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热的时候迎来了期末考试,考完了就轻松了吗?
并没有!
今年暑假回家的学生几乎就没有,都是要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的。所以,考试只是考试而已。桐桐约了同学,“考完了,彻底放假了,都上我家去,咱在我家烧烤去。”
“肉没有,菜管够。”
好!等放假了,抽一天的空过去玩一天。
今年的暑假,迎来了两件喜事,一件是魏红霞参加高考了,且考上了县城的中级师范学校,中专。另一件事是四爷和桐桐都没有想到了,林如意考上大专了,西康市师专。因为是师范类,每月补贴要高于其他大学,他去念书也一样,不仅不花家里的钱,还能攒下来一些补贴家用。
这孩子轻易都不会家,那么近的距离,信也少写,一走就没有影了。
这次录取通知书一下来,他第一时间就跑来了,“三姐,姐夫,我考上了。”
他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眼前已经长成青年的小伙子还是腼腆的很,被太阳晒的脸红,这一笑脸更红了。
桐桐拿着录取通知书不停的看,“师专?中文系?”
嗯!林如意就笑,“我谁没敢说,就怕靠不上。理化跟不上,我就下工夫背历史,背政治,拿着范文读作文,读报纸…数学成绩肯定不太高,主要是其他三门拿到分了。”
这一次高考就公布分数了,上面要叫通明,怕高考有人作弊。
“我的成绩只比师专的录取线高出三分。”非常侥幸的录取了。
桐桐就笑,抬手一手揽住如意,一手将录取通知书递给四爷,“不管高出多少分,考上万岁!”不言不语,偷偷的下苦功夫,老太太总说这孩子没出息,可人家有主意,能下决心,下了决心就真的坚持努力了,清醒的短道自己的短板,只找合适的路走,这就很好呀。
这一考上,这孩子的话也多了,说起了报考的事,“当时就想着中专也行呀,上个中医学校还是啥的……”毕业了,碰到手里就是铁打的饭碗。
是!计划的好。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处处得会给自己打算。
林如意嘿嘿嘿的笑,韩翠娥将西瓜递到他手里,“赶紧吃,在水里湃过的。”
大人了,吃什么西瓜?林如意接过来,就招手叫金镞,“过来,吃西瓜。”
金镞自己有个小碗,里面是西瓜块,可以用牙签吃。他先叉了一块塞舅舅的嘴里,然后又咬了一口舅舅的,“都甜!舅舅吃。”
这孩子怎么这么逗。
四爷就喊小舅子,“别管他,来!进来说话。”
金镞也不跟,姜婉如上次过来给带了一个孩子骑的那种三个轮子的车子,正是他这个年纪骑的,整天骑在上面在院子里窜了一圈又一圈。想说叫他出去骑吧,外面地方大。人家不,不想叫别的孩子碰他的爱车,所以,大白天的他总关大门,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嗨。
这样的事,在谁家那都是大喜事呀。
今儿林如意亲自来报喜来了,那改天两口子带孩子一定得回一趟林家的。
在回林家之前,金司炮又带着魏红霞和明明来了,可能是提前约好了,老三带着巧云也来了。而且,巧云怀孕了,肚子微微挺起来了,这都是大喜事。
金司炮两口子来拿了两麻袋的蔬菜,什么南瓜茄子都给带来了。老三家的是拿的新做的鞋,主要是给韩翠娥和金镞的。
这一来,大夏天的,人多,就得院子里吃饭。大门开着,风透进来才舒服。
邻居路过了,问说,“哟!老家来亲戚了?”
韩翠娥就笑,“不是亲戚,这是我儿子。我家大儿媳妇考上大学了,我家老三两口子在城郊奶牛场,平时也忙,不得空。”
那你可好命呀!
“是!好命。”韩翠娥说着就问说,“吃罢饭了?”
“吃了!你们吃的什么呀?”
“凉面,顺口。”
凉面上浇上一勺肉躁子,香的嘞。
桐桐手上剥着蒜,跟人家打招呼,“再来吃点呗,尝尝我家的面条。”
“不了!你们赶紧吃吧。”
只要一客气的让人吃饭,这谈话就算是打住了,再没法聊了,人家赶紧走了。
桐桐把蒜递给巧云,“独头蒜,今年的新酸,妈腌了一坛子。”
巧云不停的给面里加醋,“就吃这个味儿顺口。”
韩翠娥就说,“面还有,顺口就多吃点。”
四爷在那边问老大是怎么打算的,“县城那边……几个厂子,要是想去,我就给打个招呼。”
金司炮摇头,“不去!当时就说好了,招赘过去是给老人养老的。她这一上学,
家里就管不上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走,剩下老两口子肯定多想。她也就是念两年书
,第三年就实习,肯定回家……再说了,县城又不远,想回来抬脚就到了,不能一周
一回来吧,半月总回来一次。”
“我每周都回!家里蒸点窝窝头,我再带上家里的咸菜,那伙食补贴就是挣下的。吃家里带的……那多省呀!”魏红霞就跟桐桐说,“咱公社那么些单位,他们总上县城开会,捎带啥也方便。”
一个虽然要去上学,可两口子算计来算计去的,还是怎么过日子。
一个要往前奔,另一个就守大本营。
桐桐也觉得挺好的,有个安稳的大后方,可省了大心了。
她又问巧云在奶牛场的事,“有安排没有?”
“我在后厨,帮着做饭呢。说起来是临时工,可其实饭就在食堂吃了,够用的。
住的也宽敞,挺好的。”
挺好就行。
老三还拿出了一沓子牛奶票,“给妈和娃订牛奶,我们守着奶牛场是不缺牛奶喝的。这是内部的票。”
桐桐也给收了。
走的时候也没叫两家空手走。家里有缝纫机,又有林心拿来的各种旧工装。王东亮在单位上班的,基本月月都发这些,都是那种蓝色的劳动布,她知道这边有老
家的亲戚,想着下地的话,这个也还能凑活。
结果弄来之后,韩翠娥是个细致的人,浆洗了,煮了还不算,又弄了蓝色的染料重新给染了。染好之后就是给改一改嘛,给孩子改背带裤,背带裙,给巧云和魏红霞也都改成差不多的样式,她看见很多女工现在都这么穿的。
拿出来跟新的也差不多,“先这么着穿吧!”反正金镞身上穿的也是这种布做的小裤裤。
这哪能嫌弃呢?可太好看了。再加上巧云能在食堂混饭,但是布的供给却没有的,穿的肯定紧张。要拿布票,自家也没多余的。况且,有的话也留着,巧云肚子里这个出来铺什么盖什么,穿什么戴什么?
韩翠娥就说巧云,“孩子的小衣裳你不会做,回头我给你拾掇好,小被褥这些都不要你管,我弄好了叫老三来取就是了。”
巧云应着,也没假客气。
韩翠娥又说老三,“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生了闺女是闺女,生了二子是儿子,
好好待你媳妇,女人家怀娃娃娇贵,她也没生过,什么都不懂。有哪不舒坦了,别耽搁。”
“妈,我知道,我都记着呢。”
叮嘱了一箩筐的,桐桐又问明明,“要不要住下,跟弟弟玩?”
这孩子只抿嘴笑,然后抱着她爸的胳膊,“我爷爷在家等着呢,我不在,我爷爷奶奶想我呢。”
是呢!人老了之后就这点念想,别管是孙子孙女,嘴上嫌弃的很,可养着养着,这不就离不了了吗?
魏红霞抱着金镞,“你瞧瞧你长的,就跟枝头上开着的花似得,再看看你姐姐长的,就跟从炕洞里拽出来的似得……”一样是孩子,人家这孩子怎么就生的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
“我姐姐好看……咱们全家都觉姐姐好看……”
这话可不把人逗的,“也就剩下家里人觉得她不丑了。”
说说笑笑的,就都挺高兴的。
平时没那么多来往,就是有事了,年节了凑到一块吃顿饭,聚一聚,你来我往的。不在于带什么东西,有个心意就行了。
这么处着,这不也挺好嘛!谁也没觉得多麻烦。
转天,叫韩翠娥休息一天,桐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回林家。
很少有时间带着孩子出门,叫他坐在前面,他是看见什么都好奇。自行车多了,四爷当然要摁铃铛了,叮铃铃叮铃铃的穿行在街头,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就摁着铃铛不叫摁了,在车上那小嘴吧嗒吧嗒的:“叮铃铃——叮铃铃——我来喽——我来喽——”
然后路上的人就都扭头看,这么一丁点的小东西,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桐桐不知道四爷啥感觉,她给人赔笑笑的脸都木了。
人家夸:“这小子真好看。”
您过奖了。
“咋那么可爱呢。”
呵呵!是啊!是啊。
“什么事这么乐呵呀?”
“上我姥姥家去。”
人家问了,他还答人家。
这个接着问:“上姥姥家吃啥好吃的。”
他答非所问,跟人家炫耀:“我舅舅考上大学了。”
桐:“……”
四爷直接给拐进小巷子里,大路咱不走了。得叫改一改跟谁都能搭话的毛病!
跟熟人话也没见这么密,遇到生人话倒是来了。
为了他不说话,当妈的怎么办呢?给她打岔,“要有礼貌,见了人要问好……”
一路都絮絮叨叨的,然后两口子又发现这孩子一个优点,那就是大人正儿八经跟他说话的时候,再是啰嗦,车轱辘话来回的说,他也不烦。特别乖的乖宝宝样子,萌萌哒,说什么他都答应,特别认真的答应。
拿这种小东西怎么办?
一到林家的大门口,碰见的别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是问人家:“您好!吃了没?”
两口子跟在后面,跟一个院的大爷寒暄几句,他就直接跑里面去了。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站着呢,就看见一个穿着小褂子小短裤的三四岁大的孩子跑进来,一进来就喊:“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路过老太太的时候发现不认识,他也跟问候陌生人一样的问候:“您好!吃了么?要出门呀?那您老慢点。”
然后朝林家所在的西厢跑去了。林如意已经接出来了,这小子手一伸,他舅直接给拽起来,叫骑在脖子上。林温平和周红谷跑出来,喊道:“放下呀!再给孩子摔了。”
摔不了!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桐桐家的小子,都这么大了。
是的!这几年愣是没见过,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林温言。
其实,老太太这得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每次都是公交车到那个站点的时候,儿子把粮食从窗口递出去,她在下面一接就行了。因着住的地方就有儿子那一路公交车的站点,要见,其实天天都能见儿子,有事等在那里喊一嗓子就行的事。她也觉得没回来的必要!
直到在百货商场碰到一个老同事,这才知道孙子考上大学了,再聊了几句,才知道桐桐两口子都考到工大了,人家在省城买了院子,一家子都在省城生活。
这可真是!虽然桐桐每月都寄钱,但从没说过这个。哪怕在汇款单上留一句话呢,结果人家就是没说。
今儿回来了,才还跟一个院子里的邻居说话呢,结果没见大人,孩子先跑进来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常来常往的。孩子又不会骗人,跟谁亲近就是跟谁亲近,不是常见面,是没这么熟悉的。
一转脸,就见桐桐两口子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桐桐生了孩子,也长大了好几岁,竟还是没多大的变化。穿着一件白半袖,一件天蓝色的背带裙,脚上是一双米色的皮鞋。一手挎着司晔的胳膊,一手拎着个布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一副出门的姑奶奶回娘家的样子。
撞到了面对面,两人就笑着打招呼,“老太太回来了。”
竟是一声‘奶奶’也不叫。
正说着呢,外面又热闹了起来,是林心和王东亮回来了,林心还没进门就吆喝:“远志,看姨妈给你带什么了。”
金镞伸着手,“好吃哒——”
还真是好吃的,“锅巴!吃不吃?”
吃!
“要吃就过来,叫姨夫抱。”王东亮撑着车子,将孩子猴起来。
正闹腾呢,门帘一下子就撩起来,朵朵拉着脸走出来,冲着桐桐喊了一声:“姐——”
已经是大孩子的样子了。小孩就是这样,在身边整天见的到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一分开,好似真就是一眨眼,再见就觉得长大了好些。
桐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朵朵呀!长这么高了。”
“嗯!”
金镞拿着一桶子锅巴,递过去,“姨姨吃。”
朵朵抬手才要接,而后又背过去,“不要。”
“分着吃!给!”
话才落,林心把金镞一接,往里就抱:“姨姨是长辈,哪里会跟你抢。姨妈专门给你买的,咱吃了长高高。”
结果一掀开帘子,林温言也在。
金镞嘟嘴,没见过这人呀,他客气的让一让:“您吃锅巴吗?吃点吧。”
林温言:“……”桐桐的孩子竟是这么大了!小嘴叭叭叭的已经能说会道了?
第1562章 岁月流年(89)
林温言老了,很明显的老了,额头有了白发了。
桐桐撩开帘子抬眼一看就觉得老了不止五岁的样子,她很平静的打招呼,“姑姑也来了。”
金镞一听,这才朝林温言喊,“姑姥姥好!”
林温言嘴角带出几分不自然的笑来,还没说话呢,金镞就又说:“锅巴给姑姥姥吃吧。”
林心将他往边上抱:“小笨蛋,哪里有把好吃的往外推的?”然后抱着孩子就往隔间去了,“走!试试姨妈给你买的小背心去。”
桐桐在外面就说他:“你别老给他买,钱省着用呗。回头你生一个就知道了,这种小东西,有多没少的,多少钱都不够造的。”
“我生了你这当小姨的再给买,横不能看着孩子光着屁股跑。”林心在里面给孩子换背心,“我们怎么长这么白,姨妈下次给你买个小裙裙穿吧。”这要是打扮成姑娘得多漂亮。
“像姨妈,都可白了。”
屋里屋外的都笑,把林心给逗的,“像姨妈,所以白呢。”
嗯呢!
“你这小嘴,是真会哄人。”
人多屋里热,给孩子换了衣裳,林心抱着孩子就出来跟桐桐往出指了指,往院子里去,坐在屋檐下吹着风就挺舒坦的。
四爷和王东亮都没进去,就在院子里的树下坐着呢。林温平叫如意切了西瓜,“都过来,先吃瓜。”
周红谷也喊:“远志,来!吃西瓜了。”
林温平看着外孙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伸手取了最中心的一块,“来!姥爷给你拿着。”
金镞跑过去往姥爷怀里一靠,张嘴都要咬了,抬头看爸爸的脸色。
爸爸的脸色不大对,那是自己错了?
他环顾一周,看见那个老太太还在一边坐着呢,他赶紧道:“您老来吃瓜呀。”
说完就喊,“姥姥……姑姥姥……姨夫姨妈舅舅……还有有那个姨姨,吃瓜了。”
王东亮就说:“你们把孩子管的太严了,赶紧吃吧,你先吃了,没事。”
林温平把西瓜往孩子嘴边放:“没事,咬一大口。”
金镞小小声的跟姥爷说,“我妈说在家里没关系……有外人不行。”意思是,要是只有家里人就没有关系,但是今儿不是有外人吗?
林温平:“……………………”他只能喊老太太,“您也吃呀!”
老太太:先想着你孙子,再想着你妈。
她这么腹诽着,就叹了一声,这才抬手拿了西瓜,然后递给朵朵两块,“给你妈送去。”朵朵拿着走了,她才又拿了一块,笑着看这好看的过分的孩子,“你吃吧!太姥姥也吃。”
太姥姥?
金镞嘴巴张成一个‘哦’型,然后大大的眼睛满是迷茫的看妈妈:她是太姥姥?
“赶紧吃吧,看什么呢?”他舅将他的小脑袋瓜扭过去,“赶紧的,沙瓤的,可甜了。”
金镞咬了一口,然后抿嘴笑,果然是很甜。
桐桐取了一块也坐在四爷边上,听四爷跟王东亮说话。
王东亮就说接班的事,“我家老三插队回来了,回来没法安置,只能接班……”
林心就说周红谷,“不行就叫大姐回来,接您的班算了。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什么时候才能回城。我姐夫家再不济,不能有个接班的名额呀?都回来接班算了。还真叫在乡下呆不一辈子?”
周红谷犹豫了一瞬,她其实是想着,看看大闺女的婆家那边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桐桐还在上学,还有孩子要养。自己要是提前退休了,钱就少了。照顾了老大,照顾老三就有点难。因此,她也一直没主动提过。总想着大女婿的父母年岁大点,眼看就是退休的年纪了,叫两口子接班,不也挺合适的。
老大给家里来信,也没提过要接班的事。
而今老二这么一问,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作答?
