子糕,他把羊奶倒进去,将槽子糕泡在羊奶里,一碗放在桌子上,一碗给桐桐端过去,然后说韩翠娥,“早起不做饭了,就吃这个。我不在家吃,今儿公社食堂吃羊杂汤。”


    韩翠娥:我吃这个干什么?多浪费呀。


    桐桐就催婆婆:“听着江婶子走了,您赶紧吃吧。槽子糕凉,这么泡着刚好。”然后又说四爷,“吃羊杂要不要拿家里的饼子去。”


    一般都是这样的!


    “今儿也打饼子,要有多的,我晌午送一份回来。你们晌午也就不做饭了。”


    “那你把大头鞋换上,我听这风声又不对了。”


    嗯!


    四爷换好了,过来揽着桐桐抱了抱,没碰孩子,只瞧了瞧就往出走,“妈,那我上班了。”


    韩翠娥尽量侧对着人家,眼睛不乱瞟。也假装自己没看见人家的腻歪,特别自然的应了一声。心说,你倒是周到,抱了你媳妇,瞧了你儿子,最后特周到的跟你妈报备行程。要是天下的儿子都能这么周到,是不是这婆媳之间也没那么多矛盾了。


    瞧!儿媳妇心情好了,今儿话都特别多了。


    一会子说:“妈,今儿得空炒上十斤油茶吧,放点花生碎芝麻,给炎炎寄去。她要是夜里饿了,用开水一冲就能吃。”


    一会子又说,“妈,你给你自己做一条新棉裤呗,外面的布不换可以,把里面的棉花换成新棉花吧,过些日子上大冻了,你可老棉裤可不隔寒。”


    给炎炎炒些油茶这个可以,但是做棉裤这个就不用了,孩子尿床最费铺盖和衣裳,留着给我孙子用呢。


    谁知道才这么一说,儿媳妇又说,“回头弄点羊毛,给您棉裤里续上羊毛。孩子不能用羊毛,要不然就拔了孩子的火气了。”


    韩翠娥:“……”我儿子的功劳是不小!只要儿媳妇的心情好,这家里怎么就显得那么舒坦呢。


    第1539章 岁月流年(66)


    产育假之后桐桐就得上班了。


    现在这上班一半的时间开各种的会议,其他的……不事关农业生产的,那能有什么大事呢?


    张增瑞坐在角落里,然后默默的举手,“领导,我能说几句吗?”


    属于有问题的人员,这就是被大家边缘化了。


    可他不能真这么被边缘了呀,他年底的实习就结束了。结束之后单位给的评语会直接影响他毕业的分配问题。虽然原则上,都是毕业之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是回去之后,因着读了大学嘛,肯定是会往上升的。以前是职工,等回去直接就是干部岗。


    可若带回去的档案上留下一个大污点,这基本就完了。便是安排也不过是清闲的岗位,再想出头可就难上加难了。


    因此,他得积极,得叫大家看到他的价值,这不就积极的发言了吗?


    开会得叫人说话嘛,想说就说。


    张增瑞就起身,说起了冬季给小麦追肥的事,“咱们用的底肥都是农家肥,但冬春两季,该给小麦追肥,这对小麦的生长是至关重要的。当然了,我也知道,农家肥也没有那么多,化肥呢,每年的配额也有限。但为了粮食提产,我觉得咱们应该想尽一切能想的办法。”


    桐桐坐在炉子边上,脚蹭着炉子,手烤着火,朝对方看了一眼,觉得这小子的办法估计有点绝。


    钱美萍还在偷摸的往嘴里塞红薯干,一个劲的嚼着,示意桐桐看云岚。


    还没顾上看云岚呢,就听张增瑞说,“我提议,号召各大队的社员们,下河滩拉淤泥去。淤泥是上好的肥料,那么大一片河滩,绵延数十里,那就是咱们的肥料库呀!冷一点怕什么,苦一点怕什么,难一点怕什么,难道我们是怕苦怕难的人吗?难道遇到困难我们就妥协了吗?就退缩了吗?只要想办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桐桐:“”这办法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距离河滩近的大队这么着也还行,要是距离河滩远的大队呢?就说公社附近的四个生产队吧,距离河滩有多远呢?踏入称为河滩的地方,距离大概在二十五里左右。往深了去那就更远了。


    人步行一小时,慢的人可以走三四里,快的也就是六七里路。这是说无负重,单纯的走路。


    而拉淤泥,去的时候是空架子车,回来的时候得一车淤泥。这种情况下,速度能有多块呢?空车快一点,一小时走五里路。二十五里路得五个小时!可回程负重,一个小时就按照三个里路算,这都是壮年劳力能达到的极限了。这么一算的话,二十五里路,就得八个小时。一来一去,就是十三个小时。


    这还是路上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上个厕所,不能在半路上歇一歇。甚至淤泥装车的时间都没有算计进去。而一辆架子车至少配备两个人,上坡路得有人往上推,对吧?


