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1700

    第1691章 大宋反派(12)


    全有没能出宫!


    四爷等了一天, 没见桐桐打发人出宫,连消息也没有送出来。


    这必然是不顺,遇到什么事了。


    他站起身来,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打听, 看看宫里最近都怎么了。只有手里有银子, 在皇宫门口, 能打听不少事。


    比如,之前有个道姑好端端的进了宫, 被打将了出来。


    四爷就沉吟,“道姑?”


    他想起来了,这个时期还真有个道姑, 跟权相丁谓有些瓜葛。这个丁谓也是猪油蒙了心了,弄个道姑糊弄宫里, 想借着道姑的口, 说他是神仙, 想叫仁宗皇帝听他的。


    桐桐能记住丁谓, 但具体到细碎的事情,她记不住。所以,她处理事情很可能是跟着本心走的。历史上并没有说道姑被宫里打了扔出来了,而是,丁谓坏了事之后,因为这个道姑跟丁谓过从甚密, 这才被缉拿了。然后, 交代出不少事情!


    更有趣的是, 丁谓的儿子跟这个道姑通奸。


    他现在不知道,如今这个跟历史不一样的变故是不是桐桐引起的,但显见的, 她该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裹进去了。


    四爷起身,摸了钱放在桌子上,起身走了。


    既然困住她了,那就砍了这捆她的绳索便是了。


    要找这个道姑并不难,只假称要占卜算卦,听闻她有些道行罢了。


    但凡去打听,人家都要劝:“宫里都恶了的人,怕是个骗子。”


    “一则,宫里的事难说;二则,家中老母不听劝,久病非得寻这女神仙,奈何?只当哄老母了。”


    就这么的,把这道姑的地方给打探清楚了。


    打探清楚之后,写封信叫跑腿的帮闲给送到丁家府上,请丁谓的老去一趟,只说还有宫中密事未曾禀报。


    四爷就坐在酒肆里,看着丁老奔着道姑家去了。那道姑坏了事了,以后想要活的好,自是会使出万般能耐留住这个男人,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丁老此去必是要过夜的。


    报官叫官府去查吗?


    不成!


    四爷所在的酒肆是什么人都有,他给了掌柜一把钱,专听坊间趣闻。老百姓粗汉子,他们喜好谈论什么呢?喜欢谈论哪里的姐儿貌美,喜欢谈论谁家的媳妇泼辣,喜欢谈论那些不能说的花花事。


    况且,宋时对女子的约束还没有那么紧,寡妇改嫁还不曾被鄙夷,女子对贞洁的观念好似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时候,民间的风流韵事一点也不少。


    听的多了,四爷就挑拣出一件事来。有一酒徒,每日必喝酒,喝酒必喝醉,喝醉必四处找他老婆。他那老婆也是个风流性子,她男人找十次,总有四次是在别处的男人家里找出来的。


    这人怕老婆,又有一股子蛮力,但凡被他发现有人跟他老婆有染,那非揍的那男人躺五个月,在这京都待不下去为止。


    四爷花了几个钱,叫紫毫给那酒鬼的老婆送去,诓骗去一处客栈找一莫须有的人。而后,再将道姑的所在告知这酒鬼,只说他老婆就在那里。


    醉酒的汉子,那真就一身蛮力。疯狂的砸门,丁老带去的小厮还以为是家里有急事找来了,给开了门,结果一把被推开了。然后丁老就被醉汉揪起来狠狠的揍了一顿!


    大门外围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坏了!丁丞相的公子在里面呢,怕是被打了。赶紧的,报官呀,莫要把奸人放跑了。”


    丁老被打的动不了了,道姑被醉汉拎着就往出走,嘴里还喊着回家。


    从床上拎起来的,衣裳都没穿。


    我的天啊,丁丞相家的公子跟道姑有染!这道姑以前名声多大呀,给丁丞相占卜吉凶而出名的。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呀!


    于是,谁也没跑,人被摁住了。


    剩下的,四爷就不用管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御史不是吃干饭的。


    一大早的大朝,这事就被御史弹劾了。赵祯心说,这还真巧了。昨儿才说要从这道姑入手呢,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码事。


    丁谓的儿子丁玘跟道姑刘德妙通奸,坐实了!那就是说刘德妙进宫就是招摇撞骗。


    “开封府羁押要犯,严加审问。”


    在赵祯开口下令之前,太后隔着帘子先开口了,不见叫羁押审问,还道:“招摇撞骗进宫里,这就不是等闲之事!一个小小的道姑,何来这样的本事?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都不得纵容。”


    赵祯:“……点点点”原来如此!只要拿住了一点点,大娘娘立马就会跟丁谓等人撇开关系。否则,晏殊等偏向自己的大臣就要反对大娘娘了。


    大朝散了,雷允恭战战兢兢的跟着。


    太后回宫之后,喊了郭淮,此人一直管着内务,跟雷允恭分责管事。


    郭淮急匆匆的过来,“娘娘,老奴在。”


    “着人押雷允恭去开封府!”


    雷允恭噗通往下一跪,“娘娘——”


    刘太后看着他,“你勾结朝臣,意欲何为?挑拨我们的母子的关系,又意欲何为?原以为只是皇后不懂事,不想里面竟是有你的手笔。看来,在我身边把你的心养大了。”说着,一摆手:“去吧!老实的交代。”


    雷允恭心都凉了,他知道,咬丁谓可以,再说多余的,只能死的更快。


    他不敢叫委屈,起身默默的跟着押解的人出去了。


    桐桐慢悠悠的朝这边走,看见从里面出来的雷允恭还笑了一下,“雷公公,今日太后可得空?不若,我在外面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雷允恭看向这位郡主,没言语只跟着走了。


    桐桐又喊:“雷公公,我出宫的腰牌去哪里领?您行行好,我还打算去晏大人府上请教呢,您这给没收了,我出不去了。”


    雷允恭冷冰冰的看过来:落井下石?


    桐桐只做吓了一跳,“雷公公……您……”


    郭淮赶紧道:“郡主莫急,回头老奴给您送去。”


    桐桐嘴上应着,脸上一副惧怕的样子。然后扭头走了。


    雷允恭到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快栽了的。


    桐桐却知道,赵祯的手脚没那么快,必是四爷没等到自己,急着处理了。她没再理雷允恭,这老小子完蛋了。


    刘太后看着乱七八糟的札子,心烦意乱,“蠢材,贴射茶法的札子……昨儿叫你们单拿出来的。”


    可一个个吓的跟鹌鹑似得,越是忙越是找不出来。


    桐桐从户部的一堆折子里找出了刘太后要的,这折子放的看似随意,但其实自有规律。这些事是雷允恭亲自操持的,也只他的徒弟偶尔能代劳。现在他被押下去了,他的徒弟,他亲近的人都被关起来等着审问之后送出宫呢。这些活自然就无人能接手了。


    户部的急折,雷允恭将它放在绘着秋景的托盘里。翻了两个就给找出来了。


    刘太后接过去,看了桐桐一眼,也没言语。


    桐桐看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摆摆手把吓坏的宫人都给打发了。然后在另一边的书案上整理起来。


    刘太后就发现慢慢的心平气和起来了。贴射茶法该废罢,她批下去,紧跟着手边就被放了一份事关安抚羌人的折子。折子上请奏免租、免役两年。


    羌人刚动乱完,该安抚,这是急,她批了。


    才挪开,再拿到手里的就是一份襄州水灾请免租的折子,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批了。


    紧跟着是各个地方因为大小不一的灾情恳请开仓放粮的折子……


    一项一项,轻重缓急,各衙门都兼顾到了,一样处理的格外顺畅。


    直到中午,她停了笔,抬头去看,那札子一堆一堆的,这个孩子给托盘里贴着条子,如此,是个人都能接手。


    她一下子就笑了。雷允恭藏着心眼,就怕谁看出里面的门道,顶替了他的位置。这孩子倒是好,见过几次早看清楚里面的道道了,如今却把这个贴上,收拾好,叫这个活成了谁都能接手的活儿。


    刘太后起身,将贴上的条都给揭下来然后揉成团扔了,“有些东西……揭穿了不好。”神秘才更有威严。


    桐桐:“……点点点”行吧!你只要顺手就行。


    刘太后问说,“怎么知道这么递札子的?”


    “您之前不是才说,坐在上面没别的事,第一,求国安;第二,求民安。那事关国民安的,便是急事。”


    刘太后一下子就笑了,“是啊!这是我说的。我说了,你便懂了,这便是你的悟性。”说着,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便替我跑个腿儿吧。”


    您吩咐。


    “你去见管家,传我的口谕。”刘太后盯着茶炉上蒸腾出的雾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枢密副使之位一直空缺,问问官家觉得何人合适?晏殊此人倒是不错,先帝颇为看中。若是官家无异议,便请官家下旨,升晏殊为枢密副使吧。”


    桐桐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话去了。


    在唐时,枢密使能掌管朝堂的军政要务,权利可与丞相比。到了宋时,一般由文官担任,权利也有所收缩,但依旧至关重要。这个副使,意味着离丞相的位置又进了一步。


    刘太后这是在妥协,提拔了赵祯的老师晏殊。


    桐桐站在议事厅外,看向闫文应。


    闫文应扬着笑脸,“郡主有事?皇后无暇过问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桐桐站的端端正正,“劳动闫公公通报一声,太后有口谕——”


    闫文应一愣,看这个小郡主。


    桐桐一脸颜色的看他:“请通报。”


    闫文应收了笑,急匆匆的进去禀报了,然后出来请桐桐。


    桐桐一步一步的朝里迈,闫文应永远记得那天。


    因为打那天起,这个王朝的权利中心就又混进了一个女人——一个恨的人牙痒痒,却偏又干不掉的女人!


    第1692章 大宋反派(13)


    今儿赵祯这里可不是只有一两个人,桐桐一进来,就看见大厅里站了两排,七八个人呢。


    这些人里,她只认得一个晏殊。


    赵祯笑的温和,“大娘娘今儿怎么打发郡主来了?”


    桐桐行了礼,这才回话,“下朝之后,大娘娘查内侍雷允恭勾结朝臣,惊怒交加。已经着人将雷允恭送往开封府发落。”


    这话一落赵祯坐在上面沉默了。


    当堂的几位大人瞬间也都看过来,看的不是桐桐,一个传话的丫头,没什么好瞧的。他们瞧的是太后这么快的将事情给摁下去了。这件事不管如何,都跟大娘娘无关了。


    桐桐才要回话,一个大胡子大人就先开口了,“太后娘娘如何洞悉雷允恭勾结朝臣的?”


    这话一出,桐桐还没回话呢,赵祯就先道,“曹爱卿,大娘娘睿智英明,自是能明察秋毫。”


    这人又嘀咕了一句:“明察秋毫的也太及时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转过头来,笑道:“下朝之后,大娘娘观雷允恭面色有异,自然要过问的。朝廷查丁谓,他惧怕什么?大娘娘起了疑心,动了雷霆之怒,雷允恭自是怕了,怕了自然就招了。官家说的对,大娘娘明察秋毫。”


    说完才又道,“太后口谕,枢密副使空缺,她觉得晏殊晏大人很好,又得先帝信重。若官家也觉得合适,请官家下旨,擢晏大人为枢密副使为当。”


    说完,行了一礼,又转身朝诸位大人浅浅一礼,而后告退,退了两步之后转身走了。


    众人看着这小郡主的背影,多少都有些意外。曹利用插话问那一句,不在太后的叮嘱之中。所以她回的每句话都是她自己想,自己说的。


    她现编了一套合理的理由,维护的可不止是太后的颜面。这有些窗户纸要是捅破了,就坏了。她知道怎么维护这层窗户纸,这就很难得了。


    可谁也没有真的将她放在心上,都只以为是太后身边暂时无可用之人,叫她临时跑跑腿罢了。


    而桐桐也真的就是在跑腿,她也不喜欢整天被困在刘太后身边。于是,刻意的在教郭准怎么处理折子上的事。郭淮是真的心存感激的,这代表着地位和权柄不同。


    他一边按照桐桐说的收拾折子,一边低声道:“郡主留在太后身边岂不是好?”