这一紧张,她的手就开始抠裤腿,怎么能不心疼老大呢?谁家的老大都是得到的偏宠最多的,可这不是……老三正到难处了吗?这个时候再扔下老三顾着老大,不像话呀。
老太太就说,“你妈提前一退,那点退休金够干什么的?你姐嫁出去了,嫁出去她那婆家不管?我当时就说,那婚事不行,非要结……”
话没说完,桐桐就插了一句,“叫我大姐回来吧。不管我姐夫家那边安排不安排,叫两口子先回来。人回来了,其他的再慢慢的想法子。老这么在乡下,不是办法。越早回来工作越好弄,真等大批量的都回城了,真是加塞都塞不上。”
四爷也说,“你们别操心我们,我在夜校一直上着课,钱没比工资少。桐桐翻译的书人家看了前半部分,说要出版。后半部分学期底也交了,可能九月份之前就有消息。”
林心就问说,“翻译书……给的多吗?”
桐桐给林心使了个眼色,然后嘴上应着:“还行,能补贴家用,够花销。”说着,就催周红谷,“给大姐发个电报吧,叫两口子都先回来再说。”
周红谷就看林温平,“你说呢?”
林温平看小女婿,“司晔,不许瞒着。要是有难处你就说。上学肯定是最要紧的。就是叫老大在乡下多呆两年,也不能耽搁你们的前程。”
四爷就笑,“真够开销的,没紧张到那份上。”
老太太就叹了一声,看向桐桐:“按说,你现在也有难处,你每月那钱,你姑姑不该拿。可你不知道呀……你姑这两年的日子过的,实在是艰难。你现在那个姑父,又被从省城调到矿上去了。现在是你姑姑带着朵朵……她这年纪了,你也知道,护士那活儿也挺累人的。早前她还是护士长,没那么辛苦。但是现在……现在不知道为啥的,非说她的工作不到位,对病人的态度不好,愣是给调岗了,还给调到了急诊科……你是不知道,这急诊科就不是人干的活。”
我咋能不知道急诊科呢?急诊科永远都不会知道被送来的病人是个什么状态,一旦开始抢救,你还想按时的上下班?一个月有二十天得加班。
但你就是干这一行的,对吧!换哪一科也不好过呀。
在大医院的护士又不是小诊所挂针的护士,肯定清闲不了。哪一科都不一样,累死累活的。医院这个,除非你是医生,大拿那种的,手术得排队做。再要么就是进入管理层。就像是老太太说了,林温言做护士长的时候是可以摸鱼的,是可以很轻松的。
但是,她男人被清算了,赶回煤矿去了,想想老程那个年纪,回去能干嘛?煤矿要是因为历史问题再把他给开除了,只怕最后连退休工资也没有。
桐桐默默的听着,只接了一句:“对医院的事,我不太了解。”
咋能不了解呢?其实桐桐那个婶婶,不就是在军医院的后勤上么?她应该是很了解的。
老太太叹气,“老程单位的房子,人家收回去了。我跟你姑姑现在住的是医院的公房,这种房子单职工不给分,要住也行,每月按照面积收钱的。我们住那房子,一个月得六块。”
是说很艰难。
“那我每月给六块,这个房钱我认了。”这总行了吧。
老太太:“……”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姑姑艰难,不是非要收你这个钱的。
可桐桐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往厨房去,然后叫林心,“咱俩做饭吧,吃点什么?”
周红谷就说,“你爸半夜去排队,买到猪蹄了……还有个猪尾巴!猪尾巴单做,是给孩子的,别放辣!”
林心应了,卷了袖子去了厨房。到了厨房才说桐桐,“干啥还多添一块钱?你那一块钱好挣是不是?”
“嘘!”桐桐低声道,“一块钱能打发的事,费那精神干什么。不这么着,老太太还会想别的。”
林心明白了,妹夫的叔叔如今正儿八经是市领导,这要是肯照顾,姑姑的工作换个清闲的岗位,能是多大的事吗?
给钱总比给你划拉人情上算。可林心还是心疼,“有那一块钱给孩子能买多少零嘴。你那翻译的钱那么好挣?”
还真就这个钱好挣,现在这翻译多吃香的!桐桐就说,“真别担心我,那玩意千字差不多十八块。”
千字十八块?一本书得有多少字?
“翻译的是专业教材,一本书二十到三十万。我翻译的这本,二十七八万字吧。
差不多。”
“一本书……五千多块钱呢?”
对!而且,不止自己翻译了,四爷也翻译了,他那本字数更多,大概在三十七八万字,那么厚。
两人加起来,这一把能拿到一万多。
桐桐也没瞒着林心,就都说了,“要是顺利出版的话,真就是这么些钱。真没有想的那么困难。”
林心手里的猪蹄从手里滑落了,“这么多……”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呀。
是啊!
“那你们的老师可都……”
“分情况呢!翻译这个话并不是那么好干的。”有些人专业没问题,但叫他去翻译,那真能给你翻译的稀碎稀碎的。他自己用外语无障碍,但是一动笔,就满是障碍。
翻译教材赚到稿酬这个,纯属是误打误撞上了。
姐妹俩在厨房说话,这是在家里,也没防备外面。结果朵朵去厨房送西瓜皮,在门口听了几耳朵。她把瓜皮放在窗台上,蹭蹭蹭的跑到里面,低声跟躺着的妈妈小声道:“姐跟我姐夫……翻译能挣一万多……”
林温言瞪了朵朵一眼,“关你啥事?你要是出息了,也给我挣一万多去呀。”说着,就直接起身,“到处惹人烦……”说着,拉着朵朵的胳膊就往外走,脚步极快。
外面一家子正在乘凉说话呢,林温言跟谁都没打招呼,冷着脸直接过去了。
老太太:“……”好端端的,谁又惹你了?她赶紧起来,一把抓住朵朵的另一只手,“这是又怎么了?”
林温言就说,“不早了,不回去等着吃饭呢?”
你侄儿考上大学了,一家子吃顿饭怎么了?今儿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老太太不想跟这犟种掰扯,只拉住朵朵,“你要走你走,朵朵回舅舅家了,叫娃吃顿饭。”
朵朵把胳膊从老太太的手里抽走,“人家回外家有人稀罕,我回外家又没人稀罕,我才不吃呢。”
然后真走了。
桐桐:“……”这是说谁呢?这里对金镞来说,是外家;对朵朵而言,也是外家。
朵朵就觉得一样是外孙的身份,为啥待遇天差地别呢?
对于半大不大的孩子而言,这种差别当然会叫她心里不舒服。但她这个年龄却又不会来回想,从不想为啥有这么大的差别。
老太太赶紧就追,想好歹把人劝住了。
身后没人言语,老太太一出照壁,如意就说,“可算是走了,剩咱们一家子了,自在了。”他叫金镞,“过来,想不想吃雪糕,舅舅带你买雪糕去。”
“等会再吃。”
周红谷就看着孩子笑,“我们一点都不贪嘴,知道吃完一样再吃另一样,是不是?”
嗯呢!
外面说的热闹,桐桐也说林心,“你抓紧生一个,姐夫的年龄比你大好几岁呢,你不急,他不急么?”
“我生了谁带?我婆婆那边给我带不了,我想着老三接班了,她这不就是退休了,清闲了,我再怀上,她好给我带。结果呢?我家那妯娌,人家又怀上了。那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大的八岁,下来六岁、四岁、两岁,现在肚子里还一个。我问人家怎么还生呀?那人家就觉得多子多福,怎么办?第五个了。一屋子丁点大的孩子,我能好意思跟人家争看孩子的人吗?现在好了,大姐回来,妈提前退休了,我生了就给妈抱过来,叫妈给我看孩子。”
姐俩在厨房说事,林心说她婆婆她她娌,桐桐也说自己的情况,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挺热闹。
外面凑做一堆又说如意毕业之后的事,按照一般的情况,师专毕业回户籍所在地嘛。那就是会分配到这一片的初中,当个中学的语文老师。
这离家多近便的!进进出出的都是附近的熟人,教的孩子也是这一片的孩子。
要是在谈一个条件相当的对象,你说这一辈子该愁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好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好不高兴。
老太太就站在照壁的另一边,就觉得这个家她怕是难回来了。回来跟做客似得,自己和温言在,哪哪都不对。自己和温言不在,人家这一家子亲亲热热的。
刚才追出来了,这才知道温言为啥走的。说到底,就是朵朵偷听了几句话,说是桐桐挣的多。别看上学呢,可那挣的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这跟你……有啥关系?桐家那孩子都被带到你眼跟前了,你都不知道逗孩子两句,给孩子塞两块钱么?
你可以不搭理桐桐,可以给桐桐甩脸子,但你得疼她的孩子。你今儿要是表现的稀罕那孩子,你再看看桐桐是什么态度。
这事不是桐桐的错,桐桐没错。别说桐桐挣一万了,就是挣十万,那不该要的也不能要。
老太太转身出去,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真要被自家这不靠谱的给气死了。都这个年纪了,性子越来越左了。
等桐桐跟四爷在林家吃了饭,出门要走的时候,才看见老太太在门口坐着呢。
一家子都出来送呢,谁知道老太太有家不回,就坐在这里。
周红谷气的嘴唇都抖了,“您……您没走怎么不进去?”这叫街坊邻居看见了,还当自家一家子亲热的吃吃喝喝,把老太太一个人关在门外,连饭都不叫吃。
老太太摆手,“被那孽障气的,不干你们的事。”说着就起身,看桐桐:“我想叫你姑跟那姓程的离婚。”
林家一家子这嘴张的都能塞下鹅蛋,林温言可都离了两次了,这再离,可都第三次了。
“这一步当初走错了。”老太太叹气,“当初不嫁就好了。一个人过反倒是好日子。这回是我害了你姑。”
桐桐只管往自行车后座上坐,“我当初就说了,一个人带着朵朵过是最上等的日子。您不听呐!那现在这么着,怎么办?离呗,总得叫我姑的日子好过,是吧?可这离婚的事是男女双方的事,谁也干涉不了。您要是能说的两边都乐意,那就离呗。”您老那本事,能说服上一个女婿答应离婚,自然也能说服这个女婿离婚。跟我说什么?
不离每月给六块,离了每月还是六块,跟我有甚关系。
结果九月份开学之前,不仅离了,还再婚了。
再婚的对象是父母都恢复工作的张九龙,也就是又跟第一任丈夫复婚了。
尴尬的是,朵朵并不是第一任丈夫的孩子。
这天桐桐正收拾东西呢,她给如意准备了白衬衫,中山装也准备了一身,打算这两天抽空给送去。这不是要开学了吗?打扮的精神一点,在学校谈个对象,家里就不操心了。
她在屋里忙,韩翠娥在屋檐下坐着,给孩子做鞋。一个暑假过的,这小子又窜了一截。
四爷带着孩子开始写字了,一家子在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的是孩子今年不去托儿所,等明年吧。明年九月份一定得送去。
正说着呢,有人敲门,韩翠娥就起身,“是不是街道上又发通知呢?”
结果门一拉开,是桐桐她姑跟一个男人。她姑挎着对方的胳膊,这个样子叫韩翠娥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她只能站着不动朝里喊:“桐桐,你姑来了。”
桐桐手里正叠裤子呢,放下就往出走,结果就看见了林温言和张九龙。
张九龙……给桐桐当了十年的父亲。
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县城,但从来都没有碰见过。现在就这么站在了面前,他也苍老了许多,黑框眼镜戴着,手里拎了不少东西,上下的打量桐桐,然后才笑:“小桐成大人了。”
桐桐:“……”这可真是叫人蛋疼的关系。她只能说,“挺意外的,请进。”
张九龙打量着院子,然后点头,“看见你过的好,就好。那些年啥也顾不上了,人在低处的时候才会反思。”说着,就站住脚看桐桐,“小桐,上门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受委屈了。我父母这些日子一直在说,当年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大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实在是不该迁怒到你身上。在张家,你受了大委屈了。”
桐桐没言语,四爷带着孩子从小厅里出来,伸手主动跟对方握手,“上门是客,里面请。”
张九龙就上下打量四爷:“般配!看着就般配。”然后蹲下看金镞。
金镞点点头,“您好。”
“你好。”张九龙伸出手,“咱俩握握手吧。”
金镞伸出右手,张九龙轻轻的握住,然后放在掌心里细看,“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桐桐泡了茶,“里面坐……喝茶。”
张九龙牵着金镞往里面去,一坐下金镞就跑了,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去了。
林温言这才看桐桐:“我跟……跟他复婚了。”
桐桐看她:你复婚了?朵朵怎么办?
张九龙就说:“你姑姑这半生坎坷,都是因我而起。
现在情况好转了,我也离婚了。这中间我也有过一次婚姻,我想你们也有所耳闻。女方年纪大几岁,是对方主动提的离婚。她的孩子们也大了,觉得有我这个外人在,反倒容易跟孩子离心。我俩有一个女儿,孩子也都十岁了,她觉得孩子跟着父亲回省城对孩子更好。我们就好聚好散的离了,孩子放假回县城,平时跟我父母一起住。至于朵朵,你放心,一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朵朵跟我们生活,我一定会对朵朵视如己出。”
桐桐心说,跟我其实也说不着这个。
但林温言现在却看起来很温和,可以说是跟之前判若两人。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桐桐,“我想着叫朵朵跟着老太太……”
那老太太能去哪?回林家吗?是!都在一个城市,孩子跟着老人,周末跟父母团聚,其实没什么问题。都那么大的孩子了,这真不是问题。但是,你总不能把老太太和朵朵再塞回林家吧。
桐桐就说,“我大姐要回来了,大姐夫那边家里的条件要是好,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回不了城。所以,这回来之后住家里的可能性大。还有我二姐,这说怀上就怀上了,她可说了,她婆婆顾不上给她看孩子,孩子得送回去给我妈看。那她跟我二姐夫不得见天的回家呀。再加上放假回家的如意,家里哪还有地方塞人?”
她就说,“要不这么着,老太太是你跟我爸两人的妈,你们一人出一半钱,给老太太租个房子,叫老太太单独带着朵朵生活。”
想把孩子塞回林家,那可不行。怎么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就像是你今天带着张九龙上家里来一样,很没有道理!不必要牵扯的关系,你带来干什么?
我缺爹吗?真有意思!
第1563章 岁月流年(90)
为了老太太和朵朵的去处,林家一家子开会。
老太太是想住回来的,“这房子是不是有我一份。”
这也是公家的公房,每月也是要交钱的。虽然钱不多,但确实不是自家的房子。
一家一户,一个户口本上的人都有资格回来住。
老太太就说,“我跟朵朵能占多大点地方?”
这是地方大小的事吗?这家里夹杂了外人,是非就多了。
就像是朵朵听到什么就赶紧给那边说一声,这来来回回的,不都是是非吗?
林心就说,“您要是觉得您该回来,那谁也拦不住。但朵朵可不在户口本上!您可不能把她带回来。”
老太太:“……”她真是眼泪下来了,“你姑她不容易……”
“我姑是不容易,为了我姑,折腾的我家骨肉分离还不算,这还要怎么折腾呀?折腾的我家没法过日子您就满意了?人家愿意养朵朵,那就养嘛。”
“跟着你姑……那过的是啥日子?看人脸色……”
林心蹭的一下站起来,“您知道呀!您知道那过的是看人脸色日子呀。合着朵朵是亲的,桐桐不是亲的呗。”说着,她哼的一笑,“之前就说过了,在如意结婚以前,这个家我当!您跟谁都商量不着,我不答应,朵朵就不能住进来。”
老太太是真的哭了,放声大哭的哭,这次真不是她叫那孽障复婚的!复婚也没商量,知道的时候证都领了,能怎么办?自己不是不能带着朵朵过日子,可朵朵这个年纪了,只自己管是管教不了的。带回来,儿子两口子宽厚,待朵朵好,只要待孩子好,养着养着,这脾气就和顺了。真就是婆孙俩占一个小隔间的事,家里愣是容不下。
张九成说是愿意叫温言带着朵朵,可真带去了,就朵朵这人嫌狗憎的脾气,谁受得了。自己气上来都恨不能扇两巴掌,那人家会受吗?这跟桐桐还不一样。桐桐是张家人看着长大的,再是冷脸不喜欢,但到底没有苛待。再加上桐桐懂事,乖顺,有眼色,不招人讨厌。朵朵要是跟着温言,只怕两口子的日子还是过不长久的。
那就只能自己带了,没别的法子。
老太太哭的伤心,林温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显然,这家里没有一个愿意接纳朵朵。
怎么办呢?
老太太只能退让,跟林温平说,“一个月你给十块,温言给二十。”
咋就要十块呢?