    也就是两个壮劳力,从天不亮出发,到天黑才能回来,而换来的就是拉回来一车淤泥。


    更别说,还有距离更远的生产大队,那些人还得半夜起来加班,要不然时间不够用呀。


    桐桐还没言语,大家也都没有言语。


    因为这个二货说,不能因为困难就退缩!那话是什么说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磨炼大家的意志嘛,对不对?这点苦,这点难看跟谁比了?


    站的位置高到谁反驳了,谁就是拈轻怕重,谁就是惧怕困难。


    但这个法子真的很二百五呀。


    四爷朝后一靠,才要说话,小李就先问了一声,“张技术员下过河滩没有?”


    张增瑞扶了扶黑框眼镜,“暂时还没去过,但是……但是我有了解过。”


    你有了解过?你了解个嘚啊!你知道往河滩那边去的路有多窄吗?


    四爷就朝想要骂人的小李摆摆手,说张增瑞:“这个想法挺好的!那里确实是有许多天然肥。我建议呀,这件事张技术员做前期工作。先实地的看一下从那里起淤泥,这淤泥直接上架子车,路上会不会往下滑,等拉回来路上会损失多少。人力情况怎么安排,这些总要有人做的。”


    冯远马上接话,“小金这个提议很好,但张技术员一个人怕是也难。不如,再给派个助手。一般情况下,凡是出粪上粪的话,都是一个主力一个助力,男女搭配。这样,再给你添一个助手。”说着,就看云岚,“就你了,行吗?给你们三天时间,把这个前期工作做好。”


    云岚:“……好!肯定配合。”


    然后两人借了架子车,早起八点在大家都上班之后,才很高兴的跟大家打了招呼,下河滩去了。


    桐桐还提醒说,“把水背上,带点干粮。”


    云岚拍了拍身上的水壶和背包,“带着呢。”


    走的时候还可轻松了,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张增瑞拉着架子车,下坡的时候还罢了,上坡的时候空车都累的够呛。这土路坑坑洼洼的,有车碾过去的车辙印,这车辙印有多深呢?车轱辘要是掉下去了,一个人用劲儿特别难拉出来。


    再加上之前落了雪,有些路段还是泥。人和车走的只有那么窄窄的一尺多宽的一小溜,分别在路的两边。那这架子车的轱辘能刚好在两个边边上吗?就算是在刚好在,这么拉好拉,但是人得走中间的泥窝吧。


    张增瑞脚上的胶鞋走的时候那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呢,不从泥窝里走也过不去呀。


    云岚自己走着都累,张增瑞说换换,我拉两小时,你还不拉半小时吗?云岚问他:“知道什么是助手吗?”助手要是拉车,那叫助手。


    走出十多里,两人更傻眼了,那路有多窄呢?一辆架子车过的时候有点勉强,稍微技术不到家,车轱辘就滑到路边去了。路边是地头的灌溉渠,这玩意不深吧,也有小腿那么深。架子车滑下去往起挪,费劲不费劲?


    好容易弄上来了,云岚蹲在路边就哭,“你还大学生呢,你这是啥建议?领袖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了吗你就发言?你还给大家扣帽子,谁不愿意就是谁怕苦怕难,整的大家都不敢说话。好了,现在好了!这车都过不去,咋拉淤泥回去?咱们把车扔在这里,然后下河滩,你一捧我一捧的往回捧吗?你咋不提议说一人一副扁担,咱下河滩挑淤泥去了?”


    郑增瑞都快烦死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不对?想想办法吗?这个路不好走,那咱们的独轮车能不能走呢?”


    独轮车?


    “对呀!独轮车,车上放两个筐子,边上还能吊两个筐子,这四个筐子还不能抵得上一架子车的量么?”