    “若是常在外庭走动,岂不是要惹得御史不满?朝中大臣本就对太后理政颇多非议,而今又启用女子,难免叫人多想。太后恩重,怎好给太后惹这样的麻烦。若对太后有用,在所不辞。何须分人前与人后?”


    郭淮晚上的时候,一边服侍太后歇息,一边低声将郡主的话学给太后听,“老奴从未曾见过如此懂事的孩子。许是自来无亲眷,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总念着十分。老奴听说,那主对涪陵县公格外不同,只因房州那一点点事,就如此恩遇……”


    刘太后躺下了,问说,“我对官家恩厚吗?”


    没有您,官家坐不上皇位。


    “是啊!如此恩厚……”可又如何呢?


    刘太后紧跟着又道,“我对皇后恩厚吗?”


    “没有您,皇后也坐不上后位。


    “是啊!如此厚恩……如此仰仗于我这个太后的庇护……”可心里还是向着她的丈夫的。


    郭准叹了一声,不敢再言语。


    “老奴从未曾见过如此


    “我一生无子无女……自幼跟随父亲漂泊……”刘太后说着便笑了,“可之后的很多年,我依旧会念着父亲在时的日子。至今想起,依旧是父亲在时,我的日子最快活。”


    是!父母在,日子就好过。


    “可怜她无父无母,自幼伶仃,受尽苦楚,却还心怀恩义。”刘太后就道,“明儿……告知都主一声,晚上回太妃处,白日里在我身边吧,我教她读书习字。”


    是!


    桐桐早起对着镜子,由着芳蕊给梳妆。


    皇后叫人送来了各色配饰,桐桐一概叫人收了,却没有佩戴。


    大臣们突然就发现,太后的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晏殊新官上任,再过来禀事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小那主还是一副小子的打扮,站立于书案边上好似蹲着马步。她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着笔。握笔的手腕上挂着什么东西,这是在练腕力。


    他收回视线,回奏开仓放粮之事,“下面有报,赈灾之后,还有十数船米,运往京都。”说着就将折子递过去。


    刘太后打开看了一眼,将折子直接撇下去了,“邀功之辈。从未听闻赈灾之物能有多余的。问问他,知道王曾、知道吕简夷、知道张知白吗?再问问他,他觉得这些宰辅们哪个是靠着邀功被擢升的?”


    晏殊收了折子,“是!臣马上去办。”


    刘太后又道:“自先帝驾崩至今,宫中已下三道折子,清明吏治,可如今看来,更治何尝清明?”


    “官场入池水,常清才能常清。”


    桐桐看了晏殊一眼,这话原也对了。官场中,清理的太干净了,养不了鱼;不清理,就臭了,养什么都得死。就得这么常清理,常清理了,才能常清澈。


    刘太后点头,叫晏殊退下了。


    人一退下,刘太后却放下了手里的札子,看郭准,“叫人拟旨。”


    桐桐头也没抬,就这么听着。刘太后叫人拟旨说:请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把家世递上来,以便推恩之用。


    什么意思呢?就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把你们家有多少口人,生了多少儿子,有几个闺女。你家娶的是谁家的媳妇,女儿嫁到了哪家,都给我报上来吧。


    相当于,把家里的家谱给交上去了一样。


    她说了,是为了推恩的。


    这旨意一传下去,赵祯当天就来了,但是刘太后并没有见。直到三天之后,朝臣把这些都给送来了。


    这天晚上,桐桐没回杨太妃处。她一个人留到了很晚。把每个三品大员的情况都列在一张纸上,关系脉络清晰明了。


    半夜里刘太后披着衣裳出来,就看到一边桌案上那一张张名录和关系网。


    她这才笑了,叫郭准,“拿浆糊来。”


    两人半夜里将这些都给贴到墙上,桐桐这才道:“回头做个帘子,平时将它遮挡住。”


    刘太后点点头,说郭准,“等天亮了,叫官家来。”


    赵祯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这些东西,“这是……”


    “虽说举贤不避亲,但亲者亦贤,到底是少数。”刘太后指了指这些关系网络,“以后任官,得看看其家族、姻亲都做过什么官,做着什么官……”


    桐桐心里点头,这位刘太后自有她的长处。这个法子能有效的掌控朝堂,掌握朝臣的动向。谁在拉帮结派,谁在任人唯亲,谁在姻亲固盟,一目了然。


    赵祯忙拱手:“大娘娘教海,儿谨记。”


    刘太后就笑了,事无巨细的问赵祯的衣食住行,而后又问说,“跟皇后又吵架了?”


    赵祯:“……点点点”勉强笑了一下,“尚美人服侍的甚好,儿子只是多留了两晚而已。”


    刘太后拉着赵祯的手,“皇后乃是嫡妻原配,夫妻和顺方能子嗣繁盛,家业兴旺。莫要为了小事伤了夫妻情分。


    赵祯起身,“儿子记住了,不会跟皇后计较。”


    桐桐沉默着,心里却觉得太后本是好意,可却不知道小夫妻的事别人越掺和越乱的道理。


    果然,赵祯没再多留,“不打搅大娘娘了,您怕是昨夜没歇好,百日里歇一觉对身子好。莫要叫儿记挂。”


    刘太后有些失望,到底是放了手,“那就去吧,好好念书。”


    赵祯:“……点点点”朝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儿……定会好好念书的。”


    “……点点点”这真的就属于没生孩子、没亲自养过孩子的人不懂跟孩子相处了。十几岁桐桐:的少年,大人哄着他还来不及呢。结果呢,她前一秒还在好心教导,赵祯还挺感激的。结果下一秒,她叫人回去好好念书。


    真的!这要是个性子硬的帝王,这母子俩要是不针尖对麦芒才奇怪呢。


    事实上赵祯在书房抄了两页书,压着的那点不快才散了。闺文应低声道:“官家,要不要请……”


    赵祯摆手,“晏大人之前说的对,无需多言。”不就是多读书吗?读书!读书便是了。


    结果开封府尹求见,说是案子有进展了,事涉丁谓的时候,赵祯摆手,“禀告大娘娘便是,不间。”


    丁谓被贬崖州为司户参军,他家里几乎没收到牵连,除了那个老三儿子跟女道通奸罢了官身之外,其他人未曾受到影响。


    桐桐“……点点点”哪怕心里有准备,还是对大宋朝廷对文官的宽容惊呆了。没错,丁谓是对朝廷有过功劳,他治理边疆、计退契丹、管理赋税都算有所作为。可朝廷花了那么大的俸禄银子,给他高位,他干的就是这个事呀。


    再看看这家伙犯下的错:


    其一,党同伐异,陷害寇准的就是他。当然,寇准已经死了,但晚年受到的那些贬谪,多出自丁谓之手;


    其二,暗通内监;


    其三,跟司天监密谋更换皇陵堂地。就是给先帝选的地方施工有点难,会耽搁时间,活干不利索的话,他怕太后对他有想法。这人就想着,既然如此,那我给先帝的陵地朝一边挪一挪位置,活好干就行。


    其四,给后宫制造金银器皿的时候,有克扣;


    其五,联络皇城司,与之勾连。


    咱就说,这哪一条罪过轻了?尤其是党同伐异和勾连皇城司,只这两条,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然而,太后说贬到崖州做官去吧,朝中无人反对,都认为这个理所当然。


    她就挠头:怪不得大宋的文官牛呢!人家是牛!


    第1693章 大宋反派(14)


    这件事给桐桐的感觉就是, 自己对大宋并不了解。


    不了解,掺和人家的事就是犯蠢。


    于是,她特别消停。要是刘太后打发她去干什么, 那她就去。比如, 这个老臣过寿, 她出宫帮着送个寿礼。再比如,谁家有丧事,她会代表太后去治丧。


    如此,她的时间是特别自由的。跟四爷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跟四爷说的,“太陌生了……”陌生的环境里, 熟悉环境才能生存, 生存了才能求发展, 要不然, 那就是在找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四爷这么苟呢。


    苟着好啊!苟着安全呀。


    坐在这空荡荡的书房里,桐桐左右环顾一周,“这也太简单了。”而且,天冷了, 都飘雪的季节了, 屋里也没多暖和,“能不能把日子过的像是那么一码事呀。”


    这不就是四爷最近在想的事吗?


    他从炭盆里扒拉了烤栗子出来给桐桐剥着,“最近,我常去外面偶遇晏殊。”


    哦?晏殊没钱郊游嬉戏, 但此人好道、好佛,只要盯着他的行踪, 想偶遇很容易。


    桐桐就问:“他说什么了?”


    “晏殊之意,是朝中有人觉得赵祯该亲近儒生。”


    桐桐:“……点点点”什么意思?之前亲近的不是儒生?脑子了过了一遍之后,她反应过来了, “是说给赵祯找先生,简拔帝师,影响帝王。”


    嗯!四爷将板栗剥出来,递给桐桐,“同样的,晏殊认为该给仁宗找伴读。”


    “他想举荐你给赵祯做伴读?”


    四爷点头,“如此,出入宫廷方便,出入朝堂也方便。”这是个进可功,退可守的位置。身处朝堂中心,能洞悉一切,了解一切。若有变故,真想干点什么很容易;若是无变故,给帝王做过伴读的,只要不作死,那能活几朝,就能荣宠几朝。


    他给桐桐算呢,“你知道赵祯亲政的时候多大?”


    反正是等刘太后没了之后才亲政的。


    “二十三。”


    桐桐愕然:“二十三?”


    四爷就笑,“若是我就这么一直缩着……”婚事怎么办?除非你大逆不道一把,否则没戏。


    谋身为先,咱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说。要不然呢?能干什么呢?十几岁的孩子而已,长出一身本事也得时间吧。何须着急了呢?难得见识大宋的风华,且走且看且从容便是。


    桐桐顾虑的是,“守孝怎么办?”


    “守孝就不读书了?”四爷又问,“我是做官呀?还是去科举呀?再说了,宫里不也姓赵吗?我也没出赵家的门呀?”除了伴读,其他的做什么都受限。这还真就是唯一一个不受限的去处了。


    然后晏殊真的就举荐四爷做赵祯的伴读了。


    赵祯原本有一个伴读的,那伴读叫蔡伯俙,是个神通。三四岁上就参加童子试,先帝赵恒见他聪明,赐他进士出身,进宫给赵祯当了伴读。


    晏殊带着四爷往宫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个蔡伯俙,“当日确实乃一神童,先帝赠诗‘七闽山水多灵秀,三岁奇童出盛时’。做了伴读之后,这孩子也算是聪慧,曾经做了一幅画,村民蒿目菜色图。先帝问说,为何村民满面憔悴,他回答说,他家乡之人,穷乡僻壤,人皆如此。”


    四爷点头,表示明白了。


    “孩子本身聪慧,但出身寒微。这些年养育于宫廷,除了先生教导的圣人之言之外,他其他的东西全来自于宫人……”


    言下之意,此人的进步跟不上帝王的需要。


    事实上,蔡伯俙确实是一生未曾受到重用,但却也四朝为臣,八十七岁寿终正寝。


    晏殊先带着四爷去见太后,四爷进去的时候桐桐正在这大殿里,就在刘太后的身边放了一张桌子,然后她一边蹲马步一边读书习字。


    她说怕生病,要强身健体,于是,上上下下也默认了她的做法。只要她不累,没人干涉她。


    人一进来,桐桐就眼睛一亮,只喊了一声,“先生。”


    晏殊:“……点点点”要不是太后当面不能失仪,看我不把白眼甩在你的脸上。一副武夫的样子,有辱斯文。他袖子轻轻一甩,不知道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然后给太后见礼,“娘娘,这便是涪陵县公。”