“十块不多!租房子的钱,养老孝敬我的钱,十块多吗?”老太太擦了眼泪,“还有你林心,你每月拿三块来。等你大姐回来,也一样,得拿三块钱来。这是你们孙女给的孝敬钱。桐桐我没照顾,她不用给。如意将来工作了,也一样,三块钱不能少。”
不是啊!老太太,你有退休金呢。我们出租房的钱,甚至水电其他的啥费用都可以,便是叫我爸掏赡养费,这都合理。至于孙子孙女,我们宽裕了孝敬那是我们的心意,不能这么硬性摊派的。
林心嗤笑一声,“一分都没有。您就是找我们领导闹,就是去告我们,都是这句话,没有!”
说着,蹭的一下站起来,喊王东亮,“走!回家。”然后说林温平,“就是这话,要是朵朵住进来,别怪我翻脸,直接把东西给扔出去。”
桐桐也起身了,也说四爷:“走!回家。”路过老太太的时候,她就说,“这家里要想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这一碗水给端平了。老想着偏着一个,最后只能叫家搅和乱了。您老是辛苦了大半辈子,为儿孙也确实是操心了。但坏就坏在一个字——偏!没你偏,我姑自己也能过好,会自己给自己打算。没你偏,谁又能对你有那么大的意见。人老了以后,少管一些,多想着日子怎么过清闲才是好的。少插手晚辈的事,天下就太平了。”
说着,就又道,“你给我姑说一声,以后这钱我直接给你,就不给她寄了。我没打算跟张家来往,她也不要把张家人往我家带。您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世道人心没见过。现在嘛,我上着大学,钱挣着,过的比九成九的人都好,什么亲眷就都有了。要是我跟大姐的处境换一换,这会子还在乡下,那你说……张家会觉得对不起我?
会想着去看我?只怕躲还来不及呢?人嘛,趋利避害不算是错。但这得看我愿不愿意叫他沾利!别逼我翻脸。”
老太太并不知道林温言带着张九龙去桐桐那边了,“去你那边干啥?”
“她不想带你和朵朵!看的出来,我姑跟张九龙之间是有感情的,跟张九龙一块,脾气都好了。”桐桐就说,“别闹腾了!我姑这性子……以后管你有限。你要再闹腾的过了,两边都把你搁到空里,您咋办?好好养朵朵,养好了……真到不能动的那一天,她许是比我们姐几个都强些。”
意思摆在这里了:别作!没人惯着你。
桐桐把话往干净的倒,把老太太所有的幻想都给打破,“别觉得我爸我妈好拿捏!他们好拿捏,但架不住他们的儿女大了。到时候我们给接出去,这家住两月,那家住半年的,您怎么着呀?赡养肯定要赡养,大不了请个人来照顾您。您要这样吗?”
别觉得你是亲妈,子女就一定得捧着你,可真不是这样!你要知道,到时候你的子女也老了,他们的节奏会跟着子女走,半点不由人。
所以,别作!有人真心管你,您的生活质量那就是不一样。反之,亦然。
老太太不说话了,坐在原地满脸的泪痕。
桐桐说林温平,“好些地震棚要拆了,您得空弄些砖瓦回来,打成砖墙的隔间,我估摸着我大姐该回来了。”
周红谷就拉着桐桐往出走,不住的摩挲桐桐的手背,“我跟你爸没本事……老叫你们姐妹出头……”
嗐!说这个干嘛,“您收拾家里,等我大姐吧。我大姐离家好些年了,只怕跟我走个面对面,我都未必认的出来了。”
嗳!
回去的时候孩子正睡午觉,韩翠娥就问说,“只怕老太太不肯罢休。”
罢休不罢休都由不得她,不惯着她她就啥毛病没有了。有时候这老人跟孩子似得,你越是宠着惯着,她越是会作。对这种不识惯的,那就别给好脸。跟她翻的起脸了,她也就学会看脸色了。
韩翠娥叹气,“所以说,孝顺的孩子都是心软的孩子。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反过来,叫父母看着自己的脸色,也不落忍。这就成了成例了,父母总逮着心软的子女使唤。他们也知道,只心软的子女会惯着他们。”
是这个道理。
韩翠娥又说,“你姑呀,糊涂了!还没有那个年纪大的寡妇明白事了。那女人为啥跟张九龙离婚那么利索呢?肯定是张九龙的父母不是一般的难伺候。人家恢复工作了,大小是个领导,去这样的人家给人当儿媳妇?受那气干嘛?反正前头的子女也大了,该成家了。后来跟张九龙生的这个都十岁了,记事了!忘不了亲妈了,只当送孩子出去上学去了,哪个孩子都过的好,她跟子女也没离心。也不受谁的气,干净利索,说断就断。你姑呢?老火坑跳进去第二次,怎么想的?”
是啊!这不就是叫人觉得她脑子不清楚的原因吗?
正说话着呢,外面有人喊:“金司晔——金司晔住这里吗?”
四爷往出走,门一拉开,是邮递员。
人家笑了一下,上下打量四爷,“能看一下你的证件,或是户口本?”
四爷转身进去,拿了户口本和学生证,然后递给地方,“这个行吗?”
对方认真看了,照片也对照了,这才道:“是这样,有个汇款单,是你的,数额有点大。”
那就没错了,“只有我的吗?”
“还有一个叫林雨桐的,也住这个院?”
“那是我爱人,稍等一下。”四爷说着就喊桐桐,“拿你的学生证出来一下。”
桐桐从桌兜里拿了,出来递过去,问四爷:“稿费来了?”
嗯!稿费来了。
字一签,汇款单往手里一拿,桐桐这一张是5042元,四爷那一张是6847元,一共一万一千八百八十九块。
韩翠娥拿着这两张汇款单手抖的厉害,“这得多少钱呐。”
就这么多钱。
“我的妈呀,我得缓缓。”这太吓人了,“桐桐收着吧,我可不拿。这钱回头存起来,存折藏哪呀?”
给桐桐笑的,“您看着孩子吧,我们先把钱取出来再说。”
可取这么一大笔钱,只拿这些证件可不行。
人家就问的非常仔细,你们这钱是怎么来的?有证明材料吗?
于是,两人又跑学校,去学校和院系分别开证明,证明我们就是这个院系的学生,我们的收入的来源确实是稿酬,学校能给证明。
开好证明再想去取钱,人家下班了。
第二天真就是一大早的跑邮局去了,这次证明材料什么都有了,钱能取了吗?
还得等。人家的领导亲自来了,还带了保卫科的人,得确保这钱安全的到你们手里。
对方会问清楚,“你们带着钱是去哪里?”
去银行呀!要不然呢?带着这么多现金,我们能去哪里?
然后邮局的保卫科出两个人,亲自护送,一直护送到银行。去银行存钱,开私人账户,这么大笔的钱,还是老流程,一定得说清欠款的来源,得有证明材料。
幸好两人准备了两份,这会子再给提交,又有邮电局的人员签字作证,证明钱才从他们那边取出来。
人家这才给存上,柜台上问:“两个存折?”
四爷自觉的让开了,桐桐指了指自己,“存一个,存到我名下。”
然后换来一个黄色封面的小本本,这就是存折了。
把桐桐稀罕的,跟四爷说:“我好像都没见过这种存折?”
这话多稀罕呐,就跟我见过一样。
回去的路上,桐桐就问说,“除了电视,还想买什么?”
四爷想了想,“相机?”
相机?!老贵了!桐桐捏着存折,想回绝来着,可一开口就成了:“买!买进口的。”不就是想玩相机吗?多大点事!
第1564章 岁月流年(91)
一台进口的相机有多贵呢?
要价1238元。
这玩意贵就算了,关键是它是需要耗材的。一卷胶带多少钱呢?最便宜的一款是十四块,贵一些的,一卷得三十二。
三十二呀,好些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没有三十二。
四爷就说,“没事,就家里自家拍一拍,回头去学校给老师和同学拍一拍,再不拍其他的了。”
你还想拍其他的?只这些消耗的还不够呀?你能带着它去拍景么?
“主要是拍你跟孩子,随手记录一张孩子的成长……”
桐桐:“……你说的有道理!”买!肯定买,“但是得先有票吧?”
四爷从兜里摸出来了,递给桐桐,然后就那么看着她。
桐桐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你从哪弄的?什么时候弄的?”蓄谋已久了,钱没到呢,票先弄到了。
四爷就笑,“朱有为在那个位置上,你怎么就会觉得没人巴结呢?这又不是送钱,只是一张票,一个购买的资格,人家找上门送了,他能不收,还是我能不收?”
“不办事,就是拜庙门?”
“嗯!不办事,就是拜庙门的。”
这种的还真就不能全都给推出去,桐桐就问说,“是不是电视机票有两张?”
四爷又笑,被猜到了。他又掏出来给桐桐递过去,“两张,都是十四寸的。”
那就走吧!买两台电视,给朱有为那边送一台。这个东西不怕人说的,侄儿的钱来历干净清白,是朱有为两口子能拿出去炫耀的事,这电视放在家里那是相当踏实的。
再次到华侨商店,人家的售货员还记得两人。一进去对方就热情的打招呼,“来了?”
来了。
两人直奔电视和相机,花了一笔巨款将这两样给买回去了。
四爷跟男售货员说这个电视的天线,以及相机耗材这些事,桐桐跟人家女售货员谈她们内部票的事,“你们手里要是有,尤其是副食品的,加到什么价位肯卖,我买。钱不是问题……”我娃爱吃,但是总买不到是个大问题。
女售货员小心的朝一边看,“这是不允许的。”
可你们也没少往出卖!你们也确实卖的出去,但像是我这么大方的买主,你真不大好找了,败家娘们什么样儿的,自己就是什么样儿的,“我出的价儿高,真不考虑考虑?”
“您要是能弄到外汇兑换券,您的副食品券包我身上了。”
外汇兑换券?你是真敢开口。桐桐咬牙,“行啊!”为了我儿子的嘛,想想办法,总能弄到的,但这回,你还得给我点票票,叫我给孩子买点饼干糖果回去。
最后只买到半斤的夹心饼干,三两的巧克力糖果。
回去还不能骑着车走了,两台电视呢,怎么带?只能说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人往回走。
孩子还不知道电视什么,大人怎么摆弄跟他都没关系,远没有糖果对他的吸引力大。
韩翠娥就看着儿子和媳妇在家里,又是弄竹竿,又是给竹竿的顶端绑东西的,这是干什么?
好容易给竖起来了,然后两人一个在屋里把电视打开,在那里拧啊拧的,一个在屋外不知道干啥。
不大一会子,那里面出现了人影,模模糊糊的,声音也刺刺拉拉的听不清楚。
一个喊:“有了——有了——转一下——”
外面是转了一下什么吧,这一转,影子清晰了一下,晃过去又模糊了。
“过了——过了——转回来,慢一点——”
果然慢了,图像一点一点的清晰,又变模糊。
“再退回来一点点——嗳——好——”
能看见人了,也能听清声音了。这一老一小才来了一点兴趣,但紧跟着就不怎么看了,因着电视里放着的是教育讲座。
桐桐自己都愣住了,电视的功能是这个吗?应该不是吧。
她扭脸看四爷:“怎么是讲座呢?”
四爷换了好几个台,进进出出的试了好几次,就只这一个台。放的真的就只是讲座而已!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这就不好玩了嘛!
可就是这讲座,还都没放多大工夫。半个来小时吧,等四爷把每个台都试了一遍之后,讲数学的讲座结束了,结束了就是没有节目了。
韩翠娥就不明白了:“买这作什么?还有戏匣子热闹呢。”
桐桐就笑,“您到晚上七点就这样打开,播新闻,您看新闻吧。”
新闻报纸上不是有么,你就会播,我犯得上听别人播?瞎花钱。她指了另一台电视,“就这还给你二叔送去呀?”有啥用处呢?
用处会有的,“周末会放电影,周末能在家里看电影。”
就那巴掌大的屏幕,看着一点也不得劲。
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感兴趣。
四爷就摆弄相机,“给您和孩子多拍几张?”
这个好!韩翠娥爱惜的上前摸一摸,“这个……我以前就见过。”
那这好弄呀,“教您拍照吧。”
一家子在家摆弄了半天相机,等下午五点了,桐桐和四爷才出门,去市里的家属院。
进了家属院没走几步,就听到姜桂远远的喊:“哥,嫂子!”
这丫头放假了,正在楼下玩呢,一身的喊,跟一群孩子跳皮筋呢。这会子看见了,就跑过来了,“我妈下班刚回来——”
说着就钻到自行车前面,自己坐到前面横梁上,朝小伙伴喊:“我哥跟我嫂子来了,我不玩了。”
一副跟小伙伴炫耀的样子。
从前面到后面还有一段路,就这么推着往后面去。
桐桐就问说,“放假怎么不过去玩?”
“我妈说你们肯定特别忙,得在家里学校。我过去老打搅,不叫我去。”说着就又问:“远志呢?怎么不带远志来?”
“这次没带,捎带了东西带不上他,下次吧。”
姜桂才扭脸朝车后座看,包装箱上有‘电视’的字样,她‘啊——’了一声,“我姥姥家就有,晚上能看新闻。我早想要了——”
所以一到楼下,她就朝上喊:“妈——妈——我哥嫂给我买了电视——”
这一嗓子喊的姜婉如还没推开窗户呢,一楼和二楼就先有人探出头来了。
估计姜婉如没少跟人炫耀吧,这会子邻居都先问:“是稿酬拿到了吧?”
四爷就跟对方打招呼,“刘主任,您好啊!对!稿酬拿到了,回头给您带好酒。”
姜婉如在上面笑,“老刘呀,上来瞧瞧我家的电视呗。”
“你这当婶婶的,倒是不客气。”
“我自家孩子给的,我有啥客气的!来看电视,我整下酒菜,老朱马上回来了……不来我可不高兴!你总得给我机会显摆显摆吧。”
朱有为才一回来,满大院的人都知道,你家有电视了,你侄儿给你送电视了。
他哈哈就笑,“上家里看新闻去!这可是个新鲜玩意,我得先回去摆弄摆弄。”
到了楼下,看着窗外连天线都安装好了。
朱有为脚步轻快的上楼,门开着呢,家里热火朝天的。电视摆在客厅的桌上,就是洋气。
闹闹哄哄的,新闻开了之后这么一试,没问题。人影清晰,声音也清晰,家里人来人往的,都愿意过来瞅几眼。
这就没法私下里说话,桐桐和四爷也没有什么事,单纯的送个电视,一过八点两人就回。
家里有客人得朱有为招呼,姜婉如把两人送出来,叮嘱说,“现在这治安不算多好,这钱财不能露白。下一次像是这种大笔的钱款,争取跟出版社当面对接。有时候消息露出去一句半句的,麻烦着呢。好些知青回城了,工作没有安排,治安糟糕的很。”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两人往心里去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消息露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桐桐正睡着呢,就猛的醒来。她几乎是本能的先悄悄的撩起了帘子,月光正亮,有人从墙上翻进来了。
桐桐抬手把灯拉着,这一亮,惊着这贼了,他撒丫子朝大门跑,打开了大门就跑出去了。
这开门的动静一大,四爷才醒了,韩翠娥也才把灯拉起来。
桐桐披着衣服出去,根本就没追,直接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消息怎么露的,这个不好说。许是邮电局内部有人把这个当奇事说是一种可能,邮递员当时送汇款单的时候,周围的邻居听到只言片语传播出去的可能性也有。
就是朵朵那边,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当成谈资炫耀出去都有可能。便是朱有为那边,肯定是圈子里的人多少听到些风声,比如校长知道四爷跟朱有为的关系,他跟教育部门的领导说起了,那市里就这么大的小圈子,大家都知道风声了,朱有为能说不是吗?
就因为太扎眼了,姜婉如可能意识到知道的人太多了,才特意叮嘱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这贼来的真快。
然后把四爷给惹着了,“先睡,明儿我打个长途电话。”
结果真就打长途电话,打到京城,给当年的老顾,顾一臣,现在得叫顾老了。
那边顾老一接电话就笑,“我还想着你小子怕是把我忘了,听老黎说你小子出息了,万元户了?”
“钱多了,招贼了!昨晚家里就不太平,我们两口子一去学校,这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没法安置呀。这不,找您来了……”
顾老就不笑,“下面的治安已经这么乱了。”
“是!露出乱相了。”
“你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说完,电话直接给撂了。
四爷回来一说,桐桐就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韩翠娥不安了,“这么点事,怎么麻烦人家?”
桐桐就笑,就因为只这么一点事,这才去麻烦人家的。早前没房子住的时候,四爷怎么不去麻烦人家呢?现在有房子了,只是因为不安全而已,真不能解决吗?
