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城的冬雨淅淅沥沥,北风刮着。家里的锅炉二十四小时烧着,暖气不停,倒也是暖气融融的。
金镞穿着睡衣,从被窝里爬起来。下床将窗帘拉开,看着夜里已然有些璀璨气象的城市,听着外面那雨声,本来很适合睡觉的天气,竟是失眠了。
他抓了沙发上的毯子裹在身上,拉开露台上的门,去了阳台。
阳台上的藤椅上一定有一层水雾,他才懒得管呢,就这么裹着毯子坐在藤椅上,也不开灯,就这么看着山下的半个城阙。坐在阳台上,白日可见海,夜里只能闻到海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腥味。
以前不习惯,现在好像也慢慢的习惯起来了。要是不刻意留意,他都要忽略掉这种味道了。
他这么靠着,看着、听着、闻着,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呆着。
十点半了,一般这个点孩子都该睡踏实了。
桐桐从卧室出来,直奔孩子的卧室。住的地方大,其实也有点不好,就是那小子有什么动静大人不容易发现。
她穿过二楼的小厅,走过走廊,轻轻的推开孩子的房门。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他的床的。得往里面去,从他房间的客厅拐进去,才算是到了他的卧室。
走廊里的灯照进来,隐约能看见空空的床铺。
其实不用看,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就知道床上没人。
桐桐怕吓着孩子,先发出一点动静,她‘咦‘了一声,却没开灯。要出去的时候顺手拎了孩子的大衣裹上,这才往阳台上去了。
金镞就那么坐在藤椅上,扭脸朝这边看着。
院子里的灯夜里其实是亮着的,光线打上来,能看清他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从香江回来都没事,这会子却睡不着了?当妈的往孩子边上的藤椅上一坐,然后扭脸问孩子,“想什么呢?”
金镞指了指远处的大海,“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是我眼里的大海……”
怎么说?
“我眼里的大海一望无际,风平浪静,潮起潮落不过是早早晚晚的日常。我看大海,想的总是水天一色……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一只海鸟,有海还不知足,还想飞到天上去,想知道什么才是海阔天空……”
桐桐特别认真的听着,觉得还挺有趣的。当年生下的小猴子半夜睡不着,都已经慢慢的开始感悟人生了——挺好。
“我觉得我大概就拥有整个大海,大海里有无尽的财富,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如果我愿意,我能靠这片大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我扬起帆,它就能在海上漂,乘风送我到达目的地……”
桐桐点头,“嗯!如果你想,你就可以。”
金镞歪头看妈妈:骗人。
“没有呀!”桐桐给他掰着指头算,“你和你爸之间的年龄差不到二十岁。等你爸七十岁,愈老弥坚的时候,你都五十岁了。如果你二十岁也能当父亲,那么,在你爸七十岁的时候,你儿子就三十岁了。你要知道,你爸爸创业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你五十,算是老头的时候,你儿子又到了你爸爸创业的年纪了,正值壮年期……”
金镞:“……”前半辈子靠老子,后半辈子靠儿子?哪有这样的?而且,我二十岁怎么当爸爸?羞我呢!他顿时就觉得臊的慌,刚才的感觉全没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喊一声:“妈——”
干嘛这么大声?
瞧!楼下值班的保镖都出来了。
桐桐朝人家摆手,“没事,我跟孩子闲聊呢,你回屋去吧。”
金镞裹着毯子,气哼哼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回房间,然后将毯子一丢,把他自己裹在被子里,脚在被窝里不停的踢腾着,也不知道想怎么裹被子。
桐桐就笑,过去给把被窝整理好了,“我说真的呢!你这么一算,是不是……其实也还好。你要觉得那么着你能更高兴,我跟你爸也没意见。”
正说着呢,四爷进来了,也没开门,问说,“喊那一嗓子……怎么了?”
“您看我妈!”金镞把他自己往被窝里一藏,“睡觉!睡觉!您把我妈带回去吧……”没事老逗我干嘛?
四爷拉桐桐,“走走走!走了!”又干什么叫人讨厌的事了。
桐桐就笑,问金镞,“话没说完呢,你不说完,我今晚睡不着了。”
金镞又钻出来,“我现在觉得……你跟我爸的生活大概像是海平面下的世界。”
什么样儿的?
“暗礁遍布、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倒也没那么可怕!不过知道看不见的地方危险,也就可以了,“睡吧!只要我跟你爸在,让大海给你当摇篮都行。”
“妈——”说不了三句正经话,又来!
桐桐过去,拍了拍炸毛的儿子,凑在孩子的额头亲了一下,“睡吧,宝!”
金镞:“……”躺在这里,听着爸妈出去的声音,门都要带上了,还能听见自家妈说,“你说我儿子怎么能这么漂亮呢!那些洋娃娃我都留意看了,一个都没买,真的!没一个比我儿子更漂亮的。”
“呃……”金镞一脸的生无可恋,将被子盖在脸上:我是个爷们!我都开始变声了!
他开始摸自己的下巴,无比期盼自己能开始长胡子。我一定要长好看的胡子,然后要留着胡茬,看起来无比爷们的那种。
带着这样的期盼,转眼睡着了。早起先认真的对着镜子看,看看什么时候能长出胡子来。可是胡子这个东西并不是一晚上就能长出来的。
洗漱出来,碰见何姐,跟家里的管家似得,人挺好的。
她笑盈盈的,“远志起了?”
嗯!起了。金镞都要跟她擦身而过,准备下楼吃早饭了,突然想起来了,他扭脸问何姐,“您看我的脸。”
挺好看的呀,没长痘痘,别怕。
金镞:“……”我不在乎长不长痘痘,我是问你,“我怎么样才叫人一看就很厉害,不跟我开玩笑。”
这就难了,你长了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何姐端详半天,“你这嘴角……你这眼睛……天生就带笑的。”说完还问,“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谁拿你开玩笑了?不能瞒着。”
没!没!真没!金镞窜下楼了,爸妈已经在餐厅等着吃早饭了。
四爷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报纸,低声问桐桐:“为什么给他买粉色的衣服?”
桐桐挤眼睛,小声点,你不说他还会穿的。况且:“现在不让他穿,过几年他更不肯穿了,你别言语!”多好看呀!谁说男孩子不能穿粉色的?人家这衣服本就是男款的,又没有叫穿女孩子的衣服。这个品牌的衣裳,粉色的只这一款,等闲没人驾驭的了。但是金镞穿也不女气!很清爽干净的男孩子,穿粉色怎么了。脸白生生的,被粉色一映衬,还粉嘟嘟的。这样的小少年,说不喜欢?
四爷:“……”这边教他腹黑,那边老像是打扮洋娃娃一样打扮他,叫你这么养下去,得养出个什么玩意来?
金镞对衣服这一块还真没那么敏感,他坐过去吃饭,然后提要求:“妈,叫蒋师傅用果汁和牛奶给我做点糖吧。”
吃糖?
“就是想含在嘴里。”
原因呢?上课吃糖不好吧。
“我就是想改掉我爱说话的毛病。”尽量控制了,可在外面话还是太多了。只要话少,我就是个冷酷的少年,哼!
四爷没说话,翻着眼皮看桐桐:折腾呗。继续折腾!
“要不还是话梅吧,回头妈妈给你做点不一样的话梅,特别好吃。”生津止渴、缓解疲劳,制作的时候再加点别的,还能美容养颜,特好。
自从有了话梅,金镞就致力于打造一个话少的、不苟言笑的冷面少年。一定要叫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新年之后一开学,学校里就多了一个穿的很鲜嫩的小少年,眉眼含笑,嘴角翘着,嘴唇却总是抿着。人家打招呼,他只点头,‘嗯‘一声就过去了。上课了有认真听课,老师特别留意了,这孩子跟以前也没有不同。看那笔记本上,还画着吃萝卜的小兔子呢,特别可爱。
然后老师又侧面跟家长联系,桐桐就笑,“家里都好着呢,孩子到了发育期,行为就是有点奇怪。”
哦哦哦!这样啊,那没事。
金镞一直觉得他的形象塑造的很成功,没看见吗?来找他的人都变少了。
真好!
却不知道人家背后都在说他:“好可爱哦……他好害羞!”
做爹妈的就看着孩子在那里作兴,当爸的比当妈的好点,他真的特别好心的提醒,“儿子,跟爸一起理发去吧。”你那头发有点长了。
金镞扒拉扒拉头发,“不用!刚刚好。”班里的男生都留着这么长的中分,“我不想特立独行。”
当爸的:“……”行吧!你高兴就好。
然后没几天,金镞跟一个校外的男生打架了,打的回来的时候一身脏兮兮的就算了,衣领都扯破了,书包的带子也给扯断了。
桐桐过去接的时候都惊讶了:儿子,你竟然打架了?男孩子会打架了,证明长大了呀。
金镞将书包扔车里,然后上了车,气鼓鼓的看着车窗外。
“打架而已,这么大的气呀!”说着还问,“教了你那么长时间,打的这么狼狈?你还得练呀。”
“他更惨,我给他开瓢了。”奶凶奶凶的!
当妈的扭脸看他:“为什么的?”
“不为什么,看他不顺眼!”死活不说真实原因。
这不对呀,“要是打的重了,咱得去医院看看……”
“不用!是他跑到我们学校的!”金镞龇牙咧嘴,摸了摸脖子:那狗东西,下次再叫小爷碰见,还得给丫开瓢!
桐桐就不得不重视了,“怎么还有校外的?”
“您别管,已经打跑了。”
那怎么能不管呢?桐桐没逼问孩子,只偷摸的找老师问问,看到底是为什么的。
结果这一问才知道,老师才说,“班里孩子的年龄差距大,差三四岁的情况都有。”
明白。这就是新的城市,有些是农村出来打工的,在有些农村,女孩子上学本来就晚,不是忙着在家带弟弟妹妹,就是忙着做活。再加上对教育的不重视,难免的。后来,这不是能带孩子来嘛,上学晚的也有。
桐桐就问说,“是跟年纪大的孩子打架了?”
“那孩子年纪是大两岁……大了一点了,小学高年级的孩子都有了萌动的意识,就是男孩子女孩子,这个喜欢那个,那个又喜欢这个,您理解吧?”
哦!有情敌了,是这个意思吧。
女孩喜欢金镞,喜欢那女孩的男孩又把金镞给揍了?
老师噗嗤一下给笑了,“那倒不是……是金镞长的漂亮,头发又留的长了一点,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别的学校去了,说是这边有个小美人。那男孩来买了糖,还带了巧克力,又写了信,是给金镞的……”金镞可不就恼了吗?跟个小豹子似得冲上去就揍,一边打还一边嚷着:“小爷是男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男的。”
桐桐:“……”原来是被男孩表白了呀?她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跟老师说,“您别告诉金镞我知道,随他去吧。”
“也是我们没管好!您也看见了,新校舍在建了,工地上有时候进进出出的,就有些没看顾好。”
没事!没事!男孩子打架很正常。
然后金镞把头发给剃了,剃成了小平头。打了个架之后,好似给这孩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每次接他,总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跟他勾肩搭背的出来,这个喊金镞老大,那个喊金镞老大。
桐桐知道,她再亲自接送孩子,就不合适了。他开始慢慢的伸出触角,认认真真的去接受外面的世界去了。他有他的事情,那些事情许是在大人的眼里幼稚可笑的很,但是那是他的世界,是他成长必须经历的。
于是,她就跟金镞商量:“以后叫司机和保镖接你,行吗?你自己能应付吗?”
“那他们能远远的跟着我,不靠近吗?”
“想跟同学和朋友之间有点空间,不希望别人打搅,也不希望有人插手,是吧?”
嗯呢!要不然别人都自在。
“可以!从明天开始,我不送,也不接。教你的,你怎么用,要有数。不要逞能,懂吗?”
懂!
答应的可好了,但桐桐能放心吗?她悄悄跟着。
看着这小子放学不直接上车,而是跟司机摆手,只叫跟着。然后带着一群背书包的小屁孩去学校附近,买了烤鱿鱼分着吃。
他很警惕,今儿出门穿的是校服。学校并没有要求每天必须穿校服,但大部分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有校服就不用买其他的衣服了,所以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会穿校服上学。金镞嫌弃校服的质量不好,所以除非要求,等闲他都不穿的。
今儿自己不接送了,这小子一早起来把校服穿上了。不仅穿了校服,还把自己的一副黑框的平镜给戴出来了。这眼镜没啥用处,黑框倒是不丑,属于买衣服给的赠品。
他用这样的法子遮挡他过分惹人注目的脸。混迹在那么一群小孩里,就是谁有歹意,也不好一眼就认出他。
然后一群孩子在外面吃了,又跑附近的篮球场去了。
这可好了,篮球场上本来就有一伙子在打球。桐桐看那领头的孩子,那身高比金镞高,也比金镞更壮些,年纪看起来得有十三四了,像是初中的孩子。
当然了,金镞都十二了。其实也没差多少。
桐桐看的津津有味的,小屁孩们,这是要干起来了?
对面那小子手里转着篮球,对着金镞这边喊:“嘿!那小子,还敢来?”说着,就把篮球朝金镞砸过去。
金镞伸手一捞,也不恼,一边拍着一边朝前走,“王小军,敢不敢比一场。”
“叫谁王小军呢?”那边有人叫嚣,“叫哥!懂不懂规矩?”
“哥?”金镞用舌头顶着腮帮子,然后‘呸‘了一口,“配吗?”
“骂谁呢?长的真T妈的娘……”
桐桐捂脸,她都看见金镞那牙关都咬起来,然后这小子扑上去就抓住对方的头发,摁住往篮球柱子上撞:“你T妈的!再跟小爷说一句脏话,小爷拔了你的舌头……”
到处混战呀!滚做一堆。桐桐怕的是谁手里带了刀子,但其实没有。就是拳拳到肉的大法,要说把谁打坏了,那真不至于。就是金镞拉去撞篮球杆的杆子,那也是椽,木头的。这边的篮球场是临时搭建的,地面也都是土。工地边上用来娱乐的,不正规。
这种的要说把谁撞坏了,那不能够。
就是一群小孩自以为长大了,在打架而已。
边上工地上那些工人围一圈,都只当看笑话的看呢,也不拦着。
直到金镞把眼镜镜片取下来,放在那个王小军的脖子下面,大声的喊着:“都给小爷住手,谁T妈的再敢动一下,小爷划了王小军!小爷年龄小,杀人不偿命……”
保镖都要过去,桐桐给拦了。小孩吓唬人的,镜片真没那么容易杀人,伤人都难。想什么呢?电影上演的有些过了,那玩意得放在特定的人手里才能是利器。而且,金镞没想伤人,他就是吓唬人呢。
不打了,都吓住了。
金镞才拍王小军的脸,然后嘿嘿嘿的笑,用镜片放在王小军的脖子上滑动几下,“骗你的!我又没疯,为那点屁事真杀人呀,小爷那么小气?真想跟你们打球,你们的人嘴怎么那么臭呀!”
说完,又起身伸手拉王小军,“哥,来来来!起来。我认你这个哥还不成吗?”
桐桐再没看,只跟保镖说,“远远的看着,不用管了。”
保镖就笑,不住的点头。年纪不大,一身老油子的江湖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桐桐还得意呢,回去跟四爷学:“你没见,还挺像样的!临了了,把那个叫王小军的孩子往前推,一口一个哥的。”把人家打赢了,反认对方是哥。没事哥俩好,有事哥扛着,反正他年纪更小。
四爷:“……”教本事是自保的,弄的一身江湖气,你得意个什么?都是跟你学的,好的不见得学的多好,坏的一学就会。
桐桐也不以为意,一个孩子一个长法,看看再说。
再看看就是金镞打了那一次架之后再没打架过,保镖是看着的。
但同时,周末的时候家里常不常的会多几个小客人,最常来的有两个:一个是那个王小军,还有一个叫周齐的。
这俩孩子的家境应该都不差,也都不算是坏孩子,那就一块玩呗。
四爷打听了这两个孩子,有点惊讶。这个王小军是王河东的儿子,这个周齐是香江周家的孙子。周家在朋城、羊城等地开发房地产,倒是没怎么接触过。
晚上回去,他就把金镞叫到房间:“交朋友,不用这么刻意。”
“可现在能带到家里的朋友,除了他们也谁了。跟我一块玩的,他爸妈还住工棚呢,我要是带到家里来,朋友就做不成了。”再说了,你们大人是你们大人,我们是我们……我们不管你们,你们这么用大人的想法管我们,也不对吧。
四爷看着这孩子,怎么说呢?这个孩子的思维属于跳跃性的,这不是孩子的问题,这该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非叫他长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那是不讲道理的。
他有他的方式方法,跟自己不像是一路的,但是……不能否认人家也有通罗马的可能性。
而且,男孩子到了一定阶段,好似更需要认同父亲。自己是不是太忙了,孩子的业余功课又太多,导致相处的时间变短,所以,孩子叛逆期之后对父母的安排有了一些微微的排斥。
那当爸爸的怎么办呢?只能问说,“周末我约了你龙叔一起出海钓鱼,你去不去?要是去的话,就跟你朋友说好,周末你没空,不能陪他们玩。”
“出海?”
对!
“我妈去吗?”
“不去!你们这个周末可能要出差,她得去一趟京城,他们总院里要开研讨会,你妈的论文在国外的专业刊物上发表了,这次特意邀请了你妈妈。”
啊?得去开会?
“对!你妈妈是气象专家,别小瞧了她。她现在主攻气候,但是对气象,她依旧能达到专家级别的。”别总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的,你爸妈的高度,你追去来那是相当费劲的。
“就是我妈不在家,就剩咱俩,有啥意思呀?”
四爷看着这孩子,当时没言语。晚上躺下了,却跟桐桐说,“我最近是不是陪你们的时间少了?”
其实还好!晚上按时回来,周末一般不安排,这么着都不行,那要怎么着呀?把你儿子装兜里带着?
四爷躺平,“我以后尽量把重心往孩子身上偏一偏。”
是说工作以外的业余时间。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偏吧!男孩到了一定的年纪,他的变化总是那么叫人应接不暇。可能父亲的引导比母亲更好。
她这周真要出差了,这次真把孩子给四爷扔下了。
四爷很少接孩子,这是事实。于是,周五桐桐一走,放学的时候四爷卡着点去接了。
金镞一出来,就看见爸爸站在校门口。不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他只穿着衬衫,银灰色,领导松松垮垮的挂着,领口也解开了两个扣子。袖口散着,袖口卷着,并不齐整。他双手叉腰,站在路边跟一个摊贩聊天。见自己出来了,爸爸朝这边一指:“瞧!我儿子,出来了。”
语气还有点小骄傲。
金镞不自在了一瞬,将书包往车里一扔就问:“去哪?”
“找个小馆子,吃饭。”
“不回家了?”
不回!
小馆子里小桌子小板凳的,就这么坐着。金镞就看着这些人穿着背心拖鞋,在不太热的天气里散淡的很。有的喝多了,还把脚翘起来搭在腿上。
他有些不自在,这样很不雅观。
四爷笑了笑,还是自己带孩子带的少了。桐桐很合格,其实把孩子带的也挺好的,只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长相过于优越,才叫他因为容貌的问题出现了一点问题。
他要了啤酒,也不要杯子,就这么拿着瓶子喝,跟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金镞歪着头看,也不说话。
四爷抬手敲了敲孩子的脑袋:“少说话,不是刻意的装着一本正经的不说话。男人嘛,啥是男人?挥洒自如才是男人。在高雅的地方,西装革履、进退得宜;在这样的地方,翘着二郎腿,搓脚丫子,你没有不自在,那谁不自在都不要紧。你不自如了,活的拘谨了,那是男人样儿?”
