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1730

    第1721章 大宋反派(42)


    这办法怎么了嘛!快速且有效,一击致命。


    四爷看桐桐,“今儿有些牙疼,牙龈像是肿了。”他捂着腮帮子,“怕是这一路上羊肉吃多了,上火了。”


    桐桐起身:“我给你炖梨汤去?”


    嗯!就想喝你炖的。


    桐桐:“……”又打发我,是吧?


    她走的时候对种世衡客气道:“留下来用饭吧,有话慢慢说。”


    种世衡起身,看着郡主出去了,这才抹了一把头上冒出来的汗:这位郡主办事确实是有些吓人的。


    四爷叫种世衡只管坐,“郡主玩笑呢,莫要当真。”


    全有将酒菜摆上了,四爷请种世衡入席,这才道:“军中索贿……情况严重?”


    种世衡叹气,“何止是严重,下面的士卒被盘剥的更厉害。这几年军饷已经不足前些年用兵时的一半了。军中也有了老爷兵……”


    所谓的老爷兵便是自己当兵养活不了自己,于是自己就做营生,营生做大了,赚的多了,他们花钱雇人替他们当兵。


    “老爷兵兵源更差!老弱病残,只要有银钱给上官,雇佣来的什么人都行,只要占了名额便好。更何况,这还总有缺额,吃空饷者占三成。”


    四爷只知道北宋的军中动辄就哗变,但具体的不得而知。原来已经糟糕若此了吗?


    他就问说,“饶是如此,还喂不饱上官?”


    “军中有监军,监军多为文官。文官辖制武将,在粮饷上从不会足额给够,且需得月月去讨要。只有武官事事求着文官,文官才能辖制住武官。”


    四爷看了全有一眼,全有给对方斟酒,然后又退到一边了。


    种世衡端着酒杯,在四爷喝了之后,他才抿了一口又赶紧放下。


    四爷就问说,“如今,有两策,看你想取哪一策?”


    种世衡赶紧起身,“下官冒昧,前来本不敢奢求太多。您肯搭救,已是感激。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四爷抬手朝下压了压,“是这样的,一呢,我举荐你去郭家麾下。二呢,辞官来丹州。半年内保你立功起复。”


    种世衡没有犹豫,“下官愿意辞官,听候县公差遣。”至于说郭家嘛,虽然是皇后的娘家。可咱跟人家又没有交情。这位县公敢保自己起复,那必是能保的。这总归比贬谪之后看不到头强吧。


    何况,此地处于三交界之地,若有立功之举,便可青云直上。这是没什么值得考量的!


    四爷举起杯子,种世衡赶紧碰了一下,这事就算是这么说定了。


    一吃完饭,种世衡直接起身回凤州,辞官去了。


    桐桐把梨汤端进去,“就这样?”


    “急什么?”四爷接汤碗接过来,“而今,咱们需要人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么?”


    “我还寻思找完颜石鲁呢。”


    现在可不能找,一个大宋的官员身边带着女真护卫,你是真敢想。四爷指了指门口,“有这个人在,下一步,就可以考量募兵的事了。”


    嗯?


    “嗯!”四爷看她,“那你还能单枪匹马?大宋本就是募兵制,需要了就募兵。”


    “所以,冲家军、岳家军、杨家将……”桐桐在这边如数家珍,四爷差点没被梨汤给呛着:“那是百姓那么叫的,对朝廷可不敢说谁家军,那是怕文官咬不死他们?”


    桐桐:“”也对!肯定不能这么叫。


    四爷点了点桐桐,“朝廷对军中管制的严格,边将调动频繁。不会叫将与兵太过熟悉!将不认得兵,兵也不认得将。往往,将为了管住兵,不得不严苛。兵呢,被严苛对待,不服将。上下难有通达的时候。战时,像是种世衡这般的人,募兵之后统辖的好,打的胜仗多,大家愿意投他,他不缺兵员。而朝廷正需要他们驻守……这才默认了他们,给他们编制……前线战损最多,明白吗?只要有仗打,他们就是英雄。只要无仗打……”


    桐桐用手划拉了脖子,四爷就点了点头,“哪个皇帝能容他们?”他们大多在固定的地理范围内有军民的支持,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地方割据了。朝廷不打压他们打压谁?


    桐桐啧啧了两声,“所以,不急着动?”


    嗯!急什么,先安家吧。


    然后可算是安家了。就是挺大一个院子,好几面窑洞,上面还有二层三层,别说住他们这点人了,就是百人以上家里也是住的下的。


    当然了,年龄小自然是分开住的。三面窑洞中间打通,中间会客,左右两边各自能住人。


    外面天寒地冻的,窑洞里面确实是暖和。再加上火炉暖炕,其实也还好!除了烟熏火燎的没那么卫生之外,桐桐觉得她适应的良好。


    彻底的安顿下之后,桐桐就把那些精细的女装都给收拾起来了,换上了皮裘大氅。她得闲了就带着白娘和青娘在丹州附近转悠,总要熟悉这个地形的嘛。


    这天熟悉回来,就见院子里停着马车,家里来客人了?


    全有从里面迎出来,“来了一位相公,说是姓陈。”


    桐桐眼睛一眯,姓陈的?榷场那个陈彦东吧。


    她往里面走,撩开帘子进去了,陈彦东赶紧起身,“郡主。”


    “你倒是胆子大,竟敢找来?”桐桐绕过他,走到了正堂坐在主位,然后看他,“我之前告诉过你,除非我找你,否则别来寻死。你倒是好,直接跑来了……不要命了?”


    陈彦东是听到京城的消息,这才跑来的。他现在怀疑这位郡主是不是真的在为太后办事!但敢在金銮殿上打御史,这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不管怎么样,此人终究不是自家一个商户得罪的起的。


    他也干脆,“郡主,在下前来是有两件事。”


    讲!


    “头一件,那二十万匹布帛,换了钱之后,在下按照约定,会拿出一半给郡主送来。丹州有陈家的店铺,随后这钱会一笔一笔的混在货物里给郡主送来。在下知道,郡主是在下得罪不起的人,若是在边陲之地,有用的着在下的,在下绝不敢推辞。”


    桐桐就笑了,“你是不是有货要从丹州过呀!你怕我拦你,上来示好来了?”


    陈彦东:“”这么直白的说话方式真是叫人不习惯。他只能尬笑一声,“草民……确实有货要走,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做生意诚心为先,之前答应郡主的事,那就一定会办到。”


    桐桐就问他:“你要走什么货,往哪里走?”


    陈彦东低声道:“盐,湖盐,往吐蕃。”


    秦北之地产盐,唐时这里就有盐城,好似在定边左近。定边驻扎着定边军!桐桐问说,“盐城不归朝廷管辖么?你从哪得来的湖盐?”


    陈彦东一下子就沉默了,再不言语。


    桐桐:“……”能从哪呀?自然是盐城的盐场监守自盗!这只怕也是规矩吧。


    她就说,“设置定边军,本就是怕被骚扰,保护盐城的。而今呢?盐一样卖出去,定边军无任何消息报告朝廷。”这不是联手坑骗朝廷吗?


    话音才落下,门帘子掀起来了,四爷回来了,看了桐桐一眼,使了个眼色。


    然后桐桐懂了,这事闹不好朝廷是知道的。他们通过暗中支持吐蕃从而牵制夏州,是这个意思吧。


    然后桐桐扒拉着手指算了一遍:给辽国岁币,给夏州赏赐,偷摸的给吐蕃食盐。


    换来什么了?换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用打仗。


    她挠头,叫她接受这一套逻辑真挺难的,搁在心里老刺挠了。


    但陈彦东说的这个事,还得应承,“我知道了……你的货,我暂时不拦你。”


    陈彦东松了一口气,而后才道:“还有一事……在下知道了消息,前来告诉郡主一声。”


    嗯!


    “夏州有马匹要送往榷场,怕是很快了。”


    马?


    “是!”陈彦东很笃定,“是商队带回来的消息。”


    “有多少呢?”


    “数百匹。”


    桐桐知道,这是郭副使想到的脱罪的法子,他怕朝廷找他的后账。这可是马呢,别说等闲不好买到,就是有地方买,这得多大一笔钱呀。


    她的手又痒痒了,她想要这些马,谁拦着都没用。


    四爷看了她一眼:那是马,你就是抢来了,藏哪儿呀?


    人都没有的,你先弄些马回来,谁给你养?


    桐桐没言语,先打发陈彦东,“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就不留你了。记着,嘴紧一点。”


    那当然!那当然记着呢。


    人走了,桐桐就在地图跟前死磕。四爷说的很有道理,这是几百匹马,饲养好的马,在这样的天气里弄这么些马回来,就算是自己能给赶回来,可应该塞到哪儿呢?就算是有地方放,可又能叫谁照管呢?便是有人照管,这养起来也是要花费银子的,这银子又从哪里来呢?


    青娘端了饭食过来,四爷摆摆手,不叫人出声。


    桐桐将那地图摆在桌上,然后把其他的东西都挪开,自己盘腿坐在桌子上,这么端详那么端详的。


    四爷干脆凑过去跟着看,大的方略自己还行,叫自己就一件小事这么对着地图看呀看的,他实在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脑子又在琢磨什么。


    很突然的,就听桐桐问:“要钓鱼,咱连个饵料都没有,对吧?”


    你要钓什么鱼?


    桐桐压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这马不是咱的,抢来确实没法安置……那我为什么要安置,我直接把它当做饵料,你说……是不是也可以。”


    这得看你想钓什么?


    桐桐看四爷:“我想钓一条大鱼。”


    谁?


    “李元昊!”


    四爷:“……”你是真鬼!


    第1722章 大宋反派(43)


    黄土原边狡兔肥,犬如流电马如飞。


    桐桐一箭射出去,周围一片欢呼声,又是一只兔子被射中了!


    石元孙在马上一个俯身,将兔子给捡起来挂在后面,“郡主,第七只了。”


    桐桐收了弓箭,看向跟着的人。这些人都是花钱雇佣来的,只石元孙算是四爷的下属,跟此人提钱不合适。他祖父是大宋的开国功臣石守信,父亲也正在京城为官。他是下来镀金来的!


    都是权贵子弟,石元孙这样的也不在乎知军是个什么态度,反正京城中的朋友来信说了许多这位郡主的事,他也知道禁军跟这位郡主很有交情,军中的情义是这样的,自然就心生亲近。


    不就是郡主想跑马射猎吗?走啊!


    平时这些兵卒也不训练,多是谋生去了。而今陪郡主射猎,去一日有一日的银钱拿,且还有肉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陪着郡主出来玩呢。


    今儿没多带,可也带了五十人出来了。不是不能带更多的人,而是没有那么些马给人骑!要知道,这马骑出来一天,郡主也是要给一天的饲料钱的。若是战马有损伤,这又是另外一笔银钱。


    连着好几天了,郡主都带着人出来打猎。这黄土原上有什么野物呢?打过兔子,打到过狼,打过野鸡,好似别的也没撞见呀。


    今儿才出来,顺手就打了七只兔子了。


    桐桐骑在马上,就问石元孙,“你去过御马苑射猎么?”