    刘太后觉得自己心软了,为什么看见孤儿就心里难受呢?她叹了一声,“起来吧!以后常见的,不用大礼参拜了。”说起来也是宗亲,关系实在说不上是多远,她直接给赐坐,问些琐事。


    这一问,就觉得靠谱了一些。之前还因着身份的缘故,不想答应。可一见人,就明白晏殊为何明知道这样的身份还要举荐了。这个孩子是少有的稳重之人。


    稳重、老成、本分,对官家而言,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伴读。


    最近,官家太浮躁了,这很不好。


    她给了赏赐,说晏殊,“你看人的眼光是好的,去给官家送去吧。”


    晏殊也满意,这位县公机敏就机敏在这里了,他的精明从不外漏。一个有独到见解的谋臣,知道在太后面前该是什么样儿的。


    从里面一出来,他就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然后说起了赵祯,“是个性情极好,会替他人着想的人。只要太后点头,官家必不会为难……”


    然后就见到了赵祯。


    赵祯……跟四爷想象里的也不一样,哪怕桐桐形容过,他还是很意外。桐桐说赵祯面色蜡黄……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显得特别文弱。


    反倒是久病还没有调养过来的自己,这几个月刻意锻炼,哪怕是清瘦,也看着精神奕奕。


    “官家……”


    话还没说完,赵祯就先拉住了人,上下打量四爷:“你我同宗同脉,份属叔侄。以后便以叔侄相称便是了。”


    四爷:“……点点点”还不如赐个进士的出身好用呢。宗室待遇真不如士子。


    资善堂正堂里在说什么,桐桐也不知道。她是奉命来送赏赐的,顺便看看宫人给四爷收拾的屋子。


    资善堂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它的前院有先生们休憩的地方。而后面,自有伴读休息的地方。


    像是另一外伴读蔡伯俙,就是常年住在资善堂的后院的。此人一直低调,甚少出现在人前。非必要都不出资善堂!又因在京城中无亲眷,所以也不怎么出宫。很多人都忽略了那里住着一位天子的伴读。


    屋子收拾了一间,这就属于想住就住,想出宫就能出宫的。


    桐桐还是希望四爷冬天能尽量在宫里度过的,好歹暖和,对吧。也有宫人伺候,有自己这个大红人在,不会短了他的什么。


    如果想,见天的见面都行。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又把隔间里的书房给收拾了一遍,这就成了。


    她没在这里多逗留,出来之后直入后宫。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皇后。


    桐桐:“……点点点”看赵祯看的可真紧。她笑着迎过去,“天儿这么冷,您怎么站在风口上。”


    郭后直接问说,“郡主去资善堂了?”


    “是啊!”桐桐拉了皇后低声道,“晏大人举荐了涪陵县公给官家做伴读,大娘娘挺高兴的,想叫县公在宫里有些休憩的地方,打发我送几样赏赐。”说着,又低声道,“要是碰不上娘娘,我还正要去求了娘娘呢。”


    哦?求我作甚?


    “县公与我有交情,他初来乍到,必有许多不趁手之处。加之还在孝期,这饮食必得注意……”桐桐对着郭后行了万福礼,“还请您着人多加照看,我承您的情!”


    郭后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个呀?”她很利索的就应了,“我知道了,必叫人用心伺候。”


    桐桐扶着她把她往回送,主动说了:“没见到官家,倒是先生们都在正堂,该是讲学呢。我不好凑过去,便直接去了后院。看了看下面的人给县公收拾的屋子,就又退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正堂里静悄悄的,怕是在写字。”


    郭后就觉得这位郡主好生爽利,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这多好!她主动邀她,“去我宫里吃蜜茶。”


    好啊!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上次多谢你提醒我。”郭后轻哼一声,“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便总有人以为我蠢,打我的主意……如今好了,雷允恭必斩的。”说着就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父的名讳与雷公公重了……他若真对我这个皇后心有敬畏,早该改了名儿……或是叫我赐个名儿……”


    桐桐:“……点点点”她赶紧打岔,“不提那晦气的人了。”郭家乃是武将之家,从她祖上起便是。太后在选皇后这一点上很坚持,必得是武勋人家的女儿。


    所以说,非要说不知道武将的重要性,那也不尽然。


    过后叫人端了蜜茶来,果真就不再提那晦气的人了。只是上了茶的宫娥转身要退去了,郭后突然面色一变:“站住。”


    桐桐看那宫娥,没看出哪里不妥当。这是怎么了?


    郭后指着那宫娥,“将手抬起来本宫瞧瞧。”


    那宫娥抬起手来,桐桐扫了一眼,挺干净的。


    “官家昨夜才说,十指纤纤沽酒才醉人,转脸就来了一个长了一双好手的!”郭后看向外面,“说!她是哪里来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无人敢应答。


    这宫娥往地上一跪,“娘娘,您前儿点了名册,奴婢是您点来的。”


    “是吗?”郭后看着那双手,“既然生了一双好手,那边去厨下,自此之后,为官家和本宫沽酒吧。”


    桐桐摸了摸鼻子,这做派忒的吓人了!当着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子,啥意思?这要不是自己知道她没那个心眼,还真以为她这是在杀鸡儆猴呢!


    这边自己还没走呢,郭后又打发人:“等着官家,一下学就报来。”完了又跟桐桐诉苦,“不拦着些,不定去哪儿了。”


    桐桐:“……点点点”看这位这皇后当的,我都怀疑我当没当过皇后!


    第1694章 大宋反派(15)


    从皇后宫里出去的时候, 竟是零零星星的落起了雪。


    全有低声道,“已然打发出银钱给厨下,今晚县公请蔡公子吃锅子, 菌菇做底, 有又汤饼……”


    桐桐‘嗯’了一声, “回去你也早点歇着吧。下雪天怪冷的,最近少跟着跑吧。”


    是!


    回去的时候杨太妃正等着一块用膳呢,她搓了搓手把身上在熏炉边烤热了才过去,“等的时间久了吧?”


    “想着你该回来了,不想皇后留你这么久。”杨太妃就问说, “怕是留你又发牢骚了?”


    桐桐只笑, 挨着杨太妃一块坐了。


    杨太妃看着这郡主越来越白皙的面庞, 问说, “将来……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我六亲全无,人家看在身份上,许是不敢言语,但心里怕是忌讳呢。”桐桐将肉夹到碗里, 就笑道, “想找个不忌讳我命硬的……家中无姑婆要侍奉的……”


    杨太妃一愣,心里便有数了。那个县公,怕是这孩子自己选的人吧。


    也是!只她一个人了,若不为自己操持, 谁又为她操持呢?


    朝中的相公肯举荐,而今又在官家身边, 本事有,前程怕也是差不了的。


    她便笑了,“桐儿, 你是少有的心有灵性的人。”


    桐桐只笑,将煮的软烂的炊饼给杨太妃放碗里,“夜里了,这个好克化。”


    好!


    等桐桐回院子里,杨太妃才跟身边伺候的道:“真真是好性子,要是早哪怕一年……莫说是我了,便是大娘娘也必是不会选……”


    伺候的人哪里敢接这个话:“您享清净便是了。如今,官家虽忙,但有郡主陪您说说笑笑的,也好打发时间。”


    “我是心疼官家。”杨太妃靠在软枕上,“打发人去看看,这样的天……圣人易上火,熬些梨汤看着饮了,我好放心。”


    这就叫人去。


    桐桐看着外面的天,难得的要了针线,有些贴身的小衣服还是自己做的最合身吧。


    挑着灯,手里不停的动着。听着外面的风,难得的心静起来了。他也在这宫里,距离又不远,能暖和的安然入睡,这就很好了。


    没什么花哨的,就是阵脚细密而已。熬了半宿,给刘太后做了一副暖袖,给杨太妃做了耳帽,剩下的都是给四爷做的。


    早起就给杨太妃送去了,“您试试,您不常出屋子。这么着才最容易冻耳朵……”


    哟!这孩子……熬夜了吧?


    “睡饱了。”桐桐又拿了给太后的,“批折子也冻手呢,这个袖着好歹有个用。”她是发现自从天冷之后,好些宫娥就换了发型了。他们把发髻梳的刚好遮住耳朵。这肯定能御寒,但是这么着不难受么?


    穿的衣裳袖子特别宽大,袖着手都不暖和,又做了这个。看折子的时候手暖着,写的时候手抽出去,很方便。


    杨太妃细细的看了,“好!好用,正当用。”


    桐桐又把给四爷做的拿出来给杨太妃瞧,“这是棉袜,脚暖和了,浑身都暖和。”


    杨太妃拍了拍桐桐的手,“没事,叫人送去吧,我准了的。”


    嗳!


    桐桐直接递给太妃身边的人,“您替我跑一趟,回头我请您吃米糕。”


    哎哟!折煞老奴了。


    杨太妃笑着把桐桐打发去大娘娘那里了,等皇后来请安的时候,她特意拿了耳帽出来,“……这孩子,还给涪陵县公做了暖袜……”


    郭皇后才反应过来,感情是看上那个赵从真了呀。


    她捂嘴咯咯咯的笑,“我说呢,好好的求我照看。又是怕饮食照顾不周,又是怕下面人慢待的……”


    杨太妃:“……点点点”不是这个!是说,你对官家上心,很不必处处盯着他,去哪,干了什么你都得知道。你只跟郡主似得,天寒了,给官家送件棉衣去,叮嘱一句话呢,也叫官家知道你是惦记他。


    若不然,他必不高兴的。


    自来大娘娘就盯他盯的紧,处处都看着。夜里哪怕少看了一页书大娘娘也知道。而今你又盯!这么着,他能喜你么?


    杨太妃就道:“官家自小便喜食莲子糕,夜里有些小点备着,省的的他饿了忍着。他自来怕麻烦人,你多问他一句,拿给他放在手边……可记住了?”


    郭皇后应了,“我记得呢!回去就备着。”


    杨太妃打发她:“那就去吧。多照顾着些,年轻夫妻哪有不好的?”


    四爷再是想不到早起才到学舍,竟是被杨太妃跟前的宫人送了一双棉袜来,“是郡主昨夜亲手做的,太妃许了的,叫老奴亲自送来。”


    四爷:“……点点点”不至于真冷着,她倒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叫自己受。


    赵祯还接过去看了一眼,“郡主亲手做的?小娘娘叫送来的?”


    正是!


    赵祯便懂了,他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拍着四爷的肩膀,“从真只管拿着便是!”郡主虽不是什么美人,但人家一片心意,不能辜负。


    四爷只笑,其实大宋的风气也不全是那般保守。


    就像是诗词中写的: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


    什么意思呢?就是两口子手牵手出门看花灯。


    在大街上,小夫妻牵手而行,这不算是有伤风化的事。


    要是用放大镜看清明上河图,图上有那么一个场景,就是一家店铺的前面,一对小夫妻正在买花。而妻子斜依着,胳膊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这般的亲昵,又怎么会是说句话都需要避嫌的地步呢?


    而且,在宋人的笔记上,还有更大胆的记载。就是某一男子瞧中一女子,非常大胆的追求,写情书、写情诗追求。那女子却已经嫁为人妇,拒绝了他。但这男子依旧传信,愿意终身不娶,只为等她,全了一段情。后来女子的丈夫病死了,临终前还留了话,交代妻子在他死后可嫁于那痴情之人。


    看笔记的时候,那时觉得荒诞。但而今在去想,人家记载的该是真的。


    就像是太后刘娥嫁人之后再伺候别人,其前夫照样与刘娥正常往来,谁对此有过非议么?


    最开始桐桐还很谨慎,可能是出去的多了,见过大街上很自然相处的男女。她才这般大胆的这么给送来了。


    这件事转脸就成了宫中的笑谈,都知道柴家郡主看中涪陵县公了。


    刘太后不时的回头看桐桐一眼,然后忍俊不禁,“怎的瞧上他了?他哪里好了?”


    “瞧着哪里都好。”桐桐放下笔,“要是再养些肉来,怕是也俊俏的很。”


    刘太后朗然而笑,这般的自然淳朴之气,当真是叫人喜欢。她就道,“原本就该是这样,心悦于一人,便是这一人,这有何需要避讳和羞恼的?”