金镞腿叉开坐,然后脚尖在地上点着,一晃一晃的。
四爷只笑,把可乐递过去。
金镞大声喊:“老板,拿杯子。”
杯子拿来了,金镞也不管气泡,只对着杯子倒,泡沫溢出来流到桌子上也不在意。
“对嘛!自在、自如,不失礼,这就行了。长相这个问题,更不用在意。现在对你来说,是个小烦恼。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感谢你妈妈……”
说的容易,“以前,我们班的男孩都不怎么跟我玩。每次都是我找他们,他们不好意思找我。”要不是王小军,自己永远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的。不都觉得自己像女孩!
“你会越来越不像女孩!”四爷抬手抓了孩子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喉结上,“看!你慢慢也会长,长出这个了,其他的也不会变的。
“说着,又把孩子的手放在他的下巴上,“刮的干净吧,也会有胡茬。”
嗯!
“男孩在这方面一般都随父亲,父亲胡子的样子会遗传给儿子。你瞧瞧,过几年,你的下巴会跟这个一模一样。”
金镞这才笑了,“长了就能刮了吗?”
等你长了再说。四爷就又道:“现在朋城有各种各样的杂志,我不信你没看过。”
金镞轻咳一声,“看过……一点!”说完赶紧解释,“不好的没看。”
“有些杂志上还写了你爸我,对吧?他们怎么说我的,你也知道吧。”
那些杂志上说爸爸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是儒雅的绅士。
“这是什么坏话吗?我要不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是个儒雅的绅士,我能娶到你妈这样的美人?能生出你来?要知道,你妈可是县城的一枝花,当年在县城主持一台迎春晚会,能惊动一县城的小伙子去瞧。”
金镞一边吃一边听,他就喜欢听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事。他还不时的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你妈打劫一群小伙子的棉袄,想要回棉袄得拿肉换……那时候长的好看,人家也会说闲话。可你妈那是什么性子的人呀?还能由了他们了?在你妈看来,我不笑你丑,你还想指摘我漂亮,那不能够。不能因为你们不漂亮,我漂亮就成了有罪的。想要人家不在这个方面指指点点,那就得有别的本事,叫其他的人学会闭嘴。”
金镞端着可乐,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四爷就又道:“难道我跟你妈妈长的不惹眼?可你见过谁见了我们,是说长相的。除非那些不正规的媒体,凡是正经媒体,谁说这个?”
才华高了,能力强了,处处出类拔萃了,容貌就是最不值得人提的,是这个意思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损,更不可不珍之爱之。”接纳你自己的所有,才能接纳这个世界的所有。
金镞当时没说话,周六去上学的时候,四爷却注意到,这孩子没穿校服,换了一件橙红的长T恤,一条白色的裤子,给脑袋上戴了一顶白色的遮阳帽。然后拎着书包跑下来,“爸,迟到了,走吧。”
四爷打量了两眼,“走!”
周六放学,回来得抓紧写作业,明天要出门嘛!作业写完九点了,四爷在下面喊:“儿子,看球赛了。”
这么晚了,不睡可以吗?
“偶尔一次,没事!”四爷叫厨房拿啤酒饮料,又喊家里的其他人,像是保镖之类的一起来。看激动了,这个一句脏话,那个一句脏话的,乱飚一气。
金镞也学着把脚搭在茶几上,跟着大声叫嚷,然后骂球员是臭脚!
看完球赛了,也不强迫自己非得洗澡了,胡乱扒拉了就睡下了,还是跟爸爸在主卧这边睡的。
四爷等孩子睡了才跟桐桐通电话,“可见,还是我带孩子带的少了。男孩子适当的糙一点没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们爷俩明儿真去海上,不带遮阳伞的,晒一晒,黑一点怕什么?”
桐桐:“……”晒呀!没不让你们晒。你许是能黑一点,但我觉得你儿子没戏,可别把那细皮嫩肉给晒伤了。
第二天金镞白背心米色短裤拖鞋,摆明就是晒太阳去的。
飘在海上,四爷一边下网,一边跟龙鸿年说话,“……除了粮、油以外,特区之外,也都取消了票证,这就证明改革在进一步推进……”
“你是不知道,最近其他地方最也有些不安定的因素,学生最容易受蛊惑,我担心的是这个。一旦出现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朋城。朋城作为试点,在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到现在依旧有不少声音……也因此,人心有点偏移了。”
哪里是人心偏移了?”说到底,是龙口这个工业区是市里的利益重点。都说,全国的经济看朋城,朋城的经济看龙口。龙口在朋城占据的作用太大了。当然了,龙口得到的偏爱也最多。倾全力建起来,这个区自然就带有一定性质的地方保护,利益使然而已。如果,市里和龙口在一些方面达不成一致,会很麻烦。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上面再派人下来,做两方面工作的整合。”
龙鸿年‘嗯‘了一声,“所以,我这个时候升上去,是好还是坏?”
“若是有整合,必要成立一个独立于两者之间的临时机构,我觉得这个作为暂时的过度,是比较稳妥的。”
龙鸿年看了甲板那头的几个船员一眼,这才低声道:“秦领导找我谈话了。”
秦州?为什么的?
“东海贸易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洋人,得有六七十岁大,将厂子挂在了这个洋人的名下。你也知道,刚刚颁布了《外资企业法》……我对这个厂子就格外的谨慎,一些审批手续,在区里我就给压下来了。”
金镞竖着耳朵听着,东海贸易不就是王小军家的公司吗?也就是那次在酒吧见过的,被一个女人挎着胳膊,端着酒杯过来跟自家爸妈碰杯的那个人。
他看爸爸,爸爸看着海面上的浮标,只轻笑了一声:“王河东找了秦燕,秦燕在你和秦州之间下蛆了?”
是!应该是。
四爷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笑,“哎哟!这条鱼可不小。”
金镞没多嘴插过一句话,要分开了,龙鸿年还笑:“这小子现在是话越来越少了。”
不敢多话了!知道的越多越是得管住嘴。就他今儿听见的,他恨不能用针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他是发现自家爸真的很厉害呢!回去的路上,他就问:“龙叔是想叫您和那位秦奶奶私下过句话,消除误会?”
四爷却只笑了,到家之后在书房才跟孩子解释,“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是还有另一层意思你没领会。你龙叔的老丈人在省里,其实,这个事你龙叔只要通过他老丈人的手,一个电话就通到上面了。为什么他没那么做,却叫咱们传话?”
“给了秦奶奶面子。”
对!”然后呢?”
“龙叔接下来的调动和工作,是不是需要秦奶奶配合?”
四爷便笑了,笑的志得意满!
第1622章 岁月流年(149)
孩子睡了,四爷才要去洗漱,房门被敲响了,是何姐:“金总,林工的电话。怕接上来吵到孩子睡觉。”
四爷在二楼客厅里接的电话,示意何姐去休息。
等人下了楼了,四爷才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孩子睡了?”桐桐靠在周学礼的办公桌上,跟四爷交代一声,“会议还没结束,你不用给酒店打了,我回不去。”
“还在总院?”
“嗯!”桐桐活动了活动脖子,“怎么样?还行吗?一个人能带他吗?”
“安心吧。明儿放下我还接,要是公司有事,我带他去公司。”
“行!那我就放心。”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我是趁着会议间隙休息给你打的电话,不说了,你早点睡吧。”
“是不顺吗?”
“气象卫星搭载的问题,需要气象部门的意见……可内部争议很大。”
四爷‘嗯‘了一声,“讨论阶段,上面上了年纪的气象学家,都是有远见卓识的,你不要听到个什么就发脾气,这不好。”
按资排辈也轮不到我发脾气呀,“放心吧!我知道,你早点睡。”
挂了电话,四爷对着话筒沉默了半晌。估计她也是压着脾气的,现在动辄就有一种声音,那便是咱们已经落后,国外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呢?
桐桐手放在电话上,久久没有拿开。再回头看着周学礼,“大姐,我的看法依旧是支持任老!凡是自己没有的,就得求人。求人是那么好求的?”
周学礼是当时班里的大姐,她在总院。她现在已经是副处了,此时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正在拆饼干袋子,然后直接扔给桐桐一包,“垫点。”
桐桐抬手接住了了,拿着往嘴里塞。晚饭吃了一份米饭,这都晚上十点了,会议还要继续,都有点饿了。
周学礼起身,跟桐桐并排靠着,“去年暑假你安排老师们来京城的时候,我见了老师了。老师的态度我知道,从小金这几年坚持自力更生这一点,我也知道你的态度。但是,你要知道,从七七年项目上马,到现在,这是第九个年头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是啊!第九个年头了。”谁陷在里面九个年头,也会产生自我怀疑的,“可……别说九个年头,就是十九个年头,该坚持的还是得坚持……”
周学礼将饼干放下,这一口东西塞在嘴里,可一提起这个,竟是又噎的咽不下去。
桐桐转脸看她,突然发现周学礼眼圈是红的。当年这位大姐年纪就大点,毕业的时候都已经奔三十了。这几年下来,看着特别显老。再细看,不到四十岁的人,双鬓竟是有一少半都白了。而头顶竟是头发稀疏的隐隐能看见头皮了。
迄今,她都没有结婚。办公室常年放着一张床,抽屉里随时能拿出饼干。
桐桐低头看看饼干,再扭脸看看这样的周学礼,“大姐——”
周学礼将脸扭向一边,把眼镜摘下来不停的擦拭着,“老三啊,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是!难!肯定会很难的。”桐桐看她,“可现在其他部门已经给我们打好基础了。通信卫星成功发射了,我们自己有了运载火箭的技术,卫星通信也已经从实验阶段闯过去了,这一旦进入实用阶段……对气象卫星的意义不可估量……”
周学礼才要说话,外面门被敲了一下,她赶紧将眼镜戴起来,“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班里的老二刘开言。这两年他调到西北了,常年驻守在戈壁荒滩,脸也糙的很。
他进来跟着靠在办公桌上,拿了桐桐手里的饼干就往嘴里塞:“上火了吧。”说着,就用肩膀怼了怼桐桐,“要不要把老八叫进来,骂他一顿。”
老八叫王进,年纪轻点,几年前被抽调到气象卫星专项小组里去了,这次他作为代表,也参与了会议。
王进就在门口,“不用叫,我来了。”
他掀了帘子进来,然后将帽子摘了,看向桐桐,“三姐呀,您瞧。”
头顶已经秃了,摘了帽子之后,像是平白老了十岁。可其实了,老八比桐桐小两三岁。
“谁不想要自家的?我不想吗?”王进往沙发上一坐,“我们的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那是上天呀,是一个综合的工程……”
桐桐就看他,“我觉得今天的议题压根就被带偏了!七七年立项,那就是在极大的争议里争取来的。既然项目有了,那么咱们作为专业气象人员,讨论的应该是搭载的问题,需要什么,最基本需要什么,一定不能没有什么,将来可以增加什么,现阶段必须做到什么……图像的清晰问题等等等等,而不是技术卡住了,然后去质疑项目。而你是项目的代表,你得坚定立场,而不是沉默只听取意见……”
王进一肚子的话,但是项目组的东西是保密的。有些能讲,有些不能讲。他只能道:“本来计划是八一年初发射的,后来因为各方面调整,又将时间推迟了。推迟到四年之后……之后是多久?现在早已经过了四年的年头了,都看着我们呢!这几年,我们也确实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了设计,像是扫描辐射计性能,我们给提高了;还增加了HRPT信道和磁带记录容量……”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在楼道里喊:“王代表——”
王进冷硬的回了一句:“在呢!怎么了?”
“时间到了,通知开会了。”
王进沉默了片刻,才回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抬手挠了挠头,慢慢的将帽子重新戴到头上,这才起身,“走吧!开会了。”
“老八。”桐桐喊了一声,“还记得那场雨吗?”
在雨里,老师伸着手,喊着,叫大家一起感受风感受雨,感受空气的湿度。
老八站住脚,然后点头。
桐桐就道,“没有咱们的卫星,咱们拿什么感受风,感受雨?别人的卫星就跟别人的手一样,人家不告诉咱,咱就永远不能知道那风那雨是什么滋味。”
老八回头看向老三,然后看看老大姐,再看看被风沙吹的粗糙的老二,“干咱们这一行的……走吧!可能这一辈子就只干这一件事了。要是干成了还好,要是干不成,对的起谁呀?”
老八先出去了,周学礼拍了拍桐桐的肩膀,“走吧!开会。”
大会议室,与会的人不少。能坐在这里的,一定是在专业上受业界认可的。
开会之前,王进就一脸笑意,“我插一句话,咱都是干这一行的,科研这个事情,那就是跟失败为伍。成功就像是天上的星,咱们都是想摘星的人。一个人摞着一个人往天上去,明知道够到很难,还偏得去够。但真的够不到吗?只要努力了,那灵感就像是流星一样,它自己就撞来。我们所有的努力等的就是那么一刹那,它出现了,我们伸手就抓住了。可要是不努力,不做那个想着摘星的愚蠢的人,那便是满天的流星,可它太远了,没有之前的积淀,我们是抓不住。所以,情绪可以有,但不能灰心。我们在征集意见,大家只要拿出意见,再难,咱们齐心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有各个学科的专家随时待命,只要我们有绝对的需求,他们就能伸出手接任务。因此,也拜托大家,情绪发泄完了,咱争取尽快拿出意见。搁置争议,统一议题,好不好?”
任老看了王进一眼,率先鼓起掌来。
王进点头,视线落在几个同学身上,三个人都笑着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然后对着他笑。
任老喊人:“把我带的茶叶都拿过来,一人半杯茶叶,泡着提神。”
任老边上还有一个留洋回来的博士,他跟着笑,“我那里有咖啡,谁喝咖啡,这个更来神。”
结果这个要尝那个要试,气氛一下子就松了。
然后开会,各抒己见,都是专业上的东西,每个人都得发表自己的意见。桐桐一手拿着笔,一手揉着眼睛,“我赞同周学礼周处的意见,红外探测这是必须的……”
话音才落下,那位柳博士就道:“红外探测重要,但必须得解决传送稳定性的问题。如果不稳定,这个搭载的设备,很可能就会失去作用。”
王进的手撑着额头,这位博士点在很要命的地方了。他的顾虑是对的!
桐桐一手记着,一手握成拳捶着额头,“可我觉得便是失败了,也该去尝试。失败的教训可能比成功的经验更有意义。”
任老抬头看了一眼桐桐,然后道:“咱们本来就是在曲折中前进,在失败中求成功的。试试嘛,必须要的,那就不退让。失败了就再来,能怎么的?”
王进手上记着,左手不由的摘了帽子,又开始不停的挠着头皮。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浓茶喝了三杯,会议才散了。
当年一个班的,感情挺好的。这几年相互的联系也没断,桐桐在他们生日,在年节都有寄东西。还有其他人,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天南海北的,搞一行的就这样。想聚起来挺难的,这几年,各自也都成家,也就剩下老大姐,还单身一人。成家之后,有顺心的,有不顺心的,在专业上走到能参加同一场会议,就剩下他们四个了。
桐桐还说:“明天一起吃顿饭。”
王进摆手,“明早八点的飞机,我得飞基地了。下次吧,下次再一起吃饭。”凌晨三点多了,赶到飞机场就四五点了。吃个早饭,也就该赶飞机了。
桐桐看刘开言,刘开言叹气,“明早七点十分的火车,到了沙尘多发的时节了,那边还有油田呢……”需要气象支援,“今儿一天打了四次电话,催呢!我不能多呆,这也马上要走了。”
那就一路顺风,都多多保重吧。
两人走了,桐桐回头一看,周学礼已经在沙发上靠着睡着了,鼾声震天的响。
桐桐给她盖上,然后把门带上。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任老,任老今年八十岁的高龄了。这会子被学生搀扶着,这么长的时间,老人家跟着熬到现在。
桐桐退了一步,让老人家先走。
任老招手,“我听姚时行说过你,你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跟我提及过。”
桐桐笑着走过去,跟老人家一起下楼,“那是老师偏爱。”
“不见得!你的论文我看了,关于通讯设备和计算机在气象中的应用,很有见得。可这些,我怕是看不到了。但知道后来人都是有远见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您老康健,必能长命百岁的。”
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呢,“我是真不怕死,但就怕到死都不能有个交代。所以,在有些事上,要有坚持的态度,这个很重要。”
“是!一定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不求人。”
老人家拍了拍桐桐的胳膊,“有你们……我放心。”
“惭愧!跟别人比起来,我不算是全心的投入。”
“你或许很难做到‘钻‘,但你的视野广、眼界高、格局大,且心智更坚定,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们各有优势,谁也替代不了谁站在楼下说了好一会子,才把老人家送到车上,“海洋气候是个大的课题,我希望还能看到你更有见地的文章。”
是!我会努力的。
车窗关上了,车子缓缓离开。桐桐一步一步的往出走,她没住定点的招待所,而是在酒店住着。距离这里最近的酒店,都得走好几站路。
半夜,什么车也没有。
桐桐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呼吸着早晨最清冽的空气。要论起舒服,还得是京城。怎么闻都是舒服的。
这么一路走着,凌晨四点班的时候,路上就有车了。远远看着,还有人在生火。走过去一看,这是早餐摊子。才支起来,还没开始呢。
桐桐过去,老板就说,“哎哟喂,您可太早了。要不,您过一个钟点再来。”
“不用,我就坐在这里等等。”
那等的可久。
“不急!我今儿不着急。”
不急就等着吧,板凳上坐。
桐桐就这么坐着,看着天边一点点泛亮,看着天边的红霞如云彩一般的挂着,一丝一缕的,煞是好看。
老板端了油条递过来,顺着桐桐的视线看过去,“哎哟!真好看嗳!这是早霞?那这是有雨吧。”
“没事!没雨。这样的霞……下不了雨的。”
老板一扭脸才要反驳,就看见桐桐脖子上挂着牌子,“科学家呀?”
谁?我吗?桐桐就笑:“我不算!”
第1623章 岁月流年(150)
桐桐本来还想着在京城呆两天,有几个地方她觉得必须得去一趟。洗漱了,想着睡一大觉起来,找个好馆子,晚上跟周学礼这个老大姐吃一顿饭。
结果哪里能有一个好觉呀,电话一响,她闭眼接起来,想着该是打错了,结果那边就传来老孙的声音,“林工,会开完了?”
桐桐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一点困意都没了,“又来活了?”
“嗯!从开始开始,咱们的人都没离岗的,累了就在办公室小睡一会子。可咱们跟气象局两拨人,得到的计算数据差的有点多……”
“交换验算。”
“算了!刚结束,都没检查出错来。怕不是计算本身的问题……”
“我马上往回赶。”
撂了电话,就直接起床。想了想该是给周学礼先打了个电话,她还没说呢,周学礼就先说,“得回去了,是吧?”
“本来想一起吃饭的,可老天不给吃饭的时间。”
“下次吧!下次我请。”
连说句客套话的时间都没有,赶下午的飞机飞羊城。四爷派车等着呢,连夜的往回赶。
第二天早上金镞还问说,“我妈还没回来?路上不顺利?”
“司机回来了,安全。你妈直接去单位了,一会子何姐给你妈送衣服,她这几天得加班。”
金镞唉声叹气的,“完了,我妈一加班,这不是台风就又是什么灾害性天气。暴雨、风暴潮……这次是什么?”
没出来之前,能瞎说吗?你妈不是正在加班测算呢嘛,“赶紧吃,要不然又迟了。”
这次还是台风,又赶上暴雨多发的季节。暴雨本就容易发生内涝,这要是再赶上台风天气,海水一倒灌……又是一场灾难。
老孙拿着重新得来的结果,这是所有人员三天得出的结论,“得上报了,挡土墙倒塌、地面塌陷、山体滑坡、高空设施坠落、树木倒伏、海水倒灌……继而导致海上运输中断……得赶紧上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桐桐就道,“根据历年情况的数据归纳和总结,这般情况下,这一拨灾情过去之后,会出现旱涝急转的情况。朋城是森林城市,若是由涝转早,大早之下,山火的风险极大。应早作预防,提早部署。”
“这是气象和气候部门的联合建议?”秦州拿着手里的报告,看向孙所。
孙所点头,“是!”