给学校捐两千块钱,能不能有个教职工的宿舍住呢?
当然可以。
但是,为啥为这种事去麻烦人家呢?既不为权也不为利,更不是求,事不大,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自己解决,但我就是想叫你帮我解决,这是亲近的表现!人家觉得欠咱的,别管啥事,只要开口,人家是能办的一定会办的。但遇到大事就上门求人,这么着来往起来就变味了。
之前一直不联系,现在不同了!学业眼看有成,学什么有什么样子,既不缺前程,也在经济上不求人,如果在这种小事再不麻烦人家,那这以后还来往么?难道每次都要叫人觉得,我欠着这个小伙子天大的人情了。
这不合适!
就得是这种,我没给你丢脸,我给您争气了,我样样都能拿的出手,但为此惹来的小麻烦,您得帮我拾掇。
这么着老人家心里会很高兴的。
老顾给部下打电话,话说的特别慷慨有力,“具体的你问小龙去,当初走的时候我就说,帮我照看着点……孩子自己争气,从不叫我为难。那现在安全的都得不到保障……”
“您别发火,我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也不要搞特殊化,我住过的房子,给我的后辈子侄住,行不行?”
行!行!您说什么都行。
然后那边哐当把电话给挂了,惊的这边拿着电话站在当地听了再听,确定是挂了,这才给龙鸿年打电话,“你抽空来一趟省城,顾老交代的事没办好,那边告状了。”
龙鸿年举着电话,“告状了?那不会。”
“京城的电话都打来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龙鸿年都每敢耽搁,坐上车就往省城赶。到的时候大卡车都停在门口了,正搬家着呢。
桐桐一看见他就笑,“怎么把领导您也折腾来了?”
龙鸿年摆手,“可不敢给你当领导,听说你们告状了?”
告什么状呀?就是家里进贼了。
龙鸿年给笑的,财不露白,就是这个道理。住在这个路口,确实不是个办法。
结果搬到什么地方了呢?直接搬到了部队的家属院,顾老住过的是个小院子。
前面是厅房,以前住警卫的。后面才是顾老住的。人家把钥匙给了,自家不可能搬到后面去住的,那是没规矩。前面的地方足够宽敞,左右两边各有两个大套间,每个套间都有四五十平,怎么住都是够的。
这地方要是都不安全,那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而且,这里最好的是什么呢?是大院里有完整的配套设施。从服务社到托儿所,应有尽有。就是说,不出大院,可以满足一切生活所需。
韩翠娥和孩子也没有出大院的必要呀,这能出什么危险呢?
而且,大院里托儿所这个环境,这九月一开学就把金镞送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搬了家,四爷带着人出去吃饭去了,桐桐在家里一边收拾,一边问孩子,“要不要去托儿所,好多小伙伴一起玩。”
金镞先看他奶奶,问说:“我要走了,我奶奶怎么办?”
当奶奶的听了这话什么感觉呢?眉眼都笑成一堆了,“你走了,奶奶给你做鞋,做新衣裳,种种花,种种菜,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开学的第一天,两人没急着去学校,先把这个小祖宗给送到托儿所了。
人家接收的一点都不勉强,金镞上学也不哭闹,一进去就奔着滑梯跑了,跟在别的小孩后面,等着滑滑梯。都是差不多的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不一会子就玩到一起了。他们不问对方的名字,也可以不用知道对方的名字,玩就行了。一起坐在滑梯上,一个拽着一个,呼啦啦的往下滑。
当妈的跟他摆手,“放些奶奶来接你,我跟你爸回来的玩。”
他那小爪子扬起来一挠一挠的,挥舞的可欢实了。
“要听老师的话,不许淘气。”
就见那小脑瓜子一点一点的,还没点完呢,就被小朋友拽着跑去继续排队,滑滑梯去了。
韩翠娥叫两人走他们的,“我今儿就在外面等着,要是哭闹了,我叫老师给我送出来。”
行吧!你就是不叫她守,她还是会守着的。
两人骑车奔学校,一到学校就听到各种的抱怨治安的声音。
这个说,我老乡帮我捎带的被褥在火车上被偷了。
那个说,张教授的自行车就在学校门口停了两分钟的工夫,他出去了,返回门房取了一份信的,再出去自行车就不见了。
桐桐就说:“没锁吗?”
“有锁也没用呀,大钳子一剪,大锤子一敲,直接就给骑走了,上哪找去。别说没人看的自行车了,就是寄存的自行车,该偷还不是一样偷。”
张大妈就说,“还有更坏的呢!纺织厂那边一女工,下班的回去的路上叫人给糟蹋了。案子到现在都没破呢!”
桐桐就说,“也不能说是回城的知青……只能说现在年轻人不下乡了,到了一定的年龄,该工作了,又没有工作安排,可不就开始胡混了吗?”全推到回城没工作的知青身上,这不公平。
张大妈点头,“是这道理。那现在这半大的小伙子该上学的时候没学上,该工作了没工作,确实是……约束不了。”说着就吆喝大家,“不管男女,出门都千万小心。
别觉得小伙子就没事,你身上的钢笔、衣裳,还有零碎钱,人家都可能惦记。真给你一闷棍,连人你都找不着。”
这事叫学校的门禁格外的严格起来,进出都得查学生证。甚至学校的大门口新增了移动的岗哨,有民警守着。
桐桐和四爷呢,两人确实挣钱了,老师和同学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请大家吃饭可以,一次两次的,闹一闹挺好的。但是天长日久,那肯定也不合适,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两人买了大量的笔墨纸砚,在周末的时候叫几个男同学,借了好几辆自行车,咱往回驮吧。把这些都堆到老师的办公室,谁用谁去拿,不用客气。这四年的笔墨纸砚,咱包了。
这么一喊,一群人就敲桌子吆喝:“打土豪喽——”
没有嫉妒,也没有不好意思,文人间相互赠送个笔墨纸砚,这可是文雅的事。
许是四爷和桐桐的生活在大家的眼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许是他们待人的态度跟之前并没有不同,更许是谁家有点难处,他们但凡知道了,总是不等开口就主动塞了钱过来叫先应急,所以,这点万元户风波并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太多负面的影响。
反之,有更多的人看到了学好外语的用处,所以,学习这一门的热情反而更高了。
两人还跟以前一样,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直到入秋了,早晚有了凉意了,秋衣秋裤套在里面,早晚还是会觉得凉的时节,林可两口子回来了。
回来之前拍了电报,说是哪一天坐哪一趟车回来。电报是直接拍给林心的,那只能是王东亮去接了。
林心早起有点犯恶心,没去医院查,但八成是有了。不等王东亮抱怨,她就先把肚子一挺,“咋了?不能用你了?”
谁说不能用了?”我这不是寻思,借一辆板车,蹬着过去,能拉人也能拉行李么?肯定是把家当搬回来了,东西必是少不来的。”
“你一个人去,别喊我妹夫。他们那时间金贵,耽搁人家一会子工夫,十几块钱人家许是就挣回来了。”
知道!不麻烦你妹妹,不麻烦你弟弟,咱自己个麻烦点没啥。
“你这人……”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喊:“林心,林心是哪一家呀?”
林心撩帘子出去,在楼道里喊:“这里?怎么了?”
送奶的工人喊:“拿个盆下来,你妹妹给你订了牛奶。”
上次才说例假没来,再等等好去医院,谁知道她还当真了,给定了牛奶。
牛奶是一大桶子,热腾腾的,林心拿着盆下去,结果慢慢的一盆,“咋这么多呢?”
“定了这么多。”人家就说,“定了一年的,每天早上我这点就来,下雨小雪会迟一会子。要是哪天家里没人,你提前告诉我,第二天就不给你带了。回头往后延,记住了?”
记住了!
林心看这牛奶,一个月得七八块钱吧。
她端回去,就翻着白眼看王东亮,“我喝了牛奶,是为了你娃的,花的是我妹妹的钱。家里这点跑腿的事,你就说能干不能干吧?”
王东亮就笑,“可得势了吧?”
那是!
“回头呀,我找战友给弄点钢炭去。”人情总是要还的。他是觉得这边这个连襟很能处,可要去接的那个连襟吧,当真还没见过。
到了火车站,等在出站口,按照记忆里的照片找大姨姐,愣是对照不上脸。
他只能对着人群喊:“林可——何海潮——林可——何海潮——这里接。”
这一喊才听见不远处有人应答:“这里——这里——”
出现在王东亮面前的,是一对好似都人近中年的夫妻。何海潮瘦高,胡子拉碴的糙汉子;林可,这个在照片上长的很一朵花似得姑娘,黑瘦黑瘦的。
这么一对比,真的叫人不胜唏嘘。
想想自家媳妇,泼辣了一些,但还真就是她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再想想小姨子,好似当年见是什么样子,现在见还是什么样子。就像是花儿盛开了,长盛不衰的样子。
他比之前还热情,赶紧挤过去拿接了大姨姐手里的东西,“接到电报,林心就催着我来接了。家里人都等着呢,走!快回。”
林可有些局促,四下里看了看,“可算是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在路上,林可问家里的情况,虽然信上有写,但还是少不了再问一次的。
王东亮一一都说了,拉着人直接往林家去。
林家两口子等在巷子口,远远的看不清,等看清了,周红谷都愣住了:这是受了什么罪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了。
林可哇的一声就哭,“十年——十年了——”
十年了,都十年了!
桐桐去厨房做饭去了,林心他们领着这两口子无澡堂子去了。换洗的衣裳也没有的,用的是林家两口子的。
再看看带回来的被褥,当年带去的时候是新的,现在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
老太太没走远,就租住在邻居搭建的违建小房间里,平时跟朵朵一起生活。朵朵也转学了,在这附近上学。
今儿周末,都在家。
老太太伸手去摸林可的被褥,然后眼泪也下来了,“过成这样……一点成算都没有。没本事的人,就活该受罪。”说着就喊朵朵,“拿窗台上的跳蚤药来。”
朵朵伸手取了,不到跟前,只朝老太太跟前一扔,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要饭的,埋汰死了。”
桐桐在厨房没听见,金镞正给他爸低钉子。因为这两口子回来,压根就没提去男方家的事,这势必要在家里住的。外面廊庑搭建的这一间,不在西厢房之内,不用总一个大门进出。两口子暂时在这里落脚也可以。
自家虽然有空院子,但是这种情况下,并不适合叫对方借住。
女婿住在老丈人家尚且都不能理直气壮,更何况住在亲戚家,这回叫人更抬不起头来的。
其他人洗澡去了,桐桐做饭,四爷带着孩子,给把这窗帘和门帘搭上,订了钉子是为了挂这个的。
金镞抓着钉子举着手,然后听到姨姨说大姨妈是要饭的。
他眨着大眼睛,嘟着嘴,“我姨妈才不是要饭的!”他抬起手指着朵朵,“我妈说,但凡有办法,没人爱要饭!见了要饭的要给一口吃的,不能看不起!要饭的怎么了?你是坏人,你不善良。要饭的也有好人……你不是好人,连要饭也不如。”
这小嗓子扯着喊叫了,不仅把桐桐从厨房里喊出来了,还把邻居都给喊出来了。
说实话,谁家下乡的孩子回来的样子都不大好。这院子里,陆陆续续回来三个了。哪个不是一身狼狈。
东厢住的大娘就过来先把金镞抱起来,“哎哟!我的乖乖哟,我们多懂事呀!可不是吗?但凡有法子,谁愿意要饭呢?那遇到灾年的时候,一个村一个村的往出跑,跑出来要饭,可不就是为了一条活路吗?是不能瞧不起人。遇到要饭的,但凡有口吃的,分人家半口,那是活人家一命…你爸你妈把你教的可真好。”
老太太也气的呀,她说朵朵,“那是你表姐,说什么呢?”
这孩子,不教是真得坏了!
她狠下心肠,对着朵朵叫骂:“你表姐是要饭的?那你当你是哪里的?你爸就是个庄稼汉,你也有哥,你也有姐,你哥你姐现在过的还不一定有要饭的过的好!我看要不这么着,把你送回去,送给你爸去!把你送走了,我们都省心了!你回去过一过连要饭的都不如的日子……就你家那样,要不是我跟你妈,要不是你姐补贴,你姐夫想法子,你爸就是个贪污犯。你还当你是大小姐嘞!你傲气啥?那姓张的不是你亲爹,人家的爷爷奶奶,不是你亲爷爷也不是你亲奶奶,人家是当官的,那你去呀?看人家要不要你?贱皮子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四爷将儿子一抱,往桐桐怀里一塞。
桐桐把孩子的耳朵捂上,“咱不听,好不好?”
金镞还想探头往出看,然后低声跟妈妈说,“太姥姥……也不善良。”
要么说老太太是一狠人呢,她要是真狠下心来,那真的是一般人比不了。大家都以为她就是骂孩子几句罢了,谁知道人家动真格的。拉着朵朵回屋,直接就给收拾东西,“走!我现在就送你回你爸那边,我跟你妈也管不了你,再把你管坏了,我还真就怕对不起你爸,将来不好交代。我现在就送你去。你回你们大队上学的,回头把你的户口挪走,我是要不起你了。”
朵朵真的吓坏了,她不喜欢古槐和古柳,“我不回去——我不走——”
“由不得你!既然不听话,怎么管都不行,那就给你爸管去!你那边还有爷爷奶奶,谁管都比我名正言顺。反正你姓古,又不姓林。”
“我姓林——我姓林——”
“姓林的就没有你这样的!你就是姓古,回你古家去。”
朵朵哭的声嘶力竭的,朝外喊:“姐——姐——救命——我不走——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听话——”
桐桐在厨房,假装没听见。
不大功夫,老太太门一锁,拎着包拉着朵朵就走。
真就这么给带走了。
等林可两口子回来,院子里的人都没敢言语。
洗了澡,刮了胡子的何海潮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长的其实挺好的,端端正正、浓眉大眼的。
邻居都笑呢,“你们家这三个闺女找回来这三个女婿,是一个比一个长的好。”
金镞还回人家:“我姨妈跟我妈长的好看嘛!”说完还问两个姨夫和他爸:“是吧?”
是!好看!好看!都好看。
林可抬手摸了摸金镞的脑袋,好像说生了个孩子的时候是昨天的事。
桐桐的视线落在林可的手上,那一道道老茧,那粗大的骨节,这都是这些年生活给她留下的印记。
一肚子话,这又从何说起呢?
既然回来了,那有的是时间说话。吃了饭,桐桐塞给林可一百块钱,不等对方拒绝,直接摆手走了,“我这上学真挺忙的,等下个周末,你跟姐夫来认门。”
四爷跟何海潮握了握手,谁也不了解谁,客气的道别就行了。
林可接班的事好说,周红谷乐意,就这么办理的手续。林可接班了,不会照顾婴孩,没经验。又不会做幼师,教孩子唱歌跳舞。那怎么办呢?她就是保育阿姨,洗洗涮涮,在厨房帮帮忙,但好到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而何海潮呢,那边父母的班,他一个也没轮上。家里四十平的房子,住了九口人,到家连个好脸都没得到。
怎么办呢?
林温平和周红谷一晚上都没睡,琢磨来琢磨去的,最后还是林温平提前退休了,叫大女婿接了班。他不会开车,不会开车只能跟车卖票,那怎么办呢?总得叫两口子生活下去吧。现在还挑拣什么呀?有工作干就成呗。
两口子提前退休了,退休工作只有正常退休的一半。
这一没班上了,整天在家里呆着,跟老太太都在一个院子里,大眼对小眼的,特别尴尬。
两口子就出来遛弯,大学里面还没进去过,于是两人每天都从大学的门口过一遍,然后再到部队家属院那边,进去隔着栅栏看看金镞,最后再转一圈以后回家。
桐桐听说了,还想着哪个周末带两人进学校转转,结果这天正上课呢,张大妈敲自习室的门,“小林,楼下有人找。”
桐桐还以为是那两口子找进来了,高高兴兴的跑下去,结果是林温言。
林温言抬头看桐桐,抿着嘴笑,“果然是大学生了,看着就是不一样。”
桐桐笑容收了收,问说:“是为了朵朵的事来的?”
“不是!叫朵朵受些教训也挺好的。她爸专门上省城,我俩见过面了,也商量过了,叫她在乡下呆上半年,知道厉害了,就自然听话了。”
你们是父母,你们说了算,“那你找来是什么事?我这正上课,还挺忙的。”
林温言眼睛亮晶晶的看桐桐:“我又怀上了。”
桐桐脚步动了几下,林温言跟着一转,这一不背光,桐桐才看清了她的脸:真的怀上了,快三个月了。
“你今年……四十七了吧。”
“嗯!”