    没有呀!官家甚少去射猎。


    “我去过!我这马是从御马苑选出来的。”桐桐跟石元孙比划,“不常去射猎,里面的兔子养那么肥,还有野生的鹿,肚子那么大……肥嘟嘟的……我总想着而今出来射猎了,总能碰到更大的野物,结果出了兔子就是鸡……就见了一只狼……”


    哎哟!碰见大动物是什么好事吗?就这就可以了。


    桐桐摇头,“听辽国的使臣说,这里的黄羊也是极好的。我想尝尝黄羊肉,也想逮几只活的黄羊给宫里送去,这羊肉温补,给大娘娘补养身体最好。”


    石元孙骑在马上眺望,“这里不是辽国,辽国的草原开阔,那里的黄羊是大群,千只以上都有。靠着夏州那边,那黄羊都是一只一只的,从不结群。虽然咱们这一片偶尔也能碰见,但真不太多见。”


    “那就往夏州那边找一找,夏王再如何,不至于吝啬一两只野生的黄羊吧!”说着就又笑,“若真舍不得,要多少钱,我赔给他。”


    石元孙算了算路程,今儿这条路距离夏州算是近的,也就是勉强能到达夏州的地界就该返程了。找到就猎一只,碰不到那就再说,先把今儿过了再说。


    他吆喝着,“那就走,找黄羊去。”


    常在这一片活动的兵卒,他们其实是知道怎么找黄羊的。尤其是雪后,积雪上会留下黄羊的脚印、粪便。高原上哪里有水源,哪里经常会有动物出没,他们心里大致都有数。


    就有一汉子道:“郡主,之前在那一片遇到过黄羊。这东西便是繁衍,也多认地方。之前有,现在怕是也有。”


    那就走!找找。


    桐桐飞马在前,昨晚上陈家铺子送来了消息,说是夏州送来的马今儿或是明儿就从这条路过丹州境,还就不信,今儿堵不住他们。


    眼看前面就是边界了,关隘甚至有人守着。


    石元孙忙喊住,“郡主,时间门差不多了,今儿遇不到就算了……之后再找吧。”便是找不到,只说要买,自有人找了给送来。百姓之间来往两地还是不忌讳的,但是出来一水的穿着军服,骑着军中战马的,自然就不能过去了。


    桐桐勒住马,看四周的印记。数百马经过的路面可不是这样的,这就证明也还没过去呢。


    她从马上下去,朝关隘的方向走过去,而后喊石元孙,“把咱们的兔子送给大家,过来歇歇,喝口水。”


    守在这里也不过是几个老卒罢了,一看这阵仗也只剩下恭敬了。炭盆炉子都搬出来,放在矮墙下,这里避风。点起几堆火烤着就成!


    渴了,也饿了,烧点热水,把带的饼子热一热,吃点再走也成。


    桐桐站在矮墙上问老卒,“这里有没有见到黄羊?”


    怎么会没见过?“这黄羊跑的快,跳起来比墙高,蹦的可老远了,难射杀!”说着,他就朝不远处指了指,“那里常有黄羊去喝水,挖了陷阱都没逮住过。”


    是吗?


    桐桐从矮墙上跳下来,“我过去看看去。”


    白娘紧随其后,石元孙还要跟,青娘一把拦住了,“石大人,不用总跟着。”说着,就看了看跑到避人地方的兵卒,人家也要方便的嘛!郡主是姑娘家,给点空间门。


    石元孙反而不好意思了,“那青姑娘也跟去吧,小心为上。”


    青娘笑了笑跟了过去。


    好一会子,石元孙正在给火堆上架柴火呢,突然就听到郡主喊了一声,“黄羊——黄羊——”


    哪呢?


    桐桐指向远处,“那不是吗?”


    石元孙站在高处眺望,没有呀,哪里有什么黄羊?


    桐桐已经跑过来了,翻身就上马,“钻到草窝里了,我肯定没看错,那就是黄羊。”说着,催马就走,“我去猎回来。”


    “郡主——”


    石元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位郡主奔着关隘直接过去了。他赶紧就上马去追,“郡主——不能过去了——”


    “我就是去追个羊——”桐桐说着,就直接从夏州设下的关隘上御马跳了过去,“追个羊就回来……”


    一段路上,相隔一射之地,这头守着朝廷的兵,那边守着夏州的兵。真就是泾渭分明,各自守着边界线。


    夏州的兵当然不干了,这边守着的有十数人,可也都是精干壮年之人。桐桐一过界,对方马上拉弓瞄准,蹭的一箭设在马前。


    石元孙面色大变,“住手!那是女子……”


    可还没等石元孙把话说完,就见郡主的箭更快,一箭接着一箭,凡是手里拎着弓箭瞄准他的,尽皆被箭簇所伤,伤口全在右肩。


    其余人等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催马又已经回来了。手里的长棍横扫,紧跟着,就看到有人帮着胳膊闷哼,有人从马上坠下,半晌没起身。


    桐桐骑在马上,到了跟前,看着领头的一人,“你们可听见他们喊我什么?”


    这人不言语。


    “明明听见他们喊我郡主,你们的人还敢放箭。这便是以下犯上!”桐桐用手里的棍子挑起对方的下巴,“郡主是君,便是朝中丞相在本郡主面前也需得称臣。而今,你们敢对本郡主动手,是想造反么?”


    “郡主过界了。”


    “过的哪里的界?”桐桐看着他,“此乃大宋地界,夏王乃是先帝册封,他亦是我大宋的夏王。你说此言是何意呀?难不成夏王了谋反之心?”


    此人:“……”这话当然不敢瞎说。


    桐桐这才看已经赶过来的石元孙,“都先绑起来。”


    石元孙:“……”绑起来?“郡主,这么着是要出大事的。”


    桐桐看他:“正是因为会出大事的,我才说把他们绑起来。你看是我们压着他们去夏州找人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呢,还是由着他们胡乱的报信,叫夏王和夏州上下都误会好呢?”


    石元孙:“咱们直接往夏州去?”


    那要不然呢?“等他们的人发现了,还以为朝廷要动手了呢?有误会就不好了。事情本就不大,说清楚便是了。”


    您说的好不轻松,这事怎么往清楚的说呢?再说了,要是不能按时回去,“家里该担心了。”


    “你挑五人,叫他们回去报信便是了。”桐桐说着就转身,拉着缰绳直接上马,“快点!这就走吧。距离这里最近的县是哪个县,直接送去县衙。”


    石元孙:“……”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打发人回去,交代他们,“千万跟县公和知军把话说清楚,不得耽搁。”


    是!


    这边送走了报信的,那边把负伤的全都捆绑起来,驮在马上,这就能走了。


    石元孙一路都在问,“若是对方要扣人,您能自己先跑吗?臣等留下做人质……”


    桐桐看了石元孙一眼,“县令又没疯,扣咱们做什么?他们给夏王送信快马还得一天一夜呢。没有上面的指示,他敢轻易扣人?”


    也有道理吧!


    一路上石元孙都在想着,事情到了不可控的时候该怎么处置,却没想到,才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就听到杂乱的马蹄声。身后跟着的兵卒有擅探听的,“郡主,怕是有四五百人马。”


    那就是他们了!是李元昊派出来给郭副使送马的一行人。


    桐桐勒住马头,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就看清楚了,马群的周围跟着数十精锐,行的飞快。


    对方该是也看见这边奇怪的一行人,明显降低了速度,在几十步之外彻底停住了。然后有一人骑马慢悠悠的过来,嘴角斜挑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桐桐。


    桐桐今儿出来穿的是骑马装,女子的打扮。


    她左手抓着鞭子轻轻的拍打右手的手掌心,看看对方的衣饰,没言语。


    这人盯着桐桐看的仔细,然后看了看被绑的夏州兵,这才将视线又落在桐桐脸上,“今儿这刮的什么风呀,在这地方还能碰见这么细皮嫩肉的娘们……”


    话才一说完,鞭子就抽了过来,直接凑到了嘴上,一瞬间门,嘴里冒血,嘴的两边脸颊,两道青紫的印记。


    桐桐还要再抽第二下,就听石元孙低声道:“郡主,这是野利遇乞,是李元昊的心腹,也是夏州野利部酋长的儿子……”


    第1723章 大宋反派(44)


    野利遇乞么?


    桐桐的手掌一转,鞭子便转了方向,没有抽出去,却一下子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一把将她拽下马来。


    这一跌落,两边顿时剑拔弩张。


    野利遇乞抬手制止了属下靠近,反手去扯鞭子,谁知刚拉来,他才要起,鞭子如影随影一般,依旧会缠绕下来,依旧会绕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拽倒。如此再三之后,他只觉得鞭子越勒越紧,好似再挣扎一瞬,这鞭子就能勒断了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此时,他的脚不停的蹬着地面,眼睛朝上翻着,看着骑在马上的姑娘,她面色冷的很,仿佛勒死他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一般。


    等他挣扎的差不多了,桐桐才放松了鞭子,短暂的缺氧叫他急速的开始喘气,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的从属要靠前,桐桐扬着鞭子指着对方:“敢靠近一步,我立马杀了他。”


    这带出来的都是野利部的人,要么是族人,要么是部族中的奴隶。又岂能不管野利遇乞的死活?


    桐桐这才从马上下去,蹲在野利遇乞的边上。一抬头,看见对面有人偷偷的摸向箭筒,她随手捡起土坷垃砸到对方的手腕上,“这是警告,再敢动一下,我立马要了他的命。”


    说着,手指掐住了野利遇乞的咽喉。


    野利遇乞朝属下摆手:都别动!这女子好似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当然不会这么杀人!夏州主要是党项人,异族治理那么容易么?若是容易,诸葛亮何须七擒七放孟获?


    杀了野利遇乞,那可就结下死仇了。


    而党项人又记仇,仇人不死,茹素不止。


    所以,我不杀人。你要真该死,我也不会叫你死在我的手上。


    桐桐轻笑一声,把手指从对方的咽喉处拿来,然后抬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脸,“怕了么?”


    野利遇乞被这一笑晃了一下,躺着也没动,只哼了一声。


    桐桐起身,伸出鞭子,野利遇乞赶紧抬起胳膊挡住脸,结果鞭子并没有抽过来,只是轻轻的晃动着,示意他抓着鞭子。他犹豫了一瞬,再打量这姑娘似笑非笑的脸,到底是抓起来了,然后桐桐一带,他直接坐起来。以桐桐的身高,能拉他坐起来是极限。


    野利遇乞确定对方没太大的恶意,这才皱眉看过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就指向被俘获的夏州兵卒,“你们伤我们的人在先。”


    桐桐顺势坐在他对面,“我姓柴,才来丹州不久。”


    姓柴?才来丹州不久?又这么一副好身手,“柴郡主?”


    桐桐便笑了,“看来,夏州对朝廷的动向摸的很清楚。朝中大小事务,事无巨细,你们都了如指掌。”


    野利遇乞嘴角撇了一下,带上了三分桀骜三分不屑,“夏州乃是朝廷承认的!而今郡主强行闯关,伤我兵将……”


    桐桐打断他:“谁告诉你,我强行闯关了?”她哼笑一声,“我追赶一只黄羊,单人单马过的关隘。其一,我是女子,目的只是我的那只黄羊;其二,我未带随从,更遑论兵卒了。便是夏州交给夏王治理,难道也不许百姓在两地行走了么?”


    野利遇乞看那几个从马上被放下来的人,厉声质问:“是否如郡主所说。”


    “郡主跃马跳过关隘,所以……”


    桐桐点头,“我是跃马跳过去的,可马儿受惊是常有的事呀!后面我的人在追着喊,你们在前面拦,我这马是御马苑出来的,没上过战场,连人都少见,你们这么吆喝,它受惊吓了,我一时没控住,跳过去了,这是多大的事么?我不是告诉你们,我追了羊就回来么?我的人跟了吗?”


    对方不言语了。


    野利遇乞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才又道,“可就算是如此,郡主也不该这么伤人。”


    “是他们先朝我射箭的!箭就射在我马前。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呀!而且,他们是听见有人喊我郡主,还朝我射箭了。那你告诉我,这该当何罪呀?”桐桐就问说,“或者,夏王也觉得我这个姓柴的朝廷册封的郡主,夏州上下都不必认?”