秦州给报道上打了加急的记号,“随后召开部署会议,你们派人来参加,按时与会。”
好的!
秦州摆摆手,叫人家走了。
人走了,她才摘了老花镜。此时桌上放着的还有一份工作报告,是来自龙鸿年。龙鸿年的工作报告中提出了一个理念,那就是政府引导,应该早早的拿出一个建设标准来。这个标准他称为‘减灾标准‘。也就是说,这一片要建设一个社区,这个社区在建设之初,就应该将如何‘减灾‘纳入设计之中,作为验收标准的一个指标项目,不达标就是不合格。
要说龙鸿年的这个设想没有受到林雨桐的影响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很有前瞻性的想法!
正在思量这个事,电话响了,是秦燕。她皱了皱眉:“上班时间,有什么急事吗?”
秦燕就笑道:“姑姑,我就是帮朋友打听个事……”
“打听什么呀?该公布的会公布,不该公布的,就不该不合规的打听。挂了吧,安心工作,把本职工作做好。”秦州揉着额头,“越是女性,越是不能丢弃自己的饭碗,这个道理我希望你明白了。你把任何工作做到极致了,那就是成就。不要浮躁,不要被外面的东西迷了眼。你看看人家林雨桐,你是采访过她的。她还在没日没夜的熬着做自己的事,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不要混了,要是你再混日子,报社就不要呆了,去出版厂,下车间吧。”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秦燕拿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林雨桐要什么有什么,当然能安心工作了。我是要什么没什么,我要再那么安心下去,这一辈子可就真的那样了。
她放下电话,靠在吧台上,扭脸看王河东:“我姑姑今天心情不好,晚上回去我问问吧。”
王河东坐在沙发上,取了一根雪茄,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道:“没事,你尽力了就行。那你要是有安排,晚上的饭局你就不去了吧。”
“晚上约了谁吃饭?”
“你也知道,我对发动机这一块也是很用心的。但是,请了高级技工之后,还是有点差强人意。你知道的,三生在这一方面很厉害,尤其是这一方面的人才,那更是叫人看的眼馋。”
秦燕过去给对方点了雪茄:“你是想从三生挖人?”
“金司晔手底下有能人没错,可这能人集中了,就少不了有些文人的毛病。他是工大的老师也要,毕业的学生也好。最后,老师和学生待遇相差不大。甚至有些学生更受重用,那作为以前的老师,心里能舒服?必是有些矛盾。之前呀,我就听说一个叫王本立的老师,今年快五十了吧,对金司晔的一些安排颇有微词。今晚我约的就是他。”
“那不能错过,一起去见。”
好。
四爷拿着电话‘嗯‘了一声,又确认了一遍,“是王教授?”
是!
“看准了?”
肯定看准了。
四爷又‘嗯‘了一声,“知道了!没关系,你忙吧。”挂了电话,他坐着没动。钢琴曲在耳边回荡,这是莫扎特的《渴望春天》,最近都在弹这首曲子,很熟练了。因着熟练了,听在耳朵里也顺起来了,有点小清新。
在这么小清新的音乐里不该想太俗的东西。
桐桐端着桃子过来递给四爷一个,水蜜桃,熟透的。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用纸巾垫着一边吃一边听孩子弹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这一曲结束。
金镞收了手,扭过头看:“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真挺好听的。
金镞从沙发背后抬脚跨过来,然后也抓了桃子,叽叽喳喳的开始说他在学校的事,“……我数学老师还说我的成绩好,叫我报考奥数……但是我不想。”
不想就不去!没有兴趣那就算了。
“今天我们班主任还批评我了……”金镞拿着桃儿,“我们这个单元作文要求是写信,那我就写信,写给我奶奶的。你们知道老师怎么说呢?”
怎么说的?
“老师说我写的信就像是杂物箱,里面啥都塞,一点条理都没有。”金镞呵呵呵的,满脸都是不认同,“写信本来就是特别私人的事,这得看写给谁了,对吧?我要是给我奶奶写信,写的一本正经的,是不是更扯。”
说着,还咳咳两声,然后坐端正了,“亲爱的奶奶,您好!许久不见,见字如面。最近您都好了?我想您了。很想知道您的近况,也知道您很想我,也想知道我的近况,那么我现在跟您介绍一些我最近的情况吧……说着,手一划拉,“再重起一行,重新写……上个周,我们刚进行了期中检测……”
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能这么写吗?我觉得有时候老师的要求太教条了。谁规定那个东西就必须得是说一件重点的事,起因经过结果都得有,太扯了。得看跟谁通信,两人是否亲近,是真的有事呢?还是只想日常问候?这都不一样。不一样的,那信的要求就该不一样。”
对老师的批评很不以为意。
桐桐:“……”这不是为了考试吗?难道老师不懂这个道理?可跟这种孩子,你怎么说呢?反正孩子从这个年龄阶段开始,他的行为和思想,常不常的就叫大人有些刺挠。说他没道理吧,他其实是有道理的。说他有道理吧,他又带着一股子自以为是的天真。
但是四爷很认真的回应了,“你可以跟老师聊你的想法,你也可以选择将信写给不熟悉的人,完全的老师的习作要求。”
金镞嘟嘴,不情不愿的点头。
那么大一只,坐在那里跟个大人似得,但那小表情怎么就那么多呢?嘴巴一嘟,眼睛干净清澈的不染一点尘埃,真就能跟三五岁的孩子比可爱。
吃了桃,洗了手,又赖在大人身边,靠在他爸肩膀上,手却拉着妈妈不撒开,“去京城一趟,什么都没带回来吗?”
“哪有功夫呀?”
“不是气象卫星要上天的事定了?”
“没有!还在努力。”
“那你有没有见老同学?”
“见了!都挺忙的。”多余的却也不能再说了,有些东西在一定范围内,还是保密的。
“连一起玩的时间都没有?”
“你周阿姨要负责全国的气象气候,很多省份都是根据他们的预测做参考的,你想她的压力大不大?你刘伯伯在戈壁,戈壁上有油田,尤其是正在建设的油田,若是不能预测风扇,设备和人员就会有极大的损失。你王叔在基地,忙着气象卫星上天的事。我补了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孙所就打电话,有紧急情况,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还玩呢,哪有那个时间。”
金镞就觉得,我大概是真成不了我爸妈这样的学霸吧。
他回房后,又去他房间里套着的书房。然后拿了作文本,重新拿起笔,给戈壁的刘伯伯写封信吧。小时候是见过的,还跟妈妈去过学校,去过他们的教室呢。
作文写完了,然后第二天交给老师。
老师看了就满意了,“就该这样嘛,这不是写的挺好吗?写作要长期联系,咱们班有人还通过少年报的各种信息,在交笔友。这就是一种方式,常写就不会陌生。你也可以学一学嘛。”
金镞:“………好的!我一定学。”
很乖很乖的!
跟预测的一样,台风还是来了。
跟之前不一样,现在大家都台风都已经习惯了,能熟练的应对了。
这样的天,一家子聚在一起,唯一的消遣还是看书看报。金镞赖在爸妈身边,拿着少年报,一篇一篇的往过看。这个的作文是写一件新鲜事,他写的是母鸡下了一个软壳的鸡蛋……没意思;那个的作文写的是想成为科学……嗳!作文里有一半的人都想成为科学家家,可真正成为科学家的好像真的不多。就像是自家老妈,她从不说她是科学家。
再换一个人看,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是一篇航天科普类说明文。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跟自己这边还是有点共通的地方的。
金镞给这个在京城四中叫聂升航的初二学生写信去了,“我们老师说可以交笔友,我跟这个哥哥有点共通话题,我给他写信。”
“行!你去吧,别靠近窗户。”
知道。
桐桐这才回头看四爷,“王教授那个事……怎么样了?”
其实问题不大,没重用,那自然是核心的东西他接触不到。再说了,这种人员流动那都是常事。不过是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对人心有一些影响罢了。
“他是要走,还没直接提。最近在接触他之前的学生,想带着他的学生一起走。”四爷翻动手里的书,“要走的留不住,什么不得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不留?
“怎么留?要走,就是因为不满。”四爷轻哼了一声,“科研这个又做不了假,或是混学术圈的,不出成果混着也行,反正有资金。
可咱能不能养闲人,更不能养想混日子的人。之前申请的项目给他批了,从去年到今年,三百八十万砸进去了,上个月内查,账目一塌糊涂。不出成绩,账目不擅长,这都可以。但他上个月突然申请要合并项目,要跟方天的项目合作。”
方天很年轻,甚至比自己和四爷还低一级,但此人是个天才。四爷十分看重此人在科研上的能力。这一定是方天有一定成果了,所以王教授想合并项目。
吃相太难看。
桐桐就问说,“主要是不满这个,是吧?”
嗯!
桐桐就问说,“那如果他去了东海贸易,那些破烂的发动机……真能被他给拾掇的……”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轻笑了一下,“没事!叫他挖。”
然后真就给挖走了,挖走了,隔了一个月,四爷敲开了王教授的门,“老师……”
王本立愣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这套房子还是第一年三生给奖的。他让出位置,“请!请进。”
四爷把徐斌他们留在外面,“只几分钟的时间,不用跟了。”
王本立关了门,四爷也没坐,只扭脸看他,“三百八十万的项目款,这中间的去向,这段时间也查清楚了。其实,早想来了,但为什么拖到今天呢?因为老师你的功劳呀,旧的翻新之后,能卖出新发动机的价钱,听说合同都签了。”
王本立皱眉,“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职务犯罪也是犯罪。”四爷环顾这房子,“三生要告,您就是属于职务犯罪。但我们师生一场,我还就真做不出来为这个点钱跟您反目的事来。可是,老师呀,我能放过这一遭,那东海的事,谁能放过您呢?除了您自救,还能怎么办?”
什么自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四爷轻笑一声,“老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就有痕迹。你自己翻新的东西,有多长的寿命您不清楚吗?真要是一两年之后,全都报废了。这个罪落的到王河东身上?那个厂子明面上跟他可没关系。但是,翻新技术是你带着你的学生提供的,你跑的了吗?你明知道那东西来源不干净,你还那么做了,这罪证可实实在在的。发动机上都是带着编码的,你总不能说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不懂法吧。”
说完,他就抬脚要往出走。
走到门口了,他停下来回头看王本立,“要知道,跟一块的还有几个学生。他们也都不容易,考出来,本来大好前程的……我来了您这儿,他们那儿也有人去说了。我就不信,你们中的所有人都不怕毁了前程。进去蹲着。老师,您要是去的晚了,许是就被人给卖了。”
王本立看着金司晔出去,看着门被带上,赶紧回卧室把存折带上,这笔钱还没花,还没暖热,就得交上去了。
金司晔等的就是自己把这件事做实在了,对方也确实打算当正品卖了,他才来暗示自己赶紧去举报,要不然罪过就深了。
要不想坐牢,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是举报,且得抓紧由自己去举报。
于是,他就去举报了。
这边王本立才一开口,那边王河东就收到消息了。他蹭的一下坐起来,“举报?”
“是!”
“是王本立?”
“是!赶紧吧,抓紧把你的货运出去,往东南亚……还能抓紧收一些本钱回来。要不然,监察队一出动,全给你收缴了,不仅血本无归,还得往深的查。这事,万分火急。只有今晚一晚上的时间,快!”
王河东狠狠的摔了电话,这些中规中矩的知识分子果然是用不得。想挣钱,偏没那个胆子,活该一辈子受穷。
他老婆问说,“往东南亚运吗?”
运个屁呀!说话那人不会算账,你也不会算账?这玩意运出去,运费得多少钱?
当废铁卖出去了都不够这来来回回折腾的运费钱。
“那怎么办?就这么赔了?”
王河东皱眉,收缴了又不是毁了,再想想办法。他把手搭在电话上,给上面打电话。
桐桐也在拨电话,跟秦州通话:“……这里面牵扯到秦燕,您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您不死盯这个事,将来必然连累您。您的表明您的态度。
这一通电话就不是王河东能知道的了,只是第二天一早他哥就打了电话来,“别折腾了!跟那边厂子断干净,舍了吧。”
为什么?
“秦州插手了,态度强硬。”
王河东:“……”T妈的,肯定是金司晔下绊子了!这个人属刺猬的,一点都碰不得!
第1624章 岁月流年(151)
王河东坐在王海东面前,眼圈熬的通红,“哥——”他叫了一声,紧跟着就往过挪了挪,凑到王海东面前,低声道:“金司晔此人难对付……”
王海东靠在沙发上,才要说话,边上的电话响了。他抬手接起来,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说话方便吗?”
王海东马上坐端正,“您请讲,很方便。”
就听那人说,“这次的事情不全是你们的错,之前的那些该断就都断了吧,把尾巴彻底扫干净。”
王海东一愣,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我没懂什么意思。您是说……”
“利润再大,终究违法。这次的事情一出,必然惊动上面,紧跟着会越查越严。秦州此人,无儿无女,做事向来杀伐果断,这次的事她必然震怒,能在那个地方身居要职,你觉得她是那么好招惹的?咱们求的是财,何必去冒死拼命呢!有些生意,大家都做的时候跟着做一做,没大的妨碍,法不责众嘛!可要是上面不许了,咱们偏还要做,那就是找死。生意嘛,天下人的生意天下人做。贸易公司就做正儿八经的做贸易!海外贸易,正常的进出口,做不了?有资源有人脉,不愁没有生意。况且,国人还是更迷信进口货,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当然了,你们要是不能守着法的底线做,那我就另外找人了。”
“没有!没有!能!能做。”
“请律师跟着,淘洗你们的底子,一定得干净。需要什么帮助,再联系吧。”
说完,那边一把就挂了电话。
王海东慢慢的放下话筒,看王河东,“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说金司晔难对付。”王河东摘了眼镜,不停的用纸巾擦着。大背头上垂下几缕头发,有些狼狈,“此人是什么事都看在眼里,等闲不动,一动了就不给人留退路。前围后堵,可偏抓不住他的手。你说,他要是再狠一点,找人假扮客户跟咱过合同……真要是那样,咱可就死定了。”也就是他的手还不够黑。
不黑吗?那你可错了。他真要这么做了,不也把把柄留给别人了吗?此人最厉害的其实是存身之道,从不轻易沾染哪怕一丁点风险。这才是最值得咱们学的!京城那边这次的决定,又何尝不是受此启发。
因此,王海东就道,“难对付……是因为咱们先违法了。可要是不违法,那就是商业竞争,他能奈何?”
可违法的事之所以那么诱人,没别的,就是利润大!大到百分百的利润,天王老子挡路都恨不能上去踹一脚。这就不能做了?
“除非不要命了。”王海东起身倒了茶递过去,“消消火气,做生意嘛,没点心平气和的心境,生意就做不大。”
王河东接过去,“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那个王本立,动不了金司晔,还动不了他?”
王海东看了王河东一眼,“不!不能动。不仅不能动,还得拉拢过来。他只能证明他们给厂子干活,咱们只是介绍了他去厂子……他没有实证证明他干的事情是受了咱们的指使的。但是,你若动他,那可就不一样了。他若觉得被威胁到了,撕咬着咱们不放,岂不麻烦?况且,他确实是有些才能的。那又何必鱼死网破?和气生财,他背叛了,可咱们依旧重用他,他会背叛第二次吗?”
“留着他干什么?”
“发动机……这依旧是个很好的行业。进口的发动机包括各种配件,价格依旧比国产的贵,且贵的多。而金司晔现在在这个行业里……抢占了那么大的市场份额,其他同行可未必高兴。同类产品的国外公司也想要挤占他的市场份额。而现在的国际形势,国外对国内技术封锁,对国内的一些科技类产品,依旧采取打压的态度,而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国内,大部分人追求进口货;国外,打压不曾间断。金司晔想朝外扩张,很难,现在这个情况他发展不出去,而在内部的话,他的产品被进口货一冲,所遭受的损失,你去算一算就知道了。”王海东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而这些,又与咱们何干?做生意嘛,赚钱而已。”
王河东挑挑眉,然后笑了一下,端起杯子跟王海东碰了一下,“我今晚设宴,请王教授,解除误会。”
嗯!去吧。
放暑假了,金镞跟着爸爸在公司。公司开碰头会,他就坐在角落里看书,随身听放在边上,耳机挂着就可以了。
他慢慢的翻书,其实随身听里放的英语声音很小很小,他是可以听见开会的内容的。
岑远民将会议材料翻开,“各位看一下,这是咱们公司现在面临的问题。洋货冲击,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了。像是东海贸易,他们提出了,只要买进口货,哪怕是家电,到达一定的数额,都可以安排出国考察。这是有致命诱惑力的!前有东海贸易这样很多贸易公司进攻,后有国外资本拦截,咱们的货……难出去。”
金镞不再翻书了,他抬头看向爸爸。
爸爸还是之前的样子,手里翻着材料,示意接着往下讲。
金镞知道,公司遇到难处了,很难很难的处境。
会议散了,他抱着他的东西跟着爸爸回办公室,“爸,有办法吗?”
四爷看向儿子,“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该进攻的!要想突围,很容易。不要小看国人的爱国之心,真要是以舆论为突破口,将产品和道德绑起来,这很容易就突围。可是,咱们的难解了,却坏了大局。”
什么大局?
“开放,引外资,与世界接轨,这是咱们必须得走的一条路。在这个大局的前提下,一边需要别人的资金,一边高喊着支持国货等于爱国,这岂不是在拆台?一个企业的难是小难,一个国家的难才是大难。为解咱们的围而破坏现在的大局,那就是罪人。不能这么干!”
金镞抿着嘴,就那么站着,“所以,就受着。”
四爷招手,“儿子,过来,坐过来。”
金镞鼻子一酸,突然就觉得很难受。
“觉得爸爸被欺负了,还不能还手,所以难受了?”
金镞瘪嘴,眼圈都红了。
四爷就笑,一个男孩子,眼窝子这么浅,动不动还掉几滴泪给你看看。他抬手拽了这小子坐在边上,问说,“现在报纸上说的最多的是什么?”
“和平与发展。”
四爷点头,“对!和平发展,这是时代的发展方向,但是,争斗怎么会消失呢?欧、M、R,这些发达国家是不可能与发展中的国家真正的、完全的握手的,也不可能真的能像是报纸上说的,真就成了合作伙伴了。信这话,岂不是傻?谁也不是慈善家,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开展另一轮‘领地扩张‘而已。这不是政治上的博弈,也不是军事上的对抗,但却是另一场战争,这一场战争更隐蔽,更有欺骗性。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企业,而是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在遭受的。发展,就是这么难。说一句‘举步维艰‘都不过分。”
金镞眨着眼睛,“所以,跟建国之初比……一样是形势严峻?”
不同阶段,不同的追求,但确实是,以求发展来看,面临的形势一样严峻。生死存亡,容不得一点偏差。
金镞就问:“那怎么办?不还手吗?”
“做生意,又不是打仗。形势特殊,在人家符合政策,不违背法律的时候,那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何况,咱们能把天下的生意做完吗?做不完的。而有些东西还得需要时间去验证优劣,用数量积攒口碑,这都不是着急的事。人得有‘忍‘性,更得有‘韧‘性。能忍别人不能忍的,方为大丈夫。何况,你知道你在为谁忍,你在为什么忍,那这种选择,若是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可难受的?”