“还要生?”
“嗯!”林温言轻笑了一下,“当年怀朵朵的时候,我脾气特别不好。也是怪了,怀上这个,心气好像都平了。在农村见的多了,四十七生孩子,迟吗?”她叹了一声,“老太太不同意,两天都没吃饭了,我想叫你回去劝劝。你跟老太太说,我能生就能养。叫她别操心了!”
桐桐:“……”随意!爱怎么怎么去!你要生,那是你的自由;你妈绝食你都不管,你觉得我管有用?
是的!老太太绝食是没用了,林小姑这个孩子,跟林心家的孩子差不多一样大。
林心家的孩子生在第二年的五月,生了个姑娘。
林小姑的孩子也正在第二年的五月,生了个小子。
生完孩子,林心第二天就满地溜达,能自己抱孩子,自己喂奶。而林小姑躺着一直起不了身。
桐桐一个人去看望了,拎了些红糖,再没别的了。
去的时候张家的人都在呢,特别的热情。桐桐看着躺在那里打不起精神的林小姑,把红糖放下,“这个年纪了,多保养身体。”
小姑对桐桐笑了笑,这才说,“你去看弟弟了没有?生下就睁着眼睛,眼睛忽闪忽闪的,多机灵的。”
老太太拉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朵朵生下来也很机灵,眼睛忽闪忽闪的。”
“妈,你干啥呀!”
桐桐没多留,“我还要上课,就不留了。您保重!”
走的时候跟张家人点了点头,直接从病房出去了。
这个样子,张家老太太心里点头,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去!去送送你大姐。”
跟上来的是个特别虎实的女娃,十来岁的年纪,笑眯眯的,“大姐,我送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大姐,我知道你呢!我妈早就跟我说过,我妈说张家别的不好,但养的人有灵性,我说我有大姐一半机灵她就烧高香了。”
桐桐都给逗笑了,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是张家人,她抬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我真不用送,回去吧。”
“大姐也别担心我,张家不重男轻女,我奶奶都跟我说了,她一样宝贝,谁也不偏。”
桐桐:“……”忒自来熟了,我真不用担心你。
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这大姐与大姐之间的差别。她摆手真走人了,路过转角的时候袖子被拉住了,朵朵蹲在边上,抬头看她:“姐。”
“回来了?回来了就听老太太的话。”
朵朵缩了手,继续蹲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我妈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没有!别多想。我不是她生的,她生了你也没真扔了我,又怎么会因为生了小的就扔了你呢?”
“但是她喜欢张爸爸,不喜欢我爸爸。她看见张爸爸都不会高声说话了,她跟我爸爸说话总是可大的声音。弟弟的爸爸是张爸爸,所以,妈妈喜欢弟弟多过喜欢我。”朵朵问说,“姐,我是不是就剩下你和老太太了。”
桐桐看着窗外,“你只有老太太了,没有我!”
“我有你,我知道你把给我妈的钱都给老太太收着,叫老太太养我。”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记住,陪着你的、心里记挂你的,才是你能依靠的!有时候钱很重要,有时候钱不那么重要。对于没钱的人来说,钱就是一切。但对于不在乎那点钱的人来说,钱什么也不是。你要是以钱的多寡分人,那也是好赖不分。”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跟来的老太太,抬脚走人了。
第1565章 岁月流年(92)
今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年,给孩子的取名都带有非常明显的特色。
林心家的是个姑娘,取名叫王放。开放的放!
桐桐只是听说,听说林温言生的那个小子叫张改革。
家里除了老太太去伺候了一个大月子之外,别人也没有特意的问起过。林心回娘家做月子了,周红谷和林温平照顾女儿和外孙女呢,那肯定是顾不上别的。
林温平这么大年纪了,非生一胎。这一胎就格外的要命,这个月子一坐就是三个月。
“老太太回来念叨了好几次,说是大夏天的,坐月子的人在家躺的,身上都长痱子了。老太太给熬的,中间病了一场,上吐下泻的,还是大姐夫给送的医院,挂了两天针才好了的。”
桐桐回来给林心送些鸡蛋,林心就一边扇风一边给桐桐抱怨。
“朵朵没放暑假的时候,老太太得伺候那边,叫朵朵在这边吃饭。如今放暑假了,还是不叫朵朵跟过去。这回我没惯老太太的毛病,她要么回来给朵朵做饭,要么就叫朵朵自己做饭。十多岁的女孩子了,自己还做不了饭了?不会就问呀,我是没长嘴不会给教吗?我发了两回脾气,老太太也不犟着来了,如今朵朵自己一个人做饭吃。我看做的也怪好的,有卖馒头有卖切面的,多简单的。朵朵这死丫头是个嘴馋的,只要乡下有来卖鸡蛋的,她就拿钱买。上顿炒鸡蛋,下顿炒鸡蛋,鸡蛋夹馍,鸡蛋盖面条,吃的馋的,咱家做的饭她也看不上了。”
桐桐耳朵里听着,手上摆弄孩子。虽然两人是双胞胎吧,但生的孩子真的没有相似的地方,林心家的这个丫头,皮肤并不如她妈妈白。
林心嘴上可嫌弃了,“都是随了她爸了,跟掏煤的似得。”
胡扯!不黑,但绝不白。
桐桐给检查了一遍,又把尿布裹好,“还是得给孩子穿袜子,脚心着凉了。你也一样,别贪凉。”
林心看着孩子都刺挠的,“弄个孩子,狼狈的我都没法见人了。”
桐桐指了指篮子里的鸡蛋,“别舍不得吃,营养跟不上的话,三年都养不过来。”
林心就说,“今年的情况好多了,乡下好些人来卖东西,买这些不要本的。”
“所以呀,鸡还是要吃的!我上次给你买的鸡,你还养着下蛋呢。受了惊吓的鸡就不好好下蛋了,养着还怪费粮食的,吃了吧!炖汤,用鸡汤下龙须面。”
嗯!吃呢!肯定吃呢。
桐桐就不多留了,“我得回了,还忙着呢。”
“放暑假了,你们忙什么呢?”
桐桐一边往出走一边道:“那忙的可多了,不给你絮叨了,有时间再说。你别出来送了,看着孩子吧。”
周红谷从厨房出来,一头的喊:“你爸买肉去了,今儿包饺子,煮好带回去。你不吃饭就回去?”
“我这忙着呢,不在于这一顿饭。给我二姐吃吧,叫补补吧。”说着,就顿住脚,“给我大姐的药,叫她按时喝。”就是身体亏着了,严重的营养不良,之前怀过,胎留不住,怎么办呢?“鸡鸭该吃就叫吃,回头再买。”
老用你的钱,你大姐也不好意思。
“等他们有了再给我买。”
“那你姑姑那边……”周红谷说着,就看了老太太住的那屋,这才低声道:“你姑姑的身体不大好了,三个月的大月子……说是去上班之后,站半个小时脚跟就疼的站不住,胳膊抖的厉害,说是端着打针的盘子半个小时,胳膊就酸的撑不住,抖的厉害。给病人扎针,扎扎不进去。说是医院建议病退。”
病退?今年四十八岁,病退?
周红谷叹气,“我就怕……这么一弄,她得扯着你不撒手。”
“那您放心,张家老两口这些年补发的工资不少,再加上张九龙是大夫,大夫的收入还不错。
要是在管理层,那收入不是您能想象到的。放心吧,经济上她不会扯我。别的事情上,她也扯不着。”说着推着车子就走,“我真忙着呢,得走了。”
这孩子,咋这么风风火火的呢。
出门的时候又碰上如意,他放假也给这一片的夜校代课,有些是工厂里的学徒,还想继续考,在休息的时候还会找老师给上课。如意现在挣这一份钱着呢。
碰见了,如意也喊:“三姐,你不吃饭?”
不吃!真有事。
桐桐没回家,直接往学校去了。四爷在实验室,今儿是实验室要攒电子表。
别看这东西不值钱,且在香江那边已经非常成熟了。但是内地并没有!今年特区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要做这个也都是代加工。就是那边提供原材料,这边加工攒起来,然后由那边统一销售。等再销售起来,这个价格就又不一样了。
从去年开始,几个专业联合组建的攻坚小组就成立了。有老师有专业能力强的学生,这个课题没多少经费,根本就不够用。自己和四爷又拿了五千,这就是科研经费。
而上个月,国家又出台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紧跟着,个体私营有了一定的苗头。
在这之前,又有合营的模式。
于是,高校科研与企业进入了一种崭新的尝试模式。而校长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四爷把电话直接通到了京城,上面有人给背书了,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的。
真的就是一块不怎么美观的点子手表,数字在不甚清晰的表盘上跳动,再三的对了时间,跟机械表走的时间一模一样,分秒不差,实验室这才爆发出极大的欢呼声:“成了——成了——”
四爷看桐桐,桐桐就笑,朝四爷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的时候,四爷又把一份老报纸翻出来,这是一份五八年的报纸,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新闻,一点都不惹眼。上面刊登的是一个美国科学家,成功的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块集成电路。
集成电路,这东西是个陌生的概念,但其意义和作用,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这是一个新的领域,远不是自动化可比的。
“得承认差距!”四爷将报纸递给桐桐,“保存着吧。”
桐桐用塑料纸给半塑封起来,“留着,肯定留着。”
躺下了,四爷才问桐桐:“你想做什么?”
什么?
“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有的选吗?”桐桐就说,“我没的选。真要是不干本专业,老师会失望的。气象能指导方方面面的工作,不光是农业,更重要的是军事。所以,我还得干这个。”
哪怕一辈子籍籍无名,只是作为一个辅助的角色存在着,但也得努力打好这个辅助。
四爷毫不意外,姚院长、文教授、程教授,这一个个师长把他们的理念传递给了学生。他们做师长合格,做学生的若不能继承其志向,一生都该有愧吧。
这是好事!能遇到这样的师长,是一辈子的幸事。
四爷又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桐桐说着,就看四爷,“你是觉得……怎么了?”
四爷沉默良久,问桐桐说,“你说……接下来的情况会是什么样的?”
“大门打开,当然是什么都会进来。一旦进来了,社会变革之快,可能会出乎大家的意料。”
四爷点头,“然后呢?”
“这就跟咱们的小家一样,穷怕了,首先想到的是富。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对物质的追求是高于一切的。”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归根结底,就是报纸上说的两个字——经济。
桐桐躺平,琢磨了琢磨,就又道:“也就是说,谁能叫经济活起来,谁便是弄潮儿。换言之,商人的时代到来了。”
商人,那也得看是个什么商人。若是一个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推动作用的商人,那就不仅仅是个商人了。
桐桐‘嗯’了一声,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不想按部就班……”
如果按部就班,就好似走一条走过的路一样。如果没得选择,那便是走过了,
再走一遍也无所谓。每个人每天都在走重复的路,也每天的感悟,每天看到的风景
都有些差异。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并不是无所得。可若是还有的选择,那
咱们为何不能走一条,我觉得新鲜的路呢?
桐桐又‘嗯’了一声,“这次的稿酬拿到之后,你去一趟鹏城吧。”
四爷就扭脸看她:“去鹏城?”
“买地皮!那边是特区,是前沿,若是做企业,那里一定是个好的起点。
先把地皮囤起来,这玩意买下就赚了。”想做就去做,怕的什么?
四爷就扭脸看她,“那你的专业呢?不要了?”
桐桐哼了一声:“海洋气候,对我来说也是个新命题。我跟你去!”
真的?
“真的!”桐桐就笑,“回头我就去跟院长说一声,看看那边的单位或是研究院,哪个会接纳我。”虽然离毕业还早,但早做准备嘛,“要是没有合适的岗位,在气象部门任职也是可以的。”
嗯!你专心做学问,我给咱赚钱去?
桐桐想的是,“南方的气候……你说咱们能适应吗?听说特别潮……炎炎该复员了,这要是留在省城工作,再在这边落户成家了,这又得分开……”
四爷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得,“你……是不是还总想着京城。”
桐桐转身贴着他的胳膊,“真等有钱了,在哪里不能安家?想住哪就住哪,对吧?”
对!
“到时候你给我买个大飞机,咱坐自己的飞机。”
好!
桐桐吭哧一声笑出来了:你倒是什么都敢答应!
第1566章 岁月流年(93)
八零年一开年,大队就来人了。
因为房管部门亲自去了青阳公社东大队,核实金家后人的事。然后队上几个领导和几个能证明房子位置的老人就都来了省城。
四爷和桐桐正上课呢,被通知房管部门在门房等。
到门房的时候,这才看见来了这么多人。
果然,这些老人都是当年给金中明送过粮食的,现在这省城其实还是没多大的变化,这些人多饶了两次之后,顺利的找到了老宅的位置。
金有财还说,“我也来过,这宅子大,后门应该在后面的巷子里。”
顺着巷子找过去,后门被堵住了,但新砌的地方一眼就看的出来,这就是当年的房子。
金有财就问四爷:“这事……该给你叔说一声吧。”
他们觉得这个事这么做更周全,但是对于朱有为而言,这其实挺难堪的。他怎么可能要这房子?
四爷就说,“开会着呢,回头我私下说。”
那就行!那就行。
街道办的扫盲班也已经搬走了,门上贴了封条。
一个老人就说,“我记得这院子里当年种着好些花,还有一架叫不上什么的,挂的满藤都是,下面还有石桌石椅。”
“嗯!有呢,开紫色的花。”
房管的人员就说,“是一株紫藤,现在还没到开的季节。我们来收房的时候见过,在二进院里。”
说着,就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签个字吧。”
一签字,人家把封条一揭,回头去补办一份房产证就可以了。
把人家送走了,桐桐直接跑去买了一把锁来,没进去,在外面重新挂了一把锁,将门锁起来了。
金有财还问:“不进去看看。”房子不定给弄成啥样了。
四爷摇头,“不看!先去吃饭吧。”
桐桐也说,“现在可开了不少馆子,以前的老馆子都开门,今儿咱下馆子去。”
那得花多少钱呀?不用!不用!
一个比一个客气,两人坚持把一群人往馆子里带,当年在省城特别有名的迎宾楼,这产业也归还了,最近才开起来。好家伙,客似云来呀!虽然还是没怎么装修,里面显得破败的很,但架不住大家下馆子的热情。
自家这么些人,得上楼,有包间,得做一大席。
人坐下了,桐桐亲自去点菜,菜的样数不多,反正是有什么上什么,量足就行。可着客人往饱的吃。想做出当年迎宾楼的菜色,现在还不行。
酒就要二锅头,喝呗。铁柱开着拖拉机来的,不叫他喝,回头给他带一瓶就行。要开车的,安全第一。
酒喝多了,那说的就多了。大队上的人啊事的,都给你往出倒。
有些人名再说出来,听在桐桐的耳里都有些陌生了,好似那是特别遥远的事了。两人只听,坚决不搭话。桐桐只不停的给夹菜,“别停筷子,吃呀!别想着给我们省钱,好容易来一趟,是外人么?我们常年在外面,长辈们这是跟我们见外了么?”
热情不热情,这不能看说了多少亲热话,只能看实诚不实诚。
大馆子,吃吃喝喝的捡好的上,白面馍馍正簸箩的上,吃不够还有饺子面条,只管放开的吃就是了。
铁柱打着嗝,但还是从簸箩里拿了个馍,又把麻婆豆腐的汤汁倒进碗里,把馒头泡进去吃。
吃的把腰带送了再松。
桐桐又出去,找掌柜的,“对门卖肉夹馍的,麻烦你叫一下老板,按照人口,一个人夹两个烧饼送来。”这个叫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铁柱出来想上茅房,桐桐带着过去,给指了地方叫去了。出来的时候,铁柱一路跟桐桐往回走,一路说,“这宅子要不先别住了!好些人打听你跟老四在哪住,我都没说。江英哥那边也是一样,都打听呢。你也知道,知青都基本回城了,说是安排工作呢。县城好些单位都开始进人了……都知道老四在县城的关系硬……”
这是知道自家怕麻烦,也是好心。
桐桐就说,“你得空了,把乡下的鸡鸭鱼,尤其是河滩里的鲫鱼、泥鳅这些,从车拉到城里来,一般放在周末,我给你喊人,能卖个好价。”
嗳!