    正说笑呢,下面有折子送来,这进贡的折子。


    “甘州、龟兹、于阗等部族,今年的贡品单子到了。”


    桐桐的手一顿,尽量不叫自己去听这些信息。龟兹、于阗、甘州……这些地方在西域。看怎么去比了,若是比国土面积:唐朝的国土面积是一千两百三千多平方公里,而宋朝的国土面积,北宋是两百八,南宋只剩下两百了。


    而这个阶段,周围也是强国环绕。


    就像是辽国,遇雄主,非典型性游牧民族国家,人家开始收赋税了,这算是游牧吗?辽国的国土面积几乎是北宋的两倍。连西夏也几乎是北宋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吐蕃的面积跟北宋相当,大理国的面积也相当于北宋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辽国彪悍,西夏占据了河套农业地区,吐蕃有高原农业,大理国几乎四季如春,物产丰富。


    桐桐站在外面,看着外面的大雪。所以说,看事得沉下心来。打仗吗?跟谁打?怎么打?跟北辽起冲突,就得调集更大的兵力去防备西夏,防备吐蕃,防备大理。


    这有时候都不是军事上的人,而是得有人有更大的战略眼光处理事情。这种状况就是你不强起来,那等别人强了,你就遭了。谁都想来吞一口!


    她跟往常一样,快步在皇宫里走着,终有一天,她是要去演武场的。


    四爷在课间就耍太极,慢悠悠的,强身健体嘛。他请赵祯一起,赵祯只摆摆手,“颇为不雅,免了吧。”


    那边蔡伯俙正拉着先生问问题,他问说,“读唐史,方知唐史有许多和亲的公主。自我大宋一朝,倒是不曾见过和亲?”


    这先生看了官家一眼,这才道,“倒也不是没提过和亲,只是提了几次,都被辽国给拒绝了。”


    赵祯回头看先生,“辽国拒绝了?”


    “是!雍熙三年,朝廷曾判断,辽国可能出兵扰边,当时太宗就召集了大臣商议,就提出了和亲之请。若是能和亲避免战争,不失为一个办法。自此两国交好,叫百姓免于战火总是好的。辽国以后宫女子皆需萧姓为由,拒绝了。”


    萧家为贵,换言之,人家觉得你大宋的公主没萧家的女子尊贵。


    “又十年,两国再度兴兵,又提出和亲之请……”先生摇摇头,“辽国还是拒绝了。再加上朝中,许多大人认为和亲乃是长了别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使团去了辽国,两国之间又和平了数年。”


    四爷的动作没停,事实上,仁宗一朝,也主动跟辽国提过和亲,对方第三次拒绝了。这便是态度了!本是北宋跟西夏的战争,辽国强势插手,逼的北宋不得不提出和亲叫辽国改变偏向西夏的态度,结果又被辽国拒绝了。


    当然了,这是一种想和解的态度,并不意味着真要和亲。可逼的北宋不得不用此计策来表达想跟对方求和的态度,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呀。


    如此这般,北宋依旧没能足够的重视军事,怎么弄呀?


    他看向赵祯:试试嘛,先在此人身上试试看。


    第1695章 大宋反派(16)


    交浅不能言深。


    便是再多的想法, 跟赵祯不熟,感情没到一定的份上,再合适的话说出来那就是不合适。


    所以, 别急!慢慢处嘛。


    早起要进学, 到点四爷也就醒了。洗漱了,穿戴好, 出门跟蔡伯俙一块往学舍去。


    寒风刺骨呀,就这么几步路,吹的人直哆嗦。四爷将斗篷的帽檐往前拉了拉, 遮挡住了风。蔡伯俙缩着脖子,进了学舍才道,“之前还说你的斗篷不合适……”原来是刻意做的长了一些, 帽子也更大,厚重的帽子一直挡住面颊和眉毛, 真就是一点也不怕风吹。


    他搓着手,四下里看看。


    四爷也没急着脱斗篷,先夹了兽头炭扔在火盆里。必是宫人起晚了, 早起没把炭火升起来, 这会子学舍里冷的呀,大衣服都脱不下来。


    蔡伯俙坐过去, 想研磨才发现水面上都冻了一层冰。


    外面有宫人进来, 拎着热水, 熟门熟路的将热水浇在冰面上, 冰化了, 不妨碍研磨了。


    四爷全程看着:“……点点点”这也太惫懒了一些。


    他没言语,看赵祯来了怎么处置。


    结果人家来了,就裹着披风坐着念书, 手不时的搓一搓。


    四爷就问说,“我叫人进来把炭盆往官家身边挪挪?”


    赵祯摆摆手,“不用了,稍候些功夫就暖和起来了,不妨碍。”说完,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必是不小心起晚了,这一过问,必有人要被责罚。一点小事,那又何必?”


    四爷:“”是因着我不是个仁君,所以送来我学习的吧。可我学这玩意干嘛?这么着都不管,成年人是没关系,可就这松散的样子,你将来有了子女敢这么放手叫下面的人管吗?


    这要是换做我,我不敢。


    孩子尿湿了,没及时给更换:没关系,可以体谅。


    孩子蹬被子了,没及时给盖:没关系,一时疏忽,问题不大。


    一个风寒就能要命的时候,你的心可真大。


    这些宫人每月至少三百贯,拿了钱得办事,这是基本要求吧。或者说,我本身就是个刻薄的人,对身边的人太严苛?


    等桐桐奉了太后的命过来看看官家情况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学舍里不暖和。


    她扫了四爷一眼,看看那炭火。按照半夜就得烧起来的惯例,这灰都得出一次了吧?可而今看着,烧的正好,没有出灰的痕迹。


    而且,四爷的斗篷不是在屏风上搭着呢,这会子了,还在腿上盖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她没言语,也没法言语。


    只能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一边烤火一边委婉的说了一句,“还是后宫好,这么烤着火斗茶,极惬意的。哪里像是男子,进学为官,这天寒地冻的,一点不能懈怠。官家念书尚且都脱不得大衣裳,那些读书的相公们还不定怎么苦熬呢。”


    郭后却道:“读书这点苦,实不算是苦。习武的苦才是真苦……”她开始说起了家中男丁习武的事,滔滔不绝。


    桐桐:“……点点点”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这宫里是人家的家,自己是客人,没有客人对主人家指手画脚的道理。史书上关于仁宗皇帝,她记得有记载说,半夜听到宫墙外有叫卖烧羊的,饿了也不忍心叫下人出去买。也有记载说,有一次在宫里行走,他不住的朝后看,因发现宫人没随身给他带水壶,他就忍着一直到了寝宫里,才赶紧要了水喝。就怕负责给他带水的宫人被责罚。


    这些事例摆出来,那处处都是说明赵祯真的很仁慈。


    桐桐一直也觉得没毛病,能体恤下人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少有的仁慈。


    但是……自己大概算不得一个仁慈的人吧,反正跟赵祯一对比,自己这样的要是真给仁宗做皇后,那仁宗迟早也得废了自己。


    阿弥陀佛!是不是自己的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过来,跟当下有些格格不入呢?


    算了!算了!人家能做成一个仁宗,至少名声比四爷好多了,告诉人家怎么做皇帝么?


    同情郭后吗?同情什么呀,人家被废了,还能叫赵祯记挂着,人家不知道该怎么跟丈夫相处吗?


    赵祯这个锅,人家配的就是郭后这个盖,瞎搅和什么呢?


    这么一想,果然就平心静气了。


    正想着岔开话题,跟郭后说点别的呢,郭淮就打发了人来,“郡主,太后娘娘让您出宫一趟,去一趟刘家。”


    刘美家?怎么了?


    这人看了一眼皇后,这才道:“刘家少夫人……亡故了。”


    郭后面色大变,“张青梅……死了?”


    桐桐了然:这张青梅就是赵祯心爱之人,一心想立其为后,后来被刘娥嫁给了刘美的儿子。现在……人没了?


    她跟皇后万福之后,就赶紧往出走,换一身素服前去送祭品。


    要出宫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串人朝宫门口跑,桐桐站住脚去看,不是赵祯又是谁?四爷跟在最后,走的极快。


    桐桐一下子就站住了,堵在路上,“官家何往?”


    赵祯眼睛赤红,“郡主让开……朕要出宫……去祭奠一位故人。”说着,就要从身边越过去。


    桐桐一把抓住了,“官家可是要去刘家祭奠少夫人?”


    赵祯没言语,眼泪却顺着面颊不住的掉落。


    四爷从后面追来,“官家,改日,我陪您出去远远的送故人一程。今日这般去……不妥。”


    桐桐指了指赵祯腰上的一个家常配物,“您将此物取下来,我帮您带去给少夫人……她必知官家心意。”


    赵祯嘴唇紧抿,双拳攥紧不住的颤抖,没拿挂在外面的东西,却从怀里取了一方家常用的帕子,帕子上无一丝花纹,素白素白的,然后双手递给桐桐,“有劳了。”


    桐桐接过来,转身走了。


    出宫的路上,桐桐多少是有些意外的。那么一个人存在过,那么一段情真的发生过,可这些留在史书上不过间断的一句话,十数个字而已。


    对后人而言,不必在意。


    可身处现在,感知却截然不同。她第一次在赵祯的身上看到了深切的痛楚,也是他的情绪最激烈的一次。


    到了刘家,她从轿子上下来,刘家上下都等在外面。


    说实话,她极其不喜欢刘美。这个人将美貌的妻子送去攀附权贵,后来,刘太后想叫他称为他的势力,他也确实成了她的势力之一。但其实呢,此人早在送了妻子之后,就报效赵恒了。哪怕都说此人为官很有能为,她对此人的厌恶却丝毫也未曾减少。


    她随着刘家人进门,看着已经躺在棺椁里的少夫人。


    十五六岁的年纪而已,花一样的容貌。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开封府的人也还在,得到的结论是:系投缳自尽。


    张青梅的母亲再灵前哭死过去,可再是伤痛,又该说什么呢?


    平心而论,这对张青梅公平吗?不选她为皇后,可以!让她出宫,再过几年出嫁,等年少那一段情淡了可不可以?为何非要那么着急的赐婚呢?就怕赵祯将其纳进宫为妃吗?


    心有所系,所嫁非所爱,痛苦到无路可走,宁肯死也绝不活着。


    桐桐问守在灵堂前的婢女,“何时发现的?”


    “今晨。”


    “你在何处?”


    “奴婢就在外间。”


    “未曾听到响动?”


    开封府府尹魏大人就说,“少夫人将枕头放在圆桌上,踩着枕头垫着脚尖投缳的……上去之后将枕头踹开……本就没多大的声响。”


    桐桐点头,这合理。她只问说,“如果反悔,是不是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外面就还听的见?”


    是!挣扎的话,隔着一道帘子而已,当然听的还。


    婢女却一个劲的摇头,“没有声响,一点声响也没有。”


    桐桐缓缓的闭上眼睛,“那就是一心求死了。”说完,就看向刘家的大公子,“可与少夫人有争执?”


    这位大公子一脸的冷漠,“常有争执,小事而已。”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刘大公子‘嗤’了一声,“谁也没逼着她死,郡主这话何意?”


    桐桐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刘美,“大人……”


    “内宅不宁,叫郡主笑话了。”


    桐桐又问了一句:“这就是大人给宫里的交代?”


    刘美捋了捋胡子,反问说,“郡主以为臣该给宫里什么交代?”


    是啊!人家何须交代呢?


    她没再说话,走到棺椁边上,看着里面躺着的早没有气息的人,将帕子拿出来,塞到她的掌心,叫她握着,“少夫人……早就听闻过你,知道你才貌过人。只可惜,不等认得你,你就先走了。原以为能得一手帕之交呢,而今天人永隔……你一路好走。只当我是故人……故人记得你,牵挂你……”


    等再回到宫里,桐桐先回去换了素服,这才好去回刘太后的话。


    出来的时候杨太妃正在外间,一见桐桐就忙问情况,“那孩子……怎么走的?”