四爷说着就又道,“做生意,不是赌气,也不能跟人赌气。只要想走,路总会有的。你也要想想,咱们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比如,大家一直认为国外就是最先进,先进自然就昂贵。昂贵了代表着它的消费群体在上端。那是他们的市场!若是挤占这一部分,那就挤占吧。咱们可以往下走。整天读报纸,你应该记得一句话,那便是一一我们是一个农业大国!要农业现代化,我们也要发展自己的农机。农机是要走入千家万户的农户家里的,他不能贵,他得耐用,得用上二十年,发动机还杠杠的好。那我们为什么不往下沉呢?我们有最先进的,我们的技术从不落后,这是我们的能力。可我们也愿意惠及大众,从低处要市场。短时间内,农机与汽车比起来,需求量谁大?谁小?”
农机在农村会成为刚需,但是汽车在相当年限内,很难成为一种刚需品。
“所以,谁说没路呢?”四爷抬手扒拉了儿子的脑袋,“遇事别慌,你只要是大河,那是堵不住的。它流到哪儿,哪儿就是河道。”
看给你愁的,多大点事?
“国外的农机……”
“除非大型的,大的农场会引进。小的,谁买那个干什么?咱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村现在的情况,谁家买个拖拉机还得看看是不是进口的?能用就行,这是准则。价格上,咱们占优势。而且,农民不讲面子,不会追求牌子,他们只看发动机是不是真好。只要好,有劲,那就是好的,他们就认。”
金镞这才笑了,然后摆摆手,“我去外面看书去了,爸爸你忙吧。”
这天,他给他的笔友回信,在信中写到:我觉得,忠当以为国,智足以保身,临危而不惧,途穷而志存,方为大丈夫。
第1625章 岁月流年(152)
一场雨后,天气清爽。傍晚时分,沿海新建的路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骑在自行车上歪歪扭扭的朝前行,一边骑一边大惊小怪的叫喊着。他后面跟着一对夫妻,男人手插在裤兜里慢慢的走着,女人的手挽着男人的隔壁,两人一边看着前面骑车的少年笑,一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这一段路面还没通车,男孩在练习骑自行车,那夫妻俩在散步。海风吹来,吹的男人的衬衫贴在身上,能看出肌肉的轮廓。也吹的女人的裙子朝一个方向摆,格外的撩人。
桐桐语调轻快,“……送我那个,我也用不了呀。”她说的是雷震亭的太太乔云溪,前几天来了一趟,非送一个砖块一样的移动电话,“当时就没要。之前也没见他们用,可能是没在咱们面前用……听她的意思,那东西在他们那边都已经有五六年了……咱们现在固定电话都没法普及。”
重点在交换机,这个东西进口太贵,国内没有这一项技术。
桐桐犹豫了一瞬,才要说,四爷就点头,“我心里有数。资金回笼之后,就得大笔的投入到这个吞金兽里去了。集成电路、半导体、芯片……”
桐桐不由的就笑,然后头一歪,正好撞到他肩膀上,她一下一下轻轻的撞他,间隔的长度还都不一样。奇怪的是四爷竟是觉得他懂了,她在说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的话。
他不由的就笑,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朝前走,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回应她。
金镞在前面喊呢:“哎呀妈呀——摔了——”
一米七五的身高了,骑的又不是二八大杠,腿放下来就撑住了,长那么长的腿也不知道事干嘛用的。
他爸看的难受,过去接了车子,拍了拍这种轻便车子的横梁:“来,坐前面。”
金镞指了指自己,“我坐前面?”不要!我都多大了,还坐横梁?
他爸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你边儿去,让你妈坐的。”
金镞:“……”
桐桐真就过去,坐横梁上了。四爷跨在自行车上,然后才看儿子,“你坐后座。”
金镞骑在后座上,然后车子就动了。
桐桐摁响了车子的铃铛,金镞想起来了,“叮当当——叮当当——让一让——让一让——撞上了……”小时候爸爸骑车带着他和妈妈的时候,妈妈坐后面,自己坐前面的。
才几年呀,当年坐在前面跟人路上炫耀他舅舅也考上大学的熊孩子,都要上中学了。
上中学了,想要自己骑自行车上学,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中学得重新去个新学校,谁也不知道谁的根底,他不想再叫人知道他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想简简单单的上学,然后跟同学一块玩。
用金镞的话说,“我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体育老师都怕球砸到我。”怪没意思的。
想骑就骑吧,叫人都骑着自行车跟着就是了。
当妈的一边给收拾上学用的东西,一边问孩子,“还跟王小军一块玩吗?”
“玩呀。”金镞嘴里啧啧有声,“他还挺单纯的。”
桐桐:“……你还觉得人家单纯?”
“连我都觉得他单纯,那你想他得有多……纯真。”金镞说着就道,“我们都说好了,谁都不揭谁的家底。”
扮穷呀?
“嗯!不说没人知道。”
桐桐:“……”老师肯定会知道的,要不然你们那档案怎么弄呀?”要不要我跟你爸去见见老师,让老师替你们瞒着,谁也不说。”
好啊!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我觉得就没意思了。
正说着话呢,何姐从外面进来,“远志,你的包裹给你取回来了。”
“是京城的吗?”
是!
“我小姑说了,给我寄书呢。”
什么书呀,还得叫你小姑给你寄。
“就是在这边没买到的书,您不懂。”
还有我不懂的?桐桐继续忙她的,说金镞,“开箱注意别划拉了手。”
何姐就说,“我来开。”
桐桐制止,“没事!叫他自己来,该动手的还是要自己动手的。”
结果金镞‘咿‘了一声,“不是小姑姑寄来的,是聂升航。”
笔友呀?
嗯!”他可厉害了,比我还小一天呢,开学都上初三了。”
“人家送你什么了?”
金镞小心的从箱子里取出模型,然后惊叹:“火箭模型!妈——是火箭模型。”
桐桐过去看了两眼,“这个……孩子家里应该有人是搞航天的,这是人家自己做的模型,外面可买不到。”
是吧?太牛了。他抱着模型就往楼上跑,“妈,我得要一个柜子单放这个模型。”
好!回头给你安排一个。
桐桐这边应着,那边电话响了,何姐接起来了,“……找林工?”她说着就看桐桐,无声的道:是秦领导。
秦州吗?
桐桐微微摇头,何姐马上道:“林工带孩子出门了,不在家。等她回来,我会帮着转达。很抱歉。”
不在吗?
“是!不在。孩子最近在学着骑自行车,林工跟着出去了。”
这样啊,“那你转达一下,就说回来务必给我回个电话。九点之前,我在办公室;十点之后,我在家。十二点之前,我一般不休息。”
“好的!一定转达。”
何姐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缓缓放下电话,“请您务必回电话,晚上九点以后十点之前不方便,十二点得休息。其他时间都能打电话。”
知道了,你忙去吧。
桐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她知道秦州是为什么的,也不是秦燕的事。秦燕从秦州家搬出来了,也不在报社上班了,谁都知道这姑侄俩顶起来了。秦州不会为了这个事再跟自己和四爷啰嗦什么的。
她找自己还真是公事!不是朋城的公事,而是牵线搭桥的,为云城说项。云城是老城了,想老城改造,但是政府又拿不出钱来。
这就是需要政府和企业合作,来进行老城改造的工程。说到底,这就是房地产。
房地产挣钱吗?肯定挣的。开放的下一步,推进的必然是城市化。城市化的进程中,最暴利的行业就是地产业。当然了,这是自己的判断。可对于这个判断,有多少人认可呢?应该不多。毕竟要垫付大量的资金,手里有钱的搞企业的这一拨人,心里也有顾虑的。况且,这个行业跟政策的关系太紧密了,如果政策稍微有变动,那完了,可能真就血本无归了。所以,下这个决定不容易,真的需要很大的魄力的。
自己真的觉得这玩意真能滚下一座金山了,秦州能找来,也知道自家现在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工程。
没错,政府现在是在求着企业来完成这个项目的。不是企业求着政府买地,这不一样的。秦州打电话,就是想给两边牵线,想叫自家接下这个工程。
可钱要是真拿去房地产挣钱了……那么些想做的科研项目,怎么办?
一边是投入可能就是财源滚滚,一边是投入了看不见收成在哪的项目,怎么选?
桐桐的手放在电话上,良久才把电话拨出去,秦州正在办公室,她接起来就笑,“回来了?”
“是!才回来。”桐桐就道,“我想陪您吃顿晚饭,您在哪吃,我去找您。”
“那可简单了,就在单位,吃食堂,来吗?”
“那得您请,去那地方,人家可不卖给我。”
秦州哈哈就笑,“好!晚上六点准点吃饭,你过来吧。”
“好!六点见。”
“把小朋友也带上了,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好!听您的。
挂了电话,桐桐在下面喊金镞,“晚上跟我出去吃饭。”
“来这么大的衙门吃饭?”金镞坐在车里,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六点了。”
“嗯!”桐桐看了看时间,在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叫孩子,“下车,该过去了。”
走了三分钟到楼下,秦州在办公室里浇着吊篮,看见这母子的时候往下走,刚好六点整。
秦州上下打量金镞,“我们成大小伙子了,长这么高了。”
“秦奶奶。”金镞腼腆的笑了笑,“我长大了,您的头发越发白了。”
“这孩子,竟说实话。”秦州拍了拍金镞的肩膀,“你长大了就知道,肩膀上的担子重了,思想负担就重。这一重,不是掉头发就是白了头发。”说着,拉了金镞的手,“走!尝尝是我们单位的饭好吃还是你们学校的饭好吃。”
为了吃饭彼此都舒服,领导吃饭的地方是个小厅。但基本吃的都差不多。只不过是后厨有照顾领导口味的考虑,菜样数不多,自选。
碰上的也都是领导,开会的时候也都见过。桐桐一一问好,简单的寒暄。
金镞默默的跟在身后,看着妈妈怎么跟这些人交往和说话,别人不问他不说,问了就简单利索的只回答重点,然后保持微笑。
秦州也不避讳人,直接跟人家说目的,“是云城那边,以前的老同事求上门了,为了老城改造的事的……”
哦哦哦!那难怪呢。
吃饭的时候都是简单的四个菜,两荤两素,然后找了个角落坐着去了,谈这个事。
桐桐将米饭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道:“您是领导,也是长辈,您开口了,按说我不该回绝。您其实是把好项目往我们手里送呢。朋城是样板,朋城的地产是什么样,以后在任何城市里,地产都得是这个样子。踏进去了,就是数不尽的金钱……”
秦州很惊讶,“你的胆子很大,现在很多人都不敢这么去想,就怕变故。”
桐桐点头,“我不是胆子大,而是我坚信朋城能成为一个模板。我也相信,城市的发展的规律,那是必须的一个过程。所以,这真的是一个赚钱的行业。”
秦州停下筷子,认真的看桐桐:“你想说‘但是‘?”
桐桐点头,而后笑了,“但是……我不能接。因为,能做它的人很多很多了。但真的能一心做科技的,却太少了。”
秦州眉头一挑:“你跟小金商量过了?”
“不用商量,这就是他的态度。当初为何选择经商,而没有在毕业之后服从分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在集成电路这一块,咱们比别人落后……他如今做的,都是给那头吞金兽挣口粮呢。”
秦州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了解,她沉吟了片刻,重新拿起筷子,也说桐桐,“吃饭!边吃边说。”
桐桐夹了菜,吃着呢。
秦州喝了一口汤,认真的看桐桐:“你确实认为旧城改造,是个能赚钱的项目?”
是!桐桐真是这么想的,“是!我真的很看好。”
“放着钱不挣,要去投入科研项目?”
嗯!
秦州看出了真诚,也听出了真诚。正因为太真诚了,她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加上她说的那个东西,自己真的不懂,至于前景如何,那就不能知道了,“回头啊……等我了解了解,咱们再谈。”
行!反正态度表达了。
秦州又看金镞,“好好吃饭,不够再去盛。”
金镞就去盛饭了,回来继续啃鸡腿。秦州就笑,“我跟你妈妈说话,你听懂了吗?”
“懂了。”
“你怎么想呀?”
金镞看了妈妈一眼,妈妈点头,他才道:“搞技术革新的这种……都是前期投入大,研发的时间长,特别长,很长……不容易收回成本。我之前听我爸跟公司的高层开会,提过这个事。”
“嗯!你爸怎么说的?”
“我爸说……不管公还是私,都是国家的。我们赚的是钱,但钱应该用在刀刃上。技术革新就是那个刀刃,花多少钱都值得。”
秦州把自己的鸡腿夹给金镞:“说的好!好好吃饭,长的壮壮的。”
吃了饭,慢慢的往楼下走。秦州说桐桐,“你呀,是拒绝了我,但还是能叫我很高兴的人。”
“我知道您不会见怪,所以才过来赖着您,想跟您吃顿饭的。要不然,哪里敢见您?”
秦州就笑,“行了!带着孩子回吧。我倒是盼着,有事没事的,你都能来陪我吃顿饭。”
“一定!以后得空就来。”
娘俩回去的路上,金镞就坐在后面不停的打量妈妈:“我觉得我嘴甜,八成是像您。”
别污蔑我,我其实还行,也没那么甜。
“您说的不露骨罢了。”金镞就道,“我今儿都听出来了,您先说您坚信朋城能建成一个模板,不还是拍马屁吗?说这是人家领导有方。刚才要走了,您又说,‘知道您不会见怪,才敢过来赖着您,想跟您吃饭。要不然,哪里敢见您?‘这是干嘛?这不就是说领导有容人的心胸,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吗?还是拍马屁。”不过是拍的痕迹不明显罢了。
桐桐‘嘶‘了一声,这个熊孩子,有这么说你妈的吗?能学学你妈身上的好吗?比如不卑不亢什么的。
“您这马屁拍的挺好的呀。”金镞可真诚了,“我突然就觉得拍马屁真是一门大学问,想拍的不露痕迹,也不大容易。”
桐桐:“……”迟早得把这熊孩子给扔了。
娘俩回来的时候四爷也刚进门,衣服都没换,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呢。
见两人回来了,四爷指了指楼上,叫他们洗漱换衣服去。
金镞窜出去了,先游泳,游完了再洗也行。
没人管他,他要是游泳,泳池边一定会有人的。桐桐先上楼洗漱去了,洗完了才出来,四爷也上来了。他进里面一边洗着,一边嚷着跟桐桐说话,“是二叔的电话,问的也是城改的事。那边的想法也是一样,想把工程彻底的包出去。”
桐桐靠在门边,“不去掺和!要不然说不清。”
朱有为就是问问,要是自家想回去挣钱,他就谋求调任。如此,不用瓜田李下,省的人家说叔侄俩联手如何如何的。
四爷不去,也没这个想法,朱有为就不用动地方了。
提前沟通一下,省的闹出什么误会来。
这么一说桐桐就知道了,她突然想起,“这要是城改了,城里那房子怎么办?妈可舍不得那院子,那是爸住过的地方,老太太想在里面住一辈子呢。人这个岁数了,没别的念想,就这一点想头,总得叫她随心随愿吧。”
这还真是个问题!四爷关了淋浴,一边擦着一边道:“不行的话就把周围那一片买下来,建成特色酒店,把老院子嵌进去,也跟着改造改造。”一得保证私密性,不能从上面往下面看,一览无余。二是得隔音,那地方大学汇聚,将来必是闹市。想住的舒服,得花点心思。
桐桐还有个想法,“那个……咱们最初买的半个院子,紧挨着火车站,我估计最早动的要是那个地方。金家的两个宅子,跟朱有为都没关系。但是,这些年交往的又亲密……”对方尽心尽力,不藏私心,“金家的宅子不能给别人,那就把咱那个院子,过给姜桂吧。那地方最起来能换一套房子一个铺子。火车站附近的铺子都是旺铺,你说呢?”
就这么办吧,“回头在老宅附近买地皮的时候,给炎炎单买个院子。等将来老太太没了,剩下的老家和省城的老宅,金镞和妮妮平分。”
嗯!
等朱有为知道四爷给姜桂过了房子的时候,都已经是国庆之后了。这个事叫律师去办就可以了。
姜桂给家里打电话,“我哥叫律师过来拿我的证件,我还以为是给我办出国旅游的签证呢,就给了。谁知道隔了没几天,律师又来了,叫我签了一份东西,是个什么委托书,他半遮着,我当时也没在意。谁知道差不多半个月,给我送来个房产证明来。就是我哥跟我嫂子进省城的时候买的那个院子……那里现在都是做生意的,可旺了……”
火车站是门面,最先动拆改造的确实是火车站附近。
姜婉如拿着电话看朱有为:“这可怎么办?”
朱有为叹气,点点头,给了就收着吧,“钢厂那边……大哥跟那谁是战友吧?”
“是!”姜婉如一拍手,“我这就打电话跟大嫂约一下。”
朱有为就皱眉,“矿业这边部里,谁跟那边能搭上关系?”
姜婉如想了想,“我爸的一个部下,好似跟那边有些关系。”
“回头走动走动,试试看。”
为什么非要跟这些部门的人走动呢?因为发动机这个东西,像是气门、曲柄、曲轴、齿轮等等等等,都是以钢材作主材料的。但像是气缸盖之类的,铝合金的多。这些东西耗材很紧俏的,要批这些下来,也不容易。司晔这是在上面有关系,要不然光是这批文能把人难为死。
这就是多一份力,多一层保险的事。尤其是隐隐的有一些倒卖批文的迹象的时候,更该未雨绸缪,想着万一卡住了怎么办。
这两口子办事啊,真是叫人觉得你就是再怎么实心实意的,这心意都不会搁在空里。
反正就是,随着一步一步的推进,城建一点一点的开始了。
桐桐和四爷真的是没摇没摆,不涉足这个行业。
但是江荣涉足了,他本来就是搞工程的。以前是承接工程,这几年积攒,他想从地皮开始。接的还是云城的活,当然了,他一家吃不下。人家云城也知道找不到这么大的投资商,于是,给分片了,一人一片。
江荣看重老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过来跟四爷商量,“你觉得呢?”
四爷摇头,“人口密集,代表这拆迁难,后续麻烦。后续处理不明白,你的资金难回来。”
江荣又指着地图上,“这里,这里要新盖政府大楼,这一片都是行政机构?”
大衙门最难讨债,到时候结不了尾款,你能打官司?
四爷还是摇头,然后指了指沿河一带,“这里是作为景区改造的,争议少。一完成,商户就要入住,资金好回来。这是第一次做,把稳就要紧。就拿这个湖周围这一片,这是能最快开口,不需要拆迁,不需要争执,最早完成,且最早回资金的部分。可能挣的没那么多,但一定最把稳。”
而且,景区的工程对质量的要求跟住宅的要求还不一样,在谁也不知道怎么验收的情况下,赚最把稳的钱吧。
江荣听劝,“成,就想办法拿这一片。”
四爷还问说,“把稳吗?要不要给你引荐秦领导,请她帮忙搭个线。”
江荣摇头,低声道:“我那个战友……升了,就在云城。”说完还跟四爷点点头:没错!就是之前我包庇的那个战友。
四爷:“……”该说什么合适呢?
第1626章 岁月流年(153)
金镞进书房送茶,就听了那么一点。他也没留,直接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跟正在摆果盘的妈妈道:“江家大伯真有意思。我爸跟他说可以将他引荐给秦奶奶,可他却说不用,那边有战友。”
便是真有关系,那么认识秦奶奶他会吃亏吗?不说以后在朋城了,就是这次去云城,这不是多一个关系多一条路吗?哪怕是消息灵通点,也能占不少便宜呢。怎么能就拒绝了呢?他不是很明白这种逻辑。
桐桐将菠萝蜜的果肉给他塞嘴里,“甜吗?”
“甜。”金镞朝外指了指:“是咱院子里的,还是这山上的?”