    于是,两人赶在天黑前一身泥的回来了,车子空荡荡的,除了轮子塞满了泥,车身上也不干净之外,安全回来了。


    桐桐问问说,“情况怎么样?没下到河滩?”


    “那个……工具准备的不齐全,明天换种方式试试。”


    桐桐挑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果然是很厉害的,第二天真的找了独轮车和筐子去了,然后很晚很晚才回来。桐桐没见到,但是第三天一大早,就听钱美萍说,“回来都半夜了,连车带人都掉坑里去了。”


    怎么会?


    “你也没下过河滩吧?”


    嗯!没呢。


    “那边下去得有一个这么陡的坡……”


    桐桐看她的比划的那样,感觉得有七十度。不能这么陡吧,肯定夸张了。


    她得空问四爷:“那个坡到底有多陡?”


    “五十到五十五差不多。”


    这就合理了嘛!


    反正那两人在第三天并没有去,这事根本就办不到。


    高健就说张增瑞,“你这个年轻人呀,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你是学工学农来的,你以为你能想到的,别人会想不到?有些事不是想不到,是确实存在客观的原因嘛。谦虚一些,好好的劳动,不要把姿态放那么高。”


    开会的时候,张增瑞开始自我批评,发言的过程中,人家说:“……有许多就是我没想到的,譬如,应该在路上设置一些固定的服务点,过路的行人若是渴了,若是想歇脚,总得有个地方。男同志还好一些,尤其是咱们参加劳动的女同志,真的很辛苦。就是上厕所也不方便,我觉得沿路的公厕应该建起来。就像是咱们云岚同志,走出去三个小时,水也喝光了,到处找上茅房的地方,冬天无遮挡,连个地方都找不到。路上一耽搁就是半个小时……”


    云岚面红耳赤,恨不能咬死张增瑞。


    但这话怎么说呢?往好的方向引导,是可以利用的。


    四爷就说,“建公厕这个事是该提倡的!另外,关于今冬的工作,张技术员虽然考虑不周,但也算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咱们不怕苦也不怕难,只要能叫粮食增产,办法咱们是愿意想的。淤泥做肥料,可行。那咱们是不是能将淤泥先清理出来,堆积起来,等到明春,半干燥的情况下更好运输呢?”


    成了粉末了,确实是好运了。大队的拖拉机跑上几天,弄回去的能顶大用。


    “最重要的就是路。这一冬,能把路修起来,能把坡改缓,为明春的运肥打好基础,我觉得大家就不算是白辛苦。至于今冬的肥料,再想想办法。有进口的尿素,能争取看看。”


    高健就扭头看过来,“尿素?能弄到?”


    四爷‘嗯’了一声,低声道:“多少不敢保证,尽量先拉一卡车回来。”


    行!好!


    然后接下来的任务,桐桐就成了公社看家的了,四爷跑肥料去了,她被特殊照顾,说是有孩子要喂养,所以留在公社看家吧。


    钱美萍啧啧有声,“这男人有本事,女人就不受罪。你看看你,跟着你家小金真是享福了。”


    那是!就是享福了,怎么着吧。


    在今冬第一场大雪之前,尿素真给拉回来了。


    高健站在公社门前,看着这满满一大卡车,手插着腰,看起来要多豪横有多豪横。一见四爷从车上下来,他就哈哈大笑,“功臣回来了!来来来!喝茶。”


    四爷就笑,“赶紧卸车,司机还赶时间。”说着,低声跟高健道:“咱存着的莲藕,给司机带一袋子。”


    不用你操心这个,叫冯远去安排去了。这么说着,他就拉了这小子的胳膊,避开人,低声问说,“怎么弄来这么些的?”可不敢走歪门邪道。


    四爷只叫对方放心,“真没事。”至于怎么弄的,他却没细说。


    可桐桐却知道,四爷自己攒了一个话匣子,晚上耳朵贴着话匣子听一些新闻。现在的很多新闻,得撕开外面的打扮,往里面看。就像是关于跟R国的贸易,国内针对此特意提了四原则。


    这是因为什么呢?


    有些话,两口子只敢躲在被窝里咬耳朵说的,前不久好似四爷才说过,“……可见国际上,情况还是有了变化。有些产业的产能应该是供大于求了。R国一边反对咱们,一边又想从咱们手里赚钱,哪有这个道理。这个时候提出四个原则,就是坚决不肯退让的态度。咱们的化肥产能明显不足,对化肥依赖进口,可却态度却转的更强硬……”


    桐桐就懂了:“那就是不怕对方不跟咱们做生意?”