    “投缳。”桐桐扶住杨太妃,把详细情况说了,“……该是存了死志了。”


    杨太妃攥住桐桐的手,低声道,“我叫人封口了,这些话万万不能叫官家知道。跟你去的人我已经打发人叮嘱过了,不管官家怎么问……都不可将详情说了。”


    桐桐:“……点点点”他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瞒着呢?何况,人多嘴杂的,在宫里打听不到,去外面还打听不到吗?瞒不住的。


    杨太妃只叹气:“桐儿呀,我怕官家跟太后娘娘心生嫌隙……”


    不是怕心生嫌隙,而是怕心生恨意吧。


    “我更怕……怕官家纯善,不伤别人,只伤自己……”


    第1696章 大宋反派(17)


    事实上,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


    官家才大婚一年半的时间而已,也就是说为皇后人选争执的事,就发生在去年。才过去多久呀?外面的坊间的谈资还没下去呢,人就这么没了?


    谁不嘀咕几句?这位少夫人出嫁之前是官家心爱之人,为了册封她为早后,官家这么一个仁孝之人,曾为了她跟太后起过争执。


    命苦不?当真妙龄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赵祯站在大娘娘的面前,慢慢的跪下,“儿不求其他,刘家不能善待于她……她便不入刘家祖坟,朕想准她回张家,安葬于张家坟茔,自此之后…”


    刘太后愕然的抬起头来,“你这说的什么话?人都死了,你却不叫人葬入夫家祖坟,是何道理?为了一个死了的人,闹的朝学和天下声浪沸然么?你是大宋的天子,独意妄为,你可承担的起!”


    桐桐站在珠帘之外,隔着珠帘看着里面对峙的母子。她觉得,刘太后似乎从未曾感知过赵祯那份独特的情感。这个少年,他心里那份记挂没了!情感无所寄托了,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这又是何苦?


    赵祯抬起头来,“大娘娘,她是死了……是她死了,朕才后悔了!朕只这一个小小的请求,张家不能珍惜于她……”


    “她于你无关!若是其他想头,自有她娘家人为她出头,这于你有什么干系……“若不是我,她何必嫁给刘家那等只攀富贵,全无情义的人家。”


    刘太后愤然而起:“你放肆!”她抬起手,颤抖着指着跪在下面的赵祯,“你可知,郭氏为后固的江山社稷……”


    固的是朕的江小杜稷?还是大娘娘的……”


    话没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桐桐吓了一跳,就见郭淮把桌上的茶具全推地上了,这一声彻底的把赵祯的话头给打住了。


    这一打住,再想提起这口气可就难了,


    郭准擦了擦头上吓出来的汗:“太后娘娘,是……是老奴失手了,您和官家恕罪。”说着,给桐桐不停的使眼色:您赶紧进去劝劝呀!再说下去,可就真恼了


    桐桐:“……点点点”拦什么呀?赵祯是个男人!叫他把这个脾气发出来能怎么的?说了不该说的?那就说呗,关起门来说话,不说出来就没事了?


    她无奈的看了郭淮一眼,只能撩开帘子进去。然后去扶赵祯,“地上凉,官家请起,若是受寒了,大娘娘该心疼了。”


    赵祯果然是提不起那口气了。


    桐桐这才去看满面怒色的刘太后,“张家姑娘才貌双全,又颇得您的喜爱……而今小小年纪,便这样去了。刘家遇此丧事,也是一大悲。不若,您给刘家一恩典。这般的佳妇,赐一道号,修一道观,祈福超度.………!


    刘太后这才收了脸上的怒色,而后坐回去,“桐儿所言……其是!随后下旨,着人去办吧。”


    郭淮松了一口气,这可算是把两边的面子都给兜住了。官家不想叫张家姑娘葬在刘家,如今出家为道,自然就不用在刘家;太后所顾虑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谁也无话可说


    他赶紧进去,“时辰不早了,娘娘可要歇息?”


    刘太后没说话,赵祯就先起身了,“大娘娘早些歇着,儿臣告退。”郭准忙道:“劳那主相送……


    赵祯没有拒绝,桐桐跟着往出送了送


    外面的风雪肆意,赵祯从不知道宫中的风这么冷过。他慢悠悠的走着,有些失魂落魄,良久才问道:“桐儿可见到……见到她了?”


    “是!见到了,将帕子塞于她的手中,叫她带着去了。”


    赵祯‘嗯’了一声,“是朕害了她!”桐桐沉默了,没有接他这个话。


    赵祯伸手接着雪,“你看,我接在手里,它更快的融化了。她就如同这雪一般,我接住她……是她的灾难,我以为我放手了……她就能在背影的角落,悄悄的好好的活着……可还是……没了!挨着我,就没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太后寝宫的方向,保持这样的姿态良久,这才摆摆手,“怪冷的!你别陪着了。这次多谢你了。”


    然后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跟着一串宫人,脚步轻轻的,桐桐没再回刘太后那边去,突然心底就有点难过。


    今儿这件事必定会被封口的,杨大妃肯定是知道了,但她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半句都不多问


    为何呢?


    因为孝比天大!士人就是这么要求的,连孝都做不到,这是要被人指摘的。


    包括杨太妃在内的人都觉得,这事是赵祯错了。他不该在刘太后面前提这般荒诞的要求旨意下去了之后,刘家要送棺椁出城安葬了,


    桐桐换了一身素服,没特意去给刘太后请安,而是跟皇后说了一声:“得出宫送一位仙姑。”她其实是想说:官家必去的,这个时候你作为他的皇后,若是能陪他去遥祭故人一番,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该是有好处的。


    其一,当年只是发之于情,止乎于礼,人家跟赵祯真的没怎么着。


    其二,人都已经没了,而今难过,时间长了,总会淡的。想起的时候会怅然,但也仅此而已了那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去呢?


    郭后坐在桌案前,低着头研茶,打算点茶喝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笨。”桐桐站住脚,看着她。


    郭后继续忙她的,“你心思淳且正,我挺喜欢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桐桐没言语,还是那么看着她


    郭后仰起头来,看着桐桐,带着几分倔强,“可我为何要用这般的手段获得他的怜惜呢?我比不得活着张青梅,以后更比不得死了的张青梅……可他也该知道,我若是张青梅,当日我就不会出嫁。旨意给了又如何,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休想叫我嫁给不如意之人,这才是我!只这一点,她张吉梅比不得我。所以,我是是后,她不是!”


    说着,语音带着几分颤音,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知道他难受……我也难受,我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子,我的难受比他更甚!他只管去悼念他心里的人便是,我不去陪他演戏……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人!我难过的时候没让他陪着……便是我对张青梅的仁慈了。”


    桐桐愣了愣,然后对着郭后笑了:“娘娘说的是!您是对的。”活的热烈又自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这又有什么错呢?


    自己是这样的活法,她是那样的活法,谁的活法错了呢?


    郭后反倒是说桐桐:“郡主,你与她本无交情,为何要去呢?去了太后不喜,也可能得罪我……可你为何偏偏要去呢?”


    你是真敢问,这么直接的就问出来了。桐桐叹了一声,“我去悼念一个婚姻不由己的姑娘……”说着,她看向早后,“还有很多个姑娘,您知道吗?他们可以被家人典当……父亲、丈夫、兄弟都可以以他们为货物典当出去。典当给别人做妾室,生了子女便给男方留下…………娘娘,我去祭羹这么一位女子,也去祭奠更多的挣不开命运的女子。您说的对,您有烈性,敢拼死一搏,谁也不在乎。哪怕抗旨牵连家族您也不在乎!可不是每个人都如您一般的。富户家还好,女子有嫁妆,有自绝婚姻的权利……可更多的是贫苦人家,女子活的艰难………近些年好似多了不少开始典卖的事情……”


    郭后皱皱眉头,“我管不了。”她说的一样很直白,“我虽我皇后,该母仪天下的,但我真的管不了,你去祭单,也顺便帮我察单一二,告诉她们,若有来生,得学会自己挣命。”


    桐桐:“……点点点”是啊!是后触碰这样的事情是极为敏感的。郭后不碰,也知道碰了不仅没用还可能把她自己搭进去,所以,她半点不伸手……人家错了吗?也没错吧。


    她福了福身出来了,慢悠悠的走着。


    四爷陪着赵祯也才出宫门,上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桐桐上去之后,跟四爷分坐在两侧,马车压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直响。


    马车远远的跟着送葬的队伍,外面的街市一样整华。看见送葬的,也就驻足看热闹,评头论足一番。街上也有很多的妇人,粗声大气的说话,这样的女人抛头露面,多是能帮家里维持生计的。


    可若是女人无此能,就该为货品吗?


    城外,赵祯看着宫人们摆着祭品香炉,慢慢的捻了香烛,上香之后,就在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的帮叨着什么。


    四爷一摆手,其他人都退远了。他抬手拉了桐桐,也走的更远一些,他对赵祯嘴里那些话无一丝兴趣。


    桐桐搓着手,背着风给四爷说话:“……反正不一样,处处都不一样。”后世对刘太后的执政评价很高,咱没法说人家。以后世的眼光看现在,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但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事,人家并不会。”是!就是这种感觉。


    “你以为非常要紧的事,人家却无所谓。”


    对!就是这样。处处都跟自己拧巴着,也是有意思的很四爷没言语,摸着桐桐的手捂着,任由风吹着后背。


    桐桐警了远处的仁宗一眼,低声道:“我觉得爷才是真爷们!”


    嗯?


    “不怕滚滚骂名的,都是真勇士。”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你不能这么去想……”虽然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但也要知道,世人推崇,绝不那么简单。他身上必有值得人学的地方………”所以,别不念,咱也跟在仁君身边,学学仁义之道。


    桐桐:“……点点点”真这么想?我不信。四爷瞪她:“……点点点”得信!从今儿起,我就是个仁人君子桐桐:你君子了,不君子的事谁来?


    四爷看她:“……点点点”反正我得是君子,其他的……你看着办!


    第1697章 大宋反派(18)


    然后赵祯病了。


    病了之后胡话不断, 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没停止过。


    太后和杨太妃守在边上,郭后正在呵斥太医, “赶紧用药呀, 必是被冲撞了。”


    桐桐站在边上,心里也有些惊讶。根据史书上的记载, 很多人认为仁宗皇帝有精神疾病。他曾在百官参拜的时候突然手舞足蹈过,也在接见辽国使臣的时候突然问了人家一句‘你难道今天不高兴吗?’,等人家第二天去辞别的时候, 他又突然手舞足蹈。朝臣只能帮着掩饰,说是昨天喝多了,宿醉还没醒。


    而类似这样的事, 远远不止这两次。


    所以,有人认为赵家的基因可能不好, 有遗传病。就像是赵匡胤,此人曾因为御史弹劾他玩鸟雀,被啰嗦的够呛, 直接拿了斧子柄敲下了御史的门牙。脾气这么暴躁, 就有人认为这是精神病。


    可哪里那么多的精神病呢?在中医上,疯疾也是可医的。七情六欲才导致的疾病, 调理就是了。当然了, 如果情志一直不畅, 又没有发泄渠道, 那自然就会憋出毛病的。


    叫桐桐看, 赵祯就属于这种。他就是心里压的太久了,太多的事一直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 或者说,他知道他不能发泄,没权利发泄。


    他是大宋天子,多少人看着呢。他无母族,他的妻族并不是一心向着他的。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朝臣!而朝臣的心中,他得是个好君王,若不然,连朝臣都抛弃了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他病了,真的病了。


    太医给开的方子,桐桐帮着出去看着煎药去了。方子开的很对症,四平八稳的。一剂药下去,胡话倒是少了,不过是在梦里不时的会哆嗦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郭后急的呀,“这必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了!怕是张青梅阴魂不散跟回来了。”


    刘太后严厉的看了郭后一眼,“皇后……慎言。”