“咱家的还没摘,等周末你带小伙伴一起摘吧。这是山上的,物业摘了给送来的。”桐桐自己也吃了一口,“还行!”她说着才说孩子,“人跟人不一样,你不能觉得谁的逻辑都跟你一样,那不讲道理了,对吧?”
“那我爸会劝吗?”
桐桐苦笑了一下,这怎么说呢?”你爸会尽量的提醒,但信任这种东西,不好讲的。就比如你江伯伯,跟咱家肯定是有信任基础的,毕竟两家做邻居那么长时间,你爸小时候带着你爸一起玩的,这种关系当然属于能信任。但是,他心理有惯性,没有依赖信任的习惯,因为你爸跟他有年龄差,懂了吗?”
哦!有点道理。
“再加上战友属于几种比较靠谱的关系之一。要说他战友主动害他,那估计也不能够,他们关系是真好。他担事了,他战友承情。现在他战友觉得能还人情了,那你说这种的人家凭什么不信?”
金镞又抓了两块果肉,“知道了!我写作业去了。八点钢琴老师来,我得赶紧了。”
桐桐重新摆盘,没告诉孩子的事:你爸怎么知道人家江荣的打算呢?谁也不是笨蛋,那要是江荣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他战友手里能拿到更多呢。这一点,江荣不会提,咱也没法问。那话怎么说的,最牢靠的关系不是一起干了多少好事,还是一起干了一件坏事。
同理,江荣知道对方的‘坏‘事,也为对方的‘坏‘事买单了,那他自然会认为对方会百分百的心力。
这么想的话,人家错了吗?也没错。不叫引荐其他人进去掺和,许是人家背后有咱不知道的事呢。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孩子的不理解,说到底还是把成人的世界想的太简单了。说不定四爷这会子都有点后悔主动提出给人引荐的事了。
她把果盘摆好,端着往书房里去了,“大哥,吃水果。”
江荣就笑,“这么讲究呀!啥,我一天到晚的在工地上,有什么是什么。”
桐桐就道:“山上的果子,算自家产的,您尝尝。我叫人给车上放了,给婶子和孩子带回去尝尝。”说着就问说,“江南明年就高考了吧?暑假也没见来家里玩,我估摸在补课。”
“学校组织的补课。”一提起女儿,江荣满脸的笑,“这次月考,考了个年纪第七。全年级一千七百多人。”
“哎呦!那可学的好呢。”
“哈子想考朋大……”
“那没有问题,这个成绩保送都没有问题。”桐桐就道,“还是懂事,这是怕你忙,我嫂子在家里寂寞,不想离家太远。”
这孩子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絮絮叨叨的,被桐桐这么一打搅,时间就耽搁了。
江荣走的时候两人亲自送到院子里,桐桐又叫人给后备箱放了几箱子零食,“从香江那边弄回来的,本来就打算给江南送过去的,你顺手捎回去,我就不叫人专门跑一趟了。给婶子说,她要做酸菜的话,多做些,做好了叫人送也行,给家里打电话,我叫人去取也行。”
“行!记下了。”江荣上了车摆摆手,司机就动了,车慢慢的出了院子。
两人一直送到门口,看着车子在山道上消失。四爷这才拉了桐桐的手,“回吧。”
桐桐跟着往回走,“他怎么想的?”
“做生意能做到他这个份上,那你觉得他笨吗?”
桐桐:“……”人的选择不同,能挣下那么大的身家,人家怎么会是笨蛋?项目是项目,人事是人事。项目上人家愿意多听听,至于人事上,人家的事人家知道,咱就不该多话。
正说着呢,后面传来车声,是钢琴老师来上课了。
两人跟老师打了招呼,就不急着回去了,在院子里慢慢转着。
四爷低声跟桐桐道:“这几天我得去一趟京城。”
“还是钢材的事?”
四爷‘嗯‘了一声,“钢材的需求量大,但这个东西价格暴涨暴跌……我最近觉得市场风向又不对了……”
“怎么了?”
“七八年前,钢材国家统一销售,每吨钢材它的出厂价在五百五,供应价在五百八十五,这是定好价钱的,哪里都一样;八四年双轨制之后,分计划内和计划外,计划内规定在出厂价的基础上加一百,也就是销售价是六百五。而计划外的一部分,这个就被炒的很离谱了。很多需要钢材的,都在进口。你知道进口代理价多少钱吗?”
多少?
“前年是一千零五十一元每吨,这个价格还相对平稳。可今年汇率有了变化,价格升到了一千一百九十元一吨。”
接近两千呢?
四爷点头,慢慢的跟桐桐在院子里转悠着,“基建最不能缺的就是钢材,钢材的暴涨暴跌,不仅是相关行业不友好……”
明白了,桐桐就问:“要准备什么?”
“咱自己炒的茶,就那个了。”
院子里种了茶树,这是桐桐最宝贝的了。春上采了茶叶炒了一拨,那个味道竟是莫名的好。四爷连乌龙都不喝了,不管是家里还是办公室都喝自家炒的茶。
拿这个送人——也行吧。
这次出差走多久,四爷都说不好,许是一周,许是十天半月的,看情况吧。
结果别说半个月了,二十天了,都不见回来。打电话只说,“还得拜访几个人,不着急。”
桐桐就问说,“公司呢?”
“不用管,离了我也能正常运作。”
那就行了,“那天天冷了,我给你带绒裤了,你穿上。”
穿!穿!肯定穿。
“那我这家长会,只能您去了?”金镞一边捧着酸奶果粒,一边将卷子推过去,“期中才测验的,您签字。”
桐桐伸手接过来,英语满分这还罢了,数学差两分满分,语文九十三。也还行吧,作文、阅读常规扣分,还不错。
她签了名字,把卷子递回去,对成绩没说什么,“家长会什么时候,我按时去。”
“周六下午两点。”说着就看自家妈,“您得穿的素朴一点。”
行!素朴点,肯定素朴。
甚至把车子停在距离学校两站路之外,走着过去了。
结果到学校门口,桐桐先看见了秦燕。她在这里干什么?
秦燕热情的朝桐桐笑了笑,然后招手:“林工!”
桐桐点头回应了一下,就朝里指了指,说自己先进去了。对方也不住的点头,示意:你先走!你先走。
进了学校,找到初一三班,金镞在走廊里等着,“妈——妈——这儿。”
桐桐便过去,一过去这个喊阿姨那个喊阿姨的,看的出来,人缘不错。
金镞朝教室里指了指,“看见了没?最后中间的座位。”
看见了,我进去了。
最后中间的位置,书桌的桌兜里收拾的最整齐最干净的就是金镞的。他的书连书页的角都码的齐齐整整的。
正看着呢,身边有家长落座了,一看是秦燕。
秦燕‘哎哟‘了一声,“真巧,还紧挨着呢。”
桐桐是真的愣了一下,她看向桌面上卷子的名字:王小军。
她真的只是看名字了,但卷面上的成绩也着实是醒目。最上面的卷子是数学试卷,老师给划拉了十八分。
秦燕翻动卷子,叫桐桐更看清楚了:英语三十二,语文四十七。
桐桐:“……”考这么点就算了,为什么是秦燕给孩子开家长会?
秦燕跟桐桐叹气,“考了这么一点,难怪不敢叫他爸爸来。”
这话说的,像是王小军的妈。这两人不是单纯的搅和到一起了?而是关系更亲密了?王河东……是不要命了?秦州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们离秦燕远点,秦州那里也就过去了。可要敢跟秦燕背后勾勾搭搭的、不清不楚,秦州可丢不起这个人。她是把秦燕不能如何,最多赶出来。但是,你们这种勾搭着秦燕不学好的,到了现在还不撒手的,那你就得看看秦州的脾气有多硬了。
桐桐没言语,秦燕就看金镞的成绩,“哟!这么好啊。小军三门加起来才九十七分,还没金镞单科成绩高呢。”
桐桐还真就犯不上跟她应酬,她还是没说话,刚好这边同桌的家长也来了,正打招呼,“您好,是金太太吧?”
扭脸一看,是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桐桐知道这是谁,“周太太您好。”是周齐的妈妈。
周太太客气的笑了笑,然后坐下,有几分嫌弃的擦了擦桌子,这才道:“我先生坚持叫孩子回内地就学,我是一直反对的。说句不怕您不高兴的话,内地的教育跟香江差距还是挺大的。”
像是周家这样叫孩子在内地上学的,确实是不多见。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四爷和桐桐其实对周家是很另眼相看的。这说明人家下了决心就有了决断,他们知道以后的重点在哪里,一个在内地受教育长大的孩子,人家谋划的可能就不是这个孩子长大了要在商场上如何。
桐桐怎么接话呢?扫了一眼成绩,只是语文稍微差了一些,七十九分。英语人家满分,数学也九十五。语文这有个繁简体的问题,还有个回答问题的习惯和模式的问题,这不是人家孩子没学好。
她就说,“您家也不缺私教,这些反倒不重要。”
周太太被恭维了,矜持的笑。低声跟桐桐道:“入冬前我们也要搬到山上去住,两个孩子离的近便了,也有个玩伴。”
寒暄了几句,老师来了。家长会就是这样,夸一夸,再批评批评。夸是点名夸的,批评的时候老师只说极个别的同学,也不点名。像是金镞,老师就说,热爱体育,文艺积极分子云云。像是周齐,老师说他主动叫周齐担任班里的劳动委员,培养他为集体服务的意识;说王小军,讲义气,保护弱小,同班的同学被欺负了,他总能挺身而出。但也说了,还是要家长重视,告诉孩子先要保护好自身。
孩子们在走廊里看书,走廊里有书架,摆着课外书。
周齐拿着书,问王小军,“那不是你妈妈吧?”你过生日的时候见过,肯定不是。
王小军扫了一眼,“我给我爸的秘书打了电话了,大概是秘书安排的人。管她是谁呢?爱是谁是谁吧。”
金镞皱眉,那不是在酒吧碰见过,跟王小军他爸一块的女人吗?他就小声提醒,“你爸身边的女秘书还有女工作人员,你妈妈都不管?”
王小军朝里看了一眼,“太丑了,也太老了,不用管。”
金镞:“……”他眨巴了又眨巴眼睛,竟然发现王小军说的很有道理。果然是又老又丑,当真是不用太在意。
王小军呵呵呵的,“我妈说了,有钱的男人都一个样,他不着都会有人往上贴的。那得长着眼睛分……像是这次来给我开会这个,没戏!肯定没能上我爸的床。”
金镞:“……”这小子不知道秦燕是秦州的侄女吧?他觉得对朋友得坦诚,他低声道,“她姓秦,她姑姑是那谁……”
“那更没事了!我妈说了,我爸不沾有来历的女人。”
金镞马上对王小军竖起了大拇指:“叔叔是个讲原则的人。”
王小军用肩膀撞了撞金镞:“听说你爸特别害怕你妈,外面可干净了。我妈每次都这么说我爸,我爸还不认,总说肯定是你爸藏的深。”
“放……”‘屁‘含在嘴里差点骂出去了,想了想是王小军他爸说的,他还是很含蓄的说,“放的什么炮呀?我爸是爱我妈,我爸妈是自由恋爱,懂吗?”
谁家也不是强迫结婚的呀?王小军搂住金镞的脖子,低声道:“你比如你爸在外面出差,你妈怎么看的住?”说着还挤眉弄眼的,那个样子要多猥琐要多猥琐。
金镞抬手一把给摁墙上了,胳膊勒住王小军的脖子,“爱有唯一性,懂吗?再敢胡说八道……”
行!行!行!知道了。这小子纯情的不得了,还怪好玩的。
周齐摸摸鼻子,金镞说王小军纯真,王小军说金镞纯情,叫自己看嘛,这两人压根就不是纯,而是都有点蠢。
他才这么一说,又被两人跟摁住了,那动静大的,里面开会的都朝外看。
桐桐:“……”该把这三个人调开,这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也不好。
回家的路上,桐桐跟金镞商量这个事,“你这个……影响你上课吗?”
为什么会觉得影响上课呢?”王小军一上课就睡觉,睡着了可乖了,还不打呼噜,上哪找这个安静的同桌去?周齐听普通话费劲,有些我还得上完课给他讲一遍,我就当复习了,正好呀。不影响!”
“我是说,老你们在一起玩,成一个小圈子,跟别的同学也没机会接触,会不会不太好?”
“我们怎么可能不跟其他人接触?我们跟同学玩的好着呢。”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换个女同学?”
金镞往后座上一摊,“不行。”
为什么呢?跟女同学也可以一起坐嘛。
“不行!开学坐过几天,她老看我。盯着我使劲看,给我看的作业都没法写了。”
桐:“……”行吧!那你就这么坐吧。
一回家,金镞就给他爸打电话。
“这才几点,你爸这个点不可能在酒店。晚上睡前,你不打你爸也会打的,先吃饭。”
果然,电话没人接。
今儿包了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金镞一边往嘴里塞饺子,一边不停的看自家妈。
“怎么了?不好吃?”桐桐尝了一口,挺好的,“想说什么就说?”
金镞想了想,还是跟蒋师傅喊:“我想吃鱼丸了!给我个鱼丸汤吧。”
这个容易,家里就有现成的鱼肉馅儿,一会子就得。
桐桐:“……”看了这小子好几眼,他都不再说了,好似真就是想吃鱼丸了。
晚上四爷打了电话,桐桐正跟他说呢,“……不知道一天天的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我问还问不出来。”
四爷还没说话,金镞就从卧室跑出来,“我作业完了,妈你检查去吧,我跟我爸说话……”
行吧!话筒递过去,人家把电话一捂,“您去呀,别偷听我跟我爸打电话。”
行行行!不听。能说个什么呀,这个神秘。
金镞看着妈妈进去了,这才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叫的,曲里拐弯的。
“好好说话,怎么了?”他爸在那边手里拿着合同,正翻看呢,这会子也不得不放下,认真听他说话。
那边传来很认真的问话:“您的房间就您一个人吗?”
“这不废话吗?咱家不至于出差住标间吧。”说完了,反应过来了,“你好好上学去,琢磨什么呢?”
“王小军他妈妈都知道他爸在外面有别人。”
四爷觉得澄清自己好似很难取信于人,他的劝说是这样的:“那你觉得以你妈的能耐,你爸敢干什么?”
嗯?
“你觉得你爸要真有猫腻,你妈是没本事发现呢?还是没本事把我扔海里喂鱼去?”
金镞:“……”您要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没事了爸,您早点休息。”
这天晚上,金镞觉得做梦都是踏实的。
第1627章 岁月流年(154)
他爸这次回来给带了许多的玩具模型,还有很多的特色小吃。
金镞一手抱着玩具,一手抓着点心往嘴里塞。那边还得前后不离的跟着妈妈,把桐桐给烦了的,那么大一儿子抱着玩具啃点心,这就已经够碍眼了,偏还就跟屁虫一样跟着,想干什么呀?
金镞还是不走,“我看您收拾东西?”
“都是你爸出差的行李,有什么可看的?脏衣服一堆,要看吗?”
要看!
“要看什么呀?”
“要看你怎么发现我爸的蛛丝马迹?”
你爸有什么蛛丝马迹?桐桐抬手将孩子扒拉开,“信任是基础,我对你爸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金镞这才笑,往爸妈的床上一躺,脚上的拖鞋一踢,把点心全塞嘴里,然后翻身,趴在床上继续摆弄玩具。
四爷洗澡出来就看见那么大一儿子在床上,趴的奇形怪状的,手里摆弄,嘴里一边吃一边发出动画片上的人物才能发出的声音,然后点心渣全喷床上了。
这家里没有更小的孩子,弊端就出来了。他长那么大了,还把他自己当小孩。
桐桐白眼翻他:就这还老给买玩具,你就是嘴上说一套,行动上是另一套。
四爷在这个上面却认为,男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的,需要端着的时候太多了,私下留点属于男孩的东西,多好!所以,就算是我儿子五十了,只要我活着,只要还说想要玩具,我还是会给我儿子买的。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这小子的屁股上,“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还成吗?”
“还成!”金镞一边玩一边回话,“老师还让我准备一个迎元旦的节目,钢琴独奏。关键是学校现在也没有钢琴!”
“那给你们学校捐一家钢琴吧。”
啊?
“一般的钢琴没你想的那么贵,回头让你徐斌叔叔去办。”
别呀!学校又不缺经费,“再说了,我还会其他的,我可以表演电子琴,我的电子琴弹的也还行。千万别捐,要不然人家就知道了。”
他开始围着他爸嘚吧嘚吧个没完,九点半了,该睡觉了,又夹着枕头跑进来,往中间一摆,“我今晚睡这边吧。”
他爸只笑:“能不能睡这边,问你妈去,你妈说行就行。”
我就睡一晚上,怎么了呢?还得我妈同意呀。
他妈才刷完牙,手都摸到香水瓶了,听见这熊孩子喊了一嗓子,“妈,我今晚睡这边。”
“你问你爸,你爸说能睡你就睡吧。”
金镞:“……”推来推去的,不愿意要我呗。他往下一趴,脸埋在枕头里,“我睡着了,别吵我。”
别管爹妈怎么推,人家都不动,一动不动的,用行动表明他睡着了,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金镞早起一睁眼,床上就他一个人。他看看左右两边的枕头,这压根就没用过吧。
吃早饭的时候他满眼控诉,“你们嫌我了。”
没有呀!不是叫你睡中间了吗?
“可枕头就没动过。”
你怎么知道没动过?
“我爸枕头上有一根头发,还有那个褶皱是竖着有三道,可早起我看了,一点别的痕迹都没有。”还狡辩。
桐桐一本正经的夸,“不错呀!我设置的这个考题,你考过。”
考题?干嘛考我?
“考你是不是随时随地的注意这些细节。”当妈的把油条递过去,“学了当然要考了,这次还行,留心了。”
金镞看看妈妈,妈妈跟往常一样;扭脸再看看爸爸,爸爸正在给豆腐脑里加辣油,吃的很认真。他:“……是吗?”虽然听起来是对的,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骑着自行车要出门了,妈妈还喊呢:“处处留心,别荒废了,我下次还考。”
“啊?哦!”
然后走人了!看着这小子骑着车子走远了,两个保镖跟着出去了,当爹妈的才放声笑出来:憨小子一个!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正在院子里说笑着呢,就看见上山的路上一排的车都在往里面涌。
桐桐皱眉,“只知道周家搬到最里面去了,这是谁家又搬来了?”
四爷才要说话,门口就来人了,是周家的保姆,“林工……金总也在家?”对方把盘子里的东西往前送了送,“这是我们家太太叫送来的,是最新鲜的鲍鱼。”
“那可太感谢了。”桐桐这边说着,何姐就跑过来接了。桐桐又叮嘱何姐,“把京城的点心拿些,给周太太尝尝。”
何姐应着,赶紧转送送鲍鱼顺手再拿点心。
周家的保姆见这边两口子都看那车队,就忙道:“您还不知道吧,西边那栋住进来一个蒋大师,听说会算卦看风水,还会瞧病算吉凶,可厉害着呢。我们家太太正说请人家上门看看风水呢。您许是不知道,这位蒋大师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朋城名流争相拜访,等闲都排不上。”
算卦、看风水、瞧病?
桐桐干笑了两声,现在这骗子真的挺多的。而且一出来就被吹捧,也不知道现在的所谓名流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
何姐端了点心出来,把客人送走了。桐桐说何姐,“跟咱家的人说,离那个什么蒋大师远点。凡是搞什么算卦看风水,还有气功啊看病的,都别当真。”
“不是有气功研究所吗?人家不都是国家认可的专家吗?”