    对!他们的东西卖不出去,想卖却还高姿态。咱们的政策就是不惯着他的毛病,在价格上只往下压,这就说明,是对方不想失去咱们的市场。


    就像是这一拨化肥弄回来一样,都觉得四爷不知道动用了多大的关系,但其实呢?只是四爷恰好利用了别人不可能想到的点上。找了对方去办事,而对方能办到,这只是刚好赶上这个茬口了——而已。


    前期,甚至是明年一年,想足额的供应可能性不大,但也没那么艰难了。只要不是要的太多,熟人这点忙还是会帮的。


    公社用喇叭通知,附近的生产大队来些青壮年卸车,顺便把你们大队的化肥领回去。


    好家伙,不过几分钟哗啦啦人就涌满了。


    但是,谁想连袋子拿走,这是不可能的。


    分化肥必须精准到几斤几两,你们拿你们的筐子、簸箕、袋子,这个化肥袋子要留下的。


    桐桐看的都难受,“留着这个袋子……”化肥厂里回收么?


    后勤的周大姐低声说,“你怎么傻起来了,这化肥袋子不是料子?这做裤子,夏天穿冰凉冰凉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桐桐惊悚:“用尿素袋子做裤子穿?”


    “衣服也行呀!”周大姐就说,“裁开那么大一片子,咋不能做衣裳?咱公社这么些人,也得些福利!咱一人能分几十个袋子吧?三年的布票都省下了。”


    这么跟桐桐说完,就喊那边拆袋子的小伙子,“小心着,这线一抽就下来了,不敢硬扯。”


    钱美萍还凑过来,问桐桐,“你家人少,要是袋子用不了,你给我几个。”


    我不用那个袋子做衣裳,但是可以清洗以后做其他的东西呀。倒也不是没用处。送人?她还真舍不得。


    因此就说,“我家人也不少,你说我那个公公那边,我给不给?本家那么些人,谁看见了不得要一两个的。我都不够分。”


    也确实是,“那我问问云岚去。”


    云岚也不愿意给,“我打算给我做雨衣穿呢。”那玩意遮雨的效果还不错。


    然后桐桐和四爷就分了六十个尿素袋子回来,这么一大捆子,尿素那个味道浓烈的扑人的眼睛,韩翠娥拿到门口,用井水冲了再冲,冲过的水都没糟蹋,给树坑里浇了。


    当然,更不敢在外面晾着,怕人给偷了。这玩意白亮亮的,晾了一院子。


    韩翠娥摸着这个料子,“做裤子?”好看吗?


    别别别!


    桐桐赶紧摆手,“您看着送人吧,跟谁关系好,您就送谁几个。”


    干嘛送人呀!这就是个袋子,它不能装东西吗?


    “可咱干啥能用六十个大袋子呀?”桐桐就笑,“您随意,怎么都行。”以后咱家也不会少了这个玩意用就是了。


    韩翠娥想了想,该送还是要送的。


    像是金老大家两口子,给上十个吧。


    比如两边的邻居,一家给上五个。


    像是江家,关系挺好的,给上六个?嗯!八个吧。


    然后不用等到夏天,没过多少日子,好些人的棉裤上都套上了尿素袋子做的裤子。这个裤子是白色的,不好看,但是可以染色呀,色不好上,但是多少能挂一些色的。当然了,它跟一般的蛇皮袋子还有些不同,不算是那种材质,但也是化工料子,轻薄的很,光溜溜的。这种料子最容易上的色是青色的,于是,大家都穿着青色的裤子。


    但这种染色,是不能把上面原来的字样给挡住的。


    桐桐一上班,就看见高健和冯远也穿着这样的裤子,前面是大大的‘尿素’两个字,看见这个桐桐就想笑了。结果两人一转身,屁股后面是‘含氮量百分之四十五’的字样。


    她趴在在四爷的后背笑的不能自抑,“含氮量……”为啥这几个字要刚好裁剪到屁股的位置呢?