    郭后嘴角翕动,到底没敢顶撞婆婆。咕哝半天,这才又道,“我留下来照看……已经好多了,大娘娘和小娘娘回宫歇息吧。”


    杨太妃把手贴在官家额头上,这汗都是冷的。她是心疼的,也知道,官家这次真的气的狠了。


    刘太后起身,说杨太妃,“走吧!有皇后照看,无碍。”


    这边还没走利索呢,过后过去才用帕子擦了赵祯的额头,赵祯就睁开眼,不知道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抬手就直接拍打在过后的手上,“出去——出去——谁都不留——”


    他的手挥舞着,不叫人靠近。


    杨太妃赶紧道:“好!好!都走!不留。”说着,推皇后,“走吧!叫官家歇着。”然后说伺候的闫文应,“你照顾着,有什么不好,立马来报。”


    出来的时候见四爷也在,杨太妃才缓和了脸色,“好孩子,你原也不是外人。我知道,如今宫里散漫,这伺候的也多有不经心的。你留着吧,照看着些。”


    “是!”四爷避开两步,“隔两个时辰,打发人回禀。”


    就是这个意思。


    刘太后点点头,率先出去了。


    桐桐搀扶了杨太妃往出走,跟四爷示意:能歇着就别熬。


    嗯!知道。


    郭皇后一万个不放心,可也不敢滞留。她看了看被拍打的通红的手背,默默的跟了出去。


    桐桐陪着杨太妃一路往回走,杨太妃才是一直抚养赵祯的人,赵祯之前一定也这么病过,所以,她才这么处置。而太后知道不知道呢?知道的!肯定知道。


    但是,知道又怎么呢?用太后的话说,大宋天子就该有天子的样子。可能在太后的心里,她是无法共情赵祯的。


    她半生的坎坷叫她有了足够强大的内心,但赵祯……还是个少年。


    四爷坐在榻上,身边是火盆,长夜漫漫,怎么度过呢?走到书架边,抽了一本包裹着封面的,一翻开,竟是唐史。


    他有些意外,朝内室看了一眼。就把磨损的最严重的一些页码翻出来看,正是武皇时期的事。


    摄政太后到女皇,中间折损的可都是女皇嫡亲子女的命。


    所以,赵祯在害怕!


    他将书原模原样的放回去,选了一本杂书,打发时间而已。


    第二天,朝中大臣就陆续来探病了。早起,赵祯就好了许多了。人也不糊涂了,只是有些病体昏沉,人靠在床上,没什么精神而已。


    对于生病的事,他给出的原因是:“又遭遇丧事,想起了父皇。听不得哀乐,看不得白幡。好似父皇的音容笑貌还在……而今再想,父皇竟是已经去了许久了么?”


    把王曾、张知白、晏殊等人说的眼泪汪汪的。


    “迷迷糊糊之间,好似跟父皇说话了。请教父皇治国之道……父皇却闭口不言。我又急又怕……不住的问……不知道隔了多久,才恍惚间听闻父皇说,‘朝中自有良臣辅佐,为君有君道,为臣自有臣道’……朕还不得解这是何意,诸位便来了。看着诸位,朕心里好生踏实。此时才明白,先帝将朕与天下托付于诸位,是何等的放心……”


    十几位大臣,呼啦啦全跪下了,泪洒当场。


    来帮着太后探望病情的桐桐:“”她看向四爷:原来做皇帝的都会这些呀。


    四爷:“……点点点”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人是赵祯,在位四十余年,公认的好皇帝。你得搞清楚,他是帝王!是帝王!是帝王。


    别总想着:他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少年人!


    你可怜他?他需要谁可怜吗?人家这不是驾驭的很好吗?


    朝臣们要退出去的时候,赵祯还说,“从真,去送送诸位大人。”


    四爷把人往出送,别人问什么,四爷一概微笑以答,关于赵祯的事,只字不漏。可等晏殊单独问的时候,四爷没说赵祯怎么了,只跟晏殊说,“最近常读唐史,读不懂的甚多。先生,何时能讲唐史?”


    唐史?


    四爷微微点头,看着晏殊。


    晏殊捋着胡子的手一顿,不小心揪了两根下来,疼的‘嘶’了一声。然后才跟四爷对视。


    这一对视,晏殊了然,然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县公之才为良,县公之品行为嘉。”


    先生过奖了!


    把人彻底的送走,四爷才慢悠悠的往回走。回来的时候还能听到赵祯在跟桐桐说话,“……只说好多了,叫大娘娘挂心了。之前吃的一道蜜果儿,是极好的!只大娘娘那里做的最好吃,这用药之后,嘴里发苦,就想吃大娘娘那边的果儿。记得小时候,但凡得了先生夸了,大娘娘必叫人做果儿赏我。虽说如今我不争气,还总叫大娘娘挂心……但也求大娘娘莫与我计较,赏些果儿与我甜嘴吧。”


    桐桐:“……点点点”终于觉得顺了一些了,这好似才是宫廷该有的样子。她笑道,“您呀,就是欺负我呢!我没娘疼,偏您跟我炫耀您是有娘疼的人……”


    郭皇后在外面听了,就笑道:“来来来!我疼你!婶娘也是娘,我跟官家都疼你呢!赶明给你找个好郎君嫁了出去,才是最最疼你呢。”


    赵祯只笑,不时的咳嗽两声,“皇后说的很是,我们疼你呢。”


    郭皇后哼了一声,“亏得昨儿除了郡主就是县公,都是子侄晚辈。若不然,我的脸可都丢尽了。”说着,递了手过去,“瞧瞧,还红着呢。”


    桐桐便笑着退出去了,没打搅人家夫妻。


    出来之后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往外走。白天四爷就不在这边了。


    路上的时候四爷才低声道:“我提醒晏殊,该讲唐史了。”


    嗯?为何?赵祯又不傻,不知道看唐史。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朝廷该考核百司官吏了。”


    考核百司官吏,谁考核呢?太后考核,那自然提拔心里向着她的朝臣。


    四爷又道,“礼部也该贡举了。”


    贡举跟科举不一样,科举是上考场考的,贡举嘛,其实一直就没有被真正废除过。从汉时期,就是推举孝廉之类的,都算是贡举。只要有需要,朝廷可以随意下旨贡举!


    桐桐便明白了,“你是说,太后会下旨贡举?”


    当然!要不然,如何拉拢人心呢?朝中这些大员,谁家没有需要贡举的子弟?他们就是再忠心,只要刘太后不学武后,他们当然会支持太后。


    桐桐就看了这黑心眼的一眼,左右看看,见没人凑过来,这才低声问道:“直白点,你到底要干什么,又想叫我干什么。”我能记住的真不多,所以,我这会子真没想到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干脆点,想干嘛直说。


    四爷看着桐桐就笑,“做你自己。”


    啊?


    “做你自己,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四爷给桐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虽说寄人篱下,但也不用太过于小心翼翼。不信你扑腾着翅膀看看……”


    这不好吧!我想说的话可太多了。


    四爷笑的呀,“你有丹书铁券,你怕什么?怕我成了累赘?不用!自此之后,你只管做你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连累到我身上的。”


    桐桐:“……点点点”现在不在一个被窝睡了,你都跟我隔着肚皮说话了!行,不怕我连累是吧,“你可别后悔。”


    嗯!不后悔。去吧!


    桐桐转身就走了,走的雄赳赳气昂昂。


    四爷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只笑:她这个性子呀,这也就是遇到我了,碰上一个像是赵祯这样的,不是赵祯废了她,就是她弄死赵祯。当然了,大概率她真能弄死了赵祯,自己当女皇去!


    第1698章 大宋反派(19)


    桐桐自认为, 她不是个没事爱找事的人,除非是有些事她真的看不过眼。而且,她一直坚定的认为, 她是个性格温和,也能替人着相的人。想别人的难处, 想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的多了, 也尽量去理解人家。


    她真觉得,论起善解人意,温和可亲,她自己是当的起的。


    但有些事上, 你就是再怎么想要去理解对方,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把手里的书放下, 看向站着的十几位大人, 再看看坐在刘太后身侧的赵祯,以及站在赵祯侧后方的四爷和蔡伯俙。


    这些人聚在这里是干嘛呢?因为王钦若死了。


    王钦若是先帝时期颇受宠,后来没了先帝, 刘太后也破格启用的人, 前后两朝,他做了两任宰相。


    一般按照惯例, 这种级别的官员要是没了, 这对朝廷来说也是大事。


    桐桐心里就嘀咕, 这个名字不陌生, 最近她跟着刘太后, 再是不碰触政事,官员大多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是宰相。


    知道此人了,那自然要了解这个人的过往。了解了过往了,桐桐就想起来了, 这是人是北宋著名的奸臣——五鬼之一呀!


    这么一个人,而今死后这么被礼遇,她对刘太后现在的态度很是不解了。


    刘太后竟然说,“哀家一定要亲往祭奠……”


    桐桐把假装看的书放下,在侧后方看着刘太后,眼里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她甚至看四爷:历史上,刘太后真去祭奠王钦若了?


    四爷微微点头。事实上,何止是祭奠了,甚至是‘临奠出涕’。史官用了这么四个字,来形容当时刘太后亲自送葬的情景。


    桐桐抿着嘴,看向赵祯。赵祯一脸的遗憾,跟赵太后说,“儿臣听闻王爱卿病重,亲自去看望过了,赐了白金五千两……”


    桐桐:“”亲自去看望,还给了这么大的赏赐?


    太后好似有些欣慰,叹了一声,“打发礼部官员护葬……来年贡举……从王相公的亲属以及亲信中,简拔一些吧……”


    赵祯又应着,半点也没勉强。


    桐桐:“”人死了,照顾后辈原也应该。收揽人心嘛,有那出息的,提拔一两个,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桐桐叫自己尽量去理解。然后她看四爷:对吧!这也是收揽人心的办法。就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咱看不顺眼,也别苛责吧。


    四爷一脸的意味深长,心说,若是你知道之后简拔了此人的亲信以及亲属总计二十余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到这里,桐桐都好好听着呢。然后听到刘太后又说,“赠太师,中书令……”


    太师、太傅、太保,此为三公。太师为三公之中最尊者,不能比它更高了。


    桐桐抿嘴,看着默默的听着的人,心说怎么都不拦着呢。此人何德何能呀?


    刘太后又说,“谥号……诸位议一议吧。”


    桐桐就看着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谥——文穆!”


    桐桐:“”她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间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谥号这个事,认的可真了。其实人死了,对吧!很不必嘛。


    但她突然就觉得,谥号这个事,太要紧了。而‘文穆’这两个字,王钦若这等人凭什么就能用呢?


    就在刘太后叫散了之后,大臣们都往出退了,桐桐突然叫做晏殊,“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晏殊:“……点点点”烦死了!谁收你了?


    不等他拒绝,也不等人彻底的出去,就听这位郡主说,“先生,学生近日也有读《谥法》,怕是未曾读懂之意,特来请教。”说着,她就从书案后走出来,“学生一问,经天纬地曰文,敢问王丞相,有何经天纬地之才?”


    这话一出,要走的也不走了。刘娥抬头看过来了,赵祯坐着也不动弹了。四爷微微低头,嘴角微微翘起。


    晏殊:“……点点点”你这话问的,“不只是只有经天纬地之才者才能称为‘文’的。”


    “或是王丞相慈惠爱民?故而以‘文’谥之?”桐桐说着,就看向这十几位大人:来!列举一个王钦若慈惠爱民的例子来?


    刘美就皱眉道,“王相公自是慈惠爱民的。郡主年纪小,又生于房州长于房州,不知也情有可原。”


    “刘大人说的慈惠爱民,指的是檀渊之战伊始,当时的王大人便主张迁都金陵,弃百姓于不顾么?”这是真的!当时仗才开始打,此人就说咱迁都吧,往金陵跑吧。因为此事,他曾被寇准弹劾,也因此被贬谪过。


    如果这是一种仁慈的话,来!诸位谁来告诉我,是因为这般的‘慈惠爱民’,故而谥一‘文’么?