    野利遇乞眯了眯眼睛,良久才道:“这些人罪该万死,杀了都不为过。冒犯郡主,死不足惜。”


    桐桐却笑了,“那倒也不至于!若真如此,难道野利将军便无罪么?虽说不知者不罪,但你出言无状在先,我教训于你,这是你技不如人,并无关其他。因而,你可因此便怨恨于我?”


    “不敢!”野利遇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确实也是末将技不如人。”只是,“郡主带人深入夏州地界,又作何解释?”


    “怕你们误会呀!这些人我若带回去,这边界则无人驻守;可我若是将他们放之不理,他们回头去禀报了上官,为了推卸责任,罪过全推到我身上怎么办?


    若是因此而叫朝廷和夏州有了更大的误会,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因此,我只能带着他们去夏州所辖的最近的县衙,将事情说清楚。


    只是没想到中途碰上了你们。敢问野利将军,这么处置,可恰当?”


    野利遇乞无话可说,这才真觉得这位郡主好生厉害。怪不得大闹了几次,大宋朝廷无人能将她如何。之前只以为此人仗着是柴家的后嗣,又是女子,大家不怎么计较。而今在看,可压根不是如此。


    这人厉害就厉害在,她总有她的道理,叫人无法辩驳。


    他只能说,“今儿是个误会,与郡主无关。既然此时末将知道了,自会派人如实禀告……”


    桐桐‘嗯’了一声,“这个我信。”说着,就叹了一声,回头看那些受伤的兵卒,“他们罪不至死,交给你了……”


    说着就起身,然后看向那些马,仿佛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些马……是往哪里送的?朝廷跟你们采购马了?”


    野利遇乞随口就道:“是!是给郭副使送去的。”


    桐桐扭脸看他:“给郭副使?”


    正是!


    桐桐就笑了,“那这些马……你大概不能送去了。”


    啊?野利遇乞觉得缓过来了,直接就站起来了,他是真没觉得给郭副使送去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不都是你们大宋占了便宜的事吗?他能从夏州买到马,你们不得把他供起来吗?


    怎么就不能送了呢?


    桐桐啧啧两声,围着野利遇乞一边转圈圈一边轻声漫语的说着话:“野利将军怕是不知道,今年这都年底了,账目已经清查,账目上并无采购马匹这一项。而明年的军饷可还没下来,他拿什么买呢。


    或者说,你们与郭副使关系亲睦到已经可以这么大数量的赠送马匹了?赠送给他个人而非朝廷?那郭副使……他要这么多战马干什么?他是朝你们索贿了?还是你们主动赠予的?再要么,是他花费自己的钱买的。他个人要这么多战马……意欲何为呀?”


    野利遇乞:“……”该怎么说呢?现在,要么是坑了郭副使,要么是承认这匹马是通过郭副使的手转赠朝廷的。可要是如此,岂不是成了夏州给朝廷上供么?


    竟是逼的人怎么回答都不对!


    桐桐这才道:“那要不这样,你要是放心呢,这匹马我先带回去,养在丹州。知军府又跑不了,还怕我不认账吗?你呀,先回去请旨,看看事情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将马叫你带回去?我直接原路返回岂不是更好?


    桐桐就看他,低声道:“野利将军,今儿不管怎么说,咱们是起冲突了。我若不带点东西回去,回头你们嘴巴歪一歪,上折子告御状,那些御史治不了我,就得给我未婚夫惹麻烦。


    所以,现在是,要么,你听我的,咱俩和和气气的,你带着伤员走你的,我带着马回我的;要么,我绑了你,再要了你的马,然后放你的部属回去报信,叫夏王派人来再跟我谈。这两者,你选一个。”


    野利遇乞突然觉得这个长的还不错的郡主是真的很讨厌,他从未见过不给人留其他选择的人。看起来特别好说话,总给你出选择题。可回头一想,这其实就压根没的选。


    桐桐对着他笑,一脸的温良,将声音压的更低:“野利将军,你选哪种?我觉得你要是被我俘获,之后你们夏王也不敢重用你了吧。败在一个小小女子的手里……这事传出去,你怎么领兵打仗呀?说实话,我是为你好的!”


    说着,就回头喊石元孙,“野利将军怜惜伤员,急着给伤兵看诊治伤,要带他们走,你们放人吧!马匹野利将军暂时顾不上,咱们帮帮忙,先帮着把马带回去养着。回头等野利将军来取吧。”


    石元孙看了野利遇乞一眼,转身赶紧去办。


    野利遇乞看着桐桐,抬手抹了抹嘴边,然后‘嘶’的一声,疼的直吸气,“郡主的手段,末将见识了。”


    好说!好说!


    桐桐站着原地没动,看着野利遇乞上马挥鞭,疾驰而去。他的部属一人带着一个伤兵,调转马头跟着走了。


    留下四五百匹马,真就这么离开了。


    石元孙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郡主,咱得赶紧走,防着他们追来。”


    那就走!


    四爷跟知军带着人往这边赶,半路上就碰到返回的桐桐,还有这么些马。


    此时已经是夜里了,火把一排排,远远的看见桐桐一马当先,身后马儿奔腾,颇为壮观。


    知军刘平一看这场景,面色猛地一边,双腿一软,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完了!完了!郡主必是抢了人家的马了!李元昊何等样人?必是要兵戎相见的……”


    第1724章 大宋反派(45)


    知道李元昊要兵戎相见,不赶紧想着把人集合起来,满员在编等着调配,反倒是从马上掉下去了,你是真行。


    四爷伸手把人往马上拉:“郡主受教于太后身边,岂能不知道轻重?无碍!郡主既然敢将马带回来,那自然是心有成算。”


    “不是!县公,赵大人……你该约束郡主,而不是由着郡主这般无法无天。”


    不忙!不忙!慢慢说嘛。反正马已经带回来了,你又能奈何?


    于是,先回知军府,桐桐还就不跟了,先带着白娘和青娘回家,洗漱吃饭睡觉。石元孙全程跟着呢,来回话他还说不清楚吗?


    然后刘平坐在正堂,把跟去的人都提溜过去,石元孙主讲,其他人补充。


    于是,事件还原了:这就是一只黄羊引发的危机。


    刘平看向四爷:“黄羊?县公!赵大人!您要吃黄羊您说呀!您要黄羊补养身子您提呀!就是给宫里送,您倒是张嘴要呀!这有何难?怎么叫郡主去涉险?”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稍安勿躁。郡主射猎,是官家允的!他的骑射还是在御马苑里学的。在京城太后和官家尚且不禁,而今出来了,谁来禁呢?我是能约束她,但太后和官家的话,我也得听呀。”


    刘平:“…………”


    “再说了,给太后娘娘进贡的贡品,郡主觉得亲自捕获才能更有心意。我公务在身,不能陪伴已然是我孝道有亏,难道还非拦着她么?”


    刘平:“…………”


    “若只为了自家吃的,又何苦花费那么多的代价,带那么些人去呢。不过是万一打死了,不见活的,大家伙分着吃罢了。哪能为了这一点事,大动干戈呢?”


    刘平:“……”你谦虚了!郡主为你找吃的补养身体,这是合妇道的。


    “至于说叫郡主涉险……若为了我,这不合适;但为了大娘娘和官家,涉险也是郡主的选择。我能拦着郡主为我张罗,我不能拦着郡主孝敬大娘娘和官家呀。”


    刘平:“……”孝心感天动地,我差点都被说服了。


    这么想着,就去看石元孙: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腔调跟你学的郡主的腔调很相似。


    石元孙摸了摸鼻子,赶紧打岔:“那现在,该当如何?”


    刘平捋胡子再捋胡子,“你说的……若无虚言,那明面上,郡主处置恰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巧的叫人觉得不真实。


    怎么就那么刚刚好,正好遇到人家运送马匹,还是给郭副使运呢。


    巧的叫人觉得——郭副使真倒霉,这都能遇上。


    紧跟着又觉得:我也好倒霉!李元昊绝不肯失了这个面子,他一定会找回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敢动兵,朝廷上那些大人不能饶了自己,战端不能随便开启?可要不动兵,按照以前的惯例,就是界限再往回缩一点,哪怕两三里低,做出个小小的让步,那边也能就此罢休的。


    但是郡主说过了,谁敢提一个‘弃’字,她就打断谁的脊梁。


    京城中那俩御史能不能起身还真不好说,自己敢这么干,他怀疑郡主不是打断自己的脊梁,而是真会打死自己的。


    连野利遇乞都能被她拿下,怪不得连王德用那样的老将都拿不住她,过后还对她频频称赞,说是柴家果然乃将门之后。


    那现在怎么办?进不得退不得,处置不了呀。


    刘平捂住额头,长吁短叹的。然后老亲随就又来了,端着浓浓的姜汤,“老爷,该服药了。”


    四爷知趣的很,“大人又病了?”


    自己上任的第一天,这家伙就是一副病容出来迎的,走一步‘哎呦’三声,坐下脑门上都要放热毛巾,表演他发热了。表示不是不去迎接,而是实在去不了。


    反正就是知州大人不欢迎你们,可我又不敢跟知州大人唱反调,对你们呢,我还不想得罪。于是,我病了,见谅则个吧。


    瞧!又‘病’了。


    这一递话过去,刘平就更是皱着眉头,“风寒了,发热。这几日才说不发热了,瞧,今儿一骑马,一吹冷风,又头疼……容我想想,咱们明儿再议。马呢……石大人派人照看,好好照看,要不然不好还给人家。”


    四爷见这人真就这么走了,只得道:“大人,还是得集结人马,防着李元昊带人突袭,若是带兵一路到丹州城,那时……可就麻烦了!”人家也不动兵,但就是围城之后跟你谈,那时你又怎么办呢?


    刘平拍了拍脑袋:“疼……疼的厉害。”他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赵大人是团练使,一切交给赵大人负责。明儿我好些了,我去检查布防……”


    然后人家真走了。


    四爷顺利的拿到了这个权利,看着手里的令牌,心说:这玩意你想要再拿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怎么布防,那是桐桐早就算好的。


    用桐桐的话说:“我要是李元昊,我就带兵一路直逼城下……”


    四爷选择相信她的推测。事实上李元昊就是一个极有魄力的人,在某些地方桐桐是能跟这个人有共鸣的。她觉得李元昊会如何,且做了相应的安排,那就听从她的安排。


    桐桐一早起来直奔城外,果然,四爷安排的妥妥当当。她左右看看,“知军呢?”


    今早打发人说病的重了,又发热了,起不了身了。


    桐桐骂了一句:“滑头。”她站在高处往下看,“知州呢?”他也不来看看?


    告知了一声,人家说:“一切军务有知军处置,他不好越权。”


    桐桐:“……”就是出事了你们自己扛的意思呗。她轻哼了一声,“这也就是没逮住我的把柄,也知道我拿住了野利遇乞,否则,能有咱们好果子吃?”


    四爷转脸看着桐桐,低声道:“不能杀李元昊。”


    桐桐‘嗯’一声,“我知道。”她明白四爷的意思,杀李元昊容易,杀李元昊的爹也很容易,但是杀人不能解决问题。若是叫党项的首领死于自家之手,只会叫他们的百姓更加的憎恨大宋和汉人。


    这是要得不偿失的。攻陷一个地方绝不是目的,达到有效的治理才是。


    四爷左右看看,又道:“此时,就该用那么一句话——杀人不如诛心。”


    怎么诛心呢?


    李元昊带八百亲军在距离丹州十余里的地方,直接被拦住了去路。


    他们正从沟壑过,两边都是一道道山梁,如瘦骨嶙峋的肋骨。这地方总共也才一里余长,快马一息就过去了。


    路还是那个路,前面半里都没事,可正走着呢,座下的马儿不稳,还不等反应过来,马儿往下倒,人齐齐的往下摔。


    李元昊到底是宿将,抓住马鞍勉强站稳。脚下刚挪动了两步,又觉得不稳了,什么东西从脚下抽走了,他一只脚齐齐的往下掉。


    紧跟着脚掌一疼,什么东西刺破了靴子,扎进了脚掌。


    八百人能稳稳的站着还有几人?