    四爷被桐桐笑的也憋不住了,他就说,“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屁的主要成分是氮、二氧化碳、氧、氢和甲烷……”


    不说还好,一说桐桐闷笑都不行了,她直接大声笑出声来,极其响亮又愉悦的笑声惊动了一众人。


    “这小两口子,一早起来傻乐什么呢?”


    谁知道呢,两人凑一块就憨兮兮的,傻乎乎的!


    第1540章 岁月流年(67)


    眼看要过年了,结果邮电所的邱恒山在门口喊了:“桐桐,你的包裹。”


    “我的?”我还能有包裹?桐桐以为是老太太或是林温言捎带了什么来,反正林温言跟矿上那个到现在也没听说成了。她们还在县城,钱呢,桐桐每月都给,但就是孩子真的小,正好有理由可以不去。四爷倒是隔三差五的去县城,但也从不去医院,自然也就碰不上的。


    要是真是她们给了啥,邮寄回来也有可能。


    到了邮局,桐桐先问:“是县城寄来的?”


    县城还值得寄?叫谁捎回来不就行了?邱恒山取了递给桐桐,“你查收一下,签字。我看了,好像是南省的。”


    南省的?大姐林可的。


    桐桐‘哎哟’了一声,“我还以为我姑给寄的呢?”


    正规整包裹的一大姐就抬起头来,“你姑是不是没回来看过孩子?”


    “肯定是忙呗。”桐桐嘴上这么应着,就拍了拍包裹,“我大姐寄来的,她在南省插队。”


    哟!那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桐桐把包裹一抱,跟两人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们忙。”


    嗯!走吧。


    人才一出去,就听见那大姐跟邱恒山说,“这个林大夫呀,小林的孩子都过了百日了,还不见来瞧瞧,哪有这么当妈的?”


    “少说几句,当姑侄就没啥了嘛。”


    “那是姑侄吗?那不只是姑侄嘛。咋能这样呢?”


    是啊!咋能这样呢?不知道多少人在韩翠娥跟前嘀咕这个事,“她姑不来,老太太也没来看孩子,这事做的都不对。”


    韩翠娥就帮着打圆场,“她姑这一离婚,上有老下有小,也艰难。”只能这样说。


    天一冷,都爱到家里来蹭温暖。这一点韩翠娥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自家远志的年纪小,最怕着凉感冒。而这些来串门的,有几个冬天一点都不感冒的呢?


    只要孩子睡着呢,她就跟人在院子里说话,“我家这个呀,睡觉警醒着呢,一点动静都能惊起来。”反正不往房间里带人。


    孩子要醒着的话,她就把孩子放下。孩子只要不哭,就那么放着也没事,她出去跟人说几句话。不管谁要往里面去,她就假装看不出来对方的意图。先问一句:“是有啥事呢?”


    “没啥事,跟你聊会子。”


    韩翠娥就开始诉苦,“添个孩子就绑了腿脚,哪里离得了人?他们两口子都不在,娃睡下了还要洗尿布,我哪里还有闲时间聊嘛!真的,想聊等司晔跟桐桐回来了,咱咋弄都行。”


    可总也有人不是很懂眼色,今儿来的是金三娘家的大儿媳妇,叫秋分,这媳妇子也才三十岁上下吧,不在家里跟婆婆脸对脸,就爱串门子。


    这属于本家媳妇,来了就横冲直撞的:“没事,我顺手给娃把尿布就洗了。”小娃娃嘛,又不脏。


    结果发现只是尿的,这人顺手往炕边子一搭,“这不用洗,干了就行。”


    韩翠娥:“……”


    桐桐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有客人在,不仅在,还守着炉子一边吃烤红薯,一边说林温言和老太太,见了桐桐嘴上也不停,“……桐啊,要是我,我就不给那五块钱了。每月给那么些,说实话,你能花你姑几个钱?她养你十六年,你回她多少年?她五十岁以后你再给都可以。”


    真是闲的蛋疼,管别人家的事这么来劲。


    桐桐笑了笑,先脱衣服,再洗手,然后才去看孩子。


    这人又问:“公社又发什么了?”


    是看见桐桐带回来的包裹了。因为有客人,桐桐也没拆,结果人家先问了。


    桐桐就直接说了,“我大姐寄来的,等您走了,我好拆。”


    她经常爱开玩笑,这么说了这人不恼反笑,“哎呀!还不能看你的东西了?”说着,直接上手,“来来来!我拆。”说着就起身四下的看,“剪刀呢?”