    是不是你们做官的都以为人死了,朝廷不翻旧账,对你们就是一种仁慈呢?毕竟这不损害你们的利益,你们每个人都会死,死后都希望有哀荣,所以,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呢?


    王曾皱眉,看向这位小郡主,说道,“给予‘文’自有我们的考量,郡主所指之事,确有之,但朝廷并未曾采纳,他也未曾真做了不慈不仁之事。因此,以心观人,不妥。论迹而言,昔年蜀地有贼寇,平定之后王相公曾出任安抚使。他所到之处,一一询问被羁押的囚犯,从死罪开始,依次减刑……此亦为‘仁’。”


    桐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转脸看向晏殊,“先生,学生只觉得骇人听闻。律法之约束若是如此,其意义何在?若是恶得不到惩处,善何以张扬?若是为恶不用付出代价,如何能叫天下人不敢为恶。此若为‘仁’,他日若助长了为匪为盗的气焰,致使盗匪为祸一方,又该当如何?彼时,面对受害之人,可敢说一句‘仁’。”


    等到满地盗匪,朝廷又该如何呢?梁山无好人呀,那不就是一窝子匪吗?


    若是为匪为盗者,不给杀怕了,谁不顺心了就能占山为王了,天下还不得乱了?


    她说着,就指向四爷:“县公亲眷皆被匪盗所害,若是被缉拿了的匪盗,也因种种缘故免于死罪,你们县公心气可能平?”


    她就这么看着晏殊,目光灼灼,“您是先生,请您解学生心中之惑。”说着,就往后退了两步,长长一揖,再不言语。


    事实上,从古至今,大赦天下,施恩给囚犯,这就是仁政。


    晏殊想举例说给这位郡主听的,可嘴角翕动数次,都没有说出口。要说,这个事也不能今天说,说到底,这位郡主问的是:王钦若他配这个礼遇吗?


    王钦若此人的作为又何止是郡主说的那些呢?


    先帝一朝,最叫人诟病的其实是‘天书’!自从檀渊之盟之后,先帝就觉得他的功勋无与伦比。可其实呢,城下之盟就是一种耻辱。王钦若当时给先帝建议,说是封禅吧。檀渊之盟乃是神的旨意。


    于是,王钦若就为先帝炮制‘天书’。朝廷花费巨大修建道场,修建好的那天,先帝果然就在道场里发现了‘天书’。于是,朝臣的俸禄涨了、大赦天下,囚犯全都减刑放出来了。打从那时候开始,先帝一朝都充斥着‘天书’。天下的官员、百姓都在逢迎。今儿,这里说黄河的水变的特别的清澈甘甜,这是预示着要出圣人呀。明儿那个马上就说,我们这里的山上,发现了数万株灵芝。


    而后先帝还格外的配合,说是:朕做梦梦见了,果然是水清澈甘甜了。那灵芝瞧着也能收了,该收就收了吧。


    之后再没结果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去尝一口黄河水,也没有谁见过采收上来的灵芝进献给先帝的。


    桐桐心里思量的就是这个事,只因事涉先帝,这是没法说出口的事。事实上,这场闹剧就是在王钦若等人的一再加油添醋下,一闹就是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大肆的修建道观。朝廷的赋税主要用来做这个了。


    刘太后掌权之后,废了‘天书’,终止了闹剧,这也成了她政治功绩中特别重要的一项成就。


    而这个王钦若,一直宣称他幼年的时候就在田地里见过‘紫薇’二字,有异人说他将来一定是宰相。不仅如此,他还说,他是唐朝宰相裴寂转世。曾经向先帝上书,请求恩赏裴寂后人。然后还被恩准了,裴寂后人数十做官,就是那时候提拔起来的。


    更有无数的小事,无不说明这是一个逢迎之辈,只靠着揣摩圣意做官。


    这么一个人,给这么大的礼遇,你们是想鼓励什么?谥号给一‘文穆’!


    文就不说了,这个‘穆’那需得‘布德执义’。布德,便是要将他的德行广布出去,感召他人。执义,便是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


    敢问,这样的德行,他感召了谁?


    再问,他所坚持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吗?


    文无文样,穆无穆样,到底是怎么选出这两个字来的?


    顾着先帝的面子吗?那你们这些臣子骨子里真有铮铮之声么?


    刘美皱眉,“郡主,你僭越了!”一个异性郡主,议论朝事,这是大大的僭越。


    桐桐一脸愕然,“不是议事完了么?不是大娘娘叫散了么?我请教的是我的先生,最多便是私议王钦若。如何算是僭越?怎么?王钦若议论不得吗?议论他,有罪吗?”


    说完,她转身对着太后和赵祯行了一礼,“我这就去太祖牌位前思过去。原也是我出身寒微,长于乡野,无人教导,不知道厉害关系。我错了!”


    第1699章 大宋反派(20)


    话说完了, 她真的转身走了。


    对着太祖的牌位去思过了,还要怎样?


    然后王曾、张知白等人就都朝晏殊看:这就是你教的学生。


    晏殊:“……点点点”这锅扣的,砸结实了呀。


    现在怎么办呢?就这么散了?那咱们这些人的脸还要不要了?有些东西它一挑明, 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可咱们也冤枉呀。


    王钦若那些事,可都是先帝一朝的事。而先帝有多恩宠王钦若呢?王钦若曾被罢职, 就是不给官做了, 朝中几位丞相,尤其是以寇准被首的大人们,就是要罢了王钦若的官。先帝当时没言语,可转眼又为王钦若单独设置了资政殿学士的职位, 不在原有的官员序列之内,是个新官位。


    摆明了, 就是要宠爱他, 你们怎么着吧。


    寇准寇丞相确实没法子,他只能把先帝给新设置的官位定等级的时候给定在翰林学士之下,不算是高位。


    然后王钦若就不高兴了, 不愿意要这个小官, 跑到宫里跟先帝诉说委屈,于是, 先帝又给他的官位前面加了一个‘大’字, 成为了大学士, 在所有学士之上。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事!类似于做着什么官呢, 改天觉得跟谁不对付, 不想干了,他就直接找先帝,然后先帝就给升官了,不叫他在原来的位置上受那份委屈。


    这般的宠臣……反正结果是寇准一再被贬, 他一再升迁。若是把此人定性为奸邪之臣,那敢问,先帝是什么样的君王呢?


    重用宠臣、佞臣,不就是昏君吗?


    做臣子的能这么不顾先帝的名声吗?他们可都是先帝时期的臣子呀。先帝对他们有简拔之恩,且恩遇有加。便是没有这些,作为臣子能不去顾念先帝的名声吗?


    若是如此,岂不是不忠不义!


    太后跟先帝是夫妻,却一直宠爱有加。为了太后,先帝把荒唐事都做尽了。未成婚便纳他人之妻为妾;违逆太宗旨意,私藏女子;登基后接入宫中,一再册封。朝臣再反对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低调的给册封了皇后。当时册封皇后的时候,都没办册封礼,也没叫大臣和命妇觐见。就是这种情况,不也册封了吗?甚至最后将国事交托给皇后,临终更留了旨意,叫太后理政。


    如果先帝是昏君,那他的行为就是昏聩的。昏聩的行为里,包不包含叫太后理政这一点呢?


    否认先帝,就是否认太后呀。


    更何况,太后对王钦若也是信重有加的。王钦若在先帝驾崩之后能二度为相,就是太后背着官家和朝臣下的旨意。当时官家正在练习飞白体,刚好听到王钦若的名字,就用飞白体写了这个名字。太后叫人拿着官家亲书的一幅字,召了王钦若还朝为官的。


    此人擅长揣摩人心,太后觉得好用。就是这么一码子事了。


    如今,叫太后怎么说呢?恩遇王钦若,就是肯定先帝,她又何错之有?


    便是官家,难道喜欢王钦若吗?若是喜欢,太后又何必用那样的方式招王钦若还朝呢?不过是……子不言父之过罢了。


    现在这么着,把窗户纸捅破了,怎么着呀?


    刘美拱手道:“娘娘,既然事已毕,臣等便告退,这便去拟旨。”


    意思是定下了就别变了,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咧咧几句,事就不办了。


    四爷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他也想看看,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刘太后和赵祯有没有勇气承认真宗赵恒的过失。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刘太后枯坐了半晌,这才道:“……旨意不变!”说着,就起身,“另外,先帝用过的旧物全都供奉起来,打银覃罩着,别叫染了灰尘。”


    是说把先帝用过的旧物全都用银罩子罩起来,供奉起来。


    赵祯跟着起身,“是!听太后的。”


    四爷:“……点点点”情理之中吧。


    门咯吱一声推开了,桐桐回头去看,是刘太后。她起身,看向刘太后,却没急着言语。


    刘太后上前上了一炷香,问说,“今儿为何要说那般的话?”


    桐桐转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您说过的,国安、民安,皆为大事。朝臣是朝堂的根基,他们上承接皇命,替天子守牧四方;他们下辖黎民,得解子民之苦。您也说了,肃清吏治,可见吏治之害,于国于民无益。王钦若这般的臣子若是得这样的恩遇,那之后所有的臣子尽皆效仿,其害之深,不可估量。”


    事实上,数千年的历史,就数宋朝的奸臣最多。名臣垂千古者最多,可遗臭万年者一样不少。自来,阴阳互生,正因为奸邪横生,那些匡扶正义才被人这么千古传唱。


    可若是从一开始便不纵容这些奸邪之辈,这些邪佞之臣,那后来之君是不是就能引以为鉴,不能杜绝这类事,但绝对能减少。可你们现在树了这一个典型在这里,后世之君是不是都要效仿?而后便是恶性循环。


    刘太后看着先帝的牌位,良久之后才道:“这个人……是我的丈夫。”


    桐桐沉默了,一下子便知道答案了。自己说了那么多,并没有改变刘太后的决定。


    此刻,这个头发花白,一身威严的女人站在那里,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牌位,“是他……不以我出身寒微……疼我、爱我、宠我,不管遇到什么,再难,他从未曾舍弃过我。”而今跟你说这些,“你又如何能懂?”


    桐桐看她,“您是大宋国的太后,您执掌的是江山,是社稷,是天下,是黎民……”


    刘太后笑了,“可我先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我未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便以子赠我,将江山连同后嗣一起交付我手。这般的信重,我如何能辜负?生前身后名,我不在乎。”


    “而今无人说,过后自还是有人说的。千秋功过,谁也逃不过。”


    刘太后摇头,“没人要逃!谁都能责难于他,唯我不行。只要我在,先帝就是明君;我要这天下太平,我要死后能有颜面去见先帝。我要叫天下人知道,先帝……信我、重我、为我做过的所有荒唐的事都是值得的。”


    桐桐:“”也许吧!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吧。她拱手道,“是我失言了。”


    刘太后摇头,“没有!你说的很好。这话官家喜欢听,也应该有人大胆的说出来,说给官家听。我有我的决定,他将来,得有他的决定。若是将来,他能记得你今日之言,将我今日所定之事推翻了,他……会是个有魄力的君王的。”


    说着就叹气,“朝中之事、之人,他们的所思所想,我尽知。他们都要恪守为臣的本分,若是置喙君王,这便是他们为臣子德行有失。当着官家指责先帝,指子骂父,这事他们又怎么能做呢?”所以,无人敢跟官家讲今天这番话。


    因而,“桐儿,你无罪,更无错。”


    桐桐眼神复杂,这叫人怎么接话呢?