    李元昊左右看看,这先是藏了绊马索,而后地面也设置了陷阱。


    自来打仗都是打规模的冲锋,谁见过这么小规模偷袭的?此人的手段真真是……非大帅所为。


    野利遇乞将脚掌抬起来,靴子上都是铆钉,“他娘的谁干的?”


    桐桐在高处咯咯咯的笑,“你们不打招呼就带这么多人来了?我们这正要逮野猪群呢,怎么又叫你们碰上了。”说完就喊,“野利将军,昨儿咱可说了,过界非有文书,不带一兵一卒。你今儿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故犯呀!”


    李元昊给野利遇乞使眼色:既然她不认识我,就不要叫破。


    明白!这是军中的规矩,撤退之时,主将轻易不能叫人俘获。保护主将逃脱,是每个将士的职责。


    因此,野利遇乞就站起来,“郡主,说好的今日来谈,末将以为郡主知道呢。这不,赶巧了嘛!”


    “误会!误会!又是一场误会。”桐桐从高处往下走,今儿她带着围帽,半遮着容貌。


    打过交道的野利遇乞自然知道这是郡主,可没见过的人倒是也没怀疑。一个女子在这里抛头露面,好似这么遮挡着也没甚奇怪的。


    连野利遇乞也没多想,他只往前面看看,前面有数百人堵着。再回头往后看,又是数百人堵住去路。


    两边的山梁倒是不高,可翻过山梁还有山梁,这要是没有马,再加上负伤的脚,是铁定跑不出去的。


    所以,这是逮野猪吗?这是防着自家兵临城下吧。


    再看看地上,绊马索掩藏在黄土里,而地上有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坑,不深,给这坑上铺着木板,又给木板上铺上土,马被绊马索扳倒,人才一落地,木板抽走。因着坑不深,马蹄踩在木板上没有那么大的回声,因此,马上的人被马蹄声所扰,并为察觉。而坑中再设置铆钉,不管谁猜进来,都休想利索的脱身。


    桐桐一蹦一跳的过来,假装没看到李元昊。还伸手拉野利遇乞,“以后还是得互通有无,老这么误会,也不好……”


    ‘好’字还没落下,桐桐就觉得身后劲风袭来。她没回头,身子朝外边一歪,手朝后一勾,抓住了一人的手腕,抬手一扭,咔嚓一声。


    “不可——”野利遇乞紧喊慢喊,迟了。


    桐桐没回头,随手将李元昊扔到一边了,只和蔼的去扶野利遇乞。


    四爷在上面只看着笑:杀人多没趣!只有将李家父子在夏州的威信打没了,事才好办。


    杀人什么的……血淋淋的,不好!主要还是得以德服人。


    第1725章 大宋反派(46)


    八百人马,就这么给围了。


    桐桐扶着野利遇乞往出走,“还有别的……”她说着,随意一扫,好似要找其他的将领一般。只是李元昊在左近,她眼睛往远处看,只做没看见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人。


    野利遇乞只道:“奉我家世子之命前来处置,这都是我的亲随。”


    “这样啊!”桐桐就笑道,“咱也是不打不相识,夏州的兵自然也是大宋的兵,不可失了和气。这样,我叫人杀羊烹煮,再叫人去城里取酒。这情况,诸位肯定是赶不回来了。咱也不走了,就在这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上次来去匆匆,也未曾与将军深谈。这次可好了,正好聊聊。”


    野利遇乞:“……”正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就听到高处有一少年的声音传来,“你说说你……不叫你出来,你偏出来。这是又惹祸了?”


    他抬眼看去,就见一清俊的公子,少年人模样。也未曾穿军服或是官袍,只能从年纪和这说话的语气上推断,这怕是那位县公。


    据说是官家喜欢,百官颇为信上,都说他是雅正君子。


    便跟这少年对视上了,少年果然很君子,温和的一笑,“野利将军呀,失礼了。郡主淘气,把知州和知军都气病了,您见谅则个。回头我就上折子参郡主一本,请太后娘娘和官家罚她。”


    野利遇乞微微点头,这位县公的意思不还是说想把这次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这可是正中下怀了。


    他回头扫了一眼,看世子:您说呢?


    李元昊微微颔首,抬抬下巴,叫野利遇乞先走。


    四爷也只做看不见,摆手叫人:“都上来!看郡主把路给挖的……都得填回去。这要是误伤了百姓,误伤了百姓家的牛羊,可怎生得了。以后万万不能由着你们跟郡主闹了。”


    李元昊甩开了亲随要搀扶他的手,见那边大宋的将士要每个夏州兵身上的刀刃,他只能把假装摔倒,把身上的佩刀藏到那坑里,用脚踢了尘土覆盖上。


    他的佩刀锋利,且上面镶嵌着宝石。一拿出来必是被怀疑身份。


    桐桐的余光撇见了,也只做不知。站在山坡上,看着一个个的都上来了。


    篝火一堆一堆的,围着篝火取暖,顺便的查验伤口看看。


    桐桐忙活着去烧热水,四爷还在那里安抚,“不要多想,走的时候佩刀马匹一并归还。夏州的子民,就是我大宋的子民。这天下自来没有自家人朝自家人兵刃相向的道理。”


    野利遇乞:“……”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若是以为这套说辞就能说服夏州为朝廷效命,那可不是一般的愚蠢。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骨子里懦弱罢了。


    四爷忙活完了,坐到野利遇乞的身边,他就跟野利遇乞聊:“……听闻世子乃是当世英雄,只是无缘能见其风采,可惜!可惜。”


    李元昊就在四爷的侧面那一堆火的旁边坐着的,身边可都是他的亲随。还有两个,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兵卒。


    但是,四爷一个文人,这不是没经验嘛!


    郡主是一个女人,她就是再会习武,对军中这一套又能知道多少?


    所以,没看出来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瞧!这位县公不还在夸自家世子么?


    野利遇乞能怎么说呢?只能点头:“当然,世子乃是当世英雄,风采卓然。”


    四爷一脸的赞叹,“我也听闻,世子自幼喜读兵书,文武全才,精通汉、藏语。”说着,一脸赧然,“也是巧了,我也读了几本兵书,也能懂一些藏语。要是能碰上,向世子请教一二也是好的。”


    桐桐拎了水壶过来,“人家世子文有韬略,武有谋勇,能征伐天下,又能安邦治国……”说着就咯咯咯的笑,“你与人家比什么?”


    四爷也不恼,还跟野利遇乞道:“这个比不得,那个比不得,那不是还有佛道可谈么?听闻世子精通佛学,巧了嘛这不是,我对佛学也颇有兴趣,要是能一起辨一辨佛理,那也是好的。”


    桐桐一副才知道的样子,“原来世子还精通佛学呀,失敬失敬!这么一说,我更是仰慕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得去拜见世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英雄气概。”


    野利遇乞:“…………”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俩说的是真的,还是察觉了什么,故意挤兑世子呢?


    他才想要观察,温热的水已经递过来了。


    四爷就道,“你尝尝,我也喜好茶道。不过野外,点茶就算了。这是泡出来的茶水,味道一样好。”


    茶水进了嘴里,喝下去,也没有什么怪味,挺好的。


    四爷一边喝着,一边就跟野利遇乞说笑,“不瞒你说呀,大宋一直流传着世子的故事,真假我都不得而知了。坊间传闻,说是世子年幼之时就颇为不凡,还在垂髫之龄就劝谏过夏王,对于夏王斩杀宋使的事,非常的不满。大宋的百姓谁不说世子乃天降之才!”


    野利遇乞得在脑子里想想,有这件事吗?便是有,都传出去了?传的大宋人尽皆知了?


    而且,他坐在这里有点难受了。


    世子受伤好像还不轻,他没拿水囊喝水,证明……手拿不起来。他现在是你们的俘虏,还是得隐瞒身份的俘虏,然后坐在这里一起听你们这么夸他吗?


    而且,他现在发现这两人夸的是真诚的。


    他们好像真的觉得世子就是一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所以,这种情况我该说点什么呢?


    四爷又道:“不知野利将军可知道曹玮曹老将军?”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老将军听闻世子风度卓然,又听说世子常在边榷走动,之前有好几次都在榷场等候,只为了见一面的。后来,更是叫人画了世子的画像……”


    野利遇乞不由的就朝李元昊看过去,李元昊浑身都紧绷起来了。谁知那边话音一转,“可惜,据说是找来的画匠,画的根本就不像。据见过世子的那些时辰说,连世子三分的气度都没画出来。”


    野利遇乞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


    李元昊默默的低下头,心思复杂。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忙活的女子身影,看不清长相,但出手确实干净利落,非一般人。


    正看着呢,人家回头来,还是跟野利遇乞说话,“野利将军,好的名声传出来挺好的,但也要防着有人造谣,中伤世子呀。之前我怎么听说,坊间有传闻,说是世子曾将才出生不久的亲生儿子给杀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传言呢?世子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孩子长的不像他’就亲手杀了才出生的婴孩呢?简直岂有此理!无稽之谈嘛!”


    四爷就说桐桐,“不要听外面瞎说!之前我跟你说了,这必是辽国为了败坏世子的名声才叫人造谣的,谣言伤人于无形。你想啊,辽国从不介意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只要生下谁家,孩子就是谁家的。造谣世子杀亲子,就是为了凸显辽国的仁义的。世子不仁不义,这不才凸显的辽国大仁大义么?”


    桐桐义愤填膺:“辽国当真是欺人太甚。”说着,还给野利遇乞宽心,“没事,此事我们会替世子澄清的!世子精通佛法,乃慈悲之人,这事又怎会是世子做出来的?”


    野利遇乞:“”可这事真的是真的!世子的原配发妻卫慕氏,也是世子的表姐。确实给世子生过一个儿子,后来野利族出身的一妾室,在世子耳边嚼舌根,说是卫慕氏生的儿子跟世子长的不像,那孩子才满月不久,被世子给杀了。


    他这会子慌的很,世子向来也不是个心眼大、脾气好的人。今儿这么多人见到了世子的狼狈,也听到了大宋县公和郡主的言谈,那么回去之后,能活几个还真不好说。


    不由的,他暗自偷看世子。


    世子的眼神冷冽,他赶紧收回视线,只能替世子辩驳:“县公说的是,暗中挑拨算计的人最最可恨。”


    桐桐心里笑,这‘暗中挑拨算计’的好像说的是辽国,但其实,就是李元昊的后宫斗争的那是相当的精彩。他真就是听人说了一嘴,然后杀了才出生的嫡长子。


    别的或许自己记不住,但是李元昊和野利遇乞之间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关键是这里面有一桩风流韵事。李元昊跟野利遇乞的老婆长期偷情,后来野利遇乞被李元昊赐死,他老婆先是出家为尼,后来李元昊又把她接进宫里。连李元昊的继位者李谅祚都是这个女人生的。


    这个女人那是相当了得,在李元昊死后,她又跟野利遇乞的财务官和李元昊的侍卫私通,活的那叫一个恣意。


    这么精彩刺激的桥段,桐桐特别爱看。她自己能脑补出不知道多少爱恨情仇的大戏来!所以,记得可准了。那天一听说野利遇乞,她就真的一点都没想杀。他还不知道他老婆偷人的事呢,怎么能死呢?


    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就是她喜欢的:瞧,多好玩呀!


    于是,她特别和气的插话,跟人聊家长里短,“这次匆忙,下次一定要送夫人一些锦缎首饰,我听闻夫人是位美人,以后有机会了,一定得见见。”


    四爷:“”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能想点正经事不?人家老婆偷人,看给你幸灾乐祸的。这戏就这么好看呀?