桐桐:“……”她拍了拍何姐的肩膀,“轻易别信。”我的存在许是不科学,但我坚定的相信科学。
两人都要上班的,没在家多耽搁,一人一辆车,走了。
下山的时候跟这个车队遇上了,桐桐注意车子,也注意车牌号,然后皱眉,他不喜欢这位蒋大师,他的交往太杂了,进出人员杂了,她住着就会不自在。而且,这种所谓的大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打交道,那些黑道上的人,他一点也不少牵扯,可以说,没有这些人保驾护航,他玩个屁呀!可以说,他本身的属性就是黑的。
下了山,前面四爷的车摁了一下喇叭,桐桐回应了一声,前面到岔路口两人得分开走。
研究所最近在申请购买计算机的事,桐桐一来老孙就喊,“来来来!商量点事。”
总共给批了两台,商量安置这两台电脑的事。铺地毯,给弄遮光的窗帘,关键是还得给窗户加一层防盗网,丢了怎么办?
你一言我一语的,桐桐都想笑了,门房那边喊:“林工,有人找。”
“你们商量,我出去看看。”
怎么也没想到,是秦燕找。
“林工,耽搁您几分钟时间。”
桐桐走过去,就站在单位大门口,“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手里有一些塑料批文。”秦燕将包打开,取了批文出来,“我知道,你们的产品包装,也少不了塑料……”
不是!塑料又不是什么紧俏东西,黑作坊的塑料厂多死了,这个批文不稀罕。就是稀罕我也不能要呀,它违法。
当然了,人家秦燕也没说这是她弄得,只是她朋友的。桐桐就摇头,“真不用!我们的供货合同都签到后年了,供货商还是秦领导帮着牵线的。你这弄的,我们没法接。”
“那别的呢?你们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钢材那东西紧俏,你能弄来吗?桐桐就道,“我们家那位刚从京城回来,合同也都签了。这一次部里的领导很重视,也表态了,一定要保证厂子的生产。毕竟我们现在主要是农机发动机,对吧?这属于国家重点侧重的项目。有领导们关怀,事情很顺利。”
又不是建材类的,这个还是有区别的,所以,真不需要。
秦燕皱眉,然后看桐桐,将批条就那么塞包里,直言道:“我不瞒你,为欠了银行一大笔,这个钱我得着急还,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啊?欠银行钱?”别逗了,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已经是说了实话了,就这样吧。”
“我说的是真的!”秦燕咬牙,只得道:“我从银行贷款了三百万,之前入股了那个发动机厂……现在不是被查了吗?旧发动机也被销毁了,我赔了个血本无归……”
桐桐:“……”你是疯了呀!你自己靠着你姑姑的关系,下面的人给面子,你就是单吃一分干股都是没问题的。竟然自己贷款往里扔钱?
才要这么说呢,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贷出三百万的?”
秦燕不说话了,桐桐懂了:还牵扯到违规贷款。
这事弄的,就问你死不死吧。
怪不得急了呢,银行要是查,你这不还,就真得蹲进去。
桐桐怎么说呢?她只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把钱投给谁了,你找谁去呀!”明白了吗?他本身见不得人,他怕你威胁。你只要去,这三百万他就认了。懂吗?
秦燕若有所思,然后转身跑了。
这要不是看在秦州的面子上,真不稀得搭理你。她回办公室给秦州打电话,低声将事情说了,“……这三百万,只能叫他这么找回来。”
秦州‘嗯‘了一声,“费心了!你忙,我在心了。”
挂了电话,秦州给老家打电话,“不管用什么方向,把人叫回去,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按道理说,王河东是真不至于不认这三百万的。可秦燕找去的时候这不是不凑巧吗?王河东不在,是一个叫丽丽的女人在王河东的办公室里。
这丽丽上下打量了秦燕一眼,然后转身,刻意拉住了休息室的门把手,对秦燕道:“我们王总……不在。”
秦燕看向休息室:“不在?你告诉他,秦燕找他,看他见不见?”
“小声点,门不隔音,这么大声……”丽丽指了指外面,“外面听见了可不好。”
外面能听见,那里面自然就听的见。还是不见,是吧?
秦燕转身走了,丽丽嗤笑一声,在休息室的窗户上朝下看,看到秦燕下楼了,还朝下摆了摆手。
这件事谁也没觉得怎么样,过后桐桐都快忘了。
结果半个月之后,中午吃饭时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桐桐接起来,那边传来金镞的声音,“妈,我觉得不对。”
“怎么了?”不在学校吃饭,中午跑出去干什么?
金镞左右看看,“妈,王小军和周齐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金镞就道,“我们老师叫我们七个人出来帮班里买元旦用的布置教室的东西……”
嗯!
“我们出来之后,围上来几个混混,把我们老师给的经费给抢了。我当时主张把钱给对方,我觉得没多少钱,我一个人弄不了那么多人,我怕伤了其他人,我们这些人里还有三个女生,我怕女生吃亏……”
“你没错!然后呢?”
“然后小军就追出去了,周齐跟着小军跑,我先送女生回学校,叫他们告诉老师,再报警,我就直接追过来了……可我找不见小军和周齐了。我发现了周齐的纽扣,还发现了一辆面包车的痕迹,它有过急刹车,然后又快速离开了。这里只有一条道,不可能就一点找不见了。”
除非被人弄到车上,然后车开走了。
“妈,你再报警,我顺着这条街再看看。”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熊孩子!桐桐撂下电话就跑,喊老孙,“给我们家金总打电话,就说孩子在学校附近出事了,叫他报警。”
把一个单位的人都惊着了,老孙打电话都手抖了,外面传来油门声,桐桐的车油门加到最大码,冲了出去。
学校附近……老师叫买东西……一条道没有拐弯的地方……
桐桐一个拐弯,拐到了金镞描述的地方,然后不停的摁喇叭。街上人来人往的,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把人弄走呢。金镞就是再笨,也不至于吧。
正四处张望呢,就听见喊声:“妈——妈——”
她一个刹车,下了车去看,就见好似是谁家的后院的树上……金镞在树上。
金镞就是在树上,看妈妈找过来了,他朝树下喊:“我家里人找来了,你们赶紧走,要不然真走不了了。”
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后门直接窜了。
桐桐追进来,这是一家盲人按摩店,后面是个院子。有个老瞎子坐在前面的店面里,一动不动的。这样的人苛责什么?
桐桐直接进去,金镞正从树上往下出溜。
才一下来,金镞就跑,“妈,快点,我知道他们把小军和周齐弄哪去了。”
桐桐没言语,先找人,等找到人了,回去之后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金镞坐在副驾驶上,“朝南,那里有一条没通车的路……快!”
能耐了!还真敢追着蛛丝马迹去找。
“那是我朋友……是我兄弟……”金镞指着前面,“回去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自己跑了不管他们。”
第1628章 岁月流年(155)
新修的路,路障还在路口挡着呢,看地面的痕迹,车轮碾过的地方留着新泥,显然是刚过去。路障又重新摆好了。
金镞要开车门,“我下去把路障挪开。”
桐桐却锁了车门子,喊他:“坐好!”
坐的好着呢。
桐桐抬头,示意他抓住上面的手环。
金镞伸出手,才一抓住,身体就猛的朝前冲,然后就听到哐当一声,直接撞了路障冲上了马路。他:“……”硬撞呀!
那路上摆着木桩子、树墩、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怎么就真的往上撞呢。
“那要不然呢?等着你慢慢归置?”桐桐看着前面的路,“知道这路通到哪里吗?”
不知道!
“下面有小路,从小路下去,就靠海了。”
金镞面色一变,“偷渡用的野码头?”一旦到了海上,那就完了。他现在也不觉得车速快了,就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极快,都得开出近一个小时,闪过一个路口,然后车子又一个急刹车。金镞这才看见,前面没有痕迹了,车子应该拐进了这个小路。倒车,转弯,下面是泥泞的路面,满是车辙。
吉普越野的性能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在这样的路面上,速度一点也不减。这么窄的路面,两边都是浅水沟,可自家老妈这车开的,愣是压边往前走。
牛啊!
远远的,看见前面停着面包车。堵住了整个小道。
桐桐将车开到跟前,这才刹住车。车一停下来,金镞就往下窜。
“别急……”
话还没喊完呢,金镞就窜下去了。他一下去,面包车边上就有人窜出来,棍子就抡过来了。
金镞顺势往下一滚,直接喊了一嗓子:“妈呀——”
桐桐靠在边上没动,这会子喊‘妈呀‘,往下窜的时候怎么不长长脑子。她就不过去,就两个年岁不大的混混,你收拾不了?
之前是往树上窜,现在宁肯在地上滚着躲避,也不还手。那你学那么些干什么?
她不仅不过去,还绕道:“你慢慢滚吧,我去给你追你朋友,追你兄弟,省的被扔海里去。”
对啊!还有那俩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自家妈妈一个人……谁知道对方几个人?
他不滚了,棍子抡过来的时候,他抓住了,借着对方的力气鲤鱼打挺站起来,抓着其中一个的棍子挡了另一个打来的那一下,顺手一个回马枪,撞其中一个的肚子,夺了棍子朝剩下的一个打过去,不敢朝头上敲,一棍子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方吃不住劲儿,手里的棍子都抓不住了。他顺手将棍子抓起来,然后说两人:“别追了,再追我真打了。”
说着就跑,跑了几步,又退回去,将对方的车钥匙给拔了。想了想还不放心,抬手打开引擎盖,然后用棍子将里面的线给扯乱了。就不信你们能开着车追来。
处置好了,才追过去。
等他追到的时候自家老妈在水里呢,推着一艘小船往岸边送。
王小军和周齐被人捆着,这会子还在船上躺着呢。
金镞急了:“妈,给他们松绑,他们会游泳。”
我不知道他们会游泳?早吓的浑身发软了,游的了吗?
金镞把手里的棍棒一扔,跟着下去,使劲的往上拖拽。好容易给人弄上来了,远远的听见喊声,金镞回头,就见爸爸跟警察都来了。
桐桐朝四爷摆手,表示没事。
四爷到了跟前,先打量孩子。金镞浑身湿了,嘟着嘴满是委屈:“爸~”
撒娇的音儿还没发出来完了,他爸一脚就踹屁股上来:“逞能?”
“我错了!”真知道错了。
他爸再没舍得给第二脚,抬手把身上的风衣脱了,给孩子先裹在身上。然后再是身上的西装外套,给桐桐披身上,“你们娘俩先上车!回去再说。”
剩下的四爷处理,桐桐跟金镞先上了车。不用桐桐开车了,司机换成了权水根,他开车往出倒。
王小军的家长和周齐的家长知道信儿有点晚,而且,两家的爸爸都在外面,一时没联系到,家里打发其他人找。
等俩爸爸赶来的时候人找回来了,且都在警局了。
四爷叫家里送了衣裳,桐桐带着金镞去人家女警的办公室把湿衣裳给换下来了。
警局的人跟两家的家长一说,才知道这事有多凶险。这得亏是金镞机灵,得亏林工一点没耽搁直接给追过去。要不然,真给弄到海上了,花钱是小事呀。可这钱给了,人八成是难弄回来的。
王河东又是后怕,又是难堪,看四爷和桐桐,“金总,林工……多亏了你们了。”
不是为你的!孩子无辜而已!
周太太一个劲的埋怨周先生,说是不该在这边上学的。周先生看了儿子一眼,用手推开金太太,对着四爷和桐桐就鞠躬,“谢谢!真的很感谢。”然后又跟警局的人握手,“给你们添麻烦了。孩子不懂事,没警惕心。”说完又说周齐:“学学金镞,他是对的!对方要,你就给。不争一时意气!”
王河东气的就是这个,抬手就扇王小军,“你缺那几十块钱吗?追什么?”
王小军梗着脖子,冲他爸喊:“我以为是混混,怎么会知道是……”
学校和老师都吓坏了,你说真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王小军的妈妈就说,“孩子放到学校,为什么要放出来?我们跟老师说过的,要是他中途请假,请老师通知家长,我们派人去接才可以。孩子上学,我们有专人跟着送,专人跟着接的。就是知道中午不出学校,我们才放心的不叫人守着。那现在放在学校也不安全了?”
不是!老师摆手,“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想到……”谁能想到就是出去买个东西,能遇到传说中的绑架。
之前以为是小混混抢劫,真的,压根没想到这么严重。
王河东推了老婆一把:“行了!别言语了。”他老母的,敢绑老子的儿子,得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绑着两孩子坐船的人已经游走了,在海里,一共五个人,桐桐没法追。只能保证俩孩子的安全。因此她就说,“我真没看清楚什么模样,只顾着孩子了,也只能先顾着孩子。但肯定年岁都不大,十六七、十七八的样子。”
之前被金镞打了的人那俩小子,一听见有警笛声,也直接窜了。
金镞就道,“我能画出他们的样子……而且,个子高的那个被我一棍子顶在肚子上了,肚子上肯定乌青了,他可能不上医院瞧去。
但是个子矮的那个被我一棍子打在肩膀上了……左边的肩膀,这个位置……”他抬手指了指,“得骨折吧!他可能会上医院,说不定能逮住。”
人家就递了笔,“你来画。”
这边画着,那边拿各种模板来拼。不大功夫,画出来的跟拼出来的几乎就是一张脸。桐桐扫了一眼,就说那个个子矮的,“他的眉间有一颗黑痣,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然后说高个子,“后脖子有个黑色的痦子……招风耳……”
有画像和这些特征,到那条街上去打听,肯定能找出这两人是谁。但要说逮住,怕是有些难了。随便往哪里一猫,不出来活动,还真就不好找。
人家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
没人纠缠这个,这里面没有一个人会想着等这边的消息,他们用钱开道,可能更好打听,也能更快的查找到真相。
从里面出来,三家作别。
到车上了,金镞不敢说话,知道这次是犯了大错了。
却没想到妈妈没骂,而是问:“你觉得这是蓄意还是临时起意?”
金镞偷眼看爸爸,这才道:“我敢追,就是觉得这是临时起意。不像是蓄谋已久!我们出学校是偶然的,没人能提前知道。老师也不可能害我们,就是很正常的一次外出。然后给碰上,这肯定是临时起意。”
桐桐又问:“临时起意的,那为什么有面包车,又直接往那个码头去了?”
金镞皱眉,“我之前想不通……后来想了再想,我觉得……可能还是有人对我们中的谁心怀不轨,打算对我们干什么呢……这个事被下面那些小混混知道了,刚巧他们又遇上了我们,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私下里动了。人弄走了,才给他们的头儿打招呼,这才有了面包车和后来码头的事。其实,主谋不是这些混混,是混混背后的人。这次,其实是因祸得福了。混混们行动不利,打草惊蛇了。”
四爷这才看了这小子一眼,还算是长了脑子了。他就问说,“知道冲着你们三个中的谁去的吗?”
“我觉得……不是我。”金镞又小心的看妈妈,“我去找他们俩的时候,碰上的那几个混混,他们明显嫌弃我过去纠缠,他们只想揍我一顿撵我走……我窜到树上去了,他们要真是想把我弄走,说实话,我就是窜到树上,他们在下面好几个人,把树砍了或是给下面放把火烧着,也能把我吓唬下来。”
嗯!然后呢?
金镞又道:“我觉得……也不是周齐。”
嗯?为什么?
“周齐家挺低调的,周齐也很低调。他们都是外来户,而且周齐他爸好像不爱跟人结怨,对谁都很客气。他们家在香江那么大的根底,那边那些道上的人,谁不给周家面子。现在朋城这边那些混混,都嚷着他们跟那边有关系,是一个帮派的。那他们肯定给周家面子,不会惹周家的。所以,他们这些人压根就不知道周齐是谁家的孩子。周齐就是追着王小军去,然后顺手把他给绑了。”
四爷又‘嗯‘了一声,“你的意思,这是奔着王小军去的?有人谋划着要绑王小军,结果他手下的人立功心切,把事办坏了。”
没错!就是这意思。
“那你再猜,这个背后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给这个人画个除了长相以外,其他方面的画像。”
金镞就皱眉,这个就不好画了。他看着窗外,“肯定不是一个老道的人。老道的人不会把这么大的事做的这么不机密,叫下面的人给听去了。而且,这个人应该还没多大的势力,要不然,随机的一藏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往码头跑呢?真就是塞到哪一辆车上在路上乱窜,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的。所以,这人应该不是郑五那种大头头。能找这种人办事,那这个人……王小军他爸大概都没往心里去,估计不是太重要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没觉得得罪不起。”
桐桐就笑了一下,四爷也没再问。
到家之后,桐桐先给秦州打电话,“您知道秦燕的电话吗?”
“她又怎么了?”秦州摘了眼镜,揉着眉心,“没事,你说。”
“也没什么事,说点闲话,您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就行。”
秦州沉吟了一瞬,将电话号码说了。可放下电话,她却知道,秦燕一定是又干了什么人家不好提的事。
桐桐将电话重新拨过去,秦燕接的电话,“你好,哪位?”
“秦燕。”桐桐直接问她,“你是在找死,知道吗?”
“什么意思?”秦燕皱眉,“你说话客气点。”
“我问你,从王河东把那三百万要下了吗?”
“跟你无关。”
“是你要不来那钱,还是没见到王河东。或者,你跟谁抱怨过跟王河东的过节。”
秦燕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王河东的儿子今天差点被人绑架了。”
什么?秦燕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绑架了?”
“人救回来了。但你觉得就那点糙手艺,王河东查不到你身上吗?”
“我没有叫人绑架……我只是叫人教训一下王河东……”
“叫谁?”
秦燕没言语,一把把电话给挂了。
桐桐没再打,放下话筒这才看四爷:“幸好不是秦燕的主意!她八成又被人给利用了!”
什么意思?
金镞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没懂。”
他爸看他,“当你有权或是有钱的时候,你身边围绕着的人,不都是存着好心的。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各自都有什么样的肚肠。人也是最善变的,他可能会因为一点别的变故,从最初的对你好,慢慢的想着利用你、算计你。秦燕就是个普通人,不算是好人,她如果不是秦州的侄女,她还会在报社工作,然后左挑右捡的选一个经济能力很好的男人结婚。可因为秦州,她得了便利的同时,也惹来了觊觎者。”
桐桐就说,“那三百万贷款,她怎么贷出来的?她贷出来的真的只是三百万吗?”
什么意思?
“傻孩子,单纯了呀!”桐桐抬手叫儿子到身边来,“她没那个胆子一把贷出三百万来。一定是有人撺掇的!这人为什么要撺掇呢?图什么!能办这个的,一定是银行里的人。这个人打着秦燕的旗号借贷,秦燕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的。银行工作的这个人为什么不能谋私利,比如贷款出来的是五百万。账全挂在秦燕名下,他私下谋了这两百万。不可能吗?”
可能!很可能。
“可这个人没想到,本来以为秦燕的生意是稳赚不赔的,很快这比钱就能还上。却没想到,事坏了。这账还不上了!秦燕以为是三百万,可他知道,那不止三百万。他可能拿这个钱投资别的了,暂时也收不回来。而恰好,秦燕着急,跟此人商量怎么教训王河东。
这人就动了歪主意,比如,叫人绑了王小军,讹王河东一笔。如此,秦燕和他的难都解了,若是真出事了,有秦燕裹在里面,王河东是不会报警处理的。事不会闹的更大!
可是不巧,他认识的人不多。也没多少钱请道上的人干这个事。况且,以王河东在朋城的影响力,也没几个人敢接这个活。他只能找新起之‘秀‘,且这人最好能跟王河东有点私人恩怨。”
金镞搓了搓脸,琢磨了再琢磨,发现自家爸妈说的这个,很可能是真相。
桐桐又摸电话,给郑五打过去,问说:“小混混里有谁跟王河东有过节?”