    刘太后轻叹一声,“先帝不因为我是女人而限制我,我亦不会因着你这番话就怪罪于你。女人多读圣贤书,见识果然是不同的。”她走过去拉桐桐的手,“以后,该如何还如何,不用拘谨。”


    桐桐:“……点点点”你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还说什么呢?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家,因为第二天,刘太后将皇后也叫来了,给另一边放了一张书案,叫皇后也在她的身边修习功课。


    郭皇后坐在那里,看看桐桐,再看看一桌子的书,还有那些笔墨纸砚,她并不想动,“儿臣还是给您沏茶吧。”


    刘太后指了指桌上的《女则》,“此为唐时文德皇后所著,哀家有过批注,近日,你便读这个吧。”


    郭皇后看着树木,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她立马头疼,“大娘娘,不若请个女先生讲给儿臣听吧。”


    怎么做皇后,这是先生能教会的吗?


    刘太后不言语,只忙她的去了。郭皇后看了半个时辰不到,趴在桌上真睡着了。


    桐桐知道那书,要是不带脑子去读,确实是枯燥了一些。可是作为皇后,认真去读的话,真是很有裨益的。


    显见,将门出身,好似对女子读书这事看的也不怎么重。


    但不管愿意不愿意,太后还是把郭后留在身边了。每天哪怕是只看一页呢,看就行。


    然后太后真的去祭奠王钦若了,真的在灵堂前哭了一鼻子,据说是涕泪交下,很是叫朝中之人感念。


    而桐桐折腾了一圈之后,折腾出什么来了呢?


    折腾出……晏殊再不会给自己白眼了。


    每次遇到晏殊,她都很恭敬的称呼对方为先生。而这位先生别管是从嘴里还是从鼻子里给‘嗯’了一声,可算是答应了。


    晏殊扫了一眼那字,点了点,“你的字过于刚硬,少了女子的婉柔。”


    悬腕练字,求的就是这一份刚硬呀。


    桐桐也不辩解,“谢先生指点。”


    晏殊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出去的时候桐桐往出送,晏殊这才说,“君前回话,当思虑周详,不可再信口开河……”


    桐桐歪着头看他:“学生听闻,先生以耿直、诚实著称,也因此颇受先帝赏识。还听闻,您为人刚简威猛、待人以诚……学生自是处处以您为榜样。您看,学生是不够刚简威猛呢?还是待人不够实诚?或者说,不耿直?不诚实?”说着,朝后退了几步,伸开双臂转了两圈,“您看,我有几分肖似您了?”


    晏殊:“……点点点”所以,你这么大逆不道,都是为师的错?


    那您以为呢?


    晏殊胡子一翘,更大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那袖子甩的,要不是桐桐下腰下的利索,真给甩脸上了。


    第1700章 大宋反派(21)


    再是无奈, 进入腊月之后,桐桐的心情还是骤然好起来了。


    因为宋人过年,这是真热闹呀。从进入腊月开始就筹备年货了, 京都的大街上,人挤人, 好不热闹。这确实是叫人欣喜的地方。


    桐桐拉着四爷, 在街市里自由的走动。


    若是晚上,哪怕是在宫里,也能看见烟花绽放于京都的夜空,何等的繁华。从腊月一十三起, 就开始放假,一直到正月初七。


    而且, 一旦开始放假, 都城里的夜市是通宵达旦。还有女子相扑,桐桐几次想去看,都没能成行。


    只能等到元宵节了!元宵节的时候, 赵祯要出门赏灯, 太后也放行了。


    正好,桐桐正好跟四爷出去赏灯。


    要么说辛弃疾的词做的好呢, 关键是人家的元宵是真的热闹。什么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原来真有这般的盛景呀。


    桐桐站在酒肆的楼上, 依着栏杆, 拉着四爷叫他看,“瞧,看那种烟花……”烟花做的这么漂亮,却偏无护国之力。


    四爷指了楼下一个元宵灯笼, 打发紫毫下去,“给郡主买那盏灯来。”


    那是个被咬了一口,流着芝麻馅儿的元宵。


    桐桐拎着灯哈哈的笑,真的好生有趣。


    郭皇后看了赵祯一眼,指了远处一盏美人灯,“相公,我要那盏灯。”


    赵祯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去买来吧。”


    郭皇后拉着赵祯只笑,“我想跟相公一块去买。”说着,就指着大街上,“您看看……人家夫妻是不是一起……”


    街上有许多携手而行的夫妻,三三两两的买着这些小物件。


    郭皇后又指了指,“你看,连县公和郡主也出去玩了。”


    站在高处向下看,正看见郡主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拿着炸的元宵吃呢。咬了一口还往从真嘴边递。


    歪缠不过,夫妻俩从楼上下来。那挂着彩灯的,自有许多人去猜灯谜。


    桐桐拉着四爷往桥头去,那里有许多人在放灯,“我想看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到底是什么感觉……”


    拉着四爷站在桥上不叫动,她打算回头去看的。结果这一看,就见四爷只看着一个方向,“干嘛不看我?”


    四爷指给桐桐看,“瞧那里。”


    什么呀?


    桐桐看过去,就见桥下水边,当真站着一位佳人。这姑娘站在灯火处,夺目的很。好些人都对着这个姑娘看,可有意思的是这个姑娘身边没看见仆从。


    她往人群中一扫,正好看见赵祯站在一艘船的桥头上,正好能看见那姑娘。


    桐桐:“……点点点”这是谁安排的?要说没人安排,她可不信。哪里就那么巧呢,一出门就遇上一绝色美人。这又是谁安排的赵祯坐船呢?少不得还得是他身边的宫人。


    四爷拉了桐桐,“走吧!这种事管不了……饵料只要放的好,明知是饵也会咬的。”这种送美人的事,未必是算计,“也未必一定是宫人。他们有掺和,却未必全是他们的主意。”


    明白!毕竟给宫里送人这事,大宋皇室向来是不忌讳的。刘太后就是当年进献上去的,这就是成功的例子。都知道赵祯与郭后不睦,尤其是张青梅去世之后,赵祯未曾再与郭后同房。故人没了,这么着也没什么。郭皇后也没闹腾呀,就这么相安无事了这么长时间了。


    结果,有的是人为官家操心,这不,就安排上了吗?


    果然,元宵才过去,杨太妃先提了,主动跟太后说,“……官家心里到底是记挂,我想着,择一一与张家那孩子肖似的女子进宫,以解官家的心结……”


    刘太后皱眉,“这事他与皇后商量便是,劳烦你做甚?”


    “皇后……那脾气,如何肯依?”杨太妃赶紧道,“这大婚都将两年,皇后也不见有任何喜信……子嗣传承到底要紧……”


    刘太后倒是不怎么在意,“想纳就纳吧,位份不能高了……到底要尊着皇后一些。”


    是!


    等桐桐知道的时候,宫里已经多了两位美人。一个姓尚,一个姓杨。


    这两人倒也不像,尚美人正是桥头见过的那个女子,容色淑丽,看起来温柔似水。而另一位杨美人,此女看起来明艳爽朗。两人完全两种性格!


    而长相么,桐桐只见过已经过世的张青梅,实在是看不出这两人与张青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


    但是赵祯说,尚美人似故人,那大概确实有像张青梅的地方吧。


    自从这个尚美人进宫,赵祯几乎再没去皇后的寝宫。而且,每日里都有赏赐赐下!


    这一日,刘太后打发桐桐给赵祯送折子,是关于设置西界和市场的事。赵祯人在资善堂,他也就直奔资善堂而去。


    到的时候四爷正跟张知白在下棋,张知白是副宰相,为官还不错。远远的,就听见四爷的声音,“……过年在街市转了转,在商户中听到一些消息,也不知道真不真。听说,去年多地受灾,今年京东西、河北、淮南多地,物价飞涨……如此这般,到了青黄不接的一三月,只怕日子更难熬。这平抑物价,迫在眉睫了……”


    张知白落了一个棋子,“本官前来,也是跟官家奏明此事的。听说司天监又报,太白星白天出现……太后对此颇为上心。”


    正说着呢,桐桐过来了。


    张知白和四爷一起起身见礼:“郡主。”


    桐桐还礼,“张相也在。”说着,就四处看看,“官家呢?太后娘娘叫送札子来。”


    张知白对上这位郡主,面色还算是缓和。至少她敢说真话,也真能说真话,且有机敏的会把握时机。虽屡屡制造麻烦,但到底是心不歪!


    他才要说话,闫文应急匆匆的出来了,见了桐桐还笑了笑,“郡主来了?”


    “是!官家呢?你这又是要去哪?”


    闫文应没敢说,只指了官家所在的地方。


    桐桐只能送进去,赵祯正在书案前作画,桐桐一扫,这画的可不正是尚美人。


    她:“……点点点”许是正处于热恋期吧,好似也能理解。她放下手札,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官家,我最喜张相的两句话……”


    赵祯就笑,“喜哪两句呀?”


    “浓处味短,淡处趣长。”桐桐看着那副画,“这话若是放在男女之情上,未尝不对。”说完,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赵祯一愣,继而失笑:休息之时,做一副美人画而已,实不用如此。


    桐桐出来的时候看见张知白和四爷正站在外面,想来刚才的话定是听见了。那话就是眼前的张知白说的!


    四爷对着桐桐只笑:整日里你侬我侬的,这是不能长久的!反倒是淡处,细水流长的,才能更得趣味。平淡里寻真味,方得真情。


    张知白对着桐桐点点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面有忧色。


    等桐桐走了,四爷跟着张知白进了里面,赵祯叫两人看画像,“这画工可有进益?”


    画中美人多有媚色,四爷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官家,臣以为当查查,是何人进献美人的。”


    赵祯点了点,当着张知白的面只应承着。


    可等张知白走了,他才直言不讳的跟四爷说:“不用查,朕知是谁。”


    谁?


    “张耆。”


    四爷:“……点点点”张耆就是那个当年给赵恒进献刘娥的人,后来又替赵恒把刘娥藏在家里的人。而今,他又故技重施,给赵祯进献美人了。


    要知道,晏殊中间有一次贬谪,就是因为张耆。太后要将张耆升为枢密使,晏殊上折子弹劾,言辞激烈,这事激怒了刘太后,结果是张耆成了枢密使,而作为帝师的晏殊,在做了不到两年的枢密副使之后,被贬谪了。


    看这段历史的时候,他还心说,作为帝师,这么贬谪未免太过了些。可要是张耆进献了美人,也有投靠赵祯的意思,那赵祯又何必保晏殊呢?一个副使,换了一个正使,还不用为此跟刘太后争执,两厢便宜呀!


    便是保不住晏殊,这是赵祯的错吗?不是!一切不都是太后的意思吗?


    这么一想,果然就都对上了。合情合理!


    谁错了呢?


    桐桐还不知道人家背后还有什么,只知道赵祯对这个尚美人真就宠爱到无以复加了。这样的天儿,打发闫文应去宫外,采买韭黄去了。原来是尚美人想吃了,那就去找来给吃呀。


    太后对这样的事不以为意,“新鲜一些日子就过去了。”


    杨太妃的心思是,“好歹有些地方叫官家松散松散。”皇后不得官家的喜欢,每次看见她,就想起张青梅,心里别扭,那就缓缓,缓过这股劲儿再说。


    只皇后,竟然亲自去了尚美人的寝宫,脾气上来了,将寝宫里的摆件砸的一件不剩。然后紧跟着,赵祯加倍的上次给尚美人。


    这般一来一去,别说前朝知道了,就是整个京都,就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郭皇后能怎么办,只能站在刘太后面前哭诉:“他何曾将我当成妻子?整日里陪着那两人,只要不在学里,都在陪她们……”


    桐桐:“……点点点”这说的是什么呀!你说社稷为重,说江山为重,说龙体为重,说哪个不比你在这里哭诉他不陪你强。


    刘太后烦了,说郭淮,“你去传口谕给官家,叫他隔三日陪伴皇后一日,不得违逆。”


    桐桐朝郭淮摆摆手:可不敢真去呀!这么一个口谕,非得把赵祯逼逆反了。


    可郭淮不敢违逆,郭后又一个劲的催,然后郭淮转身真走了。


    刘太后朝郭后摆摆手:“你去吧!”别在这里哭了。


    可等皇后一走,刘太后就跟桐桐道:“我活着一日,她自在一日。假使有一天我走了,她……难了!”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