    桐桐笑眯了眼了:看看戏怎么了,我现在也就剩下这点爱好了。


    第1726章 大宋反派(47)


    好吃好喝好招待的,甚至将之前那四五百匹马带来了,这八百匹马不是伤了嘛,留下我们给治伤,问题不大。


    要走的时候,四爷还殷勤的去送人家,在路上跟野利遇乞交代,“一定要告诉世子,就说朝廷绝对没有不信任夏州。若是还有犹疑,你就说,汉人自来都信奉‘莫管别人家务事’的做法,认为手伸的太长了,出力不讨好。


    你细细想想,不管是哪一族,朝廷自来的政策都是各自族里管自家的事便可。党项的事务,党项人说了算。党项的部族拥戴谁,朝廷就认谁。夏王和世子在部族中威望高,那朝廷就认他们是首领。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太后是此意,官家是此意,满朝的大臣都是此意。所以,万万不要多想。更不要因为郡主的淘气产生的这点误会,叫咱们之间有什么芥蒂。”


    李元昊骑在马上,跟的并不远,这一声一声自己可都听见了。这位县公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这岂不是说党项内部,哪一部能得到拥戴,哪一部就能为夏王么?岂不是说自己和父亲若是不能得人心,朝廷便能册封其他人,承认其他人么?


    他这可不仅仅是挑拨,而是在释放其他人心底的野心。


    桐桐反倒是安静的很,乖乖的跟着。李元昊此人,有本事是真有本事,有能耐也是真有能耐。但其一生,杀母、杀妻、杀子、杀亲信,偷臣下的妻子,抢儿子的老婆,荒淫无道的事也是做尽了的。最后又死在亲儿子手里,政权旁落给外戚。


    这也就是大宋太怂,还真叫西夏建国并且政权存在了下来。也真的就是刚好赶上辽国的政权更迭,给了李元昊这个机会。


    真的!但凡稍微强势一点的君王,就只在西夏内部来回挑拨,你看他能安稳不?只李元昊在位的十六年里,那你杀我、我杀你的戏码几乎年年上演。这么好的机会,不干掉等啥呢?


    就像是这次回去,这带出来的八百人能活几个人,真不好说。


    他成了俘虏,一出手就被伤了,且一直没露头。自家这边越是夸,李元昊越是觉得颜面扫地。而其他人呢,会跟以前一样钦佩李元昊吗?


    难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怎么样呢?


    李元昊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以他那多疑粗暴的性格,杀是解决问题的最快办法。


    再加上四爷一个劲的暗示,朝廷不是只认李家父子,朝廷认的是得到党项部族一致拥戴的人……或迟或早的,这话都会像是种子一样萌芽的。


    下面的人会不会真的对李家父子心存不满,这个不好说。但李元昊肯定会怀疑这些人心有不忠的。


    那就好!野利部是党项最大的部,夏州三分之一的将领都出自野利。


    而且,夏州汉人做官的也不少,至少野利遇乞的亲信就是俩汉将。这些人员又占三分之一!虽然他们很少占据高位,但却在中层官员中占比极大。剩下的小部落也各有小盘算,这个其实看看李元昊的后宫情况,就大致能知道他们的争斗有多厉害了。


    前面就是关隘,四爷不送了,客气的跟野利遇乞告辞,“一路多保重,或是需得药或是医,只管来告知一声,大宋的医官还不错,回头我就请宫里派一二前来。”


    野利遇乞用余光看了看李元昊受伤的手臂,忙道:“有劳了,多谢。”


    眼看要走了,人家都上马了,几乎两人一骑,都调转马头了,桐桐突然出声喊了一声,“野利将军——”


    “郡主有何指教?”一听见对方这喊声,没来由的他心里都哆嗦了一下。


    桐桐语带笑意,“我是想告诉你,再要来拜访,先叫人传话。最近我比较清闲,又刚得了一本阵法书。可能会在哪个犄角旮旯,平常人少去的地方布置阵法。你知道的,兵法中排兵和布阵是可以分开的……”说着,她的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赧然,“你知道的,再要是闹出误会,官家会下旨申斥的。我也怕呢!”


    野利遇乞:“……”他只能拱手,“末将记住了。”


    记住便好!记住了就别轻易的来扰边。这话其实是说给李元昊听的,李元昊除了杀人,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兵侵扰一拨,找回这个面子。


    那桐桐就得防着这个疯批真带人扰边。怎么办呢?


    其一,他的伤且得养,养的完全恢复这个很难。


    其二,得叫他知道,想找回面子就得谨慎。要是再被自己暗算了,他就没面子可捡了。


    至少短期内,他不能,也不会再来骚扰了。


    人走了,桐桐站在四爷的身边,看着远走的这一行人:祝你们好运。


    能活几个,全凭本事。尤其是野利遇乞,你可千万别死。要是死了,你老婆跟情夫可就光明正大了,这顶绿帽子别等到了阎王那里才知道呀!要不然你这辈子活的多亏啊!


    回程的时候,桐桐去陷阱里把李元昊的佩刀扒拉出来了,“瞧!好东西。”


    四爷接过去看了看,这玩意锋利是锋利,可刀鞘太扎眼了,并非桐桐所爱。她喜欢的从来都是不惹人注意的兵器,这种花里胡哨的,她且嫌弃呢。


    “年下了,朝中该派官员给辽国和夏州恭贺新年了,这个佩刀……叫使臣带去,交给夏王吧。”


    桐桐就笑,要么说他是真坏呢!一把刀,就能把李元昊的脸皮揭下来。


    四爷低声道:“如今的夏王李德明有三子。三子并非出自一母。李德明的母亲是野利氏,他的正妻是卫慕氏,卫慕氏生了长子李元昊;次子叫李成遇,生母是咩迷氏;三子叫李成嵬,生母没藏氏。”


    桐桐皱眉,“李元昊的正妻是卫慕氏,是他的表姐。也就是说,他并未娶野利部的女子为正妻。”


    没错!四爷低声道,“李德明还活着呢,他的母族野利族是他的后盾,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将最后的底牌全交给儿子?”


    桐桐便懂了,“野利部一旦和李元昊有矛盾……李德明就会很难做。而这其中,李成遇的外家和李成嵬的外家,都会掺和进来。部族不同,利益所驱……”


    四爷点点头,“就是如此!只要闹起来,咱们就有机可乘了。”


    桐桐眼睛亮闪闪的看他:“打吗?”


    打!打!打!就知道打?“打什么呀?”他低声道,“朝中有些大人的话还是要听的,他们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你不用老排斥他们的想法。能不起战端,当然是不起战端最好。”


    不打……那要怎么办?


    四爷笑了笑,而后点了点桐桐的鼻子,“剩下的你别管了,好好过年吧。别整日里往外跑了,其他的事我办。你只看着就行了。”


    然后四爷回去就很老实的拜访知州,把事情的后续处理都说了一遍。当然了,也隐瞒了很多细节,比如李元昊就在其中的事。


    只要不说李元昊,知州就觉得事情处理的很圆满,很好呀!怪不得朝中大人们都推崇他,是个会办事的。特别听从圣意,半点都不违逆,这年轻人真真是合心意。


    于是,知州大人留饭。吃了饭送四爷的时候还说,“会拨出一笔钱来,单独养这些马,给马疗伤,随后还教给四爷处置。”


    四爷应承了,回头又去找知军刘平。


    刘平病也好了,笑眯眯的,零伤亡的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好,真是好下属,“回头我就上折子,一定要给赵大人请功。”


    好说!好说。


    上官满意了,处处都和谐了。桐桐甚至还收到后宅送来的新年贺礼!


    可回来之后,四爷又给郭副使写信,问他:这里拦截了一批马,是否跟他有关。


    写完叫人给送去,他姓郭的要是敢承认才怪。


    这边送走了信,他又写折子,这个折子可是密折。在折子里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了,真的没有一点隐瞒。在最后,他在折子上写道:夏州一半汉人一半党项人,为何夏王只能是党项人?


    桐桐瞥了一眼,然后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仗从来不是目的,也不能是目的。融合、彼此相容,这才能长久。”四爷吹着折子上未干的墨迹,“如果用征战的方式勾连,这就如同在重演历史,要不了多少年,还是会起争端。你看到了大宋的弊端,但你得承认大宋在某些方面的好。我们若是因为这些弊端,而打破了原有的好,那我们做了那么多的意义是什么呢?”


    桐桐没有言语,只看他。


    四爷看着地图,“在你面前的,不管是大宋、辽国、夏州、回鹘、吐蕃、大理,他们都不是外人。你若只站在自己是宋人的角度上看事,那这版图怎么衔接起来呢?”


    他的手在地图上来回的挪动,“没有差别!他们都没有差别。你的心别偏,不管怎么打,你得知道,这里面没有赢家。对于咱们而言,不过是手心和手背的差别。所以,武力是用来震慑的!仁宗之‘仁’被广泛认可,这便是百姓的呼声。战争,永远不是好东西。”


    他拉了桐桐的手放在地图上,“你看……大宋是中原、江南和东南地区;辽国是东北和北部地区;夏州和回鹘是西北地区;吐蕃和大理是西南地区。你来告诉我,你要是挥起你的刀,你忍心砍谁?”


    桐桐的视线落在地图上,好似面前都是江山起起伏伏的曲线。她突然就笑了,盯着四爷一个劲的看。


    四爷:“……”看什么?


    看你怎么就那么可人爱呢?!


    第1727章 大宋反派(48)


    这一年的新年在瑞雪中到来了。


    陈彦东带着年礼来拜年,四爷在书房里见了他。


    在四爷面前,陈彦东明显极为拘谨。单独相处就知道了,这位县公好似比外面传的要更冷肃一些。


    陈彦东低声道:“就在前天,夏州冬猎的时候遇到了雪崩,据说死了五六百人。但当时在猎场好些侥幸逃脱的人都在喊,是世子在害他们。


    野利遇乞将军他是去的半路上刚巧‘疾’,说是吃了寒凉之物,腹泻了。因此一直走走停停,未曾到到达指定的地点。他所率人马大部分人意外亡故之后,其他的下属一直喊是世子害他们……喊这些话的数十人,又因为诬陷世子被直接砍杀了。


    而后,卫慕部酋长又说,是野利遇乞将军对世子不满,故意害世子。也因此,野利遇乞将军被野利部软禁府中,处置未下来之前,不得出府。”


    四爷随意的点了点头,宽着手里的茶,“再探,大宋使团见了夏王之后,夏州上下可有别的动向。”


    陈彦东忙起身应是。


    四爷就说他:“你的忠心官家知道!以后,来往通商各地,都随你。若是有人因此而问罪于你,你只管将我与郡主供出去便好。只要实心任事,出了事自有我与郡主替你担着。”


    陈彦东一再作揖:“主公,属下必竭尽所能。”


    去吧!


    陈彦东告辞了,桐桐在里间撇嘴:威胁了这家伙半天,也没见他怎么着。之前上门告诉消息,还是为了货物不被拦截的。这可好,之前就见了四爷一面,这第一面就叫了‘主公’了!


    看人下菜碟的,以后都不爱搭理他了。


    四爷一看见她就忍俊不禁,瞧那白眼翻的,都到天上去了。


    而此时的夏王府里,文武两班位列,俨然就是上朝的架势。


    大宋的使臣对此已经习惯了,在朝堂上表达了新年的恭贺之外,又请人端了一把佩刀来,“这是县公与郡主交托的,说是上次野利遇乞将军遗失的。”


    众人抬眼一看,然后就看向站在夏王身边的李元昊:这不是世子的么?