两人说着话,上楼的时候肉夹馍也送来了,用纸包包好的,铁柱心说,这也太实诚了,这一顿饭吃的,真能吃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事实上吃了七十三块钱。
走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你看,花销了这么些。”
“难得来一趟,吃好喝好就行。”桐桐把准备好的递回去,“拿回去给我婶子和娃们吃,在炉子上烤一烤,酥脆油香。我们这一年一年的也不得空回去,有个做的到或是做的不到的,长辈们都包含着些。”
连吃带拿,甚至还给了大队好几张柴油和机油票,这是知道拖拉机耗油呢。
把人送走之后,两人回去叫了韩翠娥,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出来,这才重新回老宅子。
桐桐将钥匙给韩翠娥:“这门得您来开。”
韩翠娥接过钥匙的时候手有点抖,慢慢的将锁打开,轻轻的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四爷搀扶着韩翠娥:“进吧,我爸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最长。”
桐桐将儿子抱起来,“回家喽——跟爷爷说一声,说我们回家了——”
金镞对着天上喊:“爷爷,我们回家了。”
韩翠娥这才一脚跨进了门槛:“回家了!对!回家了。”
地方是真大,跟四合院的样子有些不同,但也能明显看出来这是三进。房子是真的很老,想住进来,得大动干戈的整修一次。院子里的花木还都在,它们存活的时间长了,生命力旺盛。虽然不被爱惜,但却这么一年一年的挺到了现在。
紫藤发芽了,海棠树上满是疤痕,还有那一株株月季和牡丹,就那么横七竖八的长着,枝干粗壮,再看看上面留的痕迹,这是被攀折了一次又一次之后的痕迹吧。
韩翠娥过去摸着这些花木,“你爸画的画……原来是院子里的景儿。”
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在这里度过,在最后的那几年,那样的境遇了,他应该最怀念的就是这里了。
四爷看方位,然后推开了一扇屋子的门,“这里应该是书房。”
里面的家具没有了,里面空空荡荡的。
桐桐的视线在屋里不停的扫,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的书房里都有暗格。可能暗格里什么也不会放,但是……总想知道那玩意在哪。
她看了墙壁,又用脚在地上一下一下的踩着。
四爷就笑,“都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房子,肯定是被人一寸一寸的摸过的。能留下什么呀?”
是啊!能留下什么呢?
金镞跟着在地上一蹦一蹦的,最后地上没找到,桐桐却在摆放神龛的那个凹进去的墙洞里找到。猛的一看,那就是给墙上掏出一个洞,摆放神像的。这是谁都看的见的!墙的厚度有限,一般来说,这里掏了洞了,还可能再藏安格吗?
惯性思维去想的话,最先排除的就是这里。
桐桐找了一圈之后,最后的视线落在这里,然后抬手去摸,朝下敲了敲,是实在的;朝左右敲了敲,还是实在的。那只能朝后去摸,按说后面是个薄墙皮了,可这一敲,似乎声响不对。
她伸出双手将墙皮往四个方向推,结果蹭的一下,朝上一推这个挡着的板子就活动了一下,然后给取下来了。
取下来了,她扭脸看四爷。
四爷:“……”我该带着你去淘老宅子去,真是藏到老鼠洞里你都能找到。
桐桐把手伸进去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一封信。桐桐愣了一下,这说明金中明再把房子上交之后,还偷偷的回来过,且留下了这一封信。
这是一封可能会被永远尘封的信件。里面的密闭环境很好,信纸微微返潮发黄,其他的都好。
看信封,信封上写着:吾儿吾孙亲启。
署名:金中明。
许是他知道,他的这封信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他怕韩翠娥留着被人发现了,惹下事端吧。
桐桐将信递给四爷"看笔力……写信之人已经是病体沉重了。”
韩翠娥愣了一下,“你爸是来过省城,说是找老同学瞧病的。”
四爷接过去拆开了,果然,字体浮于上,不是健壮之人写的出来的。他把信看了一遍,在信上关于家事一句未提,反倒是说了许多在当时颇为不合时宜的话。他说,那样的运动是长久不了的,这里终会回到金家后人的手里。他不知道后人能不能发现这封信,什么时候会发现这封信。若是发现了,那就说明世道变了。
他说,他年轻之时,亦是满腔抱负。他就读于师范,亦曾有过桃李天下之愿。
可惜,生不逢时。他又叹说,人生至此,方晓心胸之于人之意义。他就是心胸太小,心气太高,到了最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为时晚矣。
其子孙,不管其能如何,万万记得,心胸要大,便是处处不如人,亦不可自苦,当坦然待之,永远以自身为要。
对于韩翠娥,他留下了一句:见信时,吾妻是否尚在人间,亦不可知。若是汝尚在,吾亦有一语予汝一一与汝结为夫妻,乃吾三生之幸。若有来世,必伴汝白首,不敢离弃。
韩翠娥拿着信,看着最后那几句话,一遍一遍又一遍。
良久,她才道:“我想搬过来住。”
啊?
“不管你们去哪,我都不跟了。我要住回来,这辈子,我哪都不去了。”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他要是回来,怕是想回的也只有这里吧。
桐桐连犹豫都没有:“好!搬回来。”大不了将来叫炎炎回来跟您住,陪着您。
若有情,若情真,情是不会淡的!反之,越久越淳。
桐桐攥着四爷的手,攥的特别紧。
四爷拍了拍她:莫怕!我在,一直在。
第1567章 岁月流年(94)
这个是还是要跟朱有为提一句的。
周末两人带着孩子过去吃饭,在饭桌上,四爷把信递给朱有为,朱有为一字一句的看了,然后递给姜婉如,问四爷说,“这是你爸知道身体不好了,留下的最后的遗言。”
“是!”家里那些糟心事他是都知道,关于这个事,他至死都没有给儿孙留下只言片语。
朱有为抬手搓了搓脸,“你爸是个有远见的人,是个对时局有清醒认识的人。他若是活到现在,必能有一番作为。”可谓是,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
姜婉如看了信,将信给桐桐收着,这才道:“你妈心里不好受吧。”
“执意搬回去住。”桐桐就说,“还没整修,但现在是天天的往回跑。我们就想着,赶紧给修一下,想住就住吧。怎么办呢?人心里得有念想。”
朱有为喊姜婉如,“拿点酒来,我们爷俩喝几杯。”
好!姜婉如拿了酒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又端了一碗蛋羹来,放在金镞面前,“吃蛋蛋喽。”
“跟姑姑分。”
姜桂用勺子挑了一点点,然后张大嘴吃了,“啊!饱了!饱了!吃不了了。”
骗人!金镞从兜里掏了一个巧克力递过去,“姑姑吃。”
家里有呢,是上次嫂子带来的,还没吃完呢。姜桂是个大姑娘了,她接过来放兜里,“好!一会子姑姑吃,你赶紧吃蛋蛋。”
金镞乖乖吃饭去了。
没人管他们,大人说大人的话。
姜婉如就跟桐桐说,“看新闻了吗?今年裁军……数目很大。”
看见了!三百万呢。为什么会想着炎炎回来陪韩翠娥呢,就是估摸着这次裁军炎炎怕是得裁下来。好些有军功的不一样往下裁呢,甚至整个建制的往下裁撤,这是大势,谁都没法子。
一旦复员回来,按照一般的原则,会退回县武装部门,然后再给安排工作。
像是炎炎这种带技术的,虽然不是正规的卫校毕业的,但是在部队实习过,还进修过,有又经验的,一般会被安排到医院,还是护士岗。
姜婉如就说,“就按照程序走,先安置进医院。然后从县医院,直接往省城调动。这个你们别管,我都问好了。前脚去县医院报到,后脚调动手续就下去。家里那个院子在永福路,是吧?”说着,她就沉吟了一下,“就去人民医院,尽量安排去手术室……她这两年也都调到手术室了……”
手术室的护士,是很多护士愿意去的地方。护士这个活儿,都是跟病患极其家属接触的,这比专业还麻烦,应付人比应付活累。而手术室可以避免这种麻烦,进了手术室躺好麻醉完,你倒是纠纷一个看看?
而且,手术都是择期的,除了急诊手术由急诊科做之外,其他的可都是择期,也就意味着夜班几乎没有。而且,一般情况下,不占用周末的时间。
要论起收入,手术室的福利一定是最好的。跟着各种大拿大夫,能学不少东西。这地方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
这个安排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都给考虑到了。
那边朱有为就问四爷:“毕业之后什么打算?你们那个校办企业,这一年是把钱赚了,你实习期间是打算继续留在学校,还是去省W?”
意思是,可以放一个很高的起点,实习期之后一定能留下。
四爷给朱有为把酒满上,“毕业之后,我想往鹏城去。”
“嗯?”朱有为沉吟了一瞬,“只怕上面的组织部门,也会选拔年轻干部过去支援,你要有这个想法,我给你想办法。”
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去有关部门任职。”
朱有为皱眉,“你胡闹。”这个东西是个新提法,不管是改革还是开放,这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呢?这河可能过去,也可能过不去,那就是个试水的过程。谁去试都没关系,你拿你的前程去试,这太草率。
四爷摆摆手:“您先别生气,这也是我今儿要说的事。这个提法是新的,且经历了一场大运动之后,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定存在着两种声音。激进与保守,这种声音一定会存在。而二叔您呢?有时候就是不得不表态的。所以,这种时候,更需要理性的声音。穷的时间长了,改变是必须的。但防止这种变如一匹野马一样没有约束,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踩刹车。这就如同开车,需要狂奔的时候,您得踩油门;遇到危险,也需要踩刹车。保守的过了,那接下来,可能就会比别人落后,甚至于止步不前,这是谨慎的代价;反之,激进的过了,那就真可能成了试水的,不知道就栽到哪一个坑里去了。”
朱有为沉默了,这说的是政策,但又不仅是政策。他按时的是个人仕途,保守便很可能止步于此,激进存在风险。怎么能做一个好司机,这是一个新课题。
这里面的事他都懂,偏还要做这个选择,“为什么?”
“我想干的事,在套子里掣肘太多。声音太杂,龙多了不治水。”四爷说着,就叹了一声,“所以,毕业之后,我会去鹏城。”
“那桐桐呢?”
“我会跟去。”桐桐笑道,“我跟着他去,但还是会搞本专业。”
姜婉如就皱眉,“那边刚开始,条件很艰苦。听说工程兵开去了一批,住的是山坡上的竹棚子,一场台风吹的啥也不剩了。新城在于新,但在建成之前,很艰苦。”
那也得去呀!
姜婉如苦笑,司晔这个选择呀,可真把自己这位气坏了。他是觉得,他侄儿的前程能到叫人不敢想的地步,用他的话说,“我就是给他做一回脚踏石,我也乐意。”
他真是一部一部的都给盘算好了,实习在省里,毕业选送直接去京城,在京城呆够三年,直接下来,这就不一样了。前程不可限量。
可人家就是不按照这个路子走。
朱有为把杯中酒喝了,这才说,“不急着下决定,距离毕业还早,慢慢想。”我等着你随时变卦。
变卦是变卦不了的,两人甚至都没提前跟韩翠娥说。
这不是等嘛,等炎炎转业。
一到周末,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也跟着上老宅去,春上了嘛,这园子里的树啊花呀,都该浇灌了,也正该修剪了。有些枝条可以插芊,桐桐忙着弄这个呢,想把以前的花园子再给修复回来。
金镞是什么也不懂,瞎忙活呢。这里一跑,那里一窜,骑着他的车车满宅子的乱窜。现在这地方大了,而且人走的道儿上都铺着青石板,孩子在上面骑车可顺溜了。
桐桐跟韩翠娥说插芊,“不知道这都开什么颜色的花,先这么着吧。回头等开花了,再给相互嫁接,那才好看呢。”
韩翠娥也说她的计划,“你爸住过的地方,我住。书房收拾出来,你们用,孩子们用。偏院给炎炎,她回来总有她的地方……”完了又说,“后门还是不留了。咱家的人少,留着后门看护不过来……也不放心。”
行!怎么都行。
说的高高兴兴的,结果大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是那种不停的拍的声音。
桐桐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报丧。
只有报丧是这么敲门的。
可想了想,老家谁死了都犯不上给自家报丧,林家便是有丧事,也不会报到这边。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套房子回来了,还没顾得上说呢。
她手上是泥,四爷站在梯子上修建紫藤呢,知道不是报丧,那就只能是不懂规矩的人。韩翠娥就摆手,“你们忙,我开门去。”
四爷就说孩子,“记住,敲门不能连着敲,这是没规矩。敲门不能敲四下,尤其是晚上……”那叫鬼敲门。
金镞应着,探头去看客人是谁。
这一开门,也是把韩翠娥给看愣住了,来的是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李小秀。
李小秀,就是后来嫁给金中州的那个寡妇,闺女叫丽娜,考上县城的中师学校的那个。
再抬眼去看,后面跟着的不是史丽娜又是谁?
韩翠娥就扶着门边,没有让开,“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小秀边上放着筐子,筐子里鼓鼓囊囊的放的东西不少,“大姐,我这……这不是到省城办事来了吗?听人家说咱家的老宅在这一片,这一打问就给找见了。我说既然来了,这一定得看一下大姐,就带着丽娜这孩子来认认门。”
韩翠娥就不让开,没有叫进门的意思,“那你这可太不应该。你就不该来,咱两家不好走动。这要是其他的乡里乡亲的,不接待是我不对。你看你这……我没法接待。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你来难为我干啥呢?回去吧。就是讨水喝,去别人家人家都叫喝,不是非要上我的门。”
说完,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结果这李小秀把手放在门缝里就是不拿开,“大姐,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我咋能上你的门么?这真的是救命的事。”
“都要命了?”韩翠娥就说,“要么这么着,我大喊一声,叫邻居帮着报个警。有啥冤屈,有啥不好处理的,咱叫公家给处理。再不行的话,叫司晔给公社去个电话,叫公社给调节,行不?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么门你不能进。”说着,她就看这不撒手的手,“那我可喊了——”
这一说要喊叫,李小秀赶紧把手给缩回去了。
韩翠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再闩上:当谁傻呢?这丽娜怕是得实习了,这是想在省城工作,跑到自家来想法子来了。
怎么想的?这个门谁都能进,就只跟金中州有瓜葛的,进不得!
第1568章 岁月流年(95)
史丽娜站在外面拉了她妈,“走吧,都说了别来。”
李小秀背着背篓,“走,找朱有为去。他是领导……”
那你觉得朱有为会管?史丽娜摇头,“没用,找了也是自讨没趣。”
李小秀拉着闺女,“走!妈有办法呢。咱不着朱有为,咱去找朱有为的媳妇,听说她在医院工作,咱去医院找去……听说这个媳妇子很会做人,她说一句话就能叫你受用一辈子,找一次怕什么?”
“你知道人家叫啥?”
“我听江英说起来,总是说‘宛如婶子’,朱有为家的闺女叫姜桂,跟着他媳妇的姓,那肯定事叫姜宛如呗。咱到医院一问就知道了,省城这大医院才几个,咱挨个问,还就不信问不着。”
“时间不早了,再问下去……耽搁了时间,晚上住哪去?”
李小秀就说,“你这个娃咋这么没出息呢?人人都要是那么想,啥也干不成。真要是回不去了,只管找公安去。就说回不去了,他们的值班室还不能叫咱呆一晚上了?怕个啥嘛,安全又妥当。明儿继续找,明晚上换一个派出所就行,别说三五天了,就是一个月,你看我能不能在这省城里呆下去。”
硬拉着史丽娜就走,结果运气很好,找了最大的医院,省医院,没问姜婉如呢,就先撞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林大夫——”
林温言手里拎着中药包,她是来抓药的。
病退之后,身体一直在吃中药调理。
想着周末医院的人少,碰不到多少同事,
谁知道一出来碰见青阳公社的人。
她在那个公社呆了那么些年,又是在卫生站,这基本的人都见过。尤其是在街面上的!
这会子一碰上,林温言就赶紧左右看一看,在医院可不敢随便喊大夫,护士可不能被称呼为大夫。
她忙走过去,低声道:“医院里不能大声喊。”说着就看向边上的史丽娜,“你们这是……来瞧病?”
史丽娜才要说话,李小秀就忙说,“不是!是专门来找你来了。我们谁也不认识,跟谁也不熟,就是听医疗站的人说,你现在在省里的医院里工作,我早就说了,有本事的人啥时候都能出头的。”
林温言还挺惊讶的,“是要给谁检查还是咋了?”像是B超之类的,有老张的面子,这都是小事,“需要安排啥,你说话,我帮你安排检查。”
李小秀就说,“你看,我给你带的鸡蛋,带的豆腐干,我给你送家去吧。”
行吧!走,先去家里。
林温言住的并不远,医院有家属院,楼房,二居室的房子,张九成如今是大科室的主任,这个房子就是回城恢复工作之后给分下来的。
老太太在家带孩子呢,见带了两个人回来,她就看闺女:谁呀?干啥的?