    桐桐抬手将包裹往高处的柜顶一放,她个子高,抬手就能够到。对方个子低,肯定是够不着的。桐桐就笑,“我姐给我寄的是山珍海味,这还能叫人看见?”


    这人哈哈就笑,还拍了拍桐桐,“你这嘴一天天的,话全叫你说了。”


    远志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朝这人看过去,家里很少有人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韩翠娥就拉这人:“走走走!上我那边屋子去。桐桐要喂奶呢!”


    “喂奶怕啥?还怕人看?”


    被人看是没办法的办法,可要是能不被人看,谁又乐意被人看。


    这人一边往出挪,还一边伸出手拍到桐桐脊背上,“你呀你呀,都结了婚了,生了娃了,咋还把你金贵的?谁都不敢看一眼了。”


    “我生了个娃,也没变成猴子,你倒是围观什么呢?”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出推,“赶紧的!走走走,以后不许上我家来了。我可烦看见你了。”


    但是秋分这种人是不会恼的,桐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依旧没有意识到人家真的很不喜欢她。真的就跟着去另一个房间了。


    桐桐抓了一把药,扔到水壶里,这么咕嘟着,药味出来了,就算是给屋里消毒了。


    她抱着孩子坐炕上喂奶,孩子一边吃着一边冲着大人乐,桐桐就笑,“爸爸去取羊奶去了,咱们等明年开春就半岁了,能加辅食了。就不用你的羊妈妈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桐桐在屋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结果进去,是跟孩子说话呢。一看熬着的药汤子,再看看炉子前面的泥脚印,就朝隔壁房间指了指,“有人来过了?”


    嗯!秋分一会子一吸鼻子,感冒的还不轻,桐桐就说,“等会吃完饭给我熬一副药,睡前我喝。”喝了药孩子再吃母乳,就有一定的防病效果。


    四爷应了,左右看看,这是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家里也没来得及做饭,一直有客人吧。很多人家不吃晚饭,所以,大概也没有意识到这是耽搁了人家的吃饭时间。


    四爷接了孩子,桐桐下去用炉子做饭,“熬粥吧?”


    行!在炉子边上顺便将馒头烤热,家里有泡菜,简单的凑活一顿饭就行。


    四爷接了孩子在屋里转悠,“过了年就七五年了,又熬了一年。反正孩子小,忍忍就过去了。”不会一直龟缩在这里,叫你觉得不自在的。


    桐桐应着,腾开手才去看包裹,结果打开一看,里面是晒干的菌菇。


    她抓了一把蘑菇,然后叫四爷看,“是野生菌,处理的挺干净的。今晚泡着,明儿晚上在家涮锅子。”说着就找了布兜,倒出一半来,“给农场那边带去,够吃一顿,添个味儿的。”


    成!


    “回头包了菌菇的饺子再给老道送,要不然他一个人也没法做。”


    都好!


    四爷一边应着,一边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孩子吃手,将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露出一个拇指的小尖尖,吃的啧啧啧的响。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好似也知道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了,但就是怎么转悠他都不睡了。


    四爷用衣服给孩子把光线遮住,继续晃悠,好容易眼睛闭上,结果猛的一嗓子,把孩子吓的激灵一下。


    是金三娘站在大门口开始骂了:“……你是娃不管,男人不管,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跑。养个母鸡都知道把蛋往家里下,你呢?家里的活啥也不干,人家的事就显出你的能耐……”


    这不是针对谁家,这是这婆媳俩的日常。


    秋分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没出去呢,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朝外喊:“你不在,你儿子也不在,叫我跟你老汉在家里脸对脸……”


    这话可不得了了,金三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哭。


    四爷捂住孩子的耳朵,这一天天的,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桐桐撩开门帘出去,说这婆媳俩,“以后不许登我家的门!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去,谁经得住你这么闹?”