    李元昊眯了眯眼睛,眼里涌现出杀意:“此物如何能进大殿?”


    是啊!利刃这般的东西,不事先禀报这般的直接拿上来,这什么意思。


    可这不关宋使的事,他们还纳闷呢,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呢?不就是捡了你们家值钱的东西,给你们送回来了吗?再说了,县公可说了,那是友好的交流,只是跟郡主之间有点小误会而已。


    我们知道不能带利刃,所以是交给你们的人了。你们的人拿上来了,真跟我们无关。


    可他们不知道,这问题不就出在是自己人拿出来的吗?谁都知道这是世子的佩刀,可为何宋使拿出来的时候无人禀报给世子呢?


    要知道,李元昊在夏州出行那是有规格的,至少也得带百余骑兵,前面有两名旗手开道,后面又侍卫和步卒举着青色的伞盖,再之后是骑兵杂沓跟随。而他一般只骑黑白两色的骏马,穿白袍带黑帽,手持金鞭,腰挎佩刀。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对着行头可是熟悉的很。就问有谁不认识世子随身的佩刀呢?


    偏偏这东西,丢在了丹州,还被那位县公和郡主捡去了。人家送还了,你们怎么处置都行。谁知道自家的宫里闹鬼,有人就是要世子出丑,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私下禀报,直接闹到了大殿上。


    李元昊这话问出来,满殿无人敢出声。


    李德明看看儿子还伤着的手臂,眉头皱了皱,才要说话,从文臣里站出一人来,此人叫杨守素,汉人。但却是儿子的谋士。


    杨守素笑道:“世子让野利将军带去,本意是于县公交好。没想到野利将军办事不利,将其遗失了。”说着,就看向宋使,“为此事,世子已经责罚过野利将军了,还请使臣回去替我们世子传话,就说世子早仰慕县公人品才情,愿结为异性兄弟。此佩刀便是诚意!”


    李元昊收了脸上的表情,对着宋使颔首,“就说改日一定请县公赴宴,以结兄弟之好。”


    宋使松了一口气,“定当将话传到,不敢耽误。”


    李元昊这才一摆手,人就被请下去了,连同他那把佩刀,也一并带走了。


    杨守素回他的位置站着去了,只他前面站着的野利仁荣面色严肃。


    “野利仁荣?”四爷啧了一声,此人可是一位大才。也是西夏建国的大功臣,乃是李元昊的心腹。


    此人跟李元昊身边的杨守素还不一样,杨守素在谋,而此人是标准的精英。


    西夏文字就是此人创造的。而且,他提倡‘藩汉杂处,好勇喜猎’。


    从这里看的出来,夏州的汉人数量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要多的多,野利仁荣也知道少数统治多数,需得同化对方的道理。


    他甚至看出来宋朝的弊端,也知道西夏地域小,人口少,只有人人好勇喜猎,才能人人皆兵。


    四爷脑子里这么想着,就催陈彦东:“你继续说,野利仁荣怎么了?”


    “野利仁荣大人气冲冲的从世子府里冲出来,外面都在盛传野利部对世子多有不满。”陈彦东低声道,“不过紧跟着,野利遇乞将军就被野利部给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这是野利部对李元昊不满了。


    四爷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把佩刀,然后告诉陈彦东,“可以放出消息,只说县公很乐意跟世子结为兄弟。”


    啊?


    四爷嘴角勾起,“去吧!若真结为兄弟了,你来往夏州大可大大方方的,于你并无害处。”


    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位世子残暴,绝非好与之辈。”


    四爷便笑了,“他暴不过郡主,脾气就得收着,想‘残’……他在郡主面前也没那本钱,怕他什么?去吧。”


    陈彦东:“……”好有道理!


    他出来的时候看见郡主围着围裙,正在炉子边的案板上包‘水晶角儿’,活儿好生利索。见自己出来了,她抬头微微一笑。


    陈彦东被这一笑给吓的,“属下不留饭了,郡主您忙。”


    桐桐:“……”我怎么着你了,给你吓那样儿。


    人走了,白娘和青娘把此人带的贺礼都收了。全有拿了礼单在边上念着,桐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石元孙来的时候这主仆正忙着呢,他一看这阵仗,还问说,“大年下的,不吃馎饦,怎的吃起了水晶角儿?”


    宋人过年不吃饺子,吃馎饦。馎饦差不多就是烩面片,大差不差的就是那玩意。他们管饺子叫水晶角儿。


    可四爷和桐桐不习惯呀,有事没事,有节没节的,就想吃顿饺子。大过年的不吃饺子总像是少了什么。今儿包的是羊肉馅儿的饺子,“马上就好,一起吃。”


    “谢郡主您了。”石元孙也不客气,朝里面去,“县公召唤,这不来了么?”


    四爷在里面叫了,“进来吧。”


    石元孙真不知道喊他什么事,结果一听才知道,“您叫我去给李元昊送信物?”


    四爷指了指那把满是宝石的佩刀,“这是人家的诚意,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按照他们的习俗,结拜分几种。有交换信物,有折箭立誓、有杀牲立誓、有对天立誓,更有饮金立誓……人家送了信物,咱们不接,这是要成仇的。


    你放心,李元昊现在正希望跟咱们结盟,你只管去便是了。一定会待你如上宾,客气有礼。必能安全去,安全回的。”


    “属下倒不是担心这个。”石元孙就说,“属下是问您,要送什么呀?”


    四爷想了想,该送什么呢?“军中有年久失修的什么兵刃没有?生锈的箭簇也行。”


    啊?


    四爷到底是选了一个生锈的箭簇,然后找桐桐拿了锦盒装起来,递给石元孙,“你去了之后,见了李元昊,代我问候他的情况。不要好奇他的伤,也只当做没见过他。”


    那天我离的远,是真没看清他。


    “那正好!”四爷就继续道,“就说,既然结为兄弟,那么,我宁肯让箭簇生锈,也绝不会先将箭射向自家兄弟。”


    听起来,还是为了‘和’的。


    但是,有郡主在,她没事老偷着撩拨人家,总叫人觉得迟早那位会忍不住先动手的。


    四爷将东西递过去,“去吧!劳烦你跑这一趟。”


    桐桐撇嘴,满脸的不屑。你们这种人结义,那都对不住‘义’字!老天可千万别听见这两人胡说八道,他们没人敢真心对着你发誓。你就当个热闹听听就完了,谁认真谁就输了。


    四爷一回来,就看见桐桐那副表情,不用问都知道,那是腹诽上了。


    他点了点桐桐,“我要是不接着,以李元昊现在的处境,他就会朝大宋要求指婚。那时候宗室郡主就得遭殃,必是要选一个塞给李元昊的。”


    桐桐一愣,“那现在……李元昊跟你闹结义,回头是不是会跟辽国求亲?”


    当然会!李继迁就娶过辽国的公主,历史上李元昊也跟辽国求娶了,辽国也把宗室女册封为公主嫁过去了。不过,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


    那桐桐就不懂了,“你不跟李元昊翻脸……原因呢?”


    四爷往书房去,“我需要李德明和李元昊父子同意夏州出现另一个王……”


    桐桐:“……”不是先干掉对方,咱们才去!你是想两王并立?


    “那要不然呢!爷说了,要以德服人。”说到就要做到,总会叫夏州上上下下恶了那父子,夏州才算是真的拿下了!


    第1728章 大宋反派(49)


    箭簇就是普通的箭簇,大宋军中常用的。上面锈迹斑斑,便是打磨也打磨不出来了。


    李元昊左臂受伤,一直不大灵便。只右手把玩着此物,然后看杨守素,“你怎么看?”


    杨守素就道,“当日在朝堂上所言,是临时之策,但也是世子您的处境非如此不能解。至于此人嘛,说实话,臣不见其人,不好轻易下结论。”


    哦?此话怎讲?


    “大宋得来的消息,都说此人乃真君子。”杨守素微微摇头,“可从世子您这里听来的,仿佛……此人又着实是个心思深沉之辈。”说着,就指了指那箭簇,“您瞧,送了此物来,颇有交好之意。而后呢?”


    “而后……”李元昊嘴角往起一勾,马上就有了三分不屑,“你是说,你不懂此人的目的?”


    “是!看似遵从大宋的一惯政策,以‘和’为先。可臣以为,不能只看他们表面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要看骨子里他们想干什么。咱们过丹州从不需要提前通报,过了便过了。不拘运了什么,过了多少人,只要不杀人不占地,丹州从来不过问。可这次,起因是一只黄羊,是郡主狩猎误闯关……而咱们再入丹州,便需得处处事先通报。”


    李元昊又看了看还不灵便的左臂,“是啊!起因只是一只黄羊。”


    “若不是这位郡主,咱们谁也不会在意丹州多了一个叫赵从真的人。此人在大宋朝廷的名声太好了,好到除了端方雅正再无其他。臣以为,这最多就是一读书人。可而今再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不说他想对夏州做什么,只跟世子结义这一点,大宋朝廷就得给他晋封爵位,如此,方能对等与咱们相交。”


    嗯!必是如此。


    “他是不是真的单纯在谋国,臣尚不得而知。但臣知道,此人善于谋身。”从一个父死母亡故的孤儿,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靠的难道都是运气?


    李元昊将箭簇往匣子里一抛,“那依你之意呢?”


    “臣想去见见这位县公!”杨守素起身拱手,“臣担心不了解此人,会坏了大事。”


    倒也无所谓,距离又不远,跑一趟便是,“那你就去一趟,别的也不用带,那八百匹马,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送给义弟的礼物吧。”再给带回来,这个人我丢不起。


    杨守素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世子,派人去辽国求亲这事,您容臣在想想。”


    这事不是早定了吗?


    “臣总觉得……似有不妥。”


    李元昊看了杨守素一眼,抬手拎了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那你去吧。”


    是!


    “杨守素的拜帖?”桐桐抬手接过来,翻开看了看,面色有些复杂,她递给全有,“叫紫毫给送去衙门。”


    紫毫而今不跟着四爷了,种世衡带着他的十数亲随投奔而来,现在他们暂时跟着四爷来往与家里和衙门之间。


    种世衡从紫毫手里接了帖子,给县公送了进去。


    四爷正在翻看各地的田亩和人口,头都没抬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继而怔愣了片刻,郑重的递给种世衡,“叫紫毫回去,告诉郡主,就说准备衣裳,我需得出城迎接,也请郡主作陪。”


    种世衡向来瞧不起杨守素这般的汉人,实不知为何如此优待于此人。


    四爷没言语,他也不好问,转身出去交代了紫毫。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已经换上了郡主品级才穿的礼服,给四爷拿的也是县公的朝服。更是将家里装扮一新,皇后非要给带的各种毯子也用上了。草席铺一层,毯子再铺一层,规格极高。


    四爷看了看,只笑着去离间换衣裳去了。桐桐见种世衡不自在,走路都避开这些华贵的毯子,就笑着解释,“我知种公心中别扭,甚是不解。可种公啊,您瞧不起他,您觉得李元昊会瞧得起他?”


    像是这样的谋臣,难得重用的。他向往权利,可是他终其一生都是最接近权利而其实最无权之人。


    她就说种世衡,“这样的人夏州有许多,辽国也有许多。夏州的汉人与辽国的汉人,都占国体人口的一半以上。宋人瞧不起他们,夏州人瞧不起他们,辽国人也瞧不起他们。可他们何错之有呢?


    县公是朝廷的县公,他是赵氏皇族,百姓罹难于他国,那是赵氏皇族有愧于人家,又凭什么瞧他不起?他出生于夏州不是他的错,他努力求存上进也不是他的错,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能站在朝堂上,他一定付出良多。至少,他在尽忠职守,知道吃谁的饭,为谁在办事。那我们又凭什么瞧不起人家?”