林温言就说老太太,“你带娃出去转转,今儿天好。”
李小秀心里挺惊讶的,没有人知道林温言又生了一个,这是个啥情况,她是真不知道。不过一看挂的照片,她认出来了,那个三口照上的男人不就是当年下放的老张,林温言跟人家离婚的那个人嘛。
这是又结婚了,还生了个娃?
她赶紧从兜里掏,掏出来十块钱给娃塞到怀里,“瞧瞧,这都快一岁了吧,长的可真好。”
老太太一看这钱,就客气了两句,“咋还给钱呢?不能要。”
“一定得给!一定得给!”
老太太想着怕是看病求人呢,也就没在意,抱着孩子往出走,“那你们说话,我们去楼下转转。”
这一走,李小秀坐下才说,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说一个人拉拔孩子的不容易,说当初被人欺负,穿她的闲话,不得不嫁给金中州,又说那金中州的恶媳妇,欺负的她闺女没法在金家呆,最后又嫁给陈安,“你是不知道这嫁给不中意的人受的那个苦呀……”
林温言:我咋能不知道呢?
“陈安给丽娜打的呀,不成个样子。丽娜考上咱们县的师范学校,忙着上学,陈安那不是东西的,嫌弃丽娜不回去跟他干那事,跑到学校闹腾,还要在宿舍里……你说这种东西,咋弄?丽娜好好一个孩子,差点没给毁了。”
说着,就打量林温言的眼色,这才道:“林大夫,我是谁也不认识,因着跟金中州这一码子关系,连老四和桐我都不好意思去找,更不要说朱有为了。没法子了,咱们公社,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他们也就你最有本事。您只要能救救丽娜,给丽娜找个省城的学校实习,哪怕偏一点呢……我做牛做马来伺候您。我也看了,您家啥也不缺。不缺钱不缺权的,就是老太太年岁大了,看孩子吃力。我给您看孩子,您管我吃管我住就行,别的我一概不要。您和老太太能轻省些,我呢,也能常不常的见见我闺女。人家城里人不都在找老家的亲戚帮忙嘛,您就说我是您亲戚,成不?”
说是亲戚,其实找的都是保姆。
林温言还真就心动了,老太太年岁大了,孩子学走路,老太太跟不上了。有老太太看着,有个具体干活的人,都轻省也是事实。
她就说:“我得跟老张商量商量,你先回,回头我决定了就给邮局打个电话,叫老邱通知你。”
李小秀一听,这是有戏呀!她说得商量,却没说丽娜这个事不能办。
那还回啥家呀?今晚凑活一晚,明儿一早就来干活,还就不信了,拿不下来。
她可利索的起身,“那您先忙,我们先回。”
筐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下了,筐子给带走了。
老太太回来问说,“是谁病了,找好大夫给瞧病?”
林温言摇头,“不是!”她想直接说的,但老太太实在絮叨的人头疼,她也懒的说那么多,只说,“不是整天说带孩子辛苦么?想找个保姆,她带,你看着,轻松。”
老太太就笑:“哟!这是知道心疼你妈了?”
之前只是没想到,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这不是撞上来了吗?能叫你轻松点,不难免辛苦,难道我不想吗?
老张回来她就说这个事。
“想找,找合适的途径找一个。”青阳公社的人,知道家里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很不必,他就说,“要么,这么着,我跟妈说一声,那边干休所有专门培训好的,请一个吧。”
还得跟公婆说?那婆婆的脸色能好看吗?再说了,请来的那个啥价位?贵死了。
她就说,“咱俩毕竟这个年龄了,娃这么小,总得给娃多存点。要不然,将来咱都没法闭眼。省着些,成么?”
张九龙没应承,两台手术,累的很了,“明儿再说吧。”
结果早起一出卧室,就看到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的妇女。
“不用这么擦,没那么些讲究……”
“我知道你们做大夫的都爱干净,您放心,我这人干活就是细致干净。”说着只管忙她的去了。
这叫人掰不开面子了,他小声问林温言:“一个月多少钱?”
“三块。”不给不好,管吃管住的话,给三块的零用钱就行。
这么便宜呀!
“就是给她闺女找个实习的地方,医学院那边的附属小学,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张九龙就问说,“你得用的顺手才行。要是不合脾气,三两天又闹起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跟我和脾气不和脾气有啥关系,我是想着,她求着咱们是为了她闺女的工作的。那她对咱孩子就会尽心尽力。咱能给她闺女安排工作,也能给她把工作搅黄了。
拿捏住了,娃叫人家看着咱才放心。”
这话当然也有道理!要是考虑这个的话,肯定是比请来的保姆用着省心,“那你就看着用吧!我今儿就给那边打个电话,先叫去实习吧。”
说着就想起来了,“你哥家的那个老小,不是也上师专呢吗?回头要实习的时候你说一声,附小这边的分房子,待遇比你娘家那边的街道办要好一些。”
“那边有桐桐和司晔操心呢,你别管。”
张九龙就叹气,“你这人真是的,好也罢,呆也罢,桐桐才生下就抱来了。我家就是脸色再不好看,可给孩子吃给孩子穿,别的孩子该有的,咱买的时候,家里谁都没有说过啥吧。都养那么大了,你咋能弄的跟桐桐离心了呢?啥事你都帮着操心些,这陌生人都能成熟人,何况咱这关系。”真是能把人气死。
他压着声音叮嘱说,“记着没有?”
记着呢!记着呢!啰嗦。
张家啥意思,桐桐是真不知道。只是很偶然的,又在大门口碰见了据说过来买啥东西的李小秀,她见了桐桐热情的不得了,“桐桐呀,你还不知道吧,我家丽娜在医学院附属小学实习呢。是你姑姑跟你姑父安排的!人家两口子都是心善的人,知道咱求谁谁都不理,抬手就给安排了。咱也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一出门就忘本的!一月三块,我给你姑看孩子呢。这出门采买啥的,都是我操持的。你说,人家这恩情,我要不好好报答,还是个人?人嘛,不能只念仇,不念恩!凡是多想人家几分好,老天看的见的!”
这话是挤兑谁呢?
桐桐还没说话呢,韩翠娥就在里面喊:“咋还没回来,狗拦住路了,你还跟狗争个高下呀。再拦路,我就举报去,谁家的狗没栓好我就找谁去的。”
吓的李小秀再不敢骚情,转身赶紧走了。
韩翠娥特别的生气,气林温言和张九龙,“啥意思?他们跟这李小秀说啥了?”
肯定是背后说桐桐的坏话了,要不然李小秀能这么说?
太气人了!
第1569章 岁月流年(96)
可能是每个人考量的不一样吧!桐桐不知道林温言看上李小秀哪一点了,但就她而言,看孩子的人,言行举止和品行是最要紧的。就今儿来这一出,这表里不一的有
点厉害。人前背后两张脸,当然了,也可能主要就是针对自家的,毕竟只自家没把她的脸当脸。
人只有对不喜欢的人才这样,那倒也问题不算大。
但这事桐桐还是逮住机会跟老太太提了。老太太晚上还是会回林家院子这边,朵朵在这边住,开学吃食堂,周末自己做,倒是不用人操心。衣服也都能自己洗了。院子里都是老街坊,又紧挨着舅舅舅妈住,林可两口子都是按时上下班的人。再是不喜欢,有一个事一喊叫就都听见了,安全是能放心的。
她晚上回来主要是因着白天累了一天了,晚上再带孩子就看不住了。
而且,跟女婿在一个屋檐下,都别扭。
桐桐要走的时候,正碰到跟邻居说话的老太太,远远的就听见老太太抱怨:“这丈母娘呀,就不能跟女婿一块住。去给闺女家当牛做马,女婿不一定看的见。多管一点闲事,多吃一口饭,女婿都能拉着个脸。咱就自觉点,人家一回来,咱就走。人家一走,咱再去。光干活,不吃饭,这在女婿的心里就是个好丈母娘。”
周围的老太太还都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
一个比一比的会晒罪,把再儿女家受的辛苦拿出来掰扯掰扯。反正是跟儿子住,看儿媳妇不顺眼;跟女儿住呢,女婿就又多了许多的罪名。
桐桐一出来,站着没动,明显有话说,这才都散了。
老太太手里拎着网兜,里面是饭盒。她见桐桐推着车子要走,就递了网兜,“包的饺子,给娃带回去。”
“给朵朵留着吧,我婆婆在家做饭着呢。”桐桐朝前走了几步,停住脚。就问老太太,“听李小秀说我姑留她看孩子呢。”
“你姑怕我累不下来!娃开始扑腾着要走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撑得住不?你姑那个身体,走不出一站路去,脚跟就疼。”
这真得慢慢养,两三年把身体才能养回来。
桐桐就说,“不是还有她婆婆吗?换着来嘛!就是要雇人,能不能多打听打听。
也不想想,我姑又不是公社的人,更不是东大队的人,李小秀咋就能找到我姑?只怕撞上去的吧。”
啊?
“我姑除了跟公社那些小单位里面的人熟悉,现在还有点来往以外,跟其他人就没有交情。怎么就偏偏找上她了?”桐桐说着,就把李小秀那些事都跟老太太说了,这也不是造谣,确实是件件都是真的,这样的人,弄到家里干啥?没点忌讳。
说完,就又道:“找家里来,被我婆婆赶走了。结果没隔两天,我就在家门口又遇上了,指桑骂槐,说我忘恩负义不忘恩负义的。我这忘的谁的恩?负的谁的义?”
老太太脸都绿了,“给气的!她胡说,你姑可没说你坏话!张九龙精明的更鬼似得,想巴着你还来不及呢,能说你坏话?”
看!就是这个道理。张九龙知道自家和朱有为的关系,他一个医院的科室主任,能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有直接帮助的是朱有为。市领导要想提拔他,那还不是一句
话的事。至于说自己和四爷,再能干,那还嫩着呢。暂时不能给他直接的帮助。但是,中间这个桥梁,哪怕不能亲密相处,他绝对不想弄的跟仇人似得。
林温言那脾气,张九龙只会说好话,不会在背后起哄架秧子的说坏话。
当时韩翠娥是嫌弃人家说自己,但回头去想,也能明白,这里面挑拨的成分很大。
老太太也不回家了,转身就往巷子口走,“我得回去,这种人该打出去。她有什么脸在家里呆着。心思有鬼,坏心眼又多,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敢叫她带孩子?”
一路絮絮叨叨的,走远了。
周红谷这才从门里出来,跟桐桐说,“你姑可没你说的这个女人心眼多。”
是!林温言要是有那么些心眼,这不大家都省心了吗?
老太太再返回去的时候,张九龙已经下班了。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但也知道这事不能直接嚷嚷,得防小人呀!这事桐桐知道了,没瞒着什么都说了,这就是心里没真的看着她姑吃亏不管。处理的一个不好,再叫她记恨桐桐?桐桐好不好的,那都是自家的事。她便是有一万个不好,轮得到别人说吗?
因此,老太太就先打发李小秀,“你去小区门口等着,有卖鸡蛋醪糟的,拿个碗去端回来,叫放两个鸡蛋。”
嗳!
李小秀端了碗就往出走,门一关上,老太太又从里面把门猛的打开,李小秀果然还在门口站着没走。
“没带钱?”
李小秀摸身上,“忘了带钥匙了……”
老太太从身上摸了两毛钱递过去,“才说喊你拿钱呢。”
这次是看着李小秀走了,又在窗口看着李小秀下楼走远了,这才叫了女婿利利索索的把话说了,然后狠狠的拍了一下林温言:“你的脑子呢?这要不是桐桐怕这人前后两张脸,背后掐孩子打孩子不尽心,咱能知道这个事?”
林温言是真不知道背后这些事的,“我去把她的东西扔出去——”
张九龙一把摁住了,“咋还没明白妈是啥意思呢?这要是闹开了,没脸没皮的人才没有忌讳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安排。”
隔了两天了,李小秀才被张九龙喊住了,“家里用保姆,外面影响不好,已经有人跟领导反映了。是这样,你也不是外人,我给你安排个活,你先去干着……”
李小秀还真没有把那天晚上老太太突然回来的事跟这些连起来,只是愣了一下,“亲戚帮忙,也有啥不合适的?”
“人心嘛,难说。”张九龙就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的食堂,管吃管住,也自由,但就是辛苦;一个是医院的自行车房,帮着看管自行车,外来的自行车是
要收费的,这个医院不开工资,但是按照医院的要求和标准收的看管费,归个人所有。”
李小秀想都没想,“看管自行车,这个我行。”
“那行!你收拾东西,明儿一早跟我一块走。”
把李小秀从家里清除出去了,老太太专门上家里来,给桐桐说了一声,意思是没有叫你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桐桐不怕得罪这种人,知道了就知道了,只当这件事过去就了。
韩翠娥还说,“硬是叫赖上了。”
桐桐一边给孩子挑鱼刺一边说,“城里面家家都有自行车,上医院不用自行车用啥?外来最多的就是自行车,您也不算算,收费自己留,这一天得挣多少钱?挣的多了,自然就有人眼红。”
张九龙就是故意的,他不得罪这种小人,却把小人放在惹人眼红的位置上。医院里面的领导层,比他张九龙位置高的大有人在,还有好些都是内部自己的亲属,人家不会安排吗?
这个活能干的久才奇怪呢。
至于史丽娜,她只是实习。能不能留下,这可说不好。除非她能找到其他靠山,否则,留不下的。别的不说,就只普通话不达标就能把她给退回去。
张九龙能一个电话给找到实习的地方,也能一个电话把她清退回去。
韩翠娥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张家……”
那你当人家是吃素的?能屈能伸的人,在哪都能过的好。
韩翠娥就叹气,“你公公要是能有人家一分那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什么都能容的心,也不至于。”
是这样的!越是要脸的人,越是受不住各种的打击。
“是这么回事。”韩翠娥说着才反应过来,孩子还在呢,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她马上揽住孩子,“咱不听这些。”以后得注意,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了。
桐桐摆手,“没事,叫他听。”有什么坏处呢,张九龙处理这事的法子自有他的高明之处,孩子听听怎么了?她把鱼肚子上的肉放在金镞的小碗里,问他说,“听出什么了?”
金镞眨巴眼睛,“爸爸昨晚还教了。”
嗯!哪一句呀?
“小人虽小过,当力竭而绝之。”
这是说小人哪怕犯了小小的错误,也要竭尽全力的遏制阻止他,“还有呢?”
金镞‘嗯嗯嗯’了半天,眨巴着眼睛看妈妈:“不知道了!”
知道你就成精了!当妈的就笑,“小人重利忘义,利之助人,利亦害人。贪利者,必为所害。”
没懂!
“你看,有人给指路,一条辛苦,得靠自己劳动获取;一条轻松,有人撑腰就能赚取更多的利益。怎么选在自身。人若不贪利,谁也不能将她如何。她贪利了,这事干不长,可将来她又能怨谁呢?”
金镞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啊呜一口将鱼肉吃掉了。
桐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慢慢悟吧。阳谋立身,阴谋防身,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她最近老犯愁,你说把这孩子往哪个方面教呢?别他爸给他整那么大一家业,完了人家不想干。
她今儿也是闲的,问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托儿所的小朋友才最适合谈理想了。
金镞双手托腮,捧着他自己的脸:“我老师说了,叫我乖乖的好好的长大,就肯定不缺饭吃。”
当妈的看着两只纤长好看的小爪子,托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她:“……”该说啥呢?“你哪个老师说的?”
我们老师都这么说,“我们班苗苗的妈妈说,将来叫我上她家吃饭去,她家养我。阳阳妈妈还不乐意,说要吃饭也得上她家吃去。”
所以,干啥老担心我没饭碗呢?我的饭碗多着呢,都抢着要塞给我。只要我好好长大就行,多简单呀!
当妈的老操心了:“……”儿呀,那是开玩笑的,咱不能当真的。
孩子很高兴的去玩了,孩子奶奶乐呵的不知道怎么才好。给当妈的愁的,孩儿爸一回来,就围着他转,然后说这个事,“我觉得还是要跟老师说一声的,老师当玩笑话,逗孩子呢,孩子当真怎么办?”
四爷洗了头将头塞过去叫她帮着擦,“你也是闲的。”他又不傻!屁大一丁点,能当真吗?
说孩子的教育呢,怎么是我闲的呢?“我瞅着他不像个能继承家业的。”
家业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就发愁你儿子继承不了?你这个信心大的呀,不给你挣下个大家业来,都不好交代了。在这事上跟她掰扯,今晚就别想睡了。他特干脆,“再生一个。”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我就不信还能一样?