郑五战战兢兢的,“那个……我不爱搭理那些小东西,他们小打小闹的,要混的玩意。要说有名有姓的……我倒是想起来了,钱大强您还记得吗?他当时不是瞎了一只眼,后来往那边跑的时候溺死在河里了吗?他原来是王河东的人。这么死了……为啥死的咱也知道。他下面有兄弟,二强子这两年混出来了,手底下有一帮人。之前还来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他哥的事,看样子是恨上王河东了。”
知道了!
秦燕正在家里了,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可不正是王河东。
王河东身后拉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她的朋友,在银行工作的龚仁。
她朝后退了退,看王河东,“你想干什么?”
王河东一摆手,后面大门就关上了。他往沙发上一坐,“秦燕,给你脸了,是吧?当时那厂子,我叫你入股了?”
没有!
“那是谁撺掇你入股的?”
秦燕看向龚仁,不言语了。
王河东抬手指着龚仁,“这贷好赌成性,他给你贷款是假,给他自己行方便是真。你从我这里赚走了十多万,对吧?她给你贷款了三百万,你以为你给他十万就算是酬劳了。可其实呢?你的名下,有六百万的债务。你得了三百万,他挪用了你三百万,买的都是批条……”
秦燕看龚仁,“你……你贷了六百万?”她还以为龚仁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巴结自己呢。感情不是啊!
王河东轻笑一声,“这六百万,我认了。这是给谁的面子你心里清楚!”说着就看龚仁,“她的三百万一笔勾销,但是你的三百万,你拿什么还我?什么时候还我?这事我不闹,但想叫我认下你这三百万,怕不行吧。”
龚仁马上道:“我可以……可以写借条。”
“好!那就借条。”
龚仁找了纸笔,写了借条递过去。
王河东看了,然后收了。之后才道:“这是钱的事,就先这样了。但是,你敢动我儿子,这笔账,又怎么算?”
龚仁噗通一声跪下,“我没想伤小少爷……真的!我没想伤,我就想要点钱。”
王河东呵呵的笑,“那……你这是觉得打我儿子的主意,这个事不太要紧啊!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他拍了拍大腿,然后起身,“行!这是给我的交代的话,那就告辞了。”
秦燕看着他出门,才要松一口气。就听见龚仁喊了一声:“王总等等。”
王河东站住脚,却没回头。
龚仁起身去了厨房,紧跟着拿了刀出来,一刀剁在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上。
秦燕惊叫一声,靠着墙不停的往下滑。
王河东这才回头,看看那满地的鲜血,点了点头,“行了!了了。”说着,又问:“听说你跟钱大强是一个村的?”
龚仁白了一张脸,然后慢慢的点头。
“二强子长大了呀。”王河东叹了一声,“可惜啊,我是老了,这些小崽子长的可真快。”
王河东转身走了,龚仁看秦燕:“打电话……”
干什么?
“打电话报警,举报钱二强,快点。”
为什么?
“进去了,他最多坐牢!要不然,我怕他命不保。”
秦燕才摸到电话上,龚仁又摇头,“不能用家里的电话,出去打!快点。”
秦燕跑的拖鞋都掉了,打了电话,然后钱二强被抓了。他承认是他指使的,只想绑架王小军勒索,没想绑其他人,也没想着害人性命,就是想弄点钱花。他表弟偷听了,然后跟其他人临时行动,都有谁,他一个个都点出来了,也都被抓进去了。
王河东听到警局的通报,没言语。心说:还挺机灵,自己跑进去躲着去了。
而接到通报的金镞这次真的惊讶了,这跟自家爸妈猜测的当真是大差不差。
他爸告诉他:“牵扯到利益,它一定是尔虞我诈的。你身上的利益越大,围绕着你的阴谋就越多。懂了吗?”
金镞点头,表示懂了!可点头完了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看似了了,可这个情况,对秦奶奶来说何尝不是又一个阴谋。秦燕的把柄全攥到王小军他爸手里了,秦奶奶若是包庇了,这也是一个把柄呀!
四爷这才笑了:孺子可教。
金镞特别急,他看妈妈:“要提醒秦奶奶吗?”
桐桐就笑,“我要秦燕电话的时候就是提醒,再多的不合适说了。怎么决定,怎么取舍,那是人家的事。”
秦州很果断,她实名举报秦燕:利用家属身份,擅用特权,违规贷款,请依法处理。
金镞:“……”钱和权这个东西,想握住真的不容易,那是真的真的会咬手的!
第1629章 岁月流年(156)
金镞谨慎起来了,骑了大半学期的自行车也不骑了,开始坐车上下学。去学校的话带着水杯,水只从家里带。要是水杯离开过眼前,那杯子里的水他不会再喝了。会直接倒掉,然后涮了杯子,去老师的办公室接水。而且,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候去这个老师办公室,有时候去那个老师的办公室。
这么大的孩子,大部分谁有这个心思呀?
但是周齐会跟着学,也有这个习惯。就是班里的同学给他们分享零食,他们会接着,但是不会去吃。王小军也彻底的蔫了,“我爸要送我出国。”
金镞正刷题呢,一愣:他爸怕挨收拾,打算送他出国。钱肯定已经先期出去了。
还怪可惜的!其实王小军这人真不坏。
他就问说,“啥时候走啊?”
“年前吧!明儿我就不来上学了。”王小军扭脸看金镞,“哥们到了那边,给你们打电话。”
嗯!行啊。
王小军比金镞大两岁,今年十五了。这一过年,也都十六了。是个大孩子了,送出去也没事。
金镞回来还挺怅然的,“他爸也怕出事之后,没人护的住他吧。那就不如送走,去国外念书。”
“一步踏错,就步步错,时刻得提心吊胆。”桐桐拍了拍孩子,“去吧!有什么想送他的都可以。不干涉你交友。”
正说着呢,周齐在外面喊呢:“金镞,在吗?”
“在!进来。”
周齐便跑进来了,见大人在家,赶紧问好。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上楼去了。
周太太小心谨慎到,孩子但凡出门,哪怕山顶就八户人家,他也一定要叫保镖给送到门口。然后就在这边守着,等着。
王小军走了。年前的时候,龙鸿年来了。他每次来都是晚上十点以后,孩子都睡下了。
四爷起身,说已经躺下的桐桐,“你睡你的,不用你招呼。”
“为什么事的?”
四爷沉吟了片刻,“秦州可能会高升。”
嗯?桐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看四爷:“调走的是秦州?”
四爷拍了拍桐桐,“不用惊讶,很正常。”
桐桐沉默了好一会子,直到四爷出去了,她才躺下了:是啊!很正常。
第二天午饭时间,她去陪秦州吃饭。
秦州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听到消息了?”
桐桐点点头,“过来陪您吃顿饭。”
秦州叹了一声,跟桐桐慢慢的走着,“回京城,高升了,这是好事。”
桐桐‘嗯‘了一声,没法接这个话。
秦州指着大院里的树,“我来了八年了。当年,这院子里的树才像是我的手腕这么粗,也不过是两人高,那时候我就想,等着树都长的能有树荫了,这朋城的高楼大厦应该也已经成片成片了……”
桐桐点头,“树长大了,也真的成荫了。朋城每天都有高楼大厦冒出来,早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秦州便笑了。
桐桐也跟着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您,汇报的是蚊子带来疟疾的事。您当时的雷厉风行,给了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秦州站住脚,看桐桐,“你给我的印象也很深刻,尤其是陪着美国考察团那次,真真处理的妥当。我常遗憾,心说你能在我身边给我做助手就好了。不过想想也不对,你是个做科研的料子,不该把你拉进琐事里,蹉跎你的时光。”
桐桐有些唏嘘,“这是咱们的缘分。以后回京城了,我去看您。”
秦州轻笑一声,“八年了,虽然不能尽善尽美,可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桐桐没言语,她理解秦州的心情。这次离开,她应该也没想到!而今离开了,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回京城了,可家没了。家里还有她的老父母,她没法交代呀!她不能诉说她无情的内情,说给谁也理解不了。
结果就是这样,家人以为她为了官帽子连亲侄女都不放过,可只有她知道,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一顿饭吃的都很沉默,到了最后,秦州一边擦嘴,一边道:“我会推荐龙鸿年。”
桐桐愣了一下,“我此来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过来陪您吃顿饭。”
“我知道!”秦州看着桐桐笑,“就是因为他没找来,小金也没打电话。你来了,却真的只是想跟我吃顿饭。”说着就拉着桐桐起身,下楼后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道:“龙鸿年是个很正派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这种正派的人。要走了,很多事没办完。但是,我相信龙鸿年不会跟任何人同流合污,也不会遇事就妥协。他有背景,有靠山,有心智,也有毅力,更不缺正气。总得有这样的人……才能保证天清气朗。”
桐桐‘嗯‘了一声,“这些话,我会帮您转达的。”
秦州没让任何人送,是半夜里走的。等桐桐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凌晨的火车,走了。
因着这个事,金镞好似不用刻意给嘴里含着奶片或是水果片来控制说话了。
十四岁的金镞真的学会了闭嘴。
他看着窗外的海景,然后伏案写信:以前,我以为少言是修养,现在才明白,闭嘴是一种智慧。
把信写好,塞进信封里,然后往下跑:“蒋师傅,干鲍鱼还有吗?”
“有啊!你想吃呀?”
“不是!我给朋友寄的。”金镞去厨房看干鲍鱼,“拿两盒吧。”
拿了两盒,他才想起,可能不靠海的人很少吃这种鲍鱼。于是又去拿纸笔,“蒋师傅,您告诉我做法,我写给朋友。”
这么细心呀!”谁跟咱们远志交朋友,那都是福气。”
哪有?您别老吹捧我,我现在听不了夸我的好话,谁一夸我,我就别扭。
把东西寄走了,金镞又给老家打电话,说奶奶,“不能来吗?坐飞机明天晚上咱们就能见面了。”
韩翠娥愁的呀,“你乖乖的,等你姑姑休假的时候,带着你姑姑和妮妮一起去。”
那就是没办法喽。
挂了电话,正百无聊赖呢,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有气无力的,“找哪位?”
“金镞。”
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金镞一把把电话给挂了,烦死了。他往楼上跑,“何姐,电话您接,以后找我的电话,女孩的就说我不在。”
何姐就笑,“知道了!”
果然,电话又打来了,何姐只能说,“钢琴老师来了,他去上课了。”
什么时候能上完?
何姐失笑,“说不好,还得练琴。你留个名字和电话,回头我叫他给你回电话。”
好的!
金镞回屋,手里拿着《史记》,他正在读里面的范蠡传。
桐桐回来之后问家里人:“金镞呢?”
何姐朝楼上指了指,“一下午,有六个电话都是找他的。他不接女孩的电话,躲在楼上就没下来。您上去看看吧!”
不接女孩的电话,这毛病真的是!不想跟人家要好,不能好好的跟人家说清楚吗?
她上去,这孩子在二楼的厅里看书,一上去就听见他嘴里在念叨。她脚步放的更轻了,再走近,能听见他嘴里念叨的是:“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反反复复,就这一句在来回的念叨。
桐桐轻手轻脚的退下楼了,跟何姐摆手:“不要叫他,也别打搅,叫他看他的书吧。”那分明就是真的看进去了,去用心去琢磨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朝楼上指了指,低声说了。四爷有些惊讶,将包给桐桐,自己也轻手轻脚的上去了。金镞还是在看范蠡传,四爷听见他念的是:“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
四爷站着听了一会子,也轻手轻脚的下来了。吃饭都没叫,饿了他自然就知道吃了。
桐桐还好奇,“他读的什么?”
“还是范蠡传。”四爷就笑,“正读到范蠡回绝夫差,坚决要辅佐勾践那一段……”
哦?那一段可精彩了。这是一场由范蠡导演,由勾践演出的一场戏剧。这一次演出很成功,观众夫差对勾践起了恻隐之心。正是这个恻隐之心,留下了祸患,给了勾践复国的机会。
史记上的一则传记,真不长。但金镞一直读到晚上十点多,这才饿了。
不仅饿了,心情也飞扬了。从楼上嗒嗒嗒的跑下来,跟以前一样,像个小老虎似得,不见人声音先来了,“蒋师傅,给我准备饭。”
等着你呢。
金镞一下来,见爸妈都在楼下。他就扑过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都不叫我。”
“过来!”四爷叫孩子,“坐过来。”
金镞抓了橘子坐过去了,扒了橘子皮先塞了几瓣给爸爸,“甜吗?”
“甜。”四爷看着小子,“看书呢?看了个什么?”
金镞又给妈妈喂了橘子,“看了范蠡传。”
“然后呢?心情好了?”
金镞“嗯嗯嗯”的点头,“最近我有点想不通……”秦奶奶被调走的事,实在是叫人费解的很。也突然觉得有些丧气,虽然自己跟王小军是朋友,但他真不喜欢王小军他爸。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的。他以为王小军他爸会栽,却没想到秦奶奶走了。
凭什么?为什么?
可现在明白了,“时机!时机不对。秦奶奶升了,龙叔叔接任了。我想,朋城的一举一动一定有人看着呢,且也不会一直容忍。
对秦奶奶个人来说,挺遗憾的。但其实,秦奶奶是被认可的,龙叔叔的顺利接任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不动,一定是有不动的理由。”
他说着就摇头晃脑:“范蠡的理念里,应该是先抓经济,继而要亲民,要稳定社会。可怎么稳定社会呢?范蠡说,‘施民所善,去民所恶‘。”
凡是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不稳定因素,或早或晚,早晚得一锅端了!
金镞一脸的得意,“怪不得爸爸总拿着史书,原来史书这么有趣啊!”
桐桐抬手撸了这小子的脑袋:“行!吃饭去吧。”
这书读的——好!
第1630章 岁月流年(157)
电话叮铃铃的响,桐桐在给花瓶里插花,四爷随手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妈——”
韩翠娥打来的电话,一开口就先问:“桐桐呢?”
四爷就笑,“您有什么不能跟我说,非得叫她呀?”
“跟你说不管用。”韩翠娥也靠在沙发上,催促着,“给我叫桐桐吧。”
桐桐把剪刀放下,一屁股把四爷撅走,这才接了电话笑道:“妈,我在呢。您说。”
韩翠娥马上就笑了,“家里的事跟他说不着,他老嫌我絮叨。”
“他不敢。他可想您来了,您这不是不来吗?”
“你看那飞机说摔就摔了,一架飞机上那么些人说没就没了,多可怕!我可不坐飞机了,害怕。”
一次事故而已!啥交通工具没事故呀?反正这新闻一出来,本来都打算跟炎炎一起来的韩翠娥不来了。坐火车吧,炎炎家的孩子还小了,出门实在不方便。
“你们叫我缓缓,等我这一茬事忘了,再说去的事。”韩翠娥说着,就又叮嘱,“能少出差就少出差,能不坐飞机就别坐飞机。”
行!听您的。桐桐嘴上应承着,就给她打岔,“妮妮好着没?上次打电话要什么玩具熊,我也没听懂,把能找见的熊都给买了,寄回去了,过几天应该能收到。”
太惯着了!一丁点的孩子,半屋子的玩具。
这一打岔,韩翠娥才想起来今儿打电话是为什么的,“桐啊,老大家的明明今年中专要实习了。”
“哎哟!明明可都快中专毕业了。”要么说时间过的快呢。桐桐忙问说,“是实习单位不满意,还是大哥家两口子想叫孩子在省城实习?”
韩翠娥皱眉,“我还真不懂,那孩子学的是啥计算机……打字还是啥的。老师给介绍的实习单位,就在朋城。说是实习期就给二百块钱的工资。老大昨儿来送菜来,提了一嘴。我心说,咱这知道了,又是女娃娃出门,你看要不要你亲自问一下红霞……”
“应该的!”桐桐应承的特别利索。这些年,自己和四爷也不在家。老大家两口子每月都去一趟省城,带的都是家里的菜啊蛋之类的,有啥是啥。去了之后,两口子帮着把院子齐齐整理一遍。以前家里没保姆的时候,每次都是魏红霞去了之后,帮着拆洗床单被褥。
虽说桐桐和四爷给老大家补贴不少,但一年一年的诚心诚意的,把家里的事当自家的事在料理,殊为不易。
老三在省城附近,因着奶牛场的缘故,做生意的来回的进城跑。反正只要是在外面吃饭,馆子里有啥好饭菜,走的时候一定得带一份,给韩翠娥送过去。
事不用多大,韩翠娥就是觉得心理上过不去。
当然了,老三做生意,没有四爷找人护着,他也不能那么顺。但是老大家两口子真没给人添过麻烦。魏红霞一直在镇上的小学里,而今是副校长了。跟老大两个人,如今看着肯定是不太般配。但人家过的挺好的,老大务农,她去学校上班。两人伺候俩老人,抚养一个女儿。每月给金中州一点生活费,没叫饿着冻着,过的很安生。
在农村的话,人家就是好日子。桐桐和四爷给补贴,老三肯定是多少也有些补贴,所以,两口子过的就有油水。孩子也很争气,初中毕业考了个中专。
那现在中专着含金量相当高,这不是学的相当好的一部分人,都考不上的。证明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
当然,桐桐的记忆里,明明还是那个小小的丑丫头。
等到周一上班的时候,桐桐在办公室给镇上的小学打电话,找魏校长。
魏校长现在也不带课了,接电话很方便。桐桐就问:“我听妈说,明明实习的单位在朋城?”
“妈也真是的,我就怕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呀?”桐桐就说她,“这事您就该早告诉我。我记得这孩子学的是计算机?”
“对!我都没见过计算机。就是见她弄这个纸板,纸板上画着些字母数字的,手在上面敲敲打打的。”魏红霞,“我心说,别管学什么的,留在身边最好。可这死丫头,却说留下来学的就没用处。非要去实习单位看看。”
“没说在哪个单位?”
“不是公家单位吧,那边说的是啥进出口贸易还是啥的。”
桐桐就说,“这样,我叫他叔跟学校直接联系,问问情况。想来就来,来了我们看着安排,其他的你跟大哥别管。”
会不会太麻烦?
“麻烦什么呀?”桐桐就说,“你和大哥要是不放心,就亲自来送吧。过来看看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魏红霞拿着话筒都在犹豫:孩子奔前程,当然是好事。可自家能想办法安置孩子的情况下,麻烦她四叔是不是不好?
她回去就跟老大商量,“她四婶的意思是,只要去了,剩下的都不用咱们管。可这……”
咱问一下孩子的意思。
周末两人跑到学校,结果这才知道,老四已经跟学校联系好了。
明明一边吃爸妈从家里带来的包子,一边说,“老师叫我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结果是我四叔的电话。我四叔说叫我过去,啥时候去朋城给他个电话,他叫人订机票,再叫人去羊城的机场接我。我老师说,我四叔那边的公司是朋城首屈一指的,学校给联系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不如我四叔那边……”
那咋办?就想去?
明明‘嗯‘了一声:“去年毕业的学姐来信说,她现在的工资是一个月四百。”说着,她就低下头,“人家能行,我为啥就不行?”
她爸蹲在边上抽烟,说她:“你大了,也知道咱家跟你四叔那边是啥关系。你得自己争气,不能靠。不能想着在自家的地方就混日子。不管到哪里,混日子的人都长久不了。干啥就踏踏实实的干啥,听话,不惹麻烦。能自己想办法的事,不要总是靠别人。你出门,我跟你妈不放心。但你要是坚持去了,还是靠家里人的话,那我跟你妈就觉得,你就不如在镇上上班。你中专毕业,回去一样能安置。”
“实习嘛,我去一年。要是觉得不行,我毕业就回来,行不?”明明也跟着蹲在边上,用手肘子一下一下的碰她爸,“我就出去看看去。”
“那我跟你妈不送你,你敢一个人去不?”
敢呀!