    种世衡:“…………”受教了!必不叫跟随的其他人有丝毫鄙薄之意。


    于是,杨守素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在城门口,靠近一点看见穿着大宋的大礼服……在丹州这样的地方见到这样郑重的场面,实属稀罕。


    他以前出使过大宋,对这些礼节当然是清楚的。


    此时,他便不好在骑在马上了。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近前了,看见了一温和有礼的少年,他身边是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出使大宋他是拜见过太后的,但是其他皇室女眷也不得见,但估摸着应该是穿着大礼服的郡主。


    他忙见礼,四爷过去将人扶起来,“杨大人请起。”


    “某不才,岂敢劳动县公与郡主亲迎?”


    四爷携了对方的手往城里走,“莫要惶恐。每次见汉人以使臣归来,我心中都多有愧意。”说着就叹了一声,“义兄叫你前来,我心中甚为感念。这些年,夏州一力推行‘藩汉混杂一体’,这是维护了汉人。在这件事上,我不仅推崇夏王和世子,也推迟辽国陛下,他对汉臣委以重任,更改律法,强调‘汉与契一等待之’。”


    说着,就怅然一叹,“当然了,虽说推行的时候不可能真的一视同仁,但能意识到不对等继而求对等,这便是好的。在我看来,这便是‘仁’。”


    杨守素微微一愣,他发现这位县公竟然是真诚的。


    再用余光去看柴郡主,这位被传的如夜叉一般的女子,其实平和温婉,一路作陪,从不多言。只在县公说话的时候跟着点头,时而眼神跟她碰触了,她也能还之以温和的笑意。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怠慢鄙薄,就是很认真很郑重,再无其他。


    从城中穿行而过,已经是下半晌了。行人避让两边,好奇的打量。但却真没有像是夏州那般,瑟缩于路旁,从身前过的时候不敢直视。


    这么两位贵人,住的这里应该是武官聚集住的地方。不算太,窑洞一面一面,毫无气派可言。可就是这样的地方,用草席铺地,大门口就有毯子一直延伸进去。


    满脚的泥污怎好踩上去?这毯子都是崭新的。


    四爷没停留,拉着对方就直接往里走,“义兄派你来,便不在驿站接待你了。边陲之地,寒舍简陋,见谅。”


    “岂敢!”


    地方简陋,但接待并不简薄。菜色简单,但合乎礼仪规矩。这是在现有的条件下,能抽凑出来的最好的。


    酒席上分宾主而坐,并没有他人。


    此时,外面起了风,寒风狂卷,时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的炭火和烛火摇曳。


    四爷举杯,“第一杯,敬夏州百姓,无论族属,皆能安享太平。”


    杨守素:“…………”他不得不举起酒杯,心里一个声音说,果然是酸腐文人的通病,嘴上仁义道德,不就是不敢上战场吗?可对着人家真诚的眸子,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说,若是能享太平,谁又愿意打仗。


    这一杯一饮而尽。


    杯中又被一老太监给斟满酒了,那边郡主亲自给县公斟酒,然后放下酒壶,静静的坐着。


    四爷又端起酒杯,“第二杯,敬夏王康健长寿,福寿绵延。”


    此乃应有之意,杨守素跟着喝了。


    轮到第三杯了,四爷又道:“……愿义兄一展宏图,庇护臣属子民万代。”


    杨守素:“…………”世子的宏图在于王霸天下,而非子民万代。


    这一杯酒喝的滋味尤其难言!大宋的读书人向来瞧不起自己,他们认为自己全无士子风骨。在他们看来,真正的读书人都该是胸怀天下的!他们鄙夷自己卑鄙,自己嘲笑他们酸腐。


    可其实,不完美的是读书人,并非是书上的道理。


    当有人真的把这个道理拿出来,用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时候,还真叫人无力反驳。就像是明知道眼前这位县公心里有谋划,可他一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就叫人无处下手了。


    来之前,他觉得这位县公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可能还有第三种情况:此人忠的是心,奸的是行。


    他放下杯子,第四杯又倒进来了。就听那位县公微微一叹:“这第四杯嘛,敬杨大人。我知你的难处,也能体谅你的难处。这一杯是敬你的不容易!之后你依旧忠心侍奉你的主公,出谋划策不必有负担。哪怕你为你的主公反宋出谋划策,我也绝不怨怪。”


    说完,这一杯酒干净利索的喝了,将酒杯往下倒扣,一滴不剩。


    杨守素:“……”手举着这杯酒,却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桐桐知道,杨守素在李元昊建西夏之时一定立下大功了,比如怎么炮制李元昊谋反的借口等等,这都需得谋臣来做。换言之,那些帝王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他都是参与者。


    可也因此,他一生注定不会被重用!


    第1729章 大宋反派(50)


    这一趟拜访,好似什么都说了,好似什么又都没说。


    杨守素临走的时候,四爷送行的时候只说:“夏王正是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义兄有父可倚仗,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这话杨守素只当客套话在听的,可真的告辞之后,在路上左思右想,都觉得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夏王今年四十六,确实正值壮年,也正是春秋鼎盛。那么此事,世子这么急切的找辽国求娶公主,可对?


    这事世子不能提,只能是王爷提了,王爷主动为世子求娶,这才是对的。


    可若是世子提出来,事就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越发的催马:“快!路上不打尖不住店……”


    四爷此刻却坐在书房里,外面是桐桐带着人收拾那些地毯摆件,声音嘈杂,但他心里却静的很。一缕暖阳从窗户上照进来,正好打在棋盘上。他下了一颗白子之后,又起身坐到了对面,缓缓的捻起了一颗黑子,再次落下。


    此刻,他对着棋盘挑起了嘴角,冷然一笑,而后起身找桐桐,“带你去看那些马去!”


    快马回去,杨守素跪在李元昊身前:“世子,此话说出来,臣万死难辞。然,世子提拔臣于微末,这些话臣若不说,便是对不住您。”


    李元昊皱眉,“去了一趟丹州而已,何事如此惊慌?”


    杨守素低声道:“王爷他……春秋鼎盛,而今瞧着,亦是长寿之相。世子,王爷之位不可撼动。而今,只能求得王爷垂怜,不拘是为世子求娶辽国的公主,亦或是给世子指婚,娶野利族的女儿为正妃……以此来巩固世子的地位。万万不能……主动要求,此无异于与王爷夺权。”


    李元昊一愣,猛的站起来,蹲在杨守素的身前:“你这话……岂不是说父王对本世子不满?”


    杨守素不住的叩头,“以臣属之身,离间主公父子之情,此乃死罪。可臣若是不说……将来若有万一,臣如何对得住您。您以臣为谋士厚待,臣若畏死而不言,那便是臣失职。”


    李元昊哼笑一声,起身一脚踹在杨守素身上,“你竟然怀疑父王对本世子之心?”


    杨守素的视线落在李元昊的左臂上,然后眼泪瞬间便下来了,“臣早说过,世子乃枭雄。于这诸雄并立中,必能有一席之地。可马有失蹄,人有意外。奈何?”


    李元昊看着自己的左臂,抬手用右手捂住了。不见外伤,找了大夫给看了,什么办法都想了,而今别说射箭了,便是用左手端杯酒都会颤抖。而这些,他都不敢叫其他臣下看见!但这些,他从不隐瞒父王。


    若是手臂不能好,父王为了夏州的将来都不可能再扶持自己做世子的。


    李元昊看向杨守素,然后过去伸出右手递过去,要拉对方起来。


    杨守素犹豫了一下,还是由着主公将他拉起来。


    李元昊抬手给对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盯着杨守素,“你觉得……本世子的手好不了了?”


    杨守素低声道:“大夫寻遍了,臣也翻遍了医书……除非找伤您的人给您看伤,或许还有可能也不一定。伤在筋骨,非药石可医呀。”


    “你事说,叫本世子找那位柴郡主治伤?一定能治好么?”


    这谁也不能打包票!他问说,“您能笃定,她当时并不认识您么?”


    “当然!当然不认识本世子。”


    杨守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若是如此,她便不需想许多。伤人自是没有轻重!”


    也就说,这只左手臂康复的可能不大!


    若是如此,自己很可能因为这点意外和不谨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李元昊背身而站,看着炭盆里的火苗,突然问了杨守素一句:“你说……父亲大寿,邀请赵从真和柴郡主来,如何?”


    嗯?


    李元昊轻笑了一声,“当然了,也该派人去辽国送请帖,共贺福王生辰。”


    “王爷并非整寿。”这突然之间,办的什么寿宴。况且,还有小半年之久呢,现在就邀请人家,总得有由头吧。


    李元昊沉吟了片刻,“那便走吧,问问巫师今年可否有吉日。”


    杨守素:“……”自己并非党项人,但不能拦着党项人去拜巫师。党项人信神、信鬼、信天、信巫,这些年对佛也颇为推崇。可只要一遇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巫师。


    巫师在城外,住在大大的帐篷里。周围散落着帐篷无数,都是找巫师来占卜解难的。


    李元昊一去,所有人都避开了。


    老巫师坐在大帐之中,看着背光而来的世子,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猛的起身,围着李元昊前后的转悠。


    好半晌,老巫师才停住脚,却没看李元昊,而是冲到帐篷之外,看着远处的天际,嘴里念念有词。


    杨守素站在外面,刚才就没跟进去。这会子老巫师出来,他当时相隔不远。


    他听见老巫师嘴里念念有词,恍惚间,他听见对方说什么:“……霞光穿乌云……霞光穿乌云……”


    什么是霞光?什么是乌云?


    才要去细听呢,只觉得一股风平地而起,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用袖子遮挡一下,从缝隙里看老巫师,就见他那乱七八糟的白胡子被吹的贴在脸上,可嘴里还是絮叨不止。


    这风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是莫名其妙。


    真就是一股风从大帐前经过了一下,打着旋涡又走了,慢慢的消散于天边。


    老巫师这才转身,重新回到帐篷。


    李元昊目睹了刚才的场景,对巫师还是心存几分敬畏的。他盯着老巫师的眼睛,“弟子受伤了,本来今春要发兵吐蕃的,可惜,因弟子伤势未愈不能成行。而祖父之仇非灭吐蕃全族不足以平息。这几日心中甚是愧疚,想起祖父被害之时才四十有二。”


    老巫师沉默着,继续听着。


    “而父王今年四十有六了。往年征战于外,不能陪父王过寿。今年因伤之故,滞留后方,想出面为父王办个寿宴。又想着,能遍邀亲朋,不仅大宋、辽国、便是回鹘极其其他诸部,都能被邀请。若是如此,这便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因此,特来跟老巫师问卜,不知此事对夏州是否有裨益。”


    老巫师便起身,围着火堆,手里的巫杖不住的摇摆,上面悬挂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住。


    李元昊皱眉,不由的朝后一退。


    良久良久,老巫师猛的朝后退了两步,而后看向李元昊,眼神却空洞无一无,“世子是问……对夏州是否有所裨益?”


    当然!当然是问是否对夏州有所裨益。


    老巫师点头,“对夏州大有裨益!”


    “哦?”李元昊大喜,眼睛里迸发出噬人的光芒来,“是何等样的裨益?”


    老巫师盘腿坐于地上,闭上眼睛,“犹如万丈霞光刺破乌云,其光灼灼,不敢直视。”


    李元昊朗声而笑,转身扬长而去。


    杨守素看着远去的世子,再看看坐在里面犹如入定的巫师。他总觉得,孔圣的话是对的,敬鬼神而远之才不至于干扰人的决策。


    之前世子谋划的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但是无疑是巫师的话却真的叫世子下定了决心。


    这会子了,他只能追着世子离开。


    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老巫师才睁开眼,从火堆边取出两个龟甲来。他郑重的将龟甲翻过来,然后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伺候老巫师的小童弯腰进来,瞥了一眼,低声道:“师父,这是大凶之卦么?”