桐桐使劲给扒拉他的湿头发:又给我打岔。这是厌烦我了,不想跟我好好说话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然后隔了两天,两人顺路再送孩子去托儿所的时候就被老师给叫住了。
老师一边笑一边说,“要是不着急你们就等几分……”
怎么了?
老师叫金镞,“去吧!老师跟爸爸妈妈说话。”
金镞背着小书包摆摆手跑进去了,一进里面,都不用老师讲了,当爹妈的都看见了。他把人家小姑娘抱起来掂了掂,小姑娘还挺高兴,在他头上撸了撸。
桐桐才想问这是谁家的女儿呀,还挺可爱的。
结果金镞把人家放下,又把另一个小姑娘抱起来掂了掂,小姑娘也一样撸了撸他的脑袋。
直到去抱个小胖妞,实在抱不起来,两人摔在地上,摞到一块了,人家小胖妞哇的就哭了。金镞还躺在地上,“那你枕我胳膊吧,不哭了不哭了!”
然后两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小胖妞也不哭了,真枕着金镞的胳膊。
老师们全程围观,捂着嘴偷笑,怕笑出声了孩子们不这么玩了。
啥意思呢?孩子咋会这么着的呢?肯定是围观爸妈在家里玩,然后学会了。
桐桐当时就想捂脸,这个人丢的有点大。
四爷:“……”这孩子怎么这么个长法呢,这是不对的!他这性子到底是随谁了?
桐桐跟人家老师一再道歉:“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但我觉得你们老师也很有责任吧!你们看到这种的,好好训斥几回,自然就好了呀!怎么这么好的耐心,你们看的比谁都来劲。
老师其实觉得没什么的,“孩子……到了模仿大人的年纪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孩子没毛病,有问题的是你们做父母的。这个意思你们懂的吧!
桐桐:“……”我说我们在家里其实没那么奔放,不知道您信不信。
没法解释了,闹了一个大红脸然后走人。真得上学去了!
这些日子两人忙孩子的教育,忙学习,四爷还得忙厂子的事,老宅那边的修整,叫林温平照看着,房顶得收拾,窗户门之类的,都得收拾起来。
忙起来日子过的飞快,直到天热了,这个学期底了,特别突然的,金中州来了,就蹲在家门口。
桐桐一出门就看见了,他朝已经推着车子要出门的四爷拜拜手,叫他先别出来。这才问他:“您这是……怎么找这儿来了?有啥事呀?”
金中州也不好意思,“那个……丽娜不见了,陈家都找疯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你小秀姨……这不是上城里的医院上班么?结果没半个月,人家又不要了。回去呆着,也没想出来。陈家天天上门闹腾,问你小秀姨问丽娜的下落。丽娜那孩子倒是回来了,回来领了个毕业证,又说在城里实习的东西还没有拿……结果来了城里之后再没有回去。你小秀姨都快急疯了,到处的找……实在没法子了,我才来问问。这事关一条人命呢,是不是能想想办法……”
“那我带你去报警吧。在省城丢的,那就在省城报警。要不然,这么大的城市,上哪找去?她有文化,那么大个人了,要是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自己跑了的呢?自己藏起来的呢?你说的对,人命一条,知道了不能不管。那就报案去吧!”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去她实习的学校问一问,要是万一谁知道呢?是不是她在学校受啥委屈了……”
“哦!那我又有什么权利去质问人家呢?这不还得报警么?横不能是人家给了她实习机会,反而是人家的不对了?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清楚,史丽娜八成是自己跑了。老家回不去,城里找不到工作,那她不跑又能怎么办呢?你们要真心想找,就去火车站问问。把她的照片放大,然后问一问,许是有人有印象也不一定。现在好些年轻人都去南方了,她八成也奔着那边去了。有文凭的人,在那边确实很好找工作。”
桐桐说的也是实话,史丽娜敢走,她还真就高看了她几眼,因此,她就说,“我要是你们,我就不找。她跑不丢的!等她安顿好了,许是会偷偷联系你们也不一定。夫妻分居的时间长了,单方面就可以提出离婚的,陈安不愿意也不行。”
这么奔出去,未必就不是一条路。
找什么呀?找回来按照李小秀那一套去生活吗?
金中州没言语,转身走了。桐桐重重的把门关上,就是叫他听呢:别来!这里不欢迎你。
可这话李小秀听不进去,也是!事不放在谁的身上,谁不觉得。孩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突然杳无音讯,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她举着她闺女的照片天天呆在火车站,就在进出口,寄希望于谁真的见过丽娜。
这事桐桐还是听林温平说的,林温平怎么知道的呢?那是听老太太说的。
“她在城里要吃要喝要住,哪里来的钱?缠着你姑姑不放,动辄就上门,说是当初这工作是你们安排的,现在人不见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在学校到底怎么了?”就是非赖上,“不给钱就上医院去闹你姑父……报警也没用!批评教育过一回,还关进去拘留了三天,可有啥用呢?出来了继续,跟狗皮膏药似得,揭不下来。”
谁家遇上这种事都闹心。
桐桐听听就算了,谁知道放假了,四爷和桐桐去学校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就被门房给喊住了,“有老家的人等了半天了。”
抬眼一看,是李小秀。
李小秀噗通一声往下一跪,然后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我知道你们有钱,我不要多的,借我两百就行……我就丽娜一个闺女,我得管呀!不看别的,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面上……”
学校里谁不知道自家不缺钱,偏她这么着,开口却只要两百。桐桐就笑了,一脸的亲热,“有话好好说,你看这给我们吓的。这么着,我身上有三块五,两百这么多,我们身上肯定没有,这得去取去。要么这么着吧,明儿你上家里拿我,我取了在家等你。”
李小秀接了三块五,“桐啊,可说定了。你要不在,我就来学校。”
嗯!肯定的,我等着你。
“你要不在学校,我就去政府……我去找你二叔,大家乡里乡亲的,我还就不信他不能帮忙。”
桐桐越发的笑了:真好!会威胁我了。行!我等着。
她都想好怎么应对了,这种狗皮膏药,不给来个狠的,怕是不能完的。
结果第二天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李小秀。她还怕出什么事,去了车站一趟,也打听了,没见李小秀的人。
她只能又打电话到邮电所,叫老邱帮着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说是李小秀回去了。为啥回去的,也没人知道,好像也没有出去的打算了。
突然变了?
她却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黑沉沉着一张脸看着朵朵,压着声音问:“那信是不是你写的?”一封史丽娜写给李小秀的信寄给了林温言,说是怕被陈家人知道,叫转交一下。当时她没反应过来,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
她盯着朵朵的眼睛,“是不是你写的?”
朵朵垂着头,“是我!怎么了?每月写一封,寄给医疗站的人,叫他们偷偷转交李小秀就行了。我拿左手写的,也说了怕笔迹被陈家人认出来,用左手写的。李小秀信了就行了!这不是不闹了吗?”
老太太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到朵朵的脸上,“你……你怎么不跟着你姐学学光明正大的本事,学这些……”
朵朵捂着脸:“你逼我爸跟我妈离婚,用的是啥办法?我跟你学的。咋了?你能用我就不能用?”
这话说的,老太太捂住胸口,直直的朝下倒去……
第1570章 岁月流年(97)
有些事情当真是突然的叫人猝不及防。
老太太是突发性心脏病,不等救护车来就已经咽气了。
桐桐跟四爷赶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穿戴好了,就在院子里的床板上放着呢。真的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家里有谁呢?林温平今儿没去自家那边帮忙,她在家。周红谷带着林心家的王放,孩子能走了,不肯在屋里呆,只能在院子里转了又转。
林可还在托儿所值班,何海潮得出车,售票员不能缺席呀。
林心家两口子还在单位,也是才叫人去通知的。
整个半天,还只有桐桐和四爷到的最早。
桐桐前后看看,“我姑呢?还没到?”
“已经叫人去通知了,应该快回来了。”周红谷叹气,“肯定是累的狠了,你想想,这也都七十岁的人了,不比早些年了。”
是啊!别的老人……一年一年的还过个生日,自家这位老太太不讨人喜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人提过她的生日。不过生日就几乎忘了她的年纪。
林温言怀这个小子的时候四十七了,生的时候四十八了,今年孩子能走了,这都四十九了。快五十岁了的人了,她上面还有哥哥,而林温平比她大了三四岁。用子女的年纪去算老太太的年纪,可不都七十多了吗?
整天风风火火的,说倒下就倒下了。
怎么办呢?四爷拍了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这家里的事,不过是几个女婿挑大头罢了。今儿他先到了,他先去安排。得联系火葬场,得通知老太太生前的单位,这治丧要通知单位的。从下个月起退休工资就该停发了。
四爷忙去了,桐桐为老太太是掉不下眼泪的。
林温平坐在老太太边上,一言不发。周围的邻居来帮忙的不少,可这又怎么帮忙呢?
在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老太太这一辈子。
反正是到死也没有清闲的时候。按说跟着儿子过活其实是省心的,儿子家四个孩子,都还不差。就连接班的孩子,不也本本分分的在上班吗?孩子们都懂事,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她该操心什么?
要是不管她闺女的事,且没事呢。
还有人说,“温言那么大年纪了,很不该生老二。你看看,她身体坏了,还把她妈给熬死了。”
桐桐没听这些人闲聊,只看坐在窗台下的朵朵。
当年那个吃鸡蛋的朵朵六岁,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而今,金镞都到了朵朵当年的年纪了。而朵朵也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看着坐在那里掉眼泪的大姑娘,她才有些恍然。时间过的可真快,朵朵都这么大了。
她走过去,朵朵抬起头,叫了一声‘姐’。
嗯!桐桐应了一声,问说,“中学了吧?”
“是!”朵朵说着,擦了眼泪,两手对起来不住的抠指甲。
“老太太倒下的时候,就你跟老太太在屋里,她留下什么话没有?”怎么就突然心脏病了。便是发病,一般也是有原因的。
朵朵不住的抠着指甲,“姥姥天天生气,这院里谁不知道。回来就骂我妈,骂我,骂舅舅舅妈……看谁都不顺心。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只是嘴上说说。”
桐桐皱眉,“打你了?”这孩子脸上还有巴掌印在。
朵朵捂住脸,“没事。”
“是你惹老太太生气的?”
朵朵一下子抬起头来,特别大的声响喊了一句:“不是!”然后蹭的站起身来,“姥姥要收拾我,从来不怕人听见。你问问院里的人,今儿有什么声响没?”
“没说是你气死姥姥,我就是问你,她为什么打你?”
朵朵把头一低:“天太热了,小屋子太闷了。老太太要去开窗,我站在下面转不开身,是不小心打上的。要不然能这么重吗?”
姐俩这么大声的说话,一个院子住的几个人就搭话,“桐桐呀,不怨朵朵。你奶奶那人你还不知道呀,气不顺了就骂!朵朵哪一天不挨骂呀?今儿真没听见她的骂声。这几天回来只说累,累的狠了。本来就累,再加上天热,人歇息不好……这么大年纪了,走的不受罪,这是享福了……”
朵朵没言语,抹着泪转身走了。
桐桐看着朵朵的背影,说没说谎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别人没听见吵嚷声,这恰恰说明朵朵干的事惹老太太生了大气了,老太太为了朵朵的,才压着脾气。
其实,凡是脾气不好的人但凡把脾气发出来,这多半就没事了,情绪宣泄了就好。就怕这种人压着脾气,她一肚子气发泄不得,就遭了。
而今老太太躺在那里,再不会醒了,也再不会说话了。而朵朵呢?是绝对不肯说真话的。
她追着朵朵到了租住的屋子里,看着坐在床上的朵朵,然后蹲下去抬头看着朵朵的眼睛,“你到底干了什么,现在说……”
话没说完呢,外面传来林温言的哭声,由远及近的,一声声哭喊着:“妈——妈——”
朵朵蹭的一下起身,抬手将桐桐一推,越过去就往出跑,“妈——妈——我没气老太太——你跟我姐说,不是我气的老太太……”
桐桐是蹲着的,被一个孩子推了一下,顺势往地上一坐,这是伤不着的。
她坐着没起来,外面是林温言的声音:“……要怪就怪我,是我累着老太太了……有什么冲我来,跟一个孩子说什么……”
桐桐没动地方,十四岁了呀!怎么说?怎么管?
林心没搭理哭着的林温言母女,奔着这屋找桐桐来了,拉了她起来,“你上这边干啥来了,老太太的东西叫姑姑收拾。省的又说咱们拿了老太太的什么……”而后又抱怨,“你也是,管那闲事干啥?”
“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真怕出个什么大事。
林心低声道:“憨吃憨玩的,能闯什么祸。倔强、花钱上大手大脚的,别的也没什么。嘴不好,不会说话,但也没见结交什么不该结交的人。”她以为桐桐是怕朵朵早恋,跟外面的混小子瞎胡混,“我也留意着呢,肯定没这事。”
所以,她能闯什么祸,气到老太太?
林心就说,“就是朵朵又惹老太太生气了,这也只是一个诱因。老太太天天生气……为这个的,问什么呀?没别的,还是累着呢。这么大年纪了,带着个刚回走的孩子,那真能把人类似。别说老太太了,就说咱妈吧,给我带孩子,还有爸搭把手,晚上还有我们和大姐帮忙呢,忙一家子。是真的会累出病的。”
桐桐‘嗯’了一声,也得承认这一点。
劳累、天热、生气,都是诱因。
外面林温言看见桐桐出来了,将朵朵往身后拉了拉,“我知道这死丫头不听话,但她肯定不能故意气老太太。老太太是累的,心里又烦躁,丁点大的事就发脾气……朵朵怕是也委屈呢。”
桐桐看了她一眼,“哭也哭了,哭完了,把老太太的东西收拾了吧!趁着人都在,给人家放一挂鞭炮,磕个头吧。”
再是一个院子的,租住了人家的房子,最后死在人家的房子里,谁家都有个忌讳的。
能赶回来的,请假都赶回来了。然后就是单位上给主持了丧事,第二天就火葬了。骨灰盒是张九龙买的,墓地呢?却没有。
当年老爷子火花之后,那个年代对丧葬这个不讲究,最后老太太做主埋到城外去了。坟头也没能留,后来就找不见了。每次烧纸都是去城外的路口,画个圈圈念着名字,这就算是祭奠了。
这就弄的老太太没法跟老爷子合葬。
城外肯定有陵园,也可以在骨灰堂寄存骨灰。买墓地可以,寄存骨灰也可以。
怎么办呢?林温平就看妹妹,“你说呢?咋合适?”
要是寄存,就你付费一年,我付费一年。
要是买墓地,其实也不亏。将来不管几个人的骨灰,都能放下。这个钱你一半,我一半。
林温言想买墓地,看了张九龙好几年,张九龙没言语。
墓地真的不贵,单独买也是买得起的。但是,亲生父母在世的情况下,是不能给别人当孝子的。你可以以办丧事送礼金的形式多给你哥些钱,但不可以用咱们的名义给你妈买墓地。这不一样。
林温言又看张九龙,张九龙还没说话呢,四爷就接话了,“这墓地我们买,替姑姑行孝了。”
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转身走了。这次不仅给老太太买了,还给老爷子买了,能建个衣冠坟。甚至连老丈人和丈母娘的都买好了,就这么留着吧。当然了,后两个就先不用言语,买下放着就行。
只这两个,买好了递给林温平,“您看着安顿。”
林温平不知道该接话,王东亮戳了戳老丈人:接着呀!这玩意真没几个钱,不过是拿来堵姑姑的嘴的。替她安葬了父母,尽孝了,还要怎么样?这不是冲着你的,这是冲着那边去的。
林温平接了,“头七一过,就安放骨灰。”
林心这才接话,“姑姑,朵朵必须跟着你回去了,没有老太太,我爸我妈照看不了。”丧事这边办了,你横不能还把你闺女扔在这边吧,这就不合适了。
租住在边上,这真不是说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的!再怎么说,那是个孩子,还是个长大的女孩子,能不操心么?
林温言就说,“我那边的地方小……容我一段时间,等收拾好了我就接回去。就暑假这一段时间,叫她暂住着。等开学了,叫她住宿舍。年底我们分了大一些的房子,我肯定接回去。”
真的!正因为是大姑娘了,她才觉得住回去孩子不方便,老张也不方便。
就像是桐桐当年一样,还不是一样不在家里住,早早的就在外面住的。这不也挺好的。
她回身摸了摸朵朵的头,“听话,好不好!你姐当年也是一个人在外面住的,住出去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你看你姐现在,多独立。”
周红谷气的手都抖了:“……”我要再管你闺女,我就一头碰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