魏红霞叹气:“傻大胆。”
“我长的又不好看,拐卖也不会卖我这样的。”这娃想的可开了,“回头我就给我四叔打电话,叫他给我订机票。”
可父母又怎么会不送呢?机票也不要让你四叔订了,咱坐火车。你也得学会坐火车!
其实一家三口都是没出过远门的,父母带着孩子,一路小心翼翼的。
明明就看着父母在外面其实很胆怯,也很惶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以说真的是费尽了周折,这才到了朋城。
出站后在共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的电话。
他们是算好的,到的时候应该是周末,家里应该是有人的。
家里是何姐接的电话,一听声就知道是谁,一问才知道在火车站,她马上就道:“火车站门口有站牌,你们在站牌那里等等,我就派车去接。金总和林工带着远志去海边散步了,应该快回来了。”
明明应着,挂了电话,然后告诉父母,“车一会子就来接咱们。”
那就等着!等着。
何姐不敢马虎,又叫人开车去海边,看能不能找见人。
魏明永远记得这一天,她第一次知道,电影中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是有的。坐着没见过的汽车,穿行在高楼大厦中间,然后进了别墅区,远远看见繁花似锦的所在,大门内外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迎接。下来就有人笑脸相迎,客气的很。
下车一瞧,院子比公园都好看,眼前的别墅叫她觉得不那么真实。
还没回过神来呢,又有两辆车进来了。一辆是空车,一辆上面下来的是四叔一家子。
金镞一下车就跑过去,“大伯,大娘……姐!”他过去接了大伯大娘手里的包,因为太谨慎了,何姐他们要接包,这俩人都没敢撒手。
可不嘛,这俩人看见金镞才放松下来。
金老大抬头看金镞:“这么高了?”
金镞就笑,手搭在大伯肩膀上,“可不嘛!都长这么高了,您才来看我。”说着就嘿嘿的笑,“魏家爷爷奶奶好不好?今年种西瓜了没?我记得以前在省城每年夏天都吃大伯种的西瓜,就是比外面卖的甜。”
金老大就笑,“给自家种的,没用化肥,都是油渣,可不就甜吗?”
金镞腾出手就拉魏红霞,“上次回去匆忙,都没说几句话。年前寄回去的毛衣是我选的,我妈说您肯定嫌弃,我却觉得您穿着好看……您穿了吗?我大伯夸您好看了吗?”
说的这都是什么呀?
把魏红霞逗的,“你大伯没夸,我穿去县城开会了,人家都问我在哪里买的,都说好看。”
“那他们太不会说话了!不能夸衣服好看,得夸您穿着好看……”
再多的生疏,被他这么三言两语说的什么都不剩了。
桐桐和四爷揽着明明,这孩子长的瘦瘦小小的,眼睛透着一股子好奇。见了人叫了一声之后,就抿嘴笑。
四爷就说,“在学校打个电话多好,这一路周转的,不容易吧。”
明明‘嗯‘了一声,“我爸说我总得学会自己坐车出门……”飞机并不是谁都能坐的起的,在自己坐不起之前,就别坐。
桐桐点头,“出来闯一闯是对的,你正是学东西的年龄,学什么都快。出来看看,眼界就不一样了。”
来了就是住下,吃饭,说一些老家的事。再就是老二家两口子前年回去给家里盖了两层的小楼之后,就又来了朋城。但具体在哪里,这也不能知道。
这两口子真就只住了一晚,一看这情况,那没什么不放心的。坚决要回去,又是放心不下地里的庄稼,又是放心不下后院养的鸡鸭,说什么都不多呆。
四爷又带着去了公司,叫看看情况。
这一看,这两口才知道:公司总部的大楼那是多大的规模呀!
金老大问:“这都是公司的?”
“连地皮,带楼都是。”四爷叫进去看,金老大就不去了,“不去!不去!”自己这样怪埋汰的,他只说孩子,“见见世面也好!要是觉得行,你好好学。要是学了还不行,毕业了可得回家。”
明明仰头看着这而二十多层的,造型特别好看的建筑,然后点头,这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既然不住,那就给订了机票,派专人给送到飞机上,然后又给炎炎打了电话,叫她想办法去机场接人。
桐桐说炎炎,“你学个开车,回头你哥给你买辆车。”
不!我害怕。
“那给育民买一辆,出门用车方便。”
“育民觉得不合适,在单位上影响不好。”
桐桐:“……”那你们想办法借车去接去。
挂了电话,桐桐看正襟危坐的明明,“赶明叫人带你先玩一周。”
“没事,我想上班。”
桐桐就看四爷:“瞧!有福不会享,想上班呢。”
四爷点头,“行!明儿带你去上班。”
真给带到公司,也不去其他地方,就放在秘书室,叫跟着张守成打杂。秘书室是有电脑的,也专门给她配置了一台,在最角落的位置。这对魏明来说,是新鲜的。
张守成不知道这该怎么安置,直挠头。
四爷叮嘱,“不用管她,叫她先熟悉电脑。”
魏明开始上班了,一块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可以申请住宿,她就找张守成,表示自己要住宿舍。
张守成:“……”那么大的别墅你不住,非要住宿舍。他笑着先应承:“回头我问一下后勤。”其实得问老板,“这孩子要申请宿舍。”
还挺认真!四爷都被逗笑了,“给安排个单间吧。”
单间带着卫生间,住宿条件也挺好。
魏明还问说,“不是说不入职得住双人间么?”
魏明:“……”一板一眼的性子,怎么说呢?”秘书室工作特殊,住双人间不方便,明白吗?”
哦!明白,就是不能多嘴呗,懂了。
人家在公司从不叫四叔,跟普通的员工一样,一口一个金总。
四爷也应,这个年纪其实才是高中要毕业的年纪,真不大。
其他人还偷着问张守成,“这是安排家族里的人了?”
张守成摆手,“别瞎猜。孩子小,不放心放出去。”
魏明觉得有人在背后嘀咕,她越发起的早了,早早来了把办公室都打扫一遍。她也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碎纸机这样的东西。然后她看碎纸机上的标着的都是英文。而秘书室的所有办公桌上,都有一些专门的词典,是翻译各类专业术语用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真正的秘书室并不是坐在这里敲敲打打就可以的。在老家,她引以为傲,觉得没人能懂的专业,在这里……楼下大厅的接待人员都比自己强。
于是,魏明给自己报了公司内的夜间培训班。
是的!企业有自己的夜校,主要是外语和企业管理等学科。魏明学外语,而外语主要是口语。她跟着学不算,周末四婶叫她回家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提了一个要求:“婶儿,我周末想去大学的外语专业旁听,您能想办法安排吗?”
桐桐很意外,“这样很辛苦!要不,你先把实习的事停了,我想办法给你报个朋大的进修班,你跟着去学。”
不行的!我得实习,然后等毕业。要不然,没法跟我爸妈交代。
桐桐就笑,这个孩子真的可以用人不可貌相来形容。她一口应承了,“行!我给你安排。”
于是,这孩子白天在秘书室,跟着那些秘书学,哪里不懂就问。晚上在口语班,四爷又交代过,老师就老点名叫她做示范。周末去大学旁听,听懂多少不知道,反正笔记记了好些,吃饭的时候拿着问董源,问张守成,逮住谁问谁。
四爷知道是她打扫办公室,便把桌上的文件给打乱了顺序,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发现人家又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给重新整理好了。而这些文件很多都是英文的,她怕是得一边查一边规整。
他也没言语,她愿意就先这样吧。
但回去之后,四爷跟桐桐商量,“才不到十八的年纪,还小着呢。明年……明年等她毕业了,我考虑送她出去留学几年。”
要留公司吗?
四爷摇头,“随她的意思!”她父母见识有限,叫早早的念了中专,没想着考大学。其实是有点耽搁这个孩子了。
桐桐点头,送来了就得负责。可塑,就给孩子一个机会。
然后桐桐就很正式的跟魏红霞说这个事情,“我和她叔是真的觉得可惜了。她这么大的孩子有些在读高三,有的才上高二,正是学东西长本事的年纪。中专注重技术,要想走的远,还是又欠缺的。你和大哥商量商量,先别告诉孩子。要是舍得,要是放心,你们别管,我们给安排,送孩子去国外深造几年。”
这个是魏红霞想都不敢想的事,出国那是多远的事呀?
“你放心,我有美国的朋友。而且,没钱出去才难呢,得刷盘子。可咱家的孩子不愁钱,只要好好的去上学就行。”
魏红霞一口一口的应承着:“那肯定是孩子的前程要紧。”
挂了电话,魏红霞不住的搓脸,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她四叔四婶干出那么大的家业来,他们说自家闺女是可造之才,那一定就是可造之才。
她回去告诉金老大,金老大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不亮,魏红霞听见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她趴在窗户上看,金老大正在院子里忙活。
“你干啥呢?”这么早的瞎折腾。
金老大磨着家伙什,“妈说晒菜干没架子,晾晒不了多少。我拉一车木料去城里,给做几个晒菜干的架子。回头在集市上买些大簸箩,那个晾菜干净。我看妈用的那簸箩都旧了。”
“咱自家晒点给送去就行了,非弄簸箩架子?”
金老大继续忙活他的,“妈年纪大了,妮妮一上学,她一个人在家,再不找点事干有啥意思?她那不是晒菜,是打发时间呢。你抢这个活干啥?”
说着话,拿着东西,拉着架子车出门了。
魏家老两口早起来了,女婿一出去,老两口又嘀咕,“心还是向着他们那边。”
知道什么呀?魏红霞低声说了,“……跟谁都别言语!等将来走了再说吧。人家接了孩子过去,就是天大的情分。结果到了那边,她叔婶爱惜,只看到她身上的好,没觉得这孩子倔,不讨人喜欢。送出国是容易的事呀?那花的钱咱一辈子都挣不来。老四现在缺啥?啥也不缺,也就是我婆婆犟着不过去,要不然能有啥用的到咱们的地方?就一个老娘了……”
哟!真的呀?这可真是……沾了人家的便宜了。可见,金中州还是有福气的。
“关金中州啥事?魏明姓魏,是咱老魏家的根。”
是是是!对对对!怎么说都行。
明明的出现,叫金镞看到了另一个群体。他从来都不知道,人是可以靠着死学,靠着硬拼往前走的。他看见明明姐的食指指肚上有老茧,那是没见过电脑,甚至连键盘的实物都没见过,只在纸板上练习打字磨出来的。这得是敲击了多少下才能把手指磨成那个样子。
没见过计算机,连桌面是啥都得靠想象。他记得他带着她玩家里的电脑的时候,她感叹的第一句是:“原来这就是桌面。”
他收起了嬉闹的心思,在给笔友写信的时候,第一次很认真的问对方:“我好似荒废了很多的时间,我第一次觉得我的童年时光好长好长,我以为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长大,现在才发现,比起要见的世面,我这点时间真不多了。我想珍惜我的时间了……我想,我努力努力,是不是能跟你一起考大学?”
一年大的年纪,人家比他高两级。
对方很认真的给他回信,在信里说:“跳级不跳级都好!一生很长,属于童年的时光很短。童年的贪玩很好,少年的肆意也很好,我觉得,人只要做的是自己想做的,那就是有意义的。不用强迫自己,我觉得人生没有标准。”
其实四爷从没停止带着孩子见世面,就像是这一周,四爷还专门给金镞请了一天假,“带你去见世面。”
什么世面?
“一个座谈会。”
这个座谈会桐桐也去了,这个座谈会的级别很高,是青年教育家和特区青年代表交流座谈会。
两人带着孩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龙鸿年跟几个领导也在,也坐在不起眼的地方。
有专家就批评特区的青年,“都是一些淘金者!是在别人创造财富的过程中,捞了一把而已。若是都是这样的青年,这是不利于经济发展的。,“
这话才一落下,马上就有人站起来反对,“在别人创造财富的过程中淘金,目的确实是赚钱。这是主观,但从客观上来看,这些人的淘金行为是不是为了城市的建设出了力了。如果是,就不能忽略这些人为当地的经济发展所作出的贡献。”
“可这样的行为,是思想上的一个退步。”
“只要赚钱没有触犯法律,就是合理合法的。既然合法,那凭什么就得批评我们。”
……
金镞扭脸看爸妈,然后:“……”挺不理解的!报纸上为这个常争论,朋城发展了都快十年了,还在争论意识形态的问题。一样是青年,这些青年教育家与朋城的青年杰出代表,思想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
这边他听的想挠头,那边有专家把话题往回拉,他认同个体户的话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我们的批评大家都有情绪。但是,个体户里也有好的嘛!我知道的就有好些,赚了钱之后,拿出一部分,无偿的捐给国家,用来做公益事业,这就是好的代表。”
这话才落下,朋城的青年代表不干了,站起来就反驳:“我认为个体户捐钱这个事情,不属于自愿行为。他们多半是害怕管理者,这正是不合理的地方。我觉得应该鼓励个体户将赚来的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这是合理合法的,谁也不能强迫的。只有这样,政策才有连贯性和延续性,才能稳定经济和人心。”
金镞:“……”碰撞这么激烈吗?这要是发表出去,估计得是全国范围内的口诛笔伐吧。
他第一次觉得,朋城跟其他的地方好似在两个世界。不仅是经济的问题,更重要的其实是思想。那些年轻的教育专家,他们都是佼佼者,可这个思想却相当的陈腐。
四爷拍了拍金镞的肩膀,问他:还听吗?
金镞摇摇头,长见识了。原来朋城之外的好些人是这么想事情的。怪不得上面整天说‘解放思想‘,这思想是得解放解放。
出去的时候,金镞还听见有人跟龙叔叔请示:“报社不敢报道。”
龙叔叔直接回复了一句:“报!只管报道。我……站朋城年轻代表一边。这是我的态度!”
金镞回头看了一眼龙叔,心里肃然起敬。表态有风险,说话需谨慎。一个不好就会被喷的体无完肤的,但是龙叔第一时间表态了。他支持朋城的年轻人,这是他的态度。
这个世面见的,真真是长见识了。要是不来听听,报纸上的一些话,他其实是很难真正理解的。
四爷又给送到学校,见识了就去上学去吧。这有些东西,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懂的。
桐桐今儿是真不上班了,“我陪你上班?”
行!陪我上班咱就走。
真的很长时间不来公司了,四爷的办公室里,她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然后站在窗口朝外眺望眺望,别说,这位置真不错。
才要转头,突然觉得不对,她将窗户打开朝外眺望,然后问四爷:“跟咱们相对的那个大厦,是寰宇酒店?”
四爷扫了一眼,“对!隔得有点远。就咱们这两栋高,正好相对。”
桐桐就回头看他,“你也心大,你都不在窗口看的?”
看什么?
桐桐指了指那个寰宇酒店,“你看……它那朝这边的窗户上,是不是挂着八卦镜呢?”
四爷起身,站在窗口:看不清楚呀!
“反光那么明显,看不见?”桐桐朝前指了指,“你看,根据远近,我怀疑他挂八卦镜那一层,跟你的办公室楼层是一致的。这人真有意思,专门对着咱们挂八卦镜。”
嘿!还真没注意。
四爷喊徐斌,“出去买个望远镜。”怪有意思的!
徐斌进来问:“买什么样的望远镜?”
四爷就笑:“林工看见寰宇摆了风水阵,对着咱们。”
徐斌都恼了:“他娘的,这混蛋玩意。”
四爷摆手,“没事!没事!去买去吧。”
徐斌就买了好几个,公司里的人都在看,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就是了。
董源气炸了:“咱们这么些人只怕都是瞎子吧。寰宇挂了多长时间八卦镜了?太混蛋了。怪不得我最近不顺,女朋友老跟我吵,感情是寰宇搞鬼呢。”
张守成:“……”风水那都是迷信,怎么还都当真了呢?
其他人可不认,尤其是本地人,或是粤省本地人,“这可不是迷信,这是有讲究的。风水图一好意头,大吉大利嘛。”
张守成:“……”所以,这到底是思想先进呢?还是落后呢?他发现封建迷信的思想又回潮了。之前就有几个小青年要在办公室里摆神像,他给制止了。现在一发现对面摆风水阵,这一个个恨不能出去跟人干仗去。
魏明小声问:“摆那个……能怎么?”
张守成‘嘘‘了一声,“别言语!当地人有拜神的习惯,天天拜,初一、十五更得拜。出门要拜,回家还得拜。孩子上学拜,考试也拜,可讲究了。不能跟人家提这个。”
魏明:“……”这个其实在内陆的省份还好吧!至少自家老家那边除了个别人折腾之外,其他人还好。没那么些风水讲究,也就是年节拜祖宗。
四爷和桐桐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个,因为四爷自己当初设计的时候,肯定是按照风水学设计过的。他们可以不在意,但是这大楼里有太多的当地人和信这个的人。
魏明进去跟桐桐嘀咕:“当地人这么迷信吗?”
桐桐摇头,“也不能说是迷信,咱尊重人家想法。你可以把这个当做一种习俗,毕竟沿海嘛,出海靠海吃饭,人家求的是一个心安。不是热爱生活的人,谁搞这个呀,对吧?”
哦!还可以这么去想呀。
桐桐递给她望远镜,“你也瞧瞧,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董源敲了门进来,“金总,可不能这样,要跟寰宇协商的。”
四爷‘嗯嗯嗯‘的点头,“放心!放心!明儿就处理。”
为这个协商倒是不用,四爷给老道打电话,电话先打到邮局,老道要是在邮局门口,顺手就接了。要是不在,叫谁捎个话就行。
然后老道在呢,四爷把事一说,老道就有解了,给四爷出了主意。
于是,四爷叫人做了个雕塑,是一个开弓射箭的雕塑,箭簇的方向正对着寰宇。他安人心呢:“请教过大师了,这么一摆,百无禁忌。”
这事还就巧了,这个雕塑摆上去没一周吧,寰宇的老板曹华出车祸了,不严重,就在他家酒店的门口,不知道怎么了,撞石墩子上了。他在后座没防备,一下子给撞到前排的椅背上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这边脑震荡刚好,下台阶的时候绊了一跤,保镖去扶了,可还是把胳膊摔骨折了。
然后曹华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他其实还跟自家在一个社区住,不过是在半山腰的别墅。
他一回去,拜了神就上蒋大师家,“大师呀,您得再去看看我那风水,处处不顺。”
蒋大师朝四爷和桐桐家指了指,“我早跟你说过了,那家的气运盛。你盖大厦低他们一层,就没有妨碍。你非要跟他平起平坐,甚至有给上面加了半层阁楼,压对方一头,你这不就不顺吗?要破这个局……难!难!难!”
“大师,只要能破局,价钱好说。”
“这不是价钱的事!这风水呀,得好物件压着,能增加气运。我得给你寻摸几件老物,这东西可贵。”
贵不是问题,只要风水能改顺,价钱是小事。
“那您最近少在办公室呆,我尽快吧!多找几个朋友打听看看。”
谢谢!谢谢!
没过多久,董源就发现寰宇的楼顶安置了两门装饰用的大炮,正对着自家这边。
蒋大师看着安置好,说曹华,“将这龟甲镇在大炮之下,可安枕无忧。”
曹华放心了,一下子觉得这三百万花的真值。
桐桐下班之后接了金镞,娘俩专门跑到这边的办公室看对面的大炮来了,一看之下给笑的呀。人家那大炮上还戴着大红花呢。
四爷:“……”好笑吗?还笑!
桐桐实在是忍不住,她其实打听过曹华了,这人不坏。人家那生意做的也挺好的!就这么一个人,再搭上四爷,两人隔空比划风水呢,能不可笑吗?
她给四爷出主意,“咱给楼顶再弄俩高压水枪,没事就对着那边泚水。”这一招他一定想不到,真能给唬住了,不信你试试。
四爷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两个比着泚尿玩的孩子,“……”抬手就照着桐桐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损不损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