    老巫师将龟甲收于怀中,“确乃……大凶之卦!”


    “夏国要坏?”


    “不,会好。”


    那边无碍了。


    老巫师笑了笑,看向王府的方向:夏州会更好,而王府会大凶,何故?


    罢了!只要夏州会更好,那便好。


    “这可是老巫师的话。”李元昊守在父王的身边,低声说着今儿去见巫师的事,“说是对夏州大有裨益,如霞光万道刺破乌云……”


    李德明知道,这必是实话,“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奏,遍请宾客。”


    李元昊看着父王,展颜一笑,笑声朗朗。李德明看着这样的儿子,真就觉得之前驰骋疆场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问说:“是在大宋找到更好的大夫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为了不留后遗症,最好能修养半年以上。儿臣也就这半年清闲时间,正好陪陪父王,也商量商量半年之后出征的事。”


    李德明欣慰的点头,但也说李元昊,“之前的事处理的太急躁了!胜败本乃兵家常事,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人适合带兵打仗,有些人只能逞凶斗狠,很不必在这个上面计较。”


    是!儿臣听话。


    “野利部……还是要你自己去维护。”


    当然!儿臣知错了。


    李德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去吧,想邀请谁,你出门发国书吧。”


    是!


    于是,桐桐在家又接到一份邀请,邀请自己和四爷赴宴。


    虽然时间还早,得在秋里。可突然要办寿宴,岂不奇怪?也不是整寿。


    她拿进去递给四爷:“这是想干什么?”


    四爷点了点请帖:“好戏这不是来了么?”


    桐桐:“……”


    四爷看着请帖冷冷一笑,“李元昊能杀母、杀妻、杀子……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父呢?”


    桐桐明白了:“你提醒杨守素,说李德明春秋正盛,就是想叫他告诫李元昊收敛自身,他现在并不是继承人的最优人选。这个猜疑的种子放在多疑又心狠的李元昊那里,就会被无限放大,所以……”


    四爷‘嘘’了一声:他若不是那样的人,这事谁挑拨都不成。


    所以,他要弑父,真跟我无关!


    第1730章 大宋反派(51)


    大宋皇宫里,赵祯翻来复去的看着手里的折子。


    太后将折子发回来了,上面只一个字——知。


    对从真奏报的事,太后未曾多言,只说了一个‘知’便了了。


    赵祯捏着折子,心中甚是不甘。他觉得从真说的是对的:夏州一半是党项人,一半是汉人,那为何只能有一个夏王呢?


    大宋册封赵德明为夏王,辽国不仅册封其为夏王,还册封夏州为夏国。这件事先帝默认了,太后默认了,满朝大臣未曾对此多置一词,可其实这是不对的。辽国凭什么封夏州为夏国?


    不想打仗,不敢跟辽国争执,可大宋若有一王能于夏州立足,这不就证明,夏州还是我大宋的夏州,与辽国无关么?


    从真敢去,柴郡主敢跟,那为何不能叫他们去呢?


    赵祯看着看外面发芽的树木,良久才道:“去问问大娘娘何时用膳,朕想陪大娘娘用午膳。”


    午膳摆在桌上,那么长的桌子,母子俩各坐一端。


    赵祯抛出自己的想法,“大娘娘,朕想册封从真为雍王。”


    郭淮小心的打量大娘娘的神情,给官家夹菜想岔开这事。


    赵祯抬手拂开郭淮,筷子也停下来了,看着大娘娘。


    刘太后缓缓的放下筷子,“雍王,取自雍州之地是吗?”


    是!“夏州有夏王,雍州怎不能有雍王?”


    事实上,夏州和雍州是一个地方。夏州在现在指的是西北,雍州是汉时的九州之一,指的也是西北。


    所以,从所辖的范围来看,夏州和雍州所指代的地方,八成都是重合的。


    “你册封雍王,这不是诚心挑事嘛。”刘太后摇头,“不可。”


    赵祯将折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您看了折子了,李元昊也不过如此。赵从真敢,那就叫他去呀!朝廷只是册封雍王,其他的一切他自行处理。他姓赵,郡主姓柴……


    儿臣知道大娘娘担心什么,但一则,便是真如大娘娘担心的事发生了,可他们就算是割地裂疆了,一个姓赵,一个姓柴,其子孙后代必是赵氏子孙。此乃割不断的血脉之亲。


    二则,党项治理之难,您该知道。您觉得他们能脱离大宋去谈治理么?


    三则,从真和郡主品行极好,若是背信弃义,满朝大臣谁肯依附?


    有此因由在前,朕实不知您为何不能答应?”


    刘太后看向赵祯,“李元昊真的不过如此么?朝中盛赞李元昊者不知凡几,曹玮这样的老将犹赞李元昊乃中原大患。可这样一个人物,被他们二人玩弄于掌骨之间。这不是李元昊不过如此,而是此二人远不是你我以为的那般。换言之,我们很可能识人不清。”


    赵祯看了看折子,“说到底,您还是害怕养虎为患。”


    刘太后扶额,摸了摸鬓角,这半年白发更多了。她只能道:“哀家以为,保持现状最好。他们既然有此能,能辖制住李元昊,那就常住丹州,想来自此三国边境该安宁了。”


    赵祯:“……”他沉默了良久,而后起身,午膳也没吃,直接走了。


    郭皇后等在半路上,拉赵祯,“臣妾就知道陪大娘娘用膳,官家必是吃不饱的。走吧,臣妾叫人备着饭呢。”


    赵祯由着皇后拉去寝宫用膳了,一顿饭拉着脸吃的不知什么滋味。


    郭皇后就小心的问:“又吵起来了?”她小声道,“那为何不多召见几位相公商议呢?您的话大娘娘驳回了,但多几位相公去说,大娘娘总会思量几分的。”


    赵祯看向郭皇后:“你倒是心里向着朕!”


    “官家这话说的好生没有道理,臣妾是您的妻子,咱们夫妻一体,臣妾不向着您能向着谁?”


    赵祯怔愣了一下,而后起身,“你歇着吧,朕忙去了。”


    他召见了大臣分别说这件事,却没想到,他们中除了几位没有明确表态的,剩下的但凡表态了,就都是支持的。


    像是不表态的吕简夷,他只道:“官家有官家的思量,太后有太后的考量,臣一时还有些拿不准。”


    没有说支持,但也没有说反对。


    像是张知白这样的,很直接:“臣以为官家所言甚是,此乃进取之道,不可阻拦。况且,册封一雍王而已,与他人何干?与他国何干?而今早不是按封地封王了。太宗还被册封过梁王呢,难道太宗去过梁州吗?”


    对啊!正是这个道理。


    “况且,结义为兄弟,自然该平等相交。此亦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那又为何册封不得呢?”


    于是,刘太后被太多的大臣找,表示官家所言,其实是有道理的。她当时没表态,可随后却宣召了赵祯,“到现在你还坚持认为,该册封么?”


    何意?


    刘太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你问我何意?你也不想想,这么多人来为他说项,竟是无一人提出反对,你还不觉得问题大了吗?桐儿那般得罪人,可却能将对桐儿的怨愤丝毫不牵扯到他身上,你可知他是怎么办到的?这般会收揽人心之人,且还是皇族之人,你怎敢不设防?”


    赵祯:“…………”他叹气,“大娘娘,不能因为前怕狼后怕虎,就不朝前走了。没有他这个危机,便还有夏州大辽造成的其他危机。不管是驱狼逐虎,还是如何……这未尝不是现在这个局势下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刘太后笑了一下,而后摇头,“罢了!我还能活几年呢。危机便是来了,我也看不到了。前人替后人操心而已,许是真多想了吧。”说着就起身,“既然你和朝中诸位都觉得应该如此,那便依你们——册封赵从真为雍王。”


    旨意从京城发往丹州,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


    三月,丹州才看到一点点绿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场春雨,山梁上冒出点点绿意。靠天吃饭的百姓抓紧种姑子,四处都是泥土清新的气息。


    桐桐在院子里也种上了菜,正卷着袖子要去择野菜呢,外面喧哗,这才知道圣旨来了。


    雍王?这可真是巧了。


    四爷就说,“此雍非彼雍。”


    懂!雍州乃是古九州之一,大概范围包括宁、青、甘、陕、疆部分地区、蒙部分地区。这其实不仅涵盖了现在夏州的大部分地方,还涵盖了回鹘和辽国的部分地方。


    桐桐将圣旨收起来,就笑:“一地封二王,有意思了。”


    四爷也笑,然后看桐桐:“得麻烦柴郡主多用心,我怕有人想要一石二鸟,要咱们的命。”


    是说李元昊呀?


    桐桐‘切’了一声,我脑子虽然长的不如你那么曲曲绕绕的,但我身上的其他本事也是你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四爷不住的点头,嗯嗯嗯的特别乖:合适一生无法达到,很可能我是过了很多生都能达到。所以,咱俩就别彼此嫌弃了。我不嫌弃你笨,你也别嫌弃我弱。


    他特别认真的跟桐桐说,“我觉得老天真特别好。”


    好哪了?好在给了四力半就不肯再加了。


    四爷:“……”咱得巴结人家,不兴为这个生气。于是,越发的诚恳,“可老天把你补偿给我了!补的处处合心意的!我都有你了,我要什么力气呀?真的!老天现在就是要给我力气,我都不要。我怕给了我这个,就拿走我那个。别的都是虚的,你是真的!什么都能不要,我能不要你吗?”


    桐桐:“…………”明知道他故意逗闷子哄她高兴,她还就是高兴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嘴角咧到耳朵根子上了。她先是对着笑,笑的不好意思了,就蹦跶着往出跑,“我给你包荠菜馅儿的饺子?”


    四爷也笑,“好!”


    然后满院子都是桐桐欢腾的声音,“再拿俩鸡子来,炒了拌馅里吃。”一会子又喊:“把那只大公鸡杀了,要熬点浓鸡汤做调料,这馅儿都不鲜呢……”


    四爷笑着拿了笔。在地图上圈古雍州的范围,“雍王么?”嗯!那就雍王吧。


    桐桐说笑归说笑,正经事还得干的。比如,现在有八百多匹马,那咱们至少可以招募八百士兵。这八百人马得需要养的!


    这笔钱朝廷没提,来了只给了册封的旨意。当然了,雍王的俸禄也不少,要是非要说用俸禄来养,勉强也算是能养的起。


    但人马之数,就真的只能控制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了。


    可这显然是不成的。


    桐桐跟种世衡商量,“现在先这样,等秋后吧,秋后看看情况再谋划。”到时候能真的跟夏王府并立了,这些银钱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倒是眼前这个事,“得抓紧练兵,很快就会用到。”


    她真就在练兵,一边练兵,一边留意夏州的消息。


    直到八月中秋过了,辽国的时辰特意从丹州绕道。一则为了恭贺雍王;二则前去夏州祝寿。


    此来的使臣还是萧蕴,他笑眯眯的:“恭喜!恭喜!昔日县公,今日雍王,这等喜事,早该恭贺了。”


    四爷也笑着往出迎,“见笑!见笑!多亏了义兄,朝廷为了颜面,册封一虚爵,还劳动萧大人亲自恭贺,惶恐!惶恐的很呐。”


    萧蕴看着眼前的雍王,今儿很特别,腰间佩了一把夺目的宝刀,“这是?”


    四爷摘下来递给萧蕴,“您瞧瞧,这是义兄的随身之物,听说在战场上饱饮敌血……而今作信物交托我手。您说,我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德何能,与义兄这般枭雄一般人物结义?”


    萧蕴捧着李元昊的刀,再看看笑的一脸赤诚的雍王,突然就觉得:要说这俩背后没勾结,我都说服不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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