    说完,哐当一声把门从里面给关上了,插门的声音也可大了。


    外面也不嚎了,但声响也不小。在里面听着,是婆媳俩又打了起来。


    桐桐拉韩翠娥,“走,吃饭!”受不了这个。


    韩翠娥叹气:就是这样的,家里连烧炕的柴火都没有,一家子挤到一堆,自然矛盾就多。瞧着自然是要多不体面,有多不体面。


    她就跟桐桐说,“人家都说,老二半夜敲巧云的门,有人看见了。巧云吓的不敢开门,急着找对象呢。说是现在都不在家里住了,跑去知青院,跟那些知青一块住了。人家跟我说这个,也是想叫咱管一管,这个老二……咋想的么?现在回头找巧云,人家又不傻,能嫁他么?胡闹腾。”


    “行!我明儿抽空问一问。”


    韩翠娥就叹气,“娃呀,你是不知道寡妇的难。”


    桐桐拍了拍韩翠娥的手,“看您说的,女人哪能不知道女人的难处呢?”


    “可最害怕的就是女人不知道女人的难处,你听听去,说闲话的多数也都是女人。”谁能体谅呢?没经过这苦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桐桐是真的把这个事当事了,第二天四爷就把老二调到河滩修路去了,这一去暂时都不会回来。桐桐呢,就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介绍给巧云。也问巧云的意思了,人家的意思很明确:“妹子,不带娃就行。人长的磕碜一些没啥,就是人得好。”


    行!我留意就是了。


    可有些事往往发生的叫人出乎意料。


    过年了嘛,老三金司烽回来了。


    回来的事桐桐不知道,四爷也不知道,两人正上班着呢,才说公社这也要放假了,结果就听见喊声,说是知青院里有人耍流氓。


    这还了得?都往过跑,结果女知青住的院子里,只有衣冠不整的巧云,还有一个手里还拎着包的金司烽。


    这会子两人被堵在院子里了。


    桐桐拨开人群进去,然后严厉的看向这些知青。


    很显然,这是设套子了。老三当年举报人家知青,人家现在报复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老三为啥回来之后就直接先来知青院了。


    而巧云……巧云头发湿淋淋的,棉袄是随便套身上的,她应该是非常安心的在屋里洗头呢,怕水把棉袄打湿了,干脆将棉袄脱了。


    今年四爷帮忙,给知青院弄了铁皮炉子,烧起来特别暖和。这么洗是不怕感冒的。


    这院子一般男知青都不进去,要找谁或有事只在外面喊一声就行。桐桐在里面住过,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巧云浑身都抖了,桐桐把人往里面推,“不要紧,进去把衣服穿好。”


    四爷这才问老三:“你回来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


    老三咬牙,狠狠的闭了闭眼睛,“我……我是想找巧云,跟她求婚的。”他咬牙认下这个事了。


    四爷严厉的看他:“你知道你在说啥呢?”


    老三缓缓的闭上眼睛,转身噗通朝着宿舍门的方向一跪,“巧云,我就是来求婚的,你要是答应,咱马上领证。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桐桐走过去,蹲下去跟老三面对面:“这事不是玩笑话,这是人家的一辈子……”


    “我发誓,我这一辈要是对不起巧云,叫我不得好死。”老三说着,就看向靠在墙角的一把斧头,然后猛的把斧头举起来,砍在了他的小拇指上。血顿时就冒出来了,小拇指的一个关节被砍掉了。


    这一群人当场就乱了,隔着墙喊医疗站的大夫。


    老三蜷缩成一团,抖的不成样子。


    桐桐缓缓站起来,拎了老三的包,让开了位置了。


    等人都走了,桐桐才将包打开,在里面找到了一厚摞子信。信都是从公社这边的邮电所寄出去的,地址就是知青院。将信打开,这是一个自称叫‘爱爱’的女知青写给老三的。


    一封一封又一封,几乎半月通一次信。


    老三跟这个‘爱爱’在处对象,在老三心里,是坚信有‘爱爱’这个人的。可这信其实是用左手写的,也不存在‘爱爱’,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这一伙子人为了报复,诓骗了老三回来。


    为啥呢?因为恰巧住进来一个巧云。若没有这个巧云,他们会怎么做,这也是很难预料的。


    老三为啥砍了一节关节呢,因为知青们的手里也有他写给‘爱爱’的信。便是巧云这个他躲过去了,他怕那些信会成了他耍流氓的证据。手伤了,一是能避免检查字体;二是赔罪,当时举报是他的错,他认了这个婚姻,他自断了一节手指,你们再揪着不放,那就说不过去了。


    桐桐是没想到,这个老三在遇到这样突然的变故之下,能这么果断,且下的了这样的狠手。


    老三躺在病床上,疼的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抽:“老四呀,改命不容易……我不能任命!不能任